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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做他的妓

所属系列:罗裙之下

第一章 做他的妓

罗裙之下

我警告周牧野:「除非我诞下皇嗣,后宫里绝不许有人先怀上你的种。」

周牧野靠在龙椅上,放声大笑:「朕就喜欢你这毒妇,蛇蝎心肠,睚眦必报,和朕——最般配。」

我和他,一个官妓,一个野种。

男盗女娼,狼狈为奸。

最终却坐拥江山,琴瑟和鸣,自该是天下绝配。

1

成为太子妃的前夜,宁王谋反,一举搅翻了京城的天。

相府门破时,阿爹宁死不降,他对我说:「怀瑾,要活下去。」

他的人头比话音落得更快,咕噜噜滚到我跟前,一路泼洒着鲜血。

宁王的剑上挂着阿爹的血肉:「传令,男丁尽屠,女眷充妓。」

卫兵一脚将我的脸踩进泥土里,下颌裂开似的疼。

瑜儿向我跑过来,稚嫩的脚踩过满地血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脚印:

「阿姐,我怕!」

一把剑贯穿他柔嫩的身体,倏然抽出。

黑甲副将提着他的脚,像提着一只鸡鸭,扔到尸堆之上。

我浑身战栗着,抽搐痉挛。

这一幕篆刻进脑海,成为我长达一生的噩梦。

2

遍野的惨叫和尸首中,我第一次见到了周牧野。

他是宁王的儿子,负责监督这场残忍的屠杀,确保干净利落。

周牧野双手环抱,盯着我,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看得人遍体生寒。

「殿下,王爷嘱咐的事办完了。」

黑甲副将走到他身旁,抽出长剑:「这是叶秦嫡女,还是杀了,以绝后患。」

他扬起一对浅浅的梨涡,笑得轻慢不屑:

「刘广,父王的命令你也不听了么?」

刘广怔了片刻,默默收剑。

视线模糊以前,有人一路拖着我,上了辆囚车,通往妓馆。

3

一盆咸酸的污水泼头浇醒了我,心脏骤然收缩,疼得脸色发白:

「贱婢,还要睡到几时?」

我踉跄着站起,从头顶摸到一块发白的软皮,愣住:「这是……什么?」

「大小姐,洗脚水没见过吗?」尖酸刻薄的老妇叉着腰。

我弯下腰干呕,只吐出些清液:「放肆!我是相府……」

妇人照着我小腹狠踹了一脚:「呸,你他娘的是个官妓!皇上留你一条命已是厚待,还是觍着你那张狐媚骚的脸蛋服侍各位官爷,好好叩谢皇恩吧!」

官妓,娼妓……妓……

我捂着小腹,生扑向她:「我是相府嫡女……我是官家钦定的太子妃……叶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妓!」

厮打间她掐住我的喉咙,我死死咬住她的耳朵,野狗一样狠命撕扯。

老妇尖叫起来,滚烫的血喷涌进我的喉咙,满口腥臭。

再次清醒时,贴身婢女婉晴坐在我旁边:「小姐……」

我望着妆台铜镜里苍白羸弱的脸,上面满是红肿擦伤。

「宁王登基了吗?」声音沙哑得不像是我自己的。

婉晴点头:「大局已定。」

「太子哥哥呢?」

「鏖战东宫,死于乱箭。」婉晴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只差一点就是太子妃了,做了十年的美梦,一夕碎裂成齑粉。

我苦笑,笑着笑着流出眼泪:「婉晴,人的耳朵原来是脆的,我把她耳朵撕下来时,从未觉得那样畅快。」

「小姐,你不要想不开……」

「想不开?」我冷冷看她,「婉晴,我姓叶。」

我爹是叶秦,长盛不衰的文豪儒臣,三元及第,位极人臣。

我娘世代簪缨,清贵人家,曾被封「诰命夫人」。

我十岁便通晓音律书画,十五岁在举国御宴上作《破阵舞》,一舞成名。

皇上亲自为我和太子赐婚,此后我名动满京,家喻户晓。

我享受了十七年的耀眼夺目、奢靡尊贵的一切,就在昨天,被一把熊熊逆火燃烧殆尽,

烙下一个屈辱的余痕:妓。

我闭上眼,眼前是阿爹滚动的头颅。

他狰狞的目光黏在我身上:「怀瑾,要活下去。」

往后余生,每一次濒临死亡的绝境,我都会默念这一句。

要活下去,哪怕像条狗一样活下去。

4

「听说你生生咬下了仆娘的耳朵?」

妓馆的妈妈抬起我的下巴,「姿色上乘,就是锋利了点,需要好好打磨。」

我狠狠甩开她的手。

她捻指娇笑:「我知道你是谁,但那已是过往。」

我咬紧牙:「我不是妓女。」

妈妈的笑声变得尖锐刺耳:「傻孩子,真是天真得可怜。」

她将身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拉到我面前,指尖爱怜她瑟瑟发抖的脸。

「你知道一个妓女的命有多贱吗?」她伸手捏住了小女孩儿纤细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孩子的脸在我眼前变得青紫发黑,那双眼睛充血鼓胀,像是要掉出来。

