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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的傻儿

所属系列:WingYing

1

小孩抬起了头,在这熙熙攘攘的街上,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如他在那个地方一样。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要去哪儿……寒风袭来,天也有些暗了。

回去吧,大夫人应该消气了……想了一会儿,小孩站了起来,有些不稳,走路一拐一拐地,脚还有些疼……

停在豪宅的大门前,小孩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不要走大门好了,要是被少爷和小姐看到就不好了。望著紧闭著的大门,小孩苦笑。这儿走到後门还有段路呢……脚底渗出了血,怕是又磨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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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二夫人造了什麽孽……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没想到生了个傻子。”

“可不是吗?当初要不是她怀了老爷的种,她个妓儿能有什麽看头?不过说真的,那傻小儿都不知道是不是爷的……”

“小声点!这话要是被人听著了,咱们还要活吗?!”

“怕什麽?爷自个儿都没认他呢!而且大伙儿不都心知肚明,他哪一点和爷家相象?大少爷和二小姐怎看日後都是人中龙凤,老爷的第三子怎会出个蠢儿。”

“这倒也是……”

两个家仆走远了,小孩别过了眼。这些话,自他懂事不知听了多少回,也习惯了。

“嗯……“感觉身上的人猛力一顶,小孩发出了细微的痛呼。感觉头被人粗爆地扯起,身体早已痛得麻木……

“叫大声…些。“身上的人未停止肆虐,皮肤被草地弄的有些疼。身体忽而被撑起,弱小的身子坐在男人身上,将那硕大全纳入幽穴。“嗯啊……“身子快裂了开来,男人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冲刺,没有一丝怜惜。

“哼!“体内的灼热抽了出来,带著白浊与淡淡的血丝,男人抬起小孩的头。“含著。“不容抗拒的命令,小孩听话地张开了口,生涩地将眼前的硕大含入了嘴里,细细舔弄著。男人强按着小孩的头颅,漠视那眼中的痛苦,在那温润的口中冲刺著,不带一丝怜悯,一直到释放自己的欲望。

“嫖子。“男人忽而一掌,将小孩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子扫向了一旁。迳自起来将衣裳理好,头也不回地离去。“嗯……“痛呼了声,小孩缓缓撑起了身子,贪婪地望著男人离去的背影。

“爹……“落叶飘下,离去的男人看不见小孩流下的泪……

舒璟城,隶属圣朝四王凤冥管辖之地,圣朝六城之一。舒璟城城主凤韹为凤冥之弟,年仅十二便以暗术闻名,二十笑傲武林、二八便接下舒璟城城主之誉。现三五,长子凤宁长女凤瑕为元配所出,幼子至今尚未得名,乃二房所出。

全舒璟城的百姓都知道,舒璟城的城主的两位夫人,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柳莣,另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名妓严珞俞。

不过,不论是哪一个都没有好下场。前者为城主毁了容,天下第一美人风华不再;後者乃城主所爱,怀上了种娶了过门,却发现早在之前已失身,卖艺不卖身的名套破了功,连孩子也无法证明是否为城主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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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是庆城前些时日的贡物。“仆人样的男子双手递上了册子,头也没敢抬,深怕一个不留意惹恼了眼前的天之骄子。

微暗的火光下看不清男人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男人此刻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好啊……庆城是时候收复了……将手上的册子放案上,男人若有所思地静了一会儿。

“下去。“仆人应了声,才稍抬起了头,入目的却是月光下的笑容,邪魅而唯美。无疑的,凤韹凤凰。他,美若神祗,优美的身段,高傲的气质,令人移不开眼……天啊!仆人暗呼了声,他居然对主子有了邪念……匆匆行了礼,蹑手蹑脚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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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中的凤韹自然不知方才小仆的失态,迳自在脑中盘算著,此时顿觉得有些急躁。毒又发作了吗?……

“珞。”

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个人影,纯黑色的服饰,脸上是清冷的表情……好一个脱俗清丽的少年。名唤珞的少年抬起美眸望著同样俊魅的男人,缓缓解下衣裳,露出了白皙的肌肤,跨坐在男人的身上。

透著月光看著男人邪美的脸庞,少年轻手替男人解下了银冠。男人的钨丝柔顺地散落,少年为之一震,脸上泛起红晕。在男人面前,对著有些粉色的骄傲,缓缓坐下。

“嗯啊…嗯~“上下律动著身子,少年有些疼痛,干涩的幽穴却贪婪地需要著男人。“爷…爷……“少年睁开有些迷离的双眼,无力地唤著,渴望得到男人的爱抚。

体内的血液在漺流,凤韹冷笑,这毒的解法还真是麻烦。顿时从少年体内抽出,不顾少年眼中的不满,将少年压在身下,拉开了那白皙的双腿,将修长的手指袭入还流著爱液的幽穴。

“啊啊……“少年惊呼,维持著屈辱的姿势。“爷──爷……不要…这样……“凤韹未停下,抽出了手指,就在少年以为酷刑已停止的时候,坚挺刺入了那毫无防备的蜜穴。“嗯啊…爷…太快……慢点…“那是乞求,原是清冷无欲的少年在男人身下也只能失声渴求著。

望著少年,凤韹的思绪却转向了不久前的午後。那时的他,也像这样子,强要了自己的儿子……

2

“看吧…那傻小儿又坐那儿,不知在干些什麽。”

“谁知道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夫人当年生了他,就是在这死的,怕是疯子嗅到了嫖子娘的气味,坐在那儿等吧……”

“呃…你怎知道这麽多?”

“在这宅子里的谁不知道?听之前刘叔说……”

小孩坐在草地上,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看著眼前的月牙池,微笑著,自言自语著。这是他唯一的消遣,没有人会愿意陪一个傻子说话的。歪著头轻笑……他今天很高兴呢……看到了爹,好不容易,在离主宅很远的地方。

“小草儿,知道吗?今天我在玉楼的时候,看到了爹唷……白色的衣服,很好看很好看,爹也好漂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父亲的俊美,小孩只管说漂亮,但"漂亮"一词用以诠释男人却一点也不为过。脸上淡淡的笑,却刺痛了不远处一个美妇的眼。

“夫人。“身旁的女侍轻唤了唤,顺著夫人的眼神望去……这傻小儿……

“贱人的儿子,同样长得一幅贱样。“不含任何温度的语句,柳莣的神情依旧,却让女侍倒抽了一口气。眼前的妇人应是美丽的,单看一面侧颜,便会为这天颜所倾,但看向另一侧,罗刹也不过如此吧……

柳莣轻抚上左脸刺目的疤,即使已过数年,她仍能感觉到痛。这痛随著岁月,有增无减。她的美貌,她的夫君,她的幸福……

“叫管事的把那贱胚打一顿关起来,省得他不懂规矩。“女侍应了声,有些怜悯地望向小孩。命存实亡的夫人和毫无地位可言、名义上的三少爷,想起了邪魅的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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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庆城有什麽动静?“张口接过怀里少年口中的果实。凤韹含笑,望著坐在对头名唤琉璃的少年。

“庆王这几日安分了许多,不过暗里和郯如有了联系。“琉璃从容地喝了口茶,啃了啃茶几上的糕点。他是除了凤冥之外,在舒璟城唯一有资格与舒璟城之主凤韹对坐之人。

“这事兄长可知晓?“将手探入了怀中少年的衣内,满意地听闻少年微弱的喘息。

“凤冥应该心中有谱了吧…毕竟他们……“琉璃淡然地道著。望著男人怀中的少年,没想到圣朝高傲不驯的冷华公子──吟珞,此刻居然甘于如男宠般趟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凤城主,陛下已有了裁定。明日此时,庆城的符印便会送至府上。“望著同样绝美的男人,“陛下要的……是城主的忠诚。“凤韹微笑,眼前的少年与在远处不曾谋面的圣皇玥,这是他们的交易。

目送著琉璃离去,凤韹面无表情地推下了还紧贴在身上的少年。少年跌坐在地上,有些吃力地坐正,身上的欲火未消,後穴是难忍的嘶痒。“爷……“轻扯著男人的衣角,珞跪在男人的腿间,将那熊傲没入口中。卖力地舔弄著,凤韹的嘴角上扬,那所有人口中的清莲,也不过如此。

愚蠢的俗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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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孩睁开了双眼,身上的刺痛清晰地告诉自己方才落在身上的酷刑。似是习惯性地,小孩拉开了已被染红的衣袖,轻轻地在伤口上舔著。这是死去的阿婆告诉他的,伤口只要舔舔就不会疼了……

望著自己的小房…那应该是废弃的杂物间,有著重重的霉味,杂乱中只有一张小床,旁边有几件衣裳。那是阿婆之前睡的地方,衣裳也是用少爷小姐不要的残布拼凑缝的。

阿婆是对他最好的人。

小孩起身,困难地移步到附近的池边。原以为会被锁起来,但那几个奉命行事的仆人也只是把他打了一顿,将自己扔回来。自己果真不该偷偷到玉楼去的,那里不是他有资格去的地方……可是,能见到爹,虽然只是那麽一眼。身上的伤好像…没这麽疼了……

夜里的月牙池是清静的,静得出奇,也静得吓人。在这巡逻的下仆一般上较少,因为他们都说,那儿有著怨灵,严珞俞的怨灵。在这儿,小孩想起了那个午後,在他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与父亲如此接近。他知道的,冷漠的爹不常来,这宅子不是爹的主宅,主宅离这儿很远,但只要到玉楼的高处,就看得到。大夫人、少爷、小姐,还有他都住这儿。从前曾不留意偷听到,爹的主宅是不许进的……

小孩解下了衣裳,缓缓踏入池中。冰冷的池水刺得他疼得颤抖,却不敢出声。

瘦弱的身子已习惯了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小孩轻呼了声,用池水清洗著满是伤痕的身子。

轻抚过身後的小穴,那里……脸上一阵红晕,却挂著笑。虽然很痛,可是那是爹啊……那里,爹曾进来过……

3

半伏在贵妃椅上,凤韹绕有兴致地望著前方随著音色起舞的少年少女。舒璟城位居北方,这时节虽不算寒,但仍是极凉的,而前方的舞者只著了件薄纱,尤其是最中央的黑纱舞者,腰身细致,胸前的樱红若隐若现。在场者无不为之倾倒,双眼不离那风中婀娜的黑色精灵。

“珞。”

舞停下,众人才望向最高处。这……此惊俗之色,人间能得几回见……

原在舞池中的少年轻轻一跃,在男人身边落下。凤韹为之一笑,少年的双颊不禁绯红,座下之人觉得胯下一阵燥热。舒璟城之主,果真一代尤物……

“庆王殿下,见笑了。“凤韹的笑容更大了。望著座下有些不知所措的庆城城主,只见他顿时站了起来,而又慌乱地坐下。“哪…哪里……凤城主才是,七年来风采依旧……“移不开双眼,庆王顿了一会儿道。

七年,七年不见的人儿……

“是吗?…那本城主谢过殿下的赞美。不过,也得感谢殿下这些日子来不断的造访。“站了起来,嗜血的笑容。庆王的脸色微变,“凤城主这是言笑呢……本王与城主七年未见,何来…造访?“走前了一步,难道……

“呵呵,那麽是本城主糊涂了呢…竟将刺客误认为殿下。不过,‘锁情’之毒殿下怕是挺熟悉的吧……”

“城主…城主是中了……”

