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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畜大佬和小妖精

所属系列:Mnbvcxz

《鬼畜大佬和小妖精》作者:mnbvcxz

微博2018.12.31完结

排雷:虐 受是鸭子 有被qj/lj(一两句概括)攻受相遇后有一次(被迫)接客描写 攻的嘴能让人气死(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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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刚刚回国,在红灯区里晃悠了小半个月了,在那些七七八八的小男孩身上喝酒聊天花了几十万,依然空虚得无法言喻。

他嫖的不是小鸭子,是自己的青春。

他的初恋。

他清纯漂亮的小美人。

被他作没的那个。

大佬上高中的时候,是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骗了一个穷苦小美人同学谈恋爱。

后来谈着谈着,大佬玩够了,就嚣张地拿钱塞进小美人裤腰带里,漫不经心地让小美人滚蛋。

没想到小美人脾气是个倔的,居然哭着和他没完没了。

事情闹大了,全校都知道富二代和小穷美人在搞基。

富二代被家里教训了一顿,送到国外去接受更好的教育。

听说小美人被学校开除,回家跟着爹妈养鸡种地去了。

富二代渐渐长大,从一个活泼嚣张的小沙雕,变成了一个沉稳邪魅的鬼畜大佬。

他人越长越壮,内心却越来越空虚。

外面的妖艳贱货屁股再翘腿再长,也比不上高中时代清纯小美人怯生生羞答答看他的那一眼勾魂。

已经变成大佬的富二代决定回国,找个差不多的小鸭子玩玩,试图填充自己内心的空虚寂寞。

大佬喝着闷酒,等领班带新鲜的小鸭子来给他挑。

这时候,一个柔柔媚媚的声音酥酥地在他背后响起,甜甜地说:“老师,一个人吗?”

大佬眉头一挑。

啧,还叫老师?

他回头,看到一只清纯可人的小鸭子穿着沙雕偶像剧里才会穿的那种小西装校服,一本正经地打着领结背着书包,甜滋滋地看着他笑。

大佬恍惚了一下,遥远的记忆中又浮现出了小美人怯生生羞答答的脸。

大佬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鸭子顺势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乖巧地眨着画了眼线的大眼睛:“Alex~”

大佬看见小妖精,内心:“啧,这装纯的小骚货!”

小妖精看见大佬,内心:“握草!这王八犊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高中的时候,小妖精是乡下远近闻名的学霸小乖乖,所有熊孩子家长骂娘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小妖精凭借着优秀的成绩,拿着全额奖学金进了大城市里的最好高中。

这里的学生家里都有权有钱,还没学会发骚的小妖精怯生生地窝在角落里,像只掉进狼堆里的小兔子。

小妖精没有玛丽苏故事里那种在贵族学校钓金龟婿的野心,只想乖乖巧巧地度过三年高中,考一个好大学,赚很多钱给家里修房子。

可是乖乖巧巧的小妖精,却莫名其妙招惹到了校霸。

校霸整天穿着西装大衣,带着一群自己的小喽啰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在厕所里堵小妖精,往小妖精的饭盒里放蟑螂玩具。

小妖精被欺负哭了,校霸就站在小妖精身后哈哈哈大笑。

有一次,再也忍不了的小妖精边哭边去厕所里捉了十几只真蟑螂,愤怒地全倒在校霸头上,然后哭着跑开了。

那一天,校霸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校园。

小喽啰颤抖着帮校霸清理身上的蟑螂,看着怒不可遏的校霸,小喽啰们开始给大哥出馊主意。

“老大,咱揍他一顿吧!”

“揍有什么意思,那小穷酸屁股那么翘,不如找人日了他。”

“老大,那小穷酸长得不错,不如我替您日了他?”

校霸摸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十几只死蟑螂,阴沉沉地说:“都滚开,老子自己有雕,自己日!”

校霸再一次把小妖精堵到厕所里。

小妖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嘛……呜呜……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欺负我……呜呜呜……”

校霸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欺负小妖精。

可能是小妖精哭唧唧的时候可怜又可爱,于是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欺负欺负。

校霸说:“你穿的衣服太破了,本少爷看着心里烦!”

小妖精委屈地哭唧唧:“我……我买不起新的……呜呜呜……又不是我的错……”

于是,校霸掏钱让小喽啰去给小妖精买了新衣服。

第二天,校霸开始看小妖精的旧书包不顺眼,于是让人给小妖精买了新书包。

第三天,校霸讨厌小妖精的旧床单旧被子,大手一挥,全给换成了最好的绸子。

第四天,……

一直被校霸以各种理由花样欺负的小妖精,不知不觉中成了校霸手心的小宝贝。

校霸带人揍了高年级的沙雕学长,因为学长在餐厅里嘲笑了小妖精是个小土鳖。

校霸掀了班主任的桌子,因为班主任竟敢说小妖精不配在这里上学。

校霸拎着小妖精的后颈站在升旗台上,大吼:“这个小穷酸是本少爷的喽啰,谁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小妖精呆呆地看着校霸邪魅狷狂的脸,又哭了:“大王八蛋!你放我下来!谁是你是小喽啰!你个大王八蛋!!!”

小妖精生气了,他觉得校霸是个智障,于是气呼呼地跑掉了。

校霸追到小妖精的宿舍里,大声嚷嚷:“老子罩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妖精气呼呼红着眼眶地拆被套:“谁要你罩着!你不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个大王八!谁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呀!!!”

校霸三下五除二爬到小妖精的上铺上,怒气冲冲地把小妖精按在了床上:“老子就打坏主意了怎么着!老子想日你!”

小妖精吓呆了,小小的脸蛋上没有愤怒和恐惧,反而慢慢红着闭上了眼睛。

校霸也呆住了。

他到底是个未成年,平时在小弟们面前嚷嚷着要日了这个小穷酸报蟑螂之仇,可小穷酸真的乖乖躺平害羞等他动了,他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

校霸不想在小妖精面前示弱,故意说:“这可是宿舍,你在宿舍里发骚是想被人看见吗?”

小妖精又羞又气,红着脸从校霸身下钻出来,一溜烟跑掉了。

三天后,研究了三天三夜小电影的校霸气势汹汹地来着豪车把小妖精绑到自己家里,两个小男孩趴在大床上本唧唧地边研究边折腾,折腾到了天明。

当今笨唧唧神经病的大王八校霸已经变成了鬼畜大佬。

大佬早已认不出骚成这样的小鸭子就是他的初恋,冷着脸开嘲讽:“怎么着,穿校服出来,就觉得自己能卖出个雏儿的价钱了?”

小妖精气得小虎牙都呲出来了。

他决定好好整治整治这个王八犊子!

小妖精永远忘不了高中时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是校霸先来招惹他的,是校霸死皮赖脸地追在屁股后面要和他好的。

可他心动了,人也给了,校霸却抹抹嘴扔下钱,嚣张地大笑着:“劳资就是想玩玩,现在劳资玩够了,你可以滚了。”

农村来的天真单纯小妖精哪见过城里富二代这种玩法,小脾气上来不依不饶地要校霸给他个说法。

闹着闹着,全校都知道了他们那档子事。

校霸被家里送去国外,小妖精却被迫退学回家。

他的班主任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给他家里打电话通知退学的时候,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进了我们这么好的学校,却天天想着勾引有钱人卖屁股。你们来把人拎回去吧,学校不收他。”

哭唧唧的小妖精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家,刚要扑进父母怀里求安慰,就被亲爹一巴掌打得在火车站鼻血恒流。

那天父亲骂了他很久,各种难听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地羞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被亲爹拳打脚踢辱骂到不行的小妖精再也不哭了,他用自己打工赚来的一点生活费买了回城的车票。

既然亲生父母都觉得他卖在屁股,那他干脆就去卖屁股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妖精重新坐在了大佬的怀里,他微笑着磨牙。

还敢回来是吧?

还跑来找小鸭子是吧?

老子这就玩死你!

毫不知情的大佬把小妖精从自己怀里拎出来放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说:“既然装学生,就装的敬业一点,哪有学生像你这么骚的?”

大佬没有日小妖精,他是来追忆初恋的,不是来嫖的。

而且小妖精这张一点都不初恋的妖艳脸,非常不符合大佬现在的审美需求。

但是小妖精很会撒娇。

绵绵的,软软的,单纯柔软天真烂漫地眨着那双大眼睛。

大佬觉得好笑,就留下小妖精喝了几杯。

小妖精笑嘻嘻地捧着牛栏山二锅头,像喝牛奶一样天真无辜地小口喝着:“老师,您今天不给我上课呀?”

大佬冷笑着看小妖精发骚:“表演太过了。”

小妖精委屈巴巴地扭着屁股,醉醺醺地就要往大佬怀里蹭:“老师~”

大佬头皮发麻浑身一颤。

当年学校里的那个小穷酸才不会撒娇呢。

小穷酸是个又倔又爱哭的臭脾气,只有顺毛顺好了,才会在他怀里露出点软绵绵的傻样子来。

但是,小妖精是真的会撩人,勾得大佬气血上涌魂不守舍,气都喘不匀了。

小妖精嘻嘻笑着在大佬怀里蹭,小下巴坏笑着慢慢往下挪,小声说:“老师,先尝尝我的赠品,您一定会很乐意付钱买全餐的~”

大佬拎着小妖精的后颈,把小妖精拎起来,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名片扔在小妖精脸上:“把脸洗干净了再找我。”

说完,大佬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了。

小妖精不敢置信地瞪大水汪汪的眼睛,掏出手机开始自拍,发朋友圈:“难道我今天的妆还不够清纯吗?”

小妖精今天提前下班了。

还不到十二点,他就恹恹地回到了合租房里。

正在熬夜赶稿的小笨蛋戴着大眼睛抬起头来,捧着热咖啡呆呆地说:“小妖精,你……你怎么回来了?被人打了吗?”

小妖精揉了揉小笨蛋的小脑壳:“笨蛋,我钓了个花钱不日的傻大佬,以后就可以早下班还能多赚钱了。”

小笨蛋揉着脑壳,把喝了一半的热咖啡给小妖精喝:“早点下班好,现在外面太冷了。”

小妖精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天黑的时候一个人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他心中思绪万千,那段不堪回事的难堪初恋,再一次酸甜苦辣咸地涌上心头。

那个混账……不认识他了……

还嘲笑他不够清纯。

小妖精睡不着,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

干这一行的人,总会化点妆,不止是为了看上去更骚,或许也有一点心思……是为了掩盖自己。

洗干净脸的小妖精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有了妆容的掩盖,他看上去少了艳色,也不算清纯,反而满脸都是疲惫的沧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那个害惨了他的混蛋,却跑到红灯区理直气壮地开始寻找自己的青春。

小妖精自嘲似的笑笑,拿出那张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至少这一夜,他该好好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满血复活精神抖擞的小妖精一头钻进垃圾桶里开始疯狂翻找昨天的名片。

日!

他怎么能跑呢!

那个混蛋把他害成了那副模样,他怎么能自己哭唧唧地跑掉呢!

他要报仇啊啊啊啊啊啊!

小妖精拿着名片阴森森地笑起来:“来嫖是吧?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回校的诱惑!”

小妖精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大佬的女秘书。

女秘书:“您好,哪位?”

小妖精甜甜软软地说:“您好,孟总说只要我准备好了,就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络他。”

女秘书一头雾水:“您有预约吗?”

小妖精又细又白的手指拨弄着那张金贵的名片,柔媚地说:“现在可以安排了。”

说完,小妖精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女秘书回电话了:“孟总今天很忙,约你晚上九点的时候你来公司见他。”

晚上九点?

小妖精冷笑。

果然是有钱客人,他卖个屁股都要去人家公司里送外卖,说不定还要前台帮忙签收。

小妖精换了一身校服。

从学校附近的二手店里买的,三十一套,料子奇烂,款式奇丑。

但是这身校服,却是当年他们上学时穿的款式。

死王八蛋不是要回忆青春吗?

那他就敬业一点,让金主高高兴兴的掏钱给他。

小妖精还是化了妆。

裸妆。

粉底,眉毛,内眼线,浅浅的修容和眼影,以及水嘟嘟的唇釉。

在灯光下看的时候,倒真有点高中生青涩可人的模样。

小妖精故意迟到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跑进大佬的公司里,慌里慌张地红着眼眶一头撞在了前台的桌子上。

前台小姐姐正准备下班,被一个哭唧唧的高中生吓了一跳,急忙问:“请问您找哪位?”

小妖精半真半假地哭唧唧:“我……我来迟了……呜呜……我和孟总有约,他是不是已经生气了……”

小姐姐急忙查了一下老板今天的会客表,发现九点钟果然要见一个人。

小姐姐看不出小妖精半真半假的哭样,急忙打电话给老板。

大佬为了迎接那个勾人的小妖精,早早就把前后左右办公室的员工轰回家休息去了,可那个可恶的小骚货,居然让他挠心挠肺地等了半个小时!

接到电话的大佬气压很低:“让他给我滚上来!”

小姐姐吓得一哆嗦:“是,孟总。”

大佬说:“等等,让那个小王八犊子接电话。”

小姐姐双手捧着听筒递给小妖精。

小妖精一抽一抽地哭着:“孟总……我错了……”

大佬低声说:“整个顶楼都是空的,我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进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为自己的错误做好弥补的准备了。”

小妖精很紧张。

虽然他是职业应该让他不会太紧张。

可是只要想起黑暗中等待他的那个人是谁,他还是会难受得想要哭出来。

电梯停在顶楼,楼道里的灯虽然亮着,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背着书包慢慢走到了尽头的办公室里。

半圆形的落地窗,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色。

大佬站在落地窗边静静地等待他的外卖上门。

灯光下,长长的走廊好像能穿越时空。

一个男孩穿着好多年前的旧款校服,背着书包垂着头,怯生生地向他走来。

前尘往事骤然喷涌,大佬差点失控地直接跑过去喊一声故人的名字。

男孩抬起头。

哦,是那只小鸭子。

怎么还化妆了!

大佬有点不满。

但是他喜欢小鸭子今天这身打扮。

校服,球鞋,半旧的书包。

半长的头发没有用发胶,软绵绵地垂在额前,显出大佬记忆里的男孩天真柔弱的模样。

大佬抱着手臂倚门笑:“不错,知道做功课了嘛,我上学的时候,确实大家都穿这么丑的校服。”

小妖精忍住心底的痛楚和愤恨,笑着一溜小跑扑进了大佬怀里,柔柔媚媚地低声说:“我里面穿得更好看,学长~”

大佬被这只敬业的小鸭子撩拨得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画面。

得,知道他不是想玩师生play,这小鸭子改叫学长了。

大佬说:“怎么着?准备好了给我跳脱衣舞赔罪?”

小妖精无辜地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学长,我不会跳脱衣舞,脱衣广播体操行吗?”

大佬坐在老板椅上,大刺刺地岔着腿:“行,给我跳广播体操吧。”

小妖精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旧款的录音机。

大佬怔了一下。

不行了,这小鸭子也太敬业了。

大佬调侃道:“还自己带道具,够专业啊。”

小妖精微笑着从书包里又拿出两本五三:“孟总拿钱,我办事,当然要做全套嘛?”

大佬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看小鸭子又要给他个什么惊喜。

小妖精在大佬的办公室里找了个宽阔的地儿,伸伸胳膊蹬蹬腿,甜笑着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晚上九点半,加班狗们正哼哧哼哧地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准备下班。

这时,忽然听到头顶的顶楼传来了青春无敌活力十足的声音。

“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写字楼里广播体操的声音循环播放了两个小时,谁都不敢上去看老板到底为什么忽然想追忆青春。

十一点半,没力气的小妖精趴在床上哼哧哼哧地扑棱,闭着眼睛低喃:“体转运动……一二三四……嗯……啊……扭不动了……二二三四嗯……”

大佬在小妖精耳边低声说:“下一节是什么?”

小妖精迷迷糊糊地说:“全……全身运动……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小妖精在铿锵有力的广播体操BGM中睡着了。

他梦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那时候他很穷很穷,衣服裤子都旧的。

可他学习很好,那个混账校霸就会以补习功课的名义把他带到家里,趁着自己父母不在家,在家里任何地方对他这样那样。

小妖精体育成绩不好,经常被欺负得哭唧唧,等到补习结束,他腿软的连校霸的家门口都走不出去。

但那个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受折磨。

校霸其实笨唧唧的,两个小屁孩儿一起笨唧唧地琢磨着成年人的那档子事,让他很舒服很快乐。

可是后来……

后来,人家大少爷玩腻了,随手把他一丢,比丢卫生纸的动作还熟练。

小妖精在梦中哭着,紧紧抱住身边的人,哽咽着祈求:“别走……呜呜……别不要我……别……”

耳边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冷笑声。

小妖精惊慌失措地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仰头看见了大佬英俊无情的脸。

大佬嘲笑道:怎么着,你一个卖屁股的,还要我对你负责吗?

小妖精眼里含着泪,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伸出手,哭着说:“谁他妈让你负责了,劳资是让你付嫖资!”

大佬嘴上说得狠,却亲自带小妖精去吃了一顿压惊饭。

小妖精这打扮清纯得太真实,大佬总有种日了未成年的犯罪感。

知道小妖精估计也吃不惯西餐牛排,大佬带小妖精去吃海鲜自助,大闸蟹小龙虾红烧鲤鱼炖豆腐管够。

小妖精很饿。

他接活前的那两顿饭一般是不吃的。

一是怕不可描述。

二是显得腰更细一点。

既然工作完成了老板要请客,小妖精也就不客气了,扒着一盆红烧鲤鱼炖豆腐吃了三碗米饭。

大佬在包间里抽烟,服务生毕恭毕敬地替他剥螃蟹。

大佬看着埋头苦吃的小妖精,恍惚中好像又看到了记忆里小穷酸的影子。

小穷酸穷死了,每天在食堂就吃一个馒头就咸菜。 大佬有一天拽着小穷酸和他一起吃小炒,小穷酸一开始还扭扭捏捏地小口啃馒头,等确定了这满桌的小炒都是给他的,小穷酸红着眼眶给大佬表演了一个风卷残云。

大佬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看着小妖精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还有那身乱糟糟的旧校服,问:“你叫……叫什么来着?”

小妖精随口说:“Allen。”

大佬说:“你上次不是说自己叫Alex?”

小妖精被米饭噎了一下,鬼鬼祟祟地低下头:“什么?Alex是我一朋友,也在那夜场里卖,孟总您记错了吧。”

大佬懒得和这种谎话连篇的小鸭子们较真。

他知道这些小鸭子有多鸡贼,为了骗钱什么事都能赶出来。

不过大佬今晚吃喝饱足心情好,想和小鸭子聊聊天:“你到底多大了?未成年的话我可惹上麻烦了。”

小妖精抬起精致美艳的小脸,笑吟吟地问:“孟总,咱们现在聊天,算工作还是闲聊啊?”

大佬嗤笑一声,在心里鄙视这只爱财如命的小鸭子。

他随手掏出一张卡扔过去:“不限额,拿去随便刷。现在算闲聊,行吗?”

小妖精把那张卡揣进怀里,嘿嘿笑着说:“真闲聊啊?”

大佬挑眉:“嗯?”

小妖精说:“孟总,那我就说实话了。”

大佬:“???”

小妖精说:“您技术真的太烂了,处男吧?”

大佬差点没把烟头戳自己喉咙里。

艹!

处男?

大佬阴森森地看着小妖精:“老子上过的屁股,比你伺候过的嫖客还多!”

小妖精愣了一下,美艳的小脸好久之后才努力浮现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意,低头轻声说:“嗯,我知道了。”

这个人啊,是真的没心肝的。

小妖精吃不下饭了,仰头露出一个明艳妩媚的笑:“孟总,这卡我可随便刷了?”

大佬看着小妖精这副明明难过着却要笑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了。

可他没见过这么多愁善感的小鸭子,也分不清眼前的小美人是真难受了还是在套路他。

大佬沉默了一会儿,说:“卡是给你的,当然由着你刷。”

小妖精轻轻笑了一声,说:“好,我走了。”

小妖精背着他的道具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高档的海鲜酒楼。

他穿着老式的校服,背着半旧的书包,像个从很多年前穿越来的过去,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默默消失在有钱人繁华的世界里。

大佬站起来,不受控制地追出去。

他想对那个小鸭子说声对不起,他刚才说的话过分了。

他想抓住十年前那件丑丑的旧校服,对那个被他辜负过的少年狠狠亲下去。

他错了。

那时的他太年轻,太放肆,以为全世界都是他手心里的玩具。

可不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他自己以为的那么轻薄。

被家里送到国外的第一个月他就开始疯狂地后悔了。

他想回来,他想哭着对那个小穷酸说对不起。

爱是真的,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真的!

可他回来了,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穿着旧校服的小穷酸在哪里。

那件事发生后小穷酸就被学校开除了,他顺着学校里留的档案去了小穷酸的老家,却没人知道那个在老家闹出惊天丑闻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大佬冲出酒店。

车水马龙的街上,早已看不见那个背着书包的背影。

大佬颓废地靠在车上。

他没法对小妖精说声对不起,就像他再也找不回那段青葱烂漫的爱情。

小妖精坐公交回家的。

大佬给他那张不限额的卡,出租车师傅不能刷。

小妖精坐在深夜空荡荡的公交车上,车载广告放着《匆匆那年》,车窗外下着雨。

一个多么适合为爱哭泣的气氛啊。

可小妖精眼里干巴巴的,一点泪都没有。

他已经哭够了。

他和校霸的再见,没有红着脸,也没有红着眼,只有钞票,黑卡,酒,和可笑的回忆青春招嫖套餐,半真半假的调情戏言。

公交车停在离他租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小妖精走过那条黑漆漆的脏街,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牛栏山,半斤花生米。

现在是凌晨一点,那个小笨蛋应该已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小妖精蹑手蹑脚地回到出租屋里,把趴在电脑前的小笨蛋叫醒赶到床上去睡,帮小笨蛋保存好文件关上电脑,顺便倒掉了剩下的半杯咖啡,防止明天小笨蛋起床时迷迷糊糊地把剩咖啡再喝掉。

做完这一切,小妖精走进卫生间里,坐在马桶上一口牛栏山一口花生米,一个人喝得闷声大哭。

他喜欢照顾这个小笨蛋。

小笨蛋和他一样穷,笨唧唧得吃饭睡觉埋头干活。

小笨蛋也很穷,可他却跌跌撞撞平平安安地安稳生活着,有很好很亲的父母,读完了一个不好不差的大学。

小笨蛋总是为自己笨唧唧的脑子愁苦,每天都皱着小眉毛委屈巴巴地说又给小妖精添麻烦了。

可小笨蛋不知道,小妖精有多么多么羡慕他现在的人生。

一瓶牛栏山下肚,小妖精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眼泪和呕吐物一起冲下去,现在的他,比这个马桶还要脏啊。

泪眼朦胧的小妖精趴在马桶上睡着了。

第二天,是准备起床上班的小笨蛋把他叫醒的。

小笨蛋担忧地皱着小眉毛,鼓着小腮帮,蹲在马桶边小声问:“你怎么又喝多了呀……”

小妖精捂着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晕目眩地嘟囔着:“你下班啦?”