直到死,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你看,死掉了,多简单。」

我拼命往后退,那双眼睛随着躯体麻袋一样滚落在地。

「她咬掉了仆娘的耳朵,该死。」

妈妈蹲下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用死吗?」

「你生得美丽,出身高贵。这是你的资本,不是你作死的理由。你想像这样悄无声息得死去被扔去乱葬岗喂狗,还是做个下等妓女日夜接客生不如死?」

到这一刻,我才深切地体会到我所在何种处境。

「我要活。」我双眼通红地盯视着她。

我要活,我要好好地活。

我要抛弃尊严、抛弃过往,作为一个妓,活下去。

「教我,教我如何将我的用处发挥到最大,如何在床上『杀人』,如何把男人踩在罗裙之下。」

妈妈温柔地摩挲我的头发:「真是识时务的好孩子。」

她像母亲一样拥抱我,亲吻我额头:「我叫晚娘,若有来日,你不许忘了我。」

后来我得以知晓,无亲无故的晚娘为何要帮我。

原来多年前她也曾有过风雅的闺名,优渥的生活,然后一夕之间烈焰俱焚。

5

一年后,城南妓馆的头牌,初次竞出了十万两的天价。

晚娘问我,对这结果是否满意。

我谢过她四处为我奔走牵线,看着纸上恩客的名字,却忍不住细密地发抖。

这一年来,我以清倌的身份卖笑弹唱,仅凭技艺便引得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豪掷千金。

可等我挂牌接客时,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美,是武器,也是枷锁。

许是我闹出的动静太大,原本蠢蠢欲动的男人们此刻纷纷蛰伏,静观其变。

我问晚娘,可还有别人出价。

晚娘说:「靖王殿下原本出价最高,可他中途退出,便让给了这位。」

储君定,诸王本该分封各地,周牧野得了「靖王」的封号却不去封地,常住在京城。

他是妓馆的常客,常来听我弹曲儿,却从未单独跟我说过一句话。

任我如何风姿万千,曲若漓泉,他也从不提要我陪他饮酒。

我心下一动:「他近日常来吗?」

晚娘微微一笑:「你若需要,我会让他出现在你想要的地方。」

6

「秋娘,进来。」

我抱着琴,弯腰走进帷幔之后,柔顺地坐下搁好琴。

晚娘热情地倒酒:「先给大人弹一曲。」

「咦……这不是相府的叶大小姐?」灰衣人哈哈大笑,「怎得这样巧,在这里遇上。」

我艰难地抬起头,周身的血液都涌上脸颊,按琴的手背青筋迸起。

我本该早已习惯被人言语调戏凌辱,可这个人……曾见过我最风光最不可一世的模样。

我涩声道:「唐大人别来无恙。」

唐巡,吏部尚书之子,在我及笄之时曾登门求娶,被我以「凡夫俗子,庸碌无为」八个大字扫地出门。

昔日我教他颜面全无,如今终是报应。

「秋娘……叶大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肯叫这样俗套的名字?哎呦!本官倒忘了,你如今是官妓,不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小姐了。」

他朝我轻佻地勾手指:「秋娘,过来本官细赏。」

我被他粗暴地拉进怀里。

他贴在我脖颈嗅吻,摩挲我的手腕:「能当太子妃的女人,玩起来果然不一般。」

我胃里翻滚,忍着恶心抬起手肘猛击他腹部,却被他轻松制住。

唐巡掐着我后颈:「本官可是花了大价钱,你最好值当。」

晚娘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唐巡扯着我的头发,扔到床上,宽衣解带:「贱货,你还当自己是太子妃不成?你他妈是个可供万人践踏的妓,比官家的狗都不如,你装什么贞洁烈女?」

「闭嘴!」我爬起来,又被他扯着头发摔回去。

他赤裸着胸膛压上来,撕扯我的衣服,讽笑道:「太子妃,做鸡的滋味如何啊?」

我不再挣扎,只默默取下发顶的铜簪:

「那你知道做死人的滋味如何吗?」

他吻我锁骨的动作稍滞,我双手握簪,刺进他的喉咙。

深入,搅动。

大蓬血花落到我脸上,我面无表情地抚摸他惊恐扭曲的脸颊,贴着他耳边一字一句道:

「我爹是帝师宰辅,我娘是名门之后,我是相府嫡女。我出生尊贵,才貌双绝,是生来就该做太子妃的人。」

我死死捂住他企图尖叫的嘴:「所以你告诉我,我要如何甘心?!」

簪子拔出来,再刺进去,再拔,再刺,直到那处再也喷不出温热的鲜血。

门开,走进一个人。

那人站定,微微皱眉:「叶小姐杀人的本事委实不高明。」

我将死人从身上推下,摇摇晃晃坐起:「靖王殿下也来逛窑子?可是要点秋娘作陪?」

我试图下床,可双腿战栗不止。

他瞥我一眼,勾唇笑道:「第一次杀人,已算是天赋异禀,叶小姐不必介怀。」

我扯了床帷擦脸,竭力作出妩媚讨好的笑脸:「王爷若肯,小女还能做得更好。」

我不知道晚娘用了什么办法,让周牧野出现在这里。

但是我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让他看到我独一无二的用处。

周牧野朝我走来,一对酒窝愈发深邃显眼:「本王喜欢聪明人,叶小姐猜猜我找你做什么?」

我笑着扭动腰肢:「这是妓馆,男人找女人,还能为了何事?」

周牧野,新皇的第三个儿子,民间传闻其生母是低贱的渔女,早已被秘密赐死。

相府灭门那一夜,我和他对视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他和我是一类人。

做狼也好,做狗也罢,我们都不在乎。

只要能活着,咬断仇人脖颈,爬上最顶点。

他怔住一瞬,随即笑出声,拍手道:「不错,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

门再次被撞开,一众人涌了进来,惊恐、尖叫,窃窃私语,最终在周牧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归于沉寂。

我搭住他伸出的手,顺势跌进他的怀里:

「我对你有用,你赎我,我不会让你做赔本买卖。」

周牧野稳稳地搂住我的腰,胸腔里溢出一声上扬的笑:

「赎你不成问题,可你杀了朝廷命官,这么多张嘴,本王可堵不住。」

我双手勾住他脖颈,贴在他胸膛上:「我爹昔年桃李满天下,现如今他有多少门生旧友在朝为官,你是知道的。」

他凝眉思索后,指着晚娘道:「她,本王买了做家妓,你们有意见吗?」

晚娘垂头跪着,顺从地摇头。

他又指向唐巡的官友和小厮:「唐巡勾结罪臣,结党营私,皇上赐死,你们有意见吗?」

众人又道不敢,大气不敢出。

周牧野将我横抱起来,大步走出妓馆上了马车。

我望着他笑:「王爷分明有备而来。」

周牧野吻我的额头:「对你,本王势在必得。」

7

我踏进王府时,他俯在我耳边很轻薄地笑:「本王的花圃,现在你是最美的一朵,莫要太快凋谢。」

夹道欢迎我的,是周牧野从各处搜罗来的美人,环肥燕瘦,争奇斗艳。

我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肩上,笑靥如花,无视那些敌意打量的目光:

「王爷谬赞,漂亮的脸蛋多如过江之鲤,有用的女人可是凤毛麟角。」

他嗤笑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扣住我的腰,单手抱进房,解我的腰带。

我放浪一笑,脚踝勾住他后背:「靖王殿下金屋藏娇无数,竟也如此急色?」

他滚烫粗粝的指腹钳住我后颈,不容后退,漆黑的双瞳逼视着我:

「你说你有用,总得证明一下。」

「王爷,小女有用可不只在床笫……」

他封住我的唇,在我身体里点燃了一把火,星火燎原,燃烧出欢愉灭顶的火焰。

假戏真做也好,掩耳盗铃也罢,我成了靖王府最得宠的女人,整日陪着他饮酒作乐,声色犬马。

我们出双入对,夜夜笙歌,京城里无人不知靖王新得美人,钟爱有加。

我的风光维持了半个月,半旬之后,我失宠了。

周牧野再也不曾踏进我房门半步。

夜深人静时,婉晴端着一碗避子汤伺候我喝下。

「小姐,王爷又留宿东苑了,我方才路过,叫得可欢了。老远便听见了,狐媚骚的东西,是没被男人……」

我睨着她:「她们是狐媚骚,那我是什么?」

婉晴低头不语,我将空药碗掷到桌上:「想仅靠男人的恩宠过日子,只怕会死不瞑目,尸骨无存。」

周牧野对我来说,是个危险的谜团,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不想随便招惹他。

「我要你送的信,你送到了吗?」

「封将军近来都在校场练兵,我去了几次都没碰上。」

我娘家里人丁凋零,封遂是我们这一辈儿唯一的男丁,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少时和我同窗求学,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入伍征战,多年未见。

我沉默片刻:「那就再去试,若有人察觉,便把信吃下去。」

婉晴应是,转头收拾碗碟,我盯着她花枝招展的背影:

「婉晴,你在我身边少说也有五年了,现如今你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翻身,必不会少了你的好。」

「啊呀……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女人颐指气使的模样,想来小姐金枝玉叶的,怎地遭这样的罪。」