不禁摇晃,怎麽会……一仆人冲了进来,厉声喊了句:“殿下!!庆城…庆城符印被夺,庆城…沦陷!!“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庆王静下了。是啊…他早该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早该知道……

似是死了心般,抢过身旁侍卫的剑。“凤城主…凤韹,这七来……“心里可曾有我?万刃穿心,剑落下。

未瞑目。

“杀。”

周围的侍仆不知何时被从天而降的利刃一瞬封喉。凤韹正欲站起,胸口一阵焖痛。这可恨的毒……轻巧地抱起身旁的少年,转身离去。浑然不顾,方才上演的一场无情的杀戮。

“江人授衣晚,十月始闻砧……”

“江…人……闻…“小孩小心翼翼地坐在窗下,学著里头传来的朗读声。或许是记性不太好,亦或是从未受过真正的教育,小孩永远只能断断续续地记得几个字。

不行,还是记不住。

“江,江人…”

他又偷偷到了玉楼来。躲过家丁,到了玉楼的书阁。少爷和小姐午时都在这儿上课,他们管那老先生叫夫子,听说他也是爹的夫子。平日他是连玉楼都不让进的,更从未上过夫子的课。

可是,小孩也想识字。他曾经见过,爹称赞过少爷。当时,少爷吟了一首词,爹摸了少爷的头。好像很高兴,是笑著的……很温柔很温柔……那麽,只要他会吟词了,爹是不是也会像那样摸他的头……

是不是…也会温柔地对他笑?……

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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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韹若有所思,身下的少年似是意识到了男人的闪神,玉手扶住男人同样细致的腰身,让体内的灼热更加深入。他,吟珞,在试图取悦著一个男人,如魔魅般的男人。

“爷…珞在这儿……“他吟珞在这儿,在名唤凤韹的男人身下。

t漠视那眼中深深的眷恋,凤韹退了出来,披上了衣裳。“爷…?“珞看著男人头也不回的离去,苦涩涌入心里。咬著牙抚上自己的玉根,将手指发狠似的插入自己的後庭。

“爷……爷…啊哈……”

有多少夜,如此渡过。上下快速抚弄著挺立的分身,脑中唯有那遥远的身影。心,沦陷了,收不回来,收不回来了啊……

锁情,世间十大奇毒之一。由百种灵草炼制而成,患毒者轻则功力全失,重则心脉俱毁,终身残疾。此毒自前朝炎帝,便任命庆王世代所有。那日,刺客来袭,百人血液中渗有此毒,他凤韹再强盛,也防不了一滴血。

想来可笑,这毒硬是被他压制住了,只折损了三年功力。

“解药麽?……有的,那便是交合,与血肉至亲交合。必须克除阴气,只能与纯阳之气交合。只要过了首关,残毒只要持续与男子交合,变可除去。但,时候会用得较长,残毒仍会吞噬五脏六腑…唯有…”

他想起来了。

下毒之人,高估了他的良知,低估了他的无情。

“到分宅。”

严珞俞,我们的儿,我要毁去。

4

这天,柳府上上下下别去以往的死寂,热闹异常。柳府便是柳莣,凤城主之妻的宅邸。为何如此?要是问起,大伙儿也只能叹息,亦或是冷笑嘲讽。上至远在圣都的玥皇,下至市井小民,都知晓凤韹城主乃无心之人,为人怪异性冷,是个惹不得的主儿。

但,凤韹的确是天纵之才。

当年的圣朝第一美人柳莣就为了凤城主,自甘毁容。凤城主倒也不离不弃,设了百家宴,让毁了容的柳莣进了凤氏族册。给柳夫人置了个府第,两人更是相敬如宾……

“去瞧瞧,大厅置上楹花了没?对了,爷不喜红,叫大伙儿换上白的好了…不!!还是蓝的……”

“厨子那儿怎样了?哎…这爷真奇了,平时没个两三月是绝计见不到人的,这会儿倒没满一月呢……”

“哎!!有时间在那儿嘀咕,来我这儿帮忙,再缓些夫人的罚是少不了的!”

小孩坐在树下,一双大眼看著众人忙来忙去,对著地上的绿草又是轻轻一笑。爹要来了啊……会是什麽样的衣裳?…爹会不会笑呢?

爹……会不会记得他呢?……

摇了摇头,留恋地看了眼地上的草儿。他是时候回柴房了,夫人说过不准他在爹来的时候到处乱晃。其实不知道为什麽要这样……这个时候少爷小姐,还有夫人,都会穿得很好看,会和爹一块儿用膳。

可是,为什麽他不可以呢?……是不是因为,他很笨呢?……

也对,这麽好的爹……

只能看著,看著就好了。他不要别的,只要看著就好……

“傻子!“一个仆人指著小孩,厉声喝道。一大早就见傻小子在这儿傻笑,真是晦气。“是皮痒了吧──去!去!再不走老子就不客气!!晦气!“仆人见小孩还是一脸呆样,便抬脚直接踢去。正巧忙了一早,火气本就大些,这下有地方好发泄,便真的下了重手,拳如雨下。小孩也不呼痛,只用手护著身子,仆人见状,打得更是起劲。

似是气出够了。仆人吐了口唾液,嘲骂了几句便离开,倒也没再为难。小孩缓缓起身,轻呼了口气。

阿婆说的,他都有记得。

咬咬牙,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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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韹是一身白色锦绣衣裳,一头柔顺的钨丝也只简易地束起,撇去了平日的邪美,倒又是另一番俊逸。珞又是一身黑服,面色有些绯红,目光迷离,明显是刚经历性事。见凤韹从轿中步出,秦管事便陪笑迎了上去。

刚要接过爷的手,却被身旁的黑衣少年硬生生打偏。心里虽有不满,但总归还是个人精,连忙道声不是,心里却是恨个牙痒痒。不过是个靠屁股服侍爷的,居然这般嚣张……

凤韹也没留意,冷著一张脸,走入这他极懒踏入的地方。斜眼望著跪得几乎触地的仆侍,再瞥向前端为首的柳莣。今日的柳莣,明显是精心打扮,一身紫罗华服,前方落下的发丝也微遮盖了脸上骇人的伤疤。

“爷……“您来看奴家了吗?

轻声唤著。不管男人眼中是否有她,她依旧是他的妻,唯一的妻。

“柳莣。“凤韹在大厅主位坐下,珞站在一旁。“我们夫妻有几年了呢?“玩世不恭的语气,柳莣抬眸。“夫君……“十二年了啊……

“莣啊,你还记得锁情吗?“轻手支起跪在眼前的妻子,凤韹冷笑。柳莣为之一怔,难道夫君……

“不行!!夫君,宁儿他是,是我们的儿。您不能作出……“背德的事。

凤韹听言,不禁一阵狂笑。天啊,这女人还是这麽蠢! “父亲?“同时跪在母亲一旁的凤宁抬起了头,双胞胎妹妹凤瑕则是躲在兄长的後头。凤韹笑了,笑得邪气、笑得嗜血。凤宁?他就算真要了,那女人也不能说什麽。可笑!

“父亲,宁儿做了什麽吗?“天真地问著。凤宁没敢站起,只是直直望著自己一直仰慕著的,美若圣神的父亲。斜眼望了一眼,凤韹淡笑。柳莣这女人,真以为他什麽都不知道……果真愚昧!

“柳莣啊……你不必当心,这毒你的儿是不能替我解的,只能是我·的·儿。“满意地看著柳莣脸上的震惊、疯狂,凤韹脸上的笑容更大。半响,柳莣站了起来。“凤韹,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知道……”

“为什麽……为什麽要娶我?……“她颤抖,害怕听到答案。她欺骗了自己十多年的真相。凤韹轻声,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得到:“柳莣,庆王死了。“看著眼前的女人由震惊缓缓转为平静,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在场的人噤声。

“你…想要什麽?”

男人甩了甩袖,凤眼挑起。

“我要…暗魂丹还有……锁情的 ‘解药’。”

女人的眼孔扩了扩。人只有在极度恐惧下,眼孔才会扩大。

凤韹,你不是人。你是魔……

5

小少爷别哭了呀……小少爷的娘亲只是在很远的地方……

小少爷,小少爷……快,叫他们夫人,向少爷小姐嗑嗑头……

小少爷,阿婆没用。没给您拿到什麽吃的,可怜这还在长著的身子……

小少爷不傻的,小少爷是阿婆见过最聪敏的孩子……

小少爷的爹爹…小少爷,小少爷……爷他不是不要您,他最爱小少爷的娘亲呀……

爹…爹……

他看到了爹。那穿著白色华服的爹,俊逸非凡的爹。

可是,爹转身了。不……不要!!

小孩上前去,尽管身上的痛不断吞噬著自己,他上前去抓住了男人的衣角,却也看清了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像是惊醒般,连忙放开扯著的衣角,要著下唇,卑微地将有些脏污的手往身上擦了擦。

不可以把爹的衣服弄脏。

凤韹皱了皱眉。向一旁的影卫吩咐了声,影卫领了命,不算温柔地将眼前明显瘦弱的孩童拎起。此时,柳莣手持玉盒,从里头取出一晶莹的黑色丹丸,咬牙递给了一旁的黑衣少年。

“夫君…“柳莣喃道。看著男人甩袖离去,座上的饭菜已冷,如她的心,寒如冰霜。

“夫君──夫君……“终究爱的还是……

“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声在大厅中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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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坐在座骑上,身後的便是凤氏一族的影卫。凤韹和珞早在前头,顿时不见人影。影卫也不顾小孩是头次上马,迳自挥下马鞭,任小孩自个儿抓著马身,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影卫并不喜欢眼前瘦弱的孩儿,更谈不上有任何的怜惜。虽由分宅看得到主宅,但到那儿还是有些距离。影卫心里烦躁,瞄向紧抓著马身的孩儿,一个冷哼。

骑得更快些,感觉身前的孩儿头埋得更低,身子竟有些发颤。这胆小的厮居然是爷的孩儿……

好不容易抵了主宅大门前,小孩是摔下的,上头的影卫见了也不扶起。冷眼看著小孩吃痛地撑起身子,而後竟是一阵呕吐。似是见到脏物般,影卫别过眼。

舒了舒心,小孩抬头,望向眼前主宅的大门。好大呀……这就是爹爹住的地方……能进去吗?好像梦一样……

“叔叔……“唤了一旁的影卫,虽然明白眼前陌生的男人并不是很喜欢他,“叔叔,我…可以从这里进去吗?“怯声问了问,却见男人冷了一张脸。

“这里…是前门。“以前夫人说过,他不可以从前门进的,因为他带著晦气。

“少爷从这儿入门吧。”

开了口,依旧是冷言冷语。

“呃……那,谢谢叔叔。“对著影卫深深弯了个腰,小孩脸上是笑,小心翼翼的笑。

他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麽,影卫想起了在很久以前,似是有个人,也有著同样的背影,不会再回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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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走进府第,没有想像中的金碧辉煌,却十分精美,令人感受到另一种的高雅。迎上的是个青年,他没多言,只是要小孩跟著他。

“少爷可以唤我章管事。”

宅邸的下人很多,见到章管事都轻弯腰示安,想来这章管事在府中也是极有地位的。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停了下来。那是一间房,仅有一张床和桌椅,有些昏暗,湿气也颇重。但较小孩之前住的房,这里好太多太多……

