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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妖

所属系列:Mnbvcxz

《小竹妖》作者:mnbvcxz

文案:

魔王道长精分攻x磨人妖精装纯受

第一章

妖精未必都是妩媚型的。

山中有只竹妖,就不是这样。

他风度翩翩青衣乌发,如画的眉眼间总是温柔和气,浅浅地带着三分笑意。

他是山中道长养大的,从灵识初现到修成人形,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地学着道长的样子。

道长在山中修行,竹妖就坐在窗外的树上吹曲子。

道长修行被扰,几十年来毫无长进。可他每每抬头看向窗外,看着那妖物温文含笑的眼睛,却只得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竹妖含笑问:“道长,你为何修行。”

道长说:“凡尘多苦。”

竹妖不解:“孤独在此苦修百年,就不苦?”

道长问:“你又为何修行?”

竹妖说:“修人形,化妖气,去享凡尘极乐。”

道长久久不答。

竹妖心中忐忑:“道长……”

道长说:“莫去。”

竹妖终究本性妖物,学不来道长那颗无欲无求的心。

他在山中呆的烦闷,便下山来到城中,流连青楼楚馆,对着凡尘极乐跃跃欲试。

往返忐忑数日,忽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贴在他身后,沉声低语:“你为何要来此?”

竹妖心魂震颤,惶恐欲逃。

来人紧紧揽着他的腰肢,阴森魔气悄然弥散:“凡间蝼蚁,怎么给得了你极致欢愉?”

竹妖张口方要唤一声“道长救我”,却已被掳进幽深洞穴。

洞中鬼火粼粼,魔物周身缠绕着黑气,紧紧把竹妖拢在怀中:“可本座,给得了你。”

竹妖衣衫尽碎乌发凌乱,被要得连那张温文尔雅的皮都披不住了,双目含泪呜咽求饶。清俊秀雅的眼角泛起妖媚的桃花色,仿佛他天生便该如此诱人。

竹妖气力用尽,沉沉地昏死在魔物怀中。

竹妖醒来时,却见一片晴光大好。

山中草木葱茏,花香馥郁。

道长白衣翩然,正端坐在树下焚香烹茶。

竹妖长出一口气,扶额低喃:“还好是个梦。”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来到道长面前,清俊的脸上带着三真七假的愁苦:“道长,凡尘当真是苦。”

梦中那魔物胯下巨大的鸡儿日得他三魂七魄都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至今仍然魂不守舍,穴中泛着些许意犹未尽的酸麻滋味。

道长眸色清冷,沉默斟茶。

竹妖喝口热茶,五脏六腑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羞意才褪去,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风雅模样:“道长,你可也曾是凡尘中人?”

道长抬眸,看向竹妖。

竹妖浅浅地笑着,眼底的笑意不多也不少,温柔又矜贵。

一只圆滚滚的熊猫幼崽钻进了竹妖怀里,软绵绵地撒娇。

竹妖抬手,隔空取下一颗树上的果子,修长如玉的两根手指夹着,喂给那黑白相间的小团子吃。

道长心魂俱颤,眉心隐隐黑气一闪而过。

他对竹妖说:“我生在青月山中,自幼随师父修身问道,从未沾染凡尘。”

竹妖玩笑道:“一次都没有?”

道长合眸:“没有。”

竹妖叹息:“道长,不沾染,心中便不会有凡尘吗?”

道长说:“是。”

竹妖说:“可我却觉得,凡尘本就在心中。”

道长手中茶杯跌落在地,溅湿了竹妖的青衣。

竹妖看向道长清冷淡漠的脸,心中忽然翻腾起隐秘又模糊的欢喜,他说:“道长,你的凡尘可是动了?”

道长嗔怒,拂袖而去,关上门打坐苦修。

竹妖仍是笑,他抱着那只软绵绵的小团子跃到树上,低垂着温柔的眉眼吹笛子。

那是他在梦里听到的曲子,那些青楼楚馆里的女子用轻柔缠绵的调子轻轻唱:

“君有白玉梳,绾我青丝愿。

娥眉映小月,胭脂染轻云。

红鸾翻暖浪,软语问是君……”

房中哐当一声巨响。

不染凡尘的道长眉心煞气若隐若现,压在心底的魔性快要喷涌而出。

可树上的妖精仍然不觉,还在笑着吹奏青楼里听来的淫曲,撩拨着他快要压抑不在的欲念。

道长一声暴喝,生生压下体内魔物,一口鲜血喷出。

竹妖怀里的熊猫幼崽吓得一哆嗦,扑腾着跑了。

竹妖闻到血腥味,有点慌张地来到道长房前:“道长?道长!”

道长行功运气,魔物咆哮挣扎,凶狠地冲击着他的心魂神魄。他喉中腥甜,压抑着声音厉喝一声:“滚!”

竹妖有些委屈,站在道长门外叹息:“道长,我错了,我不该吹这些淫词艳曲扰你修行。”

道长鼻子里都是竹妖清雅诱人的香气,他咬牙切齿地说:“知道错了就滚远点!”话音未落,震颤的心脉又逼出一口淤血。

竹妖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有些着急了:“道长!”

道长气聚丹田魂锁灵台,五感封闭,不闻不语,专注与心魔相抗。

魔物入附骨之疽,阴测测地在他耳边低语:“你忘得了吗?”

道长说:“我忘不了,又能怎样?”

一百二十年前的,青月山。

白衣的道长在山间月下,遇到了一只魅魔。

魅魔在月色中温温柔柔地浅笑:“道长。”

道长双指重重击在印堂间,厉喝一声:“去!”

眉心黑气遭受重击,短暂地褪去。

竹妖狠力撞开了道长的结界,仓皇中扑进来:“道长。”

道长抬头,那只竹妖温热柔软的身体恰好装进他怀中。道长低头,沾血的唇角就轻轻擦过了竹妖微凉的发丝。

竹妖擦拭着道长唇角的血迹,心中愧疚不已:“道长,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修行了。”他自幼习惯了在道长身边捣乱,从未想过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道长闭目叹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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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妖仍赖在他怀里不肯走:“道长……”

妖物的呼吸总是有些凉,带着山涧清泉湿漉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往道长的鼻腔里钻。

道长抬手,想要抚摸他的发,手指却悬停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落下。

竹妖心有些愧疚,又有些委屈,他半是耍赖半是撒娇地说:“罢了是什么意思?”

道长说:“莫要胡闹,你抓紧修行,天劫将至了。”

竹妖受道长点化,方现灵识,修行至今已经整整八十一年。

第一道天劫,就要到了。

竹妖自幼懒散惯了,整日里不是在树上吹笛子,就是在树下招惹熊猫幼崽。

七八个黑白相间的小团子扑了他满怀,活泼欢喜地蹭来蹭去。

竹妖愉悦地抚摸着小团子们毛绒绒的皮毛,喝着山中猴儿自酿的桃子酒,好不惬意。

天劫?

那是什么?

毛绒绒吗?

能撸吗?

房中的道长运功完毕,看着树下吃喝玩乐的竹妖,无奈地皱起眉。

竹妖向他举杯,温文含笑:“道长,尝尝今年的新酒,不醉人的。”

道长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在山中布置阵法,帮那只心大如斗的小妖精抵挡天劫。

历儿山里只有竹妖这一只妖怪,也只有道长这一个人。

其他的草木生灵,要么灵识未现,要么死于天劫,修成人形的寥寥无几。

竹妖知道自己惹恼了道长,这几天都识趣地没有再去道长门外吹笛子,跑到后山去找猴王下棋。

猴王整日沉迷酿酒,学人只学到个七八分,每每下棋时都被竹妖欺负得抓耳挠腮,回回都要输给竹妖两坛好酒。

竹妖一手拎着一坛酒,肩膀上还坐着一只胖嘟嘟毛绒绒的熊猫幼崽,乐颠颠地走在山谷中。

忽然,前方一道凌厉寒气袭来。

竹妖神色一凛,把熊猫和酒轻轻放在石头后的草地上,双手结印警惕地握住笛子。

一个道士执剑而来,站在山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竹妖,眸色阴寒。

竹妖听道长说过,无剑的道士修的是逍遥道,与天地共生,逍遥唯我,自在修行。

持剑的道士修的是善恶道,惩奸除恶,收妖降魔。

竹妖自认是个好妖,可面前的道士却似乎已经准备要收他了。

道士拔剑,诛魔剑上金印闪烁,厉喝一声挟着万丈金光向竹妖笼罩而来。

竹妖苦笑,青衣拂袖,柔和妖气化金光成细雨。

道士厉喝:“魔物,纳命来!”

竹妖哭笑不得,仍是温温柔柔地边挡边退:“这位道长,我虽是妖物,却自幼走的是仙门正道,您何苦找我的麻烦?”

道士冷笑,一双阴戾眼瞳中竟是滔天恨意:“魔物,你还想装模作样到何时!”

竹妖被他惹烦了,从领口中拿出道长送他用来躲避天劫的珠子。妖力催化道力,狠狠击向道士胸口。

道士被击出数丈之外,胸肺受创口吐鲜血,不敢置信地看着竹妖手中的珠子:“沉……咳咳……沉心泪!”

竹妖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受重伤的道士再一次持剑向他袭来,竟是今天一定要除了他这只从不作恶的无辜小妖。

竹妖心中升起一股隐隐的暴戾,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住珠子,想要把这个烦人的道士直接打个魂飞魄散。

忽然,一道柔和的道气从天而降,分开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住手。”

道长白衣清冷,拂尘轻落,怀中抱着那只圆滚滚的熊猫崽。

吐血的道士在昏迷前,挣扎着叫了一声:“师兄!”

竹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凶巴巴的道士,是道长的师弟。

师弟被竹妖打成了重伤,躺在道长屋里昏迷不醒。

竹妖坐在树上,郁闷地看着道长房间的窗户。

那个烦人的道士还没醒,道长就坐在床沿耐心地给师弟运功疗伤。

竹妖在树上坐了两个时辰,连笛子都没吹,可道长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竹妖心里烦闷,又怕道长责备他伤了师弟。干脆把道长送他的沉心泪挂在树上,一个跑到了最深的深山里。

深山里阴沉沉的终日不见阳光,只有几缕渡劫失败的妖物冤魂偶尔在雾霾中飘过。

竹妖坐在冰冷的水边,赌气似的开始认真修炼准备迎接天劫。

对嘛,他是妖,哪有妖怪渡劫是靠一个道士的?

道长很抑郁,脸上的寒霜足有八丈厚:“你来这里干什么?”

师弟气血尚虚,他看着师兄冷漠的眼神,心里发苦。师弟惨白着脸说:“师兄,师父找到替你除去心魔的办法了。”

道长愣住。

师弟捂着胸口苦笑:“师兄,回去吧。你躲在这里修行百余年,道行却不进反退。心魔再不除,你就要招来天谴了。”

道长闭目不语。

师弟急了:“师兄,你知道自己入魔之后会做出什么吗!”

道长沉默良久,说:“等我帮那只小竹妖渡过天劫,再回师门。”

师弟眼角的泪都要掉下来了,恶狠狠地说:“师兄,若你不慎再次入魔,第一个死的就是你那只小竹妖!”

道长说:“你在逼我。”

师弟哽咽了:“师兄……”

道长说:“罢了,今夜你留在此地,我再去加固一遍抵御天雷的阵法。”

第二章

可道长刚出门,就察觉的竹妖的气息飘远了。

他送给竹妖的那颗沉心泪挂在树枝上,一群圆嘟嘟地熊猫幼崽正努力搭着熊猫梯,要把树上的沉心泪摘下来玩。

道长脸上骤变,摘下沉心泪握在手心,怒喝竹妖的名字:“青衍!青衍!”

竹妖在深山里百无聊赖地叹气。

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他这几十年来都是靠吸道长的仙气修炼元神,从来没有自己修行过。

深山里的活物太少,没有毛绒绒的小动物可以撸,也没有会酿酒的猴儿可以欺负。

连那些死在天劫中的妖魂都不肯搭理他,一个个离得他八丈远。

竹妖在深山里赌气赌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后悔了。

怎么说……也是他一巴掌把道长的师弟打重伤了嘛……

道长总不能把师弟扔在地上自生自灭。

道长已经修炼一千年了,和同门师弟一定感情很深。

啧,感情很深。

竹妖磨着牙,又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虽然师弟是个混账师弟,但道长是个好道长。

竹妖站起来,对着清澈的湖水整理衣冠,手中短笛化作折扇。竹妖对着倒影微微一笑,好一个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竹妖自言自语:“道长如果不向本公子道歉,我就在他窗外吹上三天三夜的十八摸。”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他走到哪里,林中的妖魂就纷纷退开,竟有几分惊惧之意。

竹妖摸摸脸,五官清俊皮肤细滑。

他再张开手,纯正的仙门功法。

这些妖魂怎么见到他就哆嗦呢?

