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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鞘

所属系列:Lynn海

题名:出鞘

作者:lynn海

Tag列表:原创小说、BL、完结、三观不正、狗血、黑道、骨科、1v1、长篇

简介:我哥暗恋我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

我哥暗恋我。

这事儿我不清楚,我心安理得在外面乱搞。

等我把我哥惹急了,我才反应过来:卧槽,我也暗恋我哥!

裴尚x裴诞,骨科年上,三观不正!!!

攻受各自有过性经历,双洁爱好者避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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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门的时候,我哥正坐在沙发上教训下人,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手指都切了三根,跪在我哥脚边瑟瑟发抖着求饶。

我哥是有洁癖的,这点众所周知,所以他抖得再厉害,也没敢碰我哥裤腿一下,不然就不是三根手指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我站在门厅前,管家快步上来跟我问好,我脱下大衣交给他,手里的礼物还是自己拎着,饶有兴致偏头道:“里面怎么回事。”

管家陪笑道:“不长眼的东西,在小少爷您的地界上干了点男盗女娼的腌臜事,被大少爷发现了,现在正发火呢。”

我哦了一声,抬腿走进去,我哥第一时间抬头看我,他眼底还带着没褪尽的血光,看着就很难搞。

他不说话,就看着我。

我松开领带,轻轻在跪着的那人屁股上踢了一脚:“在我地界上搞事?胆子挺大。”

“诞少爷,小的不长眼冲撞了您老,您开恩饶过小的这一回吧!”他见求我哥没用,就来扒我腿,一把年纪哭得声泪俱下,“大少爷已经切了我三根手指了,诞少爷看在这个的份上,劝劝大少爷留情吧!”

霍,拐弯抹角的,原来他也觉得最后做主的那个不是我,而是我哥啊。

我还没开口,我哥陡然暴起一脚,直接踹在这人胸口上,当场把茶几都撞开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下人噤若寒蝉。

“没长眼到处惹事就算了,连求人也不会。”他磨了磨牙,轻声说,“得罪了哪位爷,就老实求哪位饶你,怎么,眼睛没长吗?”

那人光顾着吐血了,哪里说得出话。

我笑了:“行了,这事儿我来的路上就处理好了,我舞厅里被欺负那姑娘,也没真的被占到便宜,我让人送了点补品和钱过去安抚了。”

我哥点点头,招手让我过去,一边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玉桂堂的点心,哥你不是喜欢吗?”我挨着他坐下,他翻了翻点心袋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嗯,小诞有心了。”

我趁机让那倒霉蛋赶紧下去,别在这儿刺激我哥神经,我哥不在乎我这些小动作,他展开一臂,搭在我背后,又捡了块形状好看的点心往我嘴里塞,漫不经心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只得先吞下吃的,再说:“老样,底下人都老实,没什么风浪,我那个副手你也知道,能干着呢,有他帮着我镇场子,我没什么可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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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外人是不行的。”我哥开始教训我,“这个世界上,你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我,因为我是你亲哥,我也只相信你,除了咱们这样的关系,其他的都不要当真。”

我说好好好知道了,他就伸手捏着我下巴。

削金断玉的一双手,无论用在什么地放都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小诞。”他眯起眼看我,像在玩笑,也像在威胁,“听哥的话。”

我忽然发现我哥有点胡茬儿了,看来他最近是真的忙,连刮胡子的功夫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有空来替我操心,比我还先发现我地界上的问题。

外界都说,裴诞有个保护过度的大哥。

这话是真的。

大哥大头上另有大哥大。

我们裴家两位爷,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至于裴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我老爸,早几年就被我们哥俩联手弄死了。

当然,这事儿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说破它没意思。

那老头子一生没干好事,该死。

杀了咱爸后,我哥就老这么跟我说,我们是彼此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

这话其实在我看来有点绝对,不过我哥这人生性冷漠,也就对我好,在外人眼里他跟一尊恶鬼罗刹没有区别,我就不拿真心话去伤他。

当老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哥是除我谁都不信,我不一样,就算将来哪天我被信赖的人坑死,那也是我自己的锅,我认了。

出了裴家大宅子,我哥送我到门口,亲自给我披上大衣,他比我高,披衣这个动作宛若从身后的一个拥抱,所有下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我哥心无旁骛,抬高我下巴,给我系领带。

“回去路上小心点。”

我笑着点头,回头一瞧,接我的人已经到了,就在门外,车灯亮着等我,我哥跟我一起看过去,淡淡道:“不是让他看场子吗,怎么又跑来接你了。”

我乐呵呵道:“不是他来接我,我也不放心,你进去吧,天冷,别着凉。”

我哥没说话,我大步走出宅子,驾驶座打开,穿黑西装的男人匆匆替我打开后座的车门,恭敬等着我,我弯腰坐进去,关上车门落下窗子,发现我哥还站在那里。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进去,隔得老远,他朝我笑了笑。

司机站在车外,也拘谨地对我哥点点头,这才一言不发上车,送我回住的地方了。


开门大吉!大家看得开心就好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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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司机问我:“尚爷把那人处理了?”

“你猜对了。”我支着下巴,懒洋洋道,“我哥还是我哥,已经把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刚才还扔给我,要我自己处理,我又给他扔回去了,这么大个垃圾我上哪儿放去。”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我一眼。

他的眼睛很好看,狭长清晰,像是两片上翘的花瓣,柔美无害,而所有人都知道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司机弯着眼笑道:“尚爷做事不留余地,让他替您处理也好,免得多出是非。”

我有点犯困,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他又看我一眼:“困了?后座有毯子,盖上别着凉。”

“舞厅那边你喊人看着的吗。”我闭着眼说,“抓到那伙贩毒的没有。”

他马上道:“一直看着的,都安排好了,估摸今晚就能抓到,明天给您提来。”

“抓到直接送过来,我亲自问话。”

“是。”他又迟疑道,“诞少爷,您这几天可都没怎么睡好,是不是注意一下身体比较好。”

我这副手别的都好,就是有点碎嘴老妈子,爱操心,虽然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已经有个过度保护的大哥了,实在不想再给自己找个妈。

我沉声道:“把事情处理好了我才睡得着,你送我回去后,你亲自去舞厅看着他们抓人……放跑一个,靳柯,我找你。”

他默了两秒,笑起来。

“好的,少爷。”靳柯愉快道,“放跑一个,您先拿我开刀。”

我的意思是把他喊过来骂一顿。

算了。

回家后我喝了两壶咖啡,就在书房看报纸,最近时局不好,前几天港口才爆发了一场黑帮火拼,港口一直都是各家争得很厉害的地方,我哥给了我,那里就我话事,人要上门挑衅我自然不能怂,我折了好几个手下在里面,对面帮派当然死得更多,不过这仇我记下了。

毕竟对面不但害我这边死了人,还叫我欠了一桩人情。

正思索着这些,靳柯就把人给我带来了,我穿着睡袍走到客厅,里面乌泱泱跪着十来个人,都被反剪了上手捆着,靳柯连着其他几个下属站在一边,我刚走下楼梯,靳柯就快步上前,在我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替我把睡袍带子拉紧。

干完后他才假模假样说:“冒犯少爷,不过夜露深重,仔细着凉。”

他也是我哥也是,都当我纸糊的。

我懒得计较,径直坐到沙发中央,跪在最前面的那人看着眼熟,是分堂最近提上来的一个新人儿,我歪着脑袋琢磨一会儿,那个新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口道:“裴诞,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不过就是卖了点k粉,你至于……”

不等他说完,靳柯就一脚踩在他脊背上,新人额头顿时砸到我脚边,这下可磕得实在,不见血都说不过去。

“诞少爷没开口,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他冷冷道,“不要着急,还不到割你舌头的时候。”

我抬了抬手,靳柯就退了下去。

我脚尖抬起这人的脑袋,撑着侧脸,百无聊赖道:“我这儿的规矩,你进帮的时候没人告诉你吗。”

他抖着嘴唇不出声,额头沁出密密冷汗,这帮人在我的好几个娱乐场倒卖毒品,想赚点外快,他们逍遥了,我连着好几天没睡好,就为了处理这帮人给我留下的烂摊子,不过左右现在人也抓到了,我精神松懈,就困得很。

“阿珂。”我打着哈欠道,“给我,也给这几个煮点咖啡,不加糖,大家谈正事。”

靳柯心情似乎不大好,很不给我面子:“您已经喝了不少了,咖啡因摄取过多对您的身体没好处。”

咦,他怎么知道我已经喝了两壶。

靳柯像能看穿我的心思,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刚才给您系腰带的时候,闻见的。”

说这话,他还弯起眼,笑得像狐狸。

“……”我示意他滚蛋,这些小毒贩还不知道我要怎么处理他们,一个二个惶惶看着我。

我慢条斯理道:“毒品,女人,我裴诞的地界上,不沾这两样东西,这是底线,上一个搞欺男霸女那一套的人,我哥刚刚才把他沉塘,需要我把你们送我哥那儿去感受一下吗?”

听到我哥的名号,他们才真正慌了,我冷眼旁观,淡淡道:“原来如此,看来大家眼里,只有尚爷,而没有我这个诞爷啊……行,很行。”

“不是的,我们绝对没有这么想!”

“那告诉我,谁给你们的胆子贩毒。”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说实话,我声音低下来:“阿珂,收拾一下,把他们扎成一束花,送去我哥那儿,我不会管人,劳烦我哥帮我调教一下……”

“不不不,诞爷,您开恩!”到底有人顶不住我哥那头的压力,咬牙道,“是炎帮的人给我们提供的货,说我们只要在您的地界上卖这玩意儿,我们分七成。”

炎帮,就是那个跟我结仇的帮派。

真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我的脸。

靳柯轻声说:“诞爷……?”

我深吸一口气,说:“你们跟炎帮下次交易碰头的时间地点,报上来……这事处理得好,一个炎帮的孙子,顶你们一个人头,自己看着办吧。”


靳柯,jin,四声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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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得空休息,靳柯替我做好早饭,又上楼来看我,我靠着床头,看几个场子给我送来的月度收益表,还没看完,靳柯就收了我的账本。

“休息。”他一板一眼,递我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明天您还要去见沈家那个小少爷呢。”

我痛苦地捂着额头:“就是那个救了我们好几个人,又顺手宰了好几个炎帮的人,事后还寄信提醒我我欠他人情的那个沈小公子?”

靳柯:“您记性真不错。”

这么大张旗鼓的施恩行为,想不记住也很难。

更何况这位沈小公子,素来和我不对付。

“别想了,都是明天的事。”靳柯温和道,“您现在该做的是休息。”

我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尝出里面加了糖,抬眼一瞥靳柯,借着床头的小灯,他正一眨不眨望着我。

听说下面有很多小姑娘喜欢我这位副手,真不是没理由的。

我十岁的时候,在一批专门培养出来服侍人的孤儿中,一眼相中当时还是个小少年的靳柯,这些孤儿要是没被选中,就要在裴家的宅子里当最低级的下人,而要是在少爷身边伺候,尚且还有出头的机会。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表情很错愕,那时的靳柯相貌还没长开,身高也普通,并不是最出挑的人选,连管家都劝我换一个,而我哥当时在一边椅子上喝茶看书,听见管家苦口婆心劝我,他不耐烦道:“小诞喜欢就够了,裴家还缺养废物的钱吗。”

靳柯还在发愣。

我重复道:“就你,到我身边来,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如今想来,我眼光真是好,谁不羡慕我裴诞身边有靳柯这么个人物,多少帮派出高价钱,要靳柯去他们那里,靳柯永远是婉拒。

他有轻微近视,偶尔会戴眼镜,镜片后,那双诱人的眼睛弯成一个很微妙的角度,眼睫轻轻颤动着,轻言细语着说,他只会服从裴诞一人——于是人们又开始怀疑,靳柯其实是我的枕边人。

天地良心,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从未动过靳柯一根手指,我有时还会把这类传言当个笑话说给他听,他却不怎么笑,神情总是淡淡,看来这样轻贱人的传言伤到了他,我就不怎么提这些了。

牛奶杯散发着残余的热气,我捧在手里暖了一会儿,靳柯收走放在床头柜上,服侍我躺下去,我看他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像个贤惠妻子,我就又想起那个传言。

“以后,我要是娶妻。”我盯着天花板说,“我就照着阿柯你这样的找,你要是有妹妹就好了,我直接娶你妹妹,多省事。”

他替我整理衣服的动作停了停,半晌,才若无其事说:“别开玩笑了,尚爷不会让你和随随便便找来的姑娘结婚。”

“我哥听我的,这不算事。”困意逐渐袭来,我呓语道,“我的妻子……像你就好了啊。”

黑暗温柔地覆盖了我。

彻底沉睡前,我感到靳柯来到我床前,他俯下.身,长久注视着我。

“万事万物。”他说,“万事万物,如您所愿。”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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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启程去沈家,裴沈本来就是世交,我小时候来过好几次,后来就来得少了。

我来得少的原因显而易见。

这里有沈誉那个小王八羔子,我隔着八百里都想绕道走,更何况主动进他的地盘呢。

但这次没法,我欠他人情,他又递了信,洋洋得意来我面前讨功绩,我不亲自来道谢说不过去。

我也备了厚礼,进沈家后就送了进去,沈家的管事早早候在门边,笑着招呼我,说我可有段时间不来了,我也同他话家常,问他沈伯父伯母可在,管事才说,这二位去欧洲旅游了,家里就剩个小公子。

我眉梢轻轻一抽,沈伯父他们在,那小王八蛋还会有些收敛,现在两位救兵远在欧洲,等会儿不知道还要闹出些什么乱子。

管事还不知道我这趟的来意,小心地试探着,我不欲为难人,便笑着直接道:“沈公子在何处,我有事找他。”

管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小公子今天大清早就起了床,还换了好几套衣服在那儿拾掇,原来是候着诞少爷呐。”

我皮笑肉不笑。

进了沈公子闺房,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喝茶,听见里面房间时不时传来些声响,却不见人影,我心平气和,就近拿了本外国杂志看起来,过了好会儿,这位公子才自觉摆够谱儿,一步三晃地从里面走出来。

我搁下书,站起来:“沈公子。”

来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发型拾掇得很时髦,耳朵上粗略一数就有七八颗耳钉,十根手指十个粗戒指,偏偏还穿了身唐装,打扮成这样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算是另类的挑衅吗。

幸亏他长了张非常,非常漂亮的脸,眉目浓丽奢华,一举一动都带着难言贵气,不然换个人这么打扮,就得进精神病医院了。

我被辣得闭了闭眼睛,才笑着开口:“上次港口的事,多谢沈公子……”

“裴诞。”沈誉拧起细细的眉,嫌弃道,“你是二十四还是四十二,怎么整天学你哥那一套,装什么老沉。”

我:“……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我哥。”

“是,你是比不上。”他冷笑着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翘着腿,取了块松饼吃,“就你这缺心眼德行,再修炼一百年也赶不上尚爷半根指头,你还是省省,少给自己找这么多事做。”

看见没,明白我为什么和这位小公子不对盘了吧。

我已经习惯他这样的说话风格了,还是保持了笑脸:“是是是,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才被炎帮暗算中了他们的埋伏,多亏沈公子相助,才……”

“什么沈公子,你也真是能耐,怎么就能一边心里骂我,一边一口一个公子。”他端起骨瓷茶杯,用那精巧的丹凤眼横我,漠然道,“我没名字吗。”

他要不是沈誉这个身份,一早被我弄死沉塘。

我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清心经,才点点头说:“好吧,沈誉,上回多谢你了。”

他僵着坐在那儿,日光淋在他半身,衬得他像不真实的,怪诞的神像。

“沈誉。”他慢慢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忽勾唇笑起来,点着头说,“行吧,你就是来为上次的事道谢的?”

不然呢傻.逼。

他盯着我的脸,那目光透着股说不清楚的意味,许久,才说:“就道谢?这么没诚意。”

“那你想如何?”

“我这边可是救了你十几口人,算大恩情吧?”沈誉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闲闲道,“不知道这恩情,够不够得上,请诞爷吃一顿饭呢。”

够不上,滚。

这话我也就在心里想想。

“哪里话,这顿饭该是我请,沈公……沈誉肯赏脸吗。”

他自然赏脸。

颠颠就跟着我出来了。

我恨不得随便找家路边苍蝇的馆子就把这顿饭跟他结了,可最后还是领他去了最高档的春生花,点了满满一桌菜,店主认得我,搓着手上来和我打招呼,我看了一眼坐对面翻菜单的沈誉,心说要道谢要讨好就来彻底一点,便同老板低声耳语了几句。

菜很快就上了。

跟着上的,还有两个穿旗袍的漂亮姑娘。

一进房间,她们就乳燕投林般扑到沈誉身边,挽着他的手,娇声娇气撒着娇,沈誉在国外留学几年,吃了太多洋墨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路数,我面对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垂眼喝水,一言不发。

他也就愣了几秒,火烧屁股一样猛地推开姑娘,霍然起身,死死盯着我,姑娘们毫无防备,被不知轻重的小公子给推搡到地上去了,不由都委委屈屈跑出门去,只留下我二人独处。

姑娘这头关门,那头沈誉就爆发了:“裴诞!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理解他愤怒的理由是什么,只觉得这小公子眼高于顶不好伺候,有些不耐烦地说:“什么什么意思,好心好意找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作陪,你刚才又是什么表现,看不上我裴诞的招待吗?”

“你!”沈誉恶狠狠瞪着我,却说,“你喜欢那种陪酒女?!”

我更加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就扯我身上了,便说:“漂亮姑娘谁不喜欢,还是说沈公子在外国待久了,审美有了变化,看不上我们这口清粥小菜了。”

他眼睛都气红了,咬牙切齿道:“好,好你个裴诞,你简直是下流无耻!”

我对他已是一忍再忍,此刻也怒了,我欠他人情,但天大的人情也不值得他这样在我面前耍性子,早知道今日上门是这样的结局,我就不来碰这个霉头,白白被人羞辱。我直接一脚踹翻隔在我们面前的餐桌,饭菜顿时撒了一地,我单手插兜,偏头深呼吸,冷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

沈誉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大声道:“你不准走!”

他这样扭捏作态,我只觉恶心腻歪,恨不得立刻甩开他,然而这看起来四体不勤的小公子力气却不可小觑,我一时间竟拿他没法,只能任由他拽着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要和我算账的架势。

就在我们拉拉扯扯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

我哥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我们。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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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军帽,压得脸庞素白而无情,眼底毫无波澜,只是这样望着我俩的狼狈样。

我第一时间抽回手,快步走到他面前,说:“哥?你也来这里吃饭?真巧啊——”

他低头,看我两秒。

我没做什么错事,在他的目光下却隐隐有心虚感,身子都矮了半截,强撑着说:“这是沈誉沈公子,哥你还记得他吗?”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抬眼,目光移向还呆愣着的沈誉,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了我很熟悉的,那种冷冰冰的笑意:“原来是沈小公子,几年不见,长成人样子了。”

沈誉在我面前还滋儿哇地乱叫,可到了我哥这里,顿时稳重下来,他扯出懒洋洋的笑容,夸张地朝我哥鞠了一躬,唱戏一样道:“裴尚哥竟然还记得我,我回去得检查一下祖坟,是不是在冒青烟了。”

“哪里话。”我哥微笑道,“沈小公子跟我家小诞什么时候聚到一起的,你们这是在……”

他的目光从被我踹翻的桌子,移到碎了满地的碗碟,最后才笑着吐出几个字:“……把酒言欢?”

我:“……”

沈誉:“……”

我哥揽住我的肩膀,凑近我耳朵,用沈誉也听得见的音量说:“介意带我一个吗?会不会打扰你们小朋友?”

我敢介意吗。

听见自己被称为小朋友,沈誉脸都绿了。

“哥,沈公子帮了我一些忙,我这是在谢他。”我还是说,“下次我俩一起再做东请沈公子,这次就算了吧?”

他静静地贴着我,几秒后松了手,望着我笑了笑:“好吧,正好我来这里也约了人,我就在隔壁包厢,有事喊哥。”

我只好又坐回去,和沈誉硬邦邦对望,任由老板领着下人来收拾一地狼藉,重新上菜。

包厢重回寂静。

我决定专心吃菜,全方位隔绝对面这傻.逼对我造成的精神伤害。

他吃了几口菜,又嘲讽地开口:“你在你哥面前,乖得像只小绵羊,你那些手下知道,诞爷也有这副模样吗?”

“他是我哥。”我眼也不抬,“我就乐意顺着他,别人管得着吗?”

他被我哽住,气急败坏道:“裴诞,你到底是来给我道谢,还是来惹我生气的!”

“是你先搞事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誉小公子,你当我是忍气吞声的狗?”我面无表情道,“吃完这一顿,所有恩情一笔勾销,别再来讨我的嫌,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也一直看不上我。”

听了这句话,他诡异地顿住了。

沈誉说:“我没有看不上你。”

我懒得跟他争辩,几口吃完,起身道:“我去结账,你慢慢享用,就此别过。”

他始终僵着脸坐在原位,有种自矜不折的意思在。

我走出包厢,发现门边居然候着我哥的手下,一见我出来,马上端出笑脸迎上来,我站定,他说:“尚爷在隔壁等您呢。”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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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包厢后首先是一道屏风,我刚要绕过去,就听见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笑着说:“听说尚爷还有个弟弟?据说也是年轻有为啊!”

然后是我哥那一惯淡漠的嗓音:“他还小呢。”

“不也能帮衬着尚爷吗!”那人哈哈笑着,“炎帮那边都跟我透底了,上回他们想去占你弟弟管的那个港口,欺负人年纪小,结果愣是栽了大跟头,近百来号人全死你弟弟手上了——这手段,这魄力,尚爷当年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是弄死了他们不少人,但我这边也有人死在他们的枪下,所以我不喜欢争抢,很多事情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犯不着弄出人命。

我哥才没我这么窝囊,他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血溅他一身,他最多皱眉,说脏。

裴尚又笑着敷衍:“不指望他能给我分忧,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看不出来尚爷还是个疼孩子的哈哈哈……”

我走出屏风,我哥和一个中年大肚男人对坐,我跟那发愣的男人点过头,就走到我哥边上,低声低气:“哥,你喊我。”

他宽和地拍拍身边的位置,我挨着他坐下,他又给我倒了杯茶,我接过还没喝,他就已经摇铃,让人添一副碗筷。

“没吃饱吧。”他抚摸我的后脑勺,笑了笑,“要吃什么自己点。”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中年男人,我哥给我介绍:“这是飞爷,帮过哥大忙的。”

我又站起来,跟他鞠躬:“飞爷好,我是裴诞,平时麻烦你照顾我哥了。”

“嚯,尚爷,你这是……”飞爷盯着我,惊异地笑着,“我明白了,这就是你那弟弟吧,果然人中龙凤,不可小觑啊!”

我稳稳落座,笑了笑:“飞爷太抬举。”

我哥的手又伸过来,搭着我的椅背,服务员给我送来了碗筷,不用我哥开口,飞爷就催促道:“吃吧吃吧,长身体呢!这里的饭菜还算精致。”

又慈爱道:“跟着你哥做生意,有没有什么难处啊?”

我习惯在我哥以及我哥的生意伙伴面前当小孩儿,一一答过飞爷的问题,便很自然地低头开吃,方才面对沈誉,胃痛都来不及,根本没怎么吃东西,也亏我哥了解我,不然我还得饿着肚子回去。

我哥丝毫不避讳我,又和飞爷谈回生意,他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我的发尾和后颈,这也是他的习惯,我总觉得我哥其实想养一只猫儿,问他,他又说不需要。

等这俩人聊完,我就放下筷子,和我哥一起送走飞爷,等人走了,我哥又坐回来,慢慢喝茶。

他拿的是我的杯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他先一步喊了我:“小诞。”

“嗯?”

“出了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轻声说,“沈誉能帮你的,哥不能吗。”

我愣住了,大步走回他面前,握住他肩膀说:“怎么会,这是两码事。”

他任由我攥着他肩膀,继续垂眼喝茶,杯子都空了,嘴唇还是固执地贴在那里。

我哭笑不得:“哥,你干嘛要把自己和沈誉比,你俩有可比性吗?他就一小孩子,出了事我一辈子也指望不上他,你可是我哥!”

这话勉强把他哄高兴一点,他放下杯子,对我说:“下次,再让我从别人口里知道你遇上了麻烦。”

“你就?”

他认真道:“你最好不要来试。”

我一个寒噤。


裴尚:试试就逝世*^_^*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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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把我揽进怀里,他身量比我高大一些,轻易搂着我,贴着我耳垂说:“今晚回家睡觉吧?”

我本来想答应,想到来之前,靳柯说为了犒劳我这些天的忙碌,今天会来我家做一顿好吃的,他厨艺很好,我一直都很期待他下厨。

正要拒绝,我哥忽然低沉地来了一句:“好久没和你睡,哥想你了。”

我投降了。

一边喊人回去通知靳柯不要再去我家,一边认命地坐上了我哥的车,我哥一直搂着我不放,盘问我跟沈誉都聊了什么。

“……那小子,从小跟他认识,他一直都和我不对付,每次去他家都要给我使绊子,我明明也没得罪过他。”我也有些怨气,“后来他去留学,我才算得几年清静日子,前些日子他刚回来,就正好撞上炎帮来找我麻烦这一事儿,顺手救了我手下的人,这人情不就欠下了么……唉,我真是宁愿欠谁的人情都不愿欠他的。”

我哥若有所思:“小诞很讨厌他?”

“的确不喜欢。”

我哥笑了。

晚上,我果然睡在了哥的床上。

裴家老宅也有我的房间,毕竟在我搬出来前我一直住这儿,可每次回来睡,我哥从不喊人收拾我的房间,都是让我和他挤一挤一起睡。

我说,我都这么大了,还和哥哥睡啊。

他漫不经心捏了捏我的鼻子,说,这么大,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哥哥把你养这么大,和哥哥睡一起怎么了。

我们哥俩是裴老爷子正室所出,可惜母亲过世很早,无人庇护,在这勾心斗角的内宅,一直都是我哥保护我,不让那些侧室偏房伤害到我。

至于我爹,少帮着点情妇来折腾我们哥俩就不错了,指望垃圾都指望不上他。

这老头子风流大半辈子,临到头把他年轻能干的大儿子放一边,还想把家主位置传给他情妇生的小儿子,这气得我够呛,我从没生这么大的气。

我一生气,就把我爹杀了。

嗯,我在他每天喝的补品汤里下了毒,壮阳药掏空了他的身子,要解决他实在太简单,没几天这生前威武风光的人就在情妇床上一命呜呼了。

我不爱杀人,这次是个例外。

遇上我哥,所有事都是例外。

这事儿我是瞒着我哥干的,等老头子死透了我才告诉我哥怎么回事。

我哥听后沉默很久,问我为什么。

我费解道:“因为有人要抢你东西,所以我先下手为强……我做错了吗哥?”

世界上,我只认我哥是亲人,我哥也只认我。

他没怪我,只抱了我很久,才说,是他下的毒,是他杀的老爷子,整件事都跟我无关。

老头子的死推在了情妇头上,她那小儿子也被流放。

我哥当上了家主。

我很高兴。

然后我主动搬出了那座老宅,走的那天,我哥对我说,他是我永远的靠山,让我走哪儿都不要怕。

我当然不怕,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被人养的废物,裴家不是只有一个爷,我是另一个,我会为我哥解决烦忧。

更何况我走的时候带走了靳柯。

几年后,我就变成了诞爷。


诞爷,火辣甜心,妥。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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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妈过世,靳柯也还没来我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我哥的小尾巴,他上哪儿都跟着,我爸还骂过我不像男子汉,我哥冷冷顶回去,死了亲妈还跟没事人一样,那不叫男子汉,那叫畜生。

晚上,我抱着枕头敲他的门,我哥就来开门,把我抱进去,我钻进他被窝,等他温习功课完毕后床也被我暖透了,我等他来和我一起睡觉。

我哥写作业的时候看起来可帅,一手撑脸一手转笔,有种千军万马任他指挥的霸气感,后来他成为尚爷,这种霸气感就更为突出,且更有底气。

他到底是个从小帅到大的男人。

但再帅的男人也要陪弟弟睡觉,他关灯,上床的第一时间就把我搂进怀里,我困得不行,靠着他颈窝,含糊道:“哥,我是不是你的拖油瓶。”

他声音明显冷下来:“谁这么和你说的。”

“没谁,我自己这么想的。”我蹭了蹭他,有点难过地说,“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不是的,小诞。”他耐心地顺着我的头发,“你没给哥添麻烦,没有你,哥就撑不下去了。”

我高兴一点:“是吗。”

“小诞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小诞吗?”我哥哼笑起来,“因为小诞是为哥哥而诞生的啊,小诞属于哥哥,哥哥怎么会觉得你是拖油瓶呢。”

我被他绕得晕乎乎,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柔声说:“睡吧,哥陪你。”

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变成诞爷了,还是和我哥睡一起。

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上,我都搞不懂我哥想什么,但谁叫他是我哥呢,当弟弟的就得包容,我睡在他身边,任由他握着我一只手。他小习惯太多了,这也是其中一个,只要和我躺一块儿,不抓着我他就睡不着。

他面对着我侧躺,睡脸静美,黑睫翩长,他的相貌醒着的时候太过冷硬,反而是现在这样睡着时,还有几分温度。我以前幻想未来老婆,要是能有我哥对我这么掏心肝的好,再加上靳柯那贤惠能干的作风,最后再配上沈誉那张倾城绝世的脸,就完美了。

当然我这只是幻想,要世间真有此等佳人,哪里轮得上我。

我有点睡不着,盯着窗外的月亮,想着白天和沈誉相处的事情,最后叹了口气得出结论,我也还是太冲动了点,完全没必要和那样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沈家现在颇有话语权,我不应该和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关系闹得这么僵。

“想什么。”我哥闭着眼说,“脉搏这么乱。”

我如实说了,他睁开眼,说:“不用担心这个,沈家也不会放过搭咱们便车的机会,两家关系不会轻易断掉的。”

我说:“话是这样讲……”

夜色里,我哥的眼睛聚着月光,近乎透明,他凝视我,以气声道:“小诞好爱操心,不相信哥哥吗。”

我服了他凡事往这上扯的风格,偃旗息鼓道:“好了好了,我不操心了。”

他却不依不饶:“再怀疑你哥哥,我就不让你出门了。”

我拿被子兜头把他盖住,将裴尚搂到怀里抱住,拍了两下他的背,命令道:“睡觉!”

清晨的时间,我隐约听见我哥在跟管家说“让小诞继续睡,别叫人吵他”。

管家放低声音道:“昨晚靳柯上门来找诞少爷,提了些吃的,说是诞少爷要的……”

“一条狗而已,随他去。”我哥在穿衣镜前整理着装,漫不经心地,“最近小诞累到了,让他在我这儿多住几天。”

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阳光照我脸上,很不舒服,翻来翻去地想躲开,管家忙去拉窗帘,我哥侧身坐上床,一只手就拢住了我的脸。

他手上有烟草的味道。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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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哥的床上睡到中午起来,他早就出门办事了,我打着哈欠下楼找吃的,管家笑盈盈地领我去餐厅,我一看这菜式,就知道是我贤内助靳柯的手笔。

“他昨晚来过?”

管家说:“是的,大概深夜一点多吧,那会儿少爷们都睡了,我就没来喊您。”

我喝了口粥:“下次喊我,人家也许有要事。”

“是。”

“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迟疑道:“这可说不准,大少爷是大忙人,不过诞少爷您在这里,想来他会早点忙完,回来陪您。”

我失笑:“我多大人了,还要什么陪,这样,我先走了,我那儿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跟我哥说一声。”

“可大少爷让您多在这边住几天……”

“再说吧。”我几口解决掉早餐,擦嘴,起身往外走,“对了,有个事情我早就想说。”

“您说。”

“我爸都过世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喊我哥为大少爷呢。”我在玄关换鞋,淡淡道,“这说出去,岂不是一家无主?叫外人白白看笑话。”

管家一点就通,笑着应道:“老爷回来后,我会告诉他少爷您的去向。”

我匆匆赶回家,惦记着那一堆没来得及处理完的事务,回家换了身衣服,联系了人,我又开车前往手下最大的一个销金窟秋里香——看出点门道了吧,之前请沈誉吃饭的那家春生花大饭店,也是我裴家的产业,不然我怎么敢在那里闹事砸场子——准备查一查它的账本,顺便看一眼它运作得怎么样。

我哥教我,凡事亲力亲为,我这些年也就是这么做的,别的老大出场前呼后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倒好,搞得自己像个打工小马仔,哪里都有我的身影。

算了,逼格这种东西都给我哥,我就老老实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靳柯早就得到我的消息,在大厅中央带着新上任的经理等我,我脚下生风快步走入,经理刚要喊我诞爷,靳柯就快速抬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怎,怎么?”

“诞爷不喜欢在外面大张旗鼓出行,他比较低调。”靳柯镜片后,眼睛又浅浅弯了起来,“你就当这是……微服寻访吧。”

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简短道:“领我去账房——靳柯,你到处看过一圈没。”

“看了,别的都好,有几个领班小姑娘心术不正,想赚点外快,已经被我警告过了。”靳柯微笑道,“诞爷的地界上,没有毒品,没有女人。”

我拍拍他的肩:“跟我一起去看账。”

经理边带路,边回头笑道:“靳先生和诞爷关系真是不错。”

靳柯低头笑了笑,唇边露出一个含蓄的酒窝:“我只是诞爷的一条狗而已。”

查完账本,圈了几个疑点,让底下人自己先查,查不好说不通理由我再来算账,我往后靠在老爷椅上,用力捏了捏鼻梁,想着等下还有什么事要做……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抬起我的脸,娴熟地为我揉弄起太阳穴。

“休息一下吧。”靳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晚上还有个饭局,跟钢材厂的老板谈合作的事情。”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靳柯按摩的手艺也很好,是长年累月在我身上实践出来的,我过去开玩笑,他光靠这一手功夫,就可以去外面开馆当按摩师傅了。

他却说,他的本事只能用在我身上,因为他只服侍过我。

“那个倒卖钢材的周老板。”靳柯又说,“家里好像有个女儿,跟诞少爷年龄相仿。”

我拿着账本翻阅,顺口道:“所以呢。”

他沉默了,许久后才笑着说:“没什么,我只是在猜测这场饭局,可能会发展为相亲而已。”

我的思路停了停,饶有兴致地回头:“那他家姑娘品貌如何?”

“……”靳柯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我哈哈大笑,“无所谓,如果对方是个好女人,接触接触也无妨,反正我也到这个年纪了。”

靳柯始终沉默。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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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上,果然如靳柯预言的那样,这是个相亲活动。

我想聊合作的事,每年周老板固定把最好的一批钢材留给我,我手下这么多人,建厂子用,周老板却一直在跟我介绍他旁边那个跟朵花儿一样娇美的姑娘。

最后我放弃了谈工作,十指交叉撑住下颔,破罐子破摔,微笑着听周老板炫耀他闺女。

还是人姑娘受不了她爹的热情,轻轻推了周老板手臂一下,说:“爸,诞爷跟你谈钢材的事呢,你怎么尽说我。”

周老板一拍脑门,对我说:“对不住哈诞爷,我一谈我家闺女就收不住,你多担待点……但我闺女确实优秀不是?才从巴黎留学回来,读的是,是什么来着?”

周小姐无奈道:“人力资源管理。”

“对!就这个,好几个导师留她呢,可了不得。”周老板笑眯眯道,“哎,我看那边有钢琴,闺女,去现一手?”

周小姐也那她爹这热情推销劲儿没法,她迟疑地看我一眼,我抬手道:“请,我很期待。”

她脸庞微红,乌黑明媚的眼睛低垂,她看起来像一朵沾着晨露的百合,说不出的惹人喜爱,起身落座到钢琴前时,白裙收拢,秀发长垂,餐厅里大半男士都不顾女伴不满的眼光,偷偷地看她。

而她只看我。

看我一眼,见我正注视着她,又受惊般低下头,深吸气打开钢琴盖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周老板含笑着,低声对我道:“看见没,害羞了。”

我保持微笑。

周小姐的琴技确实不错,技惊四座,就连站我身后当壁花的靳柯,也客观地评价了一句:“水平高超。”

我对周老板笑道:“我这副手可轻易不夸人,周小姐的魅力不容小觑啊!”

我声音有些大,周小姐听见后,连耳朵也泛起层薄红,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就乱了,她猝然停下动作,睁着大眼睛无措地看向我们。

周老板急了,示意她继续,周小姐却怎么也不肯再弹,僵持片刻,为了避免事态尴尬升级,我慢条斯理摘下手套,起身,走到少女身后,弯下腰对她低声说:“我能加入吗?”

满座安静,她在我的阴影下,简直抖成一只小鹌鹑,我心说不是去西方留过学吗,不应该很开放吗,怎么还对男性的接近这样抗拒。

唐突佳人非我本愿,正要后退,她却颤着嗓子,坚定道:“好的。”

我跟她弹完一曲后,赢得了一片掌声,周老板满意地看着我们并肩回来,还装模作样骂了周小姐几句,责问她做什么那样紧张,诞爷又不会吃人。

“诞爷是不会吃人。”她辩解道,又迅速瞥了我一眼,垂着脑袋沮丧道,“可我就是紧张嘛!”

我忽然觉得她其实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靳柯忽然弯腰对我说:“少爷,我刚才好像看见大少爷的人也在这边。”

我哥?

我后背一凉,我哥这人有点怪脾气,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过去我上学的时候,好几次差点谈上恋爱,都给他打断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那些姑娘配不上小诞。

这么多年他就没觉得有谁跟我合适。

搞得我至今为止只有情妇,却没有谈过一次正经恋爱。

“在就在吧。”我也有些不耐烦我哥的过度保护了,“周老板他也知道,能建立起合作关系是好事情,以后就不用再为了建材烦心,吃顿饭而已。”

靳柯一般是我的铁杆,不怎么搭理我哥,这次却意外地坚持:“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真要谈合作也不该带上女眷,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我寻思了一会儿,还是依了靳柯,同周老板说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一步。

周老板留了我几句,我笑着婉拒,让这顿饭记在我的单上,靳柯给我披上外套,我拿过高顶礼帽和手杖,走出餐厅来到寒冷夜风中,靳柯先去把车开过来,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脚步声,同时:“——诞爷!”

我回过头,周小姐双手撑在膝头,似乎是一路追过来的,气喘吁吁,我忙递给她手帕拭汗,她脸庞红润,接了手帕,我低头问她:“周小姐有什么事吗?”

“不用叫我周小姐,叫我小溪就可以了。”她绞着手帕,整个人在冒烟,“我想知道,以后还可以再见到诞爷吗?”

风吹乱了她蓬松微卷的长发,我凝视她,女孩子真是耀眼的生物,光是这么注视着,就能让无数追求者愿为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她真是美,周老板看中这个女儿不是没有道理。

我说:“请把手伸出来。”

她困惑地看着我,乖乖照做了,我牵起她柔嫩的指尖,弯腰低头,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轻轻留下一个吻。

“也不必叫我诞爷,外人才那么喊。”我松开她,“我是裴诞,多谢小溪,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车灯照过来,靳柯在驾驶座内沉默地等着我,我同周溪告别,走向轿车,她手捂在心口,好几秒后才提声说:“我也一样,谢谢你!”

我摆摆手,坐进了车子。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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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柯微笑着说:“相亲成功?”

我落下车窗,路灯迅速倒退,我深深呼吸冷风,说:“——八字没一撇呢。”

“哦对了。”靳柯自若道,“刚才我除了看见尚爷的人外,我还看见了沈小公子。”

我一口冷风呛进气管:“咳咳,咳,他也在?他居然没上来捣乱?!”

靳柯示意我看后车窗。

我回过头。

一列车队尾随着我们,顶头的那一辆车牌号眼熟,正是沈家开路虎。

我就说怎么背后老感觉晃眼得很呢。

我不想搭理那人,说:“提速,甩掉他们。”

靳柯二话不说换挡踩油门,风驰雷掣冲出去,后面的车队没想到我们突然变速,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甩出一大截了。

“啊,小心坐稳。”在狭小巷子里以高超技巧迅速通过,我的副手轻松愉快道,“他们不是这么容易甩掉的呢。”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也不知道沈誉找我什么事,死活咬着我们不放,紧追在后,最后好不容易甩掉他们到了我家,我积累了一身的压力,疲惫地进家门,靳柯站在我的院子里,手里捏着车钥匙,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来接您去港口。”

我揉着腰,一边开门一边说:“你出去可能正好撞上沈誉,别走了,今晚就在我这儿睡,也省得你明天多跑一趟。”

他陡然僵住了,我往门里走了几步,没听到他的脚步声,疑惑地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脸红透了。

“这,这不太好吧?”靳柯结结巴巴道,“您是少爷,我,我只是您的手下……”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早把你当朋友。”

他勉强镇定下来,还是说:“我会小心一点,注意不撞上沈誉,给您添麻烦的。”

他这么推三阻四,激起了我恶作剧的心理,我这副手平时人五人六,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能看到他这么动摇的机会实在不多。我冷下脸,沉声说:“怎么,我的话,你现在也是选择性地不听了?”