不一会儿,章管事唤来了位侍从。

“教好了,待会儿要伺候爷不高兴了,大伙儿也甭待下去。“冷声吩咐,章管事瞥了眼孩童,藐视之态尽现。以身侍人的主儿……告别了章管事,有些胆怯地望向身旁的侍从,阿婆说只要对他人笑,别人也会喜欢他的……可,换来的却是满脸的不屑。

“少爷还是尽早沐浴。让爷等就了乖罪下来可就糟了。”

语毕便掉头离去,小孩在後头跟上。到了个池子,侍从有些粗爆地扯过小孩身上的衣裳,嘴里直喃道:“这身什麽怪里怪气的衣服……“那是阿婆给他缝的,不是什麽怪里怪气的衣服……

北方的天气属寒,虽秋未过,但池水仍是寒得吓人。小孩打了阵哆嗦,可是要是身子很脏的话,爹会不高兴的吧……想到这儿,不禁用力地搓揉自己的身子。

不能让爹不高兴……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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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嗯…爷……好快……“感觉男人在体内进出,少年呻吟。一阵阵的快感躯使著他向男人索求更多。坐在男人身上,少年不禁弓其身子,感受体内的震震冲刺……

“爷。”

章澧也不避讳,这情形他早见惯不惯,倒是身旁的小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小孩倒抽了一口气,爹爹……凤韹脸上是残酷的笑,向前一顶,少年不禁高呼,先泄出了爱液,无力地倒在男人的怀里。

“过来。”

爹……爹……是惶恐。章澧已悄然退下。

“舔著。”

望著那男人的分身,那里的回忆历历在目。爹…爹是要……步向一直以来崇敬著的父亲,小孩蹲下身,伸出了粉嫩的小舌,舔著那曾经同样进入体内的硕大。凤韹冷笑,按著小孩的头颅,将整个分身顿时埋入那温暖的口中。

“嗯……“感觉身下的孩儿在卖力地吞吐著。不禁在那口中缓缓进出,抽送著。“呜……“觉得一阵快感,便在那口中释放。“咳咳──啊……“突如起来的腥液令小孩一时难以承受,剧烈咳嗽起来。怎料,头发被人无情地扯起。

“舔干净了。“望著地上吐出的白液,那是爹的……闭上含泪的双眼,轻舔去地上的白浊。没关系的……那是爹的……是爹的……

“爷……“珞睁开眼,从凤韹身上站起。“下去。“珞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孩童,爷……真是狠心啊……

“脱了。“又是一句简易的命令,不带任何情感。小孩的泪流下,但还是将身上的衣裳缓缓接下,露出纤瘦的身子。在黑暗中,他看不见爹,觜角与喉咙还在剧烈刺痛著。没敢出声,身子颤抖著……爹……是要……

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了那双混沌的眼里,映出的自己卑贱的倒影,也看到了男人玩味的笑意……

上前去,扶著一旁的座椅,在男人面前屈辱地张开了腿。没有经过润滑,他感受到了灼热……

预想中的疼痛。

没有一丝怜惜。

他不敢哭,也不出声,下唇咬出了血,下身也已麻木,血液在那接合处漺流。

不可以哭啊……

“哼…嫖子……”

没关系的……

是爹啊……不是别人…

是爹啊……爹在抱著他……

爹在他体内啊……

爹……

爹……

能不能…给我一个名……

能不能……

一个名……

6

那是一片狼藉,有些混乱的景像,望向已不省人事孩童,赤裸地躺在有些冰冷的地上,由外透进的一丝日光让他清楚地看见了小孩身上的青紫,在那暧昧的地方还有著已干涸的血渍。

草草地环顾了下四周,叹了口气,唤了声侍仆。只见一鼠头鼠脑的小侍奔了上来,急忙给章澧跪下,恭敬地唤了声章管事。章澧瞥了眼小仆,指向里头的一片杂乱。“收拾好了,去看看那孩子还有没有气在。要是没了就叫後院的去哪儿找个地方埋了,要是命大就带回房里好生看著。”

小仆抬起头,这……说不咋舌是唬人的。偷瞄了眼章管事,看来这主子不太喜欢里头那个孩儿。说来这章澧也是凤爷的得力下属,就不知怎的在几年前有官不当,到主宅里做了个管事。当然,这事也是在进这凤城主宅时就听说的,要知道在主宅里乱嚼舌根可不是杖法就能抵的罪过……

等章澧走远了,小仆这才抬头,上前去探了探小孩的气息。幸好,还有呼吸,他还不想背个死人。这小孩……不过几岁大吧……早听闻凤爷宠侍如云,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麽小的孩儿。迳自打了个冷颤,这里的事少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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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身上冷得利害,後庭传来的疼痛令床上的人儿倒抽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周围的清冷,陪伴著他的只有四周的静谧。身上只有件薄布蔽体,赤裸的下身布满著骇人的青紫,没一处完好。

勉强撑起身子,却又不支倒下,整人摔下床,牵动了伤,又是一阵噬人的疼痛。轻声痛呼,环顾四周,却见一旁有著桶子,里头还盛著水。像是送他回来的人替他备的吧……解下身上的薄布,吃力将桶里的水往身上倒,冷得他直打哆嗦。

咬著下唇,伸向屈辱的後庭,缓缓撑开,从深处流下了白浊,伴随著血丝。

“爹……“轻喃著。身上的痕迹是爹留下的,那是爹的味道,是爹的啊……将头埋入膝,身上的痛楚不断提醒著他,他身上的一切…… 阿婆说过,爹不会不要他的,因为爹最爱的是娘亲。

爹……

爹是喜欢他的吧……

【婊子。】

能不能认为爹是喜欢他的?……

“爹……“微笑。

“爹……爹……“小心地用手擦过流下的泪……

※※※z※※y※※z※※z※※※

珞依旧是一身黑裳,沉静地立在邪美的男人一旁。忽而一位老者走了进来,手上捧著一个锦盒,在男人面前恭敬地跪下。

“城主,这的确是暗魂丹。”

凤韹明显是愉悦的。品了口茶,“还有什麽遗言?“老者顿了顿,许久才道:“凤韹,你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而後闭目,顿时间没了气息。仔细一瞧,才发现老者的咽喉已被利器刺穿,滴血未流。在暗处的影卫不禁一怔,看样子爷的功力稍有回复,是那孩子……

“暗魂丹乃世少有的间灵丹,由好几十种灵药炼制而成,极其珍贵。服者能使内力加倍,旧伤亦可痊愈,但同时会发生反噬,减缩服者年寿。唯有……“珞取去老者手上的锦盒,望向凤韹。这时,他才看清了老者的脸,他不会认错的,那是药王韩老。

“唯有将此丹令他人服下,每月十五取其血液。同样,如此一来,服者必因毒力反噬而亡。”

手抖了抖。男人的脸色明显暗了几分,而後竟是张狂的笑。

“韩老头子,真正的禽兽是连亲子也不会放过的啊……“瞥了眼已没气息的老者,他笑著离去,这天真是愉悦。

“爷……”

7

有些宽松的衣服,但还算合身。小孩转了转,脸上有些笑意,想起了方才进们的章澧,手拿著这淡绿色的服饰要他穿上,说是爹爹给的。原就没什麽生气的小眼顿时眨了眨,脸上泛起了笑意。

急急道了谢,章澧眼里是有些不屑,小孩也没放在心里,擦了擦手,接过衣服,如得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拽在怀里。这是爹爹送的衣服啊……爹爹送给我的啊……

章澧冷眼看著,没什麽表态。这也是常有的事,哪个男宠收了爷的东西不是这一表情?暗叹了口气,这梦还是别作的好。这就是她和爷的孩子,果真和他娘一个样。

“爷吩咐下来,午时请少爷到前殿。”

瞥了眼小孩,章澧便领著奴仆离去。“请少爷务必准时。“这是爷的决定,这孽种本就不该留在这世上……

※※※z※※y※※z※※z※※※

“看样子,凤城主的毒想是无大碍了吧……“抬眸,向上座的人敬了杯,一饮而尽。那是个书生样的青年,面如玉,斯文俊秀,举手投足恰到好处,气质脱俗,貌似不食人间烟火。

或许不识得他的人会如此认为,但认得他的人便会对此人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天下人知晓水家乃医药世家,医术堪称天下一绝,惟个性乖戾,但却没人知道眼前这相貌斯文的青年便是水氏现任族长,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其最善长的不是医术,而是使毒。

见上座的人没答腔,水如云接道:“韩老即已死,如此水某必当完成交易,至於暗魂丹的药引……城主不会是要冷华公子…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啊……“只见珞的脸色有些苍白,望了眼凤韹,不禁咬著下唇……

“水如云,这就不劳烦你操心。“妩媚一笑,做了个手势,前方章澧便带上一个人。从远处看那身影是个孩儿,可水如云却益发严肃起来。半响才道:“凤城主,您这是和我开玩笑不成?“没想到,他居然……

那是个穿著绿色衣裳的孩儿,有些瘦弱,怕是平时没什麽照料,眼神有些惶恐,可令他震惊的却是小孩口中那一声轻弱的"爹”……

“凤城主,这该不会是她的孩子吧?“冷笑,原以为世上最狠的莫过於他,没想到凤韹远远胜他一筹。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想必当初的事让凤韹恨极,否则现下也不会如此折磨他们的儿……

凤韹扬起了笑,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章澧十分识趣地退下,留下小孩站在殿中央。“水如云,不知那婊子的孩子是否合适?“缓缓步向有些惊恐的小孩,不算温柔地用手掐起那如干草般的发丝。小孩惊呼了声,而後竟认著痛,凤韹的力道并不大,但对一个孩子毕竟是一种酷刑。

顿了一会儿,水如云才道:“暗魂丹属寒,可药性极烈,与之溶血者体内便会呈寒性,药性自会随药人成长,为勉药人遭药力反噬,药人需待药性发作之时与男子接合,且饮下寒血之人以与药引曾有体肤之亲为佳,以达血液相溶之境。“凤韹笑得更欢,双目直直勾著那瘦弱的孩子。

“那劳烦水神医遵守诺言。”

语毕,身後的珞持一锦盒向前,递给已没好脸色的水如云。

“凤城主,水某怎会是背信之人,既然城主已将韩老头子的命送上,水某理当实现诺言。“鞠了个躬,继续道:“还请城主将令子借水某三日,三日後必不让城主失望。”

8

小孩睁开眼,映入眼的是陌生的一切。那是间昏暗的房间,只有从外透入的一丝亮光,周围散发著异味,却不难闻。小孩勉强支起身子,见原本透绿的衣服有些脏污,忘了身在异处的恐惧,慌忙地用手擦了擦。见脏污去不掉,不禁更使劲。这是爹送的,是爹爹送的……他的第一份礼物……

“吱呀……”

顿时,紧闭的门打开,一身素白的水如云走了进来,瞥了眼小孩。“趟到床上去。“随後不理会那充满疑惑的表情,迳自步向一旁置放了许多类似药罐的竹台,从里头缓缓取出一黑色之物。

转首望向一脸茫然的孩童,惊恐显於那姣好却有些凹陷的小脸上。水如云不禁扬起笑,“是不自动,要我替你来呢……“手轻一扬,小孩顿感一阵重击,整人伏倒在地,泪水被硬生生逼了出来。“放心,就一会儿。”