说罢她落下泪来,边走边擦:「小姐,我先出去了。」

我起身搂住她:「好姑娘,苦了你了,再忍忍,我必不负你。」

8

这世上有一种男人,比女人更像罂粟花。

鲜艳夺目的皮囊,浑然天成的风流,危险莫测的气息,是女人的失魂窟。

周牧野说他是花匠,倒不如说更像剧毒成瘾的罂粟。

时隔两月,我再次看到他时,他正在湖心亭上投壶选女。

冰肌玉貌的七八个女人,雪白的胸前绑着一只投壶,蝴蝶一般乱转。

周牧野满身酒气,手里提着一串葡萄,胡乱投掷,说是投中谁今晚便宿在谁房中。

女人的脂粉气满天飞,谁都想要被他投中,投怀送抱,不亦乐乎。

可他偏偏乱投一气,左冲右撞,一个都没有投中,眼看只剩下最后一颗葡萄。

他打了个酒嗝,信手一掷,隔了半座栈桥,砸中我的脸。

葡萄皮瞬间破裂,汁水糊了我一脸,滚落在我脚边。

周牧野瘫坐在地,一身酒渍,望着我的脸怔愣好一会儿,然后拍着大腿狂笑道:「这个好,这个好!好极了!」

大家都愣住,我擦干净脸,走过去见礼:「王爷金安。」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我:「今晚就你了。」

美人们顿时不满,娇声软语地抱怨。

为首的说:「王爷,我们可陪您玩了一下午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周牧野爬起来:「胭巧,听话。」

胭巧娇俏地跺脚扬着下巴俯视我,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王爷非要留宿她处我们也别无他法,除非……您让她将刚砸中的那颗葡萄吃了。」

周牧野没搭腔,似笑非笑地含情脉脉静静看着我。

既然他要「成全」我,那我只能「顺水推舟」。

我捡起那颗沾满灰尘的烂葡萄,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葡萄上的沙砾磨得口齿生疼,这疼告诉我,我需得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以前是官妓,如今是家妓,我的身份地位甚至不如王府里这些美人。

「有劳诸位姐姐成全。天色已晚,王爷可要去妾身房中用膳?」

9

我将周牧野推倒在榻上,将自己剥成一颗光滑的荔枝,风情万种地迎上去。

满室旖旎,他眯着眼睛,似乎很受用。

我注视着他脸上似真似幻的温柔沉醉,俯身吻他。

他没有回应,粗糙的手掌覆盖我光裸的后背,又痒又烫。

「你猜你给封遂送了一月的信,为何一直没能送到。」

我愣住,自以为那封信简略隐晦至极,即便落入他手里也不会有大问题。

「王爷说什么?」

「你觉得封遂会救你吗?」

他按住我后脑,强迫我同他对视,那双眼里的情欲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郁狠厉。

我努力扯出一张笑脸,直视他:

「王爷刻意冷落不是在考验妾身吗?妾身想替王爷分忧,才出此下策。封遂战功赫赫,又曾是我爹提拔的,皇上必然不会真心信任,正好为王爷所用,妾身以同窗亲友之谊约见,他不会置之不理。」

周牧野阴沉沉盯着我:「父皇得登大统,正是封遂里应外合立了大功,若非他倒戈,你爹或许还是宰相,你或许还是相府小姐,你不恨他?」

「恨,恨不能抽筋扒骨,那王爷能帮妾身杀了他吗?」我迎着他的目光,故作天真。

周牧野冷不丁笑了,亲昵地刮我鼻尖,一派春风和煦。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变脸变得这样快。

他笑道:「胡闹,封遂的雁南军会踏平本王的王府,我可没这个能耐。」

雁南军是封遂从草莽中亲自选拔,尤擅潜伏突击。这两年跟着他四处征伐,立下战功无数。

这是一只犹如铁板钢刺的精锐,且只听从封遂一人的命令。

我想不通,新皇坐稳这江山不过一年,如何能任由他军功盖世,军权在身。

我用脚勾弄他的小腿,极尽妖娆魅惑:「要不咱们再给他写封信,妾身愚笨,恳求王爷教我写。」

他漫不经心地捏我下巴:「不急,慢慢来。你如此急切,莫不是想念你封家哥哥?」

我悚然,字斟句酌地答:「自然不是,我只是想向王爷证明自己有用。」

「我若没用,王爷会丢弃我吗?」我噙着泪,眼角发红。

他咬上我的唇:「如何没用?至少本王很喜欢你的身体。」

10

隔日我叫来婉晴,没等她说话,便赏了她一巴掌:

「我说过叫你忍忍,你当耳旁风了?」

婉晴懵懂地捂着脸,不知所以。

我冷笑:「我让你去给封遂送信,你是如何送到王爷手上的?」

她还是懵懂地望着我:「小姐,奴婢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睨着她的脚:「那这双翠玉蜀锦的鞋哪儿来的?」