小笨蛋说“没有,我刚起床,我给你做早饭吃。”

小妖精急忙拦住:“别,你下楼给我买点包子豆浆,我胃里一抽一抽的,扛不住你的狂霸泡面。”

小笨蛋煮面很难吃,小妖精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把泡面都煮的那么难吃。

小笨蛋乖乖去楼下给小妖精买了早餐,两个人趴在摇摇晃晃的塑料小桌子上吃早餐。

小妖精有点头痛,脸色也苍白着,他有气无力地咬着豆浆吸管看手机。

今晚有人约他了,是这条街上的一个混子头,叫魏哥。

魏哥是小妖精的老客人,时不时地就会把小妖精叫出来爽一爽,有时候给点钱,有时候不给。

小妖精不敢得罪这些人,只能咬牙切齿地受着,偶尔把魏哥那一伙人的违法犯罪行为匿名报个警,以报复这些混账东西。

小妖精今天不舒服,揉着头发病恹恹地给魏哥回信:“魏哥,我晚上有客人了,明儿去你那里成吗?”

回完这条消息,小妖精懒得再看手机,捂着胃又去卫生间吐了。

等他回来,看到手机上多了两条短信。

这年头用短信的老人家不多了,小妖精好奇地打开看了看。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我向你道歉,今晚八点来我公司,我什么都不做,就给你好好陪个罪。——孟振”

小妖精嗤笑一声,瘫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魏哥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妖精心里一凉,硬着头皮接通,虚虚弱弱柔柔绵绵地轻声说:“魏哥。”

魏哥阴森森地说:“小林啊,听说你傍上了个大款,就不想伺候这些照顾过你的兄弟们了?”

小妖精急忙堆笑说:“哪儿能啊,魏哥,但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人家先订的日子,我不好推啊。”

魏哥说:“那你就现在过来,兄弟们速战速决,不耽误你接客。”

说完,魏哥凶狠地挂断了电话。

小妖精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紧握手机,说不清悲哀和认命哪个更多一些。

小笨蛋洗脸刷牙换完衣服要出门上班了,他看着小妖精苍白的脸色和凄楚疲惫的神情,担忧地蹲在小妖精面前,轻轻戳着小妖精的手:“你今天不去上班了吧……”

小妖精嘴角艰难地动了动,微笑:“不去了,我在家睡觉,你快去上班吧。对了,借你的书包我放你床边了,里面装着你的笔记本,出门别忘了拿。”

小妖精知道,他惹不起魏哥。

魏哥罩着这整条街,如果谁敢不听他的话,他会让那个人死的很难看。

小妖精送小笨蛋出门之后,来到了卫生间。

他先清理干净了昨天自己留下的污渍,洗了洗脸,开始化妆。

他不是水嫩青葱的少年了,混夜场的日子折磨人,如果不化妆,他看上去比普通人还要憔悴几分。

小妖精故意抹上厚厚的粉底,眼线勾得飞起,眼影也糊成一副倒人胃口的模样。

他心中殷殷期盼着魏哥大白天的没有那么大性质,能快点放过他。

镜子里憔悴清艳的人渐渐变成了一副俗艳恶心的模样。

小妖精呆呆地看着镜子。

这是他吗?

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吗……

真恶心。

小妖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做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魏哥是他的老熟客,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紧张好害怕的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他在孟振面前装了几回清纯学生,就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了吗!

小妖精恶狠狠地对镜中的自己低喃:“你为什么总是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死心吧,你就是个卖屁股的命!”

小妖精颤抖着把廉价的香水喷在身上,狠心走出了出租屋。

魏哥住的地方离他们的出租屋只有三百多米,小妖精走了过去。

那是一间很大却很乱的房子。

魏哥和他手下的小弟们总是在这里抽烟打牌,也会叫几个魏哥地盘下的小鸭子小鸡过来,给哥们儿助助酒兴。

小妖精轻轻敲了敲门:“魏哥,我过来了。”

一个喝得半醉的男人打开门,四五个男人在沙发上打牌,满屋子的烟气酒气冲出来,拂过小妖精的脸。

男人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进来。”

小妖精强笑着说:“你们可悠着点,我晚上还有客人呢。我要是得罪了客人,这个月拿什么孝敬魏哥嘛。”

沙发上高壮的魏哥一把将小妖精搂进怀里:“小东西,哥现在就让你好好孝敬孝敬!”

出租屋破旧的门,关上了。

这样的日子,小妖精已经过了很多年。

刚刚走进红灯区的会所时,他还很年轻,兜里揣着仅剩的几块钱,带着一身被父亲打出来的伤,颤抖着走进来,故作平静地对前台说:“我要卖屁股。”

他那时年纪小,又嫩又漂亮,很多老男人喜欢他。

第一次接客的时候,小妖精哭得很惨,拼命挣扎着哭喊不做了不做了。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嘲讽地说:“装个屁个矜贵,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于是小妖精不再挣扎了。

他双目无神地流着泪,让陌生的男人狠狠折磨了他一夜,几张钞票甩在了他脸上。

他哭着闹着要死要活的爱情,在别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穷小子找富少爷卖了几回屁股罢了。

老师是这么说的,同学是这么说的,连他的父母都是这么说的。

富少爷给他买衣服鞋子请他吃饭,他让富少爷玩弄身体。

这就是事实。

他所谓的爱情,原来和红灯区里站街的鸭子没有区别。

那他还矫情什么呢?

不如就放开卖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明明白白的交易,反而不会让他心里那么痛。

小妖精在剧痛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魏哥,咱这不会玩太过了吧?”

“切,这小骚货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玩意儿都能受不了?”

“可是他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也是,走,把他扔远点,别沾上晦气。”

小妖精迷迷糊糊地被人抬起来,连衣服带人一起仍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条街上经常有人死掉。

病死的,嗑药死的,火拼死的,被玩死的。

小妖精颤抖着躺在地上,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天黑看,破旧的路灯在天上闪着光。

他会死吗……

会……死在这里吧……

谁在乎呢……

他们这样的人就像老鼠一样,死了,就是死了。

如果明天有人经过这里看到他的尸体,也会像看到一只死老鼠那样,嫌弃恶心地捂着鼻子快步走开吧。

一只被玩死的鸭子,呵。

小妖精求生的本能渐渐越来越远,他握着手机,颤抖的手却拨不出一个急救电话。

这时,嗡嗡的耳鸣中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小妖精勉强集中视线,稀里糊涂地接通,有气无力地沙哑着声音说:“喂……哪位……”

电话里传出了大佬的声音:“你在哪里?”

小妖精低低地笑了,虚弱地低喃着:“孟总,对不起啊……我今天……很累……特别累……我是不是迟到了?抱歉……让孟总……咳咳……让孟总生气了……”

大佬说:“我没有生气,我在你家。”

小妖精怔住了。

他的意识开始恍惚,眼前漆黑的天空一点星星都没有。

这条肮脏的街道唯一和他的年少时光有一点相似的,就只剩这片黑漆漆的天空了。

那个时候,大佬强行给他买了手机,天天给他打电话嚷嚷:“我在你宿舍,你又跑哪儿去了,我去教学楼接你啊。”

小妖精颤抖着趴在地上,身下是潮湿的血泊,脸上是冰凉的泪痕,他轻轻地笑着:“孟振……我……我不在家……孟振……你真是个混账东西……”

大佬坐在小妖精家破旧的小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皱起了眉:“你在哪里?”

小妖精嘶哑虚弱的声音在听筒中模糊不清地哽咽着:“你在乎吗……孟振……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大佬猛地站起来:“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回答我!”

小妖精没力气了。

大佬的怒吼在他耳朵里都像蚊子哼哼一样又轻又远又讨厌。

小妖精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嚣张的少年,对全世界怒吼着宣誓主权的样子。

他就是那个时候动心的。

天真懵懂的少年爱上一个人的原因太简单了,或许只是对方大吼的样子傻得可爱,就义无反顾地交付上了全部的真心。

今夜的风很凉,天很黑,看不清轮廓的世界让小妖精有些恍惚。

他想要和那个他恨了十年的人说说话,他想要有个人陪他聊聊过去,让他想起他还是个人,不是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他其实不该责怪那个人。

是他太傻,他年轻。

为什么……要和一段根本不曾有过的感情那么歇斯底里……

小妖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孟总,你要是还有点心肝肺,就帮我……帮我叫个救护车……好不好……”

大佬的吼声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小妖精在冰冷的夜色中闭上了眼睛。

小妖精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高中的校园里,教室里充斥着辣条和饼干的味道,浅蓝色的校服包裹着看不清模样的人,在他身边欢笑打闹,撞得他磕在了桌角上。

看不清面目的同学急忙笑着道歉。

小妖精一点都不生气,他坐在靠窗是书桌旁,窗外的草地刚刚修剪过,青草的味道浓郁得让他有点过敏。

小妖精翻开高一英语课本,认真地默念着课文,一会儿上课的时候,老师一定会第一个让他起来带头背课文。

那是他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他离开了破旧落后的家乡,在大城市最好的高中上学。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聪明又能吃苦的孩子,注定该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那样的时光虽然辛苦,却总是充满了希望,每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都能欢喜地看到自己更近一步地走向了梦想。

可那样的时光太短了,太短了。

高一的课本才翻到一半,窗外的银杏还未来得及黄透。

他所有的希冀和渴望 ,都葬送在了一场为了可笑的早恋而歇斯底里的胡闹中。

从此坠落深渊,再也不敢抬头看头顶的天光。

小妖精躺在医院里,恍惚着深陷在回忆中。

大佬已经快要疯了。

他当时接到小妖精的电话,是报警之后让警局定位到了小妖精的手机位置,紧接着就飞快地冲出去,把一丝不挂昏倒在马路上的小妖精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那只装嫩扮骚弄得看不出年龄的小鸭子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皮肤冰冷苍白,脸上的浓妆花掉了,看上去又脏又可笑。

大佬抱着一身血的小妖精连哆嗦带吼地到了医院,嚷嚷着要上急诊,门诊护士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怀中的小妖精一眼,说:“直接去肛肠科吧,他是熟客。”

大佬很慌,他觉得自己怀里这个小鸭子快要死了。

肛肠科……肛肠科在哪儿呢?

这小破医院的值班护士怎么态度那么差!

手忙脚乱地把小鸭子送到医生那里,夜间值班的医生打了个哈欠,看了两眼之后漫不经心地说:“要做个缝合,你去交钱吧,挂号了吗?”

大佬扭头就去挂号,跑到一半忽然又跑回来,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医生愣了一下,要笑要不笑地说:“原来是个路过的好心人啊。行吧,我给你写一写。这小鸭子一年来两回,我都认识他了。”

大佬看着小妖精大腿上的血,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或许是这小鸭子太敬业,或许是那身旧校服勾起了他心里那些悔恨的痛楚。

只是一个小鸭子而已,他却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医生写好了小妖精的名字:“喏,拿去,一楼挂号交钱,他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用慌得跟他爸一样。”

大佬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晕血,否则他怎么会慌得眼前都在发黑呢。

那张薄薄的纸条攥在掌心里,大佬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看清楚上面的字。

“林缘……26岁……”

大佬的脑子炸开了,他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猛地摔在了地上。

十年前,高中开学第一天。

挤满了权贵子弟的重点高中里,混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小穷酸。

小穷酸连他们学校的校服都买不起,穿着二手旧衣服,乖乖软软地坐在角落里,双手像小学生一样交叠着放在桌子上,亮晶晶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老师。

老师开始点名:“学号01,林缘……”

小穷酸开心地站起来,大喊:“到!”

那是十六岁的林缘,笨手笨脚地想要融入这个比他繁华太多的世界。

大佬坐在教室零一端,隔着十年时光远远看着那个天真的少年,强撑着去挂号缴费。

看着小妖精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才敢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在手术室外狠狠捶着自己的 脑袋。

混账!

你个混账东西!!!

混账啊啊啊啊!!!!

原来富家少年一场年少轻狂的胡闹,竟如此轻易地毁掉了穷孩子的一生。

被学校退学,被家人叱骂,那个眼睛亮晶晶地喊着要考最好大学的少年,被他轻易地毁掉了一生。

可他……可他竟然还敢回来,竟然还跑去红灯区找个小鸭子试图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

十六岁的林缘,天真,刻苦,学习特别好,想要考很好很好的大学。

死在了十六岁的孟振手中。

小妖精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清理,缝合,休养,打营养和消炎针。

昏昏沉沉地睡在病床上。

大佬坐在床边,拿着湿巾小心翼翼地试图擦干净小妖精脸上花掉的妆容,一点一点露出记忆里的模样。

可躺在这里的林缘,苍白,削瘦,憔悴不堪,他只有想起那个名字,才能勉强把病床上的人和记忆里的少年对上号。

他不敢去想,林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在他潇洒地扔下钱一走了之,去异国他乡开启新人生的时候,那个被他丢掉的小穷酸,要一个人面对多少痛苦和恶意。

大佬低喃:“对不起……林缘……我错了……对不起……”

病床上的小妖精昏昏沉沉地醒过来,他听到了大佬在他耳边哭着道歉。

这个梦他做了很多年,睁开眼睛,身边躺着的总是陌生的男人。

小妖精疲惫地缓缓睁开眼睛,惊愕地看到大佬坐在他床边,捧着他的手喃喃低语着:“林缘,对不起。”

小妖精开始发抖。

他应该高兴,他应该痛快。

那个抛弃了他的人,终于跑回来痛哭流涕地向他道歉了。

可他心里却无法挤出一点快乐的东西,反而是难堪……

铺天盖地的难堪。

孟振看到了他被扔在路边的样子,孟振知道了他这些年都在靠什么为生。

这一刻,小妖精才崩溃地发现,原来他宁愿永远都是孟振心中那个傻乎乎很好骗的天真少年。

至少那时的林缘,干干净净的,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小妖精颤抖着把自己的手从大佬手里抽出来:“孟总,麻烦你了。”

大佬说:“林缘,我……”

小妖精翻身背对着大佬,差点让自己的眼泪落在大佬目光下。

他怎么能哭呢?

一定是……一定的因为麻药过去了,伤口太痛,太会忍不住流出泪来。

十年过去了,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过去的样子。

如果……如果孟振敢说要补偿他,他就把孟振掐死在这里。

小妖精颤声说:“孟振……我不需要你了,我早就不需要了。我选了这条路,这是我自己选的……孟振……这是我自己选的……和你根本没关系!”

大佬被小妖精夹枪带炮的哭腔哭得心里疼,脑子一热大吼:“你不需要钱还来找我卖屁股干什么!”

小妖精削瘦的背影僵住了。

大佬痛苦地捶着自己的头:“林缘,你听我说,我不是……”

小妖精依旧背对着他,把那张黑卡狠狠扔了过来。

26岁的林缘再也不会歇斯底里地祈求爱情,他只是背对着他的过去痛苦地缩成一团,嘶哑着哭吼:“这张卡我一分钱都没动过,你给我滚!滚啊!!!”

一张不限额的黑卡,足够让小妖精买套房弄辆车,或者报个函授,去夜校读成人大学。不管做点什么,都足以让他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会在夜里看着那张金贵的黑卡,一边嘲笑自己一边哭得泪流满面。

他不愿意花大佬的钱。

他可以为了钱让任何一个男人上他,却不愿意把他和大佬每一次接触染上半点卖屁股的意思。

只要他没有动这张卡,只要他没花大佬的钱,他在这个男人面前,就能永远倨傲地仰着头,哪怕痛到哭,也能哭着骂人。

这是他已经彻底坏掉的人生里,仅存的一点自尊。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大佬离开了。

小妖精在病床上颤抖着哽咽。

他的脏衣服乱七八地堆在床头上。

小妖精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手机,在伤口的剧痛中颤抖着查看自己的余额够不够这次看病的钱。

自尊留住了,他还要考虑自己真实的生活。

农行卡……建行卡……支付宝……微信收款……

家里还有点现金吧?

也不知道这次伤的重不重,需要花多少钱。

后续就不要打消炎针了,太贵,发炎这种事忍忍就过去了。

小妖精的泪水滴落在苍白的手指上。

他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他是个聪明人啊,聪明人怎么能让自己活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妖精算不下去了,抱着手机哭得泣不成声。

已经离开的脚步声又慢慢走了回来,大佬小心翼翼地趴在床头上,手足无措地给小妖精擦眼泪:“你……你别哭……我错了……我一直都不会说话,逼急了就学狗叫,你早就知道啊。”

那一天,大佬在小妖精的病房呆了很久,小妖精没有和他说话。

大佬说:“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

小妖精依旧沉默着,拒绝和大佬交流。

大佬默默地走开了一会儿,打了几个电话。

打完电话,大佬来到小妖精床前,说:“我会找到那个人,让他死的很难看。”

小妖精轻轻嗤笑一声,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大佬说:“他敢这样糟蹋你,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小妖精沉默了很久,终于轻轻开口了:“孟振,杀一个魏协算什么意思,这些年上过我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还要一个一个杀过去吗?”

大佬想起小妖精这些年的生活,难受得薅头发:“你就一定要说这些话让我难受吗!”

小妖精没有妆容的脸憔悴清瘦,那双桃花眼里没有往日的媚色,只有淡淡的凉薄的悲哀,他说:“你为什么要难受呢?孟振,是你不要我的。”

大佬快要疯了。

剧烈的愧疚疯狂折磨着他,可他却不敢开口。

生怕自己一张嘴,又嚷嚷出什么让林缘更生气的话来。

于是大佬不说话了,一头撞在小妖精的病床上。

小妖精被震得弹起来一点,疲惫烦躁地一手肘捣在大佬头顶上:“离我远点,我是病人。”

大佬说:“病人需要照顾。”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说:“有人会照顾我。”

大佬说:“胡说,你根本没朋友。”

小妖精眼角一红,气得呼吸都不匀了:“滚!!!”

站在门口的小笨蛋被发飙的小妖精吓得一哆嗦,黑框眼镜都要掉在地上了:“啊?”

小妖精看了小笨蛋一眼,扭头狠狠瞪着大佬:“我有朋友,我不需要你了。”

小笨蛋快步走到小妖精身边。

大佬怒吼:“出去!”

小笨蛋茫然地看着大佬。

小妖精怒瞪大佬:“我让你滚出去!”

大佬愣了一下,颓丧地垂着头,小声说:“这小东西走路都能自己平地摔,我不信他能照顾好病人。”

小笨蛋有点生气气,可他确实经常走路平地摔,反驳不出来,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

小妖精看着小笨蛋气唧唧的模样,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他对小笨蛋说:“你回去吧,帮我找找医保卡在哪儿,出院报销要用的。”

小笨蛋担忧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笨,医保卡怎么能乱丢呢?”

小妖精勉强笑笑:“我喝多了就糊里糊涂的,你去找找,不是在柜子里就是在我床底下哪个地方。”

小笨蛋捏捏小妖精的脸:“好,我去找啦,你要好好休息,不许再提前出院了!”

小妖精把小笨蛋打发走了,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么笨的小笨蛋,因为他的原因和大佬这种蛮不讲理的权贵结下梁子。

大佬呆呆地看着小妖精的脸。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妖精。

温柔,沉静,像画里的仙男一样,悄无声息地呵护着身边的一切生灵,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大佬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使劲儿憋回肚子里,不敢再说出来讨人厌。

他咬的太猛,把自己的舌尖都咬出血了,嘶嘶叫着疼。

小妖精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做鬼脸的大家伙,面无表情地说:“孟总,您工作忙,该回去了。”

大佬说:“你干嘛赶我走?”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把心底震颤的疼痛狠狠压在心底,他轻声说:“孟总您权大势大,我实在招惹不起。”

当初……当初如果没有和孟振在一起就好。

如果没有固执地要孟振给他个答案就好了。

孟振这样的人,他本就不该招惹,就算被扔掉了,也应该一个人乖乖滚蛋,不甘心的结局,也只有自取其辱。

他已经得到教训了,又怎么敢再犯第二次错?

小妖精提前出院了。

他不习惯在医院待太久,也付不起那么多的费用。

不管大佬怎么说,他都头也不回地收拾好衣服回到了家里。

听说魏哥在一次混战中被人打死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他手下的小弟们要么死要么进去,一个没跑。

小妖精知道这是大佬干的。

十年前的校园里,孟振也是这样无法无天地肆意清理着所有欺负他的人。

可是孟振总是不懂,他不在乎那些小小的欺负,他不在乎旁人口中那点无足轻重的鄙夷和嘲讽。

唯一让他那么痛那么绝望的,只有孟振自己做出来的那些事。

只有孟振……伤了他的心……

小妖精回到家里,疲惫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在一片晕眩中,恍惚着看自己这一生。

他其实……无法责怪孟振……

孟振只是不要他了,只是把他捧在云端之后,又把他扔回了地上。

可他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暗中,再也没能走出来。

十年后再见,孟振过得比从前还好,他却可怜兮兮地露出一副渴望救赎的模样。

难堪至极!

大佬开始敲门:“林缘,你让我进去。”

小妖精痛苦至极:“滚!”

大佬说:“你需要我帮忙。”

小妖精心中那些极力的心事又被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痛恨至极,哭着把枕头摔在了门上:“我让你滚!孟振!我从来都没需要过你!”