此时,小孩下身一凉,裤子已被扯下,圆润的双臀被高高垫起,羞耻的部位裸露在水如云面前。“不…不要……“睁大眼,看清了水如云手上那团黑色物体。那是一只虫,蠕动著,样子极为恶心。水如云将一指擦入那干燥的小穴,感觉身下那瘦弱的人儿一阵颤栗。

“这麽敏感吗?看样子凤韹也没少疼爱你……“擦入第二根手指,另一手持著虫,往那小穴送去。“啊啊……“这是极大的疼痛,水如云知道,但身下的孩儿却压抑著,就像是不敢喊出声来。

小孩咬著牙,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好痛啊……好痛……觉得异物闯入体内,穿梭五脏六腑,下身好像要裂开般。不要…好痛啊……唇被咬出了血,却仍不敢大声呼痛。他还记得,被下人打时,只要他喊痛,夫人就会叫下人打得更用力。所以……只要他不喊,折磨就会结束了吧……

“嗯…全部进去了呢……“而後,水如云站起,任由小孩因疼痛蜷缩成一团,从药台上拿下锦盒,拿出了里头晶莹的黑色药丸。“或许之後你会更难受,不过三日後就会缓些。“语罢,扣著小孩的下额,强制将药灌入小孩的嘴里,力道之大令小孩感到无力,直到把那无味的丹药吞入腹中。

袭遍全身的疼痛顿时消失,原以为折磨已结束,可渐渐地,感到寒冷,伴随著阵阵难忍的酥麻。小孩全身已被汗浸湿,不安地扭动著身躯,身子已有些泛红。水如云淡淡地看了眼,转身离去。

※※※z※※y※※z※※z※※※

“来了吗?“看著立在湖旁的少年,水如云轻道。冷华公子,眼前寒冷入冰却极为精致的少年,曾与郯如岳清的子寒倾御齐名的三公子,高傲不驯的少年居然还是臣服在那美的不可方物的男人身下……

“爷命我带回药引。“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情感,令人怎都联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在他人身下喘息的样子。水如云暗叹,要不是那麻烦事,他著实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干系。毕竟……

“请。水某替您领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如预期般,少年顿了一会儿。想也知道,水氏之首竟如此大礼,偏偏平时狡猾出了名,他不得不防……

随著水如云走了大段路,水如云的宅居位在竹林深处,且四周都是巧妙的机关,一直到一个空地,两人停了下来。水如云做了个手势,只见四周景物顿时转换,眼前竟出现一栋小屋。珞也没多震惊,水氏一族的奇术是极其闻名的。

“药引就在里头。”

珞上前,打开了房门,闻到了细微的喘息声,转眼去却看到了脸色惨白的孩儿,伏在地上,身子裸露著,没气地喘息。无语上前去将小孩打横抱起,却发现小孩身子颤抖得更利害。

“你这样那孩子会更受不了的。“水如云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扭过小孩的小脸,“现在不管是什麽碰到他的身子,他只会觉得针扎般难受……现在是迫不及待地要男人吧……”

只见珞一把挥开了水如云扣著小孩的手,“爷不喜欢外人随便碰爷的东西。“正当要抬步离去时,感到怀中的小孩说些什麽,仔细一听,只听轻了句衣服……环顾四周,见到了角落旁脏污了的绿色服饰……那是男宠惯有的服饰,地位也最低下……

“请替我向凤城主言一句,望城主莫悔。”

看了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水如云,珞点了头示意,而後离去。

莫悔…吗?……

爷……会後悔麽?!

9

了无人烟的林中,一身黑衣的少年骑著纯白的雪驹,极速奔驰。细看才见在那黑白相间,一抹绿色,紧扣著黑衣少年,似是微微发颤。一直到河潟旁,马儿才缓了下来。少年翻身下马,可那团绿色却著实摔在石地上。

珞冷眼看了看,环顾了四周,轻道:“歇息会儿,再三时辰就可以到主宅。“不顾摔在地上的孩儿可有听到,珞迳自到河边取水。一会儿,见地上那团绿色没动静,才上前去掀开那已脏污的绿色衣裳。看了眼,珞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小孩身上由私处至上身,一道狭长似血痕的痕迹,细看又似毒物爬行过的痕迹。瘦弱的身子呈献异样的绯红,双目迷茫,干裂的双唇微张,模样甚是饥渴。似是想起水如云的话,珞不愿再看,转身用手盛了河水,往小孩口中送去,可又溢了出来。

暗咒了声,将河水含入嘴里,扭过小孩的头颅,直接将水渡入小孩的嘴里。贝齿交缠,小孩脸上泛红,直到四唇分开,珞别过头,望著那和心中男人有些相似的轮廓,感觉下身一股燥热,不禁抚向那敏感的身躯。“爹……“像是当头打了一棒,珞顿时醒了过来,脑中闪过凤韹的容颜,连退了好几步。

咬著下唇,想起爷三日来从未要他侍寑,塌上都是些妖魅俗物,他吟珞之前哪受过这等气。想起方才的失态,珞静了静神,心想是自己太思念爷,上前将小孩打横抱起,也没了平时的不屑。

将小孩安稳地置在怀里,一袭青衣将那赤裸的身子包裹著。扬起马鞭,再度奔驰,却在听见怀中极细的呻吟声之时,放缓了速度。在奔驰中的黑衣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改变。

□□□自□由□自□在□□□

白裳覆在身上,绝美的容颜怕是星辰见了也黯然失色。脸上扬起了笑容,竟是让所有人看了呆去,不发一语。倒是在主座,惹得一群人食不下咽的罪魁祸首,神色泰然。

此时,一个身材臃肿的男子,喘著跑上殿,给上座那如神祗般的男人嗑了个向头,脸上尽是讨好的笑。“凤城主,小…小的庆城吏首,早闻凤城主天…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果真……对了,小…小人此次带上了些童子…”

有些窘迫地向後挥了挥手,一个个貌似十三四左右的少年和少女步上殿,列成了一排,身上仅一袭薄纱。凤韹脸上笑意不减,倒是副座的男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在看了眼座上人儿的笑容,黯然不语。

“大人的厚礼,本城主就接收了,送客。”

臃肿的脸上再堆不起笑,只能苦撑著,拜谢离去。遣散了众宾客,独留下副座的男子,双眸不离凤韹,似是想将那人儿印入眼底。凤韹挑了挑眉,淡道:“尉迟宗主可有何事?“尉迟夕这才笑了开,却硬生生地压制心中那份激动,“不……凤城主上回所托之事,本宗已有些眉目,可为何‘锁情’之毒,城主是想……”

“您多问了。“尉迟夕顿了顿,见凤韹已无好脸色,只能握紧双拳。终究还是不能高攀吗?……即使他为了眼前的人儿,背弃了家族,投身皇家……正当思量之际,下额被人扣住,抬眸看去,竟是朝思暮想的容颜。“凤……”

“尉迟宗主,只要您宣誓效忠,本城主任可保住尉迟世家。可要有异心……“一股寒意涌上身,只见眼前白裳的人儿眼中,竟无一丝情感。尉迟夕缓缓屈下身,虔诚地吻向眼前的锦靴。

“吾,尉迟夕誓对城主远世效忠。”

10

好痛…痛……

阿婆……好痛……好可怕啊……

好痛……

好痛啊…爹……

爹……

感觉伏在身上的小孩儿捉得更紧些,少年的美眸暗了暗,不禁在心里怨起了水如云,可一想到爷的面容,泛起的只有酸意和无奈。方才章澧的一言一词仍在脑边回盪,可没想到的是爷竟在此刻要这孩儿侍寑……

“珞少爷。”

看了眼跪著的侍仆,珞冷眼一哼,迳自移步到自己的寑阁,倒是把身後的侍仆急得冷汗直流。谁不知道,眼前的珞少爷虽心善,可要惹起来和爷的喜怒无常简直有得一拼。想起珞的眼神,侍仆不禁打了个寒颤,上回那阁园的枫少爷也是这麽惹到珞主子的,好好个美人儿竟落得男宠侍寑的份……

“打桶水来。”

听到身後一声结结巴巴的"是”,珞好不容易将身上的小孩扒了下来,置在床边的塌上,细察著小孩身上可有其他的伤。望去那原就瘦弱的身子,身上那道疤显得格外刺眼。

“竟是这般下得了手……“不知为何,心口觉得有些难受,就像爷这几日的冷漠,令他踹不过气,忿得想拆了阁园。

侍仆提著水,蹑手蹑脚地放塌旁,在转身之际竟亲眼看见珞主子亲手为塌上那奄奄一息的孩儿擦拭著身子,不禁眼瞪得铜铃般大。最近主宅里气氛极怪,最先的还是章管事,不知怎的章管事近日的脾气特火爆……

“没你的事就下去。”

细细替小孩擦著身子,而後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小瓶子,将里头的香油倒在手上,发出阵阵梅花香。心里有些挣扎,却还是翻过小孩的身子,将抹了香油的手指缓缓进入那已在张合的蜜穴……

感觉身下的孩儿一阵颤栗,却也只抓紧了塌褥,身子越发绯红。手指被那贪婪地吸吮著,珞闭紧了眼,将那小穴扩张。他不想让爷伤了他……作为暗魂丹的药引,那血液竟是透过交合取得的淫血,怎会不知……这孩儿注定是要被伤了的……

将手指抽出之际,门外传来了章澧不含一丝起伏的声音:“冷华公子,您是知道的,自己的身份。“语气冷漠,却十足的威胁性。珞有些愕然,却还是拿了自己的衣裳,将小孩紧紧地包裹著。

“爷还在等著。”

章澧冷瞥了眼,他是不同的,对於任何人。他是凤韹的心腹,却远远不如表面如此简单。珞轻笑,将小孩交到章澧身後的蓝衣侍仆。合上门,让人永远猜不清这如黑色精灵般剔透的少年……

※※※z※※y※※z※※z※※※

小孩半睁著眼,全身上下的刺痛,还有身後那鼓难忍的麻痒,微喘著气,被置在地上。他看不清,却感觉身子被人打量著,不著寸镂,一直到感受到那冰冷的碰触。奋力睁开眼,入眼的是那邪魅的男人。深红的大衣,披在男人身上,长发散落著,眼神竟是如此之寒,甚至是埋藏在眼中,那不知名的…怨恨……

伏下身,将那可轻易折断的腰身撑起,温柔地抚著那有些苍白的容颜,五指摸索著那尚未懂人事的细嫩,恶意握著,小孩只觉得无比疼痛,却没敢抓著眼前的男人,咬牙隐忍著,泪已被活生生逼了出来。

凤韹的房里点著的是淡淡的兰花香,配上那如火的男人,竟是如此协调。此时,凤韹放开了眼前的孩儿,半卧在椅上,心思落在小孩绯红得极不自然的身子。看著小孩剧烈喘息著,身後的小穴不断流出爱液,极其糜烂。曾经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因为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诅咒……!!