竹妖百思不得其解,边走边用折扇轻轻敲着脑门。

前方忽然狂风大作,阴沉晦暗的林中碎叶乱飞,林中妖魂恐惧地嘶叫着,转眼间消失在了暗林深处。

黑色诡异的雾气笼住了竹妖在狂风中飞舞的青衣乌发。

竹妖心中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恐惧和震颤:“是……是你!”

雾霾中的魔物黑衣长袍,长发和雾气交融在一起,脸上带着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具。

竹妖喃喃自语:“做梦做梦,我一定是又做梦了。”

他拿折扇敲着自己的脑袋,手心汇聚妖力猛地向魔物攻过去。

魔物轻轻抬手,冰冷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腕骨,巨大的力道让竹妖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闷哼一声,清俊秀雅的脸上浮起痛楚的神情:“不……”

魔物蛮横地把他拉进怀中,冰冷的面具重重磕在竹妖光洁的额头上,手臂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竹妖纤细的腰身。

竹妖在魔物怀中又记起了那日,被魔物压在身下的滋味。

若有若无的酸麻从不可描述的地方泛起,他不由自主地腿一软,呼吸落在了魔物颈间。

魔物喉中溢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喝,蛮横地撕裂了竹妖身上青衣,露出白玉般的腰身和屁股蛋。

黑雾急不可耐地钻进了粉嫩的穴眼中。

竹妖周身战栗眼角含泪,穴眼痒得直冒水,哭着瘫软在魔物怀中。

深山之中黑雾弥漫狂风肆虐,无处可逃的妖魂们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魔物把竹妖压在山石上,胯下巨物狂乱地狠命进出:“跑?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竹妖委屈得不知所措,手中弟子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哽咽着一声声哭求:“道长救我……呜呜救我……道长……道长……呜呜……”

他细细的腰肢在魔物手里扭也扭不动,跑也跑不了,屁股被魔物的大鸡儿日得开了花,又疼又害怕。

他怀念道长冷冰冰的脸,怀念道长一尘不染的白衣和温暖的拂尘。

竹妖被日得摇摇晃晃上气不接下气,边吞吐着魔物的大鸡儿边哭,一张温柔俊秀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道长……啊……”

主要被日得奄奄一息,哆嗦着趴在石头上继续吃魔物的大鸡儿。

他神智有些模糊,呜咽着握紧了手中的笛子。

那是他灵识初现那日,道长送他的礼物,要他学习天地音律,好好修行。

可他却天天用来吹艳曲,孜孜不倦地想方设法打扰道长修行。

竹妖闭上眼睛,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道长……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

魔物把子孙精灌满了竹妖的屁股,抽出大鸡儿,拿过竹妖手中的笛子,狠狠插进了湿滑的小嫩眼里。

冰冷的硬物入体,竹妖哀叫一声,哭着颤抖了两下。

魔物阴森森地说:“你不是会吹笛子吗?再吹啊?用屁股给我吹十八摸!”

竹妖被日迷糊了,哭着夹紧笛子,用力一吹。

一股白白的液体喷进碧绿的笛子里,沿着笛孔流出来,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魔物胯下一热,鸡儿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和笛子一起日了进去。

竹妖哭唧唧地摇着白屁股,那副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再也保持不住,殷红的眼角溢出泪水,又痛又爽又委屈。

竹妖不知道自己被日了多久,反正是很久很久。

他趴在石头上喘息哆嗦,屁股里还插着那根笛子,委委屈屈地沙哑低喃:“道长……”

魔物冷冰冰地说:“你还在叫那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废物?”

竹妖喘了口气,那点云淡风轻的坏心眼又开始冒头,他沙哑着嗓子轻声说:“道长品性高洁,和你这种淫魔是不同的。”

于是,魔物狠狠地向他展示了一番何为淫魔。

竹妖被淫魔关在了山洞里,每天都被日日日和日日日日。

魔物很凶,还有一根很大很大的鸡儿。

竹妖每天都被日的哭唧唧,可他天生爱面子,只要魔物不日他,他都要收拾好衣衫发髻,做出一副仙气飘飘的风雅模样来。

魔物裹挟着满身黑雾而来,冰冷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阴沉的语气听不出是怒是悲:“你总是这副模样。”

竹妖眨眼,温文含笑:“不好看吗?”

魔物合眸再睁眼:“好,很好。”

竹妖抬头,忽然看到魔物狰狞的面具下,竟是一双不染尘埃的清冷眼眸。

竹妖心中蓦然剧痛:“你……”

魔物要拿他手中的笛子。

竹妖想起这根东西的用处,吓得慌忙后退。

魔物阴沉沉地说:“跑什么?跑就不会被我日了吗?”

竹妖苦笑:“我只是……只是想吹个曲子,”他小心翼翼地问,“行吗?”

魔物沉默许久,坐在了距离竹妖一尺之外的石头上。

竹妖拿起笛子,叹了口气。

魔物说:“你叹什么?”

竹妖说:“我忽然发现,我好像只会吹艳曲。”

魔物周身煞气一凛。

竹妖忙说:“玩笑玩笑。”

他吹了一曲长夜永晖。

这是道长教他的第一支曲子,调子清清冷冷的,一点都不像长夜山殷红似血的浓艳夜色。反而像极了道长清冷无尘的眼睛。

竹妖闭上眼睛,让幽幽的笛声回荡在沉沉雾霭中,青衣长发轻轻地飘起,发丝若有若无地拂过魔物冰冷的面具。

魔物抬起手,惨白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想要抓住一缕青丝,却抓了个空。

温文俊美的竹妖还在吹笛子,半合的眸中潋滟着三分轻愁。

魔物忽然开口:“你去过长夜山吗?”

竹妖怔住:“不曾。”

魔物沉默了许久,说:“罢了。”

竹妖躺在山洞中沉沉睡去。

魔物走出山洞,拂袖一挥,满山黑雾尽数褪去。

他摘下面具,是道长那张平静无波的英俊容颜。

身上黑衣随着面具一同消散在雾中,他又是那个清冷出尘的白衣道长。

师弟站在黑雾之外,正捂着胸口焦急地到处寻找:“师兄!”

道长走过去,淡淡地说:“我没事,你回去养伤吧。”

师弟眼中含泪:“师兄,你方才是不是又入魔了!”

道长合眸,眉心一道黑气若隐若现。他说:“我已经渐渐可以掌控他了,你回去告诉师父,不必担心。”

师弟说:“师兄,你必须现在就跟我回青月山。”

道长眸中闪过戾气,但他很快压抑下去:“我说了不用!”

师弟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师兄!”

师兄弟二人一番争吵不欢而散,师弟只好离开了历儿山。

道长回到住处,沉默着拎起一只在树下玩耍的熊猫幼崽,放在自己膝头。一手抚摸着熊猫圆滚滚的脑袋,一手提壶洗杯开始烹茶。

不一会儿,竹妖虚弱地拖着身体回来,哀叫着一头撞在了道长肩膀上:“道长……”

道长面无表情八风不动地斟茶:“怎么了?”

竹妖扶着额头:“我觉得我可能是中邪了,道长,你帮我驱邪吧。”

道长捏着熊猫幼崽的耳朵,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邪?”

竹妖轻声说:“道长,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道长冷冰冰地说:“说。”

竹妖叹了口气:“我怀疑我被邪魔入体了。”

道长喝茶:“嗯?”

竹妖苦笑:“就……就是那样……那样入体了……”

道长眉心一道魔气闪过,压抑着心中魔性,冷冷地问:“嗯?”

竹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手中笛子化成折扇挡住脸,哀叫一声:“道长,我好像被一只魔物日了!”

道长腹中火热,鼻尖萦绕着竹妖身上那股让他意乱神迷的清香。他有些暴戾地合上眼,与心魔相抗:“有没有发生那种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竹妖说:“我又没检查过……”话音未落,他清俊的脸上就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一次,两次,他总是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不可描述的部位虽然隐隐有些不适,却不像是被狠狠这样那样那么多次的酸痛。

道长睁开眼,眼底灼烧过赤红血色,他说:“衣服脱了,我帮你检查一下。”

竹妖吓得跳起来,干笑:“道长我……我开玩笑的,你继续修行,我不打扰你了我……”

道长抬手握住竹妖的小细腰,蛮横地揽进怀里。

圆滚滚的熊猫幼崽来不及躲闪,委屈巴巴地从竹妖双腿间探出头来。

道长深吸一口气,把蠢蠢欲动的淫邪心魔再次逼回心海深处。可人都已经抱在怀里了,现在放开也不合适。道长沉默了许久,说:“我要离开几天。”

心魔已经越来越强大,他唯有尽快赶回师门请师父帮忙,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竹妖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强撑着保持微笑,说:“好啊。”

道长低声说:“我走之后,你就住在这里,不许离开这座屋子,不许去后山欺负那群猴子。”

竹妖抗议:“我没有欺负它们,我还用法术帮它们引了九渊湖的泉水酿酒。”

道长懒得和他争议这种蠢事:“总而言之,不许离开这间房子。”

竹妖玩笑说:“道长,我在这儿就不会被天劫劈死了吗?”

道长严厉地说:“在你天劫之前我就会回来。”

竹妖说:“道长,你在担心什么?”

道长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了竹妖的发丝:“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竹妖笑吟吟地捏着熊猫幼崽软绵绵的肚子:“道长,我感觉到你的凡尘了。”

道长咬牙切齿地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下去。”

竹妖无辜:“是道长你把我抱过来的。”

道长:“……”

竹妖脸有点红,嘴角却挂着不正经的笑意。他一生都在致力于调戏高贵冷艳的白衣道长,如今初见成效,才不肯下去。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竹妖眉心写了一道符。

血色瞬间消失在竹妖莹白如玉的皮肉里,竹妖惊愕地捂着眉心:“道长?”

道长说:“帮你驱邪。”

这道诛魔咒,以他三魂七魄为笔,心头精血为墨,可挡天地邪魔。

包括……心魔现身时的他自己。

第三章

道长离开了青云山,竹妖自己住在道长的房间里,每天折腾道长房中的书画和古玩。

一群熊猫幼崽叠在一起,摇摇晃晃地爬上窗户,扑通一声摔下来。

竹妖赶紧跑过去,把那七八只毛绒绒软绵绵的团子捞进来,并排着放在道长的床上。

七八个黑白相间的小团子乖巧地排排坐,眨巴着小眼睛等喂食。

竹妖叹了口气,拎着篮子一个一个分果子吃。

小团子们欢脱地捧着自己的大果子在床上边啃边打滚,把道长雪白的床单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红色汁水。

竹妖靠在窗边打瞌睡,莫名想起那只魔物说起的长夜山。

长夜山?

竹妖只听城中的说书人说起过长夜山。

那里常年笼罩着赤红月色,山中草木禽兽皆带魔性,常常掳走山下的村民做修炼的祭品。

难道那只魔物,就来自长夜山?

竹妖捏着一只熊猫团子,在手里晃了两下,自言自语:“还是等道长回来问问他好了。”

软唧唧的熊猫啃着果子,四肢并用地缠住他的手腕,蹭来蹭去地撒娇。

竹妖低喃:“长夜山真的那么可怕吗?”他问完这句话,自己先笑了,“我傻了,你这么小,更不可能去过长夜山。”

熊猫崽崽松开他的手腕,扔了果子钻进角落一个大箱子里。

竹妖追上去。

熊猫崽崽从箱子缝里露出半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手脚并用地捧起一本书。

竹妖拿起书,上面是道长清冷劲瘦的字迹“长夜妖魔鉴”。

熊猫崽崽扭着屁股要奖励,竹妖哭笑不得,给了它一枚最大的果子。

道长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长夜山上千百种妖物,他一样一样细细划分好类别,慢条斯理地写着除妖的方法。

竹妖有点奇怪:“道长不是修的逍遥道吗,为什么把除妖的功夫练的这么熟?”

小团子们已经吃饱了,一个个摊开圆滚滚的肚皮打着小呼噜。

竹妖安静地把书翻到最后,上面写着“魅魔”二字。

“魅魔,生于长夜山深处潋影花中,由来不详。擅惑人心,修道者尤甚。

诛魔之法:不知。”

青月山里,道长泡在静心湖里打坐。

师父坐在湖边,说:“剑涯,你还没准备好彻底除去心魔。”

道长说:“只要心魔可除,徒儿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师父说:“好,那为师便告诉你。若想除去心魔,你只有去修行无心道。”

道长睁开双眸:“师父!”