大佬沉默了一会儿,扭头走开了。

小妖精无力地跌坐在床上,捂着脸颤抖着,无声地掉着眼泪。

果然……还是离开了啊……

这种有权有势的男人总是会用一些可笑的举动来感动自己,可只要发现这些举动没有收获,他们也就冷静地及时止损了吧。

小妖精休息了一会儿,趴在床上开始翻找自己的存折和银行卡。

他打算凑一凑钱,离开这个地方。

年少时那场爱情伤得他太重,以至于少年脆弱的心被彻底压垮,浑浑噩噩地折磨自己到如今。

他应该离开了。

或许……或许走得远了,就能看见阳光升起的模样。

小妖精算了算,他大概还存着五六千块钱,如果去一个新地方,押一付三的话还能留下点余钱过一段日子。

小妖精苦笑着叹了一声,拿了一张存着一千多块钱的银行卡,在背面写上密码,放在了小笨蛋的卧室里。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扯下便签多写了一句话:“不要随便卖屁股,这种事情开了头,人就完了。”

小妖精颤抖着,把便签贴在了小笨蛋的床头上。

这个小笨蛋最近被一个嘴甜有钱的霸总哄得头晕眼花,说不好就像他当年那样,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小妖精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摔裂屏的老款手机,几张银行卡,一些衣服。

那些讨好客人的情趣套装和上次勾引大佬时穿的二手校服,都一起留在了出租屋里,试图葬送他所有不堪和欢喜的过去。

小妖精颤抖着狠狠合上行李箱,低喃:“我不需要他救我……我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救我!”

当他最绝望的时候,所有人都想推他下去。

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那个把他狠狠摔下来的人,又凭什么再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小妖精拉着行李箱鼓起勇气走向大门。

忽然,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一个陌生男人说:“孟总,就是这儿吗?”

大佬说:“嗯。”

小妖精:??? 紧接着,一声巨响轰然响起。

出租屋的老破门被彻底锤烂了。

大佬站在破破烂烂的房门外,看着小妖精手里的行李,不敢置信地绿了脸。

小妖精拎着行李目瞪口呆地看着大佬。

大佬一个箭步冲进来,愤怒地砸了小妖精的行李箱:“你还想跑到哪里去?你这辈子都已经毁干净了!”

小妖精眼眶一红,心底痛得发抖。

他所有的行李都被大佬扔了一地,乱七八糟地扔着,脏兮兮地落在地面上。

其中有一本相册。

是铜版纸彩印的小册子,当年小妖精高中入学的时候,新生合影,给每个学生都发了这本小册子。

小妖精一声不吭地蹲下身,红着眼眶收拾自己的行李。

那本铜版纸的册子在落地时翻开了,高一一班的新生合影。

个子很矮的小妖精和女生们站在了一排,年少的大佬站在他身后,坏笑着把一只假蟑螂放在了怂唧唧的乡下小穷酸头上。

那个人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

无法无天,只顾自己高兴,从来不理会别人的感受。

小妖精怔怔地看着大合影上那个坏笑的大男孩,眼泪止不住地又掉了下来。

他到底喜欢这个混蛋什么呢?

或许就是年少时的爱情太刻骨,哪怕心里再骂自己一万遍犯贱,可哪怕是闻到一点陈年的花香,也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大佬耗着头发蹲在地上,认怂地替小妖精收拾行李:“你……你不出来,我害怕……林缘,你从小脾气就倔,你不出来,我怕你出事……”

大佬抬头,看着还在门口目瞪口呆的抡锤小弟,大吼:“站着干什么!去给我买个行李箱来!给我看着贵的拿!”

小妖精紧紧攥着乱七八糟的衣服,颤声说:“孟总,行李箱摔了就摔了,反正都是旧东西,谁在乎呢?”

大佬猛地抓住了小妖精的手:“我在乎!林缘!我在乎那些旧东西!!!我不许你丢掉!!!”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把满地的衣服抱回自己房间里,泪痕未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大佬:“孟总,我不走了。如果您想让我留在这里为你继续提供服务,那么恭喜,您目的达到了,可以离开了吗?”

大佬说:“谁让你继续住在这间破房子里了?马上跟我走,去我那里住。”

小妖精说:“孟总您家太豪华,我住着折寿。”

大佬又气又焦躁,又怕自己说错话,满心憋屈憋得难受,一拳捣在小妖精家的墙上。

年老失修的承重墙受不了他这么凶狠的一拳头,惨叫着崩裂下一堆墙皮,头顶的天花板吱呀吱呀地摇摇欲坠。

这座位于三不管地带的老二层已经有百余岁高龄,被这么一顿折磨,眼看就要塌了。

小妖精:“…………”

大佬理直气壮地吼:“我决不允许你住在危房里!”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抱着几样重要的东西走出房子,拿碎屏手机给还在上班的小笨蛋打电话:“乐小丹,咱家塌了,你今晚别回来了,找个酒店住一晚。”

小笨蛋吓得跳起来:“你没事吧!好好的房子怎么塌了!”

小妖精看着身边一脸愧疚懵逼的大佬,咬牙切齿地对小笨蛋说:“被一只大王八拿脑袋撞塌了!”

挂断电话,小笨蛋还没从房子塌了这种惊恐的突发事件中缓过来,呆呆地握着手机。

总裁笑吟吟地端了慕斯蛋糕过来,温声问:“出什么事了?”

小笨蛋呆呆地说:“我……我家房子被一只大王八撞塌了……没地儿住了……”

总裁眉毛一挑:“那就住我家啊,我家房子多,你随便挑。”

转过头,总裁小声对管家说:“查查那只王八是谁,帮我给他送辆车,谢谢他了。”

这是什么神仙王八,怎么他正在愁没法留小笨蛋在家里过夜,这王八就把小笨蛋的家撞塌了呢?

小妖精面无表情地打电话找建筑工过来看看房子,又打电话骂了房东一顿,贼喊捉贼地喊了一顿危房你也敢往外租。

大佬震惊地看着小妖精说谎撒泼时熟练的样子,居然插不上话。

小妖精挂断房东的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佬,颤声说:“孟总,失望了?不是你心里那个任揉任捏的天真小可怜了?失望了就滚吧,我还要找个便宜旅馆凑合一宿,没空陪你追忆青春了。”

大佬的小弟乐颠颠地抱着驴牌行李箱跑过来:“老大!老大!行李箱买来了!选了店里最贵的!三万八!”

小妖精心里一阵悲哀。

他扣扣索索攒好久也暂不出三万八,大佬的小弟随手就能买一个行李箱回来。

无论感情还是经济条件,他和大佬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大佬随手拿起随便放下的那点东西,就足够他绝望地耗尽一生。

小妖精没有接那个三万八的行李箱,他找了个大塑料袋,撞上自己的衣服和一些纪念品,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狭窄陡峭的楼梯。

大佬一把攥住小妖精的手腕,说:“你去哪儿?”

小妖精说:“孟总,我说了我没空陪您追忆青春。”

大佬说:“我不是要你和我一起追忆青春。”

小妖精静静地等着,看大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大佬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恶狠狠地憋出了一句话:“老子要和你破镜重圆!!!”

小妖精说:“我没什么能跟你圆的,放手。”

大佬说:“放手了也没用,我十几个打手在楼下守着,你今天除了我家那儿都去不了!”

小妖精气得红了眼眶:“你又想在我身上发什么疯!十年前被你折腾得还不够吗!”

看到小妖精眼里的泪,大佬又急又怂,呆呆地看着小妖精,嘟嘟囔囔的不敢说话。

小妖精伤还没好,身子一软手里的塑料袋滚到了下面,苍白着脸扶着楼梯扶手,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大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抢过小弟手里的驴牌行李箱,气势汹汹地冲到楼梯下面,蹲在地上开始给小妖精收拾行李。

小妖精缓了一会儿,扭头刚想说话,却看到大佬的身体像笨狗熊一样蹲在楼梯狭窄的拐角处,一件一件地把他乱糟糟的衣服叠好了放在行李箱里。

小妖精眼里的泪止不住地飚了出来。

这个混账,十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对你好的时候,恨不得替你洗脸刷牙系鞋带,为你日天日地上蹿下跳。

可他要是不要你了,那就是真的……不要了啊……

小妖精屁股痛,心里也痛,眼睛鼻子一起痛,痛得他蹲在了破旧出租屋的楼梯上,当着大佬的面哭了出来。

大佬听到小妖精的哭声,急忙扔下行李箱冲上来,拿自己八十万的高定西装袖子给小妖精擦眼泪:“别……别哭……林缘……我又说错话了吗?我刚才没说话啊你哭什么!”

小妖精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他就是很难受,很疼,疼得他只能不停地哭。

大佬小心翼翼地蹲在比小妖精矮几阶的楼梯上,仰头看着小妖精哭到惨白的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趁小妖精不注意狠狠把人抱在了怀里,任凭小妖精怎么打骂怎么锤他,他都死活不肯再松开了。

小妖精被大佬强行带回家。

大佬刚回国,新装修的房子都没怎么住过,各种奢侈的艺术品摆得跟博物馆似的。

小妖精被大佬按在了这里,叫了家庭医生强行打吊瓶。

小妖精扑棱着不肯躺下,大佬回到自己的地盘上,脸色一沉掏出了绳子。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乖乖躺在了床上:“我很闷,你给我连个WiFi。”

大佬说:“我这里没WiFi。”

小妖精不敢置信地看着大佬:“你平时在家都不上网吗?”

大佬坐在床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我给你开热点,我平时不怎么回来,忘了让他们装上了。”

医生给小妖精打上吊瓶。

小妖精躺在床上,用一只手举着碎屏手机玩消消乐。

大佬默默开着热点,把手机放在了小妖精的枕头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妖精削瘦的脸。

小妖精被他看得烧得慌,放下手机,问:“孟总,您一天天的都不用工作吗?”

大佬说:“你对我的工作感兴趣的话,明天我带你去公司领个职务,你想做点什么?我办公室旁边有个屋子还闲着,挺宽敞,采光也好。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画房子,我刚投资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你可以设计户型,我给你盖。”

大佬轻松施舍的语气刺痛的小妖精。

小妖精颤抖着拿起手机继续消消乐,努力平静地说:“我工作挺好,不用孟总费心。”

大佬急了:“你还要出去卖吗!”

话音未落,大佬就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小妖精反应过来之前利落地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了一拳,说:“林缘我错了!”

小妖精哽在喉咙里那口气被大佬噎得不上不下,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说:“我不去你的公司上班,明天我会自己出去找工作。”

大佬沉默很久很久,小心翼翼地说:“你想做什么工作?”

小妖精轻声说:“端盘子,收银员,卖保险,我这么年轻,做什么不可以?”

大佬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握着小妖精的手说:“我听人说,你们这一行的,很难归回社会。”

小妖精不喜欢听到他说“我帮你”,于是大佬就憋着不说。

可憋着不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小妖精好好活回人的样子来。

小妖精轻声说:“孟振,十年了,你就不能学着说点让别人高兴的话吗?”

大佬沉默了许久,说:“你给我打工吧。”

小妖精嗤笑一声:“继续向你卖屁股吗?”

他说得刻薄梳理,手指却在大佬温热的掌心中微微颤抖着,快要绷不住了。

大佬说:“不是卖屁股,是给我打工。我说了,最近要开一片新楼盘,公司里有几个设计师,你跟着他们打下手,去学点东西,我按市场价给你发工作。”

他那颗无法无天的狂妄脑子终于渐渐明白了小妖精对尊严的渴望,于是他努力克制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不敢再触碰小妖精心底脆弱的那道防线。

小妖精呆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弄懂大佬说的话。

十年的时光,他始终沦陷在深渊里痛苦着。

那个嚣张人形的少爷却好像真的长大了些。

但小妖精还是拒绝了大佬难得正常的示好。

他说:“孟振,我不需要你拉我,我自己能上来。”

大佬呆呆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

小妖精抬头看着吊瓶,说:“药水快滴完了。”

大佬像只被主人踹了脑袋的大狗,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走出去:“我去叫医生。”

小妖精呆呆地看着快要滴完的吊瓶,他想,大佬其实说的对。

他们这一行的,心和身子都快被糟蹋完了,想脱身,又怎么会是容易的事。

长年累月的昼夜颠倒,医院里进进出出,酗酒,精神恍惚。

如果随时能脱身离开,那死在红灯区角落里的那些尸体,根本不会存在。

第二天一早,小妖精去找工作。

大佬忧心忡忡地跟在小妖精身后,欲言又止。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说:“孟振,我是成年人了,我不是你儿子。”

大佬继续欲言又止。

小妖精说:“让开,我要出门坐公交。”

大佬小心翼翼地说:“可能……不太方便……”

小妖精:“???”

大佬说:“我家院子挺大的,你走到门口也要三公里吧,会耽误上班的。”

小妖精磨着牙。

该死的有钱人!

小妖精高中辍学,学历很低,只能去餐厅端盘子。

他一身流里流气的样子,高级餐厅也不收,他只能去人均三十的小店里做工作,负责点单上菜收拾卫生以及下班后再把后厨收拾干净。

小妖精麻木地接受着所有的工作。

只要能避开孟振,他宁愿累死在洗碗池里。

深夜,小饭馆已经关门了。

小妖精独自在后厨清洗这一天的锅碗瓢盆,疲惫地重复着固定的工作,把一个一个的碗堆进消毒柜里。

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带着人撬开了小饭馆的们,摸摸索索地潜入了后厨中。

小妖精这十年里过得对生活质量毫无追求,每天与一次性碗筷为伴,泡面都直接拿泡面袋来泡。

他疲惫地刷着一个又一个的碗,在洗碗池边摇摇晃晃地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背后的动静。

小妖精举着铲子回头大喊:“谁!”

这条街上经常有小偷出没,大部分都是未成年,想鬼鬼祟祟地偷点东西,听到有人喊就会立刻跑掉了。

小妖精一声厉喝,鬼鬼祟祟的黑影停在了后厨外。

小妖精举起手机,颤抖着说:“快走,否则我报警了。”

长久的沉默对峙之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直起身子,在黑暗中委屈巴巴地举着手看向小妖精:“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来接你下班……行吗?”

小妖精呆呆地举着锅铲,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一刻高大的大佬好像又变回了十年前的那个大男孩,明明闯了祸,却委屈巴巴地嚷嚷:“我就是想替你写作业不行吗!”

小妖精眼眶一酸,狠心的话说不出来了,回头狠狠洗着洗碗池里的碗:“你回去吧,我的碗还没洗完。”

大佬急忙窜过来:“我和你一起洗!”

小妖精忙着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没有腾出精力去阻拦大佬。

于是大佬迅速挽起袖子把手伸进冰凉的水里,卖力地洗起碗来。

大佬从小娇生惯养,起个床都恨不得十个仆人伺候着,哪做过洗碗的事,洗一个碗,弄得到处都是水。

小妖精却生不起半点把大佬赶走的力气了。

这个夜晚太冷,满池子的碗看着都让人绝望。

有个人陪着,分担着,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会让他心里冰冷孤独的东西不再那么伤人。

大佬很生气:“他们怎么让你刷这么多碗。”

小妖精低声说:“小店薄利,雇不起太多员工。”

大佬说:“他们这是欺负你。”

小妖精说:“我知道。”

他经历的世情冷暖远远比暖房里养出来的大少爷多,店里的人呢知道他的身份,瞧不起他,故意给他安排活,他都知道。

可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无路可走。

大佬憋憋屈屈地闭嘴了, 脑子里的法子却已经想开了花。

第二天,小店里就新招了两个员工,一个打扫卫生,一个后厨打杂。

小妖精只要点菜上菜就好,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工作量。

大佬天天鬼鬼祟祟地往小妖精面前凑,不是点菜吃饭就是来干白工。

小店老板嘟囔:“最近傻子怎么这么多?先来两个干活不要钱的员工,再来一个吃饭自己刷碗的客人,都什么毛病。”

大佬恶狠狠地瞪了老板一眼,一把钞票摔进老板怀里,低吼:“敢在林缘面前说这种话,老子让你明天就出去扫大街!”

老板:“????”

不行,神经病越来越多了,这怎么还有给了钱再骂人的呢?

小妖精知道大佬肯定在他背后捣鬼了。

这个人无法无天惯了,让他憋着不使坏,还不如敲掉他的脑壳。

但是大佬并没有太多地影响他的生活。

他渐渐开始像正常人一样工作休息,晚上还有一点空闲时间,背一点英语单词。

拿APP一天背五个单词其实用处不大,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只要闲下来,过去的时光就会无法抑制地喷涌而来。

无数陌生的男人,被强迫接纳的痛苦和快乐。

那些事情早已占据他的一生,永远不可能从此消失不见。

小妖精打工的小饭馆对面是个花店。

店主是个年轻的男人,据说是追着女朋友从外地来的,后来被女朋友无情地甩掉,他却没有回去,而是在这里开了花店。

花店的店主常常要小饭馆的外卖,有时候是面,有时候是一份全素的盖浇饭。

他常常跑过来对小妖精说好今天要吃的饭菜,等厨房做好了,再由小妖精充当外卖员送过去。

店主是个温柔风趣的人,在收下热腾腾的饭菜拿零钱的时候,会和小妖精说几句话,或者把插花时剪下来的小花苞送给小妖精,微笑着说:“你插在瓶子里用水养着,过几天屋里就会很香很香。”

小妖精低头说着谢谢,把那个小小的花苞装在了塑料袋里。

现在那个刚修好的出租屋是他自己在住,合租的小笨蛋已经彻底被总裁套牢,十几天都没回过家了。

小妖精懒得找花瓶,就把花随手扔在了漱口杯里。

第二天,那个小小的花苞却真的开了,满屋子都是玫瑰的香气。

小妖精怔怔地看着那朵很小却倔强地盛开的玫瑰花,低着头。

中午给店长送饭的时候,多加了一盒店里的小咸菜。

大佬对于小妖精每天给店长送饭的行为十分不满,嚷嚷:“就这两步路,他自己没腿吗非要你送过去!”

小妖精懒得理那只跟在他屁股后面汪汪叫的大傻狗,拿好给店长的午饭,又随手塞了两个小橘子在打包袋里。

大佬在店门口拦住小妖精,严肃地说:“你们店里根本不卖橘子!”

小妖精说:“我自己送的,不可以吗?”

大佬挠着头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说:“我不许你给他送橘子!”

小妖精:“…………”

大佬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于是又喊了一声:“我渴了,我要吃橘子!”

小妖精说:“滚蛋。”

小妖精还是把橘子送给了店长。

店长听到了外面的嚷嚷声,有点想笑:“林缘,你招惹上什么人了?”

小妖精低着头,轻声说:“没什么,他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脾气。”

店长犹豫了一下,说:“林缘,你什么时候休班?”

小妖精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店长的脸。

店长温温柔柔地笑着,说:“朋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是后天的,你如果有空的话……”

小妖精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那只大狗熊蹲在街上,眼中闪烁着吃醋的光,又凶狠又可怜地瞪着他。

小妖精犹豫了。

店长说:“没关系,林缘,我看得出你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我有耐心等你慢慢接受我。”

店长把今天绑花束用剩的小花苞送给了小妖精,温柔地说:“就算你不接受我,我也希望你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在鲜花的香气中醒来。”

小妖精心情复杂,恍恍惚惚地拿着花出来。

大佬立刻扑了上来,气冲冲地吼:“他为什么要送你玫瑰!”

小妖精说:“这是人家做生意剩下的边角料,给我一点怎么了?”

大佬阴森森地看着小妖精手里的几个小花苞,被满肚子醋劲儿冲得脑子疼。

小妖精下午上班的时候没看到大佬。

他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释然和失望哪一样更多一些。

下班回家,小妖精刚走上楼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家的房门又被撬开了。

小妖精:“………………”

经历过几次惊吓之后,小妖精的心情变得平静了很多。

他面无表情地走上楼梯,面无表情的推开门。

果然,大佬坐在他他家的小破椅子上,整个破旧的出租屋里摆满了盛开的玫瑰花。

小妖精说:“孟振,你想干什么?”

大佬见小妖精没有笑,气得跳起来:“林缘!那个小破花店的老板根本不喜欢你!他就是想用剩下的边角料骗你给他日!”

小妖精手指轻颤,咬着牙颤声说:“这些花对于孟总来说,难道很珍贵吗?”

大佬被小妖精闷头一棒揍得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地说:“老子这些花能买你包年了你说珍贵不珍贵!!!”

小妖精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可他没有再生气,也没有再伤心。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片悲凉的绝望和苍白。

大佬喜欢他,那份炽热的感情甚至能说得上爱了。

可这个人……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从骨子里,就从来没瞧得起他。

十年前的孟振,说爱就爱,说不要就不要,蛮横地扔掉他所有旧衣服,毫不掩饰地嫌弃着他贫苦的人生。

十年后的孟振,像只认了主的大狗,死死赖在他身边撒欢。可一张口,就永远是最伤他的话。

孟振瞧不起他,大少爷骨子里带着永远无法遮掩的傲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泥地里苦苦求生的蝼蚁,如他。

大佬踩着一地玫瑰花手忙脚乱地冲过来:“林缘,林缘我不是真的想包年,我真的买了很多很多玫瑰花,全市的花店都被我买空了,还有隔壁的,临省的,都在往这儿运。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开花的没开的,只要你喜欢的,我什么都能搞过来。你别生我的气,我改,我一定改!”

小妖精声音轻轻的发颤,他没有伤心,只是有泪水不听话地悄悄划过了脸颊,他轻声说:“孟振,你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吗?因为你说的都是真的,而我……”他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我骗自己太久了,听不了实话。”

小妖精知道,他不该责怪大佬。

这个人只是嚣张惯了,学不会装出一副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假象地来骗他。

他和孟振其实都是被过去噩梦所困扰的人,纠缠不休,谁也没法让谁好过。

如果孟振是个识趣的人,就会留下一笔补偿款退出他的生活。等待孟振的还会有更多清纯漂亮的男孩,更多醉生梦死的爱情。

如果他足够聪明,也可以选择在孟振身边装模作样地演一朵解语花,以此获得更多的财富和地位。

可他们都是傻子,谁也做不到最优选择。

于是他们僵持在这里,在一片玫瑰花刺鼻的芳香中彼此拉扯折磨。

大佬抓着小妖精不撒手,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是急切地不停重复:“我能改,林缘,我能改!”