靳柯萎了。

他乖乖被我拖进门,我随手把外套帽子一扔,他老妈子本质顿时发作,一路跟在我后面收拾,我打趣道:“这么会照顾人,嫁过来得了。”

他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我寻思昨天保姆才来打扫过,客房还算干净,问他睡那儿介不介意,他马上说睡地板都可以。

啧,我又不虐待人,这么怕我干什么。

看在他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我办事的份上,我撸起袖子也伺候他一回,给他在浴缸里放好热水,又拿了一套我只穿过一次的睡袍给他,内裤也有新的,都收拾好给他递进去。

我站在浴室磨砂门前问他:“水温合适吗?”

过了好会儿,他才有些喑哑地说:“合适。”

我本来想就这么离开,又生出些谈天的兴味,就坐在门边长毛地毯上,懒洋洋道:“刚才那个周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也就那样。”

“也就那样。”我重复了一遍,笑起来,“你眼光可够高的,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我去开车的空档,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交换了名字而已。”

“我看见你亲她手了。”

“那不是礼节么。”我回忆了一下她牵起来的手感,嘶了一声,“那手一点茧子都没有,真是大小姐,我这种粗人怕还配不上人家。”

“你配得上最好的。”静谧的水声里,靳柯嗓子低哑得不正常,“最好的,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该属于你。”

我撑着额头笑了一会儿,站起来单指扣扣门,说:“谢了兄弟。”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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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着小曲儿转身下楼,想给自己,也给靳柯热杯牛奶喝,楼梯只下了一半,我的动作就停了。

我哥站在下方,仰头静静看我。

我这屋子装修得很田园风,换句话来说,很不诞爷,很不黑道,我哥站在那里,就像在一片花海里插入一把嗜血的刀,说不出的撕裂违和。

我一搬过来,就把备份钥匙给了我哥,但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来我这儿。

楼上,隐约传来靳柯沐浴的水声。

对视许久,我哥说:“傻站着干什么,不是下来热牛奶的吗?”

我的肺部这才获得自由,艰难地吸进一口空气,我哥自顾自走进厨房,他明明从没来过这里,却比我更清楚这里的布置,找到我的杯子,又用脚从墙根拖出牛奶箱,取了一袋撕开倒进杯子,送进微波炉,叮一分半。

然后他靠着料理台,转身看着我,双手抱胸,目光淡漠。

我艰难道:“大晚上的,哥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来小诞这里,哥要提前打招呼?”他偏了偏头,“楼上是谁?”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靳柯。”

“他一直睡你这里?”

“没有,今天是例外。”

“……”尽管没有再追问,可我哥那微微眯起的眼睛,依然能给我一种警告,我马上坦白从宽:“他明早还要来接我去港口办事,外面又有人堵着,我就让他直接住我这儿,少跑一趟。”

我哥平静地说:“堵你的是沈家那个小孩儿吧,我已经解决了。”

出于对我哥的了解,就算我对沈誉毫不关心,也不得不多问一句:“哥你这个解决是什么层面上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到底笑了,眼边挤出几条很细的笑纹,摇着头说:“只是让他回去,别在外面吹夜风而已……你以为呢?”

我说不出话。

我哥还是双手抱胸,朝着我倾过身,凑在我耳边,用气声说:“怕哥杀人呀?”

我猛地后退一步,就在这时,微波炉叮的一声响,牛奶热好了。

我哥站回去,把牛奶拿出来,从柜子里找到糖罐,一脸无聊地往里加了两勺,搅几下确定融化了才给我。

“小心烫。”他说。

不知为何,我本能不想让靳柯和现在的我哥撞上,我捏着杯柄,委婉道:“哥,也晚了,要不今晚你先回去歇息吧?”

他又说:“不急,今晚难得有空,跟哥聊聊。”

行吧,那就聊。

他开口就是:“钢材厂周老板家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周溪?小诞觉得好看吗?”

靳柯说他看见了裴尚的人,看来他眼睛没出问题。

我揉了揉眉心:“也就那样。”

他盯着我。

“我刚认识人家,还能说出什么门道来吗?”我心烦意乱,“跟钢材厂合作这事估计十拿九稳了,以后建材就不用担心来源,周老板那人还是可靠——”

他打断我:“听说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替她救场,和她一起弹钢琴?”

“……”我觉得我哥最近压力大,说话带煞气,跟他聊天有点费劲,我忍着,说,“姑娘家都面皮薄,帮她一把应该的。”

我哥小指神经性抽搐了一下,他微笑着说:“没想到小诞现在变得这么会怜香惜玉了,周小姐有没有对你芳心暗许啊?”

“我怎么知道。”我越发觉得烦,“哥,我这儿还有人,我先送你回去……”

“裴诞。”

他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冷冷地望着我,小时候我做错事,我哥教训我的时候就会摆出这种六亲不认的脸,可现在我做错什么了?

“跪下。”我哥说。

我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膝盖撞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对我哥的服从简直是刻在我骨子里,这也没办法,从小到大有个人事事压着你,你不服根本不行。

我跪完了才觉得他没道理,仰着头皱起眉,说:“哥,我——”

他伸出一只手,罩住了我的脸。

“嘘。”他小声说,“安静。”

指缝间,我看见他闭着眼睛,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才把手拿开让我重获光明。

我刚要开口,他就弯下腰,一根手指点在我嘴唇上。

“以后没让你说话,你就别开口。”我哥轻轻说,“小心我真抽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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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以前也喜欢把狠话挂在嘴边,我都不怂的,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跟我动真格。

可这次不一样,我在他的话语里察觉到了危险的预兆。

说完这一句,他就走了,我听见大门打开,外面有人在低声喊尚爷,语气不知为何有点恐惧。

很快,一切重归安静。

我这才站起来,脚下有点踉跄,先去院子里看了看,连我哥的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他今晚是来发什么疯。

就是为了来折腾我的吗。

不,仔细回想,这种事过去似乎也上演过几次。

我高中文艺表演,我演王子,我们班班花演白雪公主,借位打啵儿这种事大家都懂,当时我哥代替我家长来参观,看见这一幕后,表演刚结束,我戏服都没换下来,他就按着我后颈,随便找了个道具间把我丢进去。

“哥,你干什么你!”

“你们班上人发疯,你也跟着疯?你才多大!”他那会儿也就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眉目间叫人胆寒的煞气却不比现在少,我哥咬牙切齿地问,“亲了吗?”

“我他妈都十六了,什么叫发疯!你放手你抓疼我了!”

“我问你,亲了吗?”

他的气场压得我连头都抬不起,只好屈辱道:“没有,没有行了吧!”

后颈上,他手陡然一松,我愤怒地抬头,正要开骂,却看见他的神色看起来比我更加仓皇,嘴唇微微抖着,一点也不像我运筹帷幄的大哥,像个可怜虫。

我给震住了。

“我是觉得,你还太小……”半晌,他麻木地解释,“哥哥没想凶你,小诞不要生气。”

他伸手摸我脸,我躲了一下,裴尚顿了顿,就把手缩回去了。

“对不起,小诞。”他低声下气道,“别生哥哥的气。”

我胸膛一起一伏,瞪着他,裴尚又勉强笑了一下,拉开门想出去,我却在这时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你就是一不讲理的臭石头!”我掐着他后颈,就像他刚才掐着我一样,“换别人,我就动刀子了,得亏你是我哥!你知道了吗,换别人今天这事过不了!”

他僵了好几秒,才回抱我,手横在我腰上,越发用力,成心要勒死我。

“嗯。”他低低道,“我知道。”

他知道个屁。

一犯再犯,就仗着我疼他,不跟他生气。

我盯着空寂的夜色,叹了口气,关门回屋,一抬眼就撞上靳柯,他站在楼梯上,刚洗完澡,头发丝儿上坠着水珠,脸庞看上去特别干净,我的睡袍对他来说太小了,手臂小腿都露出来一截。

“谁来了?”他直视我,“尚爷?”

我点点头,问:“要不要喝牛奶?”

不等他回答,我就又埋头进了厨房,替靳柯热牛奶的时候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您跟尚爷吵架了?”靳柯站在厨房门口问我,“是为了周小姐的事吗?”

他万事通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没说话,靳柯叹气道:“尚爷是得生气,谁看了那一幕都要生气,没办法的事。”

我幅度极大转过身,怒道:“为什么?我他妈做错什么了?!”

我在靳柯安静的眼睛里,看见一腔怒气无处发泄,狼狈的自己。

靳柯说:“您没做错什么,是尚爷错了。”

我还没来得及吼他不准说我哥坏话,靳柯又接了一句:“我也错了。”

我登时怔了。

牛奶热好,靳柯越过我取出来,他对我笑了笑:“谢谢少爷,我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你也早点睡。”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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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我没睡好,断断续续做了好些梦。

最初我梦见了沈誉,梦里他才几岁,是个小不丁点,穿着儿童西装,打着一个红领结,他本来就是漂亮到会被拐卖的孩子,这么一打扮简直出门就会被抢走。

他对着我趾高气扬道:“裴诞,你不要老跟在你哥背后了,来我这儿吧,我有好多外国点心,我给你吃,你跟我吧。”

这小子从小没个正经,异想天开,以前老是想我当他的仆人,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梦里那个我说:“不可能,我不会离开我哥。”

沈誉急了,小脸儿涨得通红,憋了半晌,才跺着脚说:“裴尚要卖你,你也跟他吗?!”

我还是说:“我跟。”

有关沈誉的梦很快就结束了,现实里的他讨人厌,梦里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他说我哥要卖我。

我梦见自己傻不愣登去找裴尚,老头子那时还没死,他还是裴家大少爷,听见我问他会不会把我丢了,他愣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说,他永远不会抛弃我,但梦里,裴尚却笑了。

他笑着对我说:“小诞,你会忍着多久不吃糖?”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喜欢吃糖,为什么要忍着。

“必须忍着。”我哥认真地说,“哪天你忍不了了,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你能忍多久?”

“可怕的事情又是什么?”

他思考了片刻:“你一旦吃过一次糖,你就永远不能再吃第二次,你这辈子只能尝这么一回甜头……你能忍多久?”

我还没有回答,就马不停蹄来到第三个梦当中。

我梦见了那次撞见我哥和情妇上床的事。

我哥有情妇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也是这么大的成年男性了,没个解决需求的伴侣才是奇怪事。

但我没想到,他的情妇,严格意义上,该叫情夫。

我提前结束了在外地考查货物的工作,回到老宅,下人见我提前回来面色都很古怪,但没人敢拦我,我就这么稀里糊涂闯进了我哥的房间。

我刚进去,就知道不大对劲。

不知道该夸我哥床上猛还是怎么,总之被他压着干的那小兔子叫得一波三折,听得我腿都软了。

我哥听见门开的动静,猛地回头,上身的肌肉随着这个动作舒展拧转,有种震撼的力量美,他不悦道:“谁……”

我尴尬地摆摆手:“我先出去。”

他直接傻了,看着我,表情空白,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那小兔子抬腿夹了夹我哥的腰,柔柔软软在我哥身下来了一句“谁呀“,我哥如梦初醒,忙拿被子遮住了兔子的脸。

就因为他光挡脸不挡身体,我才看清,下面的也是个男人。

真奇怪,一般人的第一反应不该是遮身体吗,他这挡脸算什么,难道对方是个天仙,我哥怕我抢走了?我也不好男人这一口啊。

“小诞,你先出去。”我哥终于发话了,我点点头就退出去,管家姗姗来迟,擦着满头大汗,一脸苦相地对我说:“我的诞少爷哟你怎么就进去了,你说你,至少敲个门啊?”

“我进我哥房间从来不敲门。”我说,又挠了挠鼻子,“下次会敲了。”

我哥很快就出来,穿着整齐,神情也很镇定,没提刚才的事,就跟什么没发生一样同我聊起工作上的事情。

那天到最后,我也没见到那兔子长什么样。

我其实是想看一眼我这“嫂子”的长相,刚笑着提出来,我哥就打断我:“他不是你嫂子。”

“那谁是我嫂子?我有嫂子吗?”

他又盯着我,不说话了。

最后,我梦到了今天。

我梦见我哥没走,而是俯下.身,将跪在地上的我直接扛起来,我挣扎着,大声问他要带我去哪儿,他说:“我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话。”

于是我就开始朦胧地思考,他警告过我什么。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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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断断续续,我睡得很不安稳,一觉醒来,睁眼就是天亮,我手搭在额头上,恍惚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老宅,而是自己买的小别墅。

楼下传来炖粥的香气。

我揉着太阳穴下楼,靳柯系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围裙,正在往桌上一样一样放小菜,抬眼看我,自然道:“醒了?过来吃早饭。”

他这幅模样,和我心里幻想过无数次的贤妻良母高度重合。

我懵里懵懂坐到桌边,他给我盛了满满一碗鲜美无比的鱼肉粥,又往我手里塞了勺子,我吃了好几口后,发自内心地感慨:“这才是我要过的生活啊!”

靳柯抿唇一笑,坐我对面,在晨光里边吃边汇报起今天的行程。

没说几句,外面就传来了嘟嘟的刺耳车鸣。

我皱了皱眉,靳柯马上放下碗筷,说:“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拦住他:“可能是邻居吧。”

但那车鸣一直在门口响,靳柯还是跑出去看了一眼,车鸣倒是不响了,但他久久没回来,我喝完粥,跟过去,大门是开着的,我径直走出去说:“阿柯?干什么呢?”

靳柯回头瞧我,在他不远处,小院门外,停了一辆骚气无比的大红轿车,车门边靠着戴蛤蟆镜的男人,我出来的一瞬间,他的站姿就变得更加随性,一种很刻意的随性。

他两根手指扒下蛤蟆镜,露出漂亮精致的眉目:“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裴诞。”

今天他的打扮就正常多了,一身雪白西装,衣口塞了有着明丽花纹的领带,耳朵上只戴了一个钻石耳钉,活脱脱的豪门小公子。

靳柯温声道:“我刚刚说了,诞少爷今天还有事要处理,沈公子若想拜访,应该提前递帖告知才是,现在却没空招待您,请回吧。”

沈誉低头取下眼镜,混不吝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昨晚我被裴尚堵回去了,今天一大早就来这儿等着,怎么,我跟裴诞说两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沈公子也知道,自己昨晚的举动不受人欢迎。”大清早靳柯还没来得及戴眼镜,他微微眯起眼,没有了镜片的阻挡,眼底的冷意一览无遗,“知道的以为是沈公子交友热情,不知道的,怕是要将沈公子当成什么变态跟踪狂。”

“你……!”

“行了。”我出声,有些厌烦地望着沈誉,他立马安静下来,一眨不眨看着我,那种眼巴巴的姿态,给我一种此人其实是条乖巧洋犬的错觉。

“时间还早,要是不嫌弃,你进来,我给你煮杯咖啡喝。”昨晚没睡好,我眼底还有一层淡淡的影子,不由掩唇打了个哈欠,这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看着看着脸庞还泛起薄红,天晓得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你给我煮啊。”他又有点凶巴巴地说。

靳柯马上抢答:“还是我给两位爷煮吧……”

“我不要你,我就要他!”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我痛苦地加大力道揉着太阳穴,近乎呻吟道:“我煮就我煮,都安静点吧,吵得我头痛。”

真是怕了这些人。

沈誉头回进我屋,目光不受控制地东看看西看看,这里也想摸那里也想碰,明明我这屋子根本没有沈家豪华,他却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时不时还盯着家具傻笑,看着可愁人了。

“你睡的地方在哪里?”他摸着沙发垫子,动作很珍惜,嘴里说,“你平时坐这里休息吗?”

靳柯一直虎视眈眈守在他身边,警惕他每个动作,闻言又替我答了:“诞少爷的房间在楼上,不便让外人进入参观了,至于休息,诞少爷一般会去柳小姐那里休息,沈公子也对柳小姐感兴趣?”

沈誉眼睛睁得溜圆:“柳小姐是谁?”

我煮好咖啡,一人分了一杯,沈誉坐沙发上,我就不想挨过去了,靠着窗座,有些没劲地说:“我相好,跟我两年了。”

“……”几秒沉默后,沈誉霍然起身,怒道,“裴诞,你这个无耻之人!你,你居然找相好?!”

靳柯当场沉下脸:“注意措辞,别给脸不要脸。”

沈誉怒不可遏:“你跟着你哥学这些年,就学来这些做派?裴尚都不管你吗?”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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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对他忽然发疯的这一套言行有准备,端着杯子,漠然道:“小公子,我也是二十四岁的健康成年男性,有这方面的需求,自然会去找这方面的伴侣,怎么,你在欧洲留学太久,脑子里只剩洋墨水,彻底存天理灭人欲了吗?”

沈誉眼角气得发红,显得他容貌更为妍丽,要不是时机不对,我都可以把他当一件工艺品来欣赏看待。

“至于我哥……他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床上的事,你把他搬出来干什么。”提起裴尚,我就想到昨晚的事,眉间阴翳又重一层,“现在向我道歉,我还可以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沈誉犟着脖子:“我不!我又没说错什么!”

我点点头:“阿柯,送客。”

靳柯微笑着伸手:“沈公子,请。”

“裴诞,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他都快气疯了,“我对你哪里不好了,你对你哥没说过不字,连对这个下人也比对我好,现在居然还在外面找相好……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怎么话里话外都怪怪的。

我每次想开口,都被他打断,沈誉这个人从小就眼窝浅,很容易流泪,现在他又红着眼睛,咬着牙看我,说:“你敢找相好,这事没完!”

“我找相好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他比我更大声,“我喜欢你啊!”

我:“……”

靳柯:“……”

沈誉狠狠抹了把脸,强忍哭腔,湿红的眼梢飘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瞪视,他一口喝干咖啡,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小盒子,扔在桌上,就直接冲出门外了。

死寂蔓延在屋子里。

我撑住窗座,稳住身形,试图把被震散的神魂凝聚起来:“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是听错了吗?”

靳柯也抬手重重按了按眉心,声音很镇定:“我可以看一看盒子里是什么吗?”

我飘忽道:“你看吧……是火药的话记得扔远一点……”

不是火药。

是一对袖扣,做工十分精致,也很符合我的审美。

下面压了一张小纸条,靳柯递给我,我一看,上面是沈誉那炫技般的花体字:——没有看不上你,之前对不起了。

我无言以对。

沈誉的这套操作打得行云流水,却让我彻底失去了应对方案。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五分钟,说:“阿柯。”

靳柯:“我在。”

“他真的是喜欢我吗?”

靳柯客观道:“应该是的,从他的种种反应看来,多半是从小暗恋您,只不过您一直没意识到。”

谁他妈意识得到啊!

这小子之前简直把我当敌人好吗?!

我摇晃着在沙发上坐下,又花了五分钟时间冷静。

靳柯体贴道:“我去给港口那边的人打电话,通知他们您下午再去。”

“阿柯。”

“我在。”

“我以后要如何面对他啊?”

靳柯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温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他缓声说:“做您自己就好,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应该影响到您的判断。”

我按住靳柯的手腕,他轻微一震,很快就放松下来,任我依靠。

“你说得对。”我喃喃道,“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对方还是男人……我失态了。”

“怎么会。”他抚摸我的头发,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遇到了困难,就会跑过来,像抱玩偶一样紧紧抱着他,靳柯从不拒绝我,他就是这样温柔抚摸我的脑袋,直到我理清思路冷静下来。

我哥像我爸,靳柯更像我的兄长。

“要给尚爷打个电话吗?”他轻声说,“尚爷在男性这方面也很有经验,或许您可以问问他的想法?”

我断然拒绝:“这件事不要告诉他。”

靳柯默了一阵,我十指交叉撑住额头,抵在他小腹前,低声说:“我有时候也搞不懂我哥在想什么,而且他也忙,不拿这些小事去烦他。”

“您在怕尚爷吗?”

这话一出,我们同时都僵住了。

靳柯当场就跪下来,垂下头颅,沉声道:“我说错话了,请诞少爷责罚。”

我盯着他裸.露的后颈,许久,才说:“没有下次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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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我哥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裴尚,我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连着我的五脏六腑碌碌一生,如果需要,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他的。

小时候我给他暖被窝,长大我给他当牛做马。

谁叫他养的我,长兄如父,我欠他的。

我爱他,敬他,或许我也怕他。

我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细想。

但昨夜,乃至于很久以前,他将还穿着王子戏服的我推进道具间,那些瞬间,我望着他,我就知道我是怕他的。

我不怕他打我。

但我知道他要做的,是比一顿殴打更为可怕的事情。

这阵子累积的压力太大,我晚上去了柳玉烟那里,她早早知道我要来,换了玫瑰红的短款睡裙,双肩披一层薄纱当外套,虽然洗过澡,却化了很明媚的妆,精致的卷发梳在一侧胸前,就这么婀娜多姿在门口等着我。

我一下车,她就轻巧地扑过来,我伸手将她捞到怀里,她站在我的皮鞋上,搂着我的肩膀,踮脚咬我的下唇。

柳玉烟是赫赫有名的交际花,手腕高超,她平时虽然热情,但知道我喜欢贤妻良母那一挂,一直都很有分寸,这次我却太久没来,她可能担心我把她忘了,所以有些失控。

正好,我也想失控。

“穿这么点跑出来,不冷吗。”我拿外套包住她,轻而易举就将她抱起来,柳玉烟伏在我肩膀上,搂着我的脖子,细声细气说:“想着您就不冷了。”

我笑了,侧身用肩膀顶开门,她浑身冰凉,我把她放在床边坐好,脱了外套挂衣帽架上,转身去给她打水泡脚,柳玉烟不安地动了一下,我头也不回:“我可不想被传染上风寒,老实点。”

她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地笑起来:“诞爷呀。”

我打好一盆热水,握住她纤秀的双足,试探着放到放到水里:“会不会太烫?”

柳玉烟撑着脸,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我等不到回答,抬头一看,她就凑过来在我唇角亲了亲,我失笑:“怎么这么爱闹。”

“我想你了嘛!”

她这有点任性的口气,让我想到周溪,也让我想到沈誉,前者的任性是甜美的撒娇,后者则是能愁掉我几根头发的折腾。

柳玉烟说:“诞爷想到谁了?”

我回过神,专心给她洗脚:“没谁,你泡一会儿,我去拿帕子。”

她一直很乖,不乖,也不会当上我的床伴,老老实实让我给她擦干净脚,缩回被窝里,我穿着衬衣马甲去倒水,又熟门熟路在她衣柜里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去沐浴。

正要进浴室,柳玉烟又喊住我:“诞爷。”

“怎么了?”

“不洗了,直接来吧。”她将秀发撩到耳后,多情的双眼凝视我,“我喜欢诞爷的味道,我等不住了。”

我在原地,沉默两秒,偏头松开衣领,大步向床上的女人走去。

云消雨歇后,我有一搭没一搭抚摸柳玉烟有些汗湿的脊背,她趴在我怀里,像只乖巧的猫儿。

我又能理解我哥了,养猫确实不错。

“诞爷有心事。”她的手指抚摸我长出几根胡茬儿的下巴,“能跟玉烟说说吗?玉烟替您想办法。”

我把她抱上来一点,让她好靠着我颈窝,睡得更舒服。我漫不经心道:“你能想什么办法,睡吧。”

“我才不呢,诞爷可不要小瞧人,外面都说女人是有大智慧的呢。”她柔柔地道,“我猜一猜诞爷是哪方面的心事,猜中了,诞爷就要说给我听。”

我拿这样的女人没有办法,无奈道:“你猜吧。”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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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是工作呢,诞爷是个很能干的人,就算遇到什么麻烦,诞爷上面还有个哥哥,谁能难倒您呢?”柳玉烟咯咯笑着,“我再想想,不是工作,那就是女人,诞爷除玉烟以外还有别的情人吗?”

我适时插嘴:“没有,就你一个。”

柳玉烟奖励般亲亲我的耳垂,下了结论:“那看来是工作和女人混合起来的烦恼了……有生意上的人对您有意思吗?还是您对别人有意思呢?”

“猜错了。”我拍拍她的脸蛋,“和女人没关系。”

“咦,不是女人?”她眨眨眼,“那您是遇上什么烦恼了?”

我嗓子发痒,有点想抽烟,搓着手指说:“很复杂……你觉得男人能喜欢上男人吗?”

柳玉烟惊呆了。

她结结巴巴道:“难道是尚爷对您……可,怎么会……我完全没听说过……”

“为什么要提我哥?”我奇怪道,“是其他人,一个素来跟我不对付的人,今天忽然说喜欢我。”

她倒抽一口凉气,谨慎道:“哪位?是您的那个副手吗?”

“靳柯才不是同性恋呢。”我服了女人的思路,“你不认识的人,别打听了,说出去要被沉塘的。”

她只好说:“既然一直不对付,他为什么会忽然跟您告白呢?”

“就是啊,我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又开始愁,“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说到底,男的喜欢男的,这说出去谁信啊。”

柳玉烟却说:“这就是诞爷见识少了,这欢场里面,男的同男的并不少呢,倒不如说有好多人就专爱搞男的,时髦呢。”

我哥也搞男的,我能理解他,但我不能理解别人。

我嫌恶道:“这有什么时髦的,两个男的,枪对枪炮对炮的,有意思吗。”

那回我撞见我哥和他情人,也只是惊鸿一瞥,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俩男的蹭一蹭就行了,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

柳玉烟噗噗笑了,她凑到我耳边,放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我惊得差点坐起来:“这也行?!”

“怎么不行。”她媚眼如丝,“诞爷不怎么出来玩,这床上的门道可多着呢……”

声音逐渐低下去,我一把抓住她在我胸前画圈的小手,她的眼睛很好看,弯起来笑时,有些类同于靳柯。

但靳柯比她的瞳孔颜色更淡,他的眼睛像琥珀,不笑的时候,有种他其实身处很遥远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伸手够不着的感觉。

靳柯,周溪,沈誉,还有我哥,许多张人脸在我脑子里转悠,最后都变成柳玉烟这张笑意盈盈的面容,我不再多想,俯身,顺应了她的邀请,好好在这具诱人的女体上实践了一些新鲜玩法。

第二天我走的时候,柳玉烟出来送我,她现在没化妆了,脸蛋苍白,发丝蓬松微乱,没了那么多人工涂抹的媚态,反而显出了几分出尘的淡漠。

她靠着门框,看我换鞋子,忽然说:“诞爷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我顿了顿:“你不想跟我了?”

她淡淡地笑着:“想跟,但我跟诞爷终究不是一路人,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到此为止比较好。”

我静静望着这个跟了我两年的女人,还是我哥带我去的某个交际场,我就在那里认识的她,那时她没如今这么艳丽成熟,还是个故作聪明的小女孩,坐在吧台边,问我要不要请她喝一杯酒——女人就是这样,你稍微不看着,她就变了个样,越来越美越来越美,也离你越来越远。

她眼底微红,含着泪对我微笑,我没问她原因,就像过往每次分别,她不问我何时来见她一样,这是情人的默契。

我捧起她的脸,低下头,长久地和她接吻,她的喉头发出些微哽咽,我深深吻下去,吞没那些说不出的爱语。

“你知道怎么联系我。”唇分,我对她说,“保重身体,有需要,我一直在这里。”

她颤抖道:“好,我祝诞爷前途光明,一路顺风,希望诞爷这一生不留遗憾,万事得偿所愿。”

我笑着点点头,拿过帽子戴在头顶,按了按,转身出门。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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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她幽居的小楼,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洋房还是我送给她的,她第一次来这里时,挽着我的手,像只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问,她真的可以收下吗。

这两年,我无数次乘车前来,她身披薄纱,永远在路边等我,车灯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段曼妙的风情,她就露出大大的笑脸。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柳玉烟陡然对我关闭了门,触动了我的神经。

我想我猜到了什么。

我开车回裴宅,门卫见是我亲自开车来,都跑出来恭恭敬敬为我打开大门,我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在心里念着佛经。

等会儿见了人,一定要冷静,不能激动。

我哥就在书房。

我推门而入,他从堆得老高的文件后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有事找我?”

我双手撑上桌子,弯腰看他,一字一句道:“哥,停一停,看着我。”

他笔尖果然停了,我哥把那支镶着名贵珠宝的钢笔放在一边,十指指尖撑住下巴,仰头看我。

我说:“柳玉烟,是你放在我身边的人吗?”

他似乎有些惊异,眉梢扬起,随后觉得很有意思一样笑起来:“为什么这么觉得,那可是你的女人。”

“早就这么觉得了。”我平静道,“现在的重点不是讨论她究竟是不是你的人,我想问你,你对柳玉烟吩咐过什么。”

被我这样逼问,我哥居然还有点高兴。

他靠着椅背,很放松地打量着我,半晌才说:“没吩咐什么,就让她好好伺候你,你有什么情况记得汇报给我,还有就是,时候到了,就自觉从你身边消失。”

我眯起眼:“什么叫时候到了。”

“这你得去问她,我把这点交给她自己判断。”

我沉默了,我哥又笑,戏谑道:“怎么,被甩了?被甩了就来跟哥哥闹?”

他捏了捏我的下巴,亲昵道:“不怕,下次哥给你找个更合心的,还怕世上没女人吗?”

“那我要周溪。”我直视他,“如果我说,我要和周溪谈恋爱呢?”

我哥立马僵了,我能感觉到,他捏着我下巴的那只手变得又冷又硬,像石头。

随后,他心平气和道:“上床玩一玩,对象倒没什么紧要,谈恋爱就不一样了,是要付出时间心血的,那个周溪太普通了,配不上小诞,你再多看看。”

“我觉得她挺好,跟我挺合适。”

我哥不说话了,眼神有点冷,我观察着他的表情,蓦然一笑:“但哥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看看吧,我才二十四,不急。”

我掐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要再捏着我下巴,我近乎珍惜地把他的手搁回桌上,毕竟对待贵重物品就得轻拿轻放,我又说:“不过哥,我也这么大了,谈几次恋爱很正常,你别太担心,啊,不说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下次回来和你吃饭。”

我倒退着出了书房,一路他没有喊我,只是用那幽深寂静的目光跟随我,描摹我,关上门后,我靠在门边,无声呼出一口气。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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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靳柯给我传来消息,周老板的钢材厂被我哥以极低的价钱买下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周老板被逼得跳了楼,没死成,摔断了一条腿,住进了医院。

我去医院想探望他,没进病房就被他扔着东西赶了出来,周老板在里面怒吼着:“姓裴的没一个好东西,都给我滚!给我滚!”

说罢又是一阵咳嗽,我听见周溪在里面不住劝他注意身体,我站在门外,刚才周老板扔出来的一本硬皮书砸到了我唇角,破了皮,我拇指抹过,一看,沾了点血。

靳柯在楼下等我,不然这伤十有八九得他来背,我不由庆幸我没让他和我一起上来。

很快,周溪就走了出来,我从墙边直起身,不言不语看向她,她明显哭过,脸色不太好,远远没有上一次见面时那般活力满满,现在她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我跟着她去走廊另一头,周溪忽然转身给我跪下了:“裴诞,我求你帮帮我爸爸,钢材厂是他的命,他一辈子的心血都在里面,你能不能让你哥哥把厂子还给我爸爸?”

我要扶她,她却一个劲儿往下跪,眼泪也在不停地掉,我生生把她架起来,强硬道:“要说话就好好说话,跪什么跪,周老板有教你这么自我轻贱吗?”

她无助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泪,我这段时间和哭泣的女人很有缘分,周溪是一个,柳玉烟也是一个。

裴尚真是辣手摧花。

“我回去劝我哥哥,但这事儿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我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试着和她解释,“但我不会让你和你爸流落街头的,厂子的钱一分不会少你们,你放心好了。”

“可是……”

“好女孩,听话,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陪你爸爸,让他养伤,不要多想。”我压低嗓子,“相信我好吗?裴诞不会骗你,我会帮你的。”

她痛苦地点点头,这段时间的挫折使她压力承受到极限,此刻终于伏在我肩头压抑地哭,我虚虚搂住她,深觉世事无常人生操蛋,而玩弄他人命运的裴尚简直是个王八蛋。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不透我哥的想法,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招惹我哥,可我肩头担着一个女孩的眼泪,她很爱弹琴,她的生命不应该和无尽的债务扯上关系。

我去裴宅找他,管家说他出门办事了,我问清了他去了哪里,就直接追了出去。

巧,他又是参加上次那个飞爷举办的宴会,我来到庄园门口,说我是裴尚的弟弟,他们立刻就放我进去了。

我这次没带靳柯,另外带了俩手下,我让他们去到处找裴尚,自己则大步走进宴会主厅,结果刚进去,老远就在一片衣香鬓影中看见了裴尚。

他端着一杯红酒,身形高大,在所有人中格外醒目,靠着柱子,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和举着羽毛扇的女士说话。

好你个裴尚,断我的情路,自己却在这里逍遥。

我冷眼看了一会儿,正想走过去,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不待回头,沈誉那欠揍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你也来这儿?”

一转身,他那精致的小脸凑得特别近,几乎要把下巴搁到我肩上,我皱着眉退后,他脸上露出了点愤愤之色,又带着点委屈。

本来他要立刻咆哮,可看见我换上了他送我的那对袖扣,他的火气又立刻消散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最后,沈誉趾高气扬道。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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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沈家继承人,我为什么不可以来这里?飞爷亲自递帖邀请我,让我来他新修的庄园玩乐。”他像只骄傲的,开屏的孔雀,拿眼尾扫我,“刚才只看见尚爷进来,你这是迟到了?”

我沉着脸没说话,沈誉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拽起我手臂,把我无人的露台上拉,也就几步路,不等我反抗,他就已经把我拽了出去。

“你做什么!”

“嘘,小声点,这里可是飞爷的地儿,你想在这里闹起来吗?”他竖了根食指在唇边,我皱着眉不动了,他才慢慢放开我手臂,靠着栅栏,懒洋洋道,“说吧,有谁惹你了?”

我心里乱得很,想抽烟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重,沈誉看了出来,自己掏烟给我,我微微低下头,默许了他给我点火。

一口烟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我长叹口气,含糊道:“没谁惹我。”

“得了吧,看你这一脸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样。”沈誉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甩灭火柴,不屑道,“你刚进门儿,这里的保安就注意到你了,要不是我过来和你说话,你现在估计已经被他们当作可疑分子围起来了。”

我含着烟笑了一下,沈誉沉默了几秒,说:“是尚爷吗?”

我没抬头,沈誉自顾自道:“我听说了,你本来已经跟一个建材厂谈好了生意,被你哥中途截胡……不过这也没什么,那厂子到你哥手里和到你手里有区别吗?直接盘下来,不比慢吞吞谈合同来得快得多?”

“不是一回事。”我说,“他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他总不能买了厂子,却不给你提供建材吧?尚爷疼你谁不知道。”

他疼我,这句话没有错,却莫名让我冷笑起来。

我抖了抖烟灰,故作无所谓道:“他是看不得我和人家周小姐交好,才断了人爸的财路。”

“周小姐?”沈誉只是愣了片刻,立刻道,“你的意思是,你又跟这个周小姐搞了起来?”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跟她还什么也没有。”

“还没有,意思是马上就要有什么了?”

他剧烈呼吸,眼睛又要喷火,我警惕地看着他:“你给我分清场合,少特么随地发疯,再这样我走了啊。”

沈誉一把握住我的小臂,低头做了个用力吞咽的动作,眼底泛着血丝,配上他那美得不同寻常的脸,如同一个求而不得的疯子,我看着有点心惊,想到他之前那句没头没脑的告白,忽然有点理解他现在的想法了。

“你……”我迟疑着说,“你真的喜欢我啊?”

他如被针刺一样,猛地抬头,红着眼也红着脸,我被他看得背上浮起一层冷汗,半晌,他放开我,口气很冲地说:“真的又怎么样?”

再次直面这个事实,我也还是有些顶不住,跟他无言对视两秒,沈誉高傲道:“我回去反省了一下,之前我跟你的交流太少,你还没有看到我的优点,以后我会加大力度追你的。”

我更加站不稳了。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其实是在追我吗?”

“当然,你可别装不知道!”

“……”我按着眉心,一口气分三次叹出,不知道是该吐槽沈誉追人的手段过于奇葩,还是我自己在这方面的话反应过于迟钝。

我试图劝他:“我对男人没感觉,我只喜欢女人,说到底两男的在一起算什么事?”

“我也对男人没感觉。”他目不转睛望着我,“我只喜欢你。”

男人的告白和女人的告白是不一样的。

我这辈子没少经历后者,前者却是头一遭。

而沈誉的告白,又和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一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才好。

烟灰断裂,落在我袖口,我如梦初醒,说:“谢谢,但我真的没这个兴趣。”

“你确定吗?”沈誉弯起绯红的唇角,笑容透着诡秘,他意味深长道,“我从五岁就认识你,裴诞,在我看来,你天生就是这边的人,只是你一直逃避,不曾意识到而已。”

“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跟沈誉同时侧头看去,飞爷揣着手,笑眯眯地站在露台前看着我们,而我哥就在他身后,衬衣松开最上面的一颗纽扣,眼睫抬起,静静注视着我。

不知道为何,我脑子中忽然冒出几个大字:

第二次捉奸在床。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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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们两个小朋友也互相认识啊。”飞爷走进来,笑道,“沈小公子,我这庄园怎么样,玩得高兴吗?”

沈誉已经切换回外交状态,彬彬有礼道:“多谢飞爷邀请,沈誉今天才算见识了,以后一定要来跟飞爷学学,怎么才能把自己家打理得这么漂亮。”

飞爷哈哈大笑,拍了拍沈誉的肩,对我和我哥说:“这个小誉啊,嘴就是甜,能把你哄得心都化咯!”

我额角青筋抽动,逼着自己微笑点头,飞爷转向我,抬起眉道:“尚爷跟我说你这两天有事忙,我就没邀请小诞,怎么,忙完了?”

我没看我哥,笑道:“再忙也不能错过飞爷的宴会啊,不然这以后我的谈资可少了重要的一大件,多吃亏啊。”

飞爷笑得更开怀,说:“你跟尚爷真是不同,这么冷冰冰的一个哥哥,怎么教出来这么可人的弟弟,说出去谁信你们是兄弟啊!”

这句话我不爱听,唇角都有些往下垮,我哥旁观许久,此刻开口道:“飞爷,外面还有客人等着您,刚才不是说还要带着沈小公子去认识几位朋友吗?”

飞爷一拍脑门:“对了,小誉,来跟我去见几个长辈,我可是受了令尊之托要照顾你的!”又冲我眨眨眼,“至于小诞,你有尚爷罩着,就不用我这把老骨头费心啦!”

“我……”

我哥一错步,挡在我身前,同沈誉和飞爷点头道别,露台再次安静下来,除了我的呼吸声,就只剩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宴会的欢笑声。

我嘴里还叼着那根烟,剩一半在那里,我刚要取出来,我哥自然地从烟盒里抖出烟,凑过来,烟头对着烟头点燃了。

月色隐约,面对面站立,星点的火光照亮他静美眉目。

看着他这样,我把什么周溪,什么柳玉烟,什么沈誉的告白,都忘到了脑后,我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撞见他抽烟,我还是个小孩子,扒着门,看大哥在阳台上吹风,修长手指间夹着离我很遥远的烟。

“哥哥。”我小声喊他,“你在干什么。”

他转过头来,是眉清目秀的少年样,他对我笑了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刚到他面前,就被他单臂抱了起来。

我望着大哥近在咫尺的面庞,满心仰慕地再问一遍:“你在干什么。”

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低声说:“在干坏事哦。”

我说:“我也要干。”

他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接下来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问我:“无论哥哥干什么坏事,小诞都不会反对吗?“

我思考了好久,郑重地回答:“对的!”