「王……王爷赏的,他说……」她满脸通红。

「他说什么?」

「他说奴婢的脚小巧可爱,很配这双鞋。」

我扶额皱眉,还好,她只是蠢得厉害,被姓周的卖了还帮着数钱。

瞧着那双花团锦簇的鞋,我脑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我让她脱下来,等周牧野再来时,我特意穿出来问他是否好看。

他装模作样地端详,赞道:「纤纤玉足,冰肌雪肤。」

我弹腿将鞋丢进他的怀里,哂笑:「可惜不是妾身的尺寸,大了。」

周牧野抱着那只鞋,纨绔地笑:「本王的怀瑾,整日喊打喊杀,也会吃这样的飞醋?」

我满目情深,作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妾身也是女人,和诸位姐姐平分一人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和自己的婢女抢男人?」

他眉眼染着清淡的笑意:「是我考虑不周,本王为你换个婢女吧。」

我愣住,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想再借闺房情趣博一博他的独宠,他倒好,想换了我唯一的婢女,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婉晴是我唯一的娘家人,王爷怎么忍心?」我适时掉下两滴清泪。

周牧野好脾气得凑过来哄我,搂着我吻:「好怀瑾,别哭了,明日本王带你去赴宴,见见世面。」

我见好就收,笑道:「什么宴?」

「放心,多是老熟人。」

我从他温柔似水的笑容里看出一丝狡黠。

他贴在我耳边嘱咐了一句,犹如一瞬间将我投进冰窟。

夏日炎炎,我竟冷得微微战栗。

11

夜宴设在京城有名的销金窟春泽斋,周牧野牵头,请了许多达官显贵。

我为了合周牧野的意,着火红留仙裙,梳飞云髻,珠翠满头,华丽招摇。

周牧野携我下马车,捻着我的手腕旋转,仿佛欣赏手上的一朵牡丹。

他点头赞许:「怀瑾甚美,必会艳压群芳。」

我媚眼如丝地颔首:「承王爷吉言。」

我们到时,堂下已围了许多人,里头近半数都曾受过我爹的恩惠提拔,教导提点。

当我作为靖王府家妓出现时,这些人眼里滑过一样的惊讶、惊艳,而后左顾右盼,不肯再和我对视一眼。

我心底冷笑,面上笑容更深,四处寻找时撞上一束目光。

隔着人群,我看到了封遂,只有他穿轻甲、佩重剑,面目黑沉坚毅,犹如鹤立鸡群。

周牧野搂着我入主位,往椅子上歪斜一靠,笑道:「诸位都到齐了吗?本王可是等不及要上今日的重头戏了。」

大家纷纷客套寒暄,各自入座。

周牧野拍手,屏风后依次出来许多美人,正是周牧野养在王府里的那些,为首的是胭巧。

清一色的白纱透薄,容貌或端庄或美艳,每一个都叫人挪不开眼。

周牧野笑笑,捏我的下巴:「咱们今日要玩一个游戏。」

「场下的美人,诸位自选一个。我们投壶行酒令,输家须把自己的美人让给赢家,最后看谁手上的美人最多,本王便请他挑一个带回府去……好好宠爱。」

他哈哈大笑起来,底下的文官武将们有的早盯着两列的美人暗自挑选起来,有的还不忘奉承他风流豪迈。

京城里谁人不知靖王是天生的风流胚子,出了名的爱玩会玩。

这宴要吃的不是美食珍馐,是香艳美色。

周牧野美其名曰「秀色宴」。

这场宴席豪奢糜乱,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针砭其弊,有人不以为然,有人窥间伺隙。

不论是混淆视听也好,甄选同盟也好。

只要人齐,宴开,周牧野就已经达到他的目的。

我看向封遂,他也看向我,目光隔着莺歌燕舞交织在一起,看似很近,却已隔山海。

属于他的美人正在软语劝酒,他却像一座雕塑,屹立不动,充耳不闻。

我呷了口酒,胭脂沾了满杯,特意喂进周牧野嘴里,又用指尖将胭脂在他唇边抹散,得逞地娇笑。

他的投壶一如既往地烂,两杯酒的工夫就把我输给一位瞧上去财大气粗的官老爷。

「怀瑾,好好伺候常大人。」

周牧野掐了一把我腰间,我知道,他看似放浪形骸、纨绔招摇,可每一举每一动皆有深意,绝不会做无用之事。

工部的常满常大人,官职不大,花钱买的闲职,唯一让人注意的是他家里世代行商,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每年供给国库的金银可以数万计。

我起身去往常满身边,为他斟酒。

常满的手,不安分地挂上我肩头,整个人朝我靠过来:

「叶小姐,几年前国宴上一舞倾城,本官心驰神往许久,今日若能一亲芳泽,死了也甘心。」

我面不改色地替他剥葡萄,柔柔地笑,并不置可否。

西南角传出一个声音:

「常大人,末将同你比投壶。」

封遂站起来,高大冷肃,仿佛能从他身上闻到凝固的血腥味儿。

常满从我身旁移开:「封将军习武之人,下官如何比得过。」

封遂毫不避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里似有刀剑。

「末将三支,你一支。我若有一支不中,便算你赢。」

我从封遂极具压迫的神色中抽离出来,回望一眼周牧野。

只见他托腮半躺,眼底笑意深浓,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

我想,他的目的不光达到了,而且事半功倍。

封遂的话堵死了常满的退路,两人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开始比试投壶。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稳中三支,可常满的一支也投中了。

宴席上瞬间热闹起来,讨论得不亦乐乎。

周牧野等了一会儿,站起来主持大局:「既然平局,那便再比一次。」

封遂冷冷望他:「末将加码,我十支,常大人两只。」

「常大人以为如何?」周牧野笑眯眯地问。

最后封遂十支全中,常满却栽了一支。

兜兜转转,我终于接近今晚的最终目标。

我刚一坐下,封遂铁钳一般的手就扣住了我的腰肢,不许我动。

他低声说:「我都知道。」

我娇声笑:「将军知道什么?」

「一切。」

「一切?」我抚摸他的胸膛,「包括我在妓馆卖笑侍奉过多少大人吗?包括我在靖王爷的床上如何承欢吗?」

他两颊的肌肉紧绷,涩声道:「抱歉。」

「道歉若有用,我何必在这里受辱?」我对着他的脖颈轻飘飘地吹气,轻车熟路地挑动暧昧气息。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愤怒。

我不明白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封遂,我封家的远房哥哥,当初投奔相府时,还是个只知道劈柴喂猪的黑瘦少年。

我第一次请他吃桃花酥时,他还红着脸问我桃花也能做酥酪么?

可是几年的工夫他就长大了,骑射围猎,样样出类拔萃。

又几年的工夫,他立了军功,有了军权,不声不响地投靠了宁王,做了卖国的反贼。

我爹劳心劳力数年,到头来养了只白眼狼。

这条黑心的狼带着他的雁南军不声不响回到京郊,潜入城楼,大开城门,迎接叛军,任凭京都流血漂橹。

我恨周牧野,但至少他从不掩饰欲望,他的情欲和权欲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封遂呢,阔别数年,我早已看不清他的真实面貌。

12

投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封遂如愿赢得了全场最多的美人,然后不出所料地向周牧野指名道姓要我。

周牧野装作为难,思索良久后道:「封将军真是独具慧眼,这位美娇娘正是本王新宠,将军夺人所爱,怕不是君子所为。」

封遂脸上一丝谄媚恭敬都没有,铁板一块:「王爷将这些女子做游戏筹码,何尝是君子所为?」

周牧野似给他噎住了,我知他只是逢场作戏,爱演罢了。

「那便将她借给将军半月,半月后归还,如何?」

封遂扯起我的手,转身疾步离开,甩掉了沸腾的议论和审视的目光。

我捶打他的肩膀:「你疯了,那是靖王,你怎敢如此无礼?」

封遂头也不回,走得飞快:「他如此轻贱羞辱你,我没有狠狠揍他一顿已是忍耐至极。」

我稍愣,冷笑道:「封遂,你还记得相府七十三条人命吧?我爹,你叫过表舅的,他死了,宁王的剑斩下他的头颅,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弟弟,还没有马背高呢,剑捅进他身体像扎一只破麻袋……」

他脚下凝滞:「怀瑾,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自觉失控,恢复柔美的微笑:「将军,是妾身唐突了。王爷说了,要妾身好好伺候您。」

他抿紧唇,接过马倌手里的缰绳:「上马。」

我掩唇笑,俏皮地踢了下巨大繁复的裙裾:「妾身不会,也不便。」

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春泽斋的客人也探头观望。

「我明明教过你,以前……」

他突然不说了,抽出佩剑,一剑将我身后的裙摆斩断,然后单手拎起我,甩上马背。

我堪堪坐稳,他便欺身上来,宽阔的胸膛笼罩我,恶狠狠地甩马鞭,飞驰而去。

13

出人意料的是,封遂没有带我回宅邸,而是径直去了近郊的兵营。

他给我找了套侍从的粗布短衣,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

我叫住他:「将军,要不你帮妾身换吧。这样的衣裳,妾身不会穿。 」

他身形微顿,栗色的脸庞看不出羞赧,不为所动。

半刻钟后,我换了衣服出营帐,只见一个副将模样的人,按捺着嫌恶和不耐:

「将军吩咐我带你去吃饭,姑娘请吧。」

「我要见你们将军,劳烦引见。」

「将军在练兵场,不宜见客。」

「那我就在此处等,直到他回来为止。」

「随你!」副将终于绷不住,黑沉着脸扬长而去。

我在封遂的营帐里等到傍晚,他才回来。

他将食盒搁在桌上,语气平淡:「怎么不吃东西?」

「我不饿。」肚子适时叫了两声。

他叹了口气,打开食盒:「吃吧。」

我走过去抱住他手臂:「封哥哥,这些年,你可曾想过我?」

他没有抽身,垂头静静看着我:「想的。」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下颌处有一道横亘的疤:「疼吗?」

「早就不疼了。」

我按着心口:「可我这里疼。」

营帐里的烛火明暗交杂,封遂长久地沉默着。

我攀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寻他的唇。

他侧头:「怀瑾,你并不喜欢我,何必呢?」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有资格喜欢谁吗?」

「那也莫要自甘堕落,我记忆中的你并非如此轻薄。」

我冷笑:「逼良为娼,劝妓从良。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封遂蹙起浓黑的眉,愠怒地离去。

我跌坐在地,恨不能掌自己的嘴。

终日弹唱卖笑的日子,我忍了。

王府里做个连通房都不如的家妓,我忍了。

被周牧野凌辱轻视,玩弄利用,我也忍了。

如何到封遂这里,我就偏要逞一时的口舌。

我想大约是因为封遂曾经是对我极好的。

年少求学,他笨拙地给我摘过花,为我打过伞,替我挨过我爹的骂和夫子的手板子。

那时他连我的手都不敢碰,被我盯着看就会脸红。

他到了年纪,参军之前跟我说,他会建功立业,封候拜将,将来才够资格向我提亲。

那时的我并不以为然,未将他放在眼里分毫。

我美丽、年轻、尊贵,追求者甚多,非富即贵,讨好我的花样层出不穷。

国宴一舞,将我十年心血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想,我一定会嫁给万人之上的储君,一定会成为凤仪天下的国母。

可如今呢……天真……狂妄,愚蠢!

14

我在帐中枯坐半夜,次日依旧挂上笑脸,粉妆玉黛去找封遂。

可他不见我,军营重地,我亦没办法自由走动。

那个叫棠溪的副将总不怀好意地监视着我,满目鄙夷。

眼看着半月之期将近,我只着单衣在湿冷的露气中坐了一夜。

翌日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封遂。

他让军医为我诊治,粗粝的大掌抚摸我滚烫的额头。

「非要如此吗?」

这是他的地盘,自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裹着棉被瑟瑟发抖:「谁叫你不肯见我。」

他幽幽叹气,在我面前坐下。

「你让他们都出去,你陪我待一会儿。」

棠溪脸色瞬间变了:「将军,你如今的处境已经是如履薄冰,难道不知靖王存的什么心吗?」

封遂用眼神遏退了他们。

「好,先把药喝了吧。」

他将我额前被汗濡湿的头发拨到耳畔,举止温存缱绻。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有气无力地道:「你低头,我够不着你。」

他听话地垂头,好似猎豹低头细细嗅闻一朵羸弱的野花。

「你这性子,还是如此要强。」

「怎么?将军担心我一个弱女子过了病气给你不成?」

我也笑,嘴里却发苦,现如今,我也只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儿。

罪臣之女,娼妓之家,命有多贱,只有我知道。

我仰头吻上他的唇,放肆侵略。

他先是皱眉,而后粗笨地回应。

「嗯……」他捏住我的脸,「你给我喂了什么?」

我舔了下唇角:「自然不会害你。」

药力下肚,我比他先动情,难耐地微喘。

他很快反应过来,想要掀帘出去,见我呼吸困难,又退回来:

「你连自己也下药?」

我坦然道:「不然怎么喂你呢?」

「为什么?」

他的眼底染上猩红的欲望,但始终保持着冷静。

封遂是我最后的退路,我需要示弱,我需要抓牢他。

我哀戚地望着他:「封遂,我不愿把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给你看。我宁愿永世不见,这样你只记得我以往骄纵跋扈但是明媚动人的模样。可是……我要活下去啊……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我爹和弟弟的尸体。我是个女人,生在这样的世道里,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许是含得太久,我又着了风寒,药力攻心,几乎喘不上气,只觉浑身在燃烧。

封遂从腰间抽出剑,砍伤自己的手。

疼痛在和欲望较劲,空气里都是血腥和蒸腾的汗气。

我挣扎着去抱他,胡乱拥吻。

成败只在今日,周牧野不会给一个失败无用的人活路,何况我的身份还如此敏感。

封遂喘着粗气将我从他身上扯下来,揪住我散乱的衣领,近乎咆哮:

「怀瑾,不要如此作践自己。你若受了胁迫,你告诉我,我来护你。」

我看着他正义凛然的作态,简直可笑至极:「他是郡王,是皇室,你是什么?你能帮我报仇吗?你能给我以往那样的荣华富贵吗?