小妖精想,需要改的,又何止大佬一个人。

店长送他的花苞还在窗上小心翼翼的开着。

小妖精低下头,给店长发了一条消息:“后天我休息,我们去看电影吧。”

如果他能有新的生活,新的爱情,新的天地,能不能救赎两个在过去的噩梦中这么痛的人?

大佬瞪大眼睛看着小妖精,不敢置信地嘟囔:“你……你和他看电影……看电影……那个衣冠禽兽看上去JJ就很小,你居然和他看电影!”

小妖精一脚把大佬踹出去,狠狠关上了房门。

大佬在外面喊:“我能踹第一次就能踹开第二次林缘你别以为一道破门能拦住我!!!”

小妖精没有说话,踩着一地的玫瑰花回卧室睡觉。

大佬呆呆地站在门外,慢慢蹲在了老出租屋破旧的楼道里,委屈地抱着手机,给小妖精发了一条消息:“我回公司开会,有事打我秘书的电话。”

可他其实哪里都没去,他就在小妖精家门外蹲了一宿,一步也没挪开。

小妖精没有睡着,他躺在满屋子的玫瑰花里,随手打开音乐软件的每日推荐,手机慢悠悠地响起了十年前的歌。

“玫瑰花的葬礼,埋葬着我的回忆,感觉双手麻痹不能自己已留不住你,真的好美丽,那夜的烟花雨……”

小妖精暴躁地按了下一首。

“你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小妖精深呼吸,关掉了音乐。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大佬听到了屋里的音乐声,刚想凑过去多听一会儿,小妖精却已经关掉了音乐。

大佬委委屈屈地蹲在门口,戴着耳机在从未用过的音乐APP上找到了那首歌。

“离开你一百个星期,我回到了这里,寻找我们爱过的证据。没有人愿意提起,玫瑰花他的过去……”

大佬在小妖精家门口,听了一夜玫瑰花的葬礼。

那是他们中学时代风靡中二少年们的一首歌,小妖精还在他怀里轻轻哼过这首歌的旋律。

两天之后,小妖精如约去了店长邀请的电影院。

大佬狠狠忙了两天。

他打算买下那家电影院然后在那天强迫电影院关停,但那家电影院是个很小很小的影院,老板犟的像头牛,死活不肯让可恶的有钱人玷污他的电影情怀。

大佬恨得牙根痒痒,只能委委屈屈地买下了那场电影剩余的座位,打算严厉监督花店里的衣冠禽兽店长会不会对他的小妖精有不轨的举动。

店长和小妖精买了爆米花和奶茶,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影院里。

小妖精有些惊讶:“我们包场了吗?”

店长微笑:“冷门的小众文艺电影总是很少有观众,我们能一起欣赏,已经是很大的缘分。”

这时,电影开场,投影仪把一个硕大的头颅投在屏幕上。

小妖精背后一凉差点把爆米花扔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最后一排中央,逆光中一双眼睛恶狠狠地快要瞪出绿光。

店长和小妖精的座位在影院中间。

大佬在最后一排盯着他们。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心情假装后面那个人不存在。

电影开场。

这是一部很小众的文艺电影,讲一个抑郁症画家女孩环游世界,遇到各种温暖的事,可她最后还是没有打败抑郁症,一个人在极光下自杀的故事。

电影的色调很温暖,女孩在海边画画,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

这时,一个声音在小妖精耳边鬼鬼祟祟地响起:“男主一会儿就出场了,就海边穿白衬衫的那个。”

小妖精吓了一跳,猛地扭头,发现大佬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严肃地看着他。

小妖精小声说:“孟振你跑这儿来干嘛?你的位置不是在最后面吗?”

大佬说:“剩下的座位都是我买的,老子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店长侧头看过来:“林缘,怎么了?”

小妖精深吸一口气,说:“没事,我们看电影。”

穿着白衬衫的男主注意到了女主,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在画大海,还是画天空?”

大佬小声说:“女主说在画天空。”

电影里的女主抬起头,努力微笑:“天空。”

店长:“……”

小妖精:“…………”

第二天,女主抱着画板从海边的民宿里走出来,正好遇到了骑着摩托车的男主。

大佬在小妖精耳边小声说:“男主要带女主去山上看天空。”

小妖精忍无可忍地把整桶爆米花扣在了大佬头上:“孟振你给我闭嘴!!!”

一场本该温暖催泪的浪漫约会,被大佬成功破坏掉了。

代价不过是被小妖精扣了一头爆米花,完全无足轻重的一点小损伤。

店长无奈地看着小妖精,说:“去我店里喝咖啡吧,我做小点心给你吃。”

小妖精低声说:“好。” 花店是私人领域,大佬没法公然闯进去捣乱,两个人应该至少能安安静静地聊聊天。

花店里充斥着浪漫的花香,店长温柔优雅地给小妖精做了手磨咖啡,还有蛋挞和慕斯蛋糕。

小妖精轻声说:“你总是这么精致地过日子吗?”

店长缓缓低头,深情地看着小妖精:“你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暧昧的气氛刚要升起来。

这时,大街上忽然开过来一排大卡车,卡车上坐满了健壮的大汉。

小妖精和店长正一头雾水。

卡车上面的大汉们忽然大喝一声,开始敲锣打鼓咚咚锵,伴随着集体铿锵有力地高歌。

“玫瑰花的葬礼!埋葬关于你的回忆!”

小妖精:“…………”

店长:“…………………………”

小妖精和店长的约会日草草终结。

回到家里,发现门开着。

小妖精有气无力地走进去,说:“孟振,你玩够了吗?”

可迎接他的却不是孟振,而是小笨蛋。

小笨蛋垂头丧气魂不守舍地站在厨房里,笨唧唧地试图给下班回家的小妖精做点吃的。

小妖精吓得魂飞天外,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小笨蛋手里的锅:“别动别动,有话好说,别动厨房。”

小笨蛋一头扎进小妖精怀里,委屈巴巴地说:“小妖精……”

小妖精看见小笨蛋这个样子,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叹了口气,安慰那个笨唧唧的东西:“他们有钱人都这样,看上的时候恨不得把月亮送给你,玩够了,也就扔了。”

小笨蛋小声说:“不是……”

小妖精愣了一下:“啊?”

小笨蛋小声说:“他总是玩不够,我……我屁股疼……就偷偷跑掉了……”

小妖精:“………………”

啧。

该死的甜蜜负担。

小妖精有点像想笑,又有点心疼,去厨子里翻出药膏,忍着笑问小笨蛋要不要抹上点。

那辆加长林肯的主人看来体力也是很好,都能直接把人日跑了。

小笨蛋看着小妖精现在的打扮,眨巴眨巴眼:“你换工作啦?”

小妖精扯扯身上劣质的工作服:“嗯,现在当服务员。”

小笨蛋抱着小妖精的腰说:“可是你的梦想是画房子呀,我们说好的,你画大房子,我画里面的。”

小妖精沉默着,轻轻拍了拍小笨蛋的脑袋。

这一夜,小妖精和小笨蛋一起吃着晚饭,彼此抱怨着生活里的苦,再互相分享那些快乐的事。

楼下,两辆豪车并排停着。

车窗降下,大佬和总裁假笑着打招呼。

“罗总。”

“孟总。”

“吃了吗?”

“等我老婆回家一起吃,您呢?”

“一样,一样。”

半小时之后。

“罗总,您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他老在上面呆着,影响我追老婆。”

“孟总,不如您再做点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比如现在带人冲上去,把您夫人绑回家如何?”

三个小时之后。

总裁打了个哈欠:“孟总,我要上去接我老婆回家了,您呢?”

大佬不想被总裁看到自己挨踹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绷着脸:“我再抽根烟。”

总裁勾勾手,手下立刻递上来一个大餐盒。

总裁对大佬笑笑,拎着香气扑鼻的烤鸡腿芝士焗饭,慢悠悠地上楼诱拐他的小笨蛋去了。

半小时之后,扔下餐盒拎着小笨蛋下楼的总裁对着大佬悠悠一笑:“孟总,烟抽完了吗?”

大佬面无表情地掐灭烟,深吸一口气,得意洋洋地向总裁炫耀自己更大号的餐盒,拎着上楼讨好小妖精去了。

小妖精和小笨蛋一人吃了一大碗加蛋加肠的泡面,又被总裁热情地塞了一嘴鸡腿芝士比饭多的鸡腿芝士焗饭,正撑得打嗝,却看见大佬抱着巨大的餐盒爬上来,兴高采烈地在他面前摆开一桌满汉全席。

大佬说:“我记得你上学的时候特别爱吃肉,喏,炖排骨炖猪蹄烤鸡烤鸭酱驴肉还有皮蛋瘦肉粥,我特意嘱咐他们了,少放大米多放肉,来,尝尝还是不是学校食堂的味道!”

小妖精:“…………”

大佬有点慌了,不知所措地捧着粥:“怎么了?你换胃口了?这粥挺好吃,我自己尝过才给你端来的。”

小妖精:“…………………………嗝。”

大佬终于迟钝地发现,他好像总是晚来一步。

等他终于收拾好自己想跑来做英雄的时候,他的林缘却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大佬焉头耷脑地坐在摇摇晃晃的小椅子上,闷头端着粥碗,一动不动地窝在了小椅子上。

小妖精说:“你干什么呢?”

大佬闷声说:“粥很好喝,你以前最喜欢皮蛋瘦肉粥了。”

小妖精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微微哽咽着从喉咙里吐出很轻的话:“现在……也很喜欢啊……”

第二天,小妖精去上班。

依旧中午去给店长送饭。

店长微笑着说:“林缘,你昨晚没睡好?”

小妖精低声说:“对不起啊,昨天……”

店长说:“没关系,喝杯咖啡吧,我刚学着做拉花,还不太会做。”

小妖精心中有一道暖流缓缓淌过。

这个人,很温暖,很温柔,总是体贴地避开所有一切会让他感觉不自在的事,只是静静地陪他享受当下的人生。

这样不好吗?

小妖精说不出来好或者不好。

他感激着店长的体贴,又为自己感到一阵绝望和悲哀。

他配不上这样的好,他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小妖精没有喝下咖啡,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花店。

回到小饭馆里,那只大狗熊还坐在店里的小桌子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小妖精叹了口气,掏出两个小橘子放在大佬面前:“给你的,吃吧,以后别捣乱了。”

大佬说:“林缘,你觉得我是两个橘子就能打发走的吗?”

小妖精沉默了一会儿,又掏出第三个橘子放在了大佬面前:“吃完赶紧走。”

大佬决定不做那个总是迟到的英雄了。

他要做总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英雄。

大佬痛定思痛,反省反思,开始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里小妖精最近的地方,只要小妖精一抬胳膊,他就快速冲过去替小妖精端菜。

只要小妖精一弯腰,他就冲过去一把夺过菜单,面无表情地问客人:“吃什么,快说。”

小店在他的搅合下生意日渐惨淡,老板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一怒,大佬就拿钱砸他的脸。

这一天,大佬没来。

他办正事去了。

他联系了一个函授教育,打算帮小妖精把本科毕业证考出来。

这是件大事,必须要他亲自安排,还不能让小妖精知道这事儿是他安排的。

难得大佬没来捣乱,店长亲自帮小妖精请了一天假,准备带小妖精出去逛逛。

小妖精低着头,和店长一起走在马路上。

小妖精在这里呆了十年,每一条街的模样,每一家店的兴衰,他都看在眼里。

店长来这里不久,有时候两人走迷了路,还要小妖精带他出去。

店长不好意思地低笑:“林缘,原本想带你出来散心,没想到还要你带我逛。”

小妖精轻声说:“这里我看了十年,早就没什么新东西可以散心了。”

店长低头看着小妖精,温声说:“那我呢?我可以作为你新的开始吗?”

小妖精看着店长。

那是一双很温柔的眼睛,正温柔地看着他。

会是新的开始吗?

这个温柔的人,在看着他,温柔地想要许给他一个新生。

风轻轻吹过,温柔的柳枝摇曳着,在冰冷的世界里绽放出春的芬芳。

店长缓缓低头,双唇慢慢靠近了小妖精的唇瓣。

呼吸开始彼此交缠,他们慢慢变得亲密,慢慢彼此靠近。

小妖精却忽然开始发抖了。

这个温柔的人,知道他的过去吗?

知道他曾经如何不堪,知道他被多少男人操到昏死在床上吗?

温柔的人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肮脏的人沦陷在过往的痛苦着中,不敢承认,却也无法隐瞒。

小妖精狠狠推开了店长,眼角含着泪,仓皇踉跄着退到了角落里。

店长有些无措:“是我太快了吗?林缘,我以为我可以了,抱歉。”

小妖精掉着眼泪,狠狠地摇头,哽咽着:“不是……店长……我们不行……你会知道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店长一脸茫然:“啊?”

小妖精踉跄着逃走了。

他带着他肮脏不堪的过去,踉跄着消失在店长的世界里。

泪水迎着风落到领子里,再也洗不干净他淤泥里挣扎生存的那十年光阴。

和他一样脏的,不会给他幸福。

干干净净的人,他又怎么敢靠近染指。

他这辈子,早就在第一天踏进红灯区的那天夜里,毁了个干净。

又怎么能可笑地幻想,只要换个工作,就能从头再来。

小妖精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大佬火急火燎地忙了一天,回到店里却听说小妖精请假了。

一头雾水的大佬带着晚饭跑回小妖精的家,可家里没有人。

大佬怒气冲冲地跑去花店。

店长说小妖精一个人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佬急疯了,拎着店长的嗓子吼:“你到底对林缘做了什么!”

店长懵逼地看着这个疯子大佬,说:“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我喜欢林缘,想和他约会,可你每次都来捣乱。这次好不容易你不在了,他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事,一个人跑掉了。”

大佬崩溃地跑出去,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亲自把这一片的地痞流氓吼了个遍,让所有小混混大头目都出来给他找人。

他害怕。

他害怕林缘再走回老路子。

他害怕林缘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不要再做那个总是迟到的混账英雄。

大佬开着车到处疯跑,让手下小弟们跑遍了所有的会所夜店,就说你们大嫂失踪了,赶紧给我把人找出来。

大佬沿着城市的边缘狂飙着车,疯了一样到处寻找着小妖精的身影。

年少时的爱情太轻太薄,风一吹就散在了云里。

可心里却从此烙下了伤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小妖精没有去红灯区,更没有做回老本行。

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无助绝望到彻底崩溃的少年。

二十六岁的林缘已经习惯了成年人的世界,哪怕再痛再苦再绝望,也只能咬着牙,逼自己活下去。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其他人会负责拉扯你深陷泥潭里的人身。

小妖精坐了末班公交车,去了曾经的高中。

高中是封闭式管理,学生们在上晚自习。

小妖精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教室里的灯光,还有映在窗户上的那些年轻的影子。

门卫大叔看小妖精长得年轻干净,招招手,说:“同学,你是前两天流感请假的学生吗?怎么连校服都没换 。过来登个记,赶紧进去上课。”

小妖精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门卫大叔掀开登记簿,递给他一支笔:“来,写上你的年纪姓名,快进去上课吧。咱们是重点高中,落下课不好补。”

小妖精低着头,恍恍惚惚地在登记薄上写着:“高一一班,林缘,返校日期,十月三十日。”

门卫大叔的一场乌龙,小妖精却恍惚中像回溯了时空。

高一一班的林缘,十六岁,还没有和孟振混的太熟,是班里第一名,英语课代表。

小妖精走进了阔别已久的教学楼。

学生们在上晚自习。

翻书声和碳素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回荡在耳边,小妖精一个人走过空荡荡的走廊,走到顶楼的天台上。

这里是他和孟振偷偷约会的地方。

年轻时的爱情狼狈又甘甜。

躲着老师和同学,一前一后故作不经意地爬上天台,趁着吃晚饭的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坐在天台上并肩看夕阳。

孟振发过誓不会影响他学习,于是他们连看夕阳的时候,都带着手抄的英语语法单词小本子。

这个点已经没有夕阳了。

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夜色里,现在是秋天。

他被学校开除的时候,是个比现在还要冷的天气。

孟振那个时候已经被家里带走了,他的家人不愿意来接他,于是他一个人回到宿舍,收拾了自己仅存不多的东西,坐深夜里的一趟火车回了家。

谁会想到,少年时一场傻乎乎的爱情,竟能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他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了。

他回不到十六岁的十月三十号,回到银杏叶枯黄之前的校园时光。

他无法回头,无法说服那个十六岁的自己,不要为一段可笑的爱情那么歇斯底里的没完没了。

不要再去计较到底是谁辜负了谁。

像孟振这样的有钱人,不管犯下什么错,都随时可以从头开始。

可他不行,他的脚下本就已是裂缝的薄冰,一旦掉下去了,就只能认命地死在刺骨的冰冷中。

他怎么还能妄想爬出来。

怎么还敢触碰枝头新生的花。

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像群活泼的小疯子一样冲出教室,去卫生间里偷偷抽烟,趴在桌子底下偷吃零食,在大柳树的阴影里拉住心上人的手,红着脸交换用一整节课写好的情书。

这是青春该有的模样。

小妖精坐在天台的边缘,看着那些疯跑的少年,安静地笑着,让泪珠滚落在无人问津的黑夜里。

他应该死在这里,死在世界毁灭前的那一瞬间。

十年前被学校开除的时候,他就该从这里跳下去了。

为什么不跳呢?

如果跳下去,也是干干净净地死了。

好过如今这副肮脏不堪的模样,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再怎么会演会骗死不要脸,也只能畏畏缩缩地躲避着阳光。

大佬终于跑到了学校里。

有些附近的小混混说,好像在这里见过大嫂。

大佬猛地把车停在校门口,仰头看着教学楼的天台。

他顿时被吓得屏住了呼吸。

小妖精坐在天台边缘,在吵吵闹闹的晚自习课间,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天空。

大佬吓得魂飞魄散,扔下还没熄火的劳斯莱斯就冲进了学校里。

门卫大爷惊愕地瞪大眼睛喊:“小伙子!你的车!你车没熄火!被人偷了怎么办啊!”

可大佬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穿过学校里热闹的人群,疯了一样冲向教学楼,边跑边狂吼:“林缘!林缘!林缘你不要动!!!你敢动一下我就敢奸尸!!!!!”

正在课间活动的学生们惊恐地瞪大眼睛,可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疯子长什么样,那道高大的影子已经一溜烟冲进了教学楼里消失不见了。

大佬穿着西装皮鞋狂奔了六层楼,一脚踹开了通向天台的那道门,气喘吁吁地喊:“林缘!别跳……我求你……别跳……”

小妖精回头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没想跳下去。这里是学校,我如果死在这里,学生们以后还怎么安心学习?”

大佬急了:“哪里都不许跳!”

小妖精轻轻地笑了,他用那种职业性的甜美笑容,隔着夜色看向大佬的眼睛。

十年的时光过去了。

像风一样,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回忆的纪念。

自杀,也想过。

想过很多遍。

可他到底还是撑下来了,总是骗自己,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总有一天他睁开眼睛,发现这十年的苦难不过是一场梦,他还在草木葱郁的校园里,日复一日地苦读着,幻想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走在光洁明亮的写字楼里。

他总是骗自己,明天就能醒过来。

可是十年过去了。

多长的梦能做十年呢?

孟振回来了,像只大傻狗一样汪汪叫着要补偿他。

可他不需要补偿,他再也不需要英雄了。

大佬一脑门子汗,也不知道是跑步累的还是吓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妖精,颤抖着伸出手:“林缘,你过来……我求你……我求你过来……”

小妖精有些好笑地看着大佬,酸楚藏在苍白的憔悴中。他轻声说:“孟振,你和我这场梦,都该醒过来了。”

年少时他也幻想,他英俊的男友是个王子。

可当他从泥地里艰难抬起头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多多少少都是个混蛋。

小妖精没有接过大佬伸出来的手。

他一个人离开了天台的边缘,裹紧衣服整理心情,准备离开这个天台。

身后忽然想起扑通一声。

小妖精惊愕地回头。

看到大佬单膝跪在地上,右手还保持着刚才伸出来的姿势,掌心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小妖精:“你……”

大佬打开掌心的小盒子,把里面的钻戒露出来,说:“林缘,和我结婚。我辜负了你十年,我是个混账,我拿一辈子陪你,你别不要行不行?”

小妖精呆呆地站在黑暗里,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

他们隔着十年光阴,隔着再也不能回头的痛苦和愧恨,在十年前的校园里遥遥相望。

一个依然满心热切,一个却早已失去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十年前,当他被学校开除,被父母痛骂,顶着一身伤痕穿过陌生的世界,站在夜总会的霓虹灯外绝望颤抖的时候,他多么希望他的小王子能出现。

或许和他一样满身狼狈,乱七八糟的校服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可那双手会温暖地拉住他,带着少年的稚气和莽撞,凶巴巴地喊着要和他一起流浪。

那个时候,要是孟振能拉他一把。

只是轻轻地拉一把,哪怕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句“等我”,都能让他在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中,努力地抓住那缕光。

可孟振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却只是轻蔑的眼神,一叠可笑的钞票,大少爷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我又不能娶你,你和我嚷嚷什么从一而终?”

小妖精缓缓走过那十年的时光,穿过天台冰冷的夜色,走到了大佬面前。

大佬还举着钻戒,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小妖精笑了。

他伸出手,像少年时那样捏着大佬的脸,轻轻扯了扯,泪水映着月光:“孟振,我真的不敢再爱你了。”

小妖精仍然在小饭馆上班。

日复一日,毫无变化。

大佬还是每天都来,故意躲在角落里,假装没人看得到他。

大佬已经在小妖精的工作地点和家门口装了半个月蘑菇了。

特别是当他在小饭馆外面的花坛边当蘑菇的时候,对面花店老板就会透过玻璃窗向他投射来怜悯的眼神,然后走进小饭馆里继续找小妖精要吃要喝要橘子。

小妖精虽然拒绝了店长的告白,却无法拒绝这样一份温柔的友情。

店长仍然会送他小花苞,或者带几支百合插在小饭馆的瓶子里。

他是个十足温柔的人,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和煦。

小妖精很好奇,店长传说中的前女友到底为什么要抛弃这么好的人。

可他和店长的关系已经足够尴尬了,这种事更没法开口问。

他也知道大佬就蹲在门外装蘑菇,可他实在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处理自己和大佬的感情。

更不知道,大佬这次的兴致,又能再持续几天。

今天是周末,店里比较忙。

等小妖精下班的时候,已经的深夜了。

这个点,末班车已经停运了,他只能自己走三公里的路回家。

小妖精默默地走着,一道高大的影子在他不远处默默地跟着。

小妖精叹了口气,回头:“孟振。”

高大的大狗熊闷闷地说:“嗯。”

小妖精说:“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大佬说:“我怕你生气。”

小妖精:“?”

