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者の倒霉冒险
所属系列：Lynn海
题名：穿书者の倒霉冒险
作者：lynn海
Tag列表：原创小说、其他原创、BL、短篇、完结
简介：反对穿书职场pua！
完
============
穿书者穿书了。
在这之前他已经有了很多次穿书经历，当过主角，当过配角，自然也当过反派，以及什么都不是，书中甚至未曾提过一笔的路人小角色。
他的生命总是在故事书至结尾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戛然为止，然后又进入新的故事，如是重复。所以穿书者的名字是穿书者，尽管对他而言，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所谓的东西。
流浪生涯漫长到接近永恒，可接近永恒毕竟不是真正的永恒，再度进入新世界后，穿书者隐隐有种预感，或许此处，就是属于他的结局了。
他不再知道故事的剧情了。
他或许是主角，或许是配角，或许是反派，也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没能得到作者一笔描写的路人小角色。
他究竟是谁不重要，他看不清自己前方的道路才是问题所在。
出生在乡下农场，最亲近的朋友是黑白花的奶牛和一条忠实的大狗，长至十七岁，他很少与父母以外的人交流。他发自内心恐惧与他人交流。
谁才是代表作者意志的主角，谁才是终将丑态百出的反派，事情的真伪从来都不是故事着墨的关键，最重要的是立场，是给人的观感，秉持信念拯救苍生也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也罢，究竟谁才是值得被世界偏爱的那一方。
……如果无法把握这一点，他身为穿书者，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
邻居家的男孩儿叫杰克，随处可见烂大街的名字，只比他小两岁，可能是因为同龄人太少，时不时会跑过来找他玩。杰克比他养的那条大狗还要热情，还要不知道距离与分寸，即使被他冷脸拒绝过许多次，还是要越过农场间的旷野，趴在他家斑驳的栏杆外大笑着呼唤他。
他很少回应杰克，几乎没有，棕发碧眼的少年脸颊生有小小的雀斑，长相讨喜极了，可他很清楚，再讨喜的长相，也可能会在剧情下扭曲成另一张充满仇恨的面孔。
就算杰克是主角团的成员，也很有可能会被赋予为谁牺牲而死的命运。
一切都是未知数，一切都是不确定，避免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事态明晰前，不与任何人走太近。
“……我明天要去给我姑妈送东西，她住在山那边，路程很长呢，我们两个骑马一起去，好吗？”
在他拒绝了杰克的第二天，杰克不慎落马坠崖的消息传回了镇子，全镇动员下又花了三天才找到这个少年的尸体，一个星期后杰克便下葬了。
在杰克的葬礼上，他想，看来杰克属于“什么都不是”那一类。
杰克的姑妈带着她的小女儿匆匆赶来，穿着黑色的长裙，在灵柩前哭泣。所有人都在流泪。他在葬礼上呆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他的存在从来不显眼，但杰克的妹妹，他姑妈家的女儿，名叫莉莉丝的小女孩儿注意到了他，她追上来，愤愤不平地质问道:“你不是我哥哥的朋友吗？你怎么连一滴眼泪都不流？”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 权归作者所有
等他真的挤出了眼泪，莉莉丝却更更生气，她高声宣称，再也没有见过像他这样虚伪的人。
莉莉丝会是女主角吗？
她很漂亮，有着和杰克一样的碧眼，长长的金发应该是遗传自她的父亲，在风中飘荡开便如同午后灿烂的阳光。她还没有扫兴的雀斑。
热血，易冲动，家世普通偏上，这很像是女性视角下的浪漫小说会有的人设，他曾经遇见过这样的人物，那时他作为那个世界的男配，按照剧情规划被那个世界的女主拒绝了，最后他满怀祝福看着女主一步步从乡下走进皇城，踩着配角们的诅咒与哀嚎，在婚礼的钟声中成为了皇太子此生挚爱。
但她更有可能不会有着如此美满的发展，毕竟她虽然漂亮，却不够漂亮。女主角大多数都有着倾国倾城的设定。即便作者不去刻意描述，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在听我说话吗？”莉莉丝气愤地道，“我问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和我哥哥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都和我提了很多次你这个人！”
不是女主就糟糕了，这种浪漫小说中很少有女主以外的女性会是正面形象，除非她作为在关键时候会替女主牺牲卖命的侍女，或者预备和男配凑对的什么人物出现……不对，也有可能不是这样，他后期穿越的很多世界都在尽力歌颂女性角色间的友谊，若莉莉丝能生在那样的世界观就好了。