时过境迁,他还是当年那个在阳台上抽烟的人,我却不再一如既往信奉他。

我不信奉他,但我依然向往他。

我学他抽烟,学他做事,学他十指交叉撑住下巴,学他微微挑起唇角,笑得高深莫测。

我只是永远追逐着他,一条失魂落魄的影子而已。

烟草散发出的味道稳定着我动荡的心神,我看着靠在栏杆边,安静抽烟的我哥,觉得有点难过。

我不想为了外人苛责他,尽管我知道,这事的确是他做错了。

我愿意为了他去承担周溪的眼泪,我愿意为他去死,只要他一句话,我立刻就成为他的替罪羊。

“谁打你了。”

我没听清:“什么?”

他手指夹着烟,看着我的嘴唇,重复了一遍:“谁打你了。”


这边的更新应该比长佩慢个几章……嗯。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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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说的是周老板拿书在我唇边砸出来来的那个伤口,多小的一点破皮,沈誉跟我聊这么久的天都没留意到,他都不怎么看我,却发现我受伤了。

我说:“自己不小心咬的。”

他平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知道我在撒谎。

“来这里做什么。”他顺手把烟按熄在栏杆上,栏杆间生长着白玫瑰,“找我?找沈誉?”

我的勇气在逐渐流失,硬着头皮说:“找你。”

“急事?”

“挺急的。”

他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如果是为了那个钢材厂的事,就不用说了。”

我一下子就急了:“哥,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干,我生意都谈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你来这一下,我们以后也可以有稳定的建材来源……你这么做只会败坏名声,你图什么?”

“与你无关。”

“怎么就与我无关,你敢说不是因为我?”我的怒火烧了起来,瞪着他,他不为所动,好像我的愤怒我的困惑在他眼里都是一场闹剧。

我哥说:“那你觉得,我这么做,我图什么。”

某个答案瞬间到了我口边,我却没有马上说出来,只是和他对峙着,捏紧了拳头,想在这张顽石一样的脸上来一下。

我还是说了出来:“你想我离周溪远一点。”

他欣慰地笑了,伸手摸摸我的头发,柔声道:“不错,回答正确,我买下钢材厂,我断了周老板的财路,我让他一家跌下云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小诞,你跟她不合适。”

夜风吹冷了我的身体,白玫瑰的香气呼吸起来像冰,我只觉得全身血液也冻结了。

终于,我轻声问:“哥,我的想法,在你这里没意义是吗?”

某一刻,我以为我哥会当场暴起,把我摁在地上狠狠抽一顿,抽死算数。

他伸手过来的时候,我眼睛都下意识闭上了。

下巴被人捏住,用力抬起,如同要把我脑袋拧下来,我睁开眼,对上他流淌着无声怒意的眼眸。

他手指滚烫得要命,我哥与我胸膛几乎贴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你再说一遍。”

我舌头也被冻住了,再说不出来半个字。

“我要是不在意你的想法,你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吗?”他牙关节上下撞击,好像冷得很了,心也凉了,“宝贝,你来猜一猜,哥要是彻底忽视你的想法,你猜猜你会怎么样?”

我开始发抖,我也不清楚我在怕什么,上天作证,上次炎帮和我们火拼,我去面对我死去手下的家属,都没现在这么恐惧。

那时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是咒骂和哭泣,而现在,我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

我想扳开我哥的手,他的力气大得可怕,铁钳一样掐着我,我觉得我要窒息了。

“难受吗宝贝?”他狰狞地微笑着,“你刚才说这句话,哥比你难受一百倍,你是在拿刀往哥心口捅。”

我艰难呼吸,嘴唇张合,他手稍微松了点力,想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揪着他的衣领,舌尖往外一个一个蹦着字:“我杀了我自己,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

他神色空白了片刻,裴尚松开手,我踉跄后退,用力咳嗽起来。

耳朵嗡鸣,眼前发黑,我扶着栏杆站稳,听见裴尚淡淡道:“那我跟你相反。”

跟我相反……什么意思?

裴尚没有解释,他漠然地看我像条狗一样在那里咳嗽,末了,他说:“你想我放过她们一家,是吗?”

我勉强点头,他说:“好吧,我答应你。”

我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条件呢?”我嘶哑地问,“条件是什么?”

他垂眼看我。

“条件?没有条件。”他说,“谁让你是裴诞呢。”

他又补充道:“不过有人打了你,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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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再去见周溪,我哥把厂子劈作两半,一半他自己喊人经营,另一半,他任命周老板为顾问,将这一半钢材厂交给他管理。

“虽然我爸爸很不服气,可这也比之前好太多了……”周溪与我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她抚一抚鬓边的鬈发,笑容无奈而哀愁,“这都多亏了你,谢谢你,裴诞。”

我无颜见她,更承受不起这句感谢,只得狼狈道:“是我对不起你,往后你有任何需要,都尽管来找我。”

她眼睫慢慢眨了一下,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绚丽的笑容:“裴诞。”她说,“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你哥不同,你很温柔。”

我想说我哥其实也很温柔,对着她说这句话却是在讨骂。

“太温柔的人会吃亏,更何况是你们做生意的。”她目光温和地望着我,一只柔软的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周溪喃喃道,“你要走的路,和我不一样,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话柳玉烟也对我说过。

所有好女孩,我喜欢的我心属的,所有漂亮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与我心有灵犀的女孩,最终都和我分道扬镳,走上离我越来越远的路。

周溪摸了摸我的脸,她比我小,这一刻却比我成熟年长得多,我没有姐姐,她像我的姐姐。

“裴诞,保护好你自己。”她说,“我会祝福你的。”

从医院出来,我手插在风衣衣兜里,仰头看着飞鸟在天边的云朵里穿梭而过,天高地远,我发现自己空担了个诞爷的名号,其实无处可去。

一条温暖的围巾绕上来,靳柯替我围好后,低声问:“处理好了?”

我看天,直到眼睛无法承受,我点点头,靳柯便护着我上车,从这里离去了。

在车上,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靳柯问我现在去哪里,我说:“裴宅……不,不去那里,回我住的地方……也不行,他有钥匙,我不想跟他撞上……”

我用刚才被周溪触摸过的手背,搭在眼睛上,靠着椅背,说:“随便哪里都行,阿柯,你把我找个垃圾箱扔了吧。”

靳柯没说话,最后车开到了他自己家里。

我好久没来这儿,刚醒,望着眼前的独栋小别墅,都不知道自己来了哪儿,还以为靳柯真要把我拖去卖了,他打开车门,宽阔臂膀把我撑起,带着我往他家里走。

他家里只有他一个,我说过,靳柯是孤儿。

他每天衣着完美相貌堂堂地出来迎接我,自己住的地方却一点人气也没有,少得可怜的家具,屋子凉飕飕的,我一进门就打了个抖。

我说:“我也没亏待你,没拖欠你工资吧,怎么家里空荡荡的。”

他把我扔在沙发上,自己脱了西装外套,去厨房鼓捣了,我也懒得跟过去,伸着两条长腿,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阿柯,你跟我,后不后悔?”我仗着离得远,靳柯听不见,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这么没出息,凡事受我哥制约,连个姑娘都保护不了,跟我这种老大混,很没意思吧?”

越说越悲伤,我抹了把脸,决定在他房子里四处看看。

他这别墅格局其实很不错,地段也好,不比我住的地方差,只是靳柯白天黑夜跟着我忙,没什么机会回来,倒让这里白白空着了。

如果靳柯能有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这房子就不会这么空寂。

想到将来某天,我家贤惠副手也会和某个女人步入婚姻的礼堂,我就觉得这个事情很有趣,我会当他孩子的干爹,如果靳柯允许的话,我还希望给他其中一个孩子起名。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从生到死,他不会背叛我,我也绝不会抛弃他。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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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他的书房,他书桌上背对着我立着一个照相框,过去拿起来一看,是我和靳柯的合影,我搂着他的肩,站在海边,戴一顶草帽对着镜头畅快大笑,而靳柯穿着花短裤,没看镜头,他侧过头,笑着注视我。

“你在看什么?”门口传来靳柯的声音,我拿着相框,一副被当场捉包的傻缺模样,靳柯没什么表示,只是说,“下来吃饭吧。”

我忙放下相框,跟着他走出去了。

靳柯做了点下酒的小菜,又从地下室拿了几瓶好酒出来,我眼睛都亮了,拉着他一醉方休,靳柯劝了我几句,见劝不动就改变了策略,他满满一杯接着一杯给我灌酒,一脸严肃地说,借酒消愁。

我被灌得迷迷瞪瞪的,握着酒杯问他:“你怎么不喝……?”

靳柯淡然道:“反正您也喝不过我,不如多留点酒给您。”

我努力思考这句话的逻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靳柯又给我倒了一满杯酒,我已经有些坐不稳了,手支着脸,头一点一点。

他问我:“尚爷压着您,这是多年的事实,您过去从未因此有什么不自在,为什么这一次这么难过?”

这句话就有点太长了,我得顺一顺逻辑。

我就着小菜喝了口酒,打着嗝,笑道:“这不一样……我哥压着我,这是事实,我心甘情愿的,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是要为他去死的,嗝……但是,他不能不把我当人,他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他唯一的弟弟……”

靳柯坐得笔直,和东倒西歪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我这些年,我给他当牛做马,别人当面叫我诞爷,背后说我是他的狗,这都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我哥养的一条狗,可别人说我是狗,他不能也把我当狗……把我当条狗一样,他当我是狗,以为我只用听他安排就够了,他从小安排我,他习惯了这么对我……他不知道我也有心,我的真心,我的心……”

酒瓶被我推倒,我趴在桌子上,是一滩烂泥,我过去以为我有骨头,但我哥把它们从我的身体里抽走了。

他告诉我,我永远要活在他的影子下。

我哥在对我的事情上,一错再错,他拿着鞭子与蜜糖,训狗一样对付我,哪里需要这么费功夫,只要他一个眼神,我就愿意跪在地上,向他爬去。

他就是个傻.逼。

“好了,不要喝了,可以了。”靳柯的手很有力,托住我差点栽向地板的脑袋,又从我手里夺走杯子,我闹着要他还我,他忽然捧起我的脸,居高临下望进我混沌的眼里。

我透过自己的眼泪,看见头顶的吊灯,华美而璀璨,人在这样的光亮下会短暂失明,所以我看不清靳柯的脸。

“还给我。”我麻木地说。

他好像没站稳,忽然向我俯下.身,与我的嘴唇撞在一起,我吃痛地唔了一声,他却把舌头伸了进来。

他一做这个动作我就来劲了,拜柳玉烟所赐,我在调.情这方面很有一手,靳柯这样的雏儿怎么玩得过我,我按住他后颈,逼他低下头,捏着他下巴扳开他的嘴,我含着他的舌头,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醉意。

我笑着说:“哟,偷亲我啊。”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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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主动回吻的那一刻已经彻底石化了,我怀疑这会儿在他身边爆炸一颗原子.弹他也不一定反应得过来,我不喜欢被忽视,在他下唇上意思意思咬了一口,他又浑身一震,搂着我倒到沙发上去。

我骑在他腰腹上,我知道这是靳柯,我也知道我在和人调情,可靳柯和调情,这两样东西我却无法联系在一起。

我俯身吻他,一半是为了释放,一半是在寻求安慰。

“阿柯。”我发着抖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是他的弟弟,不是他的狗啊。”

靳柯看了我两秒,就按住我的背,任由我靠在他颈窝里,这个动作让我很有安全感,醉意上头,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起,只有眼前温暖的胸膛支撑起烂泥一样的自己,我把泪水全部抹在他身上,我知道他不会为了这个跟我生气,也不会笑话我。

我哆哆嗦嗦说了好些话,我记不清具体说的是什么了,无尽的黑暗里,只有靳柯一直陪着我,我不是狗,靳柯才是,他是我的忠犬,从我在那一群孤儿里选中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所有物了。

这个世界上,连我哥都会伤害我,旁人的刀枪剑雨不算什么,我哥寥寥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死。

只有靳柯不会伤害我。

靳柯一定要幸福,以后我会替他留意每一个好人家的女孩,我会细心为他挑选未来的妻子,他这个人太闷,指望他自己主动是不成了,还是得我这个当兄弟,当老大的来帮他才行。

我要把人世间所有我能寻到的幸福分成两半,一半给我哥,一半给靳柯,妻子,孩子,金钱,名利,世人推崇的,世人看不起的,好的坏的,只要他们想要,我拼了命都会去找来,做成一束鲜花,放在他们床头。

这两个人能快乐,我活这一辈子就值了。

我在失去意识前,找到了靳柯的手指,拼命抓在了掌心。

我还记得我刚刚发誓,要让靳柯幸福。

醒来后,我看着枕边靳柯宁静的睡脸,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坐起来。

被子让我带得掀起来一块,被子下,我跟靳柯都是赤.身裸.体,而靳柯那线条优美而不失肌肉起伏的肩背上,有着星星点点的吻痕抓痕。

我确定这个房子里昨夜只有我们两个。

我不敢再看靳柯腰以下是什么状况,默默把被子给他盖回去了。

然后我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臂。

我又低头看了看胸膛小腹。

可以的,惨还是我惨。

但不管谁更惨,眼前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我酒后乱性,把靳柯扑倒了。

靳柯乱性没可能,就他那一口一个诞少爷的老古董作风,我不信他有这个胆子。

完了完了,我才打算给靳柯找老婆,我怎么就干出这种混账事!柳玉烟不过才跟我分手两个月,我是畜生吗?喝了点酒就憋不住了,就把兽.欲全部发泄到最亲近的人身上了吗?

要不是怕吵醒靳柯,我现在能拿脑袋哐哐撞墙。

我往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还没抽第三下,手就被抓住了。

靳柯坐起来,眉头皱得很紧,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哑声道:“你在干什么?”

我不敢接触他的视线,咬牙,干脆在床单上跪好正坐,给他九十度鞠了个躬。

没彻底鞠下去,额头就挨上了他的掌心,靳柯用力抬起我的上身,眼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明显怒意:“你在干什么!”


没到最后一步,小靳同学没那个胆子。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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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结巴了:“我,昨晚,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阿柯,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绝对对你没那心思,你相信我!”

这话说完,他脸色更难看了。

我恨不得时光倒流,这样的话我绝不会再拉着靳柯喝酒,死也不会,不,来他家就是一个错误,昨天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昨晚没发生什么。”靳柯的口气出乎意料地平静,“您闹了一通,很快就睡了,家里客房没收拾,委屈您睡我床上。”

“没,没发生什么?”

靳柯下床穿衣,头也不回:“您想发生什么?”

我如重获新生,眼泪都要下来了:“没没没,没发生就好,昨晚真是对不住了,我喝多了发疯,你多担待。”

靳柯转向我,边整理袖口,边抬眼看我,他勾了勾唇角,戏谑道:“我要不担待呢?”

“……啊?”

“开玩笑的,穿衣服吧,我下去做早餐。”他过来摸摸我太阳穴,低声道,“头疼吗,我给您弄碗解酒汤。”

我只有满嘴好好好了。

也不知道最近是撞了什么桃花运。

先是沈誉,后是靳柯,过去的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和男人纠缠不清的一天。

我喝了解酒汤就想溜,现在和靳柯单独相处让我有点尴尬,靳柯没拦我,只是在我出门前,他问我:“昨晚的事,您还记得多少?”

我更加难堪:“基本没印象。”

“……”他笑了笑,“诞少爷,我有这么好亲吗?抓着我不放,我把您推下去,您还要哭,您看,您把我这里咬肿了。”

“……不准说了!”

在靳柯揶揄的注视下,我把门重重拍了过来,气呼呼开车走了。

我随我哥,没他那么严重,但也有点轻微的洁癖,在靳柯家里宿醉一夜,一出他的门,就忍不住直奔我自己的住所洗澡换衣服。

我从进门到去楼上浴室,一路都在脱衣服,甩掉外套,解开皮带,恨不得立刻把这身满是酒味的衣服烧掉,等到了淋浴间前,我身上只剩内裤和衬衣了。

里面灯是亮着的,花洒打开水汽蒸腾,门上也有一层水雾。

我在门前愣了。

我首先以为是柳玉烟来了,她以前也来我这儿睡过两次,我记得她在我的浴室里洗澡,完事后伸出一条光.裸的,沾满水珠的手臂,接过我递给她的,属于我的睡袍。

那般绮丽,那般活色生香。

想到柳玉烟,我就想到我跟她已经分了,她再也不会在路边等我,我跟她一刀两段,意识到这点时心底居然有些隐痛,我就明白,我对那个女人是有感情的。

我就明白,我哥口中的时候到了,指的究竟是什么。

在我发愣的时候,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我哥就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全身上下都还是湿着的,八块腹肌坦坦荡荡,他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往外走,刀削般的眉目隔着雾气,有种不真实的温柔。

我傻了。

我哥被围观出浴,但比我镇定,抬起眼皮看我,淡淡道:“回来了。”就绕过我往外走,我盯着地板上几个湿漉漉冒水汽的脚印,猛地扭过身,他背对我弯下腰,去拿柜子里的吹风机,那性感的腰肌一条条鼓起,我觉得我哥要是哪天不混这一道了,可以转行当脱.衣男模。

他拨了两下吹风机,想了想又放回桌子上,靠着衣柜看我,抬起下巴道:“上哪儿去了,急着回来洗澡。”

我下意识拢住衬衣,那下面全是靳柯留下的痕迹,我哥注意到我这个动作,眼睛稍微眯起来,以玩笑的口吻道:“慌什么,就算去女人堆里打滚,哥又不是不理解。”

我还是不说话。

这事没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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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场面就很滑稽,我只穿衬衣内裤,我哥更是等同裸.体,就算我俩是兄弟,也不好以这幅姿态聊天,至少我不行,这又不是一起上澡堂子。

我哥却一点也不介意,就抱胸看我,神情淡淡。

目光一寸寸从我裸.露的皮肤上舔过。

“我,我先去洗澡。”我也不敢问他为什么突然来这里,硬着头皮说,“哥你自便。”

我逃进浴室,这才敢敞开衣领,也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发疯就算了,靳柯怎么也跟着我闹,我纵横欢场多年,没哪次闹出的痕迹有这回多,简直跟被凌虐过似的。

以我哥那敏锐的目光,肯定扫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女人能留下的印子。

“嘶,靳柯那混蛋这是用了多大力气掐的……”在靳柯家里面我不好仔细看,现在站镜子前脱了衣服,我就开始后悔刚才我给那龟孙子道歉,这明显我比他更吃亏好吧!

怎么连腰窝上都有吻.痕!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痕迹到底代表了什么,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透过磨砂门,我哥高大的影子映在上面,我吞了口唾沫,我哥优雅地问:“小诞,我可以进来吗?”

“我洗澡啊哥,你进来干什么?!”

“又不是没一起洗过,你害羞什么。”他笑起来,“小时候我还帮你洗屁.股呢,现在跟哥扭捏是不是太晚了?”

我不肯松口:“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门外陷入了沉默。

我又开始不安,靠到门边去,颤声道:“哥,你还在吗?”

门陡然被从外面用力敲了一下,我毫无防备,骇得往后一缩,我哥笑道:“知道自己没良心了……小诞?!”

浴室里地上全是水,我一个脚底打滑,直接摔倒,虽说迅速伸手抓住了旁边的扶手,但成年男人身形骨架放在这里,还是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我口里闷哼,眼前直冒金星,都给摔耳鸣了。

一声巨响后,手臂被人用力抓住,往上提起,我恍然抬头,我哥正一脸暴躁焦虑地弯腰看我,旁边是被他生生拆下来的门,他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搂到怀里,侧身在马桶盖上抱着我坐下,摸着我后脑勺问:“摔哪儿了?哪儿痛?!”

我说不出话,捂着腰直不起身,我哥拂开我的手,自己的掌心按在我腰上,用力揉了几下,我忍着没喊痛,他却非要逼我叫一样,手劲大得要杀人。

“多大人了,怎么站都站不稳!”他骂我,“骨头断了怎么办!”

我很想喷他,要不是他吓我我怎么会摔,但现在我人都坐他大腿上,还被他搂着腰,实在没有怪他的底气。

只好虚弱道:“没事儿,回头找点药油,我让靳柯给我揉揉就行……”

提到靳柯,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紧紧闭上了嘴,我哥没跟我废话,抄抱起我,把我带出浴室,放到我卧室的床上,我也就不明白了,我不比他矮多少,怎么他抱我跟抱人偶似的轻松?当我一身完美肌肉不存在吗?

我的屁股摔得够呛,他刚把我放下去,我面色就扭曲了一下,我哥顿了顿,抬目问我:“家里药油放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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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很快就找到了,拿着罐子回来,指挥我让我趴下,我老老实实照做,他一巴掌糊上来的时候我到底没忍住,一个劲儿抽着冷气骂道:“你他妈的轻点!”

他没理我,冷着脸给我揉开淤血,可刚正不阿了,我疼得眼泪汪汪,在我哥的辣手摧草下彻底枯萎了,勉强扭过腰,扒着他手臂哀求道:“哥,亲哥,痛啊,你轻点……”

他全程不说话,也没留情面,给我揉好了,又把我抱回怀里,让惨遭蹂.躏的诞爷靠在他胸前获得一线喘息的机会。

我还想跟他再哭两句,他专心地捏着我的手指玩,说:“昨晚跟谁在一起的?”

行,在这儿等我呢。

我支吾道:“没谁……”

“没谁?行,你跟我表演一下,怎么在你后颈上自己给自己吮出吻.痕来。”我贴在他胸前,他每说一句话,胸腔就在我耳边震动,混合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的,给我以怀念之感。

我妈刚过世那段时间,我一个人根本睡不着,每天晚上跑去找裴尚,他那时也不大,却可以为我遮蔽风雨,我在冰冷的裴家老宅里跌跌撞撞,一头栽进我哥的怀抱,只有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才能安安心心一觉睡到天明。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趴在他胸口,数他的心跳了。

以至于他这边在不紧不慢质问我,我却愣愣来了一句:“哥你心跳比以前快了。”

“……”他叹口气,让我双腿张开,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他抱着我的腰,抬头看我,“你是故意撒娇,好让我发不出脾气吗?”

我被他捏住了后颈,指尖一下一下揉着我那块软肉,他望着我的眼睛,心平气和道:“照实回答,我试着不把火发你身上。”

我说了,我是没法反抗我哥的。

把昨晚的事大致说给他听后,他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总结道:“就是我俩喝多了瞎搞而已,没做到最后一步,我还不至于那么过分……”

尽管我很清楚,靳柯滴酒未沾。

他滴酒未沾?

“靳柯该罚,做下人的,没点基本的把控怎么行。”我哥冷漠道,“回头让他自己去刑房领罚。”

我试图给靳柯求情,我哥用两根手指把我挤成鸭子嘴,他凑近我,挑高了眉毛冷笑:“怎么,心疼了?要我连着你一起罚吗?下人没有下人样,主子也没有主子样。”

放平时,我知道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

可周溪的事刚过,我还记得女孩子在风里飘起来的忧伤的鬈发,我比任何时候都能意识到,我哥其实真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种温柔宽厚的人。

相反,他冷酷,暴戾,说一不二,独断专行。

他说要连着我一起罚,也许这话不是在吓我,他真这么想,因为我乱搞,所以他要给我教训。

我怕他。

我从骨子里怕他。

裴尚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发抖了,他手按着我的后颈,过了好几秒,才移开,转而紧紧扣住我的腰。

“抖什么。”我哥贴在我耳边说,“越长大越不经吓,真以为哥要打你啊?也不想想,哥舍得吗?”

我拼命控制住自己丢脸的反应,尽可能平静地说:“为什么舍不得?你不是一直都说,做错事就该罚吗?”

我哥看着我,苦笑道:“没错,小诞,做错事就该罚。”

“那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把头顶着我的肩膀,闷声闷气地说:“就是不舍得啊……你舍得打我吗,我把周溪从你面前弄开,哥做错了,你要教训我吗?”

他真是一个狡猾的男人。

我哥呓语道:“小诞?”

“舍不得。”我闭上眼睛,抱住了他的头颅,压着心酸,说,“我舍不得跟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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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这样,仗着我疼他,就在我底线上来回横跳,柳玉烟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好不容易看上眼的周溪也被他设计弄走,我的人生被他搅得一团糟,他不但不和我道歉,还要我认错,换个人这么对我,我一定会让他知道厉害,可这个人是我哥,那吃了天大的亏,我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哥哥会给你找到最合适的对象,听哥哥的话,别着急。”裴尚抚摸着我的脊梁骨,像在耐心对待一只炸毛的猫,“周溪算什么,那样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哪里值得你为她伤心?柳玉烟倒是够漂亮,可身份太低贱了 ,配不上你。”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哥哥说说。”

我觉得他就像一大块香喷喷的松软蛋糕,我陷在他的身体里,被他包裹,在甜蜜的危机里不断往下沉。

我:“喜欢我,对我好就行了。”

裴尚低低笑起来,说:“要求这么低呀,这不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情了吗?”

“哥。”我胸口闷得要命,总是感觉到伤心,“你把我当弟弟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说:“……”

我哥居然没有立刻说出话。

我更伤心了。

半晌,他才说:“我没有看不起你。”

他慢慢摸着我后颈的骨头,声音也放得很低沉:“我只看着你,要我把你捧到天上去也可以。”

我哥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一般不骗人。

至少不骗我。

我心里踏实一点,他笑着说:“小诞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见过我这么掏心掏肺对旁人吗?”

“因为我是你弟弟嘛!”我彻底放心了,搂着他脖子,在我哥颈窝里蹭了蹭,“嘿嘿,我就是觉得哥你都不跟我商量,就那么对人周溪……唉算了,都过了。”

我跟自己说,别说咱们本来就混黑,不是什么良民,我哥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他也是我哥,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我要护短的。

要是哪天我哥被抓上刑场了,摆在我面前的也就两条路,一是劫.狱,我带他远走高飞,二是我替他去死,条件是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我爱裴尚。爱得原则都不要了。

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弟弟,我的命就是他的。

裴尚说:“跟你是我弟弟没关系。”

我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忽然把我从他身上掀翻下去,抓着我的两条手臂,把我按在床上,我像条被抛上岸的活鱼那样挣扎,他单手就按住我,弯腰凑近我,笑得不怀好意:“哥哥哪天不要你了,小诞怎么办?”

“操.你妈裴尚你给我起来!”我弹腿踢他,“我腰,我腰还伤着呢!”

他敏捷地躲过我这一下断子绝孙腿,眉目舒展,难得笑得这么开朗,他轻佻地捏着我的下巴,作势要像调戏花姑娘一样调戏我,我狠狠别开脸,他动作就顿了一下。

裴尚拍拍我的脸:“说句好听的,出去乱搞这事,哥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他妈哪里乱搞了,都说了是喝醉了!”

“酒后乱.性也是乱搞。”

“我操.我服了你了,你就是憋着劲想收拾我吧!”我怎么都无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累得气喘吁吁,“哥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下回不喝那么多了。”

“喝酒可以,别找其他人,想喝酒来哥这儿。”

“好好好,找你,以后只跟你喝酒!我错了行了吧!”

裴尚嗯了一声:“好听话呢。”

“这些还不算好听话啊?”我崩溃了,被自家大哥这么压在床上,我身为诞爷的自尊心都碎成一瓣一瓣了,“亲亲尚爷,宝贝哥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错在不该为了周溪和你生气,不该出去和人喝酒还酒后乱.性,我一定牢牢记住这个珍贵的教训,不会再犯了!”

说完,我挣扎着直起上身,在他微笑着的脸上一左一右用力啵儿了一口,他桎梏我的力度顿时一松,我立刻抓住机会把手收回来,然后在他有些愕然的目光下紧紧搂住他脖子,把他一把按到我怀里,又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亲。

我抱着他,累得不行:“你是女人吗,这么难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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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超过一米九,在外面随便出个场就能吓死一批人的尚爷,此刻乖巧呆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任由我摸他后背顺毛,就差在喉咙里呼噜呼噜两声,这种叫人胆战心惊的感觉不亚于把大老虎当家猫来宠。

唉,外人都说尚爷杀伐果断,遇上他弟弟却没辙,这都是放屁,我才是那个跟在我哥背后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我看迟早有一天我要把我哥这朵高岭之花宠得没个样子不可。

最可怕的是,我很乐意。

折腾这么一通,我总算逮着机会问我哥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

他这才起身去吹头发,瞥我一眼:“我按你的意思放过了周老板一家,不得过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怄气啊。”

我赔笑,他坐在镜子前裸着上身吹头发,日光照在他宽阔的背上,光影分明,他起伏的肌肉如同山峦,而山腰上有一对生长在骨肉里的翅膀。说实在的他这姿态有点妖娆,很像是诞爷养的小兔子。当然这话我不能跟他说,除非我想被关小黑屋。

我闻到他身上有沐浴过的气息,是用的我的香皂,很好闻。

“小诞。”我哥拨着头发说,“飞爷很喜欢你,让我下次谈生意可以把你也带上。”

我精神一振:“好啊,正巧我也是到了要开拓路子的时候了,我还攒着劲儿要报复炎帮那些孙子呢。”

我哥从镜子里看我,似笑非笑的,我坐在床上抖着腿,就差唱小曲儿,他慢悠悠道:“可哥不想带你去。”

“啊?为什么?”

“我想了想,小诞根本没必要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打拼,哥又不是养不起你。”他放下吹风机,笑吟吟地从镜子里看我,“跟哥回家怎么样?”

我秒拒:“不要!”

“不要?理由是什么。”

我把被子蒙过头,大声道:“就是不要!”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我被连被子整个儿抱住,额头的部位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我哥趴在我身上,低声道:“那你以后可真要乖点了,再让哥逮到一次你不听话的时候……这事儿可不像今天这么容易过了。”

我心说,酒后跟男人乱性这种操.蛋事怎么可能还有第二次。

男人。靳柯。这都什么几把事。

我哥走后,我边洗澡边深思熟虑,最后得出结论。

我得跟靳柯谈一谈了。

我把靳柯喊过来,电话里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平静,没问我是什么事情就说好的,他立刻来,我挂了电话后,绕着客厅走了好几圈,又上楼把在家里穿的睡袍换成了衬衣西裤,还戴了一个沉重的手表。

我一边煮咖啡,一边等靳柯。

我听见外面停车的声音,随后是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他只敲了一下门就停了,因为我根本没关门。

靳柯在玄关前说:“我进来了,诞少爷。”

我还在整理思路,看一会儿要怎么跟他说,就没理他,靳柯顿了片刻,放轻脚步走到我身边,看我把咖啡倒进杯子里。

“要加糖吗。”我问。

他摇摇头,我连着碟子递给他,只给自己那一杯里大量放糖,靳柯端在手里没喝,琥珀色的眼珠静静看我。

“诞少爷是为了上次的事喊我来吧。”他开口说,“我知道诞少爷迟早会来问我,我一直在等您。”

我搅拌咖啡的动作不停:“嗯,沙发上坐着聊。”

他打量着我,我一直低着头,绕过他往客厅走,靳柯忽然说:“是您想的那样。”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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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不动了。

他叹口气,放下杯子,走到离我背后极近的地方,声音舒缓而温柔:“很多年了,我以为我能忍一辈子,但上一次实在是……”他停下来找合适的词,摇头笑着说,“实在是情难自禁,做了很失礼的事,明明是我主导着局面,您一觉醒来,反而和我道歉,当然,您就是这样的人。”

我把杯子往远处一摔,回身揪起他的领子往墙上重重一按,靳柯毫不反抗,只是用那种包容,包容而无奈的眼神望我。

“失礼……?”我咬牙切齿,“靳柯,我当你是兄弟。”

他说:“我知道,我很抱歉。”

“你和沈誉不一样,他乱来,我不管他,你是我兄弟,你乱来,我不能不管你。”我逼近,盯着他的眼睛,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过一圈,“现在跟我发誓,没有第二次,断了这份心思,去找个好女人结婚,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眼睛湿润地眨了一下,却不应我。

我揪他衣领的力度越发大,几乎是把他拎起来了:“靳柯——!”

“诞少爷。”他笑了,“您会忍着多久不吃糖?”

我手劲儿一松,放开了他,他顺势理了理衣襟,没事人一样笑着说:“一辈子只能吃一次的糖,您会忍着多久不去动他?”

不等我回答,他泰然续道:“我本来可以忍一辈子,我高估自己了。”

我二话不说抽了他一巴掌,他被我扇得头部微微歪过去,干净无暇的脸上逐渐浮出鲜红指印。

很漂亮,一半桃花面,一半白玉脸,讨喜极了。

我打人不打脸,今天为靳柯破戒。

“滚出去。”我压着随时都要爆发的怒火,克制着立刻把他掐死的冲动,说,“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滚。”

他慢慢把头正回来,没动,像听不见我刚刚说了什么,我手指掐进掌心,忍了又忍,终于暴怒道:“滚!!!”

手下来给我送文件的时候,试探着说了一句:“靳先生还在外面啊?”

我坐在书桌后,翻了翻那些文件,只觉得账本做得一塌糊涂,这种东西也敢送到我面前,怕是在找死。

手下又说:“要不先让靳先生进来吧,这外面又刮风又下雨的,回头人病了……”

我看他一眼,他自觉转移话题:“上回在咱们地界上贩毒的那几个瘪三儿,已经把下次从炎帮那儿取货的时间地点秃噜出来了,就下星期,诞爷,您看……”

“嗯,让兄弟们准备准备,到时候一个炎帮的人都不能放跑。”

手下应了,退下去,我独自办公,连着两天没睡,手边的咖啡就没断过,喝得我眼底全是血丝,又伸手给空了的杯子倒满时,外面开始打雷了。

我:“……”

我把文件一合,起身来到窗边,拉开一角帘子往下看去。

男人就正正跪在我大门外的院子里,跟一尊雕像似的,脊背笔直,这两天无论我什么时候来看他,他都这个姿势,孟姜女哭长城当望夫石吗。

我用力按着眉心,雨水浇在他双肩头顶,现在把他拎起来挤一挤,能当花洒用,花洒都没他水多。

我怀疑他脑子也进了水,正常人干得出这种傻缺事吗。

他似心有所感,艰难地抬起头,眨了眨黏在一起的眼睫,我已经把帘子拉上了。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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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下了一整天,到了黄昏的时候,整个世界除了那撼动大地的雨声外,已经别无他物了。

靳柯那狗东西!还他妈不走!

我举着大伞走进院子,他已经维持不了之前背脊挺直的潇洒姿势了,虚弱地弯着腰,一副被雨淋得昏了头的样子。

我把伞举过他头顶,蹲了下来,撑着脸看他,他这才恍惚地睁开眼,本来就轻微近视,现在更是不聚焦地回望我。

“发誓。”我说,“断了这份心思,娶妻生子,我就让你进来。”

他英俊的眉宇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嘴唇苍白,显出了一种病美人的气质。

他哑声说:“不。”

“……”我站起来,头也不回进屋了。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雨停了,我喝着咖啡从窗前走过,随意往外看了一眼。

靳柯倒在石板地上,不知道昏过去多久了。

家庭医生在我一路连环夺命电话追拿下匆匆赶到,我已经把靳柯搬到了自己床上,给他换了干净衣服,他浑身滚烫,嘴里还在呓语,我趴过去听了一会儿,就是些“不要走”“说什么我都听”“不要靠近他“之类的废话。

我想再去给他倒杯水,他明明还是昏迷状态,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死都不肯放,他这副拧巴的样子让我很想再抽他一回,默默瞅着他烧得艳红的小脸儿,我憋着气在床边坐下,结果他不抓袖子了,牵着我小指不放。

医生很快赶到,给他打了点滴吊上水,又给我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开了几服药,这才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走了。

“诞爷,靳先生现在是病人啊!”临出门前他又丢下这么一句。

显然是觉得诞爷不会照顾人。

也是,这些年都是靳柯负责照顾我,我长这么大,连个家务都不会做,这都是靳柯的错,他把我宠成废物。

我回书房又看了会儿书,思维却无法集中,老想着隔壁卧室睡着的靳柯,最后我认输了,我坐回他身边,边喝咖啡提神,边打量他的睡脸。

这个看起来一捏就死的脆弱男人,可是我裴诞的副手,鼎鼎大名的靳柯啊。

他的额发垂到了眼睛上,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我伸手给他撩开,手就离不开了,忍不住摸摸他还是很烫的额头。

靳柯的体力不算差,曾经创下连续大半个月连轴转,每天睡眠不超过两小时的奇迹,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生过病,他一直都很让我省心,我是我哥的影子,靳柯就是我的影子。这该死的食物链。

也就只有我了,能把神一样的靳柯折腾成这个样子。

“你说你干嘛跟我犟呢。”我叹息道,“平时那股聪明劲去哪儿了,你哪怕先敷衍我,骗我,也比硬生生跪这么两天,淋这么久雨好啊?傻不傻,傻不傻。”

我又戳他脑门儿,手感挺好,多戳两下,他皱起眉躲避,要是平时他露出这种表情,那对面的人估计骨灰都凉了,我才不怕呢,玩够了才收手,转而给他掖被角。

他不自觉柔顺地蹭蹭我的手背,唇角抿过我的指缝。

他真不该喜欢我。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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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柯喊我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捏着鼻梁看账本,我都没留意他什么时候醒的,听见他喊我,人都已经坐起来了。

“诞少爷。”他靠着床头,虚弱地朝我微笑。

我不太想理他,看了他一眼,说:“药在旁边柜子上,保温杯里有热水,吃了继续睡。”

他没有碰药,捂着胃坐在那里,摸了摸被子和床单,笑了起来:“诞少爷的床啊。”

我就烦他这样,都不好跟他发火。

我直接站起来,说:“要吃点什么,我下去给你弄。”

“不用了,饿过劲反而不想吃东西。”靳柯望着我,柔声道,“诞少爷,我可以跟您说几句话吗?”

我迟疑两秒,干脆就坐到了床边,他稍微咳了咳,我皱着眉说:“我给你拿件外套。”

“诞少爷,我就是想跟您说这个。”靳柯叹气道,“您不要对人这么温柔,特别是我这种对您别有居心的人,这只会给您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我怒道:“要不是你在下面跪那么久,怎么喊都不走,最后还晕过去,你以为我乐意伺候你吗?!”

他沉默了。

我暴躁地抓了把头发,站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走了一圈,指着他,急得跳脚:“你现在想怎么办!闹也闹了,跪也跪了,你把你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你是在逼我吗?!”

靳柯轻声说:“怎么会。”

“那你什么意思!我对男的没兴趣!你要么跟我做兄弟,要么咱俩老死不相往来,你自己选!”

一通不管不管的发泄式怒吼后,我的喉咙一下子堵住了。

靳柯坐在床上,低着头,白色的被单上出现了一小块湿痕,紧接着又是一块。

他漂亮的手指缩紧,靳柯嗓子不自然地发涩:“我没想逼您,我有这个自知之明……现在是您在逼我——小诞,你要我死。”

“……”我踉跄着跑回床边,只看得见他的发旋,好一会儿,我才失去全身力量一般单膝跪了下去,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靳柯却在这时用手掌遮住了脸并别过头去,我试着握住他的手腕,发现他在发抖。

那个自律强大,无所不能的靳柯竟然——

我猛地使力拉开了他的手,靳柯那沾满泪水的脸就暴露在我眼皮子底下,他被倒灌进去的苦泪呛到了一样狼狈地咳嗽起来,试图用另一只手遮挡自己的脸,同样被我握在了掌心。

“不要看了,没意思。”他语调痛苦地说,“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真的忍不住,我不会逼你的……但我太,太……”

他说不下去,头颅如同一朵被暴雨打得垂下去的花,眼睛紧紧闭合,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被子上。

我没见过有谁哭得像我的副手这样,这样美,这样震撼人心。

我目睹了一颗钻石粉身碎骨的瞬间。

我慢慢放开他,他双手失去支撑,垂在床上,我退后两步,又退后两步,转身冲出了房门。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要跑去哪里,可我不能再留在那个房间,留在那里,靳柯还有口气,我直接就要爆炸了。

沈誉,靳柯,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还是世界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我没有发现?

我拉开院门要跑出去,听见一声娇娇柔柔的哎哟,胸前撞上了一人,我下意识扶住对方,低头一看,愣了。

“您这是急着上哪儿去?”穿着红黑旗袍的妙龄女郎揉着额头,臂弯搭着雪白狐裘,玉腕上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子,她扬起脸,笑着看我,“诞爷,好久不见,还记得玉烟吗?”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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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惊异道,“你怎么会……”

她拨了拨自己蓬松的大波浪卷长发,笑得狡黠而妩媚:“欢迎不欢迎嘛!”