无情无欲,无所无求,无爱无恨,无生无死。

方为无心之道。

师父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是仙是魔,你自行决断吧。”

竹妖抱着一堆熊猫团子睡了一觉,睁开眼却看到红月当空,窗外一片血色。

他心中一颤,使劲揉了揉眼睛,默念:“没事没事,道长他给你留下诛魔咒了,那只魔物近不了你的身。”

小团子们睡的四仰八叉。

竹妖蹑手蹑脚地起身,推开窗户。

却看到窗外一片陌生的景色。

两侧山峦高耸入云,山谷中生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殷红花蕊中隐隐漂浮着缕缕烟雾,极美极妖。

竹妖茫然地站在殷红的月色中。

他以为自己又做梦了,可身后却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竹妖回头,七八只熊猫幼崽正排着队跟在他身后,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

不是梦,梦里不可能有这一群软唧唧的小东西。

可他又是在哪里?

竹妖深吸一口气,回头蹲在地上,对那一群小团子说:“乖,都回屋里睡觉觉。”

小团子们不肯睡,七手八脚地挂在了他大腿上。

竹妖无奈,只好带着这群粘人的小家伙一起往前走。

山谷很窄,悬崖很高。

殷红的花朵在月光下铺开,拢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竹妖看到远处的山崖边,一个削瘦的人影坐在石头上,正吹着笛子。

是道长教他的那首长夜永晖。

清冷的曲调在殷红的月光下幽寒彻骨,竹妖打了个哆嗦,心中莫名涌起剧烈的悲伤。

就好像……就好像前生至此,曾不复万劫之中。

竹妖有点慌了,转身想要走,却发现后方已然无路,只剩满天飞花和赤红月色。

他低头看着双腿,那些圆滚滚的小团子抬头看着他,忽然间化成了灰烬。

竹妖痛苦地跪在地上,眼角忽然有泪落下:“不……”

笛声停了。

竹妖抬头,山崖边的人影也看向他,是一张森森白骨的脸,空洞的眼看着他,漆黑的眼眶中有泪落下。

猩红夜色中,有人凄楚哭喊:“谢剑涯,我求你滚回你的青月山!”

道长站在青月山的断崖边,沉默着与孤月相对。

师弟站在他身后:“师兄。”

道长说:“我修此道,不过是为了……不会再伤到他。”

一百二十年前,青月山的谢剑涯修的还是善恶道,一人一剑行走名山大川,行侠仗义,降妖除魔。

那一日,他来到了魔气汇聚的长夜山。

一只魅魔站在花海中,眉眼缱绻,盈盈如画,轻轻地对他笑:“道长。”

刹那之间,一眼入魔。

他几百年的苦修化为灰烬,那只魅魔成了他再也丢不下的凡尘。

凡尘离道,欲海成魔。

魅魔说:“我叫沈青衍,道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怎会不喜欢。

他入了魔,发了疯,在长夜山里拥着他的心头肉肆意缠绵。忘了师门,忘了大义,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可他的青衍,最终却魂飞魄散在他的疯魔之中。

道长惨然一笑。

竹妖在长夜山里仓皇奔逃。

一具红衣枯骨在他身后踉跄爬行,惨叫着想要抓住他的脚踝。

竹妖惊慌失措:“道长!道长我真的中邪了!道长救命!”

枯骨哭着哀鸣:“不……不……”

竹妖被枯骨抓住了脚踝,摔倒在地上。

他捂着肚子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

仍然是道长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搂着一堆小团子睡觉。

竹妖松了口气,抬袖擦汗。

是梦。

都是梦。

竹妖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心中仍然惶恐不安地隐隐作痛。

在月色里平静了一会儿情绪,竹妖起身在桌前给道长写信:“道长,我想去长夜山看一看。”

信纸在风中化作一缕光。

竹妖坐在窗前,耳边隐隐又响起了凄冷的笛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劫一直没来。

道长也一直没来。

竹妖却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他的肚子慢慢大鼓了起来。

大的并不明显,介于长胖了和吃撑了之间。

竹妖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把收腰的青衣改成宽松些的款式,试图盖住小腹上的肉。

写给道长的信很快有了回音,仍然是清清冷冷的两个字:“莫去。”

竹妖有点郁闷,却也听话地没有去长夜山,只是给道长写信发牢骚,抱怨自己多日不曾找后山的猴王喝酒,着实有点郁闷。

道长回信给他:“莫要胡闹,我近日便归。”

写完回信,道长深吸了一口气。

师父说:“那只魅魔,就要修成正果了。”

道长说:“他向来疏于修行,恐怕自己挡不住九天雷劫。”

师父说:“剑涯,为师有一事困惑多年。”

道长说:“师父请问。”

师父说:“那日,你把魅魔的元神带到历儿山,寄放在竹上,又耗尽功力助他修行。那时为师曾以为,你心怀愧疚,已无心再与他纠缠情爱之事。”

道长沉默许久,才开口:“师父,徒儿尽力了。”

百余年来,他总是摆出一副不可亲近的冰冷模样,对着他的青衍冷言冷语,绝不肯有半分亲近。

他的青衍一天天长大,从软趴趴的小团子长成玉树临风的俊美少年,总是坐在他窗前的树上,吹着笛子对他笑。

道长低头,看着腕上那颗沉心泪的母珠,忽然开始疯狂思念历儿山的月色,和他的小竹妖吹奏的那些青楼小曲。

红鸾翻暖浪,软语问是君……

他坐在青月山的道观里,念着无欲无求的无心经,脑中却满满都是竹妖温文含笑的脸。

七分清雅,三分戏谑。斯文俊秀的眉眼在不正经的曲调中也染上了几分勾魂摄魄的艳色。

眉心黑气隐隐而动,道长低喝一声,抬手重重点在额前。

他的心魔,那是他的心魔。

那只魔物生于他心中的凡尘里,凡尘不除,心魔永在。

道长说:“师父,我要修行无心道。”

师父说:“好。”

道长说:“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道长要去帮他的小竹妖渡过天劫。

百年前,因他入魔成疯,失手错杀了他的青衍。

这一次,他一定要看着青衍渡过天劫修成正果,才肯放心地去修什么无心道。

道长在自己心里千回百转地想了一万个理由,师父若是问起,他有一万个浩然正气的借口。

可师父却没有问缘由,只是说:“去吧,七日之内一定要回青月山。”

道长说:“多谢师父。”

他心里明白,他只是想要再见青衍一眼。

或许师父也明白吧。

竹妖几乎快要忘了天劫这回事,他被那个长夜山的梦魇缠得夜夜难眠。

梦中的红衣骷髅不再追着他跑,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重复垂着长夜永晖的曲子,森白骷髅的脸上,却是让他心痛至极的悲伤。

竹妖忍不住问:“你在哭吗?”

红衣的骷髅摇摇头。

潋影花在月色中摇曳。

一个白衣负剑的道士从远方走来,英俊的脸上是冰冷的神情,掌心漂浮着除妖降魔的金印符咒。

竹妖回头,骷髅已经不见。

他听到自己笑吟吟的声音:“道长。”

白衣道长看向他,冰冷深邃的眼眸中带着疑惑和探究。

竹妖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道长对视,心中忽然涌起剧烈的酸楚和恨意,刹那间已经泪流满面。

道长收起了手中金印,向他走来:“一只魅魔?”

竹妖不受控制地点点头,流泪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疼了。

道长冰冷的手轻轻落在他后颈上:“看到我,为何不躲?”

竹妖笑着说:“我又不做坏事,为什么要躲?”

道长面无表情地说:“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温柔微哑的声音轻轻回荡的朱红的月色中:“我叫沈青衍,道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那个道长很讨厌,任由他使尽了千般魅惑人心的妖术,仍然冷着一张棺材板似的脸,唯有听到他吹笛子的时候,才肯稍稍动一动眼神。

魅魔眼珠子一转,吹了一首新曲子,然后笑盈盈地对道长说:“道长,我新作了一首曲子。”

道长问:“叫什么名字?”

魅魔说:“我给它取名叫长夜,你说好不好?”

道长沉默许久,看着魅魔亮晶晶的眼睛,淡淡地说:“长夜永晖。”

魅魔轻盈的身子坐在道长膝头,轻轻软软地说:“道长,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你。”

道长眼神一暗,眉心刹那间浮现一道乌黑魔气。

他扔了手中剑,弃了诛魔咒,任由心中魔性疯狂叫嚣着喷涌而出。

长夜山的月亮都被黑雾遮住,魅魔被困在一片漆黑中,朱红的衣衫尽数破碎,白生生的屁股中间进了一根火热巨物。

一夜哭叫,不见天明。

第四章

不止过了多久,魅魔几乎被日得魂飞魄散,细白的手指在颤抖,哀叫着握住道长已然被魔物染黑的衣衫:“道……长……不成……啊……不成了……道长……”

入魔的道长眸色冰冷阴沉,捏着魅魔白皙的下巴低沉地说:“忍着。”

魅魔委屈极了,哭得红了眼睛:“不……嗯……不要了……呜呜……我不要了……”

道长目光阴沉地吻着他的唇,在唇齿交缠间含糊不清地低喃:“招惹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魅魔才没有想到。

道长出现在长夜山的那一天,白衣翩然眉目清冷,像个不染凡尘的谪仙。

魅魔就想,能不能看到道长在情欲中失控的模样,那一定特别有趣。

可他没想到失控的道长这么可怕,日得他元神都要聚不住了。

奄奄一息的魅魔瘫软在入魔的道长怀中,两条白生生的长腿不住哆嗦,黏糊糊的水淅沥沥往下淌,弄湿了满地的潋影花。

潋影花羞得闭上了花瓣,魅魔委屈地在道长怀里哭出声:“淫魔!”

道长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招来的。”

魅魔哭着说:“我后悔了!”

道长手掌抵在他脊背上,输一道魔气给他:“来不及了。”

魅魔嘴上说着后悔,其实心里却很欢喜。

他喜欢道长,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他戳着道长的胸口,小声说:“道长,你如果日的轻一点,我就更喜欢你了。”

道长抚摸着魅魔滑腻的肌肤,漫不经心地说:“躲远一点,有人来了。”

魅魔抬头,长夜山的入口,浩浩荡荡一群道士执剑而来,吓得满山妖魔鬼怪四处逃窜。

魅魔吓得哆嗦了一下,使劲往道长怀里钻。

道长抬手,漫天黑雾布起屏障。

他放下魅魔,向着那群道士走过去。

竹妖被一道雷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草丛里睡觉的熊猫幼崽们纷纷往屋里跑,一个个都被大雨淋成了委屈巴巴的落汤鸡。

竹妖忙推开门,冒着大雨把那群小团子一个一个抱进来。

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这群毛绒绒圆嘟嘟的小家伙,都觉得格外心软。

湿漉漉的小团子们在屋里自己找角落开始睡觉。

竹妖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数。

“一,二,三,四,五,六……咦,怎么少了一个?”

坐在地板上的小团子们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看他。

竹妖有些急了:“最小的那个呢?”

小团子们巨涌巨涌纷纷爬到窗边,肉嘟嘟毛绒绒的小爪子指着窗外最高的那棵树。

一个黑白相间的小团子挂在五丈高的树枝上,委委屈屈地不敢下来。

竹妖叹了口气,冒着惊雷大雨冲向了那棵大树。

一只小小的熊猫崽子挂在树枝上,圆滚滚的身体摇摇欲坠。

竹妖心惊胆战,抬手让两旁的竹子弯下腰,暂时在小团子身下支起一张网。

小团子抱着树枝瑟瑟发抖。

竹妖小心翼翼地腾云而起,飞到树枝上把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抱下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么小,爬那么高做什么?”

一道刺眼的雷电轰隆落下,竹妖腕上的沉心泪震颤着裂开。

竹妖心道不妙。

是天劫!

最后一道惊雷落下,粗大的闪电如同一座山,飞快地向他扑来。

竹妖只来得及把手里那只熊猫团子扔进窗户里,自己却已经躲闪不及 。

电光入体,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历儿山。

大雨中,道长正急急而奔。

腕上的沉心泪母珠忽然炸开,碎屑划伤了道长的脸。

道长看着远处那道通天火光,痛不欲生:“青衍!”

竹妖周身经脉被雷电灌注,三魂七魄支撑不住,隐隐就要灰飞烟灭。

可腕上的沉心泪却死死护着他一缕元神,让他生不成,又死不得,在生死之间饱受煎熬。

道长化作急光冲过来,在雷电交加中紧紧抱住竹妖,一道凝魂咒按在了竹妖额头。他撑起周身道气,强行为竹妖挡住了九天雷劫。

竹妖虽是小妖,元神却是长夜山千年魅魔。

这道天雷,用的是迎接顶级大修位列仙班的规格。

道长一口鲜血喷在竹妖脸上,眼前刺目的光芒中,忽然闪过了一片陌生景象。

是长夜山。

长夜山花也无艳,月也无明,连绵山峦在巨力中崩塌。

碎石滚落,尘土飞扬。

他的青衍一身破碎红衣,跌坐在废墟中仰头惨然而笑:“谢剑涯,你居然在恨我扰你修行!”