大佬说:“比起这样跟着你,我更想直接把你绑回家里,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一秒钟也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林缘,那天在天台上,我真的怕你掉下去。”

十二点的城市已经很黑了,风乱七八糟地刮在脸上,映着夜色中那个垂头丧气的高大影子。

小妖精鬼使神差地说:“所以你求婚也只是因为怕我掉下去吗?”

大佬急得嘴又开始不过脑,向前猛地冲了一步,死死攥住小妖精的手指,怒吼:“你以为老子孟家夫人这个位置很便宜吗?值得我拿那么大一颗钻戒来做好人好事救个寻思的人?老子喜欢你,林缘,以前是我错了,我是个大王八,我混账东西我不要脸!可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我十年前就该娶你了!”

小妖精被大佬攥得手指头疼,红着眼眶怒瞪大佬,哽咽着喊:“那你对十年前的林缘说啊!你冲着我发什么疯!”

为什么十年前不说?

为什么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不出现?

为什么混账的那个人逍遥自在地过了十年日子,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来要和他破镜重圆。

大佬看着凶巴巴的小妖精,看着小妖精红彤彤的眼眶,和湿漉漉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在夜风下摇摇晃晃。

大佬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了小妖精好久,久到手都在风里冻麻了,才嘟嘟囔囔地嚷嚷:“我错了,我不喊了。那戒指我都放在身上好几天了,怕你生气,不敢拿出来。”

小妖精红着眼眶说:“我根本不是生气,孟振,我才不会和你这种大傻子生气。”

他独自深陷在自己的死胡同里,走不出来,又不肯认命。

孟振要拉他,他却不敢再回应。

怨恨和愤怒早就消散在十年的时光里,剩下的,只剩悲伤,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惶恐。

可偏偏这个王八蛋笨得像头狗熊,永远无法明白他恐惧的缘由。

大佬死死攥着小妖精的手,说:“林缘,你不是很聪明吗?你那么聪明,怎么能放过我这条大腿?你要是还恨我,就嫁给我,然后夺走我的家产,毁掉我的事业,踩着我的尸体实现你当初的梦想。你跑什么跑?你跑了,谁替你难过,谁能补偿你这些被糟蹋的日子!”

小妖精目瞪口呆地看着大佬。

大佬理直气壮地说:“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想报复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他,然后折磨他。我给你机会折磨我,你居然还跑,你怂不怂?”

小妖精看着大佬胡搅蛮缠的样子,眼前浮现出少年时那个嚣张跋扈的少爷,非要嚷嚷着收他做小弟的模样。

十年,大少爷从来都没有变过,仍然是这样我行我素,仍然总是口不择言。

小妖精说:“孟振,我不恨你了。”

大佬心里那些蛮不讲理的火气,被小妖精这句轻轻的话,浇熄了。

他不怕林缘不爱他,因为林缘满眼都写着爱他。

可是连恨都没有了,他又该怎么办,才能激林缘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小妖精挣开他的手,转身向黑暗里走去,声音在风里轻轻地飘着:“孟振,我回去了,你别跟着我。”

小妖精回到他的出租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大佬是不是又跟着他回家了?

会不会现在就藏在外面的哪辆车里。

或者像只没人要的大狗一样,委屈巴巴地蹲在他家门外……一夜都不肯离开……

小妖精想,他是真的不恨大佬了。

也许,他这十年也不曾真的恨过大佬,只是过得太苦太委屈,于是心里就蛮不讲理地找一个人,来承担他所有无能为力的愤怒和绝望。

他不恨大佬,他只是太害怕了……

这时候,忽然想起了哐哐哐地砸门声。

小妖精以为大佬又抽了另一种疯开始砸门了,于是急忙整理好情绪披上衣服冲出去,想要用最坚强的样子怒斥这个每天都在强闯民宅的混账。

可门开了,外面站着的却不是大佬,而是一群混混。

这里面有魏协以前的小弟,还有……还有一群,他不认识的人……

小妖精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领头的男人却冷笑着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林缘是吧?你就是那个把我弟弟迷得五迷三道,害他被你姘头做了的小骚货?”

小妖精闭上眼睛,颤声说:“我就是这片区里被魏哥罩着的一个小鸭子,魏哥的事,我没那本事,也不敢做。孟振是什么人,您也该知道,要报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公司的地址。”

领头的男人狠狠一脚踹在了小妖精的肚子上,怒吼:“我他妈不知道孟振是什么人吗!是,老子动不了孟振,但是老子能让孟振看着你死!”

说完,男人冷冷地说:“给我把这小骚货绑起来带走,回咱们的地盘上好好让他死个舒服。”

小妖精被带到了一千七百公里之外的城市里。

这里距离孟家的势力范围很远,魏协的哥哥魏梭,是这里的地头蛇。

小妖精被带到了一间温泉馆里。

窗外是鹅毛大雪,眼前是魏梭冰冷的眼神。

小妖精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了。

魏梭慢慢靠近,粗糙黝黑的大手狠狠捏着他的下巴:“林缘,想喊孟振来救你吗?我给你机会。”

小弟拿着一个手机过来,放在小妖精面前,说:“号码,我帮你拨。”

小妖精低低笑着,说:“孟振的小情人能从他家大门站到卧室门口,我算个什么东西?魏哥,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魏梭阴森森地冷笑着:“不打?护着你的情人怕他过来送死?”

小妖精轻声说:“魏哥,我在那条街上卖了十年,人有多贱,您该知道的。和我费这些力气,不值得。”

他不想打这个电话。

他害怕孟振真的傻乎乎一个人跑来送死,他更怕……孟振不肯来……

他对于孟振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是爱,是新鲜,是愧疚,或者只是一缕对少年时炽热爱情的怀念。

他宁愿死在这里,被这群人折磨死,也不愿意听到孟振再说一遍“我只是玩玩而已”。

锥心的话,比死更痛。

魏梭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小妖精脸上:“你也知道自己贱命一条!”

小妖精被打得流出了鼻血,半边精致的小脸慢慢肿起来,留下五道红肿的指痕。可他仍然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雪花,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魏梭恶狠狠地怒吼:“给孟振打电话,让人来救你!”

小妖精轻声说:“他不会来的,魏哥。”

魏梭大吼:“你他妈到底打不打!”

小妖精嘲讽地轻笑着,对着魏梭那张扭曲的脸,轻声说:“呸!”

魏梭脸都绿了,牙关哆嗦着,愤怒地一脚把小妖精连人带椅子踹到了地上:“这他妈可是孟振日过的鸭子,兄弟们,想上的自己脱裤子,别他妈等我再叫你们了!”

剧烈的羞耻和恐惧紧紧攥住了小妖精的心。

他躺在地上,眼角含着泪,依旧嘲讽地轻笑着:“魏哥,最多的一次,我同时伺候了十个客人,我就是干这个的……你不知道吗……”

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穿过国道,大佬怒吼:“再他妈给我开快点!!!”

他在小妖精身上装了跟踪窃听器。

很久之前就装上了。

他知道这个举动很操蛋,像个神经病一样。

但他还是做了。

自从小妖精一个人跑到学校的天台上,他就找机会在小妖精身上放了跟踪窃听器,还放了三个。

窃听器里传来了凌乱的声音,衣服被撕扯开,每一点声音都狠狠地拉扯着大佬的脑神经。

他要疯了。

愤怒地咆哮着:“快开车!再快!快!”

这时,手机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电话。

大佬以为是那群混混终于找到他的电话来谈条件了,急忙接通:“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妈的你们赶紧给我把人放了!你们他妈的敢动他一下我让你们死得一定比魏协惨!!!!”

电话那头却响起了总裁的声音:“孟总,冷静点。”

大佬深吸一口气:“你他妈的这时候找我干什么!”

总裁说:“小丹知道了,哭着要坐火车去救林缘。我给你个建议,既然你知道林缘现在的位置,不如给当地局子报个警?”

大佬那颗急疯了的脑子终于被点到了关键地方,挂断电话给那边警方打电话:“喂,我要报警,山前路十八号居民楼里有一起绑架案,情况紧急,受害者正在遭受巨大伤害……”

汽车从高速上疾驰而过,车轮碾压着大雪,冲进了白茫茫一片世界中。

大佬紧紧握着手机,猛地降下车窗,让纷飞的雪花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他到底,还是做了那个迟到的英雄……

耳机里是林缘绝望的哭声,痛苦的惨叫响在他的耳朵里,就像逼着他重新翻看林缘这十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他总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有钱,有势,有能力,他总以为自己能弥补林缘坠落深渊里的人生。

原来,他其实从来都不知道。

十年来,当他在国外读书,当他享受着人生,在夜里为自己的痴情感动的时候,林缘在做什么,又在被什么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是个废物!

废物!

废物啊!!!!

大佬在纷飞的大雪中捂着眼睛,泪水和雪花混在一起结冰。

他终于在剧痛中明白,他再也无法赔偿林缘已经被毁掉的人生。

大雪中,前方一辆卡车飞奔而来。

司机尖叫着疯狂打方向盘试图躲避,可车轮却碾过冰雪,带着刺耳的声音飞了出去。 大佬还在看着窗外的雪花。

他总以为,有权有钱,一切都能重来。

哪怕是摔成碎片的过去,也能让他拿人民币一片一片地粘起来。

可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缘不会向他倾诉太多情绪,只会在很冷的夜里悲伤地看着他。

他以为那个仇恨和怨念,可其实,那只是林缘自己的绝望。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是英雄。

英雄永远都不会迟到,可他已经来迟了十年。

汽车飞了出去,摔进了大雪满天的深沟中。

大佬倒挂在车座上,被自己的血糊住了视线。

大雪中,他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林缘。

开学第一天,他比班主任抢先一步看到了班里的名单。

班里的第一名叫林缘,是个乡下来的小穷酸。

大佬抬起头,看见小穷酸长得小小的,在教室的角落里低着头,笨拙地背一本破旧的英语词典。

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厉喝。

“蹲下!抱头!”

“快,通知医院,这里有人受伤了。”

林缘被救了。

他永远不是那个英雄。

大佬在大雪中昏死了过去。

孟家刚回国不久的少爷,就在一场车祸中差点丢了性命。

出于司机的本能反应,遇到状况时会下意识地向左打方向盘,于是副驾驶的大佬受伤最重,昏昏沉沉地睡了很多天才醒过来。

因为他受伤不能颠簸,于是一直住在本地的医院里。

大佬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喊着要手机打电话。

他爹妈小弟坐了一屋子,冲上来一起把他按在了床上,七嘴八舌地让他冷静。

大佬沙哑着嗓子吼:“林缘呢?林缘呢!他怎么样了?林缘去哪儿了!”

他爸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想再疯到什么时候?”

大佬吼:“你他妈想干什么!”

他爸说:“我对那个小鸭子说,你出车祸很严重,可能要当一辈子植物人。然后他就拿着我的钱出国留学去了,那小鸭子英语成绩居然还不错,雅思考了7.5。”

大佬伤得很重。

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地缓过来。

他这一睡,竟然睡了一个多月。

林缘被救走,在同一家医院里躺了几天,然后就拿着钱去了国外。

有孟家势力的安排,林缘走得很顺利,他会先去国外的高中学习补课,然后再申请一所不错的大学。

大佬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父亲面无表情地给他指:“这就是孟家给他安排的地方,我对他只有一个要求,把自己洗干净之前,离我儿子远一点。”

大佬怒了:“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洗干净个屁!”

孟老爹翻了个白眼,说:“你也给我弄得像个人一点。”

大佬说:“我要去找他。”

孟老爹说:“现在不行。”

大佬说:“关你屁事。”

孟老爹面无表情地翻出了一份合同:“林缘和我签的,在他大学毕业之前,绝对不能和你见面。否则我就把他当鸭子的事告诉他申请的那所大学。”

大佬气得要跳起来了:“你个老王八蛋!”

孟老爹说:“你喜欢多少只小鸭子,我不管。但他林缘要想进我孟家的门,就先把自己活出个人样来。至少别让我看见他就想起他被多少男人艹过。”

大佬被一身伤困在床上,不能像少年时那样和亲爹来场全武行,气得脑门疼。

可他心里那点仅存的理智却凉凉地告诉他,父亲的决定是对的。

他总想着把林缘从过去的深渊里拉出来,用钱,用权势,用自己蛮横的脾气,强行把林缘和那段不堪的过往剥离开。

可再多的权势富贵,也解不开林缘心里的结。

这件事,只能让林缘自己的来。

艰难也好,孤独也罢,旁人帮不上任何忙。

只能揪着心,站在原地,慢慢地看着林缘自己努力爬上来。

小妖精说不清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拿钱来到的这里。

孟振的父亲是个不算和蔼的人。

那时候他还在医院里,打着吊瓶接受心理医生一遍一遍叨叨叨的治疗。

可他心里其实却没那么需要治疗。

只要那场半途而废的轮奸当成一次普通的工作,他就不会再被噩梦折磨。

他静静地看着心理医生,轻声说:“医生,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没事。”

心理医生说:“你遭受了很严重的创伤,林缘,你必须让一个人帮你走出来。我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朋友,我是医生,我拿钱办事,不需要你考虑我的心情。”

小妖精怔怔地看着医生。

医生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担心自己的负面情绪会对身边的人造成困扰,于是选择麻痹自己的伤痛。你呢?林缘,你真的没有这样折磨过自己吗?”

小妖精闭上眼睛,努力不去回忆那些事情。

心理医生叹了口气,走出病房,对走廊里的孟父说:“他需要一个新环境。”

于是孟父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林缘,我儿子为了你,在雪地里出了车祸,医生说他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小妖精轻轻颤了颤。

孟父说:“林缘,我就这一个儿子,你不想要,也别糟蹋我儿子。”

小妖精心里疼得发抖。

他应该愤怒,应该大吼着说明明是你儿子毁了我的一生。

可他喊不出来了。

他的嗓子有些哑,已然绝望的人生重重压在胸口,让他对这些责备变得麻木,只想昏昏沉沉地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孟父拿出了一叠合同,说:“林缘,离开这里,离我儿子远远的。他确实曾经对不起你,但也不至于做你一辈子的狗,你以为他这次的兴致能持续几天?”

小妖精说:“我不会签合同,您多虑了,我会自己消失在孟振面前。”

孟父说:“你做不到,他永远能找到你。只有我能让你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小妖精其实很害怕。

他害怕大佬那些来也快去也快的感情,他害怕自己再一次掉进陷阱中死无葬身之地。

身份地位的悬殊摆在那里,他永远没有和孟振同归于尽的资格。

国外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妖精和孟父签了一份很详细的合同,比如不许走近孟振二百米之内的地方,不许和孟振对视,不许说话,不许写信,不许发邮件,不许主动以任何方式和孟振联系。

如果有一样违反,孟家会收回所有对他的资助,并让他彻底身败名裂。

小妖精站在异国的大雪中,怀抱着一大堆申请大学的材料。

他仍然想学建筑,可他的成绩实在落下太多了,补起来十分艰难。

孟家不是做慈善的,不会主动为他做任何事,所有的一切只能让他自己来。

于是在打工学习之外,他还要去做义工,去参加竞赛,去一切可以给他机会的地方。

他需要成绩,还需要一封够分量的推荐信。

末班车停在他面前,小妖精急忙踩着雪花跑上去。

车上空荡荡的,要开两个半小时才能到他租住的房子里。

小妖精坐在车上开始抓紧时间看书。

高中的时候,孟振总是来捣乱。

他在晚自习上认真写着笔记,隔着教室里一大堆人,从对角线就扔过来一团纸,稳准狠地砸在他脑门上。

他抬起头,就能看见少年孟振对着他挤眉弄眼,像只笨唧唧的哈士奇一样呲牙咧嘴。

纸团里有时候写着字,有时候就是孟振胡乱画的小画。

一只很丑的大狗狗趴在地上,对着他汪汪叫。

小妖精被逗笑了,噗嗤一声,埋头在课本里。

公交车外大雪纷飞,他的眼泪慢慢弄湿了课本,顺着脸颊流淌到围巾上。

他出国的时候,孟父不许他去看孟振,他只能从护士那里打听到,孟家少爷伤得很重很重,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孟振的父亲冷漠地送他到机场,淡淡地说:“林缘,我对你的职业没意见,但你配不上我儿子,你也没那么喜欢他。”

小妖精没有反驳,那种状况下任何反驳都是可笑的。

他不敢爱孟振,不敢再把自己的未来交付给一个喜怒无常的大少爷。

说到底,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底气,像正常人一样谈一场有恃无恐两不相欠的恋爱。

末班车到了终点站,他还要走两公里才能到家。

小妖精呵着热气,一边默念着课文一边快步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明天四点要起床打工送牛奶,七点去学校上课,下午继续准备各种申请材料。

他现在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的,让他没有时间再去回忆,自己到底经历了多么不堪的十年光阴。

回到出租屋,房东已经睡着了。

小妖精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小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开始在等下写申请书。

他明天要拜访一位老师,请老师为他写一封推荐信,还要好好考虑才怎么和老师沟通。

他来到国外只有半年,还带着点国内高中英语课文的腔调,担心老师会不喜欢。

十二点十五分,小妖精揉着眼睛上床睡觉。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他必须给自己时间休息。

如果他在异国他乡垮掉了,没有人能照顾他,也没有人能替他做完那些该做的事。

所以他必须好好的。

绝对不能一个人在这种时候倒下。

凌晨四点,小妖精在闹钟中起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穿好厚厚的衣服,背着书包坐最早的那班车去市中心,然后去牛奶店骑上店里的工作单车,开始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要在这座城市所有人的早餐开始之前,把鲜牛奶给客户放在家门口的邮箱里。

七点半,他的工作结束了,拿到今天的报酬,他急匆匆地赶上下一班车去学校,在路上啃一块廉价的三明治,咬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背课文。

八点半,学校开始上课。

小妖精急匆匆冲进教室里,坐在了角落里的位置上。

前方教室里坐着的,都是比他小十岁左右的青春期小孩子们。

小妖精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坐在这里,其实总觉得有点不对。

还好他长得连嫩,倒是没让同伴同学们对他发表太多意见。

中午去食堂,小妖精并不合群,于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吃饭,边吃边看着小本子上的知识点,背完一遍之后在脑海中继续勾勒和老师的对话。

自从来到这里,他每一天都变得格外忙碌,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恨不得掰成两瓣来用。

孟家只会资助他八个月的学费,如果他不能上大学,就会被遗弃在异国他乡,变成街边流浪汉里的一员。

小妖精好不容易从深渊里趴到现在,好像仰头就能看见天光。

他怎么敢再掉下去。

小妖精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一下餐盘往餐盘回收处走。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推荐信的事,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小妖精急忙让开:“抱歉!”

可被他撞的人却像受了惊吓一样,一溜烟跑开,消失在了食堂的学生堆里。

小妖精怔了怔,一缕不切实际的幻想涌上心头。

可那缕幻想只在心口停留了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就消散在了忙碌疲惫的生活中。

他早就不该再妄想英雄会出现。

他要活下去,像个人一样,好好地活下去。

忙碌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小妖精仿佛已经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离,全心全意地投入在忙碌的生活里。

他拿到了大学入学通知书,如愿以偿地开始学建筑。

孟家的资助已经停止,接下来的日子,需要他自己想办法。

赚奖学金,去贷款,去打工。

虽然得到了上学的机会,他还是要每天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活下去。

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只给小笨蛋一个人留了自己的手机号。

这小东西太笨了,要是找不到他,还不知道又要哭唧唧地怎么闹。

他忙着申请大学的那段日子,小笨蛋知道他忙,于是乖乖地没有打扰他,只是每星期给他发一条信息,唠唠叨叨地说一些琐碎事,鼓励他要好好地坚持下去。

这些信息他都存着,有时候会拿出来一条一条地翻看。

看见小笨蛋那密密麻麻学不会分段的长条消息,想起那个笨唧唧的小笨蛋皱着小眉毛唠唠叨叨的样子,总会让小妖精心里好受一些。

他很想问问小笨蛋,孟振怎么样了。

醒过来了吗?

身体会不会有后遗症?

有没有失忆,有没有头痛,会不会……已经忘了他。

还是已经像孟父说的那样,找一个温柔又喜欢的人,已经组建了家庭。

可他从来都没有问。

出国已经两年多,他渐渐明白了当初孟父冷漠手段的用意。

他的心被年少时那场惨烈终结的爱情狠狠困在了过去,像笼中困兽,把自己撞得鲜血淋漓也找不到出路。

孟父打开笼子,把他扔到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

其实,却是在逼他走出来。

他不该再那样痛苦地回忆孟振,以至于忘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天很冷,地上堆积着雪花。

这是他在国外度过的第三个圣诞节。

房东要带着家人出去度假,于是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小妖精一个人。

房东虽然不在家,但仍然把房子布置得非常有圣诞节的气息,还给小妖精留下了葡萄酒和火鸡。

小妖精坐在房间里看书。

他要申请明年的全额奖学金,需要一张很漂亮的成绩单。

大雪从天亮落到天黑,小妖精一个人安静地看了一天的书。

当夜色升起,房子外面的圣诞小灯泡一家接一家地亮起。

小妖精抬头看着窗外。

雪地里忽然走过来一队打扮成圣诞老人的乐队,他们吹着萨克斯拉着手风琴,边唱边跳地向小妖精的窗户走过来。

小妖精被圣诞的气氛感染,放下书本打开窗户,带着笑意好奇地往外看。

圣诞老人走到他面前,大胡子都掩盖不了他的满面笑容:“请问这位小朋友,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吗?”

