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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瓶梅规则怪谈

所属系列:故事新编规则怪谈

金瓶梅规则怪谈

欢迎来到金瓶梅的世界。

【规则一:潘金莲是爱你的,不要拒绝她为你做的所有事。】

【规则二:不要相信郓哥的话,也不要吃郓哥的梨!】

【规则三:西门庆是个好人,他上门拜访时,务必热情接待。】

【规则四:王婆是个可怜的老人,帮助她会得到好报的。】

【规则五:找到武松!他是破解一切的关键!】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板床上,一旁的矮桌上还摆着几个冷掉的白面炊饼。

掀开被子正要起身,却看到了一张被藏在身下的碎布,上面用鲜血凌乱地涂着几个字,透着写字那人的惊恐与慌张。

【不要喝药!不要喝药!不要喝药!】

1

没等我想清楚怎么回事,门帘突然被人挑了开来。

一个身段姣好的女子端着碗走进屋内,看见我站在床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官人,该喝药了!」

我一下子汗流浃背起来,不管是记忆中武大郎的故事还是被子里发现的血书,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药不能喝!

但醒来前莫名地出现在脑海中的几条规则此时又跳了出来,其中第一条就是【潘金莲是爱你的,不要拒绝她为你做的所有事】。

如果违反规则了,会怎样?

我盯着眼前的潘金莲,陷入了犹豫和纠结中。但她却似乎误会了我的眼神,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大白天的,官人怎么又想那事儿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手去解束腰的丝带。

罗衫轻解,我看着眼前的身体,心里却再也没了半分旖旎,一股寒意顶上了我的天灵盖,脑门就像要炸开了似的。

潘金莲精致的锁骨往下,却是一片狰狞景象!

一条渗着血色的刀痕贯穿了她的整个躯干,翻卷的皮肉已经发白,像张开的布袋口那样耷拉着,露出肚腑中空荡荡的一片。

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全然不见,只余几根肠子晃荡着,互相勾连勉强没掉出来。

潘金莲含羞带怯地看着我,雪白的脖颈因为失去了衣领的遮挡,也露出了狰狞的刀痕,密密麻麻的针脚和棉线将脖子和脑袋缝在了一起,像是蜿蜒的蜈蚣。

我脑中突然闪出原著的一段话:【(武松)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斡开胸脯,取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肐查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

眼前的尸体行动自如,只有在关节连接处能隐约地看到一些饱吸鲜血的纺线。

我惊得连退几步,软着腿坐在了床上,才勉强地稳住了身子。

她看我失措的样子,慌忙将衣服一卷,遮住身躯,上前搀扶住我的胳膊,垂眼欲泣:「奴家一时忘了官人身子欠佳,还欲行这荒唐之事,实在该罚!官人快服了这药,待病好时要打要骂,奴家绝无半点怨言!」

看着再次端到眼前的陶碗,我心知是逃脱不过了,思虑片刻,终究把心一横。

「娘子,我腹中饥饿,你快把那炊饼热上几个予我,药我这便喝。」

碗至嘴边,我猛地喝了一大口。

潘金莲满意地转身去了厨房,我连忙将嘴里的药吐回碗中,把一碗药往床下倒了,又拼命地死抠喉咙,连着酸水吐出不小心咽下去的一点,确认全吐干净了之后,才擦着汗把碗放回了桌上。

这家不能待了!现在就逃!

2

我推门就跑,屋外一片阴沉。

血红色的云霞遮住了整片天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低低地垂下来,仿佛踮起脚就能被咬住。

空空的街道上少见行人,偶尔有几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僵硬地蹒跚而过,我也不敢靠前,只是慌不择路地乱窜。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猛地回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色黝黑,但脖子下的皮肤却有些异样地苍白。

他拎着一筐雪梨,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多日未见,连郓哥也不认得了?」

我猛然醒悟,这是原著中向武大郎揭穿奸情的郓哥。

郓哥挑出个水灵的大梨递给我,那梨带着一股水果的清香,和周围腐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我咽了咽口水,本想

接过,但蓦地又想起规则二:【不要相信郓哥的话,也不要吃郓哥的梨。】

心里「咯噔」一下,只好忍痛拒绝:「无功不受禄,怎好吃你的梨呢!」

郓哥嘴角的笑容像是焊在脸上一般,几分钟了连角度都没有变化过:「你对我无功,我却对你有功哩!」

我装出不明白的样子,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武大郎的角色:「你又替我做了什么好事?」