小孩半跪著,身体如蚂蚁爬行过般麻痒,不安地扭动著身躯。他想要…想要男人的碰触。“爹……“微弱的呻吟,在心里却喊了几百回。”…爹……爹……”

凤韹冷笑,眼里没有怜悯,当年的恨,他会从他们的儿,一点一滴地要回来……

11

淫糜的景像,小孩伏在冰冷的地上,身子的火热却不断吞噬著理智。求救似地看著眼前眼神冰冷的男人,即使陌生,却有著浓厚的血缘。如今,他怎能……怎能无耻地乞求…乞求自己的父亲进入这个身体……

身後一阵阵酥痒,让他不安地扭动著身躯,顿时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感让他几近尖叫,却硬生生忍了下来。眼里的泪水不断滚落,心中的恐惧无限扩大,三日的记忆历历在目。要是…要是爹知道他的体内有虫子…会不会不要他……会不会……凤韹看著,可眼神似乎飘向远方,犹如透过眼前的身影,在回忆中沉沦。

“爹……”

凤韹顿时醒了似地站了起来,眼眶泛著血丝,东西衰落一地,发出剧烈声响。随後的是阵阵狂笑,一直到那眼里隐约有著泪光。步上前,将小孩弱小的身躯托起,粗爆地按在塌上,将那双腿拉开,手指袭向那仍旧青紫的花蕾,肆意蹂躏。

“啊──啊!…嗯啊!“手指顿时从那温暖中抽出,带著淡淡的血丝,传来的疼痛已让小孩几近昏迷。此时,身子被高高托起,已布满泪水的双眼只能无助地望著男人的硕大霸道地刺入体内,直通深处。

“爹…爹……“不要──不要这样……

疼痛感一波一波地袭来,每一次都是摄人的痛,如身子被无情地撕裂。身下已流出触目的蓝红,如此特殊的血色,那绝美的脸上泛起了复仇的笑,更不留一丝怜惜之情。小孩看著,却不能昏迷,躯体地清楚地感受到那永无止境的折磨。心刺痛著,为那愤恨的眼神……

爹…爹……

爹……果真厌恶著吗?……

是啊…厌恶著……

和他们一样……

厌恶著……

※※※z※※y※※z※※z※※※

一身素蓝,章澧静坐在亭内,周围的小仆没敢靠近,对他们而言,除了爷和珞主子之外,章澧就是这间宅子的半个主人。这说法倒也不是信口胡掰,章澧此刻手上正拿著帐本,屈指算著,念念有词。

舒璟城是闻名的经商之城,虽所有地产非凤氏所有,可凤氏历代贵为城主,暗里依旧掌控了经济命脉。一是为了防范有心之徒,二是为了永久确保凤氏不可窥视的地位,再来就是牵制远处的王者──圣皇。主宅没丑人,就连小仆都长的人模人样,章澧虽不如凤韹般几近完美的容颜,却也颇为俊秀,侍仆们却没人冒著胆,打章大管事的主意。

打著算盘,章澧忽而想起那噬人的笑容。“如魔魅啊……“细语著,缓缓闭上双目,不禁泛起苦涩的笑。小仆担忧地唤了声,却被他一眼瞪得大气没敢出一声。此时,脑中闪过那如黑色精灵般的少年,不自觉微顿,望著亭外无尽的苍穹,面无表情。

“章管事。“回过神来,抬眸望去。“影卫,可真闲啊……“章澧挥手退下了小仆,影卫略欠身,从怀里抽出封信。章澧望向那同样俊秀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那人多了份阳刚之气。伸手欲取信,影卫又顿时收了回来。看了章澧一眼,淳厚的嗓音,“你…答应过……”

章澧的觜角漾开了笑,眼神有些迷离,缓缓站起将衣裳层层解下,馀下内裳,这层层衣布包裹下的皮肤竟是如此白皙。影卫上前,猛地吻下那片有些苍白的唇,索缠著,却温柔地解下那仅剩的内裳,如获珍宝。

“澧──澧……“失声唤著,却没看见怀中那抹嗜血的笑……

12

黑暗中,唯有那一丝亮光,晶莹却深不见底。华服胡乱地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敲打著一旁的棋盘,奏出淡淡的旋律。瞥了眼身下昏迷不醒的孩儿,那晶莹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捕捉的颜色。

此时,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旋律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猛咳,口中的血腥一涌而出,与身下那骇目的血红混合。抚著胸口,好看的眉头紧皱,脸上却泛起了笑,不含任何杂质,令人不自觉摒息的笑容。

缓缓伏下身,望著昏迷的孩儿,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会儿,而後步向身後的架子,从上头的药瓶里头拿出了两颗药粒,一颗服下,另一颗握在手中。眼神直直对著那满身是伤的孩儿,忽而一身颤抖,上好的药粒在手中形成粉末,随风散去。

“珞俞……“双眸闪过一丝狠厉,却隐隐有著更深层的……悲愤。

顿时,门後向起熟悉的声音。“爷。”

凤韹再度扬起已往那摄人心魂的笑容,方才的神色眨眼间隐去,可谓城府极深。上前开了门,刺眼的日光照耀在身上,夺目得令人难以靠近。只见章澧站在门外头,身後的是单膝跪著的尉迟夕,面色竟有些绯红。尉迟夕稍抬头看著眼前他置在心中的人儿,那明显是房事後的慵懒犹如当头一棒,却只能隐忍。

早该知道的,他是天之骄子,身边不乏暖床的情人。

“尉迟夕拜见城主。“随後从袖里拿出一个盒子,欲递上前时却由章澧接去,率先打开。看了看盒中之物,章澧转身向凤韹道:“的确是血引。“凤韹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尉迟宗主,没想到那些老头视为珍宝的东西,你还真能弄到手。“看来,我的确是低估他了……

尉迟夕静默不语,只能贪婪地望著眼前那抹足以倾城的笑容,如果那东西能换来他一丝笑容,又有何不可?有何不可……犹记得十年前那场岩驽之战,那在风中的人儿,也是这般笑著,却令群雄拿不起刀剑,当时尚年幼的他只能远远看著,心却在那时坠落。那传说一样的人儿……

章澧领了令,目送凤韹和尉迟夕,而後微叹,却在转身之际,看见了站在阁外脸色有些苍白的黑衣少年。顺著少年的目光望去,才发现主阁内卧在地上,已不省人事的孩儿。一身血迹斑斑,几个侍仆嫌恶地对小孩白了白眼。

少年的眼神逐渐冰冷,却在上前之际,瞥见了一旁的章澧。有些震惊,一闪而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独留下章澧那紧追著的眼神。房内的侍仆一见章澧,纷纷跪下,没人敢吭一声。

章澧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小孩身上,轻声道:“收拾好了,把他带到药房,毕竟是爷得药引,马虎不得。“面上扬起了冷笑,想起方才少年离去的身影,希望是他多心了……

这孩子……是祸害。

可惜……杀不得……

收紧了怀内那封书信,有些晕眩,更多的是作呕。用力地扫了扫不久前被不断索求的红唇,直到尝到腥甜的滋味。周围的侍仆倒抽了口气,究竟是谁惹得章大管事不快,现下大伙儿都得遭殃……

13

别去冬日的寒冷,初春的气息更是令人眷恋,长廊上的两个身影,走在前方的男人,彤红的华衣,披在身上那件白色的外衫,飘逸的长发让人看不清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只知那眼神一直注视著前方庭园的紫色花儿,未曾移开。

尉迟夕感受到四周异样的静谧,但更多的是眼前这朝思暮想的身影所散发出的冷漠。

凤韹今日的心情,并不如他的笑容般愉悦。

凤城主的怪异性情早不是秘密,曾经那抹傲人的笑容,令人不敢窥探的圣洁,在时间与现世的历练下,演变成如今的性格反覆,却更加妖魅动人。但是,尉迟夕是高兴的。

至少这样,眼前的人儿变得更容易接近了不是吗?从前的他,自己是绝不会有机会站在他眼前的,那只会更现出自己的污秽。

“城主,喜欢这花儿?……“询问的口气,看著凤韹动也不动地看著那一簇簇紫色的小花,尉迟夕不禁上前。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更想了解眼前的人,想让自己更接近一点。

凤韹伸出了手,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不如少女般纤细,却令人不禁遐想,要是被那五指抚摸全身的感觉……

“本城主……”

“最厌恶这纤弱的玩意儿。“紫色的花儿在那手中,被残忍地捏碎。

凤韹擒著笑,看向身後面色已有些苍白的尉迟夕,那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上,成了暗紫色的印记。“看样子,尉迟宗主受了些伤。”

尉迟夕有些惊慌,像是被大人看穿般的孩子,别过了脸庞,不愿望著眼前与他同高的男人。怎料,此时受了伤的左手被人不容抗拒地拉到眼前。凤韹看著伤口,眼神暗了暗,轻声道:“那些老头可真顽固……这只手要不好好治理,怕是要废了。”

尉迟夕顿了顿,“凤城主……“是在关心他麽?

手毫无预警地放开,尉迟夕原是上扬的心不禁缓缓坠落。凤韹淡道:“尉迟宗主可知我要血引所为何事?“尉迟夕看了那魅惑人心的笑容,“不知……“凤韹不禁大笑,有些刺耳,可听在尉迟夕耳里却比任何靡靡之音更为动听。

“你不知,却为本城主取来,可知如此尉迟一族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尉迟夕却道:“为了城主,即使是性命,吾愿双手奉上。”

凤韹静了。风扬起,轻轻拍打著那直亮的发丝。尉迟夕上前,轻手握住那一丝柔夷,却被挥开。

“尉迟宗主,你逾越了。”

凤韹转过身,甩了甩袖,竟更显得潇洒脱俗。“本城主要在月圆之夜,看到那些老不死的人头。“满意地看著尉迟夕瞬间毫无血色的面容,一直到他艰难地吐出一句"领命”。

感觉身後的人已离开,凤韹看著那满园的紫色花儿,如此可爱娇媚。“影卫。“身後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却没有人影。“跟著尉迟夕,找出那些老头的本营,一并解决。”

风吹动,几片绿叶飘下。

【这些花儿…叫忘忧……】

□□□自□由□自□在□□□

难忍的疼痛,生生痛醒了小孩,睁开了眼,刺目的光让他难以适应。一会儿,才看清了周遭,身上仅有一件绿裳裹身。觜角有些刺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後庭却是硬生生裂了开来,令他合不上腿。

这麽小的身子,本就无法承受男人的欲望,更无法从中得到快感,唯有痛入骨髓的折磨。小孩的眼神有些茫然,打量四周,那是竹子作成的小房,熟悉的药香,令他禁不住地颤抖。瑟缩著身子,将裳子裹得更紧,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暗暗痛呼。

将手上的伤移近舔了舔,这样…就不疼了……阿婆教的,只要舔一下,就不会疼了……

此时,门忽而被打开,一个个的侍仆走了进来,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随後步入的老者,手脚竟锁著鍊子,看了眼小孩,双眸顿时扩大,缓缓笑道:“没想到凤韹贱种居然真扔了儿子给老夫炼药。“上前扯著小孩的头发,小孩惊呼,却难得倔强地看著老者,含糊说道:“不许…骂…爹爹……“不可以…不可以骂爹爹……

老者铁青著脸,一掌打偏了小孩的脸,力道极重,一手扯下那件绿裳,细细打量眼前赤裸的身子,望著那道刺眼的红痕,觜角竟上扬,不断扩大。“这…原来──水家的噬虫……没想到,凤韹居然推亲儿入如此深渊……”

小孩无力地挣扎,企图用手掩盖身子,只有爹能见的身子,那是他唯一的执著,可悲的执著。老者对著身後的侍仆使了眼色,而後任他们压制小孩的四肢。“不要……“瘦弱得不堪一击的身子自然无法反抗,老者从後头的竹架上取下一个漆盒,再拿了颗药丸,硬掰开小孩的口,让他服下。

“咳咳──啊……“喉间的疼痛,让他再也忍不住。老者从盒子里取出一玫玫银针,细长尖利,豪不留情地刺在那原已伤痕累累的身子,鲜红的血滴流出。小孩咬著下唇,泪水落下。这哪是一个十岁孩儿受得了的苦……

老者神情黯然,道:“你服下的毒是为了缓去暗魂丹的反噬,如果太早玩死了就浪费了。当初,凤韹贱种可没少款待老夫的妻儿,这会儿从他儿子身上讨回来倒也值得。”

“倒好──凤韹贱种和柳莣那女人的儿……凤宁是不?”