小妖精都快三十的人了,被人叫小朋友有点哭笑不得。

他趴在窗户上,笑着说:“谢谢,但是这个圣诞节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于是圣诞老人们继续边唱边跳地走向了路的另一头。

大路尽头的咖啡厅里,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国男人正在喝咖啡,他看上去有些焦虑,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

圣诞老人走过去,耸耸肩:“先生,他说他不需要任何礼物,他过得很好。”

大佬面无表情地给圣诞老人表演队开了支票,起身准备去机场。

这两年多了,他每个月都会偷偷跑过来看小妖精一眼。

有时候让商场抽奖活动送小妖精一台微波炉,有时候又花钱让外卖店多加一份芝士熏肉肠。

他小心翼翼地用这些小把戏试图让小妖精过得稍微舒服一点,却一次也不敢出现在小妖精面前。

因为小妖精和他爸签了合同,一旦和他有接触和交流,他爸就会彻底毁掉小妖精的人生。

大佬自己可以无法无天嚣张跋扈,可看着小妖精这样一点一点挣扎着从泥潭里爬出来,他却再也不敢打扰小妖精的人生。

只能这样默默地在远处看着,雇佣一群不明真相的圣诞老人,去送一份沙雕的圣诞礼物。

大佬还没到机场,就接到自己亲爹的电话。

亲爹语气不善:“孟振,你是在逼林缘违反合同。”

大佬说:“他又不知道那是我,算什么违反合同?你个商界老流氓不要耍无赖。”

亲爹说:“那他如果看见你了呢?”

大佬说:“那也是我自己跳进他眼睛里的,他是受害者。”

亲爹:“…………你赶紧给我回来!”

大佬:“我不会去相亲的。”

亲爹吼:“相个屁的亲!你给我滚回来开董事会,我的公司你到底还想不想继承了?”

大佬耸耸肩:“我有自己的公司,你那个老破企业,你爱给谁给谁。”

挂断亲爹的电话,大佬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不如……他去搞个基金会什么的,资助优秀在校大学生?

在国外的第三年,小妖精在满地精英中杀出一条血路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他越来越习惯忙碌孤独的生活,偶尔停下来喘口气,就会学着慢慢调节情绪,开始定期看心理医生。

慢慢强大起来的人,才有勇气正视自己的伤痕。

小妖精结束了这一周和心理医生的对话,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出去散散心。

异国的风吹拂着头发,小妖精一个人走在繁华热闹的街上。

他穿着风衣,戴着围巾,半长的头发整齐服帖,他像这个城市所有干净优雅的年轻人一样穿过人群,微笑着和路边的流浪歌手打招呼,放下一点钱,听流浪汉给他唱一首听不懂内容的小语种歌。

大佬远远地看着小妖精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隔着这十几米的距离还能嗅到小妖精身上的气息一样。

站在远处听歌的小妖精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向人群中张望。

大佬低下头,转身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四年,三十岁的林缘终于拿到了他的大学毕业证。

他和孟父的合同也到此为止,他可以回国了。

曾经深陷地狱十年的林缘以为自己的人生早已彻底毁掉,他从未自己想过,自己还能像个人一样站在阳光下,去面试一份很好的工作。

他耽误了太多时间,这份简历并不算太显眼,但足够他进一家不错的建筑公司,像个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加班熬夜,一点一点慢慢熬着资历,也修炼着自己的人生。

他知道了,在他出过之后的一个月,孟振就已经醒了。

这几年来孟振的事业突飞猛进,旗下的公司扩张极快,显然是把全部精力放在的事业上,所以一直没有结婚。

听见同事们的八卦,小妖精敲着键盘的手不由得停了一下。

他看着电脑上的,沉默了很久很久。

过了一段时间,小妖精听到了八卦的详细版。

孟家少爷四年前出了车祸,失忆了,连自己亲爹都不认。

小妖精假装不在意,却竖着耳朵开始听。

原来……原来孟振是失忆了啊……

小妖精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拼了命地往上爬,除了自救,还是想摆脱这种完全不平等的关系,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孟振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孟振我想和你谈恋爱。

可是孟振却失忆了。

那个嚣张蛮横的大少爷彻底忘了他,忘了他们互相折磨的那些日子,忘了背叛,也忘了爱情。

小妖精苦笑。

这算是好事吗?

他们之间那些痛不欲生的纠缠,终于结束了吗……

小妖精回国不到一个月,孟家规划在湖边建一期普通民居,和小妖精所在的建筑公司达成了协议合同。

孟家有自己的设计师团队,一般是不会搞外包的。

公司里的人都说,可能是咱们公司做普通民居熟练一点,孟家懒得麻烦才干脆甩外包了。

小妖精有一秒钟自作多情地怀疑是大佬在给他机会,可这点怀疑立刻被打散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孟家少爷失忆了,在医院里对着孟父吼“我不是你儿子,你爱认谁认谁去”。

而且这个项目,公司也没有让小妖精参与什么重要工作。

他太年轻,也没什么工作经验,只能先打打下手,围观老前辈们干活。

小妖精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慢慢学会了耐下性子。

这一天,公司忽然下了紧急安排,孟家少爷要来看看设计图。

一群人紧赶慢赶,生怕少爷不乐意。

小妖精害怕自己失态,想要请假,却被上司按进了会议室里:“林缘,你长得好看,你去跟孟少爷汇报,他舍不得朝你吼。”

小妖精:“…………”

合作过的公司都知道,孟家少爷脾气暴躁嘴不留情,训哭过无数乙方负责人。

小妖精更知道,大佬那张嘴说话有多让人心里堵。

更何况,大佬失忆了。

小妖精硬着头皮坐在会议室大长桌的座位上,一边看资料一边惴惴不安地等大佬来。

他看得太入神,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大佬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风衣,带着助理和秘书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了小妖精清瘦的背影上。

会议室里的人急忙站起来迎接甲方爸爸:“孟少!”

“孟少好!”

小妖精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合上文件夹起身扭头,匆忙间差点一头撞进大佬怀里。

大佬嘴角克制地划过一缕傻乐的笑意,人却一本正经地看着小妖精,面无表情地说:“就你了,你来汇报给我进度。”

小妖精想,大佬可能是真的失忆了。

大佬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挑眉示意:“嗯?”

小妖精说:“孟总,我不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大佬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想听你讲。”

小妖精开始怀疑这个混账是不是在装失忆,于是试探着问:“可以问一下孟总一定要我讲的原因吗?”

大佬指着会议室长桌两侧的两排秃头,说:“看着他们的脑门我听不下去。”

小妖精下意识的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际线。

有人好像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小妖精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事们。

同事们个个表情严肃认真,谁也不像笑过的样子。

小妖精叹了口气,这个大狗熊就算失忆了,说话也一样的欠揍。

被大佬点名,小妖精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孟总,我向您简单讲一下我们的设计理念和初稿草图。”

大佬说:“我不想听简单的,你给我认真讲讲。”

小妖精也不知道大佬要的认真是有多认真,他说得口干舌燥,连外墙颜色都编出一套沙雕的文化内涵了,大佬还听得津津有味。

小妖精有点嗓子疼,苦笑着看向大佬:“孟总,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大佬说:“你是不是嗓子不太好?”

小妖精轻咳医生,急忙借坡下驴:“对不起,孟总,宿舍空调有点干,我状态不太好扫您兴了。”

大佬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图纸我还不是特别了解,这样,张总,明天你们公司派个人去我办公室,我单独了解一下。”

小妖精的秃头上司张总立刻站起来向甲方爸爸保证:“明天我一定派个妥帖的人过去和您说明白喽!”

满公司人欢送走了甲方爸爸,张总拍着小妖精的肩膀:“林缘,公司给你买雪梨冰糖枇杷膏甘草片胖大海,明天你拿着资料,好好和孟少说明白。”

小妖精满脸茫然:“可他今天听我说了四个小时都没听明白……”

张总叹着气,说:“那是你说话风趣,孟少听入神了。乖啊,明天公司送你过去,你好好和孟少聊。”

第二天,刚到公司的小妖精,就被上司打包送去了大佬的办公室。

大佬的办公室在顶层,能看见整座城市的样子。

小妖精被大佬的秘书带进去。

这位秘书以前见过小妖精。

不过那时的小妖精是来卖屁股的,现在却是代表公司来谈一笔几十亿的大项目。

秘书在心中感慨了一番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把小妖精带进去:“林先生,您这边请,孟总等您好一会儿了。”

小妖精进去的时候,两个助理还在大佬的办公室里。

大佬穿着风衣坐在皮椅上,一双长腿嚣张地搭在办公桌上,正皱着眉头听助理给他念文件。

看到小妖精进来,大佬又偷着傻乐了一会儿。

小妖精看着大佬那副二大爷似的坐姿,有点想笑,又有点失落。

没人能告诉他,来找失忆的前男友谈生意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孟振都是先离开的那个?

大佬抬手打断了助理的话,说:“去给林先生拿点喝的。”

一个助理走了出去,还有一个仍然在办公室里,正帮大佬整理着书架上的文件。

小妖精克制地扬起笑:“孟总,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大佬轻咳一声,迅速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调整坐姿。又觉得这个距离有点远,于是站起来走到会客的沙发上:“坐,不急,我们慢慢说。”

小妖精看着表,无奈地说:“孟总,马上要午饭时间了。”

大佬迫不及待地接话:“我请你吃。”

正在整理文档的小助理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八卦的声音。

大佬又轻咳了一声,严肃地说:“请你尝尝我们公司的工作餐,味道很不错,很多来办公务的人基本就在我们工作食堂顺便吃了。”

小妖精低头,尴尬地说:“不用了。”

失忆的孟振,好像仍然保留着对他的一点好感,笨手笨脚地想要亲近,又因为两人不熟而闹得像职场性骚扰一样尴尬万分。

大佬挠挠头,又咳嗽了一声。

小妖精轻声说:“孟总身体不舒服的话,我改天再过来。”

大佬急忙拉住小妖精的手腕:“我很舒服,谁说我不舒服了!”

助理那对八卦的小耳朵动了动,连整理文档的动作都停下了。

还好这时,大佬的美女秘书及时送了热茶和点心过来:“孟总,林先生,你们边喝边聊。小吴,小吴你过来。”

小助理如梦初醒,急忙扔下文档跑过来:“冯姐!”

秘书微笑着说:“先别忙这个了,跟我去准备一下开会用的材料。”

秘书把小助理叫走了。

大佬终于松了一口气,猛地扑过去把小妖精压在了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声音低沉说:“林缘,你折磨死我了。”

小妖精瞪大眼睛看着大佬:“你……”

大佬紧紧抱着小妖精,鼻尖距离小妖精的脸只有十五公分,急不可耐地咽下口水:“林缘……”

小妖精一脚踹在大佬胯下:“你他妈没失忆!!!”

大佬不敢躲开硬挨了这一脚,呲牙咧嘴委屈巴巴满脸茫然:“我没失忆啊?你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我还去偷偷看你呢!”

小妖精眼眶都红了:“那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大佬说:“我怕你生气,影响你的前途……”

小妖精呆住了:“你……你是为了我……”

大佬很委屈:“我要是在你公司就开始亲你,你不是又要生气了?”

小妖精呆呆地看着这个压在他身上的大狗熊,傻傻地又问了一句:“你没有失忆啊……”

大佬:“谁说我失忆了?”

小妖精想起了同事们的八卦。

“孟家少爷车祸失忆了,连亲爹都不认了。”

小妖精抬头看着大佬英俊的脸,想起这个王八蛋的混账脾气,忽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他也是真的傻了。

孟振那张破嘴,不认爹和失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失忆的时候也天天嚷嚷着要和他爹断绝父子关系啊……

大佬说:“林缘,林缘?”

小妖精回过神来:“啊?”

大佬慢慢压上来,隐忍克制着低喃:“这回行了吗?”

小妖精举起文件:“我是来谈工作的,几十亿的项目啊……”

大佬说:“我也有个几十亿的项目现在就要和你交易。”

小妖精被大佬嘟囔得腿都软了:“什……什么项目……”

大佬说:“我孟家几十亿条染色体,想卖给你。”

小妖精被这只大狗熊一本正经的骚话说得满脸通红:“那点东西,才……才值多少钱?”

大佬说:“白送。”

小妖精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大佬在沙发上脱了裤子,撅着屁股趴在沙发扶手上。一对雪白的屁股蛋被大佬捏在手里肆意揉捏。

小妖精红着脸要踹人:“你……你快点,这是办公室……嗯……”

大佬高大的身体贴上来,咬着小妖精的耳朵,把那根禁欲了许久的庞然大物塞进小妖精的臀缝里来回磨:“我怕你受不了。”

小妖精感觉到了那根东西的体积,心里猛的一紧。

怎……怎么变大了?

难道这大狗熊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能继续发育吗?

坚硬的肉块缓缓挤进那个已经多年没有被开发的嫩穴里。

时隔多年,小妖精再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男人的大棒子慢慢撑开,滚烫坚硬的肉棒缓缓磨过他每一寸柔嫩的肠壁,被填满的熟悉快感带着酸麻渐渐从后腰开始漫延。

走廊里不时有工作人员走过,员工们争吵说话打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就响在耳边。

小妖精太久没开荤,连自己爽都没有过,刚被插了两下,就哆嗦着一泄如注。满屁股的骚水从大佬插他的缝隙里溢出来,弄得大腿屁股湿漉漉的,骚浪得不成人形。

小妖精有点晕眩,迷迷糊糊地去抓自己的衣服,却被大佬抱起来放在办公桌上,又从正面插了进来。

小妖精躺在办公桌上又羞又舒服,双腿挂在大佬腰上扑棱着挣扎:“你……嗯……够了……没完了吗……啊……慢点……不行了……好酸……嗯……插到底了……”

大佬掀开小妖精一本正经的衬衫,叼着一颗粉嫩的小奶头使劲儿嘬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几十亿的项目还没完成呢,不许跑。”

当大佬终于勉强把几十亿的项目先谈完几个亿之后,小妖精终于能有气无力地去吃夜宵了。

大佬殷勤地半蹲在地上帮小妖精穿裤子,嘟嘟囔囔地傻乐:“林缘,你不能怪我,我还没见过你穿西装呢,你穿西装太好看了。”

小妖精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大佬:“西装好看还是校服好看?”

大佬想起小妖精穿着校服做广播体操的样子,忽然鼻子一热,只想按着小妖精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再谈上几个亿。

小妖精虚弱地拿起自己的手机,上面已经有四十多个未接来电,微信消息已经99+,都是张总干的。

他早上来谈公事,却直到晚上也没音讯,也没有回公司打卡。

张总战战兢兢地给他发了一堆消息,生怕自己公司唯一不秃头的这位员工被孟家少爷生吃了。

小妖精喝了口水,想给张总回个电话。

大佬:“咳。”

小妖精说:“怎么了?”

大佬低声说:“你现在说话都带喘的,要是给你老板打电话,明天你全公司的人就都会知道你被我日了。”

小妖精红着脸,想把手机扔到大佬的脑壳上:“我是来谈公事的,都怪你胡来!”

大佬捏着小妖精的手指,说:“对,是挺不方便的,要不你跳槽来我这儿工作吧?我想什么时候胡来就什么时候胡来嘿嘿嘿嘿嘿嘿~”

小妖精头痛欲裂。

三十岁的孟振和十六岁的孟振没什么不同,更高了,也更大了,有权有势英俊逼人,却仍然傻得如出一辙。

大佬偷偷摸了摸口袋里的钻戒,故作随意地说:“林缘,这个点我们公司的食堂都关门了,我带你随便吃点,你喜欢吃什么?”

小妖精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说:“我想回家睡觉。”

大佬说:“那就去我家睡吧,咱们再谈几个……”

小妖精一脚踹在了大佬胯下:“闭嘴!”

小妖精没有要跳槽的打算,他还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但至少,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了。

小妖精第二天努力整理好状态去上班。

张总探头探脑地凑过来,问:“林缘,孟总怎么说?”

小妖精有气无力地微笑:“张总,孟总对我们的成果很满意。”

张总松了口气,摸摸自己越来越靠后的发际线,笑容满面地击掌:“大家手里工作停一下,都停一下。”

满办公室的人立刻扬起头竖起耳朵。

张总笑眯眯地说:“孟总对我们很满意,都没说有改的地方!遇到这么好说话的甲方爸爸我们该怎么办啊?”

小妖精一脸茫然。

满办公的人却都兴奋地吼了出来:“庆!功!搞!团!建!”

昨天刚和大佬谈了几十亿生意的小妖精实在没精力去疯,可张总却一定要宴请他这个大功臣。

小妖精不想刚入职就那么不合群,只好跟着去了。

夜色下,难得不加班的社畜们在KTV里捧着话筒疯叫,啤酒瓶扔得满地都是。

小妖精看着喝迷糊的张总和张总快要地中海的脑袋,叹了一声。

工作压力那么大,还这么能喝,不秃头才怪。

小妖精受不了KTV里这个吵,找借口去卫生间,坐在房间外面的沙发上玩手机。

左耳是死了都要爱,右耳是水手。

有些人在ktv唱歌的时候不爱关门,热情地欢迎所有路过的人听他鬼哭狼嚎。

小妖精揉了揉脑袋,手机忽然接到了一条短信。

这个年代已久很少有人发短信了,如果有人这么干,那说明那人没加他的微信。

小妖精打开短信,还特么是条彩信。

一个熟悉的手机号,用彩信给他发了一张大狗熊站着嚎叫的表情包。

小妖精:“…………”

紧接着,手机不停地响起来,短信一条一条冲进来。

“在吗?”

“忙吗?”

“睡了吗?”

“想吃小龙虾吗?”

“不行你胃不好,排骨粥怎么样?”

“我到你家门口了,你下来开门还是我直接进去?”

小妖精被手机震得脑子疼,无奈地把电话拨回去:“孟振,我不在家里。”

正在车里抱着好吃的傻笑的大佬脸忽然绿了。

他怒气冲冲地吼:“那你在谁家里!”

小妖精:“…………”

大佬秒怂:“我错了,你在哪里?忙吗?要回家吗?我去接你行不行?”

小妖精叹了口气:“我们团建,在KTV,吵死我了。”

大佬说:“你家楼下那烧烤摊也很吵,你晚上怎么休息的?”

小妖精说:“耳塞。”

大佬一边开车过去一边蹬鼻子上脸:“我在市中心有套房,离你公司就两公里的路,很安静,你以后去那儿住好不好?你先别骂我,我不在那儿住,不是趁机占你便宜。我心疼你,设计师睡不好觉怎么工作啊……”

小妖精坐在很吵很头疼的KTV里,安静地听着大佬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地说着蠢话。 大佬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心虚地问:“怎……怎么了……”

终于,小妖精轻轻开口了:“我在天乐星KTV,枫叶路上那一家,你接我回家吧。”

大佬就像一只接到吃饭命令的大型犬,兴奋地一脚油门踩下去,冲到枫叶路上接老婆回家。

开饭了开饭了嘿嘿嘿嘿嘿嘿!!!

小妖精和同事们告别,穿上外套下楼等大佬过来。

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坐体贴赶公交,这是第一次可以在打完电话之后,去门口等一个接他的人送他回家。

小妖精心里有点不好意思的雀跃着,边走边看手机,把大佬的手机号加到微信通信录里。

这败家少爷,不知道发彩信多贵吗?

小妖精看得太入神,不小心在大堂撞到了一个人。

小妖精急忙说:“抱歉。”

他抬起头,撞到他的花臂光头却噗嗤笑了出来:“呦,林缘?穿的这么正经,是哪个大老板约你过来玩啊?”

小妖精轻轻一颤,那些不堪的往事又涌上来。

这个光头是他很久以前的客人。

那时候他还小,被这个变态男人折磨得很惨。

小妖精勉强堆起笑:“王哥,我和朋友来唱歌呢,我走了,再见。”

说完,小妖精快步向外走。

光头却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别走啊林缘,咱们可好多年没见了,你比小时候那会儿还带劲儿,这西装不错啊。走,跟哥去里面玩玩。”

小妖精拼命挣扎:“王哥,你放开我,我不做这一行了!”

光头紧紧搂着小妖精的细腰,冷笑:“怎么着,从良了就不认以前的恩客了?”

小妖精的同事看到了这一幕,又气又怕地纷纷聚过来:“干什么呢?”

“你什么人啊干嘛欺负林缘?”

“快放开,我报警了。”

光头看得直乐:“呦,林缘,你还真去正经公司上班了啊?人家怎么要你呢?”

光头的小弟对着林缘的同事喊:“你们这么护着他,还不知道吧,人家根本就是……”

话音未落,忽然天边飞过来一个啤酒瓶,狠狠地把小弟砸了个满头血。

小弟惊恐地蹲在地上,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脚踩在他肚子上,阴森森地说:“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我让你肠子和屎一起喷这儿!”

大佬来势汹汹气场彪悍,连光头都被吓到了。

光头看着大佬,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这时,小妖精的上司张总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呆滞了半天决定还是先最有钱的打招呼:“孟总,您怎么来了?”

光头这才想起来。

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是他妈孟家少爷!

光头吓得花臂都要褪色了,急忙说:“孟总,孟总,这些小喽啰嘴臭,您您您可别和这群东西一般见识。”

他心里却犯嘀咕,孟振发什么疯,难道也是林缘的客人。

小妖精眼看自己昔日的伤疤又要被揭开,痛得脸色苍白,扭头就跑。

大佬急忙追上去:“林缘!林缘我错了!我不打架了!也不骂人了!林缘!林缘你至少告诉我我错哪儿了呀!”