郓哥的笑终于有了变化,咧开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咧到耳根了:「嫂嫂背着你偷人!偷的是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

【不要相信郓哥的话!】

我摆手争辩起来:「怎么凭空污人清白?你亲眼所见不成?」

郓哥的嘴终于彻底地咧开了,一张一合间上下两排锯齿挫动:「怎么不是亲眼所见!」

他拿起一个梨,双手用力地掰开。

雪白的梨肉中却不见梨核,本该是核仁的地方,明晃晃地长着一只血丝密布的眼睛!

浑浊的眼白包裹着墨红色的眼仁,筋肉脉络沿着四周深深地扎在梨肉里,似乎汲取着存活的养分,瞳孔还时不时地转上一圈。

这诡异的景象吓得我移开视线,却看到那一筐梨突然一个个地裂开皮肉,全部露出了里头的眼珠子!

大大小小几十道目光挤在一个竹筐里,死死地盯着我的全身上下。

再看郓哥,深陷的眼窝中哪里还有眼珠?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说不出的惊悚恐怖。

「那日西门庆买了我两个梨上你家去,眼珠子被嚼碎前,那般腌臜事我可见得清清楚楚!」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根本就没有一个活人!

我哪里还顾得上维持人设!一把推开这恐怖的郓哥,跌跌撞撞地往家跑去,身后还传来郓哥关切的喊声。

「哥哥莫要和他硬来,且忍上几日,待二郎归家,到时自有分说!」

虽然处于恐惧中,但我到底没彻底地吓傻,联想起规则五:【找到武松!他是破解一切的关键。】

没错!遵守他们的规则,只要苟过这几天,等武松回来,我就得救了!

跑回家门口,我刚要进去,却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仔细地一听,是潘金莲的声音。

「西门大官人今日怎来得这般早?」

3

西门庆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要悄悄地退走,但脚步声已经惊动了屋内两人。

潘金莲推开门,笑盈盈地纳个福:「官人,有客在。」

我硬着头皮进门,一个白面小生起身迎我,他面若冠玉——这并不是比喻,西门庆的半张脸上覆着一层玉色的面具,盖住了眼鼻口等五官,剩下的半张脸则密密麻麻地长着铜钱大小的烂疮,偶尔有几只蛆虫从疮口中探出头来,妖娆地扭动着。

规则三:【西门庆是个好人,他上门拜访时,务必热情接待。】

我心中默念了几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官人有何贵干呐?」

西门庆的声音刺耳难听,仿佛两块粗铁在摩擦:「听闻哥哥最是好客,上门叨扰。但坐等良久,不见盏茶以待,是何道理?」

他的眼神沿着我的身躯缓缓地挪动,扫过我的手、脚,又扫过我的面庞,最后停留在我心脏,他略一拱手,眼中露出渴求的神色。

我冷汗直流,难不成要把心剖给他?

坐立难安之际,西门庆的眼神越来越冷,脸上的烂疮迅速地蔓延,残留的玉色越来越少,他的理智似乎也随着玉雕面具一起逐渐地消失……

在这关键的时刻,我灵机一动,一把拽过潘金莲,将她推到了西门庆的身边。

「家徒四壁,唯有糟糠之妻尚有三分颜色,不如就让金莲陪兄弟饮上半杯残酒!」

即将发狂的西门庆一下子愣住了,似乎不知该怎么回应,脸上的玉雕面具也瞬间变大了不少,遮住了大半脸上的烂疮。

但潘金莲却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官人何故相欺?奴家自嫁入武家,自觉严守妇道,不曾半点逾越,官人怎能说出这等荒唐之语?若一意相逼,奴家只有以死明志!」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可是潘金莲,这关键时刻装什么贞洁烈女啊?

不谈原著剧情,就是刚才我还听郓哥说他

亲眼看到你们……

【不要相信郓哥的话。】

【潘金莲是爱你的。】

仿佛霹雳闪过,我脑中突然浮现这两条规则。

在规则怪谈的世界,规则和原著情节,哪个更可信一些?