他站在高处,依旧白衣胜雪,声音冷得可怕:“是。”

眉目如画的魅魔脸上沾了血,嘴角那抹凄楚的笑意美得更加勾魂摄魄:“你的心魔,是你自己凡尘未净!”

道长说:“他几番现身作乱,却是因你和长夜山。”

魅魔捂着脸,似哭似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道长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魅魔凄厉的笑声。

“谢剑涯,我求你滚回你的青月山!你滚啊!”

天劫过后,雷雨渐远。

道长抱着昏迷的竹妖,忽然间头痛欲裂。

不……不是……那不是真的……

他是在入魔时失手误伤了青衍,是他的心魔作乱,才毁了青衍和长夜山!

不是……不是他为了修仙成道,不是……

可长夜山崩塌之后……可青衍魂魄四散之后……那十年……

那十年,他被师父关在禁闭室里苦修与心魔相抗之法,前尘一片朦胧,早已记不清长夜山崩塌那一夜的事情。

后来是师门中人告诉他,他因心魔而疯,毁掉了长夜山。

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毁掉的长夜山,他不记得自己如何一剑了结了青衍的性命。

那些记忆太痛苦难堪,让他宁愿把一切错事推给自己的心魔。

可他的心魔,原来才是那个从来不曾伤害青衍的人。

道长颤抖着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疯狂地输送着体内道气。

竹妖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天劫之雷,皮肉破裂遍体鳞伤,一身青衣都被染成了血红之色。

道长颤声说:“青衍……”

竹妖缓缓睁开眼,眸中是一片凄楚的恨意:“谢剑涯……”

道长凝视着他的眼睛,心中清冷一声叹。

罢了。

他放弃了百余年来与心魔相抗的功法,任由那只魔物侵占他的身体。

白衣渐渐化成黑色,阴沉沉的黑雾在大雨中漫延开。

竹妖眉心的诛魔咒却忽然绽开万道金光,狠狠地把入魔的道长击飞出了九丈之外。

历儿山的春风依旧温暖肆意,只是庐前树上,再也没了那个含笑吹笛的人。

道长不知道竹妖去了哪里。

河里的游鱼说再历儿山深处见过他,天上的飞鸟却说他去了早已成废墟的长夜山。

道长找到了那个总是和竹妖下棋的猴儿,猴儿郁闷地抱着酒坛子和自己下棋,比划着告诉道长,竹妖已经位列仙班,上天受封去了。

道长沉默许久,和猴儿下了一盘残棋。

他终于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他没有回青月山,而是住在了从前那座草庐里。

几只熊猫幼崽圆滚滚地围着他转圈撒娇,好像一直都没有长大。

道长拎起一只熊猫幼崽放在膝头,其他的也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爬。

这群长不大的熊猫崽子对他和青衍有种莫名的亲近和依恋,哪怕他已成魔,飞鸟走兽见了纷纷躲避,这群小团子还是亲亲热热往他身上扑。

道长捏着熊猫毛绒绒的耳朵。

一只小团子巨涌巨涌地爬到树下,从草丛里翻出一支笛子,乐颠颠地捧着,献宝似的来到道长面前。

道长一怔,抬手,一缕魔气缠住笛子,卷进他的手心里。

那是……青衍的笛子?

道长握着那支笛子,几只小团子在他身上撒娇似的蹭来蹭去,要他吹笛子给他们听。

道长抵抗不住熊猫幼崽的群攻,只好冷着脸吹了一曲。

天涯梦远,长夜永晖。

一缕魔气从天而降,落在道长膝前。

沈青衍受封在长夜山了。

道长猛地起身,身上挂着的几个黑白相间的软唧唧小团子们,纷纷掉在了地上,一脸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道长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愧疚和心疼,蹲下去挨个摸了摸那些毛绒绒的小脑袋,面无表情地说:“这几天你们先住在我房里,不许再爬到树上了,记住了吗?”

小朋友们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反正一人抱着一个果子啃得香甜,汁水弄脏了道长的床。

道长腾云而起,带着漫天黑雾冲到长夜山。

长夜山巨变已有百余年,崩塌的山石堆积在废墟上,早已草木葱茏。

道长来到山口,发现山石的缝隙里已经长出了几株纤弱的潋影花。

殷红的花蕊在月色中吐着轻盈的雾气。

道长心中狂喜。

青衍在这里。

他的青衍,真的在这里!

道长急切地一脚踏进长夜山的地界,忽然一阵金光闪过,狠狠地把他击飞出去。

黑雾拢住他身形,让他不至于太狼狈地摔出去。

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和暴戾,抬手结印,魔气铺天盖地地拢住长夜山:“青衍,你出来!”

黑雾弥漫中,一道红衣似血的身影出现在凄迷月色的山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道长仰头:“青衍,跟我回去。”

竹妖眼中盈着泪水,吼着说:“谢剑涯,滚回你的青月山,我特么怕了你了行不行!”

他倾心相恋的那个人,为了修道,竟挥剑斩断他的三魂七魄,又骗他百余年,骗得他几乎再次深陷情劫。

他怕了。

可道长却不再是那个犹豫不决的温柔道长,他魔气绕身黑衣如夜,冰冷的眸中只有蛮横的占有和侵略,他面无表情地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历儿山。”

竹妖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更加痛楚委屈,冷脸挥袖,眉心金印发出万道金光,把魔气尽数挡在了长夜山外。

竹妖说:“滚!”

道长才不肯滚。

他不但不滚,还发动魔气誓要攻破长夜山的防护屏障。

可惜那道诛魔金印却是他亲手布下的,道气与魔气互相攻击之下,道长心脉俱碎,狼狈地跌倒在废墟中。

他仰头,看着山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站在山顶上的竹妖目中闪过仓皇之色,可他很快恢复了冰冷,侧身用大麾挡住日渐鼓起的小腹。

竹妖说:“谢剑涯,现在我是仙你是魔,你再纠缠着不放,我就……我就上报天庭,让天兵天将来收了你!”

道长擦了嘴角的:“那我就在天庭兵马面前日得你哭着求饶!”

竹妖气得目瞪口呆,又真的害怕道长会干出那种事,急忙在长夜山各处奔走,加固阵法防御。

道长带着他的万千魔气围困长夜山,日日夜夜地不停进攻道气屏障。

消息很快传遍了仙魔两界。

一个修道入魔的魔物,和长夜山刚刚位列仙班的一只小竹妖杠上了。

竹妖被长夜山屏障的连日震颤惊扰得夜不能寐。

他已经渡劫成仙,说起来本应该睡不睡都成。

可要命的是,他肚子里揣了个小东西。

被入魔的道长日到昏阙的那几回不是做梦,那些滚烫的液体甚至灌满了更深的地方,让他在迷糊中怀上了孩子。

“混账谢剑涯!混账!”

第五章

竹妖扶着已经鼓起的肚子,忍不住想起了历儿山的暖风轻云。

竹林里的草堆中,一群黑白相间的小团子滚来滚去地撒娇。

他不知道这群小团子是怎么来的。

前世长夜山,那个渣道士一剑斩下,他就没了知觉。

等再睁开眼,就躺在历儿山的竹林里,白衣胜雪的道长在吹笛子,七个软嘟嘟的小团子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可他喜欢那群小家伙,软绵绵毛绒绒,又疼人又会撒娇。

每当被那群小东西围住的时候,他心里就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快乐和温暖。

反正长夜山是呆不下去了,不如……不如去看看那群小家伙?

或者干脆抱走慢慢养。

竹妖怕小团子们不认识他,特意幻化回了青衣玉冠的温润模样,站在角落里看着长夜山外的黑衣魔物,心头忍不住地忐忑打鼓。

道长在青月山修道,已经久得不知年岁。

他平日里冷静自持,总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看不出有多少修为。

可一旦入魔,周身魔气却汹涌可怖,整座长夜山里的妖魔鬼怪都被他吓得瑟瑟发抖。

竹妖第一百零七次郁闷地摔了碗。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气呼呼地来到山顶,冷冰冰地看着山脚下那个阴狠冷漠的魔物。

道长抬头,遥遥向他伸手:“青衍,跟我走。”

竹妖赌气似的说:“跟你去哪里,再被谢道长除一次魔吗!”

他说这话本是赌气,可话音未落,前尘往事的酸楚忽然扑面而来,竟是心痛得忍不住哽咽。

竹妖不愿被道长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扭头避开了道长的视线。

道长站在山下,看着清冷红月之下那抹青影,被竹妖这句话戳得心口生疼。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所有理由说出来都显得无耻至极。

他甚至憎恨着那个总是一副清冷模样的道士,恨不得自己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可他们偏偏就是一个人,共同享受着青衍的爱和依恋,也要共同承受过往的错误和青衍的恨意。

道长仰头看着竹妖,身侧魔气缓缓收拢。

竹妖揉了揉脸缓和了一下狼狈的表情,摆出一副和气又疏远的温柔模样:“道长,你要走了吗?”

道长平静地说:“不,我只是想到另外一种把你拎出来的方法。”

竹妖愣住。

道长合眸静心片刻,身上的魔气竟渐渐褪去,露出那副白衣胜雪的道家姿容来。

竹妖愣住了:“不……不可能……你不是……不是说你再也回不了修仙道吗!你又骗我!!!”

道长说:“道不可续,修为仍在。”

他一脚跨进长夜山,诛魔金印识得主人,竟纷纷散开,露出一条宽阔道路。

竹妖转身欲逃进深山,身后的道长却抬袖一回,无形道气缠住竹妖的四肢躯干,重重拽了回来。

一袭青影在夜色中忽然化为了满天花雨,潋影花的花瓣簌簌落落飘飞,人却不见了。

道长怒吼:“沈青衍!!!”

深深浅浅的长夜山在夜色下一片静谧,他的青衍又不知去了哪里。

竹妖在夜风中化光疾行,一路冲到了历儿山故地。

夜色下,竹林月影清冷皎洁。

竹妖落在道长的草庐前,隔着窗户看到了在道长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团子。

竹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缘由的酸楚,呆呆地站在窗外,一时恍惚怅然。

他在竹林中重生之日,就见到了这群软绵绵的小东西。

八十一年修炼,除了那个混帐道士,陪他最多的就是这群小东西。

竹妖伸出手,轻轻地,隔空抚摸熊猫崽子毛绒绒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混帐道士把这群小东西照顾得还不错。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竹妖猛地回头,下意识地扔下一个幻影就跑。

可来不及了,道长精准地找到了他的本体,掌心道气飞快地缠上去,勒住了竹妖的腰腹。

竹妖忍不住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狼狈地摔到地上。

道长来到他身边,抬手方要除去那道诛魔印,却看到竹妖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道殷红血色。

道长脸色一变不敢再动:“青衍!”

竹妖蜷成一团,痛苦地捂着小腹,声嘶力竭地哭骂:“谢剑涯,孩子……啊……你个王八蛋……”

道长低头,看到竹妖下体竟已被鲜血染红。

他方才出手力道并不大,只是为了阻止青衍逃走而已。

怎么……怎么会……

道长来不及多想,灌注全身道气输入竹妖体内:“青衍!”

竹妖惨叫一声,竟是痛得更厉害了。

道长怒吼:“沈青衍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

不该这样,他的青衍已经得道成仙,不可能因为他这轻轻一下就伤到这种程度。

一定是他忘记了什么,一定是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竹妖捂着肚子,苍白俊秀的脸上满是冷汗,眼中却是嘲讽的恨意。

道长心口一阵剧痛。

他忘了什么?

他究竟忘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道长双手结印,在竹妖额头的诛魔印上再加一道固魂符,厉声说:“沈青衍,撑住!”

语罢,他逼出气海精元,重重地砸进竹妖胸口。

千年修为的浩然正气骤然入体,竹妖身上明明疼得厉害,意识却豁然开朗清醒万分。

他看到道长灰败的脸色,看到道长乌发成血。

他想起来了。

长夜山巨变那日,道长手中斩魔剑落下之时,他已经有了身孕。

他心中太痛,甚至懒得再给自己腹中孩子寻一份生机,只是冷笑着看向挥剑的道长,凄然不肯闭目。

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冷血无情的道士,会后悔吗?

大概……不会吧……

竹妖半昏半醒,一会儿看到长夜山凄冷的月色,一会儿看到道长挥剑落下的寒光。

道长的精元于他身体里渐渐融合,竹妖心中含着痛楚的恨意。

不……我不要你救我……

不要!