「……哦,对了,就是你大开城门,放任他们杀掉我满门啊……哈哈哈哈哈……」

我声嘶力竭,状若癫狂。

沉重的手刀击打在我的后背,我晕了过去,再无知觉。

15

醒来我便知晓,天亮了,半月之期已到。

按照约定,周牧野应该已经一路招摇,亲自来接我这「美娇娘」了。

我尤记得赴宴之前,他对我说那话的神情。

温柔似水,风流狡黠。

他叫我务必爬上封遂的床,最好怀上他的孩子,把他牢牢地捆在手里。

可我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

帐外人声攒动,周牧野已经和封遂说上话了。

见到我,他便过来牵我的手:

「半月不见,怎么清减许多?莫不是想本王想的?」

他亲昵地搂我:「本王也想你得很,早知就不该把你借给封将军。」

封遂的脸色黑沉如铁,连句客套话也不肯说。

周牧野倒是演得风生水起,裹挟着我往外走。

「站住。」

周牧野了然,回头问:「将军莫不是食髓知味,舍不得了?」

「靖王殿下,你把她还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还?」周牧野冷笑,「本王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需要还了?」

是了,我只是个东西,他买来的东西,有用则用,无用则弃。

剑拔弩张的时刻,谁也没料到封遂的拳头会砸向他带笑的嘴角。

周牧野踉跄着后退,嘴角破了,洇了满唇的血。

他用拇指擦掉,似乎难以置信,紧接着佝偻着腰大笑,笑得难以自禁:

「封将军想和本王切磋切磋……是个好主意!」

他摇摇晃晃的,笑着从随从的革带上抽出剑,周身爆发出浓烈的戾气,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那股子诡谲的煞气,一时竟压了封遂一头。

封遂脸颊紧绷,赤手空拳地迎上去:

「封遂!你发什么疯?」

我冲上去,抱住他挥舞的臂膀。

与我一同拉住他的还有棠溪。

这两人,一个天潢贵胄,一个功勋将军。

此时若让他们打起来,事情闹大了他们也未必掉一根毫毛。

到头来被连累的,只会是我这个人微言轻的官妓。

周牧野的剑尖遥遥指向我:「怀瑾,本王要你说,你愿意跟随封将军还是本王。放心,我绝不勉强。」

我松开封遂的胳膊,没有犹豫,一步一步走向他:

「王爷,我们回家吧,我累了。」

他微微愣住,目光转瞬柔和,缱绻情深:

「回家。好,我们回家,」

听到他的答复,我泄掉满身力气,药力的后劲加上风寒,最终眼前一黑,栽倒在他怀中。

16

回府后第十日夜,我被暗召至书房诊脉。

大夫告诉周牧野,我的身子已经大好。

他端坐喝茶,听罢合上盖子:「也就是说没有身孕。」

这话平缓冷静,听不出喜怒。

良久他道:「封遂根本就没碰你吧?」

我再也坐不住,慌忙跪下:「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必了。你做得很好,他肯为你冲撞我,已是出人意料。这说明你在他心里有分量,此事大有可为。」

我惴惴不安地补道:「还有那个常满,他对我有意,我也许能劝说他为您效力。」

周牧野淡淡摇头:「常满我自会打点。怀瑾,本王有一惑多年不解,想问问你。」

他的食指缓慢敲击着杯沿,目光晦暗:

「为了活下去,抛弃道德人伦,可有错?」

我一时蒙住,不明其意。

书阁背后的密道悄然打开,胭巧跟着一个女子走进来。

她浓妆艳抹,轻浮妖娆。

另一个却着夜行衣,梳着我从未见过的束发,是从未在周牧野身旁见过的面孔。

「王爷,太子府的细作冒头了,我去盯着,胭巧留在这里。」

周牧野波澜不惊地颔首,习以为常。

胭巧兀自坐到书房软榻之上,抹乱红妆,撩散了头发,开始闷哼。

那叫声,幽婉细长,分明是欢好之音。

「怀瑾,不要分神。」

周牧野并不看榻上多情的美娇娘,只深深地盯着我:

「若是真到了道尽途殚之时,你会为了活下去,抛弃一切道德人伦吗?」

我肩膀微颤,不装纨绔子弟的周牧野阴沉得可怕。

「妾身自私,况且早已没了亲朋。若是为了自救,必会拼尽全力,不择手段,故此不觉有错。」

他紧绷的脸霎时放松,仿佛得到某种解脱,笑道:「好,很好。」

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不是解脱,那是枷锁。

我在毫无察觉间,亲手为自己戴上的枷锁。

这一次,他的笑没有轻佻鄙夷,可是亦没有暖意,只有寒冰。

他的眼神那么哀伤,甚至是怜悯。

这样的眼神,终其一生,我只在他身上看到过两次。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那该是许多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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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9-22 11:4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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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阵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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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裙之下

沙舟Ch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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