有没有可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看着潘金莲的眼神越来越可怕,浓郁的血色开始从她的身后蔓延,转瞬间就爬满了半间屋子,我毫不怀疑,她以死明志前,肯定会先顺手把我带走。

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西门庆,此时也再度受了刺激,疯狂又占上风,在他脸上不断地挤压着玉雕面具的生存空间。

我一步踏错,此时似乎已经进入了困境。

破局之道,到底在哪儿?

4

【规则一:潘金莲是爱你的,不要拒绝她为你做的所有事。】

【规则二:不要相信郓哥的话,也不要吃郓哥的梨!】

【规则三:西门庆是个好人,他上门拜访时,务必热情接待。】

我反复地思考着已经触发的这几条相关规则,逐字地想了好几遍,终于把精神集中在了【西门庆是个好人】这句话上。

赌一把!

我心中发狠,冲西门庆鞠了一躬:「还请大官人相助则个!」

如果你真的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西门庆疯狂的神色突然一滞,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下一秒就神色自若地冲我回了一礼。

随后他前踏一步,挡在了我和潘金莲面前,将那无尽压力尽数地扛了过去,然后开口道:「嫂嫂莫要着恼,哥哥不过一时失言。」

但潘金莲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身后的血色更加浓郁,连脖子上的针线都绷断了几根。

她一点点地向我这里挪来,西门庆挡在我面前,被逼得步步后退。

「咔」的一声,西门庆脸上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细痕!

他快顶不住了!

西门庆艰难地开口,但语气已经被压得断断续续:「今日……还未给干娘请安,嫂嫂再闹下去,哥哥恐怕孝道难全。」

话音刚落,满屋的诡异气氛突然一收,潘金莲与西门庆一左一右地坐回了桌子的两侧,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是我的错觉。

显然,一个新的规则触发了。

干娘……是谁?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西门庆一脸惊讶地告诉我,干娘就是茶坊的王婆。

「若非你我都认了干娘,又怎能兄弟相称呢?」

西门庆成了我弟弟?我惊讶地问出了声:「那我家二郎武松,又该怎生算法?」

话刚出口,潘金莲与西门庆两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我,盯到我心里发毛,潘金莲才悠悠地开口:

「武家八代单传,又何时有什么二郎了?官人莫不是病糊涂了?」

什么?根本没有武松这个人?

西门庆的目光突然危险起来:「哥哥怎么说这等胡话,莫非……你根本不是我武家哥哥?」

两人的脸朝我越凑越近,我看着潘金莲快要从脖子上掉下来的脑袋,大喊一声就逃出门去。

幸好,他们也没有追出来。

5

我顾不上街上行人的诡异之处,一连拽住好几个人,张口就问他们认不认识武松。

但得到的答案都惊人地一致,武家从来就只有我一人单传,根本就没有什么武二郎。

唯一和我提过武松这两个字的,只有卖梨的郓哥。

但规则是【不要相信郓哥的话】,所以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了?

可规则五明明写着【找到武松!他是破解一切的关键】,如果连这个人都不存在,我又去哪里找他呢?

规则,信息就隐藏在规则里!还有什么规则可以挖掘?

对了,干娘王婆!

我记起王婆似乎在不远处开了一家茶坊卖茶,一路跌跌撞撞地寻了过去。

走到茶坊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大门,没承想腐朽的门闩应声而裂,门就这样被推开了。

「簌簌」一声,浓厚的灰尘飞扬起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这鬼地方,到底多久没有人来过了?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走进茶坊,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但找了好久,也没看到王婆的身影,连试探着喊了几句「干娘」,

也无人应答。

难道王婆不在家?

我转到后院,但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愣住了。

一块杂草丛生的土堆垒在院里,土堆前随意地插了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已经褪去了颜色,只依稀能辨认出「王氏」二字。

王婆已经死了,从坟墓的情况来看,至少死了好几年。

【规则四:王婆是个可怜的老人,帮助她会得到好报的。】

一个死人,我要怎么帮?