竹妖忍着腹中剧痛,猛然用力把道长的精元逼出体外,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起身要跑。

精元重回道长体内,一来一回他经脉已经受损,再逼不出。

道长怒了,猛地把竹妖压在身下,撕破了竹妖的衣服。

竹妖白皙的大腿上沾满鲜血,竟是从臀间嫩穴总溢出的。

道长愣住,手掌覆在竹妖鼓起的腹部,用心探查其中的缘由。

微弱的,急促的心跳。

一道,两道,三道……

不,这不是青衍的脉搏,这是……这是……

竹妖哭着说:“谢剑涯你放开我!”

道长扶着胯下鸡儿,凶狠地插进了竹妖的屁股里,抽插中缓缓注入修道真元,安抚着竹妖躁动不安的胎气:“你怀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竹妖哽咽着说:“又不是你的!”

他挣扎着要逃开道长的鸡儿,白生生的屁股扭来扭去,却被道长禁锢得动弹不得。温暖柔和的道气从最隐秘的地方进入身体,竹妖忍不住地感觉到无比的舒适和欢喜。

他渐渐地无法挣扎,手臂软绵绵地搂住道长的脖子,总是温文尔雅的一张脸上布满承受不住的泪痕,眼角泛着情欲的红晕:“啊……谢剑涯……混账道士……嗯啊……放开我……又不是……嗯啊……不是你的孩子……放开……”

溢出的鲜血在道气温暖的光芒中渐渐消失,粉嫩的入口溢出透明黏腻的液体,被日得噗嗤噗嗤响。

竹妖没力气了,虚软地瘫倒在道长怀里,两条长腿环着道长的腰,白生生的脚趾被日得痉挛紧缩。

道长吻着竹妖柔滑如瀑的长发,低沉地说:“精元都给你了,接好。”

一股热流涌入身体,竹妖被烫得高高仰起白皙的脖子,红润的唇中溢出甜美的哀鸣。

他明明在哭着求饶,却感觉到了一阵无与伦比的舒适与快乐。

道长体内精元尽入竹妖体内,总是保住了竹妖的性命和肚子里的孩子。

道长低头,见自己黑发中掺了一缕缕白丝,已是天人五衰之相。

他抬手要取下竹妖眉心的诛魔咒。

这样,在他恢复魔体之后,才不会被自己的符咒弹出去。

道长静心凝神,聚起经脉间最后一点道力,指尖轻轻落在竹妖眉心,方要施法。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清冷声音:“诛魔咒若破,固魂符也会随之消失,你可想清楚了?”

道长回头,愕然:“师父?”

师父站在竹林中,怀中抱着一只受惊的熊猫幼崽,修长的手指正在温柔安抚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团子。

师父平静地说:“你想清楚了吗?”

道长苦笑:“我自然……是要先保住他的性命……”

指尖道力再催,最后一缕道气涌出,把固魂符牢牢固定在竹妖额头。

道长说:“师父,我不愿再修无心道了。”

师父说:“你还是宁愿成魔?”

道长说:“他若不肯见我,我还有千百种方法去努力。可我若忘了他,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他的青衍脾气倔强又恨他入骨,若他不来,青衍千年万年都不会再去找他。

师父说:“是魔是道,都是你自己选择,去吧。”

道长踉跄起身,一头苍凉白发,簌落落地垂了满地。

他跪在地上吻了竹妖的眉心,站起来向师父拜别:“师父。”

师父却忽然举起手里那个软趴趴的熊猫幼崽:“要不要带这东西一起走?”

道长有些茫然,恍惚间已经被师父塞了一个在怀里。

毛绒绒的小团子居然也不怕他,亲昵地钻进了他的衣领了。

道长糊里糊涂地带着这个小团子上路,漫天魔气把一人一团包裹在其中,飞向南荒群山的魔气充裕之地。

竹妖做了一场梦,梦到那一切还没开始,梦到他在树上抱着一只熊猫幼崽吹笛子。

草庐里的道士清修被扰,无奈地抬眸看着他,清冷的声音温润低沉:“莫要胡闹。”

于是竹妖也学着那道士的模样,轻轻柔柔地笑着说:“莫要胡闹。”

胡闹的是谁?

是一会儿成魔一会儿修道的混账道士,还是一往情深却被深爱之人挥剑斩首的他?

竹妖在梦中听到了轻柔的笛声。

长夜永晖。

长夜山……对……他该回到长夜山去了……

竹妖勉强睁开眼。

竹林里鸟语花香,明媚的阳光和着春风一起扑面而来,好像昨日种种风雨哀恸,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草庐外,一个陌生的道士在吹笛子。

竹妖慢慢想起来了,那是谢剑涯的师父。

竹妖对整个青月山的道士都毫无好感,看到这个道士吹自己的笛子,更是八百个不乐意。

他起身幻化出一身温文尔雅的青衣玉冠,风度翩翩地走出去:“阁下是何人,为何拿着我的弟子,还……”他目光扫到师父膝盖上那颗圆滚滚的熊猫团子,“还撸我的熊猫?”

师父淡笑:“抱歉,沈公子,这孩子要我吹给他听。”

竹妖有点不自在。

那只卧在师父膝盖上的熊猫崽子乖巧地跳下来,巨涌巨涌爬到竹妖脚下,撒娇似的抱住了竹妖的腿使劲儿蹭蹭。

竹妖有点茫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师父说:“这只是我的一抹幻影,沈公子,我有句话要留给你。最小的那个孩子,被剑涯带去养了,你如果数着数量不对,不要太过担忧。”

说完这句话,师父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阳光中。

那根笛子落在厚厚的树叶上,笛尾挂着一条纯白的流苏,穿着那颗道长曾让他用来躲避天劫的沉心泪。

竹妖看着地上这一群粘人可爱圆滚滚的黑白团子,再想起师父的话,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群……这群熊猫幼崽……难道是当年他肚子里死里逃生的孩子???

竹妖呆呆地看着那群熊猫崽子。一。二、三、四、五、六……

果然,最小最呆的那只不见了。

竹妖急了,冲到青月山要师父和他说清楚。

可青月山的道士们却说,师父出门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六章

竹妖回到草庐里,几只熊猫幼崽正在摇摇晃晃地接力搬运水壶。

竹妖忙蹲下,把水壶接过来:“你们要把这东西运到哪里去?”

最大的那只小团子一本正经地晃动毛绒绒的圆脑袋,小短手指着窗外的草地,用模糊不清的小奶音说:“发……发发……”

竹妖抬头看去,草地中长出了一枝奇异的新芽。

历儿山中草木山石都长得粗壮雄伟,从来没有这么娇嫩的叶子,这么纤细的花枝。

竹妖拿起水壶,向外走。

脚边前前后后簇拥着六只小团子,巨涌巨涌地爬。

竹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自己不小心踩扁一只。

小团子们爬得很慢,却一个个干劲儿十足,累得满头大汗也要围着那株娇嫩的新芽转圈圈。

竹妖蹲下身,水壶轻轻洒下温柔的水雾,在新芽旁边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小团子们开心得满地打滚,抱着竹妖的小腿撒娇。

竹妖苦笑,怜爱地挨个抚摸那些小脑袋。

他真的记不清了。

当年在长夜山,他被谢剑涯一剑捅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要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

可不知为何,他却在竹上重生。

中间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知。

而道长,好像更加糊里糊涂。

这些软趴趴的熊猫崽子,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可是……可是……

竹妖皱起眉毛。

他是怎么生出一群大熊猫的?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正在云游四方的青月山掌门能回答他了。

青月山,掌门师父正在喝茶晒太阳。

师弟站在师父身后,一声不吭,眼底却焦急得快要喷火了。

师父眯着眼睛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师弟急切地说:“师父,师兄的道家精元遗落在历儿山了!”

师父慢悠悠地说:“对啊,哪里不对?”

师弟说:“师兄精元事关重大,应当带回青月山好生看护滋养才是!”

师父说:“青月山里人人都打着鬼主意,我倒觉得,剑涯的精元留在沈青衍身边,最安全。”

竹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鼓,连驾云都有些困难了,只好用低声引诱后山的野狼,用教术法做条件,要野狼天天从历儿山深处给他背来最好的冷泉水。

那株小小的新芽矫情得狠,如果不用后最好的冷泉水,那两片可怜兮兮的叶子就会垂下去,几天都不肯张一点。

这个娇滴滴的小嫩芽,偏偏却牵挂着竹妖怀里六只熊猫崽子的悲欢哀乐,半点都敷衍不得。

竹妖养着这株小小的植物,不由得就会想起他化成人形之前,那个日日都用冷泉为他浇水的白衣道长。

道长浇水的时候总是清晨,晨曦的光芒逆着照过来,把道长玉树临风的身形笼上一层金色的光圈。

想着想着,竹妖嘴角竟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可紧接着,他就把笑憋回去,恨恨地戳了一下那个柔嫩的小叶子:“等我解决完自己的肚子,就找你把我的小团子抢回来。谢剑涯,你给我等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在何处的道长,依然没有半点消息

可竹妖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出来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又是一群圆滚滚的熊猫崽子。

竹妖彻底呆住了。

第一批出场的小团子们正在屋外围着那株小小的花朵扭来扭去。最大的那只在阳光下打了个滚,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小朋友,呆呆地趴在草地上,头顶上两个毛绒绒的圆耳朵可爱地抖了抖,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爹爹!”

竹妖:“…………”

这时,飘飞的竹叶忽然幻化成一件白色的迷你道袍,包裹住了那个圆滚滚的小孩子。

竹妖愣住。

他刚生产完,体力还未恢复,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奇怪的一幕。

被小团子们围住的那株植物忽然绽开一朵纯白的花,花心散开万道金光,围着画的小团子们像下了锅的发面团一样一个接一个“砰砰砰”变成了人形,穿着整整齐齐的白色迷你道袍,乖乖巧巧地趴成一排:“爹亲!”

竹妖:“…………”

白花散发出的金光里,一个身形高大的道士缓缓走出来,清冷的眉眼有几分迷惘,冷冰冰地环顾四周。

他隔着草庐的窗看到一只妖物。

青衣,披发,清俊的脸上有一层虚弱的薄汗,眼角和唇一样泛着脱力的红晕。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与那妖物对视。

妖物红润的唇颤抖几下,眼中竟有泪花:“谢剑涯!”

他皱眉:“我叫谢剑涯?”

竹妖呆住。

难……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那那眉眼,那气韵,那个讨人厌的冷漠样子,分明就是混账道士谢剑涯!

一脸陌生的道士站在门口,沉默许久之后说:“既然你叫我谢剑涯,那我就是吧。”

竹妖不知该做何反应。

可道长已经走进屋里,自然地燃起三昧真火煮开热水,熟练地斟茶倒水:“你刚生育,该吃点滋补的东西。”

竹妖看着他白衣胜雪的高大背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道长抬头看了看,隔空打下一只天上的飞鸟,拢在掌心光中拔毛放血,不一会儿就支上一口大锅煮起来。

竹妖嘴巴有点干了,艰涩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道长说:“煮汤须要小火熬煮,你若是已经饿了,我摘果子给你充饥。”

竹妖看着洗手作羹汤的道长,鼻尖忽然酸楚得几乎抑制不住要落下泪来。

他初成人型的日子,也曾缠着道长给他做人吃的东西。

好脾气的道长受不了他纠缠,去河边抓了鱼烤给他吃。

那一天的阳光也像今日这么暖,道长侧着的脸被阳光笼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

如今想来,竟已恍若隔世。

竹妖闭目,低喃:“你既然不认识我,又为何要来照顾我?”

道长说:“我在花中修行之时,劳烦你照顾数月,如今理应投桃报李。”

竹妖心中一痛,低笑:“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恨极了道长这种一文不值的温柔,恨不得想大吼大叫着把道长轰出去,轰得远远的。

可道长却忽然抱住了他,掌心泛起温柔的金光,把他和刚出生的孩子们一起拢在那片温暖之中。

道长在他耳边,有些疑惑的问:“你既然不会照顾孩子,又为什么要生这么多?”

竹妖想起自己两次怀孕生子的缘由,怒气和委屈让他分娩后尚未恢复的身体强行提起一股力道,一巴掌把道长拍出了草庐中。

“滚!!!!!”

道长不滚,不但不滚,还在外面的草地上陪六个刚化成人形的小朋友们开始玩游戏。

竹妖满脸泪水,不知道是怨是恨。

两个时辰之后,道长走进来,说:“鸡汤可以喝了。”

竹妖闭目静修,充耳不闻。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舀上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吹了吹之后用勺子喂到了竹妖嘴边,面无表情地说:“喝。”

竹妖闭着眼睛说:“不喝。”

道长说:“为什么?”

竹妖咬牙切齿:“我恨你。”

道长怔住:“为什么?”