我人彻底傻了,上次一别,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她却在这个时机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会在现在这种时候来了!

她袅袅娜娜站在我面前,打扮贵气逼人,如果说周溪是清新小白花,那她就是妖娆的山茶,一个眼神就能男人投降。

“上次和诞爷分开,玉烟想了很久。”她双眼明亮,话语大胆,“我还是离不开您,您乐意养我也好,不乐意也罢,反正玉烟自己也有收入,只要诞爷愿意让玉烟陪在身边,玉烟做奴做婢都甘愿。”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现在比起猜测柳玉烟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更在乎楼上躺着的靳柯,我可不能让柳玉烟看见这副模样的靳柯。

见我没让开身体默许她进去,柳玉烟眼睛慢慢黯淡下去,她垂下脑袋,小声道:“诞爷已经找到新的伴侣了吗?……已经不需要玉烟了,是吗?”

我最见不得女人在我面前难过,无奈地握一握她的肩头,哄她:“怎么会,我说了,你有需要随时找我,只不过今天确实不太方便……”

没想到柳玉烟忽然踮起脚凑过来,在我领口嗅了嗅,她喃喃道:“消毒水的味道……楼上有病人吗?”

女人遇事的瞬间洞察能力,你不服真的不行。

我也不瞒她,点头道:“对,所以今天不方便接待你,改天我去你那儿,咱们再好好聊……”

“有病人在家,以您的性格不会丢下不管,可您现在却在往外走,连外套也不拿,是出门买药……应该不是呢,如果买药,您大可以喊家庭医生送来,最近的药房离这里也不是走路可以到达的距离,您至少应该开车。”她眯起眼,从上到下扫视我,“您的衣服上面有很多皱褶,看起来至少从昨天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换过,衣不解带照料对方至此,这位病人对您很重要吧?明明是这样重要的人,您现在却把人丢下独自离开……这样啊,您和重要的人发生了一点争吵,对方现在一定比较狼狈,所以您不愿意我见到那人,免得折损对方的颜面。”

我:“……”

我:“……”

我:“……您姓神名算子?”

柳玉烟笑弯了一双眼,她亲昵地摸摸我的眼睑,语气有些心疼:“您这是几天没睡了,进去吧,别出去乱逛了,有烦恼玉烟帮您想办法呀,一直以来不都这样吗?”

我不知不觉就被她推着往里走了,主要是我跟柳玉烟太熟了,我对熟人真生不出多少戒备,往屋子走了几步,才奋力扭过头说:“等等,不是,玉烟你听我说,今天真不行,这事儿我自己解决,你先回去……我送你,我送你先回去!”

“送什么送呀,我都进来了,再说了,这么金贵的人儿,您送我回去,路上可不得惦记么?”

柳玉烟站在客厅里,摘了狐裘放沙发上,轻轻松松伸了个懒腰,这屋子冷清,她一进来,四下顾盼,我在旁边看着她,只觉就像在宣纸上泼了油彩,日子顿时就有了旖旎味道,人生也有了盼头。

她以前也来过我这儿两次,并不觉得陌生。柳玉烟首先就去看我的咖啡机,那一大袋豆子这两天被我磨得不剩多少了,糖罐也空了,她一看就回过头,责备地对我说:“您这是干什么,熬多久夜了,天大的事值得您这么劳心费力吗?”


有一说一,女孩子的洞察力,真的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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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说屋子外面跪那么大一人,一跪就是两三天,我能睡得着吗,但对着柳玉烟我却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柳玉烟纤手叉腰,叹口气,往楼上一望,说:“行啦,到底是哪位大仙病着,我看这家里也没别人,诞爷您会照顾人吗?盯着人把药吃下去了吗,给煮粥喝了吗?”

靳柯这事儿一半得赖他自己作死,但我依旧羞愧得抬不起头。

“行行行,就算不跟我说是谁,总得跟我说说病人的情况。”柳玉烟把咖啡机搬一边去,从柜子里翻出小煮锅电磁炉,头也不回地说,“傻站着干什么,上楼去看看人现在什么情况呀,问问要吃点什么,哦对,是感冒还是发烧,记得量体温。”

我下意识就服从了她的指挥,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又略感懵逼地看她。

柳玉烟脸一沉,不跟我客气了:“裴诞!”

“哎,哎哎!”

女人都是什么神奇生物!

我那个风情万种,欢场里来去宛若一阵香风,堪称人间极品尤物,谁见了都要羡慕我艳福的大美人柳小姐去哪儿了!

当然现在她也是大美人……但我总觉得不是这个味儿啊!

在柳玉烟的催促下,我又回到卧室,比起楼下柳玉烟搞出的那些叮叮当当的响动,上面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靳柯上身歪着,靠在床头,脸庞潮红,闭着眼虚弱地喘气,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我贴着墙根儿过去,不敢惊动他,先去看柜子上的药他吃没,刚一挨过去,靳柯就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喊我:“诞,诞少爷……”

“行了行了,你睡下去,药吃没?”

他模糊地想了想,昏头昏脑的,我看不下去了,扶着他躺回被窝,他鼻息间都是灼热的气流,眼睛烧得通红,一眨不眨看我给他在颈子后垫枕头。

“药吃了。”他嘶哑道,“我再躺一下,我就回去,不在您眼前添乱……”

“都说行了!老实点就是不给我添乱!”我看着他头都大了,“要吃什么,喝粥行不行?”

他眼睛又湿了。

生病真是磨人,靳柯这样的男子汉也变成哭唧唧的小绵羊了。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如果我哥生病,也会这么跟我撒娇吗。

“小诞。”他眼泪说流就要流,“你还生气吗?”

我真是没办法了,沉默半晌,说:“你赶紧好起来吧。”

我下楼和柳玉烟汇报情况,柳玉烟系上了围裙,拿着大勺子,听完后,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该怎么弄了。

我在这家里找不到安身之处,卧室不能回,厨房不能进,想在客厅坐着睡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未免太没良心。

最后我缩到料理台旁边的高凳上,看柳玉烟做饭。

料理是一种艺术,美人素手做羹汤更是美景。

柳玉烟说:“去去去,碍事,外面呆着去。”说罢三两下给我削了一碟橘子,让我拿着当零嘴儿。

我抱头躲闪:“我不碍事,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不就是问我为什么突然来找您吗。”柳玉烟熟练切菜,速度之快几乎出了虚影,“我都说了,我还是舍不得您嘛。”

我拿她没办法,无奈着叹气:“说假话就没意思了啊。”

她动作停了停,把垂下来的头发挽在耳后,又继续切菜:“您不信就算了,本来我都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了,我就是因为您才留下的。”

“不是我哥的命令吗。”我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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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烟僵住了,许久,她才轻声说:“您已经知道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哥的人。”我说,看她在发抖,又有点心疼,不想吓唬她,“没事,你别害怕,我不会追问你什么的。”

柳玉烟难堪:“我没有办法,尚爷他有我的卖身契,当初是他把我从舞厅买下来的……”

我点点头:“嗯,没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眼底发红,又迅速眨眼蒸发掉那点泪意,转过身把切好的菜往锅里放,声音保持平静:“那您还要我吗?我这次来也是尚爷的命令,我……”

我从身后轻轻抱了她一下。

只有一下,我就松开她。

“这样吧,玉烟,咱们做个交易。”我笑道,“你当我的人,为我所用,我就为你提供今后的庇护所,以前你替我哥监视我的事也一概不计较,你看行不行。”

她几乎站不稳,撑着桌子才不显得虚弱:“您不嫌吃亏?而且您也保护不了我,尚爷要动真格为难我,谁也拦不了……”

“我拦,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绝不会让我哥动你一根手指。”我坐回椅子上,吃橘子,“我不会重蹈覆辙。”

她忽然双手捂住脸。

我一瓣一瓣吃橘子,这次的水果很甜,等柳玉烟哭完了,我也给她剥一个。

终于,她问:“您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周溪,失去了和那个女孩子的所有可能性。

因为我不愿意永远受制于我哥,我要让他清楚意识到,裴诞是一个人,是他的弟弟,而非他养的一条狗。

因为你即使替我哥监视我,你也瞒下了很多关键消息没有上报,我哥至今不知道沈誉跟我表白过,就是你袒护我的证据。

因为我怜惜美玉。

我眨眨眼,说:“你猜。”

柳玉烟厨艺很不错,那蔬菜粥闻起来可香了,我都有些饿,忍着口水把粥和小菜送上去,靳柯吃了几口,就说:“保姆来了吗?”

我恼羞成怒:“怎么,不相信你诞少爷有这手艺?”

他边笑边吃,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我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说:“柳玉烟在下面。”

“……”靳柯放下勺子,“她不是已经跟您分了吗,怎么突然来了?……是尚爷的意思吗?”

我面无表情道:“病着还操这么多心,让你动脑子了吗?”

靳柯把那碗刚才还一口一口喝得很珍惜的粥推到一边,不碰了,恳切道:“她是尚爷的人,替尚爷办事,虽然您跟尚爷打断骨头连着筋分不了,但身边放这么个人到底不方便。”

“我心里有数,柳玉烟人也不错。”我出神道,“过几天,就要带人抓炎帮那几个往我地界上贩毒的人了——这事交给你。”

靳柯的脸都亮了。

“办得好,我这儿还留你,办得不好,就利索滚蛋。”我收走碗筷餐盘,下楼交给柳玉烟洗去,“所以快点好起来,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小诞!”

我停下来,靳柯又低声咳了咳,说:“帮我把柳玉烟喊上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我奇怪地看他:“你跟她能有什么话要说。”

靳柯绷着脸,没回答,我烦躁地说:“好吧,那我给你拿条毛巾,你擦擦脸,收拾一下再见人,你想被女人看见这副惨样?”

柳玉烟听我说靳柯找她,她也有些奇怪,但没多说什么就上去了,我在客厅里坐着,手里把玩一副核桃,很想跟上去听一听他们在聊什么。

不过我还是不想探取他人隐私,而且我信任靳柯,我相信他不会背着我做什么害我的事。

我又想到,我跟他本来可以做一辈子的兄弟。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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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着我和靳柯过去的事,电话铃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真是稀罕,没几个人知道我这里的电话号码,电话常年放那儿几乎是个摆设,今天突然响起来还让我有些吃惊。

我接了起来。

“喂?”

轻微的呼吸声顺着电话线来到我耳边,如同遥远的风,在心尖上撩过,对面还没有开口,我就知道这是谁了。

我其实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

我哥说:“姜医生去你那儿了?你生病了?”

“没有,我没有……”转念一想,我改口道,“不是大病,一点小感冒而已。”

他马上说:“喊保姆了吗,我这就过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我忙道,“我都这么大人了,生个病而已,我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我哥默了两秒,似乎在犹豫,我的手慢慢捏紧话筒,试探着道:“而且刚刚柳玉烟过来了,她陪着我呢。”

我哥一点也不意外,轻描淡写道:“是吗,那让她盯着你吃药。”

我都可以想象我哥现在的姿势,坐在他的书桌后,一手拿话筒,一手翻书的页脚,窸窸窣窣的,手下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站着,一屋子人就听他在这儿跟我瞎他妈扯淡。

他这么淡定,我就知道,的确是他让柳玉烟来的我这里当间谍。

但我不清楚,事到如今,他还想监视我什么?

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胸口闷得慌,他一下子就察觉出我情绪的低落,居然主动跟我解释了:“是我让柳玉烟去的你那里,我把周溪给你弄没了,不赔你一个红颜知己说不过去。”

“不是让她监视我吗。”我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我就知道完蛋了,恨不得立刻甩自己一巴掌,我将我跟我哥之间这层最后的薄纱撕了下来,露出亲情背后无情的真相。

我们是兄弟,我们更是主人与狗的关系。

我一狠心,破罐子破摔:“你有什么想知道,你直接问我,干嘛一定要弄个人看着我呢?”

他依然沉默,我越来越伤心,气都喘不上来,他大概听见了我不稳定的呼吸声,便缓声安慰我:“不是监视,我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哥不放心啊……”

“我二十四了!不是小孩儿了!”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我就刹不住车,心想着我给裴尚鞍前马后这么多年,连老爷子也杀了,就为了扶他上位,但到头居然还要被怀疑要被戒备,我图什么啊?

裴尚轻轻说:“小诞,你在哭吗?”

我没有哭,这点情绪还不至于,谁说我哭我跟谁急。

“宝贝,哥哥错了,哥哥不是故意要弄哭你的。”他说话越发轻柔,像在哄一个敏感的小孩子,“我让柳玉烟走,哥哥来照顾你好不好?”

“柳玉烟是我的人了,你不要把她调来调去的!以后也不准你再往我身边派什么间谍!”我忍着哽咽说,“我也不想跟你生气,但你太过分了,我只忍这一次,要再有下回——裴尚,我就真的要发火了。”

他顿了顿,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重重吸了吸鼻子,就想把电话挂了,这时,他平静地问我:“那你跟我之间,还有秘密吗?”

“……什么意思?”

“你会骗哥哥吗,会把重要的事情瞒着不告诉我吗?”裴尚笑了笑,“你保证,绝对不会这样做,我就尽量不再把你弄哭。”

尽量不把我弄哭是什么不要脸的话?

诞爷不会哭的,傻.逼。

他吐字轻柔:“跟我保证吧,小诞,我只给这么一次机会……我放了柳玉烟,饶了周溪一家,你看,我其实根本拿你没办法……哥哥只是关心你,你对我有所隐瞒,我就不能第一时间保护好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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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不情愿,也勉勉强强答应了,裴尚很放松地笑着叹息,他嗓子天生质感华丽,贴在耳边跟人说话,无论杀机多么深重,都像是在吐露情人间的爱语。

我就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闹得太过头了,多大点事啊,整得跟决裂似的。

“这样吧,你喊柳玉烟过来听电话,我跟她说,以后她就只专心服侍你了。”他随意地说,“回头她那个卖身契,我也喊人给你,你收着,要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柳玉烟现在在楼上和靳柯说话呢。

我本来打算敷衍过去,我哥又接了一句:“卖身契的事还是我直接跟她说比较好,免得人家心里没底。”

这话也有道理,我便让他稍微等一下,自己上楼去喊柳玉烟,门是关着的,这什么年头,我进我自己卧室还要敲门。

进门后,柳玉烟站窗边的阳光下,靳柯靠床头,颇有种男默女泪……好吧柳玉烟没哭。

不但没哭,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老友。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总之我进来的那一刻,他们停下话头,齐齐望向我。

一男一女,都同我关系匪浅——各种意义上的匪浅,现在统一战线一致对我,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玉烟,下去接电话,我哥打来的。”看他俩氛围意外地平和,我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而柳玉烟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我便又补充道,“没事,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她抿了抿嘴唇,看了眼靳柯,一言不发下楼去,我靠在门边,抱着胸,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靳柯:“聊什么呢。”

靳柯微微一笑:“一些我早就想问柳小姐的事,不重要。”

靳柯要是觉得保守秘密,我再怎么努力也撬不开他的嘴,当下只能瞪着他从容的笑脸,伸手狠狠指了指他,尤不解气,还是追着柳玉烟下楼了。

等我下去,柳玉烟呆呆站在电话边,手里还拿着话筒,但电话已经挂了,我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说:“怎么了?我哥跟你说什么了?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我哥那儿把你卖.身契拿过来,以后你就不用怕了。”

她面色苍白得厉害,双眼涣散,闻言,勉强对我笑了一下:“嗯,谢谢诞爷。”

“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没事,没事……”她镇定道,“那以后玉烟就跟着诞爷了,诞爷让玉烟做什么,玉烟就做什么。”

我咧嘴笑了:“不用想得那么夸张……”

我本来想说,你就跟以前一样就可以了,但现在经历了靳柯和沈誉后,我对情情爱爱这码子事的兴味淡了很多,柳玉烟在我眼里也不仅仅只是个单纯的床伴,她更像是我的一个朋友,用我哥调侃我的话来说,是红颜知己。

我就说:“这两天暂时帮我照顾一下靳柯,务必让他在下周前好起来——哦对了,你俩刚才说什么呢?”

柳玉烟还有些恍惚,听见我这句问话,才回过神,眼里也带了笑意。

“靳先生问玉烟。”她轻言细语道,“真的可以守住本分不贪恋太多,真的可以及时抽身而出?靳先生问我,如何不去呼吸,如何不向往太阳,如何甘愿呆在寒冰之中,终其一生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

——玉烟回答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皱起眉,没理解她的意思,柳玉烟脸上从阴霾里露出一丝说不是什么意味的笑,她轻松道:“总之我跟靳先生,都还有得熬呢!”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噗噗笑得更深。

“看您这样,或许受害者还不止我们呢。”说着,她语气沉下来,柳玉烟抬手抚摸我的眉心,指腹细腻柔软,她忧郁道,“真想把您藏起来啊!”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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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不能明白柳玉烟话语里的深意。

很久以后,回想起和她的这段对话,我不得不承认,柳玉烟是我们当中最明白,最清醒的一个人,她看透了一切,也曾试着逃离这奔涌不息的河流,最后却还是被魔鬼拉着,一头栽进这混乱的关系当中。

我让靳柯这几天暂时睡我这儿,主要是他病成这样,真要我赶他我也下不了手,但我也做不到心无芥蒂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进出,于是我就卷铺盖跑回了裴宅。

走之前,我打算喊个保姆来照顾靳柯,柳玉烟却说她就可以,照顾个病人不是难事,让我放心走,家里交给她。

我上下打量这姑娘,怀疑她从我这儿移情别恋,现在对我副手有意思。

等等,要是柳玉烟和靳柯成了,那我岂不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了靳柯的终身大事和柳玉烟的安家问题,这事真的,真的非常有吸引力!

柳玉烟我知根知底,出身风尘但质本清洁,我给她准备一套好嫁妆,也配得起我家靳柯。

我拉着柳玉烟,对她细数靳柯的好,从外貌到人品再到能力,最后拍着胸膛保证,他俩要是结婚,孩子上学学费我包了!

柳玉烟看病人一样的眼神看我,推着我的背把我赶出去了。

我回裴宅也没跟我哥说,管家看我进门,都没想到我要过夜,还是我说给我收拾一间房,他才惊讶道:“诞少爷今晚睡家里?”

“嗯,我哥呢。”

“尚爷今天有事呢,估计回来得晚……我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您来了?”

“算了算了,别打扰他办事。”我这几天为了靳柯这点破事儿,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全靠咖啡提神,管家要给我准备晚餐,我都已经撑不住了,只想找个地方睡觉,客房半晌也没收拾出来,我终于不耐烦了,丢下一句别弄了我去我哥那儿睡,就甩掉外衣,一头栽进我哥床上。

管家跟在我背后捡衣服,叹息着哎了一声,我懒得理他,我哥的房间我最熟,进来这里就意味着安全,就意味着我不用再当诞爷,可以只做我哥的小诞。没人敢在裴尚的地界上动刀子,有这个打算就要做好为之付出生命的准备。我让管家把房门关上,谁都别来吵我睡觉。

我抱着枕头,蒙头钻进我哥的被窝,窗帘拉了一角,外面天光还是亮的,可我意识已经不清醒了,闻着隐隐的木质香和烟草味,眼刚合就坠入了无梦的深渊。

我哥把我弄醒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

他侧身坐在床边,弯下腰亲吻我的太阳穴,夜色里他像一头亲人的野兽,有着华美的皮毛和锐利的双眼,无声无息在靠近,我睁开一条眼缝,困倦地喊他:“哥……”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亲了亲我的眼皮,他的嘴唇是冰冷的,应当是刚从外面回来,我撑着精神看了看他,房间灯没开,银色的月光映进来,他西装外套都没脱,领带松开,头发用发胶固定好,一副才从某个宴会上回来的样子。

“去哪儿了?”我捉住他的手,闭着眼问。

他小声说“杀人”,我也懒得问他杀的是谁,他爱杀就杀,别杀到我的人头上就行,至于其他人,跟我哥作对就是找死,他们该死。

我不再记得柳玉烟,不记得周溪,不记得他带给我的所有屈辱与痛苦,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哪怕真是作为一条狗被拴在他身边也甘愿。我哥说得对,我因他而诞生,所以我叫裴诞,我是他骨血里另外长出的畸形的器官,有脸有思想,有心脏,但我们仍然一体,难以分离。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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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控制着力气,把手从我怀抱里小心翼翼抽出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又静静坐在床边看了我很久,我一直没睁眼,差点又要睡着的时候,他才起身去洗漱,很快就回来,沾着一身水汽,从背后将我抱住。

他身上没有血腥味了。

“病好了吗。”他贴着我的耳朵问,热气搔得我很痒。

“病……?”我抓着他环在我胸前的手臂,模糊地回应,“好了吧……”

身后,他胸腔震动,像是在笑,我嫌他吵,蹬了蹬腿,我哥马上将我的腿夹在他的两条大长腿中间,不准我乱动了。

裴尚将手盖在我眼上,说:“睡吧。”

“哥。”

“嗯。”

“我口渴……”

他要起身给我倒水,我一下子搂住他劲瘦的腰,头趴上去,眨着通红的眼睛直打哈欠。

我哥顿了顿,无奈道:“不喝水了吗。”

“不喝了,陪我睡觉。”

他伸长了手臂,够到水瓶,自己喝了一口后才递给我,我又懒得喝了,嘟囔着把脸往他小腹上埋,裴尚笑道:“哪里来的小嗲精?这么会撒娇。”

他敢说诞爷是嗲精,他完了,明天起来我就要揍死他。

睡意深沉,拽着我往下坠,我搂着我哥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恨不得将他圈起来塞我身体里才好,可他不安分,老是在动,一会儿碰我手指头,一会儿又摸我眼皮,他这样很不好,很不高岭之花。别人知道尚爷是个多动症儿童是要笑的。

我更渴了,不知何时,一个满是水汽的吻落在我的唇角,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舔了舔,很快,我的嘴唇就润泽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我本来以为我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比如靳柯啊,比如沈誉啊,毕竟最近这俩人在我的思绪中出现的频率格外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梦见他们也不奇怪。

可我一个也没梦见。

醒来,正好看见我哥背对着我坐床边打领带,我伸手去扯他后背的马甲,他就回过头,挑起眉道:“醒了?收拾收拾,下去吃早饭,听管家说你昨晚什么也没吃。”

我鲤鱼打挺坐起来:“卖身契卖身契,把柳玉烟卖身契给我——!”

我哥笑着在我额头上一拍:“没良心的,刚醒来就说这些……已经拿出来了,放在楼下茶几上,你自己去拿。”

“谢谢哥!”

“这就完了?”裴尚眯起眼,语气危险,“没点实质性表达?”

我歪着头看他,裴尚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嫌弃地要走开,我赶紧一把抱住他,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我哥擦擦脸,低头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自己穿好衣服,施施然走了。

他也没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跑回家里睡,第二天晚上回家,看见我还是在他床上,我哥臂弯里搭着外套,默默盯着坐被窝里看书的我,什么也没说,自己转身去洗澡了。

等到第三天,我哥抱着我睡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这么喜欢跟我睡,以后就别出家门了。”

我当他开玩笑,心安理得继续呼呼睡,我哥的手搭在我腰间,我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凝在我脸上。

他手指轻轻挠了挠我的痒痒肉。

然后不等我跳起来,一把猛地将我按到怀里,紧紧搂住我,在我耳边笑着说:“哥哥说的是真的哦。”

“行行行放放放放手!痒!哈哈哈哈好痒!”

我被我哥按在床上挠肚皮,笑得要断气,他把我衣服都掀起来了,盯着我肚子看,我对我的腹肌还是比较自信的,六块呢!虽然无论是质还是量都比我哥差一截……但男人嘛,有六块腹肌说出去也很有面子了!诞爷不在乎这点小事!

我以为他轻易不会放过我,谁知道他盯着我胸膛看了一会儿,就把我衣服放下来,转过身背对我睡觉了。

嘿,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好打发。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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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哥这儿蹭吃蹭喝几天,我损失的精气神全部都回来了,容光焕发走出裴宅,觉得什么靳柯什么沈誉我都可以一只手吊打,都不是事儿。

我哥披着宽大外袍,叼着烟,倚在门边看我。

风吹得他眉目如同一朵颤巍巍的花。

“遇到难办的事了,无论是什么,都要告诉哥。”他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没问你为什么躲回来,不是被你糊弄过去了,小诞不喜欢被监视被打听,哥忍着——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忽然有点心虚,毕竟之前已经答应了他,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他,可无论是沈誉的告白还是靳柯的心意,我一样都没有告诉裴尚。

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瞒的,过去向我示好的人不在少数,只要裴尚问起我就不会隐瞒,我也会主动跟他炫耀追求者的数量——为什么对象换成了男性,我就无法把这件事说出口了?

——因为说出口,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小诞。”

我本来半个身子都钻进车子了,又停下来看他,我哥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他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没什么,注意身体,哥爱你。”

这句话他过去也对我说过很多遍。

母亲过世后的每个夜晚,我躲在他的被窝里,听着拍打窗玻璃的凄风骤雨,瑟瑟发抖,要把自己活活憋死,他耐心地将我抱出来,让我趴在他胸膛上,告诉我他在这里,谁都伤害不了我。

“哥哥,妈妈死了。”我怯懦地问他,“小诞是不是没人要了?”

他牵着我的手指,我们十指交缠,额头相抵,在黑暗中注视彼此的眼睛。雨一直下,而我只听得见他沉稳的心跳声。

裴尚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哥哥要你,哥哥永远不会把你丢下。”

我说:“因为小诞是乖孩子吗?”

“不,你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回答,“只要你是裴诞,我就会爱你,一辈子都是这样。”

这句话他对我一遍遍重复,不厌其烦,直到彻底打消我的疑虑,直到现在,他还是时不时会对我说,我爱你。

而我也回答过千百遍,我也爱你。

我爱裴尚,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如此,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上天安排我们做兄弟,我们流着相同的血,有着相似的脸,裴家有双王,可就算是扑克牌,也要分个大小王。我注定要在他的阴影里为他而活。

我会谈恋爱,会和不同的人上.床,但我跟他之间不会第三者,柳玉烟周溪,她们是朋友是恋人是床伴,是什么都行,但都不是裴尚。

靳柯也一样,他或许可以充当兄长的角色,甚至当我的半身,但他也不是裴尚。

没人可以代替裴尚。

等等,等等。

等一等。

沈誉说,我没有看不上你。

靳柯说,实在是情难自禁。

一把锤子,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至上而下重重敲击在了我没来得及构架起防备的心上,将我神魂砸得粉碎,从天堂到地狱,毁灭我,也重塑我。

“……你天生就是这边的人,只是你一直逃避,不曾意识到而已……”

魔鬼的絮絮低语里,情爱轰然倒塌,而我在废墟下的碎片里,窥见一角本该掩埋的真相。

“我……我……”我喃喃道,“我也爱你……”

他笑着点头:“嗯,哥知道,走吧,路上小心。”

不。

某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他不知道。

下人训练有素上前,为我关上了车门。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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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柯的病在柳玉烟的照料下很快就好了,他根据我的命令,设下埋伏,将那十来个往我地界上输入毒品腌臜物的东西全数抓了起来,我原以为多半还是要跑掉两个,或者不能全部活捉,靳柯却像憋着一口气,不肯给我任何挑刺的机会,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怕您真赶他呢。”柳玉烟倚在我身边的软椅上,慢悠悠挫着指甲,呼地吹出一口气,“这几天您不回来,靳先生连句多余话都不愿同我讲,亏还是我在照顾他,真是狠心的男人啊!”

我这会儿倒没心思管靳柯了,既然把人抓了回来,那就要物尽其用,我懒得看他们在我面前演宁死不屈那一套,靳柯这头打电话给我汇报人已经全部关到地牢里了,我就让他直接上刑。

“……”靳柯说,“不先从他们嘴里撬点炎帮的干部情报,直接上刑?”

“你问了,他们难道就会乖乖说吗?到头还是要打,就不多折腾了。”我偏头用嘴接住柳玉烟喂过来的一瓣橘子,她涂着大红指甲,笑意盈盈捏着橘子的姿态有种妖娆与贤惠相结合的诡异混搭感,我默默发了个寒噤,对靳柯说,“我晚上过来看情况,别把地弄得太脏。”

靳柯:“好的,我来接您。”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你在那儿罩着,让兄弟们悠着点劲儿,小心把人折腾死了。”

刚挂了电话,柳玉烟就马上说:“我也要去。”

“你去什么去,老实在家呆着……等等,你是直接住我这儿了?我之前给你那小楼呢?!”

柳玉烟眨巴着一双媚眼,满不在乎道:“卖了呀,人家已经没有住的地方了,诞爷不收留,就得去睡大街了。”

“卖了?卖了房子的钱呢!”

“诞爷怎么可以打听女人的私房钱!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是铁了心要赖在我这儿,我怕了她,反正家里也有多余的房间,柳玉烟爱住就住吧,反正她做饭打扫都很有一手,而且有她在这儿,回头靳柯来汇报工作,我也没那么尴尬,总体来说我不吃亏。

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无论是柳玉烟还是别的女人,对着她们,我越发起不了那方面的心思了。

柳玉烟昨晚还暗示性来敲过我的门,我也让她进了,但对着身着性感睡裙的女人,我实在心如止水,她撩拨我好几回我也没反应,柳玉烟简直深受打击,当场要爬起来化妆证明自己的吸引力,最后我只能解释为最近比较累不想做,才勉勉强强把这头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小狐狸抱到怀里睡觉。

“……您剥夺了我的业务价值!”她如是说。

剥夺就剥夺吧,我正好还想撮合她跟靳柯呢。

结果晚上我出门的时候,柳玉烟还是硬跟着我来了,我一上车,回头就看见她端端正正坐在后座上,视线对上的一刻,忙不迭向我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

我说:“……下去。”

她节奏舒缓地摇头,我深吸一口气,直接离开驾驶座,把后座的车门一把拉开,再次重复:“下去。”

柳玉烟往里面缩了缩:“我不我就想看看诞爷工作是什么样子我不会捣乱的您看我还给您带了点心您就让我去吧!”

说着,她从身后摸出一保温饭盒,打开来,里面赫然装满了三色点心,喷鼻的香味逼到我眼前,我硬生生退了半步,才冷着脸说:“我是去拷问,姑娘家家的,少看这些。”

“诞爷。”柳玉烟认真道,“您刚才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是您对女性承受能力的歧视吗?您知道来例假有多痛吗,您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吗?”

我:“你他妈也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好吗!”

“但我可以想象。”

“……乖一点,到时候跟紧我别到处乱走。”

“好说。”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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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柯说:“您带她来干什么?”

我揉着眉心,柳玉烟提着点心盒,从我背后探出一个脑袋,耀武扬威对着靳柯笑了笑,目光充满挑衅,靳柯沉下脸,眼看着场面一触即发,我忙道:“就让她跟着我吧,玉烟,不准乱跑知不知道?……那几个人呢,带我过去吧。”

靳柯眼角微微一抽,高深莫测看了柳玉烟一眼,这才对我笑着点头,一边领着我去地牢,一边轻松道:“都留了口气,刚刚才喊停,就等您来呢。”

我没回话,地牢湿冷,全靠隔几米亮起一盏的小灯照路,空寂中时不时远远听得见鞭打哭嚎的声音,柳玉烟这会儿露了怯,虽然面上还是撑得很好,但身体已经不自觉紧紧挨着我了。

靳柯偏偏还故意吓她:“诞爷,您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叛徒?打死后拖出去的时候,好像就是在这个位置吧,他居然还动了一下,原来还剩最后一口气,吓得其他人直接拔枪,把他脑袋都打碎了……”

柳玉烟毛都炸了:“咿!”

我拿这俩人没办法,把柳玉烟单手搂过来,又指一指靳柯,后者已经达成了自己恐吓的目的,心满意足地闭嘴了。

我:……真的能撮合成功吗,愁人。

带着这样忧愁的心情,我大马金刀在对着牢房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如我所吩咐的那样,他们提前打扫好了,至少地上干干净净的,没出现血迹或者可疑的断体残肢。

说实话本来我心情是不太好的,炎帮跟我结仇,这几个人不知好死又来碰我的底线,要不是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现在就要让手下把他们拖去灌水泥。

……本来我的心情是这样的。

生生给柳玉烟和靳柯给整没了。

我无精打采看着对面牢房里吊在架子上滴血的人,没劲道:“炎帮干部都有些哪些?”

他:“呸,裴诞你就是个呜呜呜呜呜——”

我:“别堵他嘴,看着也没几口气了,让他说。”

手下才把带鞘的匕首从他嘴里抽出来。

以前我手底下人没这么狠,后来有天靳柯漫不经心跟我说,他这阵子有空,想整肃整肃底下的人……他们就都变这样了。

也不知道靳柯是干了什么。

“你不说,你还有同伴,我一个一个问下去,总有一个要告诉我。”我敲着扶手,放松身体靠着椅背,淡淡道,“只是进度慢一点而已,我无所谓,你就没这么轻松了……外面院子里那几条狗有两天没吃肉了,你们来得很合时机。”

柳玉烟小声跟靳柯嘀咕:“诞爷是在吓唬人吧。”

靳柯笑一笑:“不哦,外面的确养了几条藏獒,是诞爷亲手从边境带回来养的,嘴刁得很,一段时间不吃人肉就要发狂。”

柳玉烟:“……嘶,这什么兴趣……”

我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他俩自动闭嘴了。

柳玉烟还附赠一个讨好的微笑。

我:……真是没眼看。

拷问进行到深夜,总算把这帮人的嘴撬开了,我也累了,想要的消息既然拿到手,便挥挥手示意手下可以把他们拖下去弄死了,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我直接离开了地牢。

远远听见了囚徒崩溃而癫狂的叫骂声。

柳玉烟哎哟哎哟地叫着,贴在我臂膀边,捂着自己的额头,姿态柔弱:“真是吓死人了啦!”

我默默看她,懒得指出中途她吐过两场后,就迅速适应了拷问场面,搬把小板凳看完全程的事实。

走出地牢,夜风迎面打在人脸上,带着深重露气,不远就是港口,呼吸里带着大海的咸腥味。我低头刚把烟摸出来,旁边打火机就亮起,我抬眉看了一眼,靳柯神色自若地望着我,举着打火机的手一动不动。

“……”我还是接受了他的火,他嘴角立刻就牵出了一丝笑意,眼睛也水润润闪着光,我不与他对上视线,只顾着放松地吸了几口烟。

“诞少爷。”靳柯目不转睛注视我,“这次的事,我办得让您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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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吱声,听见柳玉烟嘀咕冷,就把烟头丢到脚底下碾灭,脱下风衣,把她包起来,这才对靳柯说:“不满意,你这会儿就不能站在我面前了——但这不代表什么,我的态度不会变的。”

说到后半句时,靳柯垂下眼睫,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像无论我说什么都没用,我控制不住地心烦意乱,就让他赶紧下地牢把那几个人弄死,老是这么吵着炸耳朵。

他柔顺地说好,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地,站得笔直,像风里一棵不倒的白杨树。

柳玉烟怜悯道:“人就是贱啊。”

我深以为然。

深以为然完了,又严肃地警告柳玉烟:“不能当面这么说他,那毕竟是靳柯。”

柳玉烟呵呵笑了,裹着我的风衣,抬手摸摸我鬓发,语气里的怜悯翻了个倍:“他贱,您呢,是心明眼瞎。”

我觉得我真是太惯着这姑娘了。

她又看了眼靳柯,笑着自言自语:“……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开车回家,折腾大半个晚上,我也略感疲惫,单手控着方向盘,时不时揉一揉太阳穴,而柳玉烟坐在副驾驶,音响里放着我没听过的英文歌。她跟来的时候,居然还特意带了cd,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Baby i don t feel so good six words you never understood……”

“I just wanna make you feel okay,but all you do is look the other way……”

她在沉默后说:“诞爷。”

“嗯?”

“很多事我都可以,也很愿意替您隐瞒,但如果尚爷主动来问我,无论是什么,我都只能照实说。”

我眼珠子都没转,淡淡道:“应该的。”

她犹豫了两秒:“诞爷,您最好不要让尚爷知道靳先生的事……”

“啊,是挺尴尬,男人和男人搅在一起……”我说,“算了,他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没事。”

她欲言又止,似乎十分的担忧。

“I can t tell you how much i wish i didn t wanna stay……”

歌声悠扬,似乎夹杂着难言哽咽,在每一次呼吸的间歇,都是一个旁人不知晓的孤寂夜晚。

最后,她下定决心一般道:“诞爷,我当初是经过尚爷允许,才能留在您身边两年,这么长时间里,您无论和谁上床做.爱,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尚爷允许您四处寻欢,但是……”

我瞥她,车内昏暗,她直视前方,脸庞肌肉僵硬得仿佛每根神经纤维都冻死了,她声音极其轻微:“但是,您不能爱上任何人,不能产生任何超出床伴范围的感情……这就是尚爷的底线。”

“……i just kinda wish you were gay……”

这番言论很新鲜,我有些意外地挑起眉,还没开口,柳玉烟又像是为了将前文一笔带过一般,马上笑着说:“不过也很正常,尚爷只有您一个弟弟,格外珍爱些不算什么。”

“是么。”

她唏嘘道:“是啊,不算什么的……”

“……i just kinda wish you were gay……to spare my pride to give your lack of interest an explanation……”

我视线顺着眼角往下滑,柳玉烟的手平放在大腿上,此刻每根手指都缩到最紧,肤色呈现出一触即发的青白色。

“……i just kinda wish you were gay.”

她这些话我听着的时候不怎么入耳,躺床上要睡觉了,反而辗转反侧,一直在脑子里回想。

不能爱上任何人。这是尚爷的底线。

我能理解我哥的意思,混咱们这一行的,不知道哪天就要横尸街头,没那功夫爱来爱去,再说了这不也是拖累人家么?今宵有酒今宵醉,差不多得了。

我闭上眼,翻了个身。

月影摇晃,就像身处风平浪静的大海上,一叶小舟静静停在海面中央,摇曳着,在水波些微动荡的声响里慢慢哄我睡。

恍惚中,身后覆上一具高热躯体,胸膛贴着脊背,有人环住我的腰,亲昵地捏一捏我的手指。

“我爱你。”他说,“我爱你。”

木质香与烟草的气息旋转下沉,海风拂过之际,一个虚无的吻便落在了后颈上。

我张开了口,却无法发声。

我接过很多吻,湿.吻舌.吻,吻哪里的都有,没有哪一个比得上这一个。

唇面还没碰上来,只是湿热的气息喘在皮肤上,从脊梁骨到腰臀全都麻了,又酥又麻,我几乎是立刻起了反应,完全遮掩不住,我想缩起来,他却按着我不让动,笑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就这么从容地,不慌不乱地给了我一个缠绵的晚安吻。

他双手撑着我身侧,俯下来注视我,他的头顶是一轮金黄的月亮,很明亮,但不如他的眼睛。

他的眼角有一个很小的疤,是替我挡的,老爷子当年养了个侧室,侧室装作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一块镇纸用的石头,我从下面路过,我哥一个箭步冲下楼梯,一把推开了我,他自己也躲了,但石头还是擦着了他的眼睛。

那个侧室怎么样了呢。

我不记得了。

“我爱你。”而他还在说这句话。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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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床单的时候被柳玉烟瞧见了,她点着一支女士香烟,披着轻纱,歪在洗衣房外看我,我搓掉了可疑的痕迹,就把床单塞洗衣机里去了。

“憋成这样了,还说不想做。”她嗤嗤笑着,“诞爷瞧不上玉烟,也可以去找旁人泄泄火呀。”

“没有,你就很好。”我内裤也换了,脏的那条直接扔掉,“行了,让开点,早饭做了吗?”

柳玉烟哀怨道:“我的价值就只剩扫地做饭了吗?”

我路过她往外走,听见这话,顺手就抬高了她的脸,柳玉烟脸一红,顺从地闭上眼睛,我对着这张丽得惊人的面容,最后还是错开了那对颤抖的嘴唇,只在她眉心吻了吻。

“……”柳玉烟迷惑地看我,我也愣了半秒,马上拍了拍她屁股,调笑道,“别一大早就来勾人,老爷都要饿死了。”

她这才半信半疑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很犹豫地看我,眼神的意思化作几个大字落我身上:诞爷,您那方面还行吧?