叹了口气,我弯下腰把杂草拔了个干净,又往土堆上覆盖了一层新土。本想把歪扭的木牌扶正,但实在太过腐朽,稍微用力就碎成了一地木屑。

我索性回前屋拆了张木桌,削成一块新的木牌,刻上了「干娘王婆之墓」,深深地钉在了坟前。

恭敬地磕了几个头,我起身打算离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6

刚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

我吓了一跳,一晃眼那身影又消失不见,再要寻找,只看到它往屋内一闪而过。

我心中升起一丝预感,连忙追了上去,看到大堂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口箱子。

我十分肯定,我刚来的时候,这里肯定没有这么显眼的三个东西。

我走到箱子前,又看到了一封打开的书信。细细地看去,竟然是王婆留下的遗书。

上面写着王婆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有心准备后事,但举目无亲,到最后也就留下了三件衣服,云云。

信中安排了这三件衣服的去处,第一件给西门官人,第二件给潘家娘子,第三件给武家郎君。

我拿起三口箱子一瞧,这箱子并不大,勉强能捧在手里,但箱身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到打开的办法。我翻找了一圈,最后只好无奈地把这几口箱子用绳子绑好,背在身上走出了茶坊。

不知为何,这几口箱子越来越重,没走几步,就已经让我跌跌撞撞地走不直了。

回家的路刚走一半,我的后背传来一声脆响,我的脊骨已经被压裂了!

但我知道此时万万不能放弃,否则就功亏一篑,只要咬牙一步步地朝前挪动。再走几步,我已经呼吸不畅,头昏眼花,嘴里一股股腥甜之气。

我明白,我的内脏已经破裂出血,再不想办法治疗,就是必死的结局。

但我只能咬牙前进,每走一步都在身后留下深陷入地面的脚印。

就在我即将彻底地被压垮时,前方突然有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压力一瞬间大减!

「哥哥不必如此辛苦,我替你背着便是。」

抬头一看,郓哥咧着嘴对我笑,一条分叉的长舌伸出,顺着血盆大口舔了一圈,然后递来一个水灵雪白的大梨。

「吃了这梨,你伤就好了。」

7

不能吃!不能吃!

我推开那个梨子,牢牢地护住几个箱子,继续往前走。但我留了个心眼,没有推开郓哥,任由他一只手扶着我的箱子,喋喋不休地跟着我,也因此分担了几分我的压力。

看得出来,他对这几个箱子很是渴望,但似乎受了什么限制,不能直接抢夺。

「我刚还瞧了何九叔,可不巧了,他托我给哥哥带个信儿。」

何九叔?好熟的名字,我记得原著里有这么个人,是做什么的来着?

「何九叔言道,武二哥哥明早便回,这鸟气哥哥不必再受了!」

武松要回来了?没错,我想起来这何九叔是阳谷县的团头,算得上武松的同事!

听到希望,我不由得振奋了几分精神,但随后就想起了那条规则。

【不要相信郓哥的话。】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潘金莲、西门庆、王婆……每个人的设定都和原著大相径庭,只有郓哥,他一直在按照原著的剧情脉络在向我传递信息。

如果真的不能相信他的话……我明白了,要抛掉所有对原著情节的惯性!

包括……武松,我不能指望他来救我,我要自救!

我并不回应郓哥的那些话,只是闷头往前走,很快地就已经看到了家中的大门,潘金莲正倚着门框,翘首等待。

远远地看见潘金莲,郓哥的语气变得又急又快,但我依然毫无反应。

潘金莲越走越近,我的脚步反而犹豫起来——说起来,潘金莲身边也并不十

分安全呀。

郓哥看了看潘金莲,又看了看我,突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然后凑到了我的耳边,低声地问了一句话:「你……不是武大郎?」

此话入耳,我吓得冷汗直流!我暴露了?该怎么办?

但郓哥却突然笑了,他没有揭穿我,只是带着忌惮的神色远离了潘金莲,但却在逃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最后的忠告,不要喝药!」

听到这句话,我却陷入了极端的迷茫之中。

【不要相信郓哥的话。】

那这药,我到底喝不喝呢?

8

看着走来的潘金莲,我摇摇头先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抛到一边,解下属于潘金莲的箱子,扔了出去。

箱子落地而开,露出一片嫣红。

那是一件大红嫁衣,通体绸缎料子,还满满地镶着各色珠宝。

潘金莲红了眼眶,忙不迭地将嫁衣披在身上,链接脖颈和脑袋的针线越来越淡,逐渐消失,恢复了白皙细腻的本色。

她挽住我的臂膀,我能感受到她胸膛中的心跳声——她活了。

潘金莲对我来说已经安全了,这么说只要再把剩下的两个箱子搞定,我就通关了?