——杰克死了。什么都不是的，他唯一的朋友死了。
而他至今没有弄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你……”
“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你，要当一个善良的人，善良，但不要太善良，不要总想着为谁豁出性命，凡事差不多就可以了……这样一来，不是女主，不是女配，也总有办法能好好活下去……”
渐渐的，莉莉丝的眼神从愤怒变为了惊恐，她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许久，才结巴着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杰克很喜欢你。”他艰难地道，“……以后，要加油哦。”
莉莉丝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这是理所当然。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听说莉莉丝得到了贵人的赏识，一家搬去了皇城，再之后就没消息了。
父母相继过世，他住在那从不曾远离的农场，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前往杰克的坟墓，带着那条陪伴他很多年的老狗，月夜寂静，树影婆娑，杰克的墓碑看着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千万故事，千万际遇，死亡不一定是终点，若杰克真的是主角，那他一定会以另一个形式重回大地，修仙小说中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雪莲，世间也有可驱使亡灵的法师，咒语确实很长，但只要记好了就没什么难的，还有那最恶毒的禁术，献祭九十九个童男童女来换得一个人的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只是随便想一想，能让杰克离开这个坟墓的方法有那么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像足足过去了一百年，一百个春花盛开，秋叶零落，他缓缓跪倒在墓碑前，老狗疲惫地趴在他身边，那温热的身躯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他又道:“你如果是反派，那我就会成为让魔王复活的罪魁祸首，我会死得很惨，就算过上很多年的时光，也不能消弭我犯下的罪过……”
“反派也没什么不好，运气好点，反派也是很有人气的，可反派不会有好下场……这是注定的……”
“你是个好人，死了的好人才会是永远的好人，我不该再来见你了……”
老狗低低呜咽一声，他就站起身，用比来时慢得多的步速，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回到了那个无声而孤寂的家。
莉莉丝一家在搬去皇城的第五年，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返回了小镇，成为某位贵族新娶夫人的她穿着华贵，一面羽毛扇矜持地遮住半张雪白容颜。
她比当年成熟多了，在杰克墓前见了他这个算不上故人的故人还会主动问好，莉莉丝笑道:“我以前还真的以为你不喜欢我哥哥呢，可大伯都告诉我了，你这些年经常来给哥哥扫墓。”
不上不下的贵族在原配身死后再娶的妻子。这个情况听着不像女主，不像女配。
太好不过了。
“不要一直陷在过去走不出来，哥哥也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对了，我怀孕了，我和丈夫商量过了，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儿，就给他取名叫杰克，有机会我会带着我儿子再回来这里的。”
莉莉丝有一个叫杰克的孩子了。这是否意味着新的故事即将开始，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然落幕……不，不能妄下定论，父辈的阴谋由子辈调查是很常见的安排，剧情没有那么简单的一刀两断……小杰克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在新生的小杰克面前，死去的杰克算什么呢？
他的坚持，他的迷茫，到底有什么价值？
风在呼啸，他的心在摇晃。
“你有，有遇见过那种人吗……闪闪发亮，所有人的视线都会围着祂转，这么多年，你有遇见过这种人吗？”
未等莉莉丝回答，他又急促改口:“很坏的人也可以，只要是那种万众瞩目，无法忽视的存在都可以，有这种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莉莉丝说:“你应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看起来很累。”