我:“去去去。”

吃早餐时,我看报纸,柳玉烟抓紧每分每秒看手机,那神情严肃前所未见,我实在好奇,就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阳痿怎么治。

——性功能障碍的具体表现。

就在我要摔掉报纸掀翻桌子的千钧一发之际,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谁呀,按得这么急。”柳玉烟嘟哝着去开门,我心不甘情不愿继续喝粥,听见柳玉烟问了句“哪位”,就毫无戒心地打开了门。

“您找哪位?”

“……你谁。”

“……你又是谁?”

然后一阵沉默。

我觉出不对劲,起身向大门走去,却听见来人低低骂了句脏话,紧接着就是柳玉烟的惊叫声,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正好看见沈誉一手粗鲁地拨开柳玉烟,一副要不管不顾往里闯的架势。

“哎哎哎你谁啊不说清楚就往里进,知道这是哪儿么?还穿着鞋!”

沈誉一见我,眉眼间五分隐忍的,不愿冲女人发泄的怒气顿时烧作十分,他一手握成拳头砸上墙,口里暴躁道:“这谁?这就你那相好?!”

一段时间没见他,这小子风采依旧,开口就让我恨不得操起鞋底子狠狠抽他那张漂亮的小脸。

沈誉居然还有点委屈:“你,你们这是同居了?!”

我真是一瞧他就犯了头痛的老毛病,揉着眉心叹气,柳玉烟看看疲惫的我,又看看愤怒的沈誉,她眨眨眼,忽然悟了。

柳玉烟噔噔噔跑过来,一把搂了我的手臂,示威般对着沈誉扬起下巴:“对啊,我们住一起,您哪位,有什么意见吗?”

“我是他男人!”沈誉怒道。

“你他妈给我把嘴闭了!”我暴怒道。

沈誉嘴茫然地张了张,我还什么都没说,他眼睛先红了一圈,撩起眼皮子小心地看我,吸吸鼻子,憋屈地闭了麦。

柳玉烟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把柳玉烟从身上扒拉下去,直白道:“有事吗?”

沈誉又吸了吸鼻子,他这人真有点少爷毛病,经不住凶,眼窝子浅又容易哭,再加上长得好看,别人贸然看见这一场景,保不住以为我欺侮了良家少女。

我再次深深叹气,打算喊他进来说话,杵在门口像什么样……结果沈誉红着兔子眼,可怜巴巴从上衣兜里摸出证件,怼到我脸上。

“警察办案。”他声音里还有不明显的哭腔,“裴诞,你涉嫌勾结黑.恶势力,危害公共安全,现在立刻跟我走一趟。”

我:“……”

柳玉烟:“……”

他抹了把脸,眼神近乎怨毒地看了眼柳玉烟,又一脸哀愁地摸出手铐,在我面前晃了晃,无限唏嘘:“自己走,还是我铐你?”

这一刻我什么想法也没有。

就想操起旁边的花瓶,把这混球脑袋捶掉,就地挖洞深深掩埋。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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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办案!什么涉黑!”柳玉烟在核爆后广袤的虚无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可以随便关老百姓了?警察好大的官威!”

沈誉晃了两下手铐就收回去,脸上那点哭相也随之变成目空一切的轻蔑,他勾起嫣红的唇角,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证据?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你……!”

我抬起手,示意柳玉烟噤声,沈誉也慢慢皱起眉,目露警惕。

我从他衣兜里再次抽出他的证件,确认是真货后,我两根手指拎着警察工作证,抬起眉,淡淡道:“什么时候混局子里去了?”

沈誉:“半个月前上任的……你问这干什么。”

我又弹了弹那轻飘飘的证件,感慨道:“没想到啊,沈伯父跟我家历来交好,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会让你走这条路。”

“现在谁家还只两条腿站浑水里,不想着往外走?”沈誉说,“怎么,套近乎啊?晚了,本来没想真抓你,走个过场而已,谁叫你把我惹火了呢?”

“我惹火你?”我抱胸微笑起来,“沈公子……沈警官。”

字句含在舌尖,我轻轻说:“找死?”

他脸色一变,刹那间居然身体微微往后一仰,是个要后退的姿势,我始终笑着看他,半晌,摇头叹息道:“光靠这玩意儿,想抓我,还难了点儿,再回去练练吧,阿sir。”

我把警官证丢到他胸前,礼貌地做了个手势,他面色僵硬,最后侧过身,似乎就要这么悻悻离去,柳玉烟也松了口气,眼看着他都已经要走出门,就在这时,沈誉霍然转身,幅度之大几乎带起一阵风,他大步向我走来,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握住了我的手腕,一把将我带到他面前!

“是不是找死,回去再说吧。”沈誉居高临下道,“我今天就没打算放过你,裴诞。”

我咬着牙看他,终于笑着点头,说:“好,好,很好。”

柳玉烟失声道:“诞爷!”

我盯着沈誉那双精致极了的凤眼,沉声道:“玉烟,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活了二十来年,我什么地方没去过,区区警局自然不在话下。

但以被羁押方的身份,叫警察亲自领进去,还真是头一遭。

审讯室里,我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旁边实习小警官看不上我这幅模样,呵斥道:“你当这是你家啊坐得这么吊儿郎当!”

沈誉办好手续,推门而入就听见他在斥责我,沈誉脸色顿时一黑,在那小警官肩上重重一拍,简洁道:“出去,这儿交给我。”

“沈,沈副!”小警官回头对上沈誉那张堪称妖异的脸,说话立时结巴起来,脸居然也微妙地红了,沈誉不耐烦地一偏头,示意人麻溜滚蛋。

赶着小警官出去前,我不紧不慢道:“有点渴,泡壶茶来,八分烫就行。”

小警官:“你这人怎么——”

沈誉更加不耐烦:“照他说的做,八分烫,赶紧的。”

小警官委委屈屈出去了。

门被关过来,沈誉拉开我对面那把椅子,在桌子后坐下来,装模作样翻了翻手里的材料,我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静静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结果他始终不抬头,就拿发旋对着我,我耐心被耗尽,一脚轻轻踹在桌子腿上,还没开口呢,他就跟个受惊兔子一样抬起头,脸红透了,就这么瞪大眼睛看我。

“干,干什么。”他没什么气势地说。

我面无表情道:“带我来这儿的是你,该我问你,干什么。”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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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张皇失措地啊了一声,拿着材料一通胡翻,好像我才是警官,他则是那个被审问的,底气全无的犯人。

正好我今天穿的一身衣服是之前我哥给我定制的一套制服,军官打扮,若是给我一条皮鞭,我和沈誉就彻底身份颠倒了。

我觉得这件事荒唐得有意思,便低头笑了笑,沈誉敏锐地看向我,色厉内荏道:“你在笑我吗?”

“一半一半。”我说,“笑你傻,笑你傻得可爱。”

这话我说得怜悯十足,充满智商上的优越感,他愣了片刻,一下子站起来,凳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我不由皱起眉看他,他的脸现在都不能称为脸了,叫西红柿比较合适。

西红柿说:“你什么意思。”

我坦然道:“就这意思。”

“禁止调戏警官!”

“谁他妈调戏你了!”

这时,那被我支使去泡茶的小警官推门而入,沈誉马上摆出一副傲慢高冷的表情,拿鼻孔看人,等小警官给我们一人一杯倒好茶关门离去后,他才神色一松。

我懒得嘲笑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喝口茶,啧了一声:“茶叶不行啊,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点来,免得沈公子在这儿呆着,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就你事多。”他别扭地坐回来,咳了咳,直接将手里一叠材料扔到我面前,抬起下巴道,“自己看。”

我随意翻了翻,就把东西搁了回去:“嗯,然后呢。”

“然后?”沈誉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提声道,“你说你怎么一点都不讲究,都让路过民众看见你们把人灌水泥了,还拍了照!这证据确凿谁都救不了你!”

我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结果就这个,顿时便提不起劲儿了,垂着眼皮子淡淡道:“这些事儿一般都是靳柯看着的,出了纰漏,你问他去。”

“靳柯不也是受了你的指使才去办事吗!”

他老这么嚷嚷吵得我头痛心烦,我习惯性重重按压太阳穴,随口说:“那就不知道他这次是怎么回事了,干活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

我:“……”

我好像大概猜得到原因。

沈誉冷笑:“不管怎么说,这事铁板钉钉你跑不掉,怎么解决,给个方案。”

“你想怎么解决。”

沈誉的表情难以揣测其想法,许久,他才缓缓说:“我压得下来。”

我嘲笑道:“就算当了警察,吃着公家饭,也还是改不了你沈家公子横行霸道的风格啊……行,你压得下来,所以呢。”

他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目不转睛,深切的,压抑的,也是贪婪的。

我忽然失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玩味道,“阿sir,跟我来这一套呀,你想我怎么做,说来听听。”

很明显,沈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回。

就在他即将开口前半秒,审讯室的门忽然被重重敲响了!

我跟沈誉同时侧头看去,门被打开,刚才那个实习小警官赔着笑站在门口:“那,那个,沈副……”

我已经不需要听他后面的话了,手插在裤兜里,起身就往外走,沈誉在我背后高声喊我站住,而我径直与那小警官擦肩而过走出去,他没有拦我,只是肩膀微微发抖。

我看了眼靠在门外墙边的裴尚。

他含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身和我款式极其相近的军服套装,只是脚上蹬着双溅了泥点子的皮靴,外面又披了件黑色大衣,风尘仆仆的。裴尚看我出来了,也没什么表示,平静道:“走吧。”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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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柳玉烟肯定会去给他报信,但没想到人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是他亲自来。

我以为最多是喊他身边哪个信任的人来接我呢。

警局走廊装修冰冷,头顶的白炽灯淋在他身上,抹不掉我哥那肃杀到叫人退避三舍的气场,如果我是警察,看见自己的大本营闯进这么个家伙,肯定如临大敌恨不得立刻把他就地正法。

我哥上下打量我,似乎在确定我有没有事,片刻后,才从墙边直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把我半搂到怀里,从容地往外走。

“饿没。”他就跟以前来接我放学时一个样,“带了点吃的,等会儿上车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

“裴诞!!”

沈誉追出来,捏着门框,怒不可遏道:“你想跑吗!你这是目无王法!”

我哥脚步顿了顿。

我马上意识到要出问题。

“哥,我饿了,快点走吧别耽误了。”我一边说一遍回头拼命给沈誉打眼色,希望他不要一个劲往枪口上撞,“咱们走吧!”

我哥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回头对沈誉说:“沈小公子。”

沈誉硬邦邦道:“尚爷有何指教。”

我哥堪称和蔼地笑了笑:“警服很适合你,穿稳当了,被人扒下来就没现在这么好看了。”

“你——”

“还有。”我哥轻描淡写道,“你说小诞目无王法?我就是王法,我爱宠着我弟弟,与你有什么干系?”

他这句话对照起之前沈誉在我家里大放厥词说的那句“证据?我说的话就是证据”,有种逼格满点的嘲讽感,实实在在往沈誉脸上打了个响亮的巴掌。

沈誉表情变了又变,陡然间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那面色简直是铁青了,目光疑虑中带着惊骇,就这么定定望着裴尚,一副全身毛都炸了,后背弓起示威低吼的模样。

我哥礼貌性质点点头,再度揽着我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一上车,我哥那脸就垮了。

抱着胸,冷冰冰地看着我,我挠了挠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你刚才跟那小子递什么眼神。”他低沉道,“他把你弄这儿来,你还跟他一伙?”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压抑,司机在前面被压得瑟瑟发抖,而我盯着他看了两秒,大笑起来。

“想什么呢!”我乐不可支,“我当然跟你站一边!”

我哥还是冷着脸,没消气,我越看他越觉得可爱,实在可爱,可爱得不像尚爷,像在和老公闹别扭的小娇……

我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哥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我努努嘴,示意他那脏兮兮的靴子,我哥随意在车上碾了碾:“郊外,走了批货出去,我得看着。”

“什么货。”

他眉头轻轻一抖,微笑着跟我做了个口型。

我哦了一声:“那是该看着,走火了就完了……不是,你把那批火.药抛那儿不管,回头来接我了?!”

“不然呢?”

“是不是傻!随便喊个人来知会一声就成,需要你亲自来吗?”

我怒吼完了,车内回归寂静,我哥的眼睛很特别,总是泛着幽微的光,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一般。

他就这么不动声色看着我,等我没词儿了,我哥忽然伸手,在我脸上拧了一把。

“需要。”他悠然道,“谁让你是裴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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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下一秒,耳垂带脖子全红透了。

猛地后退,背撞上车门,发出好大的声音,司机都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我哥惊异地眨眨眼,对我这过激的反应感到不解一般,而我龇牙咧嘴揉着腰,眼泪都要飞出来,裴尚哭笑不得把我搂到他面前,炽热的大手替我捋了一把背,嘴里说:“你跑什么。”

他摸过的地方都一寸寸酥麻下去,尾椎麻得我快直不起腰,我咬着牙推开他,胡乱找着推辞:“别乱摸,兄弟授受不亲啊。”

我哥动作停了停,他没放手,还是按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说:“那谁可以摸?柳玉烟?……还是沈誉?”

我立刻抬头,他脸上毫无表情,就这么漠然地垂眼看我。

“关沈誉什么事?”我强撑着说。

他眼珠子一动不动,视线凝聚在我脸上,慢慢拍了拍司机椅背,后者立刻会意,升起了前后座间的隔板。

寂静变成死寂了。

“当我眼瞎吗?那小子从小到大用什么眼神看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他脱掉手套,慢条斯理地说,“好不容易说动沈老爷子,把他弄到国外去呆着,没想到他这么不知趣,没两年就巴巴跑回来,他才回来多久,你俩都被我撞上多少次了?”

“那是——”

“他找个借口把你弄这儿来,你就真乖乖跟着走,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急着维护他……”我哥把手套扔我胸前,垂着眼皮整理袖口,“他跟你告白了,诉衷肠了,而你,同意了?”

我人傻了。

是,我或多或少是因为沈誉多年来对我的感情,而对他有那么一丝不忍,但这跟我哥口里说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还有那个靳柯……小诞,这笔账哥可是一直记着的。”

我惊过头,说不出话,我哥掀起嘴皮,冷冷笑了,他一错不错逼视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哥什么吗?”

“我记得,我没打算瞒你什么,只不过对象是个男人,太荒唐了,我觉得没必要说出来……”

“那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问你。”裴尚心平气和道,“你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我斩钉截铁道,“我只喜欢女人!”

“……”

裴尚沉默了,我回过味儿,又有些不是滋味:“不管是男是女,哥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咱俩兄弟,是不需要隐瞒什么,但事事都要报备未免也太过了吧?”

他说:“我是你哥,我们是兄弟。”

不知道为何,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一种极大的抵触情绪从我心底反上来,压也压不住,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又怎么样?”

裴尚跟着轻声重复:“那又怎么样?”

明明没有提高音调,语气甚至也放得很柔和,车内的气氛却跌至冰点,一只大手用力攥紧了我的心脏,要让我在极度的恐惧中迎来既定的结局。

他咧开嘴角,边点头,边笑了起来。

“好,很好,那又怎么样。”裴尚笑着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尖,那神情同一头茹毛饮血的狼没有任何的区别,眯得极窄的瞳仁里,他向我投来一瞥,竟让我汗毛炸开,冷汗不知不觉沿着背脊落下。

我想为自己的话道歉,又死活开不了口。

意外的,我哥没骂我没打我,只是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我忐忑地坐在他旁边,有心岔开话题,可直到他把我送到家,我们也再没有交流。

司机为我打开门,柳玉烟就站在院门,手里抓着小坎肩的一角,碍于我哥在这里不敢上前,就只站在原地焦虑不安地等着。

我又看了眼我哥,他靠着椅背,没打算睁眼。

“我,我走了……”

我伸出手,掸掉我哥裤腿上一个泥点子,很小声地说:“这次谢谢哥了。”

他更用力地闭上了眼睛,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一样。

车很快就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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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烟这才哒哒哒急走到我身边:“没事吧,那个警察为难您了吗?我担心出事,就联系了尚爷……你俩吵架了?”

我狠狠摁着眉心,直接转身进屋,柳玉烟忧心地跟着我,欲言又止的,我勉强抽出心思宽慰他一句:“没事了,事情都解决了。”

“可是……”她把后半段话吞回去,目送我回了房间。

我都走到楼上卧室了,握着门把手,忽然回头说:“玉烟——”

“哎,哎!”

“我哥跟你打听过靳柯的事吗?”

柳玉烟迟疑了最多半秒,便直接道:“问过,问您平时都怎么跟他相处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就是上下属的相处模式,最多比那更亲密一点,更像兄弟。”

兄弟。

我垂着头,久久站定不动,柳玉烟心惊胆战地开口:“诞,诞爷……?”

我恍然道:“嗯,我知道了,你给靳柯打个电话,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他很快就到了。

表情还有点惊喜,似乎没想到我会在工作外主动见他。

我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跟他讲,与他只打了个照面,就直接道:“x国那边缺个办事得力的人,你去。”

他目光凝固了,半晌,才扬高声调轻轻嗯了一声。

“回去收拾收拾,越快越好,我给你订了后天的飞机。”我望着窗外花园的风景,“到了那边,两个星期和我联络一次,有什么问题就找——”

“我不去。”

他还是用那种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口吻,轻言慢语:“我就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我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膝盖,始终没看他:“这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是命令,靳柯,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楼下,柳玉烟断断不会来打扰,这阵静默就突兀地横亘在我们中间,过去我们无话不谈。所以那是过去的事了。

他很慢地说:“您还是在介意——”

“和那个没关系。”我简短道,“只是那边需要人手,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所以我才让你过去。”

靳柯气息急促地说:“我不在您身边,您能照顾好自己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我侧着脑袋,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也就不知道我微微皱起了眉,只听得见我用那种不紧不慢,公私分明的口气说:“下去吧,你的工作我会找人顶替,国内不用你担心。”

他很久没有开口,也没离开,就直挺地站着不动,我没有催他,闭着眼,默默念清心咒。

“我说了,我不会逼您,我什么也不会做。”他喉头有些不自在的哽咽,“只是想留在您身边,只要您能让我留在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

听完这么一番掏心挖肺的表白后,我给出的反应是:“嗯,下去吧。”

又是沉寂。

角落的座钟在沉默摇摆着分秒光阴,分明是细微的声响,却能重重敲击在人心上。

我真希望他赶紧走。

靳柯平静地说:“我不会走的。”

“你做不了主……”

“我当然能做主。”他温温道,“诞少爷,很早以前,我就已经立誓,此生不会离你半步——您是我的主人,我听命于您,但我总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吧?”

我拍案而起,怒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他久久凝视我。

我在他眉目里看见经年的风与月,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他那怯懦不安的目光,想到他陪我一起长大,牵着我往前走,偶尔回头注视我时,眼中包含着一个人挖空心思才能给出来的爱意。

还想起我的梦,我去他家做客,一个小男孩扑出来给我开门,厨房飘出温暖的人间烟火,他美丽的妻子头也不回地招呼我随意坐,我牵着那个小男孩,而靳柯则抱着一个女婴,站在缤纷的色彩当中,从花园里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感到一阵近乎窒息的悲哀。

他却弯起眼笑了。

靳柯轻声道:“不错,我是在威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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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欢而散。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赶走了他。

我在书房摔了一地东西,等我乒乒乓乓发泄得差不多了,书房外才传来扣门声,柳玉烟推门而入,对地上的狼藉视若无物,只端着一壶热茶,不做声送到我手边。

她又要安安静静退出去,我双手撑在额头,喊住她,她又重新回到我身边。

“诞爷是在保护靳先生。”女人拿开我的手,只用自己的柔荑替我轻轻按压头部穴位,“尚爷对靳先生有了提防的心思,不如早早将靳先生送出去,以免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诞爷的心思,我都明白。”

说是提防的心思,都是柳玉烟用词含蓄了。

那分明是杀心。

沈誉身份高贵,我哥一时动不了,但基本等同裴氏家奴的靳柯就完全不同了。

我哥要杀谁,谁就必死无疑。

光凭我,是拦不住的。

我始终没说话,柳玉烟也善解人意没有多嘴,手持续而稳定地按压在我的穴位上。

“他不走……”

我本来想说,靳柯不走,至少我可以送走柳玉烟,虽然我已经拿到了她的卖身契,但我哥的角度来看,她也算是半个背叛者,以防我哥事后报复,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柳玉烟出去避避风头。

结果柳玉烟轻飘飘打断我:“靳先生不走,我也不会走的。”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柳玉烟噗噗笑了,一点也不怕我,竟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您不处罚我吗?”

我说:“去去去——”

我没能说完,柳玉烟猛地伸出双手,用力搂住了我的脖子,蹭着我的脸,心满意足道:“不怕啊,诞爷,如果尚爷要对我下手也没关系……”

女人的体香是一种暴力,暗示着爱欲,暗示着一场蠢蠢欲动的征伐,正常男人被柳玉烟这等大美人抱住,不硬简直天打雷劈——我却没有回过身将她就地正法,甚至连礼貌性硬一下都没有,要不是场景不对,我都想查一下阳痿的具体表现了。

她鼻尖蹭着我,气息温暖,我轻轻动了动,她以为我是不喜这么亲昵的接触,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就迅速在我唇角亲了一口,没多少暧昧,足够腻人,我顿时怔住,忘了提醒她女孩子要矜持,而她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偷笑着,搂着我蹭了又蹭,而我下意识一舔嘴唇,尝到她口脂里的甜蜜。

这个吻不像美人蛇给的,交际场上鼎鼎大名的柳小姐卸下风月里一身的防备,变成一只亲人的,温顺的狐狸。

“……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她笑道,“怨不得你啦。”

话是这么说,我却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这两人,一个是我的副手,一个是我的……前床伴?都对我意义比较重大,如果真因为我哥那点小不满而出来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我还是把靳柯调到了另一个城市去,临行前他来跟我交代工作,我观察他的表情,最后得出结论,这是记恨上我了。

记恨就记恨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送他去火车站,一路上靳柯都没说话,我倒是叨逼叨了很久,提醒他去了那边,见了新的同伴要怎么做事,也把那边的势力分布大致跟他说了一遍。以前都是他关心我这些琐事,现在终于轮到我替他操心,可见风水轮流转,上天待人很公平。

我也不想当碎嘴老妈子,更是不习惯扮演这种角色,察觉到他应该是不会回应我了,就自觉没趣地闭了嘴。

这大概是从我们认识以来,我跟他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

我嘴都干了,他一次也没搭腔。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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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车前,靳柯才终于回过头,给了我一个眼神。

“诞少爷。”他说,“您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狠心的了。”

我默了片刻,笑了:“嗯,也许是这样。”

我掸掉他肩上的灰尘,淡淡道:“走吧,检票了。”

他专注地看我的脸,好像这就是此生最后一面。

汽笛鸣声催促着我们,叫得人心烦。

我搓了搓手指,很想抽根烟,他却在这时猛地朝我压了过来,在我唇角用力咬了一口。

“……!”

“我会恨您的。”靳柯呼吸急促地说,“以后您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记得,是您亲手赶走了我,断了我最后的活路——小诞,我恨死你了。”

他这话说得很可笑,毕竟我不是真的赶他,他还是在我手下做事,只不过与我的距离变长而已,我也不是要躲他,诞爷做事向来坦荡,不存在要逃避什么的可能性。

柳玉烟都明白我的心思,靳柯却不懂。

他不懂,我也没义务给他解释。

我拇指抹了抹渗血的唇角,直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珠,漠然道:“我先走了,你上车吧。”

靳柯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便笑起来,笑得越来越肆意,很有些神经质,当着我的面发疯,他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跟他计较,也不想多留,转身就走了。

“——小诞!”他在我背后喊道。

我没回头。

我走出火车站,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路边等我,坐上去后,它就无声滑入车流中。

司机送我去了裴宅。

这不是我的目的地,我本来要赶着去处理炎帮的事,我杀了他们十来个马仔,这几天炎帮一直在给我找茬儿,我得去了解情况。

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裴宅,我沉默几秒,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司机,后者拉了拉帽檐,躲避着我的视线。

“我哥什么时候买了你?”我说。

他讷讷地:“我一直都是为裴家效力……”

为裴家效力,现在我哥是裴家的家主,听我哥的命令没毛病。

车门被人打开,管家微笑着弯腰,与我打招呼:“知道诞爷要回来,午饭里的菜色都是照您喜欢的来的。”

我坐着,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下敲击,没有动。

管家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诞爷……?”

我说:“裴尚呢。”

他愣了,反应极快地立刻回答:“尚爷今天没出门,在书房办事呢。”

我嗯了一声,又坐了片刻。

体内,那把火已经压抑了很久很久,太久,实在是太久,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我交的第一个女友无故离我而去那日起,我就一直在忍耐,在克制了。

心脏一下下重重地跳着,极度的愤怒让我血压升高,愤怒也让我现在坐在这里,直挺挺的,好像不顺着我哥的安排去做事,就能证明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外面风大,管家今年六十多了,不由得微微发了个寒噤。

老爷子在的时候,他就在裴宅工作了,后来我杀了老爷子,我哥上位,他也没离开。他不忠于家主,他是忠于裴家。

许久后,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抬腿从车里钻出来,大步向着眼前华丽的老宅走去。

一进宅子,我就径直往我哥的书房去,管家追着我,问我是不是等会儿再进餐,我随手把围巾丢给仆人,大步流星,嘴里说:“搁着吧。”

“可……”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言的讽刺意味:“就搁着吧,这顿饭怕是没法善了了。”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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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说我哥在工作,但我进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在干正经事,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

从他这个位置看出去就是大门,也是刚才我下车的地方。

“回来了。”他依旧望着窗外,我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有点大,凳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哥才慢慢转过身,隔着一段距离看我。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就盯着桃花木的桌面,沉着脸,等他发话。

可他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我。

比耐性是吧,成,诞爷陪你玩。

我认输。

我怀疑他能这么天荒地老沉默下去,光是看着我,就能过完这一辈子。

我近乎是自暴自弃地说:“我送走靳柯了。”

他顿了顿,鼻子里很轻地哼出一个嗯。

“如果你不喜欢,柳玉烟我也送走,以后我身边谁也不留。”我尽力维持着平静,只是缩紧了手指,“只要尚爷不满意,不管是谁我通通都不留——这样行了吗?可以不要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放了吗?”

他还是看着我,不说话。

在这阵寂静里,我尝到了一种悲哀的滋味。

他是我的哥哥,也是一位对自己的领土仆从有着极强控制欲的暴虐君王,是我说一不二的主人。

手下,恋人,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权威下心惊胆战地生存。

“……他吻你了。”裴尚说。

我沉浸在自己悲愤的思绪里,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裴尚逆光,他的表情难以辨认,我只看见他缓缓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你让他吻你了。”他平静地说。

“你喊我什么。”他又说。

在这样低沉而冰凉的声音下,愤怒逐渐往后退,随着理性一起出现的是不安,我下意识摸了摸被靳柯咬破的嘴唇,他的眼眸霎时一沉。

我拿开手,淡淡道:“我让靳柯去了c市,那边的帮派有些动荡,底下人不太安分,靳柯能力强,他——”

“小诞。”我哥打断我,“再喊我一次。”

我眉间微微皱起,对他这个要求感到了莫名其妙。

他却异常执着:“喊我。”

我只是迟疑了半秒,就说:“哥。”

他静了下来,似乎在回味这个字,很久没开口,我便继续道:“靳柯能力强,我让他先去那边盯着,几个眼线也都给他调遣了,定期会跟他……”

“我不关心他。”

裴尚冷冷道:“我不关心一条狗的去向。”

胸膛差点没给陡然爆发的怒气撑炸,我深吸气,面无表情道:“是吗,我以为你让我来这里,就是要听我给你报告这些事呢。”

我不再看他,起身就走,没走出两步,裴尚就喊我站住,我停下来,讥嘲道:“还有别的事吗?”

我的语气太冲了,我很少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裴尚大概没反应过来,我便顺理成章道:“没事我就先走了,跟有闲情逸致的尚爷不同,我还有事要做,毕竟我这条贱命,是要给尚爷发光发热的,可不能耽误了大好的光阴。”

“裴诞。”

我猛地转身:“你到底想说什……”

不知何时他以从窗边走到我身后,脚步一点声音都没有,宛若一头靠近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我差点撞到他的胸膛,惊得小小后退半步,而裴尚则垂下眼,意义不明地罩视我。

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稍稍抬起脸,大拇指以极轻的力度抚摸过我唇角的伤口。

“靳柯,咬痕。”他还是平平地说,“尚爷,沈誉,贱命……那又怎么样。”


文案写明三观不正,三观不正必然会有许多无法接受的雷点,请秉持着丢掉逻辑放弃道德的心态来看待此文,接受不了也请尽快退出,毕竟好文是看不过来的,退后一步海阔天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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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的速度快到下一秒就要从我喉头蹦出来,我想挥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在这样的威压下,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轻声重复:“那又怎么样。”

“哥,我……”

“别,别喊我哥。”裴尚嘘了一声,“像刚才那样,喊我尚爷,喊我裴尚,喊什么都随你——但别喊我哥。”

后背密密麻麻出着冷汗,我口干舌燥,勉强道:“可你就是我哥啊,你不认我了吗?”

他的指腹粗糙,带着枪茧,摩挲在皮肤上又痛又痒,我不太舒服地挣了一下,他便放开手,我立刻松了口气,故作无事道:“先下去吃饭吧,差不多到点了。”

“不用下去了。”裴尚淡然道,“你就在这里吃。”

“……”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朝我很淡地笑了一下,“小诞很潇洒,我决定学一学你,不要再活得那么压抑了。”

我还是说:“你什么意思。”

他眉宇间浮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我说不明白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但神经已经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尖声催促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越快越好!

他不再回答我,只是伸手覆在我后颈上,有节奏地舒缓按摩,像是在安抚我,也像是在掌控我的每一次呼吸。

我从没见过我哥用这种眼神看我。

“行了,别说些奇怪的话了。”我短促道,“吃完饭我就走。”

“你走不了了。”他掌心按着我的后颈,力道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我推向他。

裴尚俯下身,在我耳边笑着说:“我不忍了。”

后颈一阵刺痛,针尖入肉,晕眩感紧接着袭来,天旋地转到想要呕吐,我没有立刻倒下,强撑着站在那儿,试图看清我哥的脸。

“哥……”

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麻药迅速起作用,腿渐渐发软,身子要往下滑,我不由紧紧攥住了我哥的衣领,我哥及时地搂住了我的腰,免得我摔倒,他的掌心炽热,就像托起了一片坠落的云朵,动作带着无限的爱怜,无限的占有欲。

但云是会被他烧化的。那就变成了无尽的雨。

我拉着他的衣领,裴尚配合地低下头,嘴唇靠近我,似乎在认真听我说话。

“你要杀我吗……”我嘶哑道,“理由呢?!”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轻轻勾起唇角,牵出一个足够风度翩翩,也足够冷漠无情的笑容。

我的身体锻炼得再强大,也无法抵抗这一针麻醉药,意识终于彻底昏沉过去,就在陷入黑暗的最后几秒,我听见裴尚以气声道:“不错,我要杀了裴诞,你猜猜理由呢。”

猜个屁。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一天。

我被我亲大哥,监禁了。

这种体验过于新鲜震撼,以至于我以为这只是我哥跟我开的一个过火玩笑。

他把我关在他的卧室里,我对这个房间太熟悉了,根本生不出任何排斥感,醒来时我睡着他的床上,我哥的床很大,他永远是睡在靠门一边,靠窗那一边则是留给我的,虽然我离开裴宅后,已经很少和他一起睡了。

连枕头上,都还保有一丝我惯用洗发水的味道。

我穿着一套我留在裴宅的睡衣,睁眼看着天花板,房间里没开灯,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但我并不饥饿,嘴里也残留着食物的味道。

有人给我喂过吃的。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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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三秒整理思路,就坐起来,房间里静悄悄的,除我外没有人,不远处一把高脚凳正对着我放着。

我摸了摸后颈,便下了床,毫无凝滞地去开房门,扭了几下门把手,发现已经被锁住了。

“……”我站定,停了片刻,便回身去找我的衣物,衣兜里有通讯工具,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衣服没找着就算了,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一部座机也没了。

又仔仔细细看了遍房间的情况,我得出结论,我被关起来了。

不可理喻,莫名其妙,荒唐,神经,疯了。

无数词汇涌上心头,我用力闭眼,手指也狠狠按着眉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哥的行为举动向来事出有因,我今天被关在这里,必然也是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他都不应该这么对自己的亲弟弟!

我忍着一脚把门踹翻的冲动,坐回那张高脚凳上,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很快,外面响起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紧接着门把手扭动,一缕光线泄露,打在了地毯上,又紧接着消失。

房间重回黑暗。

我眯起眼,裴尚反手关门,首先就去看床,发现被窝是空的,他目光一转,就与我对上了。

遥远的路灯,和依稀的星光让我们勉强可以视物。

我跟他也许一直都在这漆黑的房间里,自以为心意相通无需多言,其实已经各自变换了容貌,不再是从前的人了。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

他表情没变,只淡淡地说:“醒了。”

我弓起上身,手肘撑着膝盖上,眼睛从交叉指缝里看他。

他自若地走到我身前,随意挠挠我的头发,就要去洗澡,我开口道:“哥。”

他似乎笑了笑,但没吱声。

我沉声道:“动真格,还是闹着玩。”

他直接去浴室了。

听着里面的水声,我瞥了一眼房门,他刚才进来没有落锁,现在我应该是可以出去的。

但我出得了这一个房间,却无法离开偌大的裴宅。

我亲手推他上位。

……

“我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了。”

靠在浴室外的墙上,我望着天花板,隔着一层磨砂门,平淡地说:“别拿我感情生活的事当借口了,逼我赶走靳柯,斩断我的左膀右臂,哥——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忠吗?我有哪里做错了事,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他的花洒调大了出水量,哗啦啦的,大概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我低头看被浴室的暖光照亮的那一方地板。

就算被迷晕,被关起来,被无视,我也无法恨他,连破口大骂都做不到,更别提像个男人一样用拳头说话了。

我最爱他,全世界我最爱他。

他是我的兄长,也是我宁可被焚烧至死,也要高高捧起的太阳。

我为他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告诉我,该如何反抗自己的亚当。

“你要是怀疑我,直接卸掉我的权力,架空我不就行了,反正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喃喃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会立刻把全部身家都交给你,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都应该是你的。”

何必来这么一出呢。

彻底断掉我们的情分。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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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门被霍然拉开,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只烫热的手臂就伸了出来,狠狠将我拉了进去,事发突然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踉踉跄跄就扑进了浴室,门在我身后被重重关上,天旋地转间,我就被按在了门上。

一滴水珠打在我的嘴唇上,我下意识抿了抿,紧接着就被人托着后脑勺仰起脸,那张我看了千百遍的脸在视野里急速放大,最后化作失焦的,抽象的,也是我陌生的另一张脸。

我和很多人接过吻,当然都是女孩子,她们涂着不同的唇彩,口腔里有着不同的味道,但大抵都是甜蜜的,吻住她们,就像含了一片花瓣,一口蜜糖,一瓣果肉,需要轻怜蜜意,珍重对待才行。

我从没经历过如此暴虐的吻。

以至于我以为他是想把我活活咬死,再一口一口嚼碎了,血肉骨渣都咽下肚才罢休。

他浑身不着一缕,肌肉条条鼓起,宽肩窄腰可以拿去拍杂志,因为刚刚在沐浴,肌肤缭绕着水汽,这样健美的躯体没有哪个女人见了会不动心。

他像是活过来的雕像,是睁开眼凝望世人的神明。

我与他一起长大,坦诚相待不知多少次,从没感到不自在过,可这一刻,被他以绝对的征服者姿态压在门板上接吻时,我竟难以睁眼面对眼前的一切,竟然荒唐生出一种非礼勿视的感觉。

明明被非礼的是我!

我抬腿踢他,他一把按住我的膝盖,顺势将我的腿掰开按在门上,我立时失去重心,脚下一滑就被他托住臀部抱了起来,脚尖点不到地,就像个小娃娃一样轻而易举叫人得了手。

“你他妈在——唔……”

他硬是捏着我的下巴,逼我张开了嘴,我想咬他都做不到,只能用空闲的手拼命推攘起来,一按到他那炽热的皮肤上,又如被烫伤般往后缩了缩,我哥却在这时笑了一下,贴着我的嘴唇说:“真像个被强奸的小姑娘。”

我咬牙道:“我操你祖宗……”

“我祖宗就是你祖宗,宝贝。”他手法近乎色情地揉了一把我的臀肉,轻佻道,“你刚才在外面说,所有好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

我说:“放手。”

他眼睛里燃烧着狂热得不正常的光,又过来咬了咬我的下唇,才呢喃道:“我要那么多来干什么呢,我只要最好的,我只要这一个就行了……他也必须是我的。”

“我让你放……啊!”

我哥将我拖到花洒下,水流打得我睁不开眼,我狼狈地避开脸,又被他按着后颈不由分说吻住,舌头抵进来,热辣辣地舔舐着口腔粘膜,又扫过敏感的上颚,一切在女人身上适用的技巧他一个不落全部用到了自己弟弟身上,关键是我他妈还挺受用!被亲得腿都软了。

他不是在吻我,是在征服我。

“啪!”

极其清脆的一声在浴室炸开,他的头微微歪过去,我喘息着,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黏在身上极其不舒服,越是如此,脑海越是清明,我攥着被他扯开的衣领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无序混乱的梦。

我哥吻了我?

他吻了我?

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正崩溃着,我哥垂着头,轻轻笑了一下,那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讥嘲,随后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不是说都给我吗。”他说,“现在又反悔了?”

“我是你弟弟!”我怒道,“你疯了吗?你干什么呢,你在对着谁发癫?我是裴诞!!!”

额发打湿,遮住了我哥的眉眼,他说不出的阴戾,每个字都透着寒气:“——没错,你是裴诞,你是我弟弟。”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干什么?”我哥发笑了,他随手关掉花洒,目光从头到尾在我身上巡逻了一遍,睡衣本来就单薄,打湿后如穿无物,他在我胸膛腰线上一再扫视,终于吃吃笑出声。

裴尚拇指按一按我的嘴唇,轻声说:“干你啊。”

我如遭雷击,耳朵里嗡鸣不断,连大脑也跟着当机了。

干。

你。

你是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干……干什么?要我去给他找擦身子的布吗?

我麻木道:“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来……”

他一手臂撑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路。

“乖一点。”他靠在我耳边说,“不然吃苦头的是你。”

我猛地拨开他的手臂,拔腿就往外跑,腰间环上来一对钢铁般坚硬的手臂,把我又拖回身后那泥沼一样的怀抱中,我一颗心都在颤抖,顺势回身一拳揍上去,他躲也不躲,嘴角直接被我揍得裂开出血,见血的那刻我瞳孔放大,他却不以为忤,勾舌舔了舔,又笑了。

“会打人了,长大了。”他笑着又吻我,将剩下的话语用灵活的舌尖直接送进我的口腔,“哥也不用留手了。”

后背一凉,我哥直接撕开了那件可怜的睡衣,裂帛声让我心惊不已,他把破布丢在一边地上,一条腿插在我腿间,微微抬膝,顶在我胯部中央,恶意顶弄着我的性器。

“宝贝,叫吧,哥哥也想听你叫。”裴尚舔着我的耳廓,笑声低而哑,“不求饶吗,不想赌一赌,哥哥会不会心软吗?”

我直接一拳捶进他小腹,估摸着力道,没把他当场揍得吐血,裴尚嘶的抽了口凉气,居然又笑了,变本加厉地扶起我的脸,舔吻沾着水珠的下巴。

我被他压在花洒下,赤裸上身挤压着,雄性的荷尔蒙释放,热度随之不断攀升,在布满水汽的浴室里,连呼吸也跟着粘稠灼热起来,视线尽头云里雾里,拨开云雾,之前的兄友弟恭,相依为命成长的那些岁月,也都消失不见了。

小腹被硬邦邦的一物顶着,我不用低头也知道是什么,裴尚堪称迷醉地一遍遍吻我紧闭的唇缝,拿舌尖轻轻往里顶,又要去吻我的眼睛,我刷然闭眼,于是那个窒息的吻就落到了眼皮上。

我说:“你别太过……啊!”

他拽下我的睡裤,大手伸进去,径直握住了半勃的阳具,虎口圈出形状,在柱身上控制着力度握了一把,我猛抽一口凉气,扬起了头颅,抵着墙壁喘息,他嘘了一声,便顺势靠过来吻我的喉结与凸起的青筋。

“放手,放,你把手放了……啊我操……你他妈的……”

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么灵活的手法,按理来说他不缺床伴,不应该沦落到自渎泄火的地步,可……

我持久不算差,看柳玉烟的反应来说,应该算是男人里面挺好的,我居然要被我哥光靠一只手给撸射了?