我豪气顿生,把潘金莲安顿在家中,拿着箱子就去找西门庆。

此时的西门庆应当正在狮子桥下的酒楼中饮乐,这次我只带了一个箱子,脚步轻快,很快地就到了狮子桥。

桥头有一家生药铺,上打一幡,写着「西门」二字,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颠着蹴鞠玩。

看到我走进,男人嚷道:「今个儿怎是兄弟亲自取药?让嫂嫂过来便是!」

说着,他转身进屋,脚下稍一用力,把那碍脚的东西踢开。

骨碌碌地滚到我脚下,这才看清哪是什么蹴鞠?分明是个血肉模糊,割去了眼耳口鼻的人头!

那人掀开布帘,露出半具吊在梁上的残尸,随手抄起一把剔骨尖刀,连骨带肉地剁下半只手掌,用油纸胡乱地一包,就递给了我:「黑入骨髓,药效刚好,月底再算总账,哥哥拿去便是!」

我大着胆子接过,为了多获取些信息,还是咬牙问道:「敢问兄台高姓?」

那人正取了半只小腿,割开动脉,仰着头喝血,听我问话诧异道:「哥哥怎连我都忘了?老何家排行第九的便是!」

这人是何九叔!可明明原著里他是本地团头,武大郎死后正是他收敛的尸体……想到这儿,我看了眼吊着的半具残尸,明显地比常人短上几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拱手勉强道了声谢,我不敢再待,转身就走。

9

到了酒楼下,远远地看到里面灯火通明,还传来「咿呀」戏曲之声,似乎正觥筹交错得热闹。

我迈步进去,迎面一个身影拦住,把我吓了一跳。

那哪是什么店小二?分明是只穿着短袍的黄犬!它人立而起,神色灵动,冲我拱手:「对不住爷,大官人楼上饮宴,已包了整座酒楼……」

话刚说一半,黄犬突然轻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小的瞎了狗眼,没认出是武家哥哥,楼上快请!」

上了楼,更是一番群魔乱舞!

有的狐头人身,擎着酒壶狂饮;有的肥脸猪耳,埋在碗里海塞;有的豺狼面目,血淋淋地撕咬不歇;有的尖嘴鼠须,眼珠溜转不休……

台上几个纸人僵硬地舞动,凄婉唱腔回荡,簇拥着一个熟悉的玉面书生,正是那西门大官人!

我一进去,似乎打乱了节奏,几十双凶恶的眼睛看来,让我一下子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我默念规则,强作镇定,挥手把那箱子掷了出去。

西门庆接住打开,双眼中一下子爆发出异样的神采。他颤抖着手将衣服取出,那是员外服的式样,但密密麻麻地绣满了铜钱状的纹饰,看着有些熟悉,就像……一件寿衣。

西门庆带着一种虔诚的神情,慢慢地将衣服穿上,他满脸的烂疮突然疯狂地抖动起来,一个个地从他的脸上跳起,钻进了那件寿衣之上!

很快地,寿衣上的每个铜钱花纹都被覆盖上了一个烂疮,西门庆的脸上却变得一片光滑,玉雕面具飞速地蔓延,很快地覆盖了他的整张脸。

西门庆放浪大笑,挥一挥衣袖,抛下这满屋的妖魔鬼

怪不管,就这么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我追出楼外,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道坎……似乎是也过了吧?

我心中火热,回家,还剩我自己的那件衣服!

10

三步并两步地回到家中,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甚至顾不上迎来的潘金莲,一把拿起了最后的那个箱子!

果不其然,之前怎么也打不开的箱子,此时稍一用力就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黄黑交织的皮裘。

但我却不明白这件衣服的作用,拿起皮裘抖了抖,一页纸书掉落出来,我捡起一读,是篇类似县志的东西。

【武家独子,容貌甚伟,幼有武力,拜为都头。

娶女潘氏,迎亲过岗,有虎为恶,山名景阳。

饮酒十八,孤身过岗,单人擒虎,抱回娇娘。

剥皮浆洗,制成此衣,留待后人,观瞻敬仰。】

身后潘金莲看见这件衣服,惊呼一声捂住了嘴:「是官人当年打虎留下的虎皮!我道多年不见去了哪儿,原是做了好威风的一件裘衣!」

此言仿佛一道霹雳,一下子劈开了我的迷惑。

千呼万唤始出来,武松竟是我自己!