小妖精冲到大街上,冷风吹得他眼眶一痛。

可他不再是少年人了。

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三十而立,蹲在大街上哭不像样子。

可他半生时光被糟蹋得太痛,自以为前途一片光明,回首却仍是万丈深渊。

大佬追出来,握住小妖精的手说:“林缘,我错了。”

虽然他还没想明白自己错哪儿了,但是老婆生气了,就一定是他做错了。

小妖精红着眼眶,沙哑着声音说:“孟振,我心里难受。”

大佬急忙说:“怪我怪我。”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小妖精上车。

外面天气太冷了,大佬生怕小妖精感冒了。

小妖精说:“孟振,我想了很多年。一开始恨你,后来开始恨我自己。当年我如果不闹就好了,我就能拿着你给我的钱,穿着你送我的衣服鞋子,舒舒服服地过完高中三年,考一个很好的大学。就再也……再也不会有之后的事了……”

大佬见老婆又开始翻旧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年是他年轻气盛不懂事,小弟们玩笑似的问一句“老大你不会对那个小穷酸玩真心了吧”,他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就气势汹汹地和林缘喊了分手,还要当着兄弟们面嚷嚷一句“我就是玩玩而已”。

那个混账中二少年为了一点可笑的面子,弄丢了自己的爱情,毁了旁人本该幸福美满的一生。

如果不是车里空间太小,大佬都能给小妖精表演个当场下跪痛哭流涕求原谅。

可车里没有他发挥的空间,到外面跪又怕林缘生气嫌丢人。

大佬默默地怂着脖子,从口袋里掏出钻戒,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小妖精面前。

小妖精呆住了。

大佬轻咳一声:“我以前给你,你非说我是别有居心。林缘,我没有其他居心了,我就是想娶你。你……你收下吧,不嫁给我也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拿钻石划墙玩都行。”

小妖精:“…………”

大佬有点委屈:“不会让我第二次求婚也失败吧?林缘,我连财产公证都没做,咱俩结婚之后,万一离了,公司你拿一半呢,你就接了吧。”

小妖精被那颗硕大的钻戒闪得眼睛疼。

这个人就是太能胡闹了,无法无天想一出是一出,于是孟振追得越紧,他就怕得越厉害。

他害怕再一次的辜负,他害怕自己再一次狼狈地被赶出孟振的世界。

于是他逃了。

他扔下了还在医院里生死不明的孟振,拿着孟振父亲给他的生活保障金逃到了国外。

大佬紧张得不行,抓住小妖精的手指恶狠狠地说:“你不拒绝,我就先给你戴上了!”

小妖精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意:“戴吧。”

现在,他不再害怕了。

他的生活本就不该全部倾注在孟振身上,不管孟振是个成熟稳重的人,还是只想一出是一出的大狗熊,他都不该妄想着别人为他的人生负责。

他一个人国外慢慢煎熬,熬出了盔甲,熬出了利刃。

当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他才敢接过孟振给他的好。

戒指,戴就戴吧。

现在就算孟振忽然想要把戒指收回去,他也能从容不迫地摘下来,一个人度过失落和痛苦,然后继续走他一个人的人生。

大佬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妖精的手指,哆哆嗦嗦地忐忑了半天。

他觉得小妖精反应有点太平静了,生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于是大佬问了一个问题:“林缘,你还爱我吗?”

小妖精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得大佬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才说:“一把年纪了,说这种话怪不好意思的。”

大佬急忙吼出来:“我爱你!”

小妖精问:“从前呢?”

大佬说:“也爱,但是我那时候太蠢了。”

太蠢了。

虽然现在好像也不怎么聪明,但是至少,他慢慢学会了该怎么爱一个人。

至少,他不会再把他爱的人,弄丢了。

小妖精看着自己手指上硕大的钻戒,有点脑仁疼:“孟振,我还有一个问题。”

大佬生怕小妖精再翻旧账,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准备答题。

小妖精却问了一句非常平静的话:“你给我的这个钻戒,女式的吧?”

大佬懵了。

他买钻戒的时候,就冲着最大的钻石买的。

可谁也没告诉他,这他妈是个女式钻戒!

大佬心虚地低下头:“我……我错了……我看你戴着还……还挺合适的……”

小妖精手指又细又长,指节不算粗,戴着那个女式钻戒不大不小正好,就是有点娘。

大佬轻咳一声,开车往家走,边走边打电话给秘书:“去给我定做一对戒指,对,都要男款,尺寸还按上次的来。”

小妖精说:“这个戒指挺好的。”

于是大佬立刻给秘书补上一句:“款式也照着上次的做。”

小妖精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

他们三十岁的人了,却还像两个小孩子一样,闹着幼稚的脾气。

车开出去一会儿,小妖精说:“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大佬委屈巴巴地嘟囔:“咱不说好了吗,你去我市中心的空房子里住。”

小妖精说:“你那儿房租很贵。”

大佬说:“那我给你打个折。”

小妖精噗嗤笑了:“几折?”

大佬一本正经地说:“负三折,外加一日三餐和助眠抱枕,要不要?”

小妖精看着大佬的侧脸,当年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已经长大,高大俊美得逼人。

当他带着一身伤痕孤独地坐在霓虹灯下哭泣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个人还会回来,会像只笨狗熊一样拼命把他捧在手心里。

小妖精放弃和这个向来蛮横的大少爷争论今晚去哪儿过夜了。

他今晚喝了一点酒,不想一个人睡觉。

有个大狗熊抱枕也不错。

大佬说是市中心有套没人住的空房子,可小妖精刚走进去,就看到大佬前几天穿过的外套扔在沙发上,门口东倒西歪地放着一双拖鞋,笔记本开着机停留在电视剧画面上,厨房里还有没刷的碗。

显然,这里不但不是套空房子,还是某只大狗熊最常住的那间狗窝。

小妖精说:“孟振,你家空房子还……还挺有生活气息的啊。”

大佬一头扎进厨房里:“我给你做吃的!”

小妖精看着沙发上歪歪斜斜的垫子,扔在桌子上的零食包装袋,心里有种想笑的奇怪冲动。他说:“孟总这么有钱,就没雇个打扫卫生做做饭的人吗?”

大佬在厨房里刷锅洗菜,他说:“我不喜欢陌生人天天在我家呆着,就让钟点工一周过来两次收拾卫生。不像我爸那个老王八,天天让七八个人贴身伺候,还以为自己是封建社会的财主大老爷呢。”

小妖精扑哧一乐,低头把桌子上的零食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把大佬的外套挂到衣架上,歪歪斜斜的垫子弄整齐,又顺手捧起大佬的笔记本,说:“没想到孟总在家还会看电视剧啊。”

大佬急忙喊:“别看!”

小妖精已经按下了空格键。

被暂停的电视剧继续播放,片头曲刚刚唱完,粉色的片名带着心形特效飘到了小妖精面前。

《霸总追妻一百课》,还是个小成本网剧。

小妖精:“…………”

大佬怂着脖子,默默在面条里加了个荷包蛋。

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正在子公司里巡视,遇到自己离婚带球跑的小娇妻。

霸总面无表情地对小娇妻说:“就你吧,给我汇报一下子公司这一季的项目进度。”

小娇妻翻着白眼:“李总,我不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你问我做什么?我只是个小职员。”

小妖精:“………………”

大佬继续缩脖子,默默在面条里加了一只澳龙。

小妖精默默按了暂停,把大佬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

大佬说:“林缘,你听我解释,我实在没招了,我……我就想学学别的有钱人是怎么追老婆的,你别生气。”

小妖精说:“孟总,我没生气。我就是想给你剧透一下,这片里的男主最后和教他追妻的那个感情咨询顾问好上了。”

大佬心底一片冰凉:“我我我我没找感情咨询顾问……林缘!林缘你不能这样诬陷我!我没有感情顾问!!!”

完蛋了!!!

小妖精看着大佬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说:“你慌什么,我是怕你站错CP看到结局摔电脑啊。”

大佬心底一热,小腹一热。

锅里的热气映着小妖精明媚的笑容,大佬觉得自己那活好像也热起来了。

大佬的面煮坨了,只能把澳龙捞出来勉强吃了。

小妖精无奈地坐在大佬家的沙发上,点了几样外卖。

天太晚了,他也懒得自己做。

吃完外卖的盖浇饭,小妖精和大佬窝在沙发上看沙雕网剧。

《霸总追妻一百课》。

这算是个反套路的沙雕狗血轻喜剧,一个霸总在感情咨询师的教导下疯狂追求自己的前妻,却屡屡受挫,还被前妻的现男友找到公司暴打。

小妖精看得咯咯直笑,薯片掉了大佬一身。

大佬心甘情愿地伸着手给小妖精当垃圾桶,时不时让小妖精喝点水,防止嗓子疼。

小妖精指着剧里狼狈不堪坐在路边淋雨的那个沙雕霸总,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个沙雕,人家明明说了她家的狗玫瑰过敏,他还往人家家里塞玫瑰花。活该哈哈哈哈哈哈!”

大佬心惊胆战,生怕小妖精在给他布置新考点:“你……你有什么东西过敏吗?”

小妖精眨眨眼:“没有啊?怎么了?”

大佬把手心里的薯片碎屑扔进垃圾桶里,擦擦手给小妖精拿草莓:“你吃点水果,吃点,草莓补脑,你现在可是智商型人才了。”

小妖精一口咬掉了大佬手里的草莓,柔软的唇擦过大佬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大佬鼻子一热,鬼鬼祟祟地开始往小妖精身上凑。

小妖精还在认真看着沙雕电视剧。

这部剧大热的时候微博天天给他推送剧情,其实他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一直没有看过。

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除了休息就是工作,从来不会想到这样吃着零食看几集沙雕电视剧,然后笑得像个傻子。

大佬的鼻子凑到了小妖精的脖子上。

小妖精颤了颤:“孟振……”

大佬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明天要上班,我……我什么都不干,就亲亲……亲亲行不行……”

小妖精手里捧着薯片,扭头看向大佬英俊的脸。

大佬立刻像只撒欢的大狗一样扑上来,狠狠亲在他的唇瓣上,手脚并用地不老实起来。

大佬亲了小妖精的嘴,又亲了小妖精的脖子,还嘬了小妖精的奶子,嗷呜嗷呜吃得啧啧作响。

小妖精被嘬得酥麻难受,被大佬压在沙发上直扑棱,双手紧紧抱着大佬的脑袋,哼哼唧唧地享受着。

大佬嘬奶子的动作很凶狠,小妖精感觉自己都快被嘬出奶来了。

他红着脸轻轻一拳锤在大佬的后脑上,软绵绵地哼唧着:“够……嗯……够了……别亲了……”

大佬耍无赖地说:“我还没亲够……”

小妖精扯着大佬的耳朵:“换个……哼……换个地方亲……”

大佬听话地往下挪,脱了小妖精的裤子,开始亲小妖精白皙的大腿,越亲越靠里,留下一路粉嫩嫩湿漉漉的水光,一直亲到了菊儿上。

小妖精屁股一颤,两瓣丰满的屁股肉紧张地紧绷起来。

大佬把小妖精亲得满屁股都是口水,那个不停收缩的小肉眼更是软得自己都开始出水了。

大佬说:“林缘,这儿凉不凉?咱进被窝吧。”

小妖精红着脸,有心要摆出一副老子今晚不和你睡的矫情模样,可他裤子都被脱了,正张着双腿,湿漉漉的小菊儿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大佬面前,一副很想挨操的骚模样,实在是……实在是说不出口。

大佬乐颠颠地把小妖精抱回了被窝里,把小妖精脱光光压上去一顿乱七八糟地连亲带摸,屁股奶子一块儿玩,把小妖精弄得哼哼唧唧直喘气,挺着屁股奶子让他玩。

上一次在办公室里玩的虽然刺激,但是到底不够舒坦尽兴。

如今终于把人拐回自己家的被窝里,大佬美得冒泡泡,终于搂着小妖精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好好弄了一回。

粗大的肉棒在雪白的屁股中间插得噗嗤噗嗤响,小妖精红着脸不想叫,咬着枕头小声哼哼,屁股里的骚水却流得欢,把大佬胯下那片茂密粗硬的黑森林都给弄得湿漉漉的。

大佬兴奋地耸动着公狗腰插了大半小时。

小妖精一看表都十二点了,他明天还要上班,实在扛不住大佬这番折腾,红着脸羞耻地小声说:“行……行了吧……嗯啊……我明天……明天要上班……太晚了……嗯……”

大佬委屈地说:“我还没出来呢。”

小妖精整个屁股都快被插麻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金星,要哭了:“你……嗯……你到底想怎么办啊……”

大佬说:“你骚一点,叫老公,你求老公射给你。”

小妖精想踹大佬一脚,可他没力气了,只好撅着屁股带着被操出来的哭腔哽咽着说:“老公……嗯……老公射给我……受不了了……你个大狗熊有完没完……啊……”

大佬鼻子一热,一腔鼻血和胯下浓精一起喷涌而出,滚烫的精水狠狠射了小妖精一屁股。

小妖精被烫得直哆嗦,也不知道自己前面和后面哪里喷的水更多了。

被操射的小妖精连爬起来清理的力气都没有,菊穴含着大佬的鸡巴就睡着了。

大佬趴在小妖精身上,舒舒服服地压着那两团软绵绵的屁股蛋,大鸡儿插在里面又湿又软还热乎乎的,实在不想拔出来。

看到小妖精睡着,大佬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精液留在肠道里过夜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但是百度上的答案实在五花八门的太精彩,于是大佬放弃了,深更半夜给自己相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问问这事儿。

医生被吓懵了,努力回忆自己平生所学,谨慎地建议:“其实是没什么影响的,不过……”

他还没说完,大佬就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心安理得地抱着小妖精睡着了。

小妖精第二天是在严苛的生物钟中醒来的。

他看着这间完全陌生的卧室,头痛欲裂。

小妖精扶着老腰慢慢穿好衣服走出去,发现这是大佬的狗窝。

昨天他被大佬抗到卧室的时候都被亲迷糊了,根本没注意这房间是什么样子。

大佬住着一套面积不小的复式,这里离高新区只有一公里的路,出门就是地铁站,注重养生的高管们都喜欢跑步或者骑单车去上班,真实的寸土寸金。

小妖精感叹了一会儿有钱人的幸福,打算出门骑个共享单车。

他慢慢走到楼下,却闻到了早餐的香味。

一个壮硕的男人半裸着,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小妖精慢慢挪过去,视线从大佬后背的抓痕上滑过,红着脸揉了揉自己脖子上的吻痕。

大佬回头,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少女心爆棚的餐盘端来了他亲手做的爱心早餐。

热咖啡上做了扭曲的心形拉花,煎蛋也是个丑不拉几的爱心,三明治上面用酸黄瓜沙拉酱画了一座小房子,两个火柴人手拉手在房子外奔跑。

小妖精:“…………”

大佬严肃认真地说:“尝尝,我做饭很好吃。”

小妖精有点想笑,但他憋住了,轻咳一声,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大佬说:“我有工具。”

心形煎蛋磨具,三明治机,墙上贴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教程,火开多大,煎蛋几分钟。

这个大少爷向来不会照顾人,如今居然笨手笨脚地学着给他做饭了。

小妖精认真吃掉了大佬准备的早餐。

因为早高峰路很堵,大佬嚣张地买了一辆小电驴亲自送小妖精去上车。

小电驴风驰电掣,很快跑了三公里,把小妖精送到了公司门口。

在写字楼里上班的小可怜们正从罐头一样的地铁站里挤出来,风中凌乱地看着那辆嚣张的小电驴,稳稳当当地把小妖精放在了大门前。

骑电驴的高大司机一身昂贵的手工定制服装,单腿支着电车挥手:“林缘,我中午过来接你回家吃饭。”

小妖精没想好该怎么向同事解释昨晚的事。

他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过去,也没有解释过为什么他都三十岁了却刚刚毕业。

那段过往被他深深埋在心里,孟振是唯一能触及的人。

同事们却没有问光头的事,反而小心翼翼地八卦起了大佬。

“那……那个……林缘啊……你和咱们甲方爸爸……挺熟啊……”

“林缘……那以后咱这……这工作,你……是不是就能……”

“嘿嘿嘿……”

“让甲方爸爸对我们好一点啊?”

被同事们谄媚的目光团团围住的小妖精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自己的老板求助。

张总摸着自己好像长出来一点的发际线,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林缘,你这两年里不跳槽吧?我给你加薪,咱们再延两年合同行不行?”

小妖精被他们谄媚的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开始工作,对桌的小骚0又凑过来,对着小妖精勾勾手。

小妖精无奈地探头过去。

小骚0小声说:“林缘哥,你脖子上的吻痕露出来了。”

小妖精闹了个大红脸,一边揉脖子一边开始工作。

他们做的这套楼盘主要是三居室和一居室,小妖精跟着设计一居室的设计师打下手。

公司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都用来叼着外卖加班了。

比较空闲的时候就会被老板赶去公司的健身房蹬动感单车和漫步机,美其名曰放松大脑。

小妖精今天身体不适,婉拒了老板带他去健身房的邀请,趴在桌子上加班。

过了一会儿,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他的肩膀。

小妖精说:“稍等。”

硬邦邦的东西又戳了戳他的肩膀。

小妖精只好放下手里的工作,回头:“请问您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他就怔住了。

大佬正捧着一大碗外卖的海鲜焖面,用一次性筷子戳戳他的肩膀:“打电话你也不接,我怕你加班忙,就带着吃的来看你了。”

小妖精心里百般滋味杂陈。

大佬乐颠颠地凑在小妖精耳边,低声说:“我是不是特像那种温柔贤妻,洗衣做饭漂亮体贴,你是不是一看就想把我娶回家?”

小妖精看着那一大碗脸盆似的海鲜焖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大佬今天早上再厨房穿围裙时的样子。

半裸的上身露出雄壮健硕的窄腰,屁股……屁股好像还挺翘?

小妖精的眼神不对劲起来。

大佬被小妖精看得有点发毛,不知所措地捧着焖面:“怎么了?”

小妖精说:“孟总,你……”

大佬半蹲在了小妖精身边,心惊胆战聚精会神地准备答题。

小妖精轻咳了一声,小声问:“你被人上过吗?”

大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想试试???”

小妖精小声嘟囔着:“不愿意就算了。”

大佬急忙说:“愿意愿意,咱……咱今晚就办事儿?”

说完这句话,大佬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了,才松了一口气,捧着面说:“先吃饭,床上的事儿咱回被窝里说行不?”

小妖精也不是真的想上大佬的屁股,他就是有点好奇。

每次办事儿的时候他都被大佬压在身下日得要死要活,从来没注意过……

大佬的屁股到底翘不翘啊?

小妖精晚上要加班,等他筋疲力尽地收拾东西关上电脑,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小妖精捧着一杯外卖刚送来的热巧克力牛奶,边喝边有气无力地坐电梯下楼。

现在不是道路交通的高峰时段了,大佬开着他的劳斯莱斯在楼下等着小妖精。

小妖精坐上车,车里的暖气扑面而来,他就已经开始困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大佬给小妖精系上安全带,紧张兮兮地开车回家。

小妖精是真的累。

一进家门就扑到沙发上想睡觉。

大佬把小妖精横抱起来送上楼,放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有点纠结地搂着半睡半醒的小妖精:“媳妇儿,咱俩今晚还办不办事儿了?”

发现媳妇儿对自己的屁股产生兴趣,大佬为了讨好媳妇儿甚至买了一瓶棕榈油来体现自己臀大肌的魅力。

小妖精困得要死要活,迷迷糊糊地扯开自己的衣领,蹬下自己的裤子,半裸着往床上一瘫张开两条长腿,半睡半醒地喃喃道:“想办事就快……办……困死我了……办完……睡觉……”

大佬:“????”

我棕榈油白买了?

不过看着小妖精在床上睡成一滩的可怜模样,大佬还是美滋滋地把小妖精的衣服脱光,抱着光溜溜的媳妇儿在暖乎乎的被窝里睡觉了。

大佬顺理成章地把小妖精拐回自己家里开始了同居生活。

两个人一起刷牙洗脸,一起吃饭睡觉,一起窝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沙雕电视剧,电视剧里还在追妻的霸总正一脸傻乐地蹲在幼儿园门口试图诱拐前妻的儿子,被幼儿园老师警惕地挡在了门外。

小妖精笑得不行,一双长腿搭在大佬腿上直扑棱。

大佬捏着小妖精的两条长腿,心中泛着隐忧。

媳妇儿再也没提过对他屁股的想法,可那瓶油却一直放在卧室里。

他媳妇儿到底还想不想日他了?

一段时间后,小妖精忙完了手里的项目,终于腾出了一点时间,可以朝九晚五地上下班,下班后还能被大佬拎去吃烛光晚餐。

但是小妖精却先约了小笨蛋。

他和小笨蛋有很多年的友情。

当年小笨蛋还在学校上学,被人骗到红灯区里差点挨日,是小妖精出面赶走了那群未成年小混混,把喝得迷迷糊糊的小笨蛋送回了学校。

从此这个笨唧唧的小东西就缠上了他,毕业后都非要和他合租房子,还天天在屁股后面追着他要他回去上学。

小妖精有段时间没见小笨蛋了。

一个是他忙,另一个是小笨蛋现在也忙。

小笨蛋忙着谈恋爱,整个人在蜜罐里泡得白里透红。

两人边吃边聊,说着过去的事,讲讲这几年未见的时光。

说到感情,小妖精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着小笨蛋软嘟嘟的脸和小身板,压低声音问:“小丹,你上过姓罗的吗?”

生怕小笨蛋听不明白,小妖精打算讲得更详细一点:“就是……”

小笨蛋却认真地回答:“上过啊。”

小妖精:“…………真……真上过?”

小笨蛋点点头。

小妖精小心翼翼地问:“什……什么感觉?”

小笨蛋皱着眉毛,认真回忆了一下,说:“不舒服,累,夹得jj疼。”

小妖精慢慢坐回去,心想,原来是这样。

回家的路上,大佬一边开车一边低声问:“你和乐小丹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小妖精皱着眉冥思苦想,问:“我平时夹得你JJ疼吗?”

大佬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

小妖精:“怎么了?”

大佬摇摇头,无数一点都不疼还特舒服的画面喷涌而来,他的鼻血慢慢低落到了高定西装上。

小妖精默默捧起一张手纸:“擦……擦擦?”

大佬默默擦干净鼻血。

小妖精问:“你又怎么了?”

“没事,”大佬摸摸鼻子,“不疼,你很软。”

这下轮到小妖精脸红了。

大佬别别扭扭地说:“那……那咱们回家吧……”

小妖精红着脸说:“嗯。”

他们好像又变回了十几年前那两个笨拙的少年,背着家长和老师躲在被窝里偷偷研究人类身体的秘密,红着脸小声分享着彼此狭窄的知识面。

羞涩且兴奋地亲昵着。

大佬说:“你晚上吃什么了?”

小妖精说:“火锅。”

大佬说:“怎么样?”

小妖精说:“太辣了。”

大佬说:“我去给你买雪梨煮糖水吧,败火。”

小妖精说:“太晚了,不想吃甜的。”

大佬说:“那我今晚煮好了,你明天起床吃。”

他们一边开着车回家,一边像普通夫妻一样聊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城市两侧的灯光退到身后,汽车开进高新区中心寸土寸金的奢华小区里。

小妖精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才能凑足一份能在这里买套房的首付呢?