这说出去简直把诞爷的面子往地上踩!

我想去拨开他的手,刚碰到他的手腕,他拨开我的包皮,顺着沟壑处上下加快速度撸动起来,电流噼啪窜上尾椎骨,我腿都软了,手也没了力气,只能勉强按着他的手背,看起来倒像是我逼他给我手淫一样。

高潮迅速逼近,他却在这时紧紧掐住了性器底部,凑在我唇边哑声道:“其他人有我好吗?你身边那么多人,他们都碰过你吗?”

“碰你大爷……”

我哥手上用力,狠狠一掐,差点没把我给疼软了,额头上密密麻麻覆盖着冷汗,他冷笑着说:“宝贝,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你哥唱反调吗?”

我刚要揍他,他却在这时用更为粗鲁暴力的手法撸起我的阳具,我手指掐进他的肩膀,在极致的快感中迎来高潮眼前一片白光,瞳孔放大难以视物,就在这片雪白的盲区里,我听见某种啧啧的水声,像是在贪婪舔吃着什么的声音。

然后一个满是腥味的吻再次压了下来。

这要不是裴尚,我绝对要咬断对方的舌头!

我怒极,又是一耳光朝他脸上扇去,被裴尚眼疾手快当空一把抓住手腕,按在了墙上,他离我远一点,冷冰冰弯了弯唇角:“真的要跟哥哥动手是吧?”

“滚开!”我喘着气,怒目以示,“别碰我!滚边上去!”

裴尚看了我片刻,点点头,我胸膛急促起伏,用力去推他,裴尚顺从地退了半步,又一下子弯下腰,抱住我的上身,将我扛到了肩膀上。

“!”

我的胃没被当场顶出来都是好的,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扛着我大步走出了浴室,我头朝下,血液一突一突撞着太阳穴,心脏就要这么呕出来,恐慌中我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接下来等着我的,绝对是可怕到无法接受的事情。

它会彻底摧毁我,肉体,神魂,又不止于此——它会摧毁我们这如行走钢丝般,岌岌可危的关系。

“哥……”被放到床上,我直起上身,看着正屈膝压上床的裴尚,怀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说,“打住吧,现在停下来我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还当你是大哥……啊?我是你弟弟啊。”

裴尚垂下眼睫,似乎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让他开始认真考虑起来,我生出希望,热切道:“我知道你也不是真的一定要来……我回头给你送几个人,都是特别——”

我打住了话头。

裴尚捂着下半张脸,笑出声。

声音逐渐放大,逐渐神经质。

“你笑什么。”我说。

他还是笑,当着我的面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拿出了润滑剂和一叠安全套。

我眼睛被刺痛了一下,他握着那管润滑剂,心平气和道:“痛就咬我。”

我:“……”

我没有一句废话,跳下床拔腿就跑。


真的,真的,没有评论吗?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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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搂着腰,生生拖回床上,我哥压着我,眼睛始终注视着我的表情,一手掐着我的手腕,按在头顶,一手沿着脊椎骨缓缓往下抚摸。

“没跟男人做过吧?”他亲昵地咬了咬我的鼻尖,“哥教你怎么做爱更爽……好不好?哥什么都教你,只要你乖一点。”

我根本不听这些污言秽语,双腿环住他的腰,想借助腰腹的力量反客为主,这一下爆发的力量一般成年男人根本挡不住,体质不行的可能要被我扭断骨头,却根本压不倒裴尚,他倒是摸了一把我的大腿,与我抵着额头,笑着说这么等不及呀。

去你妈的等不及。

两根手指撑开了后穴,冰冷的液体随着手指的动作灌了进来,冻得我嘶嘶抽着凉气,那处本来就不该用来干这种事,我又心理上极度排斥,夹得越发紧,裴尚几乎无法抽出手指。

他安慰地亲吻我的脸颊,说着一些毫无卵用的废话,什么第一次都这样,什么哥会注意分寸的,什么宝贝心肝小乖之类哄人的话都喊了个遍,就没想到要停下。

我的腿根肌肉不住抽搐着,他已经加到了三根手指,润滑液滴到了床单上,又在我不断挣扎下蹭到腰际,我不舒服极了,肉穴被他不断翻搅着扩张,疼痛之余带来细小的异样感。我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床,他却将我两条腿挽起来,握住我的腰往他胯下一拖,又塞了个枕头给我垫着,我踹都踹不着他。

“放松点,不会多疼。”裴尚俯身吻我的锁骨,在肩膀处久久流连,那里有一个陈年的伤疤,嘴唇滑过原本失去知觉的肌肤,仿佛火舌舔舐,我被他架上十字架,他是宣判我死刑的愚民,也是闭眼无视我哭诉的上帝,要在烈焰中带着我一起去死。

“别害怕,男人跟男人一样可以爽的,你不会,哥哥教你。”

我快喘不过气:“你他妈躺下来,我来让你爽,站着说话不腰痛……滚!”

他又笑,我在床上什么表现我哥都觉得很可爱,也都能游刃有余应对,一边笑的时候,手指跟着曲起,指节顶到了一个很……我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很微妙的地方。

具体表现在,我硬了。

疲软的阳具翘起,顶端渗出透明的液体,完全违背我本人意志的,硬了。

我被男人玩后面,居然……!

我他妈!!!

我狼狈地弓起上身,想掩饰身体反应,裴尚一把按住我,指节又往那个微妙的地方磨了几下,我快要压不住喉咙里的呻吟,喘息着说:“别,别乱碰,我让你别碰那里!”

听见我变了调的声音,他似乎受到了刺激,动作稍微停了一下,这可真是稀奇,我有些疑惑地看我哥的脸,只见他额角青筋迸现,咬肌绷得死劲,一副拼命忍耐什么冲动的表情。

这种狰狞的表情,居然让我刹那间看呆了。

下一秒,手指进出的速度陡然变快,带出了叫人面红耳赤的水声,我牙关快咬出血,不愿意将如此妖异的感觉称为快感,别着脸,想把酡红的脸颊掩盖在皱起的床单中,我哥捏着我的下巴,逼我面对着他。

“小诞。”他也微微喘着气,语调平和地说,“我们不当兄弟了。”

他给自己戴上安全套,肉棒轻轻打在我大腿上,他又平平重复:“不当兄弟了。”

然后他早就硬到不行的肉棒挤开微微收缩的穴口,慢慢的,执着的,全部推了进来。

我整个人都僵着不动了。

动情的喘息,摩擦时的水声,入肉带来的啪啪响动,这些我都无法感知,甚至他将我撞到床头,又把我拖回去,我都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满脑子就一句话。

我们不当兄弟了。

臀瓣被大手用力掰开,又不满足地揉捏着,在一次次撞击中被进到最深处,压倒性的暴力让所有的抵抗都变成了闹剧,嫩肉无能为力地收缩,拒绝着这场入侵,却只是为双方提供了更多的快感,叫人肏得更狠而已。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我的脸,我不知道这种失神放空的脸有什么好看的,可他近乎是带着执念,死死盯着我,仿佛靠目光就能将我彻底杀死。

他失控地喊我,我没有回应。

我还没理清,今晚发生的一切代表着什么。

“小诞,小诞……”我哥又将我抱起来,我坐在他怀里,因为体位的变化,下面将那物吃得更深,我疑心内脏都被挤得缩成一团了,他却持续不断往里顶,嘴里胡乱地叫我,也不在乎我有没有回应,时不时就要和我接吻,感受我连舌尖也在他的征伐下颤抖。明明做爱跟接吻是两码事。

不是没受过比这个疼得多的伤,枪伤刀伤,什么都有,当年我杀了老爷子,裴家陷入混乱,家主还没选定的时候,旁系派来杀手想要解决掉我哥,而我替我哥挡了那一枪。

很公平,他替我挡了侧室扔来的石头,从此破相眼角留疤,我替他挡枪,肩上永久带着圆孔状的伤痕,这就是我为他带上哐当作响镣铐的证明。

我半身染透了血,倒在他怀里,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

“小诞。”他握着我的手,在一片兵荒马乱的背景音中,我依旧可以清晰听见他混乱的呼吸声,“医生马上来,别怕,哥哥在这儿,没事了……痛不痛?是不是很痛?”

他哭起来真好看,像天上的群星坠落,是流星雨,我想一颗不落全部接住。

我是弟弟,保护他,替他开辟疆土是应该的。

我多么爱他。

我多么爱我唯一的哥哥,唯一的亲人。

现在我们不是兄弟了。没有哪对兄弟会做爱,相同的精血不应该交融,这是乱伦。

我明白他之前那句,要杀了裴诞,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确杀了我。

粗长的肉棒将我劈成两半,他在极乐的世界掐住了我的脖子,嘴里说着爱语,手里拿着性欲打造的利刃,每抽动阳具一次,那裹着人世七情六欲的刀尖就没入心脏一寸。

真疼啊。

拿枪子儿打我,都赶不上这个的万分之一。

太激烈的做爱让穴口溢出白色的泡沫,我伏在他宽厚的肩上,支撑不住这样来势汹汹的力道,终于轻微哼了起来,他听见我的声音后,肉棒又膨胀了一圈,涨得我难受到想吐。

“小乖。”他的手心按在我被顶起肉棒雏形的小腹,意犹未尽地一再抚摸,我不自觉发着抖,被肏得连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只能任由他叼着我的耳垂,含糊道,“真可怜,都被哥哥欺负哭了……不哭了,我最疼你,不哭了。”

不知不觉间,透明的眼泪浸透了脸庞,他隔着水雾来吻我,我挣扎着往后退了退,一个耳光又扇了过去,他却在这时猛地向上顶弄,力气顿时损失大半,最后落在他脸上的,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抚摸。

我抚摸他的鼻梁,和我如出一辙的高鼻梁,我们不完全相像,他的长相太冷厉,煞气过重,我就要柔和一些,所以别人都轻视我,恐惧他。

除了这个承自我们故去母亲的鼻梁,我们……没有哪点像兄弟。

已经被肏射了两次,他小腹上全是我射出来的精液,顺着腹肌间上沟壑往下滑,我的性器半勃,这种滋味和女人上床时完全不同,抱着那些温香软玉,是有着释放压力的放松感,但被我哥当成温香软玉肏弄,却像是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漩涡,在没有尽头的快感里下沉,直到堕入背德的地狱。

被我哥压着脖子按到床上,从背后让他进入时,我恍惚地想,就是这个人,他照亮了我那宛若深渊的童年,我芝兰玉树,最优秀,最出众的兄长,是我的偶像,我信任他,追随他,膜拜他,被他牵着手,不问去路,只是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后颈的软肉被我哥用牙尖磨了磨,他伸手握住我一塌糊涂的性器,缓缓撸动着,那么温柔的方式,类似于过去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我躲在他怀里,他半睡半醒,模模糊糊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

而后穴里抽插不停的肉棒击碎了最后一页美好回忆。

他牵着我的手,要我跟他下地狱。

“为什么……”视线一再摇晃,我跪不稳,终于倒下去,后穴再也含不住肉棒,任由他滑了出去,裴尚及时挽住我的腰,免得我砸歪了鼻子。

我想不通道理,只好求助我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哥哥:“为什么。”

裴尚将一个用过的安全套随手扔在地板上,我倒在床单上,出着汗,目光追寻着他的身影,还在茫然地要一个理由,一个他舍弃弟弟的理由。

裴尚掌心压住我的额发,往后梳。

他在我眉心烙下一个吻。

“因为哥哥是坏人。”他笑了一下,“但你说过,无论我干什么坏事,你都会和我站在一边的。”

“你可不能反悔啊。”


一滴都没有了.jpg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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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烟以前跟我科普过,说男性和男性虽然也可寻鱼水之欢,却不宜次数过多,且在下方的那一位身体上会有些吃力,如果得不到很好的照顾,第二天起来多半是要发烧的。

我哥算是照顾我,扩张到位,前面也有帮我撸,事后更是很好地做了清洁。

我偏过头,望着床边的吊水,静静地想,但谁顶得住他来五次呢。

高烧让我有些不清醒,困得厉害,浑身虽然滚烫,自己却还觉得冷,簌簌发着寒战,能清晰听见牙关节打抖的声音。

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训斥声:“已经两——了!怎么——没退烧!……不尽心吗?!”

后面的那些求饶声我就更听不清了,耳朵嗡鸣得厉害,口干舌燥,喉咙里快要冒烟,我勉强撑起上身,手臂颤巍巍去够放在床头的一杯水。

没拿稳,直接打翻掉地上了。

我可惜没喝到这一口水,门外却立刻安静了下来,紧接着门被用力推开,裴尚大步走进来,看我盯着在地上粉身碎骨的水杯发呆,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下人,马上就有人进来训练有素收拾好,顺便另外倒了杯热水给我。

我这次握好了,靠着床头,慢慢喝,中途瞥了他一眼。

两天而已,他看起来憔悴多了,头发也没打理,眼睛底下一圈乌青。

老爷子刚死,裴家乱成那样,他上位后一堆鸡零狗碎的事要处理,一个月没几个好觉睡,那时我都没在他脸上见到什么疲惫。

而此时在我面前的裴尚,褪去那一身兄长光环,的的确确是一个憔悴而自尊的人。

说不出我跟他谁更可怜。

比较这个也没意义。

我哥坐到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温度大概没怎么降,他默了片刻,说:“再睡会儿。”

我嗯了一声,他接过我喝空的杯子,扶我又躺回去,伺候老太爷似的。

我眼皮子开始打架,他这两天没怎么在我面前出现,这会儿却不动了,我能感觉到他朝着我低下头来,静静望着我。

没谁提之前的事。

我把脸往枕头里埋,困倦道:“没事做吗?”

他低沉地笑了笑,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声音,非常性感。

“肯理我了?”我哥说。

“嫌你烦。”我说。

他又笑了,弯下腰,在我露出的耳朵尖上亲了亲。

“嗯。”他又说,“知道。”

知道还不滚。

他始终不走,我不得不抬起半边眼皮子应付他,只觉得眼睛滚烫,很不舒服,随时都要流生理性眼泪,就又赶紧闭上眼,说:“你记得派人去我公寓,书房,第二个书柜,密码是0714,里面有我这些年攒下来各类产权书,以及一个工作日志,你接受我这边的事,有不懂的,就翻那个日志,我应该写得挺明白。”

他不说话,我咳了咳,继续道:“还有大大小小总计十六个场子,主要都是舞厅娱乐场,那边的人事交接只认我的手印,所以你记得让人把柜子里的章拿出来,这样的话下面才会听你的调遣,不会出乱子……”

“小诞。”他打断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得不停下话头,耐心道:“跟你交接权力啊。”

我哥又沉默了,他直起身,坐在床边拿背对着我,我实在很不舒服,加快语速道:“还有就是几个比较得力的下属,比如靳……总之,他们性子都比较傲,估计不会听你的差遣,你也别太为难人家,都是替我干了很多实事……”

“小诞!”他喘着粗气打断我,“别说了。”

“裴尚。”我吸了吸鼻子,下巴也埋进被子里了,为了驱散困意眨了眨通红的眼睛,“现在就别装什么兄友弟恭了,你爱演,我嫌烦。”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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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及时调走了靳柯,如果他还在这里,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敢预料。

还好我送走了他。

尽管他是带着对我的恨意离开的。

可什么都没有他还好好活着重要。

很有意思,我这辈子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亲的,一个是我心里默认的,我裴诞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亲眼看见他们子孙满堂。

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我哥还想说什么,被我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捂着嘴咳得像个拉风箱,自己听着都觉得声音可怕,他只好又靠过来,替我拍背缓缓。

明明鼻子堵塞,连呼吸都很困难,却能闻到熟悉的烟草味和木质香,见鬼了。

眼皮下又慢慢渗出泪水,我知道这当然是发烧带来的生理性盐水,便平静道:“你也忙,不要一直——”

这哭腔听着真的太丢人了。

我是男人。男人没有眼泪,我们用拳头与血解决问题。

如果让我遭受如此羞辱的是其他人,那这个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我会杀了那个人,然后将对方的尸体拿去喂狗。

偏偏是裴尚。

我及时打住话头,再次吸了吸鼻子,清咳两下,含糊道:“我睡了。”

过了很久,我哥才说:“……嗯。”

他将被子掖到我下巴下,免得我憋死在被窝里面,大手随后落上来,对待什么贵重物品一样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催眠。

这样感觉很好。

会让我产生幻觉,他还是那个爱着我的哥哥。

我在许多个爱与被爱的梦里浮沉,短暂的清醒时间让我十分厌倦,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也挺好。

好久都没生这样重的病了,我觉得以后我要对性.事产生心理阴影,毕竟卧床一星期不起对诞爷来说可憋死了。

等我可以下床,慢慢走几步,春天来了,院子里的桃花也开了。

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到开桃花的季节,就会抱我去院子里散步,我哥放学回来,她就笑着招呼他,我哥便摘下一朵桃花,放在我讨要的掌心。

“哥哥要照顾弟弟。”她点点我哥的额头,“弟弟也要乖乖听哥哥的话。”她又亲亲我的脸颊。

我忙着看那朵花呢,头也不抬地说:“知道啦!”

我哥和我妈一起低头看我,也笑着回答:“知道了。”

没几年,母亲就过世了。

我哥也如同他承诺的那般,一直照顾着弟弟,护着弟弟,让他平安健康地成长。

但现在我们不是兄弟了。

我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风铃偶尔响动,我望着桃花与池水,出了很久的神,直到管家来给我披衣服,劝我进去坐,我才笑着说:“周老,我就看花。”

老人有些忧虑地看我,好一会儿,才说:“那我陪诞少爷看花。”

我说:“还叫诞少爷呀?”

他说:“不叫诞少爷,那叫什么?”

我又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回头问问裴尚吧,反正裴家他说了算。”

春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又有着浓郁的桃花香,我盖着周老给我搭的被子,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我哥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没醒,是听见他在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责问周老为什么任由我睡在外面时我才惊醒,天都黑了,他大衣上的金属扣子压得我脸疼。

“我想看看花儿,没留神睡着了。”我出声道,“别为难裴家的老人。”

他马上低头看我,我正好错过他的视线,对一边弓着腰受训的周老说:“晚餐弄好没,我饿了。”

我哥先回答:“弄好了,有你喜欢的醋鱼。”

我合着眼皮:“那可好。”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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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鱼味道很鲜美。

下午睡了一觉,吃完饭精神好多了,我靠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拿本书看,是讲禅意的,还挺符合我现下的心境。

津津有味看了两行,旁边的沙发往下陷,我装作没感觉到,若无其事翻过一页,继续看书。

他陪着我看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轻轻问我:“今天都干什么了。”

“上午睡觉,下午也睡觉。”我耸耸肩,“作息有点颠倒了。”

他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烧了。”

“病去如抽丝,有个康复的过程。”我漫不经心道,“别管了,去做你的事吧。”

沉默。

我倒不是有意要让他尝到被无视的滋味,只是实在无话可说。

他忽然凑过来亲我,我手里的书顺着搭在腿上的毯子滑到地上,一众下人都低下头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我紧闭着嘴唇,他反复亲吻我的唇缝,闭眼的姿态是完全的沦陷,那永远震慑人的煞气在此刻也如冰雪般消融了,春意和暖,他看上去和世间任何一个坠入情网的普通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坠入情网?

我皱了皱眉:“差不多得——”

我刚一开口,他就立刻亲了进来,难以自抑地把我按在沙发上,深深地吻下来,呼吸交错,唇舌交缠,只有情深意笃的恋人,和情欲燎原的炮友才会有这种吻。我始终睁着眼,望着这张熟悉的脸,觉得荒唐可笑。

为这样的人心痛的自己,太可笑了。

“小诞……”结束后,他将额头抵在我的颈窝里,呼吸无序地打上来,“我,我其实……”

“今年的桃花。”我忽然开口,盯着天花板,喃喃道,“今年的桃花开得和以前,和以前一样好。”

片刻后,他说:“是吗。”

“差不多是时候了。”我轻声道,“该去给妈妈扫墓上香了,我想带一枝桃花去见她。”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抱着我,我也跟着沉默,很久后,才意识到,他大概不会同意了。

也是,他哪有脸和我一起去见母亲呢。

我冷冷道:“起来,别压着我。”

他不动,我一脚屈起,硬生生顶开他,拇指擦了把嘴唇,再次重复:“起来。”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裴尚凝视着我,瞳孔里情绪难以捉摸,比月夜下的大海更加深沉,更加危险。

旁人被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着,大概会很害怕,无可厚非,毕竟他面相这么凶,看上去随时都要拔枪杀人,就地埋尸。

面相这么凶的人,也曾将一朵桃花放在我手心。

我总觉得他其实很难过。

视线游移。

我装作不知道。

裴尚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重重抚摸我的额角,又揉了揉敏感的耳垂,才坐起来。

“行吧。”他侧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行吧,是该去看看她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上楼,脚步略有些急,跟后面有鬼追他一样,我听见门关的声音,裴尚便把自己锁进书房,不再出来了。

早在一边忐忑不安的管家周老这才敢上来问候我的情况,这位老人也是怪不容易,眼睁睁看着在百年世家里,发生兄弟相女干这样的腌臜事,可他毫无办法,从我有记忆以来,我还不记得有谁可以撼动我哥的想法,他下了决心,那就一定会走到底。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人。

那就是我。

我脱力地倒在沙发上,单手拿书遮住了脸。

……他要是继续用之前那压倒性的强势面孔对我,我还可以硬起心肠,把他当成对立面的敌人看待。

马鞭和子弹都很好应付。

唯有刻骨柔情难以抵抗。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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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十九岁就生了我哥,身子本来就虚,后来勉强怀了我,又是难产,差点没死在产房。

老爷子嫌血腥气重,看了眼刚生下来的我,确认是个男孩子,又说了些宽慰人的好听话,便高高兴兴离开医院,径直寻欢作乐去了。

我哥那时也才六岁,不顾旁人阻拦,来到了还没散尽腥气的产房,踮着脚趴在病床边,看睡在母亲身边的小猴子——也就是本人。

“尚尚。”她柔声道,“这是弟弟哦,是尚尚的弟弟哦。”

“这个弟弟,是妈妈给尚尚的礼物,尚尚一直很孤单吧?有了小诞就不会了,你们血缘相连,骨肉一体,小诞会一直陪着尚尚的。”

疲惫的女人摸了摸长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高鼻梁:“……妈妈保护不了你,对不起尚尚了。”

这些事都是小时候我妈告诉我的,但我哥是如何回答她的,我却不知道。

她本来就是柔弱的人,书香家底,因为容貌出挑,硬是被老爷子娶回来,却在这冰冷的宅子里郁郁寡欢,一任一任情妇侧室在她面前挑衅炫耀,她的身子越发亏空,缠绵病榻许久,我不到十岁她就去了。

她过世在清明节当天,这些年我跟裴尚都会按时去给她扫墓,老爷子头两年意思意思来过,在墓前丢了束花,连合手拜一拜都懒得做,就坐进车里不耐烦地催我们了。

我将桃花放在墓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微雨连连,我哥穿着黑风衣,举着同色大伞站在我边上替我挡雨。

他嘴唇几乎没动:“跟妈说了什么。”

我闭着眼,手掌合十:“自己问她去。”

“……”他蹲下来,手指拨了拨花瓣上的雨珠,忽然笑了,“好吧。”

“跟妈告状也没关系。”他又说。

我眉心微微抽.动了一下。

“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要不是情境不对,我真想按着他那漂亮的后脑勺,把他脸摁泥水里去。

“谁会做告状这么幼稚的事,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拍拍微湿的裤腿站起来,“我自己的事,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是吗,是吗。”他笑出声,干脆把伞丢在一边,也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我背靠着月桂树,百无聊赖看天。

雨水溅到瞳孔里,带来些许刺痛感。

我低头擦脸上的水时,无意抬眼朝四周望了望。

清明,墓园里人不算少,但我依旧能一眼辨别出哪些是真心来上香,哪些是别有计划。

我又瞥了一眼还跪在那里祷告的裴尚。

离我最近的,伪装成平头百姓的人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则轻轻摇头。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股势力,不惜和我哥对着干也要来救我,但凭这些人数是不行的。

——整个墓园,都在裴家人马的包围控制下,只要我哥一声令下,这些人会立刻被四面八方的保镖制服,更别提救我了。

想到这里,我思维倒是有些散开了。

不知道柳玉烟怎么样了,会不会还在家里等我呢……

还有我手下的那些生意场,一来它们本来是裴家的产业,二来我不可能为了保全自己的势力,而恶意把它们一直把控在手中,现在我身陷囹圄,为了让那些在我手下讨饭吃的人,不至于失去支撑生活的资金来源,我必须将这些生意交给我哥。

不知道我哥的手下,能不能处理好局面……

我哥看上去真的瘦了……

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按理来讲,我一个失去权柄的裴家二少,不值得被人兴师动众搭救才对啊——还是说,他们想利用我,反去威胁我哥?!

手掌陡然握紧成拳,我眯起眼,把这些人的面容都记在心底后,才用脚尖轻轻一踢裴尚的后腰:“雨下大了,走吧。”

他应了一声,快速起身把我揽到自己的臂膀下,我懒得想这是在给我挡雨,还是挟持我不让我逃开,任由他搂着往墓园外走。

“不跑吗?”裴尚淡淡道。

我用比他更淡然的语气说:“你搂得这么紧,怎么跑?”

“我说的是……”裴尚偏过头,从旁人的角度看,他只是同我说些私密话,实际他凑在我耳边,轻笑着说,“这二十七个来救你的勇士,大老远来,你要辜负他们的心意吗?”

什么勇士,诞爷又不是公主。

等等,他连人头都数清了?

我顿时心情就不好了,白白替他担心真是浪费感情,裴尚却愉快地在我太阳穴上亲了亲,语气促狭,又带着一丝叫人寒毛倒立的危险:“很乖,值得表扬。”

“你觉得是谁派的人?”他含笑道。

墓园的大门就在十来步开外,我沉思了两秒:“炎帮吧。”

“理由是?”

我不自觉就用上了公事公办的口气:“我跟他们有仇,过去他们动不了我,现在我势单力薄,抓住我,一可以泄愤报仇,二可以以我为人质,向裴家提出交易……想来想去,炎帮的可能性最大。”

裴尚又亲我,他真烦人,亲来亲去腻不腻歪,我哥笑道:“不算错。”

我又不高兴了:“什么叫不算错。”

“意思就是你有一点没说对。”

不等我问个清楚,究竟是哪一点没说对,他又戏弄我:“小诞真是傻孩子啊。”

一股无名火就窜了出来,我闷声道:“傻子才好利用,你应该喜欢傻子。”

他步伐一顿,带着我也站定在原地,我刚才这话说得很窝囊,有些丢脸,存心不想再开口,多说多错。

我哥却丢了魂似的,眼睫垂着,不说话,我抓心挠肝的,想换个话题,余光一瞥,我的瞳孔陡然放大,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将我哥的脑袋往下一按!

“砰!”

子弹擦着我的手背过去,登时留下一道血痕,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儿打中的就该是我哥……就该是裴尚的脑袋了!

“谁!”

“赶在裴家的地盘上动土真是活腻了!”

转瞬间袭击者就已经被闻风而来的保镖按倒在地,我按着我哥,手臂还因过度紧张而发抖,流下的血珠成串,滴在我哥的后颈上。

裴尚猛地抓住我的手:“小诞——”

我一把甩开他,大步走向保镖堆,袭击者狼狈地跪在地上,脸被按进泥水里,还在不停想挣扎。

保镖看我来了,都喊了一声诞少爷,又迟疑着去看我哥的脸色,我不管他们有哪些考虑,随手从离我近的保镖腰间拔出枪,上膛的声音极其清脆,在我绷成一线的神经上轻轻一弹,我单膝跪在地,抓着袭击者的头发逼他仰起脸,枪口已经顶在他太阳穴上。

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没人反应过来,我现在的身份是裴尚的囚徒,不应该允许我手里有枪这种凶器。

“还有二十六个,一个都不许放跑。”裴尚紧跟在我后面,冷声下令,我充耳不闻,只压低了嗓子,对袭击者说:“敢对我哥开枪,胆子倒很大,三秒回答我,谁派你来的。”

他还想跟我上演宁死不屈的一套,我实在没心思看他表演,二话不说打开保险栓,微笑着道:“哦哟,小心,走火的事谁也说不准,但也没关系吧?毕竟你还有足足二十六个同伴呢。”

“最近我心情不太好,你来安慰我一下吧?”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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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的是,那袭击者嘴唇抖动了两下,居然用力向我撞来,我本能把他的头往地上一摁,没想到他力气奇大无比,我一时间没按住,再加上雨天手滑,叫人从我手底下挣脱出来,要抢我的枪。

“砰。”

正正一个枪孔印在他的眉心,血花溢出一点点,男人的身体僵了片刻,轰然倒入泥地。

我喘着粗气,刚才几乎消散的理智勉强聚回来,我哥收了枪,回头短促地对下属吩咐了几句,便握着我的上臂,一把将我拉起来,撸起袖子看我手背的伤痕,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狠狠揪起了裴尚的衣领,拽着他,将他扯到我面前,力道如此重,额头几乎相撞,一模一样的高挺鼻梁也要怼上,给彼此搞出个轻微骨折来。

我暴怒道:“你刚才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指着地上的死人,气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盯着裴尚那双变得沉默的眼睛,恨不得亲手掐死他:“差一点,你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了,你在想什么呢!”

骂完后,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是因为我说了一句伤人的话,才让他失神到连这点杀气都察觉不到的。

周围的保镖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一大伙人乌泱泱跑去抓剩下的刺客,恨不得离我俩越远越好。

我又喘了一阵气,自觉理亏,又不想低头,嘟囔了句我去瞧瞧情况,转身要去看剩下的那些有没有全部捉到,我哥却捉住了我的手腕。

“我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我火气又上来了:“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

“我应该喜欢傻子。”他淡淡道,“你应该为我的死高兴——扯平了。”

我语塞。

春雨逐渐浸透衣衫。

隔着雨水,唯一真实的只有手背传来的热度,连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恨也跟着落入土里的雨,一起消隐无踪了。

半晌,他的拇指摩擦了一下我的手腕:“痛不痛。”

我嘟囔道:“这点伤痛什么痛……”

我哥笑了。

他执起我的手,弯下腰,在那道伤痕上吻了吻,再次直起身看我时,他的嘴唇上沾着血,衬着素白面容,显得妖异又可怕。

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我想舔干他嘴唇上的血。

伤口传来迟钝的痛感,通过手臂神经血肉,一直连到心口。

经历刚才的高度恐慌后,牵着这个人,感受着他的体温与脉搏,心脏终于重重落回原位,砸得那蜷缩成一团,不听不看不想,拒绝一切的神魂也跟着抖了一次,陈年的灰尘簌簌抖落,要让一份无处安放的感情重见天日。

“谢谢小诞。”我哥拍拍我的头顶,“哥哥很开心。”

裴尚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说不当兄弟的是他,把我强行从弟弟变成床伴的是他,现在把我当小孩子来看待的还是他。

给一巴掌又给一颗糖,没他这么做人的。

糖真甜。

我被他牵着手回到了车上,他翻出备用的医药箱,给我消毒包扎。

这种伤,如果是我一个人,我根本懒得管,可我哥一直都很注意这些,只要被他看见,大到枪伤,小到蚊子包,都是要把我搂到身前,好好问候的。

我想起以前夏天跟他睡觉,我不喜欢开空调,嫌干,拉了蚊帐,不管不顾往他怀里钻,嫌热也要他抱,我哥就拿了扇子,慢慢给我扇风。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还是有蚊子钻进来把我咬了,他就握着我的手臂,一边发笑,一边给我涂清凉油。

“唾沫更有效哦。”他笑坏了。

我面露厌恶:“咿……好脏哦。”

“谁脏?”

“我脏。”我把一身臭汗蹭到他身上去,“哥哥不脏!”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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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有太多可以回忆的往事,记忆让我恼怒。

我希望我可以表现得再激烈点,就像一个真正的,被唯一的亲人抛弃的可怜虫,一个失去所有财富权力的,过去的上位者。我有理由恨裴尚。

我却因为想到一小罐清凉油而开怀。

裴尚把我的手包成粽子,发现我在笑,他愣了好久,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我把头转向车窗一边,逼着自己专心致志看外面的景色,不要回答他。

又过了很久,他试着打开话题:“你病刚好,淋了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忽略掉他这句话,直接道:“赶紧让人去查这些人到底谁派来的,竟然敢直接拿枪对你,以及保安也给换一批了,裴家不养废物。”

这些本来不需要我多嘴,我哥就该第一时间处理好的,现在却跟个昏君似的,把精力在浪费和我唧唧歪歪上。

真不像样。

我不由得啧了一声。

车窗映出我微笑的嘴唇。

很快就查清楚了,这帮人的确是炎帮不怀好意派来救我的,可以想见,我如果落到他们手里,下场只会比我哥囚禁,要惨无数倍。

但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傻乎乎跟他们走呢。

至于那个开枪的袭击者,剩余的人则通通说没接到要暗杀裴尚的命令,更不认识这个人,他们的任务只是把我拐回去,如果不是此人贸然开枪,我哥也不至于要把他们全部抓回来拷问。

……那这个浑水摸鱼藏在其他人马里的袭击者,究竟是谁派来的呢。

要杀裴尚的人从来都很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我刚刚被卸下权柄囚禁的节骨眼上,刻意藏在来搭救我的人马里来杀他……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回到裴宅后人仰马翻,我哥忙着去算账,我反而有了空闲时间,懒回沙发上继续看书。

管家过来给我倒茶。

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抖。

“我知道不是你。”我头也不抬地说,“当它是个意外吧,周老,对谁也别说起这事。”

仆人都离我们这里很远,听说裴尚被袭击后,宅子上下都显得很惊慌。

周老沙哑道:“我没想到对方会利用这件事来袭击老爷……是我的疏忽。”

我嗯了一声:“没出事就行。”

看桃花那天,我在屋檐下吹风,管家给我披上大衣,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去看看老夫人吧。”他低声道,“或许能帮到您。”

我一动不动,管家观察了一下周围,暂时无人靠近我们,便快速道:“有人联系了我,清明那日会来救您,我还没查出对方是谁,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要不要拼这一把,诞少爷,你自己决定。”

说罢,他很担心被人去裴尚那里打小报告一样,就从我身边走开了。

周老会这么帮我让我觉得很意外,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哪个忠仆愿意看见家族内出这等淫.秽事呢。

他愿意让我逃开,让我隐姓埋名过一世,但绝对不可能伤害真正的家主,我哥裴尚的。

就算如此,我也很感谢他。

如果我还是裴诞,给我一周的时间,结合手上现有的人证信息,我绝对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可我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想做什么都是有心无力,思考再多也是枉然。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气,气了一阵,又觉得很无趣。

周老大约看出我的了无生趣,试探着道:“诞少爷,您觉得那个要杀老爷的人,会是谁呢?”

我冷笑:“要杀他的人还少吗,这我怎么猜。”

说罢,我干脆站起来,上楼睡觉去了。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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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裴尚不着家,按理来说,他不在我跟前转悠烦人,我应该是求之不得。

按理来说是这样。

管家周老说:“老爷喊人传信,他今天就能回家。”

我说:“哦,是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老疑虑地看着我。

那本讲禅意的书都快被我捏散了。

我:“……”

操他妈的,他当诞爷是幽怨的家庭主妇,苦苦在家等候老公吗?!

我哥半夜才回来。

他连房间的灯也没开,轻手轻脚去洗漱沐浴,但因身量放在那里,侧身压上床时,我整个人也跟着轻微陷了一下。

他马上就停下来,谨慎地观察我,许久后,觉得我应该是睡着了,才撩开被子躺进来,又习惯性去握我的手。

我一把反掐住他的手腕。

“没睡?”

他惊了片刻,马上要去开床头灯,我轻轻一拉,他姿势本来就不稳,又对我毫无防备,上身便一下子栽到了我怀里。

能清楚感觉到,裴尚每一块肌肉都僵住了。

“怎么。”但他声音还是很稳。

我比他更懵。

我根本没想碰他,但身体它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阵沉默后,裴尚微微撑起身体,他弓起的脊背在夜色里像一头即将进攻的野兽,可那个吻落下来时,比一片落雪更温柔。

“怎么。”他贴着我的嘴唇,又低沉地说了一遍。

“……还没查出来那个开枪的人是谁派的?”

我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脸埋进我的颈窝,焦灼而饥.渴地深深呼吸,要不是因为他是裴尚,我都会以为这是在撒娇。

我相信现在只要我手边有一把刀,我就能捅穿这个强横男人的心脏。

我骂道:“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怎么当的尚爷。”

他又用力转了转脑袋,在我脸边磨蹭,喉咙里几乎发出呼噜声。

看吧,没有我在底下给他拼命,他果然就不行了,从老虎退化为病猫,哼哼唧唧要人安慰。

不知为何,我眼圈有些发红,我忍着莫名生出来的哽咽,再次骂:“你能干点什么,你说你能干点什么?以前指望我给你当牛做马,现在你直接把牛和马都宰了……你说你除了在我面前逞威风,你还能做点什么!”

他紧紧抱住我,黏糊糊地说:“宝贝骂得对。”

我挣扎起来,他则圈紧手臂,更加用力地抱我,一番无声的争斗后,我气喘吁吁倒在床上,任由他压着我。

“跟我道歉。”我忽然说,“我就不生气了,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低低笑了:“小诞好宽容。”

他错了,我并不宽容。

我只是太爱他。

“但我不会道歉的,我从来都没有后悔。”他在我耳垂上亲了亲,“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后悔吗?”

我僵硬道:“因为你是个混蛋。”

他哈地笑出声:“没错,因为我是混蛋,混蛋就要干混蛋事,就是这样。”

我真想把他脖子扭断。

手都放他脖子上去了,他都不躲一下,笃定我不会伤害他一样。

“——二十四年太长了。”最后,他没头没脑道。

手顿了顿。

这一秒,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什么。

无数支零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光影缭乱,一时脑内轰鸣,好似有洪水决堤,高山崩塌,将我淹没其中。

是幼年时期,他将我抱在怀里,在月亮爬到最高前耐心地哄我睡。

是我拖着行李箱离开裴家,他站在门边送我,香烟燃烧,他在雾后凝视着我的背影。

是将一年到头打拼的成果送到他面前,他坐在书桌后笑着点头,对我究竟给他的是什么不太在意,却告诉我,说不要太努力,不要太瘦了。

不要走得太快,不用急着结婚生子,一步步慢慢来,慢一点……离开他。

是每一次不肯领悟的心动,是每一个不曾意识到的微笑,是不经意间的羞涩,是要将五脏六腑燃烧殆尽的执着,是甜,也是苦。

神魂俱裂。

我喃喃地说:“什,什么二十四年?”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

“爱你。”我哥简单道。

他很快睡着了,我却睁着眼直挺挺躺到天明,脖子被一股温热的呼吸撩动着,都不敢扭头看一眼我哥沉静的睡脸。

亲情。

去他妈的亲情。


愁人玩意儿总算是想通了。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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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天没睡着,眼底下挂了奇大无比的黑眼圈,面色又苍白,悠悠飘过去的时候,能把路过的下人吓得腿软摔倒。

周老以为我还在发愁那个袭击者的事,特意来宽慰我,说老爷一定很快就能查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袭击者是谁。

老爷又是谁。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小诞。”

我哥在玄关前喊我,我从思绪中惊醒,老大不情愿走过去,踢踢踏踏的,别着脸,也不愿意看他,嘴里哼唧出两个黏在一起的字:“嘛啊。”

他西装马甲,把穿鞋器顺手放一边,没说什么,朝我倾过来,毫不犹豫地在嘴唇上亲了亲。

我:“……”

他笑了,拍拍我头顶:“乖点,今天事不多,我会提早回来的。”

门关。

我:“……周老。”

管家凌波微步出现:“诞少爷您说。”

“他刚才这个是什么意思。”问完后,我又捂着额头,叹着气道,“算了,我知道了。”

我飘回沙发坐下。

我站起来。

我再坐下。

我再站起来。

一屋子的仆人都默默看着我发疯。

我没疯,疯的是裴尚。

他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弟弟,还把他关起来给自己当禁脔。

他就是个疯子。

精疲力竭的我又倒回去,靠着沙发,生无可恋望着天花板。

半晌,我摸了摸嘴唇。

晚上,我哥果然回来得很早。

我又坐在庭院里看花,他把外套交给下人了,就走到我旁边,又摸摸我头发,一言不发跟我一起看夜色里的桃花。

我静静地坐在池塘边,身后是客厅透出来的灯光,池水映出我们依偎的模样,一朵坠落的桃花飘过我哥面庞,他的影子碎在里面。

过去我一直觉得我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最近才发现,他其实没用极了,办个事情都不利索,把我绑了不道歉就算了,还爱撒娇,爱耍横,也就诞爷可以忍受他这些臭脾气。

我的哥哥也是一个脆弱的凡人,和我没有任何区别。

比我差。

至少我追人没失败过。

这时,有人来喊我哥,好像有什么事需要过问他,我哥便回身要进客厅,我喊住他,他就转头看我。

“又是弟弟。”我直视着他,“又是爱人,行不行。”

他愣了。

一朵又一朵的桃花在风里从枝头飘落,在池水里打着圈,最后飘到我脚边搁浅。

星星也在水里荡漾。

我们在星河里听见彼此的心跳。

“你的意思是……”他难得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说话,唉,我都说了他没用,下属都还在呢,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不尚爷。

未免过于可爱。

裴尚不能屈居我之下。

所以我得让他成功。

我懒洋洋地笑起来:“你猜啊。”

又是猜个屁。

他不顾下人异样的视线,直接把我扛上楼了,用脚踹开房门,门撞到墙上又弹回来,自动落锁。刚到床边,我抓住他的肩膀,一个扭腰敏捷地从他身上翻下来,动作毫无凝滞一踢他小腿,让他仰面倒在了床上。

我骑在他腰腹上,缓缓俯身,不自觉舔着牙尖,问:“行不行啊。”

他最开始是懵的,慢慢的,脸上的神色就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思,看得我很想在他鼻子上咬一口。

“还是怕哥哥丢了你呀?”他捏了捏我的下巴,淡淡笑着说。

我把他手打开,慢条斯理解开他的领带,在手里一抻,发出啪的声响。

“真亏我这么多年没发觉你的心思……”我把他的双手绑到床头,他非常配合,还主动抬了抬手臂,凝视我的眼眸黑而沉,装满我。我指尖划过他的喉结,于是喉结滚动,便完成一次欲言又止的吞咽,在我指腹亲昵地摩擦,我微微笑了一下,指尖划到他胸膛前,又一颗一颗解他的衬衣扣子,“来尚爷,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闷笑起来:“二十四年,你说多久开始的。”

我抚摸他的腹肌,手感颇佳,我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是不是变态?”