小孩的神智已有些模糊,却仍然听得清,可当听闻老者口中的名,心中泛起苦涩,隐隐痛著,泪徐徐落著。那不是他的名,那是少爷的,爹爹最疼的少爷,爹爹最引为傲的少爷。想起爹曾抚著小姐,笑著称赞吟诗的少爷,很温柔…很温柔……曾希冀著,这份温柔,却只能看著,在远处看著……听者爹唤著:“宁儿,瑕儿……”

他没有名字。

爹……

没有给他名字。

没有……

14

伏在地上的孩儿缓缓动了动身子,眼神有些迷茫,更骇人的是他身上的伤,还有那私处的血迹斑斑。原想撑起身子,可全身那噬人的痛却令他顿感无力。痛得无法昏迷,只能看著紧闭著的门,想起这儿的隐蔽……他是爹的孩儿,可他知道的……

他见不得人……

“…痛……“想试著起身,却牵动身上的伤,又整个人跌在地上。脑中不禁想起那难忍的折磨,那万针穿身的痛苦,还有身後硬被针头刺入,只为取得那总骂著爹爹的老人口中的药血……

那一天一夜,他的视线模糊,可意识一直是醒著的。曾经无力地挣扎,却在那老人说了句:“可别浪费了那血,暗魂丹老夫我活了大半辈子才见著,没想到今日却要为那凤韹贱种取他儿子的血,替他炼药,要不是……”

那之後,他不再挣扎,不再流泪,只是咬著牙,想著从前和阿婆生活的日子,想著爹爹笑著的样子,想著这麽做,是为了爹……他没有少爷的文才,没有小姐的灵秀,可至少,他这身子还能帮到爹,那自己永远也攀不上的天……

想到这儿,小孩脸上竟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却隐隐有著苦涩。四周的霉味他是熟悉的,自己是如何回到原来住的房,已有些模糊,却记得当时的自己浑身痛得颤抖,痛得睁不开眼。

大概不会有人到这儿的……

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伏在地上一天,却没想到此时,门竟打了开来。微弱的日光照了进来,小孩却抬不起头,只看到黑纱下的一双同样乌黑的靴。小孩看著,会是来赶走自己的吗?……想著,不禁卷缩著身子,害怕迎来的又是一阵痛打。

怎料,身子忽而被抱起,小孩一阵惊呼,双眼却对上那对雪亮的眸子,却听那人道:“很轻……“被放在一旁的床上,有些硬的床板却弄疼了伤口,不禁又痛得扭曲了脸。

黑衣少年环顾了四周,迳自上前打开了仅有的一扇窗,顿时照亮了有些阴暗的房,却也在此时看清了小孩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别过眼,取下身上黑色的外衫,披在小孩身上。

“我给你上药,会有些疼……”

语罢,从袖里取出一晶莹的药罐,再拿了颗药,本是要往那嘴里送,却发现身下的孩儿一直抖著。“这药是治伤的,吃了好过点。“说完,小孩这才徐徐张了张嘴,含下那颗药丹。黑衣少年的觜角微上扬,从药罐里倒出药沫,抹在那一道道的伤痕上。

“嘶……“小孩轻声痛呼,有些怯懦地望著眼前陌生的黑衣少年,却见他似是安抚地对说了声别怕……忙了一会儿,少年脸上有了迟疑,看了小孩一眼,喃道:“竟是没人照顾你麽?”

扶起眼前瘦弱的身子,手却探向那身後血肉模糊之处,却听到小孩一阵惊呼,硬生生停下。“那儿受了伤,不能放著……“小孩许久没了动静,靠在少年的肩头上,头轻轻摇了摇。

少年叹了口气,放下小孩,迳自站起:“我吩咐下人打桶水来。“用黑衫把小孩盖好,脸色有些苍白,却在欲离去之际,被扯住了衣角,又放了开来,再来便是由那口中细声的:“谢谢哥哥……”

步向门口,少年停了一会儿,道:“我会再来看你。”

※※※z※※y※※z※※z※※※

凤韹半伏在贵妃椅上,冷眼看著身前的少年,浓眉大眼,模样清秀,面色绯红。穿著紫裳的少年移向凤韹,身子有些发颤,眼里尽是情欲。身上的紫裳未解,却掀开衣摆,露出粉嫩的下身,抚向男人的身子。

“爷……”

此时,情欲高昂之际,少年却活生生接了凤韹一掌,撞向门廊,滴血未流,就没了气。外头的侍仆开了门,头也没敢抬,料理著眼前这没了已气息的少年。暗叹了叹,这新来的主子不知是哪儿惹得爷不高兴了……

合上了门,凤韹竟是剧烈地咳著,发丝散乱著,余毒终是未清。瞥向桌上那红色的药丹,觜角扬起,而後竟是不断大笑著。

可笑!可笑自己的犹豫!

当年那些人如此对待自己可有那一分犹豫?!她如此对待自己又有一分犹豫?!

大步走上前,将药丹吞入腹中,体内混乱的真气顿时平稳,胸口的痛减弱了许多,穴位经脉也略为通畅。而後,竟是一阵清凉,如真气涌入,疼痛感已全无。那绝美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容,望著十五的月,此时的凤韹竟多了份悲凉。

“高处不胜寒……终是那句麽?”

“我不得不恨。”

15

月色朦胧,冷风吹袭的夜晚,主宅的下人都知道,在圆月的黑夜,主阁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即使是备受疼爱的珞少爷和手握重权,俨然是第二个主子的章管事也是一样的。没人知道,此刻的主阁又是一番怎样的情景,只晓得这是爷的禁忌。

凤韹细细品茗著不久前庆城送来的贡酒,随後放下酒杯,一旁的桌上,卷轴随意放置,唯有一份是打开著的。那一个少年的画像,拿著剑在月下舞著,目光低垂,如水波盪漾,传神至极,细看竟与凤韹有七分相像,可那三分却别於眼神。那曾经的傲视群雄、神采非凡,十年後的他依旧高傲,却没了少年时的年少气盛,更多的是城府内敛。

凤韹拿起那幅卷轴,看著上头的题字,缓缓念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不断重复著,酒杯在手中被捏碎,瞬间形成粉末,随风飘散。当年的阴谋,他著了道,受了伤,在心口处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疤。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谁又会知道舒璟城城主不喜饮酒的原因,竟是当年那佳人的一句话。

【爹……】

一把扫开桌上的卷轴,任由它们散落一地,发出阵阵声响,犹如哀鸣,曾经珍视的那幅画也随著落在地上。他们的儿……那在自己身下呻吟的孩子,那在自己面前不断哭泣的孩子,那老是轻声唤著爹的孩子,那身上留著那女人的血的孩子……

“谁!!”

即使来者已摒住气息,可凤韹还是感觉到了另一人的存在,转眼之际按期暗器已生生穿过黑衣人的喉部,没有机会发出任何哀号,就已倒下。取了化尸粉,倒在那黑衣人身上,却在此时望见那已发紫的手中似乎握著一个盒子。

快速夺过,看著那尸体瞬间化为一团粉末,凤韹冷笑,心中暗想,这人怕是那些老头特地派来送这盒子顺道送死的……打开那盒子,里头竟是类似男人的食指,附著一封血书,上头只有二字:“天罚”。

凤韹脸上的笑容越发艳丽,可却发出肃杀之气,一旁的酒壶随之震碎。合上那盒子,凤韹喃道:“老不死,看这二字应验在你们还是我身上。”

“你们,好生等著!”

※※※z※※y※※z※※z※※※

寂静的湖边,绿衣裳的小孩若有所思地呆坐著,望著湖面出神。此时湖面上多了另一个黑衣少年,站在小孩身旁,姣好的脸上有著暖暖的笑容。小孩侧过头,对著少年微扬起觜角。

“身子是好多了麽?“替小孩挽起发,珞对著湖面那瘦小的孩子笑了笑,多日来的接触,说是为了逃避对爷的伤心,心中也是挂念这个孩子的。见这孩子缩了缩身子,似是不惯他人的碰触,珞的眼神有些黯然,可自己却未发觉。

“我给你讲讲爷的事可好?“见那眼神如同注入了光,拉著他的袖子,另一支手难得握住了他的手。珞不禁蹙眉,如此消瘦的手啊……可珞的表情,却让小孩会错了意,如受了惊吓般地放开了那白皙的玉手。

他怎麽忘了……他的手这麽脏……

珞有些恶意地笑了笑,随即又道:“要听也行,现把这颗药丹吞了。“不知何时,珞取出了一颗药丹。见小孩苦了脸,却还是从珞手中接过药丹,身子有些发颤。伸手抚向那小小的头颅,珞轻声道:“别怕,这个药吃了你晚上就会舒服点。”

那一晚要不是自己偷偷来看这个孩子,珞也不会知道,水家的噬虫竟是这般可怕的东西,与暗魂丹的反噬相冲,竟会转成为如此利害的媚药,可如此一来,药引的性命便会延长。但,这个痛苦哪怕是一个练家子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孩子。

“哈哈……“湖的对面是一个个同样穿著绿裳的少年,看不清脸,却也知道定是清丽非常。他们同是爷的男侍,而这个湖便是他们平日消遣的地方,一块儿嬉闹著,爷从未严禁男侍的往来,可他们却未能步出这个院子,而珞便是例外。

自己从前也是看不起那些以身侍人的主儿,可如今自己又比他们清高多少。爷的眼里,自己和他们怕也是相同的啊……思及此,珞不禁泛起了苦笑,自己会对这孩子百般关心,大概是因为那是爷的孩子吧……那双眼睛,很像爷……

“大哥哥……“一支小手抚向他的眉头,珞顿了顿,又听眼前的孩子道:“不能皱眉头…会不开心的……“缓缓握住那支手,放在唇边,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冷华公子,爷有令。“一把冰冷的声音拉回了珞的思绪,抬眸望去身後不远处的章澧,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然的气息。章澧看著前方的两人,目光停留在那少年握著的小手,眼神越发阴冷。

“爷将於明日前往澧都,令公子相随。“瞥了眼小孩,章澧又道:“请公子先行准备。“珞看了眼章澧,安抚似地摸了摸小孩的头,站起身道了句:“冷华得令。”

手牵著小孩,越过章澧之际,只见章澧冷冷地问:“公子不觉得和那孩子太亲密了些麽?“珞停下脚步,对著一旁的侍童唤了声,命他带回小孩,只见小孩被侍童拉著,渐行渐远,不住回头望著。就在看不到那瘦小的背影时,珞转过身回道:“这和章管事似乎无任何干系。”

说完便要离去,可手肘却忽而被拉住,有些震惊地看著眼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人,只见他缓缓道:“你…喜欢那孩子?”