“我不累，我是很认真在问你，你知道谁是主角吗？这个世界到底在演绎什么故事，谁应该被同情，谁必须被唾弃，需要什么立场才能站到最后的——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我、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啊！”
莉莉丝真的成熟很多，换了过去的她，这会儿大概得大哭着远远跑开了。
“一无所知，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她认真地道，“要是没有钱，我可以先借你一些，你去过皇城吗？你参加过塞维尔音乐节吗？我最喜欢吃一种青色的果子，只有在北方才会生长，可我只吃过它的果子，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它开花。”
“那都不重要，立场才是最重要的，什么都不是的人，必须要选好自己的立场……”
“立场很重要吗？”
他定定注视着莉莉丝，注视她那双与杰克一模一样的美丽碧眼。
“很重要。”他轻声说，“比善恶重要，比真伪重要，超越生死，决定一切——不站在主角这一方的人，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他养了二十年的狗在上个月死了，他把它埋在家的后门外，狗死前的那一晚蹒跚着爬到他床头，他在梦中听见熟悉的呜咽声，睁开眼，湿润的鼻息就凑在枕边，老狗长久地趴在那里，直到断气。
当动物比当人好，在故事中人有立场，动物却没有。
生了灵智的另算。
莉莉丝只在家乡呆了短短四日就离开了，她来得声势浩大，去时也动静不小，他没有去送她，一个人呆在杰克坟前。
直到日头落下，圆月高升，直到狂风吹冷了一颗心，又让狂乱的欲望燃烧得更为猛烈，他终于伸出手，指尖点在石碑那个被抚摸过无数次的名姓上。
复杂且漫长的亡灵咒语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中念出，他念这些时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一件他早就想做了的事。
他对从坟墓中醒来的杰克说:“杀了我，我做了不该做的事，让我解脱吧。”
亡灵皮肤苍白，眼瞳浑浊，过去近乎透明的碧色如今像密林深处不详的沼泽。
“死在你手下我很乐意，不管你是主角，还是反派，哪怕你什么都不是……我也都不在乎。”
他闭上眼，在长久的静默后，喃喃着道:“那天，我其实是想答应你的……陪你一起去看望姑妈，还有很多事，你来邀请我，我都是想答应你的……”
“但我不敢答应……我害怕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穿书者，不就只是个单纯的废品了吗？”
新生的亡灵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道，杰克或许只是想安慰他，可他快要在这个洋溢着土壤腥气的拥抱中生生窒息。
“杀了我吧。”他又重复一遍，“我累了。”
书面记载的亡灵从不说话，专家猜测那是因为它们傲慢嗜杀的脾性不屑于与人类为伍，原因并非如此。用腐朽的喉咙振动出声音，对一具尸体而言太麻烦了。仅此而已。
“你、很特、别。”
如同牙牙学语的说话方式，作为亡灵的杰克，也确实是懵懂无知的婴儿。
杰克道:
“很聪明，很、很安静，懂、很多、知识……”
“我喜、喜欢你，我想让你、看向、我。”
“我记得，你说、说过，你不知道我是、谁……”亡灵断断续续地道，“但我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明白……”
“杰克，就是杰克。”
杰克就是杰克。活着的杰克，死了的杰克，什么都不是的杰克。
他是穿书者。或许是主角，或许是配角，或许是反派，也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没能得到作者一笔描写的路人小角色。
也或许，他就是他自己。
这是经历了千百个悲欢离合起承转合后，他自己的人生。
在想明白这件事的瞬间，静静按在背脊的冰冷的手，便在惨白月色下挖出了他跳动的心脏。
鲜活的血肉，比不知在何方的主角更为真实。
亡灵无法反抗召唤者的命令。所以他死了，死在杰克手里，死在自己安排命运手中。
亡灵不会流泪，杰克干燥的脸庞紧紧贴在他的头颅，那死寂胸腔最深处传来的悲鸣叫他震耳欲聋，可他头一回在这个世界真心笑了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会活过来的。
死亡不一定是终点，主角总会以另一种形式重回大地。
而再度醒来的他，会是自己真正的主角。
他是穿书者。
穿书者就是穿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