竹妖睁开眼睛,道长正用天真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好像真的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道长眼底的茫然迷惑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这个温柔俊美的妖物偏偏对他这般反感。

可他很喜欢这个竹妖。

在他还未化出人形的时候,这个竹妖就常常来给他浇水,陪他聊天,给他吹笛子听。

所以他理所应该地喜欢这个竹妖,甚至忍不住地亲近他,讨好他,被一巴掌扇飞出去也不生气。

竹妖讪讪地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道长微微皱眉:“我只记得你。”

竹妖纠结地垂着头。

道长抬手,轻轻把竹妖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耐心地说:“你虽是仙体,可生育是大事,对你精元损伤极大。你不能不吃东西。”

竹妖不受控制地深陷在道长的温柔里。

总是这样。

每次都这样。

只要道长用这样略带命令的语气照顾他,他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放下心防。

竹妖别别扭扭地说:“我不喜欢你这身衣服。”

道长抬起袖子看了看,没觉得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好,但还是好脾气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竹妖坏心眼地说:“红的。”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认真的?”

竹妖点头。

道长说:“等我一会儿。”

竹妖愣住。

道长走出房门,挥袖施法。

千里竹林一瞬间全部披上了大红绸花,浩浩荡荡迎风飞扬。草庐化作琉璃金瓦朱红墙,一个大大的喜字贴在了窗扇上。连屋里的床帐都由青帘变红纱,垂着金流苏和玛瑙串。

正在地上玩的小朋友们看到这幅奇妙的景象,欢快地跳起来。

道长若有所思,信手一挥,小孩子们也纷纷换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绸衣。

竹妖呆呆地坐在床上,感觉自己这身青衣十分不自在。

门开了,道长穿着一身喜服缓缓而来,问竹妖:“好看吗?”

竹妖呆呆地点点头。

他从来没想过道长穿红衣的样子,鲜艳夺目的红映着棱角分明的脸,别有一番英俊逼人。

道长抬手,竹妖身上的衣服也化成了红色,散乱的长发也被红带束起,露出微红的脸颊。

竹妖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小声说:“让你换件衣服而已,怎么这么大阵仗?”

道长说:“若非洞房花烛,我绝对不肯穿红衣。”

第七章

他抬手,解下竹妖的发带,系在了两人腕上。

竹妖微微仰头:“我……嗯……我……”

道长说:“红带束双人,礼成了。”

竹妖莫名紧张地眨眨眼:“谢……谢剑涯……你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你……嗯……”

道长说:“我记得以前的事了,”他修长温润的手指缓缓拂过竹妖的脊背,慢慢褪下那身大红的衣衫,“但我知道,我想要你,而你并没有打算拒绝我。”

竹妖轻微地挣扎抗议:“我没有……”

道长说:“我知道。”

他轻轻俯身上去,像是怕压坏了竹妖那样,撑着身子慢慢落下一个接一个的吻,低喃:“你叫什么名字?”

竹妖气恼:“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和我做这种事?”

道长说:“不愿意说就罢了,反正你人是我的。”

那些吻很温柔,拥抱也很温柔。

竹妖有些恍惚,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和道长最后一次见面,那个蛮横的道士为了救他,不顾他的激烈反对,在门外那片草地上就狠狠要了他。

真是个讨人厌的道士,鸡儿还那么大……

竹妖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叫沈青衍。”

道长说:“嗯。”

竹妖不满:“就一个嗯?”

道长挤进他双腿间,一本正经地问:“你想聊天?那就边做边聊吧。”

做也做,聊也聊,一夜温存,旧梦重温。

第二天醒来,竹妖神清气爽仙气充盈,几乎想要腾云驾雾去天宫玩一趟。

那些刚化成人形的小崽子们屁颠屁颠把他围起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吹笛子,吹笛子。

竹妖还有点恍惚。

这群小崽子……都是他的孩子???

可他为什么会生出一群熊猫啊???

道长挎着个大篮子在水边,给第二批刚出生的小团子们挨个洗澡。

竹妖吹着笛子,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溪水边的道长。

这个道长,脾气真的特别好。

又贤惠又体贴,连床上的动作都不快不慢,让竹妖有时间喘口气,舒舒服服地享受这件事。

竹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难道这个从花里开出来的道长,真的不是谢剑涯?

夜晚,竹妖元神飞上九重天,找花神询问那朵花的事情。

花神在瑶池边喝得烂醉,含糊不清地扔给竹妖纸笔,醉意朦胧地嘟囔:“你这样说,我怎么听得懂是什么,你画给我看。”

竹妖画了那朵花的样子,把昏睡的花神扶起来:“就是这个,花君,花君?”

花神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过去。

竹妖无法,只好留书一封,敢在天明前匆匆回到历儿山的躯壳中。

他刚睁开眼,就看到旁边的道长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竹妖吓了一跳。

道长平静地说:“你刚才元神出窍了。”

竹妖莫名心虚:“我想下山看看,不行吗?”

道长说:“你又嫌山里闷了?”

竹妖没注意到那个诡异到底“又”字,看着那两排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团子们,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下山时,就被入魔的道长抓起来在山洞里日了一顿。

那些更小一点的小家伙……就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吧。

竹妖说:“这些孩子一直在历儿山里长大,我总怕他们觉得不快活。”

道长说:“你想下山,我们就下山住。”

竹妖怔了怔,抬手抚上道长的眉。

道长竟微微红了脸,故意皱着眉问:“怎么了?”

竹妖苦笑:“你脾气这么好,一定不是谢剑涯。”

道长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反驳,只是说:“再睡一会儿吧,你元神一夜未归,躯壳需要时间融合。”

竹妖确实有些困,但他不肯睡,小声咕哝:“马上就要天亮了,大的那一批要吃竹子,小的那一批要喝山泉……”

道长说:“我去。”

竹妖这才放下心来,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孩子都喂饱了,屋子也打扫干净了,窗外还飘着那夜的红绸,道长坐在树下给一窝的小朋友削木剑。

竹妖披衣下床,怔怔地在风中看着这一幕。

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怎么就能惹得他这般魂不守舍。

道长把削好的木剑递给一个小家伙,抬头对竹妖说:“我在山下选了几处宅子,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竹妖茫然眨眼,他只是睡了两个时辰而已,道长居然已经把下山后住的宅子选好了?

温柔,体贴,脾气好,做事周全,一切顺着他的心意来。

和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蛮横道士一点都不一样。

可竹妖心里却忍不住地有些怅然。

如果那个讨厌的道士在这里,一定会面无表情地说:“不许去,在山上呆着。”

道长挥袖,几处宅子的样子分别显露在虚空中,让竹妖能好好看,好好挑。

一处是城外的山庄,巨大无比,带着精致的湖泊假山。

一处是城中正街上的豪宅,高门大院闹中取静,也十分自在。

最后一处是离闹市三条街的一座青瓦院,三进三出的院子,素净了些,却宽敞舒服。

竹妖看中了最后那处,却仍然觉得和这个相对陌生的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十分不自在,他故意转了一圈,笛子化作折扇轻轻敲着掌心,说:“我们两个男人,带着这么多小孩子,被人看到解释不清。”

道长挑眉:“你的意思呢?”

竹妖轻咳一声:“最好……最好是一男一女……扮作夫妻……”

道长抬手做出一个施法的姿势。

竹妖吓得向后跳了一下,以为这个蛮不讲理的横道士要把他变成女人。

没想到道长只是看了他一眼,自己幻化成了一个身姿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子,淡淡地问:“这样可以吗?”

竹妖扶着下巴,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挺……挺好的……”

一个外地来的沈少爷,带着自己的妻儿奴仆浩浩荡荡住进了延州城中一座大宅子里。

沈少爷家的仆人个个一身翠色青衣,见人就笑温柔有礼,附近的街坊间就有了传言,说沈少爷其实是个皇子王爷,这么训练有素的仆人,可不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

竹妖听到传言后拍桌大笑,一个没留神,身后的两个仆人就变回原形,两片青翠竹叶飘飘落地。

道长把那两个仆人变出来,面容淡漠地给竹妖烹茶:“你若是还控制不好自己的法力,就不要同时操控这么多仆役。”

竹妖说:“我只是用法力让他们保持人形而已,待我用仙气养上他们三五个月,就不必再自己费神了。”

道长看着院子里陪孩子们捉迷藏的那些青衣奴仆,再看看面前这只满脸兴奋的千年妖仙,一时间颇感头痛。

夜里,竹妖又惦记起道长的来历,拿着一副新画的花上天去找花神。

这次花神干脆不在,府里的栀子小童说:“花君下凡去了,说是去青月山找故人讨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竹妖对青月山着实无甚好感,可花神是个浪荡性子,若是这次找不着他,下次不知道又跑到哪个角落里找乐子去了。

思来想去,竹妖还是去了青月山。

青月山后山小院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桌两凳,半壶清茶。

花神是真的来讨债的:“我给你的那颗霁莲种子去哪儿了?”

师父微笑:“那不是花君送我的礼物吗,这送礼物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讨回来的道理?”

花神拍案而起,怒吼:“那是我送给你保命的你个混账道士!”

师父慢悠悠地斟茶,亲手递进花神手中:“花君莫气。”

花神郁闷坏了。

霁莲是重塑肉身最好的一种花,他亲手养了八百年才养出一颗活的种子,巴巴地派人送到青月山,千叮咛万嘱咐如何如何珍贵。

可这个混账道士,转手就用来救了自己的徒弟。

花神闷闷地说:“我可没有第二粒霁莲种子给你了。”

师父说:“无妨,花君若肯在青月山小居半日,于贫道而言,已胜过无数灵丹妙药。”

一股温柔清雅的仙气扑面而来,师父挑眉:“贵客到了。”

花神说:“他是来找我的。”

竹妖青衣玉冠翩翩而来,微笑拱手:“掌门,花君,叨扰了。”

师父和气地抬袖:“请。”

竹妖看着这两个人,忽然有点莫名尴尬。

他不知道青月山的掌门和花神居然这么熟,凑在一起让他有种全身发光的不适感。

师父说:“我猜,你是为霁莲的事而来的。”

竹妖说:“我还不知道那朵花叫霁莲。”

师父说:“霁莲是花君亲手养出来的一株奇珍,只结了两粒种子,一粒种在瑶池边,另一粒给了我。此花可重塑肉身,修复魂魄,只需一缕精元就可重生。”

竹妖低喃:“所以……那真的是谢剑涯?”

花神奇道:“难道还能不是吗?”

竹妖这才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问:“重生之人,可有失忆的可能?”

花神摊手:“没有什么神奇的功能。”

竹妖牙都咬碎了:“打扰了,告辞。”

那个混帐道士,又装失忆骗他!!!

师父喊他:“你不好奇别的事吗?”

可竹妖已经腾云而起,飞到九霄云外,没听见师父的声音。

师父哑然失笑:“都生两窝熊猫崽子了,这小竹子怎么就一点也不关心剑涯的身世。”

花神耸肩:“大概是跟你的傻徒弟傻一块儿去了吧。”他起身要走。

师父留他:“花君,这么急?”

第八章

花神说:“你这儿没酒,我呆不下去。”

师父说:“历儿山的猴王擅酿酒,花君可有兴趣随我同去讨上一坛竹酒?”

竹妖从九重天跑到青月山,又从青月山跑回延州城。这一场奔波下来,天已经亮了。

院子里的空地上,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开始跟着道长学剑,小一些地也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爬,挥舞着小拳头加油助威。

道长白衣胜雪,剑舞如风,正神情严肃地一招一式教孩子们练剑。

竹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恼又恼不得,恨也恨不动。

这个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的混账道士,就像老天特意给他安排的痴情劫,让他进退不得。

道长看到竹妖,收起剑势,让下人带孩子们梳洗更衣吃早餐。

竹妖眼底复杂,手中笛子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敲着掌心。

道长握起他的手,说:“你一夜未归。”

竹妖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幽怨滋味儿,好像自己是个半夜出去鬼混的色胚,回家正好撞上贤良淑德的妻子。

竹妖费力从这种诡异的幻想中挣脱出来,他严肃地问道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道长张了张嘴,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少爷,少夫人,对面的张员外想过来拜访二位。”

道长迅速变成了一个温柔貌美的秀雅女子,站在竹妖身后柔声说:“请他进来吧。”

张员外身长九尺声如洪钟,手里拎着两个新鲜羊腰子,一进门就爽朗大笑:“二位,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竹妖接过那两个羊腰子,被张员外的热情感染,笑容也忍不住灿烂起来:“请,快请,我昨日刚冰了一坛上好的竹酒,正盘算着请几位来家中小聚,没想到竟是张员外先登门了。”

张员外摆手:“今日喝不得酒,回家要挨骂。有个事儿来拜托你们一声。我媳妇儿天生爱热闹,三日后要在城中办桃花诗会。我在街上见到沈少爷和夫人都是气度不凡之人,就亲自过来下请柬了,请二位务必赏光。”

竹妖左手拎着羊腰子右手接请柬,连连说着一定去,又要请张员外喝酒。

张员外说什么也不肯喝,客套了几句就回家了,满脸都写着妻奴二字。

送走了热情好客的张员外,竹妖回头看着一直不言不语做温柔小媳妇儿状的道长,轻咳一声:“好了,变回来吧。”

道长问:“你是真的喜欢去,还是没学会拒绝凡人的邀请。”

竹妖拎着羊腰子尴尬地晃了晃:“在延州城里找副新鲜羊腰子可不容易,就去玩玩嘛?”