“是不是?!!“见少年静默著,那语气越发严厉。可这时,珞的剑已出鞘,指向章澧。

“我…是爷的人……“似是说给章澧听,却又如同自语,想是要确定般。“不要再碰我。“手被无情挥,章澧就一直望著那黑色的背影,而後看著自己的手,徐徐笑开。一旁的侍仆见了,上前有些担忧地唤了声,却被章澧一句"滚"吓得噤了声。

怎麽搞的……

16

手被拉得有些生疼,不断回望身後渐远的身影,心中有些徬徨,一时不留意,脚骨子本就不好,这麽被人拉著跌了一跤。

那侍仆平时也是伺候在章澧身边的,架子高些,见眼前瘦弱平凡的主子摔了,顺势放开手,冷冷地扫了眼小孩,站在一旁看著,也不去扶起。不就是只会扭腰讨好爷的男娼。

奋力起身,脸上尽是泥污,原想用袖子擦擦,可在提起手时又放了下来,宝贝地将那绿裳上的污垢拍了拍去。膝盖处明显刮出了伤痕,脸色也顿时发白,这点小伤一般自是不算什麽,可在小孩身上却是噬人的疼。

慌乱地站起,自有记忆起自己便是大小伤不断,也没想过要他人搀扶,更不会去奢望那温柔的呵护,他明白的,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此时想起那几日来一直对他微笑的少年,从前在分宅也有过的,新来的仆人曾也对他友善过,却在几日後,看他的眼神只有轻蔑……或许,那大哥哥不久後也会讨厌自己的……

任侍仆粗鲁地拉著手,忍痛走著,想起那如玉的面容,好久没看到爹了啊……虽然知道,爹爹眼中明显的厌恶,但自己还是有用的吧……虽然,没有少爷的能干,小姐的聪慧,但至少,还能帮到爹,不会给爹添麻烦。阿婆说过,爹是最爱娘亲的,那从未见过面的娘。只是,不知道爹能不能不再讨厌他……

如此想来,竟是觉得好过许多,随侍仆走过一断路,却在往自己房前的岔路停了下来,眼前站著另一个侍女,面无表情,却让小孩一惊。这侍女他是认得的,那老先生旁边的侍女。

此时,只觉得血液似乎在倒流,有些恐惧,想起那夜的折磨,万针穿骨的痛苦,身子便开始发颤,却还是被白布蒙住了双眼,跟了她去。爹生病了,须要他的血……他没有什麽可以给爹爹的,用力掐著已满是伤痕的大腿,强迫自己因害怕而生的泪水收回去。

只要自己乖一些,听话一些。

不知道这样子,爹爹会不会也少讨厌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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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住脸的白布被摘下,熟悉的药味令小孩不自觉精神紧绷,微微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站成两排的侍仆,个个面无表情,不似生人,倒像极了人偶。望去坐在上座满头白发的老者,见他无视小孩的存在,只是一个人埋头钻研著一株株类似药草的植物,不时自喃。

小孩站在原地,不敢出声,紧紧地拽著衣角,彷佛那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半响,老者突地站起,狂笑地拿起一株药草,道:“凤韹贱种,量你一世神才,也料不到老夫这一著棋!!”

缓缓将目光移至那小小的人儿,上前去用力扭过那小巧的下巴,将药草灌进那微张的嘴里,强迫他吞下。只见小孩还不及咀嚼,已将药草吞下腹中,而後整个人匍匐在地,腹中的火热难忍,只能拼命干咳,吐出的竟是骇人的鲜血。

老者笑得欢,狠狠地往小孩踹了一脚,另一只脚踩在小孩腹部,蹲下身扯过那发丝,瞧见那衣内未消的淡痕,一般人自是看不出,却瞒不过他的眼,随即恨恨道:“看样子真是那贱种的儿,这身子怕是被人玩过了吧,也难怪凤韹小儿会拿下得了手取儿子当药引,想也是到处勾人,原来这儿子真真淫贱。”

冷不防脸颊被打了一掌,心中是万般苦涩,即使年幼,他还是懂得"淫贱"二字是何意,自小被人辱骂,却也未如此心伤。这身子……只有爹碰过啊……没有别人,没有……

老者瞥了眼伏在地上的孩儿,怪笑,缓缓道:“这下子可不平静了,看样子那些家伙也忍不下,是时候让凤韹贱种知道,他还太天真。“忽而温柔抚著小孩散乱的发丝,如同自喃:“我的远儿要是还活著,大概也是受这般折磨,想来死了倒好些……”

“既然只是药引,想来要真玩死了凤韹贱种也是不会心疼的,倒是可惜了暗魂丹。”

而後又是狂笑,却也没像上回那般拿针折腾,只是腹中似是万物翻搅,吞一口水也是疼痛难耐,可终比不上那刺入心屝的话。

爹……可会心疼他?……不禁苦笑,脑中不断想著爹的笑容……

幻想著,那温暖的怀抱……

还有那份不可能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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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都准备好了。”

看了眼跪在眼前的黑衣少年,男人的目光又会到窗外的紫色花儿。侍仆们都知道,这花儿没有任何芳香,却是这偌大的宅邸,凤城主唯一锺爱的花儿。

“带上他。”

珞不禁抬起头,刺目的阳光让他看不清男人的面容。“爷……?”

“这澧都之行,带上那女人的贱儿。”

珞顿了顿,却还是低下了头。爷这回,怕是真的怒了,十年前的恩怨他不晓得,可却明白,那十年前的岩驽之战,便是发生在澧都。

17

身上的是刚换好的墨绿裳,小孩有些羞涩地笑著,脸上难得的红润,一旁的黑衣少年不禁上前,抚著那干燥的发丝,道:“东西都收好了麽?“眼前小小的头颅点了点,从床下拿出包袱,有些老旧,但小孩保护得很好。

少年眉头轻蹙,将包袱从小孩手中夺过,见小孩一愣,才有些歉意说:“我看一看。“果不及所料,里头尽是些陈旧的衣裳,大大小小的补丁,取了件略新的绿衣,转身对小孩道:“就这件行了,到了外头给你买些好的。“爷的男宠,除了绿衣外,其他颜色的裳是不许的……

只见小孩望著那置在床上的包袱,有些婉惜的神情,许久才懦懦道:“可以…可以…留著吗?“见少年没答腔,不禁有些慌乱。“我…阿婆缝的…用娘亲留下的衣布……”

“嗯。慢慢说,我没怪你。”

小孩看著眼前的少年,神情有些淡漠,和爹爹不一样。想著,底著头泛起笑容。能和爹一起呢……出游,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连少爷小姐也没有过……如同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满怀喜悦,或许未曾如此开心过。

珞看在眼里,那份渺小的喜悦,原想拦下他,可要是路上爷的毒发……终究还是得带著他啊……即使危险,自己有不能一直守著他。想到这儿,只觉得烦躁,自己竟也是在利用他的,明知那弱小的身子不能再经折腾,明知爷是不可能花心思保住这孩子,明知这孩子……

可……这是为了爷,不是吗?

缓缓蹲下身子,看著小孩有些傻气地笑著,有些苦涩,徐徐抚摸那五官,将他拥在怀里。和爷不像的孩子,兴许是像娘亲。“这麽瘦啊……”

或许,两人并没有看到在那不远去,站立著的两个身影。柔润的发丝高高地束起,少了平日的媚气,多了几分俊秀,若有所思地看著,没有以往的笑容,眼神却冰冷至极。一旁的另一个身影默默地站在身後,眼神却不离黑衣少年,袖子下的手握著拳,出了血。

※※※z※※y※※z※※z※※※

两辆马车,除了马上的黑衣少年,便是几个身著白衣的卫士,与少年不同,他们直属於影卫,如今却在凤韹令下听命於珞,六人心中各有异,原因也就只有前头马车里的凤韹知道。

前头的马车不时传出呻吟与撞击声,六人见怪不怪,唯有为首的黑衣少年脸色泛白,不禁扭转马身,以眼神示意让六人让道,往另一辆马车去。没有前头马车的精美,有些窄小,少年缓缓拉开那帘子,只见里头的孩子靠坐著,似是睡著,身下没有垫子,想是极不舒服。

珞看了看前方的路,再望向马下的泥地,快到楹镇了吧……擦了擦身上的薄汗,望了眼前方的马车,不禁咬牙,想起爷身边那妖魅的随侍,自己是被遗弃了麽?这身子……爷许久未碰了啊……

“哥…哥哥……”

不知何时,小孩已醒来,或许长年来在打骂中度过,一向来浅眠。见帘外少年微红著双眼,额上满满的汗珠,不禁唤了唤,可仍不习惯。“醒了吗?“小孩点点头,探出头向前望了望,没有爹爹……

“爷在那车里。“似是看出小孩的想法,少年继续道:“很快就到楹镇,今天想是赶不到庆城。“澧都位於庆城的边境,算是经商之路,可却也是谋逆之士聚集之地。而所指谋逆,便是反叛现任圣皇的武林之士。

“能不…能看看爹……”

从来未离开过那成长之地,只想看看心中的依赖,卑微地寻求安全感。没有别的,只是想看一眼。

“爷…“少年别过脸,“爷在和别人一块儿。”

不知为何,少年又飞快地道了句:“爷不喜欢缠人的孩子。”

见小孩微顿,那巴掌大的脸上唯一的亮光缓缓黯下,“对…对不起…“对著少年道:“我不会缠人的……不会缠著爹爹……“珞已经步开,又回到前头,不再理会身後那双眼,看著前方隐约可见的市镇,毫无起伏道:“爷,看得见楹镇了。”

前方的车厢内,凤韹的衣裳尽褪,馀下月牙华袍披在身上,伏在身下的少年仍吞吐著自己的欲望,忽而抽离少年的身子。“爷……“还未满足的少年,朱唇微张,不断喘息。

凤韹淡瞥了眼,胸口的闷痛却丝毫未减弱。瞬间,抚著胸口,觜角流出血丝。馀毒在侵蚀著这身体,难以抑制的欲望,还是不能再托下去麽……看著软禢上的少年,私处血迹斑斑,一瞬间竟和那瘦小的身影交错……

伏下身子,少年双颊微红,还是第一次这麽近看著爷,从未见过如此秀丽的主子……凤韹长及腰的柔丝散落在少年身上,许是毒发,柳眉微皱,修长的五指来回抚著少年的红颊,柔情至极。

当年那个孩儿,他们的孩儿,在自己怀中的生命,喜悦过後……混乱、背叛、屈辱、舍弃、死亡……胸口的疼痛欲裂,口中一阵腥甜,血丝不断涌出,少年此时惊呆,望著那腥红的血滴落在雪白的禢上,可这时,那细碎的吻落下,轻轻唤著:”…儿……”

“爷…爷?!”

少年忽而被推开,对上的是充满愤恨的双眼,如同要将他撕裂般,精神涣散,男人随後闭上双眼,血丝不再涌出,气息也逐渐稳定。再睁眼时已是往常那没有丝毫温度。居高临下地望著少年,少年只觉得四周的寒气,身子不禁颤抖。

“你听到了什麽?”

少年剧烈抖著,颤声道:“没…没有……奴下什麽…都没有听到……”

18

躯著马儿,一行人停在一家酒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视线总会不时落在马上的黑衣少年,以及那少年後那辆算不上华贵却典雅至极的马车,心中叹道,大概又是城都来的爷儿们。四方的白衣卫士现行下马,等著马车内的男人发号司令。

珞环顾了四周,确定无可疑之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方缓了些。吐了口气,不知此行爷为何如此招遥,不知……他真的不知,爷的事他想不透,也看不透,不能过问,因为爷不会相信任何人。由此想来,自己除了这一身还能上台面的武艺,就什麽也不是了啊……

正当珞神游之际,前方马车的帘子被那葱葱玉指缓缓掀开,长发披散,却带出凌乱的美感,可那绝美的玉颜,如今却苍白异常,连带那华服下的身子,显得越发单薄。

“先歇息吧。明天……再赶路。“那些老头子跑不了!