仔细地回忆之前的经历,不管是潘金莲、西门庆,他们没有喊过我「武大郎」三个字!只有郓哥这么喊过,但他的话偏偏又是干扰项!

再低头看看自己修长的身姿,哪里有五短身材的矮小样子?可惜我之前太紧张,居然一直没想到过这一点!

【规则五:找到武松!他是破解一切的关键!】

再看现在的处境,不正是一切都破解了吗?

我一扭头,看到潘金莲对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合理了,我是武松,她当然爱我了!

哈哈,爷爷我成了!爷爷我成了!

正当我志得意满之时,潘金莲笑盈盈地端来一个碗。

「官人,时辰已到,该喝药了!」

11

我一下子愣住了,千算万算,忘了这一茬!

【潘金莲是爱你的,不要拒绝她为你做的所有事。】

【不要相信郓哥的话。】

「最后的忠告,不要喝药!」

【不要喝药!不要喝药!不要喝药!】

几条矛盾的规则在我脑中反复横跳,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遵循哪一条了。

我端着碗进退两难,幸好此时潘金莲也不再咄咄逼人,即使不喝也没有什么危险。

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基本都被破解了,只剩「喝不喝药」这最后一条。

可如果不喝的话,我是不是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了呢?

规则说郓哥的话不可信,他让我别喝,那其实就应该喝,而且潘金莲爱我,应当也不会是什么毒药。

可血书明明让我不要喝药啊,这自相矛盾……

等等!

血书……血书并不是规则啊!

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那几条规则都是直接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只有血书和他们不一样!

想到这里,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看我喝完药,潘金莲开心地笑了起来:「何九叔的人药配上郓哥的梨汁,这般补法,官人身子定能早日恢复。」

「啪」的一下,我手中的碗摔到地上碎成几块,我一把攥住潘金莲的手,连声质问:「你说这药里有什么?郓哥的梨汁?」

【不要吃郓哥的梨。】

无边的悔意一下子涌出,下一秒,整个世界突然停滞了!

12

屋外传来瘆人的声响,似乎是千万人在同时凄厉惨叫一般。大地在抖动,震得房顶的土灰「簌簌」地落了满屋。

我推门看去,土石开裂,电闪雷鸣,一只巨大的眼睛占满了整个天空,正在缓缓地睁开!

满街曾经恐怖的妖魔鬼怪此时惨叫着,四处逃窜,但很快地就被各种地缝吸入,连残渣都没有剩下一点。

一具穿着铜钱寿衣的身影迎风而起,是西门庆!

他飘至半空,突然随风打个旋儿,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王婆茶坊轰然倒塌,何九叔的药铺被地缝吞噬,狮子桥的酒楼碎成满地瓦砾……

我急急地回头,屋内哪里还有潘金莲的身影?只剩下一件盖在地上的大红嫁衣。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翻滚着跑来,半途中打了个跤,满筐的白梨滚得满地。但他

顾不得这些,只是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大笑:「结束了!哈哈!结束了!」

我再也顾不得恐惧,冲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郓哥,到底怎么回事?」

他「嘿嘿」一笑,指了指天空的大眼:「醒了,他醒了,这间地狱要毁灭了!这不是你亲手干的吗?」

我气急败坏:「我明明都遵守了规则,怎么会这样?」

「规则?规则是定给谁去遵守的?」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武大郎啊!」

郓哥眼神轻蔑:「可你是武大郎吗?」

我怎么不是?我……我突然醒悟,我是穿越来的,我不是武大郎!

13

郓哥笑道:「武大郎是什么人?看似卖炊饼的贱民,可他长兄如父,对天伤星武松有养育之恩!养大一个转世的星宿,这是何等功德?没等享福,却被奸夫淫妇害死了,这又是何等的怨气?

「他死后怨气滔天,创下了这无间地狱,把整个阳谷县都拉了进来,让所有人日复一日地陪他玩这过家家的游戏!

「你再仔细地想想那几条规则呢?