大佬拎着梨和冰糖锁上车,带着小妖精去坐电梯:“你怎么叹气了?工作不顺利?乐小丹惹你生气了?还是我……我又说错话了?”

小妖精仰头看着电梯里精美奢华的装修,这里一户一居室的月租是两万五。

小妖精喃喃道:“孟振,你买这套房的时候,是全款还是首付?”

大佬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大……大概是全款?”

小妖精:“啊?”

大佬挠挠头:“这片楼盘是我家的,我想住这儿,就住这儿了,算是全款的吧。”

小妖精心很痛。

他在苦苦思索着怎么攒够首付钱。

有钱人在想着去哪儿开个楼盘。

大佬说:“这里地皮太值钱了,地方也小,我当时还不知道你以后也会来这附近工作,就没规划别墅区。”

小妖精心更痛了。

大佬说:“你要是喜欢这个地方,我让二期工程重新规划,你来设计户型。”

小妖精叹了口气,拍拍大佬雄壮的肩膀:“这块地当然还是盖高级公寓更赚钱,你别胡闹。”

这时,电梯到了。

小妖精走出去。

大佬嘿嘿笑着跟在小妖精身后,小声说:“媳妇儿你怎么这么贤惠,以后公司交给你管,肯定管的比我好。”

小妖精哭笑不得,熟练地按下密码打开门,进门换鞋脱外套,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躺,抱着茶几上吃剩的半罐盐津桃肉看电视。

大佬说:“你刚刚还嚷嚷着睡前不吃甜。”

小妖精举着盐津桃肉:“咸的!咸的!”

两人正笑嘻嘻地吵吵嚷嚷着,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厨房里走出来。

大佬吓了一跳,拎起大雪梨怒吼:“什么人!”

小妖精手伸到沙发底下想按小区里的报警按钮。

这时,那个高大的身影拿着一杯枸杞红枣茶,阴沉着脸走到了客厅的灯光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大佬和小妖精:“回来了?”

是孟振他爸。

小妖精惊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孟董事长!”

大佬挡在小妖精面前,不爽地看着自己的亲爹:“你跑我家里来干嘛?”

孟父面无表情地说:“我刚下飞机,就听说你在家里养东西了,过来看看你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大佬说:“你嘴里放什么屁,老子养自己媳妇儿,你才是玩意儿。”

孟父端着枸杞红枣茶探头看了躲在大佬身后的小妖精一眼,说:“怎么又是这只小鸭子?”

大佬拎着大雪梨就要往自家老子头上揍:“你才是鸭子!你祖传当鸭子!”

孟父举着热茶格挡:“那你怎么还没继承家业呢!”

小妖精心里那点说不出的委屈和恐惧也被这俩沙雕父子吵没了。

他也不好劝架,只好说:“孟振,那梨还煮不煮了?”

大佬这才急忙收手,把那两个大雪梨从袋子里拿出来,对挡在面前的亲爹嚷嚷:“你让开,我要去厨房。”

孟父哼了一声,端着枸杞红枣茶坐在沙发上。

小妖精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孟父抬头看着小妖精:“你手里拿什么呢?”

小妖精把手里拿半盒盐津桃肉递过去:“您吃……”

孟父说:“家里有吃的没?”

小妖精掏出手机:“我这就给您订餐。”

孟父说:“我要是吃外面的东西,还跑你们这儿干嘛?我看见冰箱里还有鲜面条,你给我煮上一碗,加只澳龙,两个荷包蛋。”

小妖精:“………………”

这父子俩都什么毛病,谁家煮面条还要放只澳龙啊????

小妖精跑进厨房,小声对大佬说:“你爹要吃澳龙煮面。”

大佬冷笑着说:“澳龙没了,喂狗的火腿肠还剩两根,凑合凑合打发他走得了。”

面条端上桌,孟父眉头一皱,吃掉了小妖精最后一块盐津桃肉,抬头问自己的儿子:“我澳龙呢?”

大佬说:“喂狗了。”

孟父瞪大眼睛:“那这火腿肠哪儿来的?”

大佬说:“给狗吃的。”

孟父跳起来就要揍自己亲儿子:“你个王八犊子你敢戏弄你老子!”

大佬不甘示弱地还手,父子二人打得鸡飞狗跳,小妖精默默端着面退到一边:“孟董事长,面坨了。”

孟父是真的饿了。

他坐了一天飞机,吃不下飞机餐,下了飞机就跑儿子这里,看能不能蹭顿家常饭。

结果这臭小子居然拿狗吃的火腿肠伺候他!

唉,算了算了,反正这小子有钱,估计也不会给狗买太差的火腿肠,凑合吃点吧。

热汤热面热火腿,再加两个荷包蛋,舀一勺油辣子。

孟父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碗,打着饱嗝出门回家。

大佬不肯出来,于是小妖精硬着头皮送孟父出来:“孟董事长,我送您回去。”

孟父说:“用不着你,我有司机。”

他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回头说:“小鸭子,你和孟振什么时候养狗了?”

小妖精尴尬地低着头:“没……没养狗……”

孟父愣住了,问:“那火腿肠是给谁吃的?”

小妖精默默回头,看向了大佬的背影。

孟父瞪大眼睛:“那澳龙被谁吃了???”

大佬缓缓转身,拎着澳龙的两只大钳子,挑衅地一口咬在了大龙虾的脑袋上。

孟父眼前一黑,想要揍自己儿子一顿,又吃饱了有点困,最终只能怒瞪着儿子打了个哈欠,下楼回家睡觉去了。

小妖精回到屋里,无奈地看着大佬和大佬拎着的那只龙虾。

大佬放下龙虾,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小妖精问:“怎么了?”

大佬吐出一嘴龙虾壳,含糊不清地说:“扎嘴了。”

小妖精哭笑不得,拎着大佬去卫生间漱口,又涂了点消炎药:“你干嘛啊?你爸又没招你,你和他赌什么气呢?”

大佬含糊不清地张着嘴说:“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我要是不凶一点,他那张破嘴里还不知道能吐出多少脏东西来。”

小妖精说:“我觉得你把今天很慈祥了。”

大佬说:“那是被我揍服了。”

小妖精无奈,只好放弃了劝大佬体贴一下老父亲的想法,去厨房收拾碗筷。

大佬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和小妖精一起洗碗。

大佬说:“媳妇儿你别生气,我怕我爸看你不顺眼又找麻烦。”

小妖精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他好像看你更不顺眼了。”

大佬:“那他不就腾不出手来找你麻烦了?”

小妖精有点头痛。

他从前以为,孟振的父亲可能永远不会接受自己,所以他无法期盼孟振的家庭能给他们嘱咐,只想有一天算一天地过下去。

可没想到,孟父好像也对他没什么意见,还抢他的零食。

反而这对父子俩要死要活地杠上了,打得家里一地鸡毛,还要让他做中间人说和。

小妖精继续上班,大佬继续赚钱。

这片寸土寸金的高新区住宅,二期工程要开了。

小妖精跟着张总去孟氏集团正经交接了项目成果。

大佬一本正经地摆出冷面总裁的架子,严格地审核了建筑公司的所有图纸,这才点点头:“可以了,施工方面你们公司派谁过来跟进?”

张总立刻把小妖精从座位上拎起来:“孟总,我们的林设计师会全权负责跟进建筑过程!”

小妖精小声说:“张总,我就是个打杂的,我做不了这个工作!”

张总小声在小妖精耳边说:“林缘,我相信你的能力。对了,别忘了帮公司去孟总那里催一催咱的尾款。”

大佬最近日子过得特别美。

公司一切顺利,二期工程还没开,房子就卖了个七七八八,钱哗啦哗啦进兜里,家里还有媳妇儿可以一起吃饭看电影暖被窝。

唯一讨厌点的,就是他那个亲爹,三天两头过来蹭饭吃,还抢他的澳龙吃。

大佬阴沉沉地看着自己亲爹:“你家里那十几个仆人不给你做饭吃啊?”

孟父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吃你个龙虾看你心疼的。”

大佬牙疼:“你想吃龙虾,我给你空运两箱鲜的送你家行不行?你没听说过,公公婆婆老来添乱,会影响夫妻感情?”

孟父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对了,说到这事儿我问问你,你和那小鸭子什么时候结婚?”

大佬怒吼:“你嘴里那么那么不干净!叫谁小鸭子呢!!!”

小妖精从厨房里出来,默默给父子俩一人一杯热腾腾的红枣枸杞茶。

孟父仰头:“小鸭子,坐这儿,我有事儿问你。”

大佬对自己亲爹怒目而视,生怕又勾起媳妇儿的伤心事。

但小妖精却没什么难受的。

孟父天天漫不经心地叫他小鸭子,听久了还怪亲切的。

小妖精硬着头皮坐在孟父旁边:“孟董事长,您有什么事吗?”

孟父说:“你呆的那小破公司到底有没有前途?不行就辞了,帮孟振打理一下生意。”

小妖精尴尬地说:“但是我没学过管理……”

孟父说:“你以为你那个废物男人就学过?”

大佬:“爸你什么毛病!!!”

孟父喝了一口小妖精泡的红枣枸杞茶,美滋滋地抹抹嘴:“我回去了,这就年底了,你们好好想想该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大佬:“…………”

小妖精:“你爸喜欢……文玩核桃吗?”

大佬说:“我看他是喜欢吃火腿肠。”

小妖精哭笑不得。

于是过年的时候,大佬真拎着两箱双汇王中王,带小妖精去了自己爹妈家。

孟父没有对这两箱王中王表达出不满,而是当场抽出两根,让小妖精给他煎了。

大佬一把夺过那两根火腿肠,自己剥开吃了,拉着小妖精坐在沙发上,嚷嚷道:“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别折腾我媳妇儿。”

孟父瞪大眼睛:“我自己儿媳还不能折腾?小鸭子,给我煎火腿肠去!”

大佬说:“你再这么烦人我就把火腿肠拎回去喂狗!”

孟父嘲讽:“行行行,喂狗,我看你吃得比狗香。”

眼看父子俩就要打起来,一声轻咳响起。

孟振的母亲袅袅婷婷地从二楼走下来:“吵什么呢?谁想养狗?”

大佬在小妖精耳边说:“我妈狗毛过敏。”

小妖精看看大佬再看看大佬的爹,点点头,叹息:“那她过得真辛苦。”

孟母走下来,戳戳孟父的后脑上:“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又嚷嚷什么?”

孟父气哼哼地瞪了大佬一眼。

孟母对自己儿子说:“你也是,就不能顺着你爸点儿?他一把年纪还天天和你打,万一秃了怎么办?你给我找第二春啊?”

父子俩偃旗息鼓,默默地都焉了下去。

大佬说:“妈,我爸混账,天天欺负我媳妇儿!我媳妇儿要是跑了,我可就要当光棍了。”

孟父嚷嚷:“谁欺负人了?小鸭子,你就说我对你好不好!”

孟母一巴掌糊到孟父后脑勺上,轻轻“呸”了一声:“祖传臭嘴。”

小妖精当年就见过孟父一次,一个冷着脸的严厉父亲,用一点点居高临下的嘲讽目光看着他,命令他离自己的儿子远一点。

那时候的小妖精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坐在这里,看到这位孟董事长如此委屈的模样。

年初二,按照惯例,大佬会跟着父母去外婆家。

但今年孟母一巴掌下去,两口子就扔下儿子自己走了。

大佬喜不自胜,抱着亲媳妇儿从早亲到晚,黏黏糊糊地不肯撒手。

小妖精难得有个假期,也想在家里好好歇会儿。

天渐渐黑了,大佬在被窝里不肯出去,搂着小妖精低声嘟囔:“晚上想吃什么?老公给你做。”

小妖精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沙哑着声音说:“你什么都别做,我谢谢你了。”

大佬脸上委屈心里美,小声说:“冰箱里有鱼,你上次逛超市挑的,我给你炖上,晚上喝鱼汤。”

小妖精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又说:“家里没香菜了。”

大佬说:“我叫外卖,让他们顺便拿点水果来。”

小妖精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来看电视剧。

大佬严肃地按下小妖精的手:“手机看电视剧伤眼睛。”

小妖精无奈地仰头:“我不想起床……”

大佬说:“我去拿iPad,你等着。”

小妖精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是他们公司的同事。

公司放七天年假,但是年初二开始就要有人值班,于是公司里人们就轮流值班,一人一天拿高额加班费。

小妖精是明天值班。

他接通电话:“喂?”

同事惊恐地在电话里哭喊:“林缘!林缘你快来!你爸妈要砸了咱们公司!!!”

小妖精一时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父母亲人了。

大佬探头问:“怎么了?”

小妖精勉强笑着:“没事,公司有点事,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大佬说:“我送你过去。”

小妖精说:“一点小事,我坐地铁过去就好。”

大佬说:“我顺便出去买个菜嘛。”

小妖精拗不过,只好让大佬送他去公司。、

路上,小妖精沉默着戳着车把手。

大佬说:“怎么了?你们公司破产了?没事儿,大不了我把你们公司收购了。”

小妖精原本心情压抑,可还是被大佬逗得有点想笑,他低着头,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爸妈来了。”

大佬愣住了。

他没有见过小妖精的父母,但是从小妖精那些日子的生活状况来看,那对父母一定没有好好帮过自己的儿子。

小妖精说:“孟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佬苦苦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就先安顿他们住下吧,吵架也不能在你公司吵。我先去定个酒店。”

小妖精说:“定个七天如家就差不多了,你别对他们太好,他们感觉不到的。”

大佬愣了愣,乖乖打电话让秘书订了一家七天酒店的标间,继续开车送小妖精去公司。

小妖精的父母在这儿闹累了,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公司的会客沙发上喘着气向小妖精的同事控诉自己的不孝子。

“我们老两口养他长大,供他读书,他呢?出事了知道回家哭,赚钱了就把我们老两口扔屁股后面。怎么着?他他他还想不履行赡养义务啊?那词是叫赡养义务来不?”

同事满头大汗地给两位老祖宗上茶:“是是是,您二位歇会儿,歇会儿,林缘他一会儿就过来。”

两个中年人带着五六个子侄儿女,满满当当地挤在会客室里,七嘴八舌地控诉着林缘的不孝罪行。

同事愁得头上仅存不多的那点毛都要掉光了。

这时,小妖精终于来了。

他愧疚地对同事说:“抱歉,让你麻烦了。”

同事抹着满头大汗,小声说:“没事没事,这真是你爹妈?我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小妖精打发走了同事,连声直道歉要请同事吃饭。

同事一头大汗地走出门,被站在门口那坨黑漆漆的高大身影吓得一哆嗦:“孟总!”

小妖精走过去,低声说:“爸,妈,你们来我公司闹什么……”

“啪!”

小妖精话没说完,他爸忽然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吼:“闹什么?你个不孝子给我跪下!”

小妖精红着眼眶后退一步:“爸,别在公司闹了,我给你定了酒店,我们过去再说。”

他爸抬脚就要踹,忽然一个高大的男人快步冲进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林父的肚子上。

中年人捂着肚子哎呦叫痛着蹲下。

林母瞪大眼睛:“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呢!!!”

大佬阴沉沉地看着这家人:“打你?在我的地盘上敢动林缘一个指头的人,现在都躺在坟头下面了!”

林父捂着肚子爬起来。

他不敢惹这个可怕男人,就冲着自己儿子使横:“林缘!你出息了,敢让别人打你老子了?”

小妖精脸上还带着掌印,他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说:“爸,妈,不管怎么样,你们是我的亲人。我给你们两个定了酒店,天华路上那家七天,到了哪里报名字就好。费用已经付了,你们先住下,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说完,小妖精回头就走。

林父冲上来要拉:“林缘你个不孝子。”

大佬见小妖精没有对他那一脚表达什么不满,于是回头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原本可能的岳父一脚踹出三米地。

林家几个来助威的子侄都被吓傻了,谁都不敢上前。

大佬见小妖精已经走出一段路了,低声警告那群人:“在这个城市,我孟振想要谁死,谁就能死的一点水花都没有。我告诉你们,今天是林缘在这儿,如果哪天林缘不在这儿了,明天你们就能到殡仪馆变成一团灰。滚!”

又意犹未尽地在林父身上踹了一脚,大佬急匆匆地追上去:“林缘!林缘!咱晚上要不要吃饺子?我给你包啊,莲藕肉馅的,很好吃。”

小妖精红着眼眶坐在车里,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当年他被学校开除,哭着回家的时候,他的父母不要他,骂他不要脸,骂他给祖宗丢人,恨不得在车站就打死他。

他不怪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不争气,因为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

后来他慢慢好起来,他有了一份正经工作。他甚至趁着这个年假和大佬商量一下,就带上钱和东西回老家,向父母道歉,修复那份破碎了十几年的亲情。

可他没想到,他的父母见他之后说得第一句话,做的第一件事,仍然是谩骂,是责打。 他的家人不在乎他受过多少罪,不在乎他过得有多艰难。

只是知道他有钱了,于是赶过来,妄想用大家长的权威逼迫他在承受更多的责难和愧疚。

没有一点温情,没有一点爱意。

大佬坐上车,手足无措地轻轻抚摸着小妖精的后颈:“我……我是不是下手重了?林缘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真下死手的,是就只想吓唬吓唬他们,我怕他们继续纠缠着你,害你没法好好工作。”

小妖精哽咽着说:“孟振,我拿他们没办法……”

原生家庭就是如此折磨人。

哪怕走远了,不联系了,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又无法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心狠手辣地踹到一旁。

大佬轻轻摸着小妖精的后颈,说:“我来,你别怕,我去处理他们。”

小妖精的父母原本打算带着这一众亲戚去儿子家住的,可儿子却给他们提前订了宾馆,那个姓孟的又那么凶狠。

两人不敢再去拽着儿子不放,只好乖乖去宾馆住。

跟来的亲戚们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二叔,我们可是为你们老两口来的,你们总该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吧?”

“对啊对啊,大家都是为了帮你们找儿子才扔下家里的活赶来的,你们不给钱就算了,还想让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流落街头不成?”

小妖精的父母没办法,只好含泪掏钱又开了两间房,好说歹说让亲戚们住下了。

他们决定第二天再去小妖精的公司闹一闹,最好闹的整座楼的人都看见,这样就算儿子生气,也不能不管他们了。

小妖精这一宿睡的不好,他总是梦见自己狰狞可怖的父母,在火车站想要把他活活打死的那副样子。

他从来没有恨过那时的父母,可这一次,却彻底寒了心。

第二天一早,小妖精去酒店找自己的父母说清楚。

大佬警惕地跟着,还叫了一帮人。

自己那没缘分的倒霉岳父岳母实在太凶狠,让媳妇儿一个人去岂不是会被生吃了。

小妖精到了酒店,前台却说那群人一大早就出去了。

小妖精叹了口气,转头让大佬开车去公司。

他的父母果然正带人在那里闹着,对着楼上楼下其他公司的值班职员控诉着小妖精的种种罪责。

小妖精走过去。

大佬立刻带着十七八个壮汉打手跟上。

小妖精平静地说:“爸,妈,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呢?”

小妖精的父母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亲生儿子,几乎已经记不清当年这个孩子离家时的模样。

是邻居家的儿子在城里务工,看见了林缘,告诉他们林缘现在过得很好,他们才急急忙忙地冲过来。

当年他们不认儿子,是因为儿子在城里做鸭被学校开除丢尽了他们的人。如今儿子悔改了,好好做人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们做父母的生气归生气,儿子还是要认的不是?

林父板着脸,说:“林缘,爸今天就和你说明白了,只要你跪下向爸妈认个错,我们就原谅你当初给老林家丢的脸,还认你这个儿子。”

小妖精脸色苍白,还没开口。

大佬已经对着林父一脚踹了上去:“认你他娘的屁!”

林父一屁股蹲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纹丝不动的儿子:“林缘你到底还想不想认祖归宗了!”

写字楼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妖精深吸一口气,说:“爸,妈,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如果将来你们老了,走不动了,我还会给你们钱,照顾你们的生活。但我林缘不是个贱货,你们不愿意要我,我又何必再舔着脸讨好你们?”

林父怒了:“你你你你这辈子别想进我林家的祖坟!”

大佬长眉一挑,把小妖精搂在怀里:“废话,他以后进的是我孟家祖坟,你想抢我都不给你。”

林父想要动手。

大佬身后的十七八个大手跃跃欲试地聚上来。

林父终于怂了,他颤抖着说:“好……林缘……你真是个东西!走!我们走!这辈子都别再和这个孽种相见!”

林父林母带着他们的子侄灰溜溜地走了。

小妖精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颊。

他的父母,到底还是和他决绝至此了。

大佬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

十七八个大手立刻开始清场,把那里看热闹的职员们礼貌地请出了这层办公楼。

小妖精哽咽着轻声说:“孟振……我是不是很过分……”

大佬摸摸鼻子,轻轻抱着小妖精,说:“不过分,我天天让人和我爸断绝父子关系,他都没真扔了我。你爸妈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他们不会丢掉你的。”

小妖精想,他做错的事,已经遭够了报应。

可他最亲的那些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原谅他。

小妖精累了,他过好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艰难,再也腾不出精力去在意旁人爱不爱恨不恨。

大佬开车带他回家。

年味还浓着,电视机里播着无聊的春节特别节目。

大佬是个成熟的霸总了,看电视的好兴致时不时会被电话打断,等到回来的时候,小妖精已经换台在看沙雕网剧了。

大佬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又看这个。”

小妖精说:“还没看完呢。”

大佬只好乖乖坐下来看《霸总追妻一百课》。

顾问慢慢察觉到了自己对霸总的感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失落着,勉强打起精神来教霸总如何运用情人节的机会得到落跑小娇妻的心。

霸总认真地记着笔记,看向顾问的目光中充满温柔炽热的情谊。

大佬说:“这沙雕男表达的都这么清楚了,对面的人居然还察觉不到?”

小妖精说:“恋爱中的人比傻子还可怕,你今天才知道吗?”

大佬一时分不清小妖精是在说他傻还是觉得自己傻,只好揉揉鼻子,专心给媳妇儿剥橘子。

又有电话响起。

大佬暗骂了一声“日”,不情不愿地接通:“又有什么事非要让我处理?”

电话那头传来孟父阴沉沉的声音:“你外婆要见她外孙媳妇儿,你不来,难道让我带你媳妇儿去见老人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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