他不吭声了,只是笑,笑声很勾人,我就再也顾不得别的,低头盲目地吻他。

这一个月,我跟他学了不少技巧。

羊毛出在羊身上,一样不剩回报给他了。

……混蛋玩意儿居然还藏私。

我撑着他的胸肌,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舌头从他的纠缠下解救出来,银丝牵着线,连接着两人的嘴唇,说不出的浪.荡,我拇指抹断,耳垂已经有些发红了:“这一个月,关我关得很开心?”

“这么想把你弟弟当禁.脔啊?”

“之前把柳玉烟送给我,是不是心里特不平?”

我从不这么恶劣地对女人,我乐意讨她们高兴,钻石,房产,还是我的宠爱,她们想要我就给,因为女人都是花,我稍微不注意,就要凋谢了。

但我很想伤我哥的心。

我想看他哭,就像过去这一个月,我为他哭一样。

我记得他的眼泪。

是流星雨。

他果然被我刺痛了,一声不吭地绷紧了下颔,嘴角也跟着下垂,我心里生出某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又觉得十分心疼,不知道该如何疼爱他才好。

我又忍不住吻了吻他薄薄的眼皮,紧紧抱住了我哥的脑袋。

他哭没关系,我都接着呢,我会搭把板凳,把每一颗星星都送回天上,让它们彻夜闪耀,永远高傲。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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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绑了他,所以润滑这个事情只能我自己来,我嘶嘶抽着凉气,拧了润滑剂盖子,皱着眉拿手指插自己后面,我哥好像一直在憋笑,一点忙也不帮,就看我跟括约肌较劲。

“放松,放松。”他最多说这些屁话。

我阳具都给疼萎了,他倒好,硬邦邦抵着我屁股,蠢蠢欲动在大腿根摩擦,我扩张了几次,实在突破不了心理这一关,遂恼火地抽出手指,翻身睡到床的另一边,嘴里道:“不做了不做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手指略微活动了几下,我绑他的那个结就松了,我哥从背后抱张开手臂,住我,胸膛贴着我的背,掌心按在我心口,烟草香和木质香包裹了我,有种暖洋洋的放松感。

他一抱我,我就受不了了,本来是真的没欲望了,结果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转身把他扑倒。

“怕疼还要在下面。”他手伸进我裤子里,就着腿根处流淌的润滑液,慢慢给我撸着又开始抬头的性器,“该说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我这个时候哪里能分神回答问题:“操,你他妈——嘶,快,快一点,哥,再快……唔!爽死了,操,你哪儿来这么多花样……”

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他这些手段是在一任又一任床伴身上练出来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吃个醋应景。

他叼着我的耳朵尖磨了磨,低音炮往我耳朵里灌:“腿张开点,我不好摸。”

我顺从地张开腿,他在我屁股尖上掐了一把,收回手,舔了舔自己的指尖,水声格外清晰,我脸一烧,马上转身握住他的手腕:“不许这么来!”

啵。

他准确地亲在我嘴唇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啵啵啵。

三四下啄吻,给我亲晕乎了。

之后他摸我胸揉我屁股我都是让他为所欲为,他嘴唇也太甜了,这一颗糖我能舔一辈子,我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去给他嘴唇上个保险,价值千金啊。

“宝贝在想什么?”

我随口说:“想吃糖。”

他笑了笑,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要不要吃哥哥的鸡巴?”

艹,他好那个。

这颗糖体积过大,味道也不算好,我含在嘴里都觉得口腔要被撑爆,吮吸了半天也不出汁,腮帮子都酸了。

差评!差评!回厂重做!

黑心厂家说:“最好现在让我射一次,不然等会儿你可能受不住。”

我呸的吐出来,想揪着他领子让他别太嚣张,没名没分的跟谁撒野呢,诞爷虽然允许他爬我的床,但床上无兄弟,少特么跟我逞能。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指尖在我掌心勾了勾,这种小动作又风尘又纯情,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我哥这么能发嗲呢。

无名指一凉,一个冰冷的东西圈了上来,我还没看清是什么玩意儿,他就又抱着我亲,牵着我的手,教我怎么扩张才不会受伤,我毛手毛脚的,把自己弄得很痛,他就笑着叹气,说以后这事儿还是交给他吧。

手指完全插入后穴,穴口抵上刚才我哥给我套上的东西,吮吸着往里吞,我忽然感觉这场面过于淫靡色情,就双手搂着我哥的脖子,光明正大歇工了。

越过他肩头,我看了看这到底是个啥。

不错,床上无兄弟。

“就我一个人戴啊?”

他默默给我看他的手,霍,这家伙居然早就戴上了,买了对戒也不敢说,偷偷摸摸给我撸上,这跟强娶有何区别。

我又欣赏了几秒,刚想嘲笑我哥的审美,他就把我抱起来,对着他勃起的那物直直放了下去。

动作这么急躁,不是害羞就是恼羞成怒。

看来对自己的直男审美有一个很清醒的认识。

“操……”

我跟他也就做过一次,之后这一个月我基本都在养病抑郁独自美丽,后穴陡然再次容纳这么个大家伙,实在是有点……

“疼就……”

不用他说,我一口咬住了我哥的肩膀。

我哥:“……”

他双手抓着我的屁股,用力掰开臀肉,像是要报复我,那动作幅度之大如同想把两个睾丸也一并塞进去,挺动的力量和速度都跟牲口似的,床摇得吱吱呀呀,体内最脆弱的地方一再被攻击,我连咬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被顶得想吐,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嘴里嗬嗬喘着气。

“小诞。”他喊我,掐着我的下颔让我抬头,深深地吻下来,我被肏得浑身发抖,坐在他大腿上,蜷成一团,他耐心地把我快痉挛的四肢舒展开,任由我像一朵菟丝花那样缠抱住他,又把我压在床上,整根进出,动作却慢了下来,近乎有点细水长流的意思。

“小诞。”他还是吻我,捧着我的脸,喃喃喊我的名字。

我费劲地撩起眼皮,看他沾了一点汗珠的脸庞,看他绷得死紧的咬合肌,也看他那双疯子才会有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有一场暴风雨。

——我觉得他像一朵被打湿了的玫瑰花,霸道而狂放,却又如此脆弱,每分每秒都在凋零,纵然我见识过世间万千美人,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我勾下他的脖子,吮去他下巴尖上的一滴汗。

我想啜饮他。

“——唔!”

最微妙的地方被狠狠肏到,前方的性器坏掉了一般,不住流着清液,我仰高了头颅,脖子上青筋绷紧,手也不自觉抓紧了床单,他硬是和我十指相扣,摩挲着我的无名指,在我漏出来的些微闷哼中毫无预兆射到了我体内。

狗日的裴尚,居然没戴套子!

我当场要坐起来揍他,姿势一变,穴肉夹紧,他低哼了一声,迅速把我按回去,而还在我体内堵着精液的肉棒紧跟着膨胀起来,再次塞满了肠道,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他抓住我的腰,大开大合啪啪啪肏弄起来,每一次都顶得我身体耸动,头快撞上床头,他又把我拖回胯下,猛地进到最深处,继续自己的暴行。

大概又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再次射了,但这一回没留在我的体内,爆发的前一刻及时抽出来,射到了我的胸前。

精液微凉,填满腹肌沟壑,我还在大口喘气,后颈又被他捞起来,我哥低头,不知足地亲我,在舌尖上印满贪婪的吻,又去舔我流泪的眼睛。

“没完没了了是吧?”我想骂人,被他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蹭了蹭我的鼻尖,腻腻乎乎地说是。

这么爱撒嗲,就像刚才那个把我肏得要晕过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然都说是了,那就是吧。

我耳垂发红,说不清是高潮激动的,还是别的什么,我揉了一把耳朵,推开裴尚,下床去洗澡,刚走一步差点没跪下起,但我可是裴诞,能在我哥面前露怯吗,努力挺直腰背不显出异样,跟走t台一样潇洒。

走了几步,心有所感回头看他,果然,他放松地靠着床头,手里夹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的烟,正一眨不眨看着我。

看我两条腿。

看不断往外流着白液的小穴以及腿缝。

眼睛灼热发亮,如有实质的目光恨不得把我拖回床上,全身上上下下舔一遍。

活了二十四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我确定,我哥是个变态。

“怎么了。”他沙哑道。

我瞥了一眼他又开始抬头的下身,弯腰捡衣服,缠在手臂上,哼笑道:“浴缸多大来着?”

他望着我,许久,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也笑了。

“装两个人肯定没问题。”


本来写文应该放平心态,但这篇文真的数据差到……日更有点难,心态有些崩。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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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跟他一起下楼,周老在底下忐忑不安地等我们,他并没有听清我们昨晚的对话,只看见我哥突然发疯把我扛上楼,会担心也是应该。

我俩一出门,他就愣了。

我边下楼边整理袖口,我哥则抬高头颅打领带,他那领带还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我们并肩而行,路过周老时,我顺口问了句早餐是什么,没得到回答,我便停住脚步回头,他呆呆地看着我。

“你……你们……”老人家颤巍巍道。

我只略一考虑,就说:“还是叫我诞少爷吧。”

裴尚:“?”

喝粥的时候,我哥忽然来了一句:“叫夫人也可以的。”

我直接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他敏捷地躲开,端起报纸遮住微笑的唇角。

他倒不是这么爱笑的人。

今天却没停过。

要是这个笑容让外面的人看见了,我怀疑他身为尚爷的威信力要下降一大截。

我说:“我今天要出门。”

他头都不抬就答应了,我又说:“一个多月没活动筋骨,也不知道底下都是什么情况,今天估计我不回家,直接在我公寓睡。”

“……”他放下勺子,正要开口,我若无其事补充:“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在公寓睡,没问题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好吧。”

我觉得他答得很不情愿,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

跟我对视了很久,他失笑:“好吧!”

我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想了想,干脆不要脸了,跟他比了个心。

下人们看醉了。

我失踪一个多月,要处理的事太多,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但出门前我哥又把我抱回来,搂着亲了好一会儿。

我还不是完全适应这种从弟弟到爱人的身份转变,他的气场又是压倒性的强大,我跟只兔子一样被他啃着咬着,别提有多难受了。

好歹当他的兔子前,我也是有名的情场杀手呢。

我不懂,为什么我哥过去给我找的那些“嫂子”都那么怕我哥,就他谈恋爱这腻乎劲儿,喜欢都还来不及,有什么可怕的。

但他亲得实在太久,咬着我的下唇,时不时拿舌尖一舔,跟吃糖似的,我余光看见一屋子下人都在偷瞥我们,就忍不住躲了一下,他立刻停下来,只是手还按在我的后脑勺上,谨慎地观察我的反应。

“不喜欢?”过了两秒,他才有点压抑地说。

我还是很在意我们之间这混乱的关系,也不知道今后我们到底该如何相处。

世人称这样的感情为乱.伦。

我还在迷茫,但我得给我的哥哥一点勇气。

我想了想,手在头顶做出两个耳朵的形状,摇了摇:“你看我像什么。”

他皱起眉:“……兔子。”

“错。”我冷笑着拍了他屁股一巴掌,“是小兔子乖乖。”

他立刻就傻了,我趁机换鞋出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们乖乖都很容易害羞的,你得理解,懂吗。”

一脚跨出门,他喊住我:“小诞!”

我开始觉得他有做宠姬妖妃的潜质,硬要拉着我这个明君不早朝。

我简直没辙了,回头看他,他又说不出话,半晌,才笑着跟我再见。

他变得有点不像我哥了。

他变成了一根胡萝卜。


谢谢上一章评论的安慰,平心而论,写到十万字还是这个热度,肯定是糊文无误,但写文毕竟是一个比较孤独的事情,我会尽量坚持写到结局,放平心态,佛一点。

再次感谢安慰,咸鱼已经认清事实了。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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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不停蹄就去几个营业的厅子看了一圈,虽说之前我已经把这些店铺交给了裴尚,可他的人到底没我亲自掌控来得放心,幸好底下的人似乎都不知道老板换过一次,看我来了,经理还连滚带爬跑来迎接我。

“靳先生没跟您一起?”我赶去下一家前,他问我。

我敛下眼睫,简单道:“嗯。”

“以前都是靳先生自己来视察,或者他陪着您一起……倒是第一次见诞爷独自来。”经理摸着秃脑袋哈哈笑着,“靳先生家里有事?”

我还是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大步走出去了。

一整天脚没停,中途我给我住的那个公寓打了好几个电话,却没人接,看来柳玉烟已经走了。她说她已经把自己的房子卖了,那她会去哪里呢。

脑子里思考着这些事,我从最后一家饭馆出来时已经华灯初上了,接我的车还没到,我站在街沿,给自己抖出一根烟点上,半眯着眼惬意地看最后的彩霞。

虽说已经是春天,到了晚上还是会有些冷,我不自觉发了个寒噤,忽然听见街对面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抬头一看,是沈誉。

他看起来糟透了,头发被风吹乱,大衣也没扣好,眼神仓皇地看着我,越过车流人群,好像是一条走失的小狗。

我愣了片刻,眼看着他要无视满马路的车子向我走来,我赶紧做了个手势让他站住,把烟丢到脚下踩灭,我穿过马路来到他面前,近距离看,他果然很憔悴,眼下青白,总是很鲜艳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配上他那张妖异的脸,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上次见他还是在警局,前后相差也就两个月吧,他怎么变这样了。

“怎么,你找我——”

没等我说完,他一步上前,用尽全力抱住了我。

“我……”他刚一说话,就被眼泪呛住,在我肩膀上咳得死去活来,我本来都要一脚把他踹到八条街以外了,面对这样的眼泪攻击也只能作罢。

路人都被这俩美男当街拥抱的热辣场面惊呆了,赶在我和他成为笑柄前,我赶紧拽着沈誉来到了没人的小巷子,他死死抱我,一点也不肯松手,泪水把我肩膀那块儿的衣服都打湿了。

我尊重他,给了他十秒整理情绪,结果他越哭越厉害,呜呜咽咽的,上一个这么抱着我哭的是我高中女友,她父亲职务变迁要去国外,全家跟着移民,我俩就只能掰了。

现在想起来,她家的变故,就发生在我告诉了我哥,我找了个小女友后。

我哥真的是个醋精。

默默吃了这么多年的醋,我身边的人在他的操控下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现在才敢对我这个正主下手。

醋精加变态,没跑了。

想到我哥,我忍不住笑起来,沈誉泪眼朦胧抬头,看我在笑,他愣住了,紧接着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裴,裴诞……”

我看了他一眼,就抵着他的胸膛,把他推开:“嗯,说。”

他又愣了,瞪大通红的眼睛,茫然且委屈,很久后,他才说:“裴尚放你出来了?”

这句话就很意味深长。

我挑起眉,他又用力咽了口唾沫,抓着我的手臂说:“你是自己逃出来的吧?没事,我会救你的,现在就跟我走,我不会再让裴尚伤害你……”

“我有个疑惑。”我静静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嘴型僵住,怯怯地说:“我知道你不想提这段时间的事,我,那我不提了,总之你快跟我走,等会儿裴尚的人追上来了,就跑不掉——”

“我真的没懂你的意思,沈警官。”我朝他笑一笑,“我跟我哥关系很好,你说的这一通话我真的理解不过来……我有点累了,想回家休息,你慢走。”

他一眨眼,又是一串泪珠滚了下来。

我就见不得人哭。

我叹口气,又在口袋里摸烟:“谢谢你的好意了,这事你别管,我已经解决得——”

“裴尚就是个疯子!!!!!”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我微微皱眉,沈誉刚才还很苍白的脸上,现在又浮起酡红,越发像个精神病人了,他大声道,“他居然把你关起来,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他居然还敢爱你,这种变态……”

这话就太过了。

我面色沉下来:“他没关我,就算关了我,那也是我自愿的。”

他都快要喘不过来气,手指越发用力,快捏碎我的骨头:“自,自愿?……我才不信!你们可是兄弟!这叫什么这是乱伦!多恶心啊,也太脏了,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前进一步,罩视着他,漠然道,“我就乱伦了,又怎样,轮得到你管吗。”

就像被人拔掉了电源线,他静止在了原地。

我捏了捏鼻梁,冷静了两秒,说:“我跟你没关系,多谢你替我着想,但不用管我,该如何,我自己会下判断的。”

“你,你一定是被他蛊惑了……”沈誉麻木地说,“你怎么会喜欢你哥,你一直都是喜欢女人的,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懒得多说,拨开他要走出巷子,他又猛地转身,从背后一把抱住我!

“你——”

“我喜欢你!”他将脸埋在我的肩窝里,声音破碎,如同悲泣,“我一直都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了!为什么你看不见我,为什么你宁愿喜欢裴尚那种疯子也不要我!为什么!!!”

我说:“三秒。”

他:“?”

我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下,然后猛地使力挣开了他,将他的头狠狠按在了墙上!

“第一,谢谢喜欢,虽然不需要。”我彬彬有礼道,他挣扎得有点厉害,我毫不客气加力,五指成爪按住他后脑勺,那张漂亮小脸挤着墙面,豆腐工程下的墙砖都快掉下来了,“第二,看得见你,一直都很讨厌你,这多亏你这些年来持续不懈的找茬儿,加深了你在我心中的可憎印象,就算你告诉我这只是个误会,也来不及了……”

沈誉发出了野兽咆哮一样的低吼声,我丝毫不惧,胸膛压上他的背,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第三,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哥是疯子,是变态……”

我意犹未尽地顿了一下,含笑道:“我就弄死你。”

我放手,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轻松道:“开个玩笑,沈警官,先走一步了。”


昨天好多朋友安慰我,你们愿意看到这里,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多谢。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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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揣着一肚子火气回家,下车了才想到我应该打个电话问问我哥,看他需不需要我去接。

嘶,这种两口子下班结伴回家的感觉……

我低头笑了笑,哼着曲儿推开院门,准备先回去收拾一家满屋子的灰,免得寒碜到我哥,再去接他……嗯,下班。

院门正对着小别墅,中间是十几米远的鹅卵石小路,两边是花园,定期会有园丁来打理。

这个时节,院子里的樱花开了,粉色的花枝包裹住亮起的悬灯,在光芒的照射下,飘落的花瓣像一场雪。

我哥就睡在雪里。

我不知道他有钥匙为什么不进屋子,偏偏跑树下去睡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花瓣都快把他埋起来了。

我只听得见自己突兀的心跳声。

真担心吵醒我的美人。

我想做个栅栏,把这儿圈起来,这棵树,这盏灯,还有月光以及裴尚,时光转瞬即逝,他们应该永存。

我呆立了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喷嚏,我捂住鼻子,看见我哥睁开了眼睛,他手臂一抬,身上的花瓣就跟着簌簌地落,又在风里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哥眼珠子转了转,终于对上我。

乱伦,恶心,肮脏。

都他妈胡扯。

没人比我哥更干净。

他刚要说话,我就大步走过去,单膝落地,从花瓣细雪里捧起他那张皎洁的脸,低头吻住他。

谁都别管我。

我把我的️心给他,他要把他自己的也给我。

我哥背靠着树干,仰着脸让我亲,更多的花瓣也落在我的肩上,我跟他一起埋在雪里,将这段为世不容的肮脏恋情藏起来,用彼此的嘴唇堵住爱语,我们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只要一个很小的角落而已,我会跟他在里面呆到天荒地老。

他慢慢握住我的后颈,安抚地揉了揉,我抵着他的额头,没说话,我哥笑了:“受什么委屈了。”

我紧紧闭着眼睛,说:“没有。”

他含着我的下唇,就像要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一颗坚硬的糖,过了会儿,我就又忍不住和他接吻,他却往后退了退,笑道:“没受委屈还跟哥撒——”

我按住他后脑勺,逼他老老实实呆着不动,任由我亲,我很暴躁,我想跪下来亲吻我月神的脚尖,也想把他揉碎在掌心,将他撕裂,再一口口被我吃进肚子。

我从喉咙里蹦出来几个字:“疯子。”

他没反应,我又说:“变态,跟踪狂,强奸犯。”

他眼睫颤了颤,别过脸,似乎不想面对我,我捏着他下巴,不准他从我视线里逃开,也不许他眼睛里没有我。

“嗯。”他说。

“你是不是从小都想着怎么把我弄到手?你是不是一直在勾引我?”我压着嗓子说,“你害得我断子绝孙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负责,你拿什么负责?”

他勉强笑了笑:“我也断子绝孙了。”

“所以咱们老裴家没后了……”我噗嗤笑了,“正好,气死老爷子。”

“你忘了,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

“哦,那繁衍后代传承子嗣这样的任务,就交给我们这个兄弟了。”

他抚摸我的嘴唇,淡淡道:“你没有别的兄弟,你只有我。”

我与他安静地对视,几秒后,又默契地开始接吻。

一片花瓣正好飘下来,夹在四片唇瓣间,最终被碾成了花泥,不知道被谁咽了下去。

我被他按在草地上,视线范围内只看得见那盏明亮的灯,随后连灯也看不见了,我哥伸手盖住我的眼睛,让我什么也感知不到,只有他居高临下给我的这个吻。

“哥哥是变态,小诞讨厌哥哥了吗?”我哥不准我看他,是怕让弟弟看见了自己脆弱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这个人爱端着,有兄长包袱,他小声地说,“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

“你不是变态。”我说。

“你刚刚才说……”

“我才可以这么说,其他人,包括你自己,都不行。”我凭着直觉去搂他的脖子,他顺从地俯下.身,让我蹭蹭他的脸庞,“我哥是美女。”

“……什……”

他傻了好久,被我给气笑了,抓起一把花瓣往我嘴里塞,我拼命呸呸呸,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地躲,跟他扭打成一团,最后被我哥无情镇压。

“我是美女。”他狡黠道,“你是小兔子乖乖,扯平了。”


之后不一定能维持双更,见谅。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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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把刚才遇见沈誉的事告诉我哥。

倒不是我觉得有什么暧昧,我只是不想让这些烦心事去脏我哥的耳朵。

我费好大力气把我房间收拾出来,我哥就坐在我擦干净的窗座上,两条长腿支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像朵娇贵的玫瑰花。

他想动手帮我,我坚决制止了,我哥是谁,大名鼎鼎的尚爷能做这些掉价的事吗?我给他塞了一本小说,他翻了几页就放在了一边,手撑着下巴,看我解闷。

我哼哧哼哧拖地,天地良心要是今晚我就一个人在这儿,我绝对不会这么精细地打扫,随便拾掇个位置睡觉就行了,一想到我哥要挨上这些灰尘,我就恨不得拿个罩子把他罩起来,让他只用接受阳光雨露,如果他愿意,我的爱也给他。

“小诞。”

我头也不抬:“干嘛。”

“别收拾了,哥不嫌脏。”他张开手臂,“过来,我抱抱,别累了。”

看见没,这就是正宗的妖姬宠妃。

我换了只手拿拖把,凑过去在他嘴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继续低头打扫:“累什么累,你昨晚少折腾我两次比什么都强。”

他闷笑起来,我操了一声,指着他说:“不是我体力不行,搞清楚,只是在下面比较累而已,我跟你讲你要是换一个人,谁经得住你这么糟蹋……”

“不换人。”他微笑着,“就糟蹋你。”

我点点头,又拖了几下地,抬头道:“你说你要糟蹋谁?”

他哈哈大笑。

我记忆里,我哥这么高兴的时候屈指可数,他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喜怒不形于色,年纪也不大,活得像个老干部。

但他这么笑起来,就给我一种“除我以外无论是谁看见这个笑容,都必须被我灭口”的感觉。

晚上他抱着我睡觉,我昏昏沉沉之际,听见他低声问我:“所以,谁给你委屈受了。”

我模糊道:“没谁啊……”他就凑过来,轻轻抿了一下我的嘴唇,算作是撒谎的惩罚。

“跟哥哥也不能说吗?”

我困得要死,老婆又在旁边不停絮叨,只好把他搂过来按到胸前,拍拍背摸摸头发,我哥任由我搂着,乖乖地没动弹,就在我安心地要睡着前……

“靠!你别……嘶,你他妈……”

他居然隔着睡衣,含我的,我的……!

我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想把他从我胸那儿弄走,又不敢太用力,怕扯痛了他,旁人看起来反而像是我摁着他不让动了。

“松嘴!”

他拿舌尖顶了一下乳.尖,声音含含糊糊的:“我今天,本来不想放你出门的。”

我咬牙忍住呻吟,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疑问的嗯声。

“怕昨天的事是我在做梦,怕你出去了就不见了。”他紧紧搂住我的腰,脸也蹭来蹭去,是只欲求不满的小母猫,“想在你手机里放定位器窃听器,想派人跟踪你,还想干脆给你脖子上戴个项圈。”

卧槽,这么变态吗。

我心情复杂地摸他头发:“真有你的。”

“但我没有。”他闷闷地,“我不想再被你讨厌,我想相信你……我没有擅自进你的屋子,我等你回来,等你带我进来。”

“虽然就算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讨厌你,但你确实该相信我。”我抚摸他眼角的那个小疤,说,“真会撒娇,行吧,你要问什么。”

“刚见面那会儿,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有人说咱们脏。”我淡淡道,“哥,咱们脏吗。”

他从我怀里抬起脸,看了我一阵,弯起嘴唇,笑着说没人比你更干净。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他的。

他是我耗尽心血去培育的玫瑰,多受一点风雨我都要跟人拼命,谁会像他这样迷人呢。

他抚摸我的脸颊,像小孩子第一次接到别人给的玩具,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生怕哪里碰坏了,他很珍惜地亲吻我,抿吻嘴唇,含吮舌尖,又渐渐克制不住自己,力道加大,让我在爱里窒息。

“你是妈妈给我的礼物,是为我诞生的,也是我这一辈子仅有的良知,如果有一天你变脏了,那也只是因为我太爱你,忍不住要你陪我一起进地狱而已。”

“小诞,哥哥对你不好,逼你跟我一起走错路,哥哥觉得很对不起你。”

“其实你以前选的那些女孩子都没什么问题,至少都是女的,可以给你生孩子,我才不好,我配不上你的,诞。”

“哥哥在害你。”

他囚禁我的这一个月里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我最恨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示弱,不通情理地,冷酷地镇压了我所有的反抗,不给我一丝一毫机会去窥探他内心的最深处,去伤害他。

他也怕疼呢。

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自卑。

就像他说的,二十四年太长了。

他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个孤独的夜晚,我哥在我这么大,比我还要小的时候,就已经独自背着乱.伦的十字架,一声不吭往前走了。沈誉骂我们脏,我哥大概也这么骂过自己。

二十四年,他骂了自己多少次。

我很后悔没有早点来陪他。

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太阳坠地总是让人恐慌,就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烫热的耳朵,他和我一样,情绪一激动,这里就会烧起来。

我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说:“十八层地狱也跟你走。”


看这本能不能到一千收吧,行的话就解锁一个隐藏小支线……估计会是很多人的雷,所以我不会纳入正文。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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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我自动醒来,谨慎地把手指从我哥的掌心抽出来,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他还是睡得很沉,便无声无息下楼,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从头到尾再读了一遍。

我哥去洗澡的时候,我下楼收拾客厅,在屋子的角落找到了一张纸条。

那是柳玉烟留给我的,看起来像是在最后的时间匆匆撕下来后写了几行字,便急忙把它藏了起来,希望我能发现。

——不要和尚爷硬碰硬,我已经联系了靳柯,他会想办法救你的。小心沈誉。

我坐在沙发上,无意识揉着纸张的一角,试图想象柳玉烟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这段话。

发现我失踪,一番询问后判断是我哥囚禁了我,她知道靳柯对我的感情,相信他是会不顾一切来救我的,所以她联系了靳柯。

但她是怎么和沈誉扯在一起的?

小心沈誉。

我想起之前跟沈誉的碰面,他的精神状态是不太正常,言语行动上都很疯。

柳玉烟……应该是不止联系了靳柯。

那次沈誉装模作样上门抓我,柳玉烟也在场,这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是看出了我跟沈誉之间的暗流,一个靳柯不足以和我哥对抗,加上沈家独生子,这分量就不一样了,为了保险,她也拜托了沈誉。

沈誉一定是做了什么事,让柳玉烟后悔联系了他。

“——裴尚就是个疯子!……他居然还敢爱你!”

疯狂的怒吼在脑内炸开,在夜色中有着叫人惊心之感,我霍然起身,面色铁青。

那个开枪的袭击者,是沈誉的人。

冷静,既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谁,那这事就在我的把控内,不需要慌张。

现在我该做的是安抚靳柯,让他不必着急,免得他那头也给我搞事情,我还得知道柳玉烟的下落,我让一个女孩子为我着急上火东奔西走,实在不像话,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虽然我大概猜到她在哪里了。

如果沈誉敢动柳玉烟一根手指头……

“你在干什么。”

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楼梯边,垂着眼睫静静看我,我下意识收起那张纸,笑道:“睡不着,起来坐会儿,这就上来了。”

他没多问,走下阶梯,先去了厨房,我好奇地跟进去,发现他在给我热牛奶。

“宝贝有心事。”他背对着我剪开包装盒,把牛奶倒进碗里,语气平淡,“什么心事,不能告诉哥哥。”

我靠着门,满脑子都是我老婆穿睡衣都好看,恨不得扑过去抱着他啃,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哥把牛奶碗放进微波炉,他忍了一会儿,转身说:“你其实只是想找个机会让我放了你吧,你其实根本就不喜——”

我望着他因穿着我的睡裤所以略显紧绷,也从而越发显得性感的臀部,还有那露出一截的健壮腰肌,听着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脑子都有点晕乎了。

我的,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小诞……?”

我怔怔地流下了两管鼻血。

我哥:“……”

我手忙脚乱扯纸,他哭笑不得,过来扶着我下巴让我抬头,我说:“天气太干燥,太干燥了哈哈哈……你刚刚说什么?”

我哥无言地看了我一会儿,眼神十分复杂。

他额头就砸到我肩上。

“没什么。”听他的口气,就像打了一场败仗,无可奈何地对敌人举白旗投降了。

我:“?”

我琢磨着这事儿我自己就能解决,没必要跟我哥说,他本来就对我有点感情危机,还拿沈誉去刺激他,我未免太不疼老婆了。

我费好大劲儿把我哥哄睡着,本来打算连夜出个门,让人去沈家附近观察着,再联系靳柯跟他说明我这边的情况……结果我刚想下床,腰上就环上一双手,把我啪的拖回身后的怀抱,背也撞上我哥的胸膛。

“乖一点。”他闭着眼,声音也轻得近乎呓语,带着深重的困意,“再作妖,明天也别下床了。”

我触碰他的眉心,又抚摸他颤抖的眼皮,我哥捉到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继续睡。

唉,天大的事也没陪老婆重要。

我只犹豫了半秒,就滚到他怀里,我哥顺手把我一团,被子一拉,我俩呼呼睡起了大觉。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明天起来,院子肯定水漫金山。

樱花也在雨里凋零。

寒意敲窗,我想不出世界上还能有哪个地方,会比这个被窝更加温暖,烟草味和木质香包裹住了我,他握着我的手指,我把脸藏进他的颈窝,两具本不相融的躯体紧紧嵌在一起,大概要拿把刀来才能把我们连筋带骨地劈开。

“你们这是乱伦……!”

“……太脏了,真恶心,真恶心!”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迷恋着兄长的我确实很恶心,但我却觉得幸运,我们比世间其他情侣有着更密不可分的羁绊,他们要等很多年才能遇见自己的命中注定,而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趴在我旁边,目不转睛注视着我的裴尚。

我哥常笑我,说:“……从小就精呢,知道谁最疼你,那么多护士要去抱你,你就一个劲儿盯着我看,好像知道我是谁一样。”

我们是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在风雨飘摇的裴宅长大,相依为命,不可分离。

是他害了周溪的父亲。

是他利用柳玉烟监视我。

也是因为他我不得不送走靳柯。

甚至连当年沈誉出国留学都是他搞的鬼。

那又怎么样。

一个带着啷当镣铐的囚徒,搂着一个以爱之名犯罪的恶徒,做了有关乐园天堂的梦。

在坠入梦境的最后一刻,我紧紧抓住了我哥的手指。

……为什么我一睁开眼,就不愿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我哥真傻,这么简单的理由都不知道。

在母亲子宫里的那十个月,真孤独啊。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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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心要我哥舒舒服服地被我爱,当小公举,当玫瑰花,什么糟心事都不用管。这是我欠他的二十四年,我很乐意还债。

早上起来,我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身边睡的是谁,不是柳玉烟,不是那些轻飘飘的女伴,女孩子是鸟,是气球,拽在手里会给你一种不安分的,跳跃的感觉,你随时会和她们一起飞上云端,湿漉漉地交缠,在失重感里享受蜻蜓点水的恋情。我哥不是这样。男人与我十指相扣,在晨光里脸偏向了我这边,轮廓镀金,眉目舒展,呼吸的声音近乎无。

再没有人能像他这样——每做一次呼吸,都引起我整个世界的颤抖。

云消雨散。

他带我重返人间。

我看了他片刻,二话不说就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下床利索穿衣,挑手表的时候裴尚才慢慢坐起来,他昨晚被我折腾得没睡好,现在闭着眼靠在床头,说:“急着出门?”

“嗯,事还没办完,你呢。”

“下午约了人,在春生花吃饭。”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闭上,“换条领带。”

我不问原因,直接换了,又凑过去亲亲他:“我走了,哥哥拜拜。”

“小……”他顿了顿,“小兔子拜拜。”

我手伸进被子里,拧了一下他的蛋,赶在他抓住我前一溜烟跑了。

“小兔崽子……”他在我背后笑骂。

为了防止我哥监听,我来到最近的公用电话亭,昨天下了雨,大清早怪冷的,街上都没几个人,有几分萧索的味道,我的风衣领子遮住了半边脸,话筒拿在手里,过了很久才拨号。

我在嘟声里出神。

对面也是过了很久接起电话,却没开口,耳朵贴着话筒,我寻找着对方的每一次吐息,只有这急促的呼吸违背了主人的意志,先一步抵达我耳边,像一阵不规律的风,像急不可耐扑向礁石的浪涛。

光听这个我就知道是谁了。

我想他也应该猜出我是谁,可他不肯先说话,较着劲儿似的,直到我喂了一声,那边才传来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我忙道:“怎么了?你慢点。”

“诞,小诞?真是你?”

嗓音沙哑,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男人用力吞咽唾沫,那声音大得我清晰可闻,我说:“嗯,是我,你……”

又是一声东西被撞倒的响动。

“……你别急,我这边没问题。”我低头笑了笑,为我副手难得的失礼,“手别抖,拿好话筒,先把东西捡起来再说话。”

“你在哪儿!”他打断我,“尚爷……裴尚的人没抓到你,你逃出来了?我正要过去找你……您在哪里?我的人已经到了,我让他们马上——”

“没事了。”我赶紧道,“没事了,我这边已经没有问题了,你不用急。”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又听见男人无法忍耐的哽咽声。

他喘着气,艰难道:“我,我这才想明白,您是为了保护我,才把我送走,我,我当时却,却说了那样的话……”

“那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

他的声音尖锐得把我吓一跳,靳柯连思维都有些混乱了,毫无逻辑地说:“我,我只顾着自己的心思,根本没有为您考虑,我根本不配侍奉您……没有我这样糟糕的狗,我把您一个人丢下了,我让您一个人去面对……”

眼见着他情绪越来越激烈,我不得不提声道:“靳柯,听我说。”

他猛然止声,又吸了吸鼻子。

“您说。”他艰难地维持了自己的礼仪。


隐藏支线不是裴诞和其他人会怎么怎么样,裴诞只可能和裴尚在一起,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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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哥,我跟裴尚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再担心我哥会对我怎样,好吗。”我尽可能放慢语速,“是柳玉烟联系的你吧,她怎么跟你说的,你本来打算怎么干?”

他方才情绪太激烈,陡然跌下来,现在口气有点飘忽木然:“她说尚爷夺走了您手中的权力,把您关起来了,我本来打算——”

他忽然停了下来。

“诞少爷。”靳柯说,“您把什么处理好了?”

真是麻烦。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一颗真心,放在错误的人手里,我拿着烫手,并不荣幸,只想如何掰开你的胸膛,再硬生生塞回去。

我说:“你想的那件事。”

靳柯不说话了。

和我哥在一起后,以前的很多事情我才想清楚了。

包括我过去那些夭折的恋情。

包括靳柯一直知道我哥对我抱着怎样的情感。

我忍着安慰他的冲动,继续道:“我会跟我哥好好说清楚,他以后不会再对其他人出手了,你是要留在那里,还是回到我身边,你自己做主。”

“我做主……”他低低笑起来。

我闭了闭眼,实在是焦躁,犹如一头找不到发泄途径的困兽。我压着嗓子说:“你知道我不会像对沈誉那样对你,但我也永远不可能实现你的愿望……靳柯,成熟点,自己的感情,自己负责。”

他好像听进去了一些,又憋着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降低对他的伤害,这个时候怎么说都是错的,干脆换了个话题,把之前我哥遇袭的事跟他说了一遍,靳柯却误以为我是在责问这事是不是他做的,他喘着粗气说:“我没有!我到底是裴家的人,我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您相信我!”