道长伸手:“给我。”

竹妖说:“你不会是想给人家扔回去吧?”

道长无奈:“难道你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吃吗?给我,我去给你炒个葱爆腰花。”

等到炒腰花热腾腾上桌,竹妖才如梦初醒,恶狠狠地看着道长:“你再说一遍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道长默默摆碗筷。

竹妖恼了:“谢剑涯!你以为我瞎吗,你这个样子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有些事情他没有问师父和花君,只要确定了道长就是道长,剩下的事,就该他亲自来解决。

道长抬眸,把热腾腾的米饭推到竹妖面前,有些茫然地轻声问:“这样不好吗?”

竹妖怔住。

没什么不好,一切都很好。

这个从花里长出来的道长脾气好极了。

可他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所有的温柔亲昵都隔着一层薄薄的雾,爱也爱不真切,恨也恨不明白。

竹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道长说:“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这个样子。”

竹妖说:“我刚醒来的时候,你的师父告诉我,你带着我的小儿子走了。所以我思考了很久,思考你到底是谁。”

道长沉默了许久,淡淡说:“离开的那个,是我的心魔。”

那个狠厉,暴躁,充满了占有欲和毁灭倾向的心魔,在他濒死的那一瞬间与他的魂魄彻底分离。

心魔离开,留下的这半缕残魂,就只剩下了无尽的爱恋与温柔。

道长说:“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竹妖低喃:“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的脾气已经很臭了。”

道长低头不语,竟真像个被训斥了的小媳妇儿。

竹妖说:“你的心魔去了哪里?”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说:“南荒归魔峰。”

竹妖说:“你和我,去带他回来。”

道长很不情愿。

他与他的心魔相抗千年,谁都看谁不顺眼。

竹妖说:“那是你的一部分,那也是你。”

道长不愿去归魔峰。

他说:“你我皆是仙体,去万魔归一之处寻人,恐有不适。”

竹妖说:“你不愿意?”

道长自然不愿意。

他一生都在与心魔相抗,把这缕心魔当做生平大敌。

如今一梦醒来心魔远去,当是人生一大快事,他如何愿意再去把心魔找回来。

道长兜兜转转,最终仍是不忍忤逆竹妖的意见,不情不愿地说:“我派人陪你去归魔峰,孩子们需要人照顾,我就不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赌气的意思,可竹妖神经大条,对这些细微的心思毫无察觉,乐颠颠地把家里的事交给道长,独自一人前去归魔山。

归魔峰在南荒以南的海边,数座山峰挤在云雾中,日夜听着汹涌涛声。

山中草木翠色深浓,云雾缭绕,魔气扑面而来。

竹妖是得道仙体,行走在其中感觉十分不适。

他随手抓了只小魔物,问:“你见过这样一只魔吗?黑衣批发,英俊貌美,脾气特别差,是最近才来到归魔峰的。”

小魔物被他身上的通透仙气吓得瑟瑟发抖,干瘪的脑袋使劲儿晃着。

归魔峰上妖物千百,没有一个像这只妖仙说的那样俊美逼人脾气又差,更别说是新来的。

竹妖皱着眉在归魔峰里转圈,盘问了十几只小魔物,仍然无人知道心魔的下落。

眼看天色渐黑,竹妖只好暂时退出去,待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三岁的孩子,正抱着果篮往山上爬,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小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连最基本的妖术都不会,哭着从山上滚下来。

竹妖忙抬手接住那个孩子。

小孩子抱着空掉的果篮哭唧唧:“果子没有了……呜呜……没有果子了……”

竹妖心软,说:“你在哪里摘的果子,我带你再去摘好不好?”

小家伙双手搂住竹妖的脖子,边走边叨叨。

竹妖慢慢听懂了,这孩子住在归魔峰的山顶,那里有最好吃的果子。

小孩子喜欢上了山脚下的一只小妖,于是每天偷偷抱着果篮送下来一些给那只小妖吃。

天渐渐黑了,竹妖深吸一口气,终于抱着那个小孩子来到了山顶。

小家伙撒娇不肯下去,竹妖只好驱动法术帮他摘果子。

一大一小正玩得开心,深林中忽然弥漫起阴森黑雾,可怖的魔气铺天盖地而来。

熟悉的战栗侵占了竹妖每一寸肌肤,他下意识地想要逃。

小孩子从竹妖怀里跳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黑雾中,欢喜地大喊:“爹爹!”

竹妖跟着那孩子跑过去。

满天黑雾淹没了归魔峰,也淹没了竹妖青衣如玉的身影。

归魔峰中地形诡异,山石草木成了天然的阵法。

竹妖不知所措地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往里走,对着虚空中的黑雾喊:“是你吗?谢剑涯?是你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别用那个混帐道士的名字叫我。”

竹妖欣喜回头:“是你!”却只见铺天盖地的黑雾席卷而来,把他狠狠地摔到了大石头上。

竹妖摔得头昏脑涨,倒是不疼,他有些气恼:“我是来找你的!”

浓雾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黑暗中,心魔低沉的声音飘忽不定,冷冷地响在耳边:“你是来找我,还是找那个混帐道士失去的法力?”

竹妖气急了:“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

延州城里那个贤良淑德三从四德的温柔美人和归魔峰上这个阴阳怪气的阴森魔物,都让他觉得别扭极了。

竹妖心里的那个人,本就是那个体贴又气人的道长谢剑涯。

心魔恼怒:“不是!”

他才不和那个混帐道士是一个人。

一股大力从黑雾中涌出,狠狠地把竹妖压在低声。

心魔怒吼:“那个道士杀了你!他杀了你!!!”

竹妖躺在地上,一滴冰冷的泪从黑雾中坠落,落在他脸上。

心魔紧紧抓着竹妖的身体,吼声中竟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杀了你,我要杀了他!”

竹妖抬手想要抓住黑雾中不见踪影的魔物:“不……不是的……”

心魔却倏忽不见,又消失在了雾中。

竹妖被困在黑雾中,急切地喊:“谢剑涯!”

冰冷的气息从后颈升起,一股令人战栗的魔气重重把竹妖压在了一棵树上。

低沉阴森的声音钻进竹妖的耳朵,心魔说:“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那个法力退步的混账道士,连这件事都满足不了你了?”

竹妖被迫趴在大树上,一身青衣尽数破碎,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蛋。

粗大硬物不似人的鸡儿,恶狠狠地进去,撑得竹妖忍不住哭叫出声:“啊……”

心魔冷笑:“够大了吗?满意吗?那就给我好好吃!”

竹妖被日得溢出泪水:“混账……啊……你怎么这么大……嗯……装不下了……太大了……”

这个心魔怎么比以前还要大,肚子都要被捅破了。

竹妖被心魔按在树上狠狠日了一顿,哭着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山洞中,心魔早已不见踪影。

竹妖腰腿酸软菊儿肿痛,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万分艰难。

可那个混帐的魔物,却不见。

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消失不见了。

竹妖劝自己应该愤怒,应该出去找到那只混帐魔物暴揍一顿,或者干脆扭头就走,就当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可他心里却难过得要命,鼻头一阵酸痛,向来温润含笑的眼角溢出若隐若现的泪珠。

竹妖哽咽着闭上眼睛:“混蛋……”

竹妖拖着一丝不挂的疲惫身躯缓缓走出山洞,抬手摘了一片树叶化作衣衫暂且遮盖身体。

他该回去吗?

第九章

竹妖抬头。

头顶的黑雾早已散去,阳光洒在归魔峰上,和其他所有的地方一样温暖。

他想起了那滴泪。

就在他们彼此嘶吼的时候,就在昨夜弥漫可怖的黑雾中,有一滴泪落在了他脸上。

魔物,会流泪吗?

竹妖苦笑,疲惫地坐在树下,开始吹笛子。

一首清清冷冷的长夜永晖,在阳光下也被浸润出了些柔和明媚的调子,山上的鸟儿在枝头探出来,好奇地摇头晃脑。

一曲未了,竹妖看到了一缕薄薄的黑雾。

那缕雾气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因为太过稀薄纤细,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竹妖停下曲子,起身一瘸一拐地顺着那缕雾气走过去。

黑雾察觉到自己被发现,顿时缩回草丛里。

竹妖气急了,哽咽着喊:“你给我站住!”

他踉踉跄跄地冲进草丛中,那缕黑雾也越跑越快。

竹妖屁股还痛着,脚下一软普通一声栽倒在深林里,额头重重地撞在了石头上。

竹妖借着这股痛,任由眼中的泪水冒了出来,哽咽着低喃:“你能不能有一天不要这么混账……”

黑雾从深林中漫延而来,把竹妖从地上扶起来。

不近不远的地方,响起心魔阴沉的声音:“你走吧。”

竹妖说:“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心魔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把孩子还给你,他现在正在山脚下陪那只小妖精玩儿呢。”

竹妖也沉默了。

归魔峰,大团的黑雾在阳光下尴尬地飘来飘去。

竹妖说:“谢剑涯……”

心魔恼了:“我不是谢剑涯!”

竹妖也恼了:“好!你不是!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那样对我……”

心魔说:“我见你长得好看,就随便日日,你别放在心上。”

竹妖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团黑雾,良久,苦笑:“那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

竹妖拭去眼角泪痕,转身而去。

心魔急了:“不许走!”

魔气疯狂缠上去,把竹妖捆起来绑在了树上。

竹妖被勒痛了,哽咽着骂:“你混账!”

心魔吼:“我不会跟你回去和那个混帐道士合体的,你也不许走!”

他讨厌那个一本正经的道士,青衍是他的,从开始就是他的!

一仙一魔在归魔峰僵持着,忽然天降一道浩然道气,猛地劈开大半黑雾。

竹妖趁机挣脱心魔束缚,向着心魔的方向飞驰而去。

黑雾散开,渐渐露出心魔的身影。

一只肥硕的大熊猫坐在石头上,一本正经地穿着那身如墨黑衣。

竹妖神志恍惚地想。

好了,他至少知道了昨晚心魔的鸡儿为什么会忽然变那么大。

竹妖的目光太复杂。

心魔恼羞成怒:“你还看!”

竹妖仰头。

道长的师父正白衣飘飘从天而降,手中拂尘收入怀中:“无量寿佛。”

心魔拖着肥硕的身体,摇摇晃晃不情不愿地从石头上爬下来,笨拙地躬身,拖长嗓子喊:“师父——”

师父忍着笑,拂尘一挥,把心魔变成了高大阴冷玉树临风的英俊模样。

心魔松了口气,乖乖说:“多谢师父。”

竹妖凌乱地看着心魔高挺英武的模样,脑子里那只肥硕圆滚滚的大熊猫还没散去。

师父轻咳一声,板着脸说:“你来归魔峰已经有些时日,为何还不肯回去?”

心魔回头看了竹妖一眼,说:“师父,我想留在归魔峰。”

师父挑眉:“哦?”

心魔咬咬牙,忽然屈膝跪下:“师父,我后悔了。”

竹妖上前一步:“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心魔,给竹妖讲了一个故事。

三千年前,洪荒初定,仙界还没定下按修为历劫难的规矩。凡间妖物若想成仙,就只有一个法子:

修无情道。

妖物天生七情六欲旺盛,比人更难斩断情根,于是修行起来也格外辛苦。

为了成仙,就要先修炼出一个分裂人格,在他即将可能因为七情六欲导致修为一朝损毁的时候,提前阻止他。

竹妖呆呆地看着师父,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魔别别扭扭地坐在石头上,迎风摆出一个酷炫狂霸拽的姿势,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吗,我才是原主。”

师父说:“其实不是。”

师父说:“昔日剑涯来我门下求道,正至修行瓶颈,一半是道心,一半是妖魂。他痛苦不堪求我点化,我劝他自然而为,他不肯,自己把妖魂封印在了心魂深处,再也不肯放出来。”

心魔低声说:“我后悔了。”

师父说:“那你为何不肯回去面对你的道心?”

心魔说:“我和他,相看两厌,两不相见最好。”

师父问:“那青衍呢?你又让他如何自处?”