「潘金莲对他忠贞不二,西门庆是他拜把弟弟,拉皮条的王婆早死多年,万人敬仰的打虎英雄索性就是他自己!而我郓哥,自然也是忠言逆耳,一句话都不可相信了。这算什么?好一场意淫大梦啊!」

听到这些话,我猛然醒悟过来!

没错,对真的武大郎来说,只要他遵守这几条规则,就能在这个属于他的世界里,享受天命主角一般的幸福生活!

但郓哥的话,真的可信吗?

郓哥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嗤笑一声:「我们之前也被困在规则里,才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现在世界即将毁灭,潘金莲、西门庆这对奸夫淫妇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你还怕我骗你做甚?」

我还有一事不明:「那碗药又是怎么回事?」

郓哥又道:「武大死后,尸骨就是何九叔收敛的,所以潘金莲每日熬的药汤,正是武大尸骨所制,能稳定这个世界,对武大郎自己来说自然是必喝不可的,所以按照规则你,必须喝下这碗药。

「可武大自己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你这么个人物替代了他,我就将计就计,往药汤里加了点东西。可怜他被你替代沉睡之前,只来得及留下一封血书……还不是被我略施小计,就破了整个大局?」

我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郓哥突然暴怒起来,面色狰狞:「那对奸夫淫妇罪有应得,王婆也死有余辜……可我呢?我郓哥又有什么错?我好心地告诉他武大郎真相,他却迁怒于我,把我关在这无间地狱,受了整整八百年的折磨……凭什么!」

他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要解脱了。可惜你,要代替我们承受苏醒武大郎的怒火喽!」

我不甘心地吼道:「我也是无辜的啊!」

「哦?」郓哥看了我一眼,冷笑道,「仔细地想想你是谁,你真的无辜吗?」

14

我……是谁?

我的记忆飘回了穿越之前。我是一个大学生,正在写《传统文学》课的期末论文,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就眼前一黑栽倒在了电脑前……

那篇论文的观点是什么来着?

【哪有什么武二郎为兄报仇?只不过是炊饼小贩对复仇的渴望与不甘,临死前最后的幻想罢了。】

「好好好!」我连说三个「好」字,狠狠地盯着郓哥,「没有人告诉过你, 不要惹大学生吗?」

郓哥一愣:「你什么意思?」

「游戏还没结束,规则还要继续遵守!」我冷冷地一笑,弯腰捡起了药碗碎裂后最大的一块陶片。

我扯开衣襟, 露出火热的胸膛,挺起身子迎向天空中的大眼,大喝一声, 用力地割开了自己的肚腑!

我忍着剧痛, 血淋淋地剥开了肠胃,把橙黄色的药汤一点不剩地抖了出来。

谁说吞下的苦果, 就吐不出来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哀鸣,大眼珠子停滞了片刻,又缓缓地闭上。

我头晕眼花,踉跄着扶住墙, 得意地看向郓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 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捂住肚子指着我

, 说出了我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句话。

「游戏还没结束,规则还要继续遵守。所以……不要相信郓哥的话哦!」

什么??!!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你输了。】

15

后记:

我是一个大学生, 刚刚结束了早八的一堂课, 打算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我没带钥匙,但有个室友还在,应该会给我开门。

说起来,他昨天写的论文还挺有意思的,详细地论证了武松是个虚构的人物,只是武大郎临死前渴望有人替自己报仇的幻想罢了。

不过他写论文熬夜太狠,趴在书桌前就睡了,早上我也没舍得喊他起来上课,点名都是我替他应付过去的呢。

「儿砸,你爹回来了, 开门!」

我狠狠地敲门, 却无人应答, 反而听到屋内有些痛苦的呻吟声。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退几步, 一脚踹开了宿舍大门, 但屋内的情景却让我吓得愣在了原地。

室友脸色狰狞地盯着电脑上的论文,手里举着一把水果刀,用力地割开了自己的肚子,把血淋淋的肠子掏了出来。

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也听不到我的呼喊,瞳孔里没有焦距, 只是一刀又一刀地捅着自己。

我大声地呼救, 和赶来的同学一起控制住了他,但送到医院时,他还是停止了呼吸。

我只记得那篇打开的论文文档, 最后闪烁的光标处有一行字,让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游戏结束,规则解除——你输了。】

- 完 -

□ 川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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