“我知道不是你,没人怀疑你!”他疯得我有点按不住,我握紧了话筒,“是沈誉下的手,现在柳玉烟多半也被他关起来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靳柯还在喃喃地说:“不是我……”

我的后牙槽紧了紧。

不行了,我实在没办法把他丢一边不管。

靳柯也是我的兄弟,跟我一同长大,我既是他半个的亲人,也是他的主人。

我得负起责任,这是身为诞爷的担当。

我叹口气,手指饶了绕电话线:“我把柳玉烟救出来了,就来找你,我们再当面谈一谈吧,阿柯。”

这一声阿柯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他几乎是立刻安静下来,屏住了呼吸,乖得像舌头被猫叼走了。

“我……”他嗫嚅起来,“我不是要逼你的,小诞……”

你这就是在逼我……我在心里过了一圈这句话,最后只是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量轻轻叹息,我沉声道:“嗯,乖一点,呆在原地,自己好好想想以后的事,我这儿也忙,不多说了。”

单枪匹马去面对沈誉肯定不行,他都敢对我哥出手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但考虑到,他发疯的原因是为了我,我再怎么厌烦他的行为,也不好一上来就和他硬碰硬。

我喊上了人,埋伏在沈家附近,如果我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我会及时发出信号——说实话,没有靳柯在,我做事都畏手畏脚了起来,他当了多年我的副手,与我搭档默契,以前有他镇守后方,我从来不必担心这些小事。

但这也没有办法。

人都会长大。靳柯不例外,我也不例外。

花无百日红。


小靳同学在黑化的边缘试探了几次,被诞爷一把拉了回来。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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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笃定袭击我哥这事儿是沈誉自己私下做主的,沈伯父他们应该不知情,所以我提了礼物上门拜访,伯父前阵子上欧洲小住,才回来不久,沈裴两家世交,我更是被他们看着长大,见我上门,几乎是立刻就被人迎进去了。

“你来就来,还带礼物!外人还以为咱们两家有什么矛盾!”沈伯母乐呵呵地拉着我往里走,沈誉长相随她,都是美人,只不过伯母气质端庄眉目温婉,沈誉的煞气却重得多。

我笑了:“不带礼物,万一伯母不让我进来怎么办,那我可是要哭的。”

她回头嗔怪地看我:“嘴还是这么甜,可有哪家喜欢的姑娘了?改天带来让伯母看看!”

我母亲在世时,沈伯母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她去世后,沈伯母还在葬礼上哭了很久。

若不是沈誉多年厌恶我,我也不至于隔上一两年才来拜访一次伯父伯母。

“喜欢的姑娘没有,最近倒认了个干妹妹。”我笑着低下头,揉了揉鼻子,“这两天她在你家小住,打扰了。”

沈伯母敲了两下书房的门,诧异地对我说:“住我家,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心里有了底,只说:“那大概是她已经走了吧。”便独自走进书房。

沈伯父为人严肃,我死活想不通,一个威严又不乏宽明的父亲,加上心思剔透又生性温柔的母亲,怎么会养出沈誉那种文不成武不就,还爱哭的废物?

“你哥跟飞爷搭上了线,这事我知道了。”沈伯父与我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他推了推眼镜,说,“他是个有出息的,比你们那个爹强得多!怎么这次是你一个人来,我也好久没有看见裴尚了。”

我哥来了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就他那醋劲,对上沈誉的疯劲儿,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我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沈伯父又说:“你哥把港口交给你管,是看重你,你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兄弟之间要互相帮衬,不要觉得你哥压了你一头,一个家里到底只能有一个做主的——”

我耐心地听完了,点点头,说:“我听我哥的,他让我去死,我就去死。”

“……”沈伯父无奈道,“我也不是这意思。”

“我跟我哥处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我是不担心你们,有个兄弟是好事。”他叹口气,“我家那个傻儿子,还没醒神儿,当父母的看着愁死了。”

我心说是啊是啊,沈誉那就是一纯种憨批,竟然不顾两家交好的关系,对我哥下手,我没拿炮轰他家门,都是给伯父伯母的面子……口里却说:“沈小公子也很出色,不是去了警局吗,以后沈家白道也算有个人儿了。”

沈伯父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过了会儿,才心事沉沉地跟我说:“这小子,还是想混这道啊。”

我眉梢动了动,想借此机会多问几句,书房门又再次被打开,沈誉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我跟沈伯父一起侧头,他又猛地站住脚,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你,你来了。”他脸颊浮起红晕,期期艾艾地说。

我淡淡笑了一下:“好久不见,沈公子。”

“什,什么好久不见,明明昨——”

“我来看望令尊令堂,看见沈公子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我起身,对沈伯父道,“那就不多打扰伯父了,我哥还在家等我吃午饭呢。”

“是吗,本来还打算留你在伯父这儿吃——”

“裴尚今天不是和飞爷有约吗。”沈誉突兀地插进来,我看他一眼,他不由微微发了个抖,攥着手指,妖异的脸上露出了个十足刻意的爽朗笑容,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好久没和诞少见了,在我房间吃个饭吧——可以吧父亲,你不是一直让我多跟他学习吗?”

沈伯父犹豫了两秒,拍板了:“也好,怎么能刚来就走,那我喊人把午餐给你们送进去,你们哥俩慢聊。”

谁跟他哥俩,我只有一个哥哥。

自己送上门,我没理由往外推。

我慢悠悠地:“那也好,就不客气了。”

沈誉望着我,眼里含着水似的润泽,他见我答应了,脸更红了。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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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房间,沈誉让我先进去,他侧身关门,又重重抹了把脸,试图摆出过去那副高傲姿态,我扫了一圈他房间布置,正要问他柳玉烟在哪里,沈誉却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矜持,又夹杂着一点沾沾自喜:“怎么,你来我家,是来跟我道歉的吗。”

“……”我看着他,“道什么歉。”

他一下子就炸了:“你之前居然那样对我!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我低头,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又咧嘴笑了一下。

自找苦吃。

“我没跟你清算你要杀我哥的事,就已经是我一忍再忍的结果。”我轻声道,“不要再来招惹我。”

他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干脆靠着墙,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废物果然是废物,本来还有几分不确定,一看他这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柳玉烟呢。”我冷冷道。

沈誉的表情从慌张,到嫉恨,最终回归为面无表情。

“他那样对你,你还站他那边。”沈誉的声音之凉,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凝结住了,他慢慢露出了讥嘲的笑容,“我真想知道,裴尚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就这么死心塌地要跟他!”

“柳玉烟呢。”

“被他关起来,这一个多月你还没看清吗?裴尚对你意图不轨,你可是他亲弟弟!”沈誉用力一挥手,打掉了壁炉上一个装饰的银瓶,他额角青筋直跳,愤怒道,“我这是在救你!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吞噬吗?你不领情就算了,你还凶我……!”

我按了按指关节,无聊地扭着脖子。

沈誉彻底被激怒了:“还是说你就是喜欢被人操屁眼的变态吗?”

真亏他房间隔音好,没让下人听见他们清高得像只孔雀的少爷说这种粗话。

他说完后自觉失言,难堪地咬了咬嘴唇,本来就过于红润的嘴唇带上渗血的牙印,简直是一种视觉暴力。

沈誉不服输地瞪着我。

我笑了笑:“柳玉烟呢。”

“……”

“裴尚要如何对我,我要如何对他,都是我们兄弟俩的事,你算什么,也配说三道四?”我一字一句,缓缓道,“你一枪下去,把裴沈两家的世交情谊打个粉碎不说,你要真杀了我哥,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我是为了你——”

“谁拜托你这么做了?”我嘲笑道,“我求你了吗?或者我是女人,要被你英雄救美吗?省省吧,小公子,诞爷还没沦落到要被你搭救的地步。”

他眼底充血,死死盯着我,我摇摇头,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你抓柳玉烟干什么?你也好意思这么对待一位女士,放了她,这件事就此翻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弯下腰,难以自制地,癫狂地大笑起来,那样尖锐的声音刺入耳膜,我微微皱起眉,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爱裴尚,善待女人,又把你那个副手当眼珠子呵护……”他抓着壁炉一角,咳嗽着,喘息着,被他恶狠狠盯上的那一刻,我只觉面对着一头失去理智,疯魔的野兽,背上竟微微出了冷汗。

沈誉又开始笑,咯咯笑着,卖弄风情一般对我眼送秋波,模样艳丽又扭曲,说:“只有我,你单单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沈誉比他们差在哪里?裴尚就算了,一个风尘女子,一个婊.子,我——”

我箭步上前,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掼到了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沈誉双脚几乎离地,我青白的指节抵着他不住滚动喉结,看着他一点点窒息。

我抬起头,漠然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柳玉烟,人在哪里。”

沈誉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布满血丝的眼球映出我的身影,他握住我的手腕,拇指来回摩擦着,艰难而热切道:“只,只有我这么对你,让你,你讨厌我,你才会看我一眼,你才会只看着我——裴诞,裴诞,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啊!”

“别发疯,说人话。”

他不听我的,目眦欲裂,哪怕要被我活活勒死也不在乎,拼命伸长脖子要靠近我。沈誉诡秘道:“你知道吗裴诞,其实呀,哈哈哈哈哈,其实炎帮是受了我的委托,当初才去港口闹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救你呀!没有恶人,怎么能显出我的作用?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我搭救,被我保护,你是不是特别感激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对你很好?”

竟是这样。

沈誉和炎帮之间的这层关系,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

“他们帮我做事,我在警局保他们无恙,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为了让你也爱上我!”

我:“……疯子。”

他脸色逐渐涨红,我一松手,他就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我从未如此厌烦一个人,一分一秒也不想多留,而他巴巴望着我,目光痴狂又痛苦,过了很久,才凄然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柳玉烟没事,我不找你麻烦。”我说,“她要是有什么差错,咱们就算是彻底结仇了。”


沈誉,你可真是个哈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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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带我去了密室,我手揣在裤兜里,面色沉凝,看着门在我面前打开。

里面就一张床,外加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空气倒是干净,不算潮湿难闻,柳玉烟就侧坐在床边,微微弓着背,乌黑的头发垂落,遮住了她半边脸。

这种地方是给柔弱女子住的吗,一丝阳光都不见,他当柳玉烟是犯人吗。我皱起眉,正要喊她,她却已经开口道:“又来发疯?”

沈誉就在我身后,他的脸色说不出的古怪,不像是完全的对情敌的排斥厌恶,仔细品味下,倒是有点被人看穿的羞愤和怯懦似的。

这可真是奇怪了,高傲得跟孔雀似的人,也会在最瞧不起的女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听柳玉烟淡淡道:“你就是在我面前自吹自擂,自我感动一万次,你跟诞爷也没可能的,放弃吧。”

“难道你就有可能了?”沈誉阴恻恻道。

“我?”她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有你那么高贵,从没想过自己能站在那个人身边……我只是……”

她说着,就转过头来。

不施脂粉,她的脸色很苍白,但掩盖不了眉目间的丽色。

越是苍白柔弱,越是秀丽绝伦,左脸上那道长长的,红色的伤疤就越是显眼。

我盯着她脸上还没完全愈合结痂的伤,站在原地,不能动了。

柳玉烟愣愣看着我,几秒后,女人的尖叫在狭小的密室内炸开,她尖叫着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不断往床上缩去,我只是稍微一动,她就高声命令我不要过去。

“别看我,诞爷,不要看我……”她眼睛瞬间红透了,大颗泪水从里面滚出来,“玉烟变丑了,已经不能再陪伴您左右了,您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痛得厉害,瞬间竟有天旋地转之感,深深吸了口气,我猛地旋身,一拳揍在沈誉左脸上,他毫无防备,我又根本没有留力,直接就被我揍翻在地了。

沈誉呸的吐出一口血沫,我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半跪在地,抓着他的衣领,逼他抬头看我,又照着他脸来了一下。

我的声音就像从牙关节里咬碎了那样:“——你干的?”

他面色惨然,硬是挤出笑容:“是啊,怎么了,一个卖身的婊.子而已,你要跟我算账吗?”

“不错。”我说,“我早就想给你这张小脸上添点东西了,你喜欢在哪里动笔,眼睛怎么样?”

说着,我就从后腰抽出一把军刀,在掌心转了一圈,贴在他脸边,沈誉半边脸庞映在刀光里,如同一只伏诛的妖魔,他的眼泪顺着艳红眼角滚到刀尖上,凄楚无比,我手指发着抖,又攥着他衣领,把他提高一点,说:“你凭什么伤害无辜的人,就为了那点可笑的心思,你毁了一个女孩子的脸,你在哭什么?你在为谁哭?如果你也有一份良心,事到如今虽然一切都晚了,但如果此刻是在向她忏悔,我还能理解你为何哭泣——可你若还是困顿在自己的感情里自怨自艾,沈誉,我真是瞧不起你。”

他瞳孔收缩了一下,我平平道:“就眼睛吧,我不会伤到你视力的,我——”

柳玉烟踉跄着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我。

她用没受伤的那半边脸贴着我的背,热泪滚滚,打湿了衣服,那细白的手捂在我的心口,像要压制住这一阵不规律的狂跳一样。她颤抖道:“诞,诞爷,我想走了……”

我的刀还贴在沈誉脸边,他麻木地任由我拎着,半晌,我极轻地说:“可是他做了错事。”

“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她用力摇头,语声痛苦,“别管了,我们走吧!”

又是半晌,我慢慢松手,放开了沈誉。

我要转身看柳玉烟,她又受惊地往后缩,很怕我看清她一样,我顿了顿,说:“那就走吧。”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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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门外走,沈誉没有动静,反而是柳玉烟从他身边绕开,要跟着我离开这里时,沈誉忽然开口说:“我为什么不能争。”

柳玉烟脚步一停,他以手捶地,嗓子都快破了:“我不比谁差,我为了他什么都能做,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站在不远处:“玉烟,走了。”

她没有马上追上我,就那么站在沈誉脚边,头发遮住了伤疤,垂目凝视沈誉。

沈誉四肢躺平,眼角还有一道未干的泪痕,衬得他妖异中有几分叫人爱重的楚楚可怜。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柳玉烟明明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却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施暴者沈誉。

风尘女子又如何。

我没见过比她更聪慧剔透的人。

“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她低低道,“我们都来得太迟了。”

沈誉什么也没有说。

他已经无话可说。

我带柳玉烟出了沈宅,一时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她被沈誉抓起来,脸上多了这道疤,究其根本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笨嘴拙舌反而会惹她伤心,索性沉默了。

柳玉烟站在我背后,说:“您跟尚爷……”

先是靳柯,后是沈誉,现在又到她,我做好被质疑的准备,说:“我和我哥在一起了。”

顿了顿,怕她没懂,又补充:“那种层面上的在一起。”

她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啊。”

我都有些紧张:“嗯。”

“您心甘情愿的,是吗?”

“当然。”

她就笑了:“好的,恭喜您。”

我惊讶地转过身,她又瑟缩了一下,拿手虚虚捂着脸上的伤疤,低头微笑:“您能幸福,这样就很好。”

“我……”我的手指互相搓了一下,又咽了口唾沫,才说,“去医院吧,我会治好你的脸,不会有问题。”

她摸了摸伤疤边缘,用头发把它盖住了。

医生检查后,避着柳玉烟跟我说:“已经在受伤后的第一时间得到处理了,但愈合情况不佳,脸部完全复原……也不太乐观。”

我看一眼静静坐在诊室外椅子上的柳玉烟,说:“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药,女孩子的脸不能受伤。”

医生点头哈腰地应了,我出去找柳玉烟,一番检查后,她的心绪平静多了,仰头微笑着看我,拍拍身边的椅子,让我坐。

“等会儿去拿药。”我隔着一小段距离,挨着她坐下,“疼不疼。”

她摇摇头:“不疼,都过了两个星期了。”

我说:“怎么弄的。”

柳玉烟靠着椅背,望着走廊的灯,她是个凡事力求完美的人,总是神经绷得很紧,在我面前言笑晏晏,是朵举世无双的解语花,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放松散漫的姿态。

“吵起来了。”她又摸了摸脸,“摔了一跤,不小心就被椅子尖划开了,当时一点也不疼,要不是看见血,还有他的表情,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低声道:“对不起。”

“请不要这么说,诞爷。”她笑起来,“我心甘情愿的啦。”

“对不起。”

她叹了口气。

“您跟尚爷吵架了吗?所以他把您关了起来。”

“打了一架,但我干不过他。”我说,“你也一直知道我哥的心思吗?”

她绕着自己的头发梢,有些出神地说:“嗯,尚爷,诞爷,靳先生……还有沈誉,你们男人的心思都太好猜了。”

“包括我的心思?”

她笑着伸手,掌心在我脸上贴了贴,又收回去:“得偿所愿真是太好了。”

我喉头被堵住了。

柳玉烟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沈誉请了医生给我看,也用了很好的膏药……诞爷,治不好就算了,前半辈子靠脸吃饭,后半辈子换条路走也不错。”

“只要你不介意,我拿你当亲生的姐妹看待,你以后也是我家的人,谁都不会欺侮你。”我艰难地说,“……别拒绝,拜托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窝囊的废物,你跟靳柯遇见我是倒了八辈子——”

“靳先生不会这么想。”她轻描淡写,“我也不会,我只是比靳先生早一步看开而已。”

静默半晌。

“尚爷,您知道当初尚爷让我去您身边,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说了什么。”

她浮出一个水晶般剔透的笑,有瑕疵的玉石倒比之前更加坚强,更加璀璨,柳玉烟说:“他告诉我,裴诞是天下第一好的人,我能服侍你,是我积了八辈子的德……”

“他胡扯。”

柳玉烟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被我一打断,她就摇着头笑了。

我又说:“你不想留在我身边也好,我会给你安置打点,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

她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用那双总是藏了千言万语的眼睛看着我。

“您很幸福。”她下了结论,“我的确什么都不担心了。”

她和靳柯不一样。

人人都说女人执着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倒希望她执着一点。


看你们的评论,现在我也觉得沈誉满脑子都是水了。

大概就是这样。

裴诞:晃晃你的脑袋。

沈誉:?

裴诞:听见了吗?

沈誉:??

裴诞:大海的声音。

沈誉:。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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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遇见这样的人,美丽,坚强,如同群星,如同宝石花,如果没有我,群星不会坠落,花朵也永远不会凋谢。

我甚至不敢开口多问,这大半个月,她究竟跟沈誉发生过什么。

我该如何补偿他们。

正要说话,旁边传来迟疑的声音:“裴诞?”

我侧身一看,居然是位故人。

柳玉烟下意识往我身边缩了缩,别着脸,让伤疤藏在阴影里,来人也没有靠近,停在几步外,温温婉婉地笑了:“真是你,还以为认错了。”

我也愣着,片刻后才说:“好久不见周溪,你这是来……”

“我给我爸爸取药。”她给我看手里的袋子,温声道,“他最近老犯病,我还琢磨着是不是得送他来医院住一段时间……”

看见我的脸色后,她又急忙补充:“和当初的事情无关,老毛病而已,你不要自责。”

又转移话题:“这位是……?”

柳玉烟不断往我身后藏,现在人家主动问起她了,她就不好再遮掩,轻轻吐出一口气后主动站起来,姿态还是那个艳光四射,袅袅娜娜的交际花,只不过故意散下头发遮住了脸。

“我叫柳玉烟。”她大方地朝周溪伸出手,“诞爷的半个秘书,这位小姐好漂亮,贵姓?”

周溪愣愣地盯着她如玉般皎洁的脸庞,过了两秒,慌张地看看我,一边伸手去和她握,一边尴尬地说:“我姓周,周溪,柳小姐才是漂亮人物,以前倒没在裴诞身边见过……”

“啊,你见过靳先生吧,我和他一男一女服侍诞爷。”柳玉烟笑了,“没早点跟周小姐认识是我的遗憾。”

周溪生性文静,爱好自由,哪里和柳玉烟这样的玲珑人物打过交道,一番话下来,竟然硬生生叫柳玉烟说得脸红了。

这时她才留意到柳玉烟的伤,无声惊呼,柳玉烟笑容不变,手指虚虚按了按伤:“吓到周小姐了,受了点小伤,诞爷陪我来医院……”

“怎么会弄成这样?”周溪真情实意地皱眉,低落了一瞬,又忙振作语气安慰柳玉烟,“肯定会好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是不是,裴诞?”

我硬着头皮:“当然。”

柳玉烟夸张地笑起来:“那就借二位吉言啦!”

“我还急着把药送回去,就不多打扰了。”周溪为难道,“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柳玉烟眼眸闪动,似乎想说句什么,这时,她的身体诡异地僵住了。

周溪回过头,对上正从走廊转角走出来的裴尚的视线。

乌云压顶,阴风骤起。

在场分别是我的前情妇,我的前暧昧对象,以及我亲亲老婆本尊。

我:“……”

周溪:“……”

柳玉烟:“……”

裴尚:“。”

不错,我能预感我老婆要怎样挠我一脸了。

周溪脸色霎那间惨白,几乎倒退一步,裴尚当初害她父亲几乎寻短见,后来因为我的恳求才网开一面,她对裴尚有着说不出的畏惧,而柳玉烟更是差点坐回椅子上,铁青着脸看他。

裴尚站定在不远处,目光轻飘飘从两位可怜的女士身上划过,最后落到我身上。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

我欣慰地想,我老婆还是疼人,至少不是一上来就发飙发狂,好歹给了我陈述罪状的时间。

“她,身体不舒服,看病。”我指了指柳玉烟,“她,来抓药,纯属路过。”我指了指周溪。

“那你呢。”我哥语气礼貌。

“我……”我恳切道,“你当我也路过,成么。”

我哥浅浅笑了笑:“从沈誉家路过到医院?”

……草,他还真的给我装定位器搞跟踪。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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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爷是去接我。”柳玉烟试图替我辩解,“我想他大概是不愿意让您担心才——”

“我在和小诞说话。”

柳玉烟恹恹闭嘴了。

我皱了皱眉:“哥,回去我跟你说怎么回事,凶女人算什么。”

我哥眼神顿时变得更加阴冷。

柳玉烟受伤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对不住她,我哥更算得上半个罪魁祸首,没道理还要让她受这份委屈。

我说:“玉烟,跟我去拿药,然后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裴尚说。

我逐渐来气儿:“她没住的地方,我总不能让人家睡大街吧?!”

“又不是没其他房子,为什么要让她睡咱们那儿!”

“因为——”我卡了个壳,“咱们?”

裴尚下颔线条绷得紧紧的,看表情,他下一秒开枪轰平这里都有可能,多凶的大老虎,我却没忍住,偏头笑了。

“不错,咱们,咱们睡裴宅,人家姑娘住我那公寓,怎么碍着你了?”我忍着笑意,问他,“干嘛啊,尚爷这么小气的?”

我哥发怒了:“不然你让我怎么想!”

“那个……”周溪弱弱地开了口,“虽然不太清楚你们在吵什么,但柳小姐可以住我家……反正房间有多的……”

我立刻说:“那怎么能麻烦你。”

我哥冷笑:“正好,一次性打包扔完。”

“搞事情是不是?”

“谁先搞事?”

“不是因为你当初关我乱来,人家至于受伤吗?”

“行,你这是在记恨我,我懂了。”

“……你懂个屁啊!!!”

“别吵了!!!!!!”

女人真正发起火,威力不可小觑,我跟我哥都闭嘴了。

柳玉烟也不遮了,一撩头发,露出伤疤,我哥见了,脸也稍稍沉了沉:“怎么弄成这样。”

“自己不小心而已,尚爷,不用担心我会赖在诞爷那儿不走。”柳玉烟干脆道,“周小姐。”

周溪一个激灵:“在,在,我在。”

柳玉烟穿着高跟鞋,比她高出小半个头,需要微微弯下腰才能和周溪平视:“这段时间能叨扰吗?”

“当然,很欢迎!”周溪完全被卷进了柳玉烟的节奏里,她本来就是热忱的人,更是拍着胸脯保证,“我会安排好的。”

柳玉烟便对我和我哥说:“没问题了。”

我重重捏眉心:“胡来!我能放心你住别人家吗……”

“这话什么意思。”周溪敏锐道,她秀美眉目间浮出了严厉的神色,“你是觉得我会苛待柳小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这叫什么胡来,我和柳小姐一见如故,她现下不方便,我为什么不能收留?!”

我词穷了。

我看看开启西洋辩论模式的周溪,再看看若无其事整理头发的柳玉烟,最后只能转头求助我哥了:“柳玉烟好歹是你过去的下属,你不管吗?”

我哥也在打量场上局势。

最后,他点点头:“周小姐自然更懂得如何照顾人。”

……大意了。

周溪彬彬有礼朝我哥道:“尚爷,久疏问候,家父很惦记您。”

裴尚似笑非笑的,没吱声,我头更痛了,恨不得立刻拉着我哥离开现场,眼下柳玉烟又固执,只好以后再慢慢劝她,允许我照顾她。

“那就各回各处吧。”柳玉烟一锤定音。

我们在医院门口道别,柳玉烟淡淡地冲我们微笑,周溪似乎很担忧她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显出同情,只是挽了柳玉烟手臂,也笑着和我说回见。

“柳姐姐就交给我吧。”姑娘活泼泼地说。

我点点头,她们走出几步,周溪又回头,扬声对我道:“裴诞,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嗯?”

周溪只是重复:“就是好多了!”

我:“?”

裴尚笑了。

笑完了,我就被我哥提溜回了裴宅。


下章完结。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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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周老刚迎上来就知道不对劲儿,又默默退了回去。

我哥硬是要用自己的臂膀夹着我,我自觉丢脸,一路跟他较劲儿,到家了借着脱大衣的机会把他甩开,结果刚走出两步,他又一把将我扣回去。

“没我的口令,谁都不许进我的房间。”他抓着我往楼上走,对管家吩咐。

“好的老爷,呃,您和诞少爷这是……”

“他太不听话了。”我哥漠然道,“要吃点苦头才行。”

我大怒:“谁不听话!谁先招惹谁!”

周老忙不迭跑开了。

我跟他一路扭打着进屋,他想把我压在门上亲,我把他揪到床上,把他按在枕头里恶狠狠地吻下去,他急不可耐伸出了舌头,撬开我的齿关,太嚣张了,美女就该乖乖被人拿捏,这么主动是对他魅力的亵渎。

这么甜,这么坏,飘飘然找不着北,每分每秒都在被吞噬,和毒蛇接吻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我扳着他的下巴,逼他张着嘴不能闭合,我哥闭上眼让我亲了一会儿,陡然发力,翻身将我压倒,我的头盖骨都要被挤碎在床板上了,不想推开他,只想着怎么才能压回来,才能发泄心中这口气。

“要不是你发疯关我,人家能被沈誉逮住吗——?”

“那也是你逼我的。”

我一脚抬起,要去踹他,他敏捷地按住我的膝盖,顺势把我一条腿扛到肩上,俯身注视我的眼睛。

“你逼我的,懂吗。”他吮了一下我的嘴唇,凉凉道,“你自找苦吃。”

我恨不得抽他:“你就犯横吧,你就仗着我不跟你生气,你就欺负我舍不得你,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短暂一怔,又慢慢笑了。

“对。”他又来亲我,语气居然很得意,“就是仗着你舍不得,我就这样了,你别喜欢我啊。”

草,老婆真不能宠,这他妈要上天了都。

我的腿都绞住他脖子了,随时能拧断他骨头,他却毫不在乎,只顾着和我接吻,我真烦他这种笃定的姿态,自个儿跟自个儿较了一阵劲,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放松下来。

算了,他好像挺高兴的,值了。

“喊声老公。”我拍拍他后脑勺。

我哥马上从我胸前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我。

“看什么看,你以为随便哪位都能在我这儿这么嚣张啊,不愿意当我老婆就滚蛋。”我捏着他后颈那块儿软皮,皮笑肉不笑,“三秒。”

他还在惊愕状态回不过神。

三秒很快就过了。

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当机立断:“你不喊我喊,老婆老婆老婆婆——”

他扶着我半边脸,侧头亲过来。

烟草香和木质香将我淹没。

我想去搂他,却被他按住了双手手腕,桎梏在头顶,他迷醉地一遍遍亲吻我,额头,眼皮,又回到已经被吮吸得烂红的嘴唇,我含着他的舌头,像含着一块软糖,舍不得咬,只能一点点舔化。

“宝贝,乖宝贝……”他喃喃地喊我,“哥哥的乖小诞……”

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他贴在我耳边说:“你跟沈誉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

感情除了定位器还有窃听器呢!

“是不是喜欢被哥操屁眼?”他淡淡地笑着舔吻我的耳廓,“嗯?女人还能满足你吗,除了我,你还能去找谁呢?”

我气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有意说:“天下的男人只有你和我吗?有什么找不到的。”

他不说话了,抱着我脑袋,轻轻蹭了蹭。

我察觉到他一瞬间的落寞,便安静下来,手指顺着他的头发,眯着眼想了想。

我在他耳边说:“裴诞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

他显然不懂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大笑着偏头吻他脸庞:“所有好的东西都该是你的——天下最好的人想被你关起来,你要不要给他戴个项圈啊?”

沈誉说我害惨了他。

一个臆想狂的话我不该在意。

但如果我真的害人无数,作恶多端,那不正好吗?

疯子和变态,罪人和囚徒。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一个星期后,靳柯回来了。

我去火车站接他,他手上提着行李箱,长风衣长围巾,周围都是久别重逢的爱人亲人在拥抱,我和他隔着人世的欢喜,注视着彼此。

过了很久,他先笑起来:“诞少爷。”

“嗯。”我大步上前,“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去吧。”

“诞少爷。”

靳柯微微低头,认真地看着我的脸庞,我刚生出些不自在,他就移开视线,笑着说:“不必了,我马上就要走。”

我皱起眉:“去哪儿?”

他从衣兜里取出车票,晃了晃,我只看了一眼,就说:“去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旅游吗?打算去多久,那边有人接应吗?”

他没有回答,琥珀色的眼一眨不眨,是一只皮毛华美,安静极了的狐狸。我自觉失言,换了一副硬邦邦的口气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找到人接替你——”

等我抱怨完了,他才说:“诞少爷,世界很大。”

“世界很大,我却长久以来将自己困守在您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里,这对您来说也是一种负担。”他捏着车票,垂落的眼睫坠着一片阳光,“兄弟做不成,恋人更是痴心妄想,我已经给您带来了太多烦恼,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是我的副手。”我声音不自然地紧绷,“你有资格给我添麻烦。”

“那到底也是麻烦,我跟您说过,您这样温柔的态度,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又叹口气,“算了,尚爷会看好您的,您还是做自己吧。”

我再也忍不住:“你要走多久?”

他也沉默了。

“你还会回来吗?”

“……”

“好吧,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阻拦。”我伸手重重一握他的肩头,“一路顺风,阿柯。”

他这才笑起来,点着头说谢谢。

靳柯提起行李箱,向他的车次走去。

他的围巾在风中飞扬。

我的手插在风衣衣兜里,目送他远去。

这会是一趟很长的旅途。

扶着车门,他忽然回身说:“万事万物——”

我看着他。

“……”他端详着我许久,终于笑了,“嗯,好,看来我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火车的轰鸣离我远去。

我走出站台,车停在路边,我一个人来的,但我哥就站在车边,脚边丢了一地烟头,正对着天空出神。

许多路过的小姑娘都兴奋地窃窃私语着,打量这个帅得过分的男人。

而他只顾看天。

今天天气是不错,要出太阳了。

我取出这一包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叼在嘴边,摸了摸衣兜就向他走过去。我没有带打火机,我要找人借火。

飞鸟在头顶掠过,追着那远行的火车去了。

我哥不再看天。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


没到千收,番外就懒得写了,停在这里也挺好。

txt我放微博,各位有需要的关注一下就行。

番外·柳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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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烟喊我出去吃饭,我随口就答应了,电话里她的声音含着一点笑:“答应得这么快,回头不怕尚爷找你麻烦?”

“怎么会,他也是讲道理的。”我说,“忽然喊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早点跟我说,我好做准备。”

“也没什么。”柳玉烟轻描淡写,“我有伴儿了,给您看看。”

我一口烟呛进喉咙里,咳了个死去活来。

“有伴儿?什么伴儿,谁是伴儿?靠不靠谱,对方哪里人,多大了,干什么的,我喊人摸摸底,看有没有什么前科……”

她终于大笑起来:“诞爷,以前你可没这么碎嘴。”

我搓着手指,坐回椅子上,没好气道:“什么时候好上的,你住周溪那儿,哪儿来的空谈恋爱。”

我哥走进客厅,看见我在打电话,他就坐在我旁边,侧身亲了亲我的脸颊,就开始看报纸了。

下一秒,就被我陡然拔高的嗓子惊得差点撕了报纸。

“你跟谁——?!”

我死死握着电话,差点把可怜的机器捏碎了,耳边,传来柳玉烟一字一顿,清晰的声音:“我跟小溪,我们在一起了。”

柳玉烟铁直,我也铁直,我俩用曾经的床伴时光发誓,彼此性取向上毫无问题。

但显然……感情这东西不讲逻辑。

柳玉烟和周溪并肩坐在四方餐桌另一边,我跟我哥则落座在这一边。

桌上一株插在花瓶里的玫瑰,点缀着尴尬的气氛。

我哥抱胸,靠着软沙发,玩味地打量着对面两个姑娘。

柳玉烟笑不露齿,说:“尚爷怎么有功夫来?”

“看看。”我哥漫不经心道,“挺稀奇。”

周溪面无表情道:“我俩是给你看稀奇的?”

柳玉烟虚情假意道:“算了,尚爷也难得找到点感兴趣的,也许诞爷还不能完全抚慰他那颗孤寂的心……”

“啊,怎么会这样,裴诞好可怜哦。”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柳姐姐,你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哥:“……”

眼瞅着他眉心煞气陡增,我忙不迭道:“点菜吧!啊?点菜,点菜……那什么服务员——菜单拿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怎么两女一男也能搭个戏台子啊!

我哥听说我要去见柳玉烟,第一反应就是要跟我炸,等我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后,他的态度就变得饶有兴致了,是以今天特意推了其他的事情跟过来,就是想当个第一战线的吃瓜观众。

菜上齐,桌子上的气氛也勉强松动了些许,我目光不着痕迹地朝柳玉烟脸上的疤痕一瞥,发现虽然在那白净肌肤上还是很显眼,但颜色比之前已经要淡了很多,可见是有好好保护的。

更何况她眉目放松,神情愉快,任由周溪依靠的姿态,简直比过去任何一个瞬间都要美丽。

“裴诞,你猜我们是谁先告的白?”

周溪手里拿着叉子,卷起意大利面,对着我狡黠地笑起来:“你猜呀。”

我手肘戳了戳我哥:“给点场外意见。”

我哥正在心无旁骛地给我切肉排,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员工没那么轻浮,有本事的人都是勾得对方主动开口的。”

“……”前员工柳玉烟礼貌地保持了微笑。

周溪撇了撇嘴:“是,是我先开的口,但柳姐姐才没勾我呢,柳姐姐不是那种人。”

柳玉烟扬了扬眉,跟我隔着桌子短暂对视。

然后她低头,眼角微微弯了弯。

我:“……………………”这他妈绝对是勾引了吧,这绝对是三十六计都用上阵了吧?!

而周溪浑然不觉,托着腮,神情如梦似幻:“柳姐姐这么好,有谁见了她会不喜欢呢?我怕我来迟一步,就要后悔一辈子,更何况都已经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这样好的机会,难道不是上帝给的暗示吗?”

柳玉烟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末了,才笑着说一句:“我哪有这么好。”

“就有这么好。”周溪脸颊红红的,明明很不好意思,说出的话却直白又勇敢,“你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当着我和我哥的面,她们没有太多轻佻举动,只是凝望着彼此的眼睛,不必多言,便心有灵犀地笑起来。

半晌,我哥漠然道:“胡说八道,天下第一好的人是小诞。”

周溪立马满脸怒容地瞪过来,柳玉烟忙拉住她,失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你在我眼里也是天下第一好——”

“天下第一好的人,就是小诞。”我哥打断了她,一字一句道,“毋庸置疑。”

讲真,两个姑娘的表情都石化了一秒。

我哥黑道大佬的形象摇摇欲坠。

看着我哥那一脸“这事没得商量”的表情,我又气又想笑,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把他脑袋勾过来,手指穿插进他那一头黑发里,贴着头皮宠爱性质地揉了揉,他这才安静下来,眼睫垂落,做回了壁花。

周溪悻悻道:“夫管严,没救了。”

这话对我跟我哥都很适用。

然而我清楚,她们的恋情也没这么容易开花结果,周溪的父亲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周家的浑水蹚起来也吃力。

这次出来吃饭,我一方面是为了亲眼确认她们成了一对,另一方面,也是等着柳玉烟向我求助。

我说过,她会是我的妹妹,裴家永远是她的后盾,这是我欠她的。

但直到这顿饭结束,柳玉烟也未曾把话题往那上引,我几次试图问她们家里的事,都被柳玉烟轻飘飘地绕过去了。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看我,不看裴尚,不看这两个有能力为她解决问题的人,她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注视着身边的周溪,安静地听她说话,两个人手牵着手,像一株无法分离的并蒂花。

很久以前,她也曾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眼看着饭也吃完了,我有些心焦,想主动提出这一茬儿事来,柳玉烟却说自己要去一次卫生间,与周溪贴面吻一次便起身,示意我们在原位稍等片刻。

她的身影从转角消失,周溪也依旧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口里却是对我说:“裴诞。”

“怎么了。”

“我现在还很弱小,很多时候都是柳姐姐在迁就我。”她淡淡道,“在我能替她遮风挡雨前,请你再保护她一段时间,不要让她受更多伤害了。”

我一时无言,而我哥轻轻笑了一声,说:“你也知道你被迁就着啊?”

周溪侧过头来,手放在膝头,她用同等力度的目光回视我哥,说:“她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她对我好,却不求回报,但我是一定要她称心如意的——说到底,这世界上真的有不求回报的爱吗?”

我哥说:“有啊,只要小诞开心,我命都给他。”

周溪满眼鄙视,就差没把“你也好意思讲这话”说出口了。

毕竟他当初囚禁我这事儿,周溪也是知道的。

不过这些情情爱爱里的事,两人纠缠就够了,没必要再叫第三人替我打抱不平,更何况我本来就心甘情愿。

我说:“裴家永远对柳玉烟敞开大门,她永远有家可回,你放心。”

周溪看向我,终于释然地笑了。

“我不会让她回你那儿的。”她轻松道,“姐姐是我的啦。”

我知道周溪是个坚强的人,但我没想到她不但坚强,还强大。

不合时宜的,我想起我过去还打算撮合柳玉烟和靳柯在一起,但现在看来,个人有个人的缘分。

柳玉烟的缘分到了,还是这么好的缘分,我替她高兴。

非常高兴。

柳玉烟回来后,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不动声色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便笑道:“两位爷是大忙人,赏脸吃饭已经很够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也笑着起身,柳玉烟以目光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笑,什么也没说。

这颗糖,还是埋在未来的日子里,叫她自己慢慢尝吧。

我跟我哥趟着雪回家,眼下正是冬天,天上也零零星星飘着点雪花,和她们分别,我俩左右也把今天的事推光了,不急着办公,就慢慢悠悠地朝裴宅走,连司机都让他先下班回去了。

我哥把我的手揣到他的兜里,他手比我略微大一点,但要包住就有点勉强,我感觉得到他在那儿暗自较劲,非要把我完全牵住不可,就笑着摇摇头,反手握住了他。

老婆虽然骄横了点,但实在好哄,我还什么都没开始呢,他就又安分下来。

“人家小情侣好吧?”我说,“你也看见了,柳玉烟眼珠子都快掉人家周溪身上去了,她跟我已经没事了,嗯?”

我哥没什么力度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随后他说:“我俩才好。”

我笑出声,看了他一眼,我哥衣领子立起来,下巴埋了半个进去,侧脸生冷无情,鼻尖却被冻得有点发红。

我又左右看看,天气太冷,路上行人没几个,便迅速把他往旁边路灯上一推,抬头在他唇角亲了亲,又轻轻一咬。

“喂。”我贴着他耳朵说,“真的只要我高兴,你把命都给我?”

我哥抬手环住我的腰,低下头,没什么表情地看我。

“假的。”他声音里带了点笑。

“咦,尚爷骗人哦?”

“就要骗你,谁让你不乖,气死你。”

“胡说,我最乖了,谁有我这么乖,我可是兔子乖乖。”我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给我吧给我吧,你自己说的,只要我高兴就好。”

我哥气定神闲地搂着我,等我把撒娇的好话说个遍了,他才说:“好吧,给你了,都给你了。”

“谢谢哥!!!!!!”

他被我吓了一跳,定神后,好笑道:“你想要干什么……”

“既然你的命都是我的了,那就要听我的话。”我一本正经道,“我等会儿说什么,都不能拒绝,知不知道。”

他笑着点头,靠着路灯,又要开口。

他口型僵住了。

我已经半跪在他面前,刚才与他交握的手心里,捧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了它。

一片雪花飘了进去,成为钻石上一滴迅速划过的泪。

“裴尚先生,我会永远爱你,会满足你所有的心愿,无论那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只要是你所求,我都会为你实现。”

“也请你实现我的心愿。”

“这位美女,能和面前这个乖乖,共度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