心魔张张口,说不出话来,英俊嚣张的脑袋耷拉下去,更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熊猫。

延州城的宅子里,隔壁家张员外又送来两条虎鞭。

道长化作女子温温柔柔地收下,回给张员外一坛龙筋酒。

张员外拎着酒刚出门,却看到沈少爷带着妻子正从街口往这儿走。

张员外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街口一会儿看看沈家大门。

这这这这这这???

沈少爷带着他温柔含羞的妻子骑马过来,笑吟吟地打招呼:“张大哥。”

张员外一头雾水:“刚才……刚才弟妹不是在家吗?”

竹妖脸色一绿,慌忙解释:“这是内子的妹妹,刚从京城来的。”

心魔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张员外脑子一抽,随口道:“真是风华各异,绝色双姝。”

心魔脸顿时变得比衣服还黑:“他比我好看?”

话音刚落,心魔就恨不得一爪子把自己挠死。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张员外英俊憨厚的脸惊讶地呆滞了一下,但他立刻换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沈老弟,我懂,我懂。不打扰了,过几天一起聚一聚喝杯酒啊!”

话音未落,张员外高大壮硕的身躯已经灵活地钻进了自家院子里。

心魔板着脸问竹妖:“你不是说他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吗?”

竹妖头痛扶额:“张大哥在说客气话呢,你接什么嘴。”

心魔怀里的小孩子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竹妖叹气:“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张大哥,这下好了,我该怎么解释把小姨子接到家里住的事?”

心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用解释,他自己已经有想法了。”

进了家门,心魔立刻变回男身,把儿子从袖子里掏出来,拎着后颈放在地上。

这个最小的孩子和哥哥们一起玩耍了百余年,一点都认生,欢欢喜喜地跑进孩子堆里玩去了。

白衣道长领着孩子们栽树,种上一棵一棵的青翠竹苗。

竹妖问:“栽这个做什么?”

道长轻轻浅浅地说:“凡间烟火气太重,不比山中。种上些竹子,你与它们彼此交融汇气,有利于你修行。”

道长看到了竹妖身后的心魔,眸色微微冷了许多。

心魔冷哼一声,蹲在地上开始挖坑种树。

竹妖去看孩子了。

道长看着竹妖的背影,漫不经心地低声对心魔说:“你既然不愿意回来,为何还要回来?”

心魔说:“几棵竹子,抬手就能种完,你为什么还蹲在这里弄一身泥灰?”

道长不再说话,修剪着竹子上的枯叶。

竹妖回头,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个男人蹲在墙边,正挥舞着小铲子和小剪刀欺负那排竹子。

他心里有些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们还愿意重新变成那一个人吗?

深夜,竹妖有些累,早早地躺在床上看话本。

隔壁家的张员外和他媳妇儿都是妙人,搜罗了不少奇闻异事的话本借给他看。

心魔和道长还在院子里种树,也不知道那要逃。

小孩子从竹妖怀里跳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黑雾中,欢喜地大喊:“爹爹!”

竹妖跟着那孩子跑过去。

满天黑雾淹没了归魔峰,也淹没了竹妖青衣如玉的身影。

归魔峰中地形诡异,山石草木成了天然的阵法。

竹妖不知所措地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往里走,对着虚空中的黑雾喊:“是你吗?谢剑涯?是你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别用那个混帐道士的名字叫我。”

竹妖欣喜回头:“是你!”却只见铺天盖地的黑雾席卷而来,把他狠狠地摔到了大石头上。

竹妖摔得头昏脑涨,倒是不疼,他有些气恼:“我是来找你的!”

浓雾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黑暗中,心魔低沉的声音飘忽不定,冷冷地响在耳边:“你是来找我,还是找那个混帐道士失去的法力?”

竹妖气急了:“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

延州城里那个贤良淑德三从四德的温柔美人和归魔峰险飧鲆跹艄制的阴森魔物,都让他觉得别扭极了。

竹妖心里的那个人,本就是那个体贴又气人的道长谢剑涯。

心魔恼怒:“不是!”

他才不和那个混帐道士是一个人。

一股大力从黑雾中涌出,狠狠地把竹妖压在低声。

心魔怒吼:“那个道士杀了你!他杀了你!!!”

竹妖躺在地上,一滴冰冷的泪从黑雾中坠落,落在他脸上。

心魔紧紧抓着竹妖的身体,吼声中竟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杀了你,我要杀了他!”

竹妖抬手想要抓住黑雾中不见踪影的魔物:“不……不是的……”

心魔却倏忽不见,又消失在了雾中。

竹妖被困在黑雾中,急切地喊:“谢剑涯!”

冰冷的气息从后颈升起,一股令人战栗的魔气重重把竹妖压在了一棵树上。

低沉阴森的声音钻进竹妖的耳朵,心魔说:“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那个法力退步的混账道士,连这件事都满足不了你了?”

竹妖被迫趴在大树上,一身青衣尽数破碎,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蛋。

粗大硬物不似人的鸡儿,恶狠狠地进去,撑得竹妖忍不住哭叫出声:“啊……”

心魔冷笑:“够大了吗?满意吗?那就给我好好吃!”

竹妖被日得溢出泪水:“混账……啊……你怎么这么大……嗯……装不下了……太大了……”

这个心魔怎么比以前还要大,肚子都要被捅破了。

竹妖被心魔按在树上狠狠日了一顿,哭着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山洞中,心魔早已不见踪影。

竹妖腰腿酸软菊儿肿痛,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万分艰难。

可那个混帐的魔物,却不见。

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消失不见了。

竹妖劝自己应该愤怒,应该出去找到那只混帐魔物暴揍一顿,或者干脆扭头就走,就当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可他心里却难过得要命,鼻头一阵酸痛,向来温润含笑的眼角溢出若隐若现的泪珠。

竹妖哽咽着闭上眼睛:“混蛋……”

竹妖拖着一丝不挂的疲惫身躯缓缓走出山洞,抬手摘了一片树叶化作衣衫暂且遮盖身体。

他该回去吗?

第九章

竹妖抬头。

头顶的黑雾早已散去,阳光洒在归魔峰上,和其他所有的地方一样温暖。

他想起了那滴泪。

就在他们彼此嘶吼的时候,就在昨夜弥漫可怖的黑雾中,有一滴泪落在了他脸上。

魔物,会流泪吗?

竹妖苦笑,疲惫地坐在树下,开始吹笛子。

一首清清冷冷的长夜永晖,在阳光下也被浸润出了些柔和明媚的调子,山上的鸟儿在枝头探出来,好奇地摇头晃脑。

一曲未了,竹妖看到了一缕薄薄的黑雾。

那缕雾气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因为太过稀薄纤细,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竹妖停下曲子,起身一瘸一拐地顺着那缕雾气走过去。

黑雾察觉到自己被发现,顿时缩回草丛里。

竹妖气急了,哽咽着喊:“你给我站住!”

他踉踉跄跄地冲进草丛中,那缕黑雾也越跑越快。

竹妖屁股还痛着,脚下一软普通一声栽倒在深林里,额头重重地撞在了石头上。

竹妖借着这股痛,任由眼中的泪水冒了出来,哽咽着低喃:“你能不能有一天不要这么混账……”

黑雾从深林中漫延而来,把竹妖从地上扶起来。

不近不远的地方,响起心魔阴沉的声音:“你走吧。”

竹妖说:“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心魔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把孩子还给你,他现在正在山脚下陪那只小妖精玩儿呢。”

竹妖也沉默了。

归魔峰,大团的黑雾在阳光下尴尬地飘来飘去。

竹妖说:“谢剑涯……”

心魔恼了:“我不是谢剑涯!”

竹妖也恼了:“好!你不是!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那样对我……”

心魔说:“我见你长得好看,就随便日日,你别放在心上。”

竹妖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团黑雾,良久,苦笑:“那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

竹妖拭去眼角泪痕,转身而去。

心魔急了:“不许走!”

魔气疯狂缠上去,把竹妖捆起来绑在了树上。

竹妖被勒痛了,哽咽着骂:“你混账!”

心魔吼:“我不会跟你回去和那个混帐道士合体的,你也不许走!”

他讨厌那个一本正经的道士,青衍是他的,从开始就是他的!

一仙一魔在归魔峰僵持着,忽然天降一道浩然道气,猛地劈开大半黑雾。

竹妖趁机挣脱心魔束缚,向着心魔的方向飞驰而去。

黑雾散开,渐渐露出心魔的身影。

一只肥硕的大熊猫坐在石头上,一本正经地穿着那身如墨黑衣。

竹妖神志恍惚地想。

好了,他至少知道了昨晚心魔的鸡儿为什么会忽然变那么大。

竹妖的目光太复杂。

心魔恼羞成怒:“你还看!”

竹妖仰头。

道长的师父正白衣飘飘从天而降,手中拂尘收入怀中:“无量寿佛。”

心魔拖着肥硕的身体,摇摇晃晃不情不愿地从石头上爬下来,笨拙地躬身,拖长嗓子喊:“师父——”

师父忍着笑,拂尘一挥,把心魔变成了高大阴冷玉树临风的英俊模样。

心魔松了口气,乖乖说:“多谢师父。”

竹妖凌乱地看着心魔高挺英武的模样,脑子里那只肥硕圆滚滚的大熊猫还没散去。

师父轻咳一声,板着脸说:“你来归魔峰已经有些时日,为何还不肯回去?”

心魔回头看了竹妖一眼,说:“师父,我想留在归魔峰。”

师父挑眉:“哦?”

心魔咬咬牙,忽然屈膝跪下:“师父,我后悔了。”

竹妖上前一步:“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心魔,给竹妖讲了一个故事。

三千年前,洪荒初定,仙界还没定下按修为历劫难的规矩。凡间妖物若想成仙,就只有一个法子:

修无情道。

妖物天生七情六欲旺盛,比人更难斩断情根,于是修行起来也格外辛苦。

为了成仙,就要先修炼出一个分裂人格,在他即将可能因为七情六欲导致修为一朝损毁的时候,提前阻止他。

竹妖呆呆地看着师父,半天说不出话来。

心魔别别扭扭地坐在石头上,迎风摆出一个酷炫狂霸拽的姿势,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吗,我才是原主。”

师父说:“其实不是。”

师父说:“昔日剑涯来我门下求道,正至修行瓶颈,一半是道心,一半是妖魂。他痛苦不堪求我点化,我劝他自然而为,他不肯,自己把妖魂封印在了心魂深处,再也不肯放出来。”

心魔低声说:“我后悔了。”

师父说:“那你为何不肯回去面对你的道心?”

心魔说:“我和他,相看两厌,两不相见最好。”

师父问:“那青衍呢?你又让他如何自处?”

心魔张张口,说不出话来,英俊嚣张的脑袋耷拉下去,更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熊猫。

延州城的宅子里,隔壁家张员外又送来两条虎鞭。

道长化作女子温温柔柔地收下,回给张员外一坛龙筋酒。

张员外拎着酒刚出门,却看到沈少爷带着妻子正从街口往这儿走。

张员外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街口一会儿看看沈家大门。

这这这这这这???

沈少爷带着他温柔含羞的妻子骑马过来,笑吟吟地打招呼:“张大哥。”

张员外一头雾水:“刚才……刚才弟妹不是在家吗?”

竹妖脸色一绿,慌忙解释:“这是内子的妹妹,刚从京城来的。”

心魔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张员外脑子一抽,随口道:“真是风华各异,绝色双姝。”

心魔脸顿时变得比衣服还黑:“他比我好看?”

话音刚落,心魔就恨不得一爪子把自己挠死。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张员外英俊憨厚的脸惊讶地呆滞了一下,但他立刻换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沈老弟,我懂,我懂。不打扰了,过几天一起聚一聚喝杯酒啊!”

话音未落,张员外高大壮硕的身躯已经灵活地钻进了自家院子里。

心魔板着脸问竹妖:“你不是说他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吗?”

竹妖头痛扶额:“张大哥在说客气话呢,你接什么嘴。”

心魔怀里的小孩子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竹妖叹气:“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张大哥,这下好了,我该怎么解释把小姨子接到家里住的事?”

心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用解释,他自己已经有想法了。”

进了家门,心魔立刻变回男身,把儿子从袖子里掏出来,拎着后颈放在地上。

这个最小的孩子和哥哥们一起玩耍了百余年,一点都认生,欢欢喜喜地跑进孩子堆里玩去了。

白衣道长领着孩子们栽树,种上一棵一棵的青翠竹苗。

竹妖问:“栽这个做什么?”

道长轻轻浅浅地说:“凡间烟火气太重,不比山中。种上些竹子,你与它们彼此交融汇气,有利于你修行。”

道长看到了竹妖身后的心魔,眸色微微冷了许多。

心魔冷哼一声,蹲在地上开始挖坑种树。

竹妖去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