吩咐了声,凤韹便跃下马车,马车内的少年也披了衣,匆匆跟在凤韹身後,步伐有些蹒跚,却还是妩媚地笑著,玉嫩的脖子满是欢爱後的红印。似是想到了什麽般,不禁问:“爷,那孩子……”

顿了一会儿,又是往常般清冷的声音:“这琐事还用本城主去烦麽?“没有回过头,旁边的少年顺势挽著凤韹的手,眼里满是得宠的骄溺。珞别过眼,见白衣卫士已先行领著马步向後方的马厩,车夫原是主宅的下人,自是守规矩地察看四轮。

珞一个机灵,步向後方那小得只能容下一人的车厢,便看到一支小手战战兢兢地揭开帘子,却又缩了回去。不禁上前,将那帘子掀开,只见那小小的头颅似是吓到般地快速抬起,见到珞时才微松了口气,掺杂著极难察觉的失望。

“爷在用膳,就在那里头。“指了指前方的酒楼,匾额上那"清华楼"三字极其醒目。小孩眼神疑惑地看著珞,见他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心中止不住希冀著,能一块儿到里头去吗……爹在那里啊……

“你……饿了吧……我去买些吃的,还有换洗的衣服。“摸了摸那头颅,“你在这里等等,还是别进去叨劳爷好了。“那原该是明亮的双眼黯淡了些,怯怯笑了笑,乖巧地静待著。珞的目光停留在小孩身上,只觉得胸口紧窒,不禁轻手拥住那瘦小的身子,最後回笑道:“那还是和哥哥一块儿进去好了。“离远一些,爷是不会怪罪的。他不该对说出那样的话啊……

小孩微笑著摇了摇头。

要乖乖待著。

爹不喜欢缠人的孩子。

想要……

爹爹喜欢自己……

※※※z※※y※※z※※z※※※

“爷。”

上座屏风後,黑衣少年半跪在男人面前,桌上的各色佳肴被冷落在一旁,的另一个少年离得远些,站在一角。心想,方才自爷从上头往下看到珞和那丑小孩抱在一块儿,脸色便极难看,珞的胆子还真是大,是爷的人还胡乱勾搭……

“珞真是好看呢……”

反手扭著黑衣少年的小巧的下巴,男人脸上的笑意不减。“爷太夸奖珞了,爷才是最好看的。“有些疼痛,不禁皱了眉……是啊……放眼这天下,有多少人有爷好看,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柳莣与爷比起来,怕也只成了庸脂俗粉。

“珞儿,这身子似乎许久没碰了啊……“优雅地在那容颜上落下一吻,“珞儿想是饥不择食了是吧……“姣好的脸蛋瞬间刷白,可却止不住身下的燥热,温度逐渐上升。不知何时,分身已经被握住,胸前领子敞开,那一片雪白上的红点被恶意嘶咬著。

“…爷…!!”

身子向前弓起,尽量压低了声音……原来,这个身子依旧是如此敏感,下贱……眼里竟泛起了雾气,脑中顿时闪过那瘦小的影子。爷的怒气又是从何而来呵?还没替那孩子买衣服呢……现下大概饿了啊……

就在情欲高涨之际,少年的身子被甩在地上,上方的男人冷冽道:“去跟著,然後现在就滚!“说完,将手上的白玉戒指解下,扔向少年。少年先是惊愕,而後便入往常般冷静地著好服饰。屈身道:“冷华得令。”

见黑衣少年离去,男人瞥了眼一旁噤声的少年,道:“过来。“少年微颤,可仍是会意地上前,撩起自己的袍子,直接坐在男人身上,自己快速地律动著,可这上座也只有屏风挡著,自是不敢大声呻吟。任少年埋头在自己的胸膛,眼神却望向酒楼外头,那简陋的马车,一直到宣泄了欲望,仍不曾移开。

19

黄昏,道上的人少了许多,小贩也忙著收摊,倒是清华楼来来往往,客不见少。清华楼本是酒楼,却也暗置厢房,到夜里便让小二到巷子寻几个样貌秀丽的雏妓,供远道来的爷儿们寻欢作乐。

小二的眼神直往上座那方瞟,见那客人出手阔气,一身好布料,就连皇城来的爷儿都没这等贵气。心想不禁一阵搔痒,这好生意怎可任著溜了?!正想著,上座厢内的人撤下了屏风,掌柜的急急使了眼色,小二便一股脑地奔了上去,讨好地笑著留客,原是低头还好,现下微微抬头才发现眼前的金主竟生得这般好看,不禁怔然。就是锦香院的红牌也没这爷一半,见他脸色沉了几分,才又汕汕笑著。

凤韹皱眉,四周的目光早习以为常,且他本愿行事高调,这清华楼想是在楹镇也是颇有名的,也省了时间去寻客栈,便应了下来。另一头的掌柜连忙唤了人去备房,凤韹身後的少年显是不满地抿了抿嘴,但还是紧紧跟在凤韹身後。

“下去。”

冷瞥了眼,少年欲言又止,咬了咬牙,还是跟了小二到後院。

独自步出,那双美目驻留在楼前不远处,车夫已不见踪影,马儿早早牵了去,馀下後头犹如小箱子的车厢无人理会。不知是何力使然,往著那头走去,道上人烟稀少,只有夜幕逐渐降临。掀开那布帘,里头也只有那卷缩成一团的身影,缓缓蹲下身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向那凹陷的小脸。

睡著的人儿极不安稳,拉下的袖子露出了纤细得骇人的手肘,布满了伤痕,淤血更是刺目。小脸上的那支手来回抚摸著,触及那干裂的唇,竟有些颤抖。就在此时,那唇动了动,似是呢喃,声细如同虫鸣,可那一声却让一时沉睡的愤恨再度涌上心头。

“…哥哥……”

难以自制的一掌直接掴向睡梦中的孩儿,让那身子直接撞向一旁,苍白的小脸顿时一片红肿,要不是真气紊乱,这一掌只怕不会只是红肿这麽简单。小孩疼得发颤,奋力地撑起身子,顿时不知何处一脚硬生生踢在那肋骨上,微传来那断裂的声响。

无力地看著前方,本能反应地用手护住身子,却在看到那绝美的脸孔时,怔了怔,怯怯地唤了声:“爹……“怎料,又是迎来一掌,却也只敢半伏在一旁,原是整齐束著的干发也散了开来,模样甚是狼狈不堪。

“谁准著你这贱种喊爹,“觜角牵起,冷声道:“果真和你娘一个样,这麽久没碰就勾搭上了别人。“扯著发丝,车厢虽小,可小孩本就较一般同龄孩儿小得多,再多个凤韹仍是绰绰有馀。

没有任何前戏,下身的欲望已经抵在那细小的洞口,小孩一阵颤栗,身体的燥热令他觉得羞耻,每夜熟悉的麻痒顿时涌上身。头发被扯得生疼,可那冰冷的眼神更是令人觉得刺痛。毫无防备,男人的硕大已经刺入,撕裂的疼痛让小孩的身子剧烈发颤,干燥窄小的花径难以承受那庞大的进入。

凤韹额上明显的薄汗,可心中那不知名的怒火却仍旧狂烧著,提起那纤弱得几乎可以轻易扭断的腰身,狠狠按下,让欲望整根没入,鲜红的血从那洞口流出,却带来了润滑效果,让那欲望快速在体内抽出,再重重地顶入。自从身上置有噬虫,即使是小伤也会是一般的好几倍,如此的折磨让小孩痛得几乎扭曲了脸,却不敢呻吟,硬抿著嘴,手遮著双眼。

他害怕看到那双眼,害怕看到那赤裸裸的轻蔑,害怕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害怕爹爹不理他……

好不容易结束了那勃发的欲望,凤韹好整以暇地离身,冷眼看著伏在一旁的孩儿,冷冽道:“没想到这身子如此饥渴,和别人也是这般淫荡麽?“伏下身扭过那小脸,脸上是满满的泪痕,唇早已咬出了血,凤韹吟吟笑著,舔去那觜角的血丝。

“要不是暗魂丹非得至亲之血,锁情之毒非得交和,我断是不会再碰这等贱身。“说完便挥袖离去,馀下一阵冷风。

过了好一阵子,那伏著的身影方有动静,一支手无力地拉过皱巴巴的绿裳,遮盖那惨不忍睹的身子,缓缓卷缩著,将整个身子缩在一起。夜里的冷风吹袭著,颊上的泪却吹不干,抱著身子,只有声声的呼唤。

“…爹……“没有和别人……

真的……没有和别人……只有爹……

※※※z※※y※※z※※z※※※

隔天,依旧是在疼痛中醒来的。此时,一个白衣卫士顿时掀开车帘,小孩为之一震,那陌生的脸孔递上一个包袱,而後便毫无表情地离开。小孩顿了顿,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里头是几件款式简单的绿服,还有几块烧饼,可已经冷了。

饿了一天,小孩感激地笑了笑,快速拿起烧饼咬了几口,吃完了一片,舔了舔手,望著剩馀的烧饼,舍不得地包好,拽在怀里,嗅著淡淡的饼香。是不是爹爹送的呢?……想著想著竟喜孜孜地笑了开来,颊上的红肿未消,笑时仍隐隐作痛著。趁著没人,小孩解下沾了血的外衫,快速换上整洁的绿服,将脏了的衫小心收好。

“出来!”

忽而一支手将小孩拉了出来,竟是拉车的车夫。小孩一时不稳,再加上身後撕裂的伤,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包袱掉在地上,烧饼跌了出来,沾染上土灰。小孩慌乱地将包袱拾起,巴巴地望著地上的烧饼,觉得心疼。

“薰少爷坐这辆车,爷吩咐了让你走著。“车夫恶声道。对他们而言,不得宠的男侍地位自然低下,如此更没了好脸色。小孩缓缓站起,身後撕裂的痛让他有些站不稳,只见前方一个少年踩著莲步走来,姣好的面容让人几乎错认为芳华少女。轻瞥了小孩一眼,笑了笑,心情极好,想是受了一夜的恩宠。

小孩懦懦地站在一旁,望向前方,却只见到那高佻俊美的背影入了前方典雅的车厢。一会儿,马车便在道上行著,最前方换成了方才的白衣卫士,未见那熟悉的黑色身影。几乎是奔跑,小孩一路跟在後头,手上抱著那包袱,脸色越发难看,身後的伤又再度裂开,双脚已经发软,却还是快步跟著。

道上的人也只当那是哪家养的下仆,车厢内的少年掀开车帘向後望著,心情愉快地笑了开。小孩急了,逼出了泪水,小声唤著:“爹……”

“爹……”

可是,他知道,爹爹听不到。

20

烈日当空,在人烟稀疏的道上行著,人虽不多,要不是四方的白衣卫士,还真让人觉得此行是为郊游一途。

“白单,还须要多久?”

华贵的马车传来一把冷声,前方马座上的名为白单的卫士连忙回首道:“回爷的话,还需一日便可抵庆城境内。“车内的男人不语,白单却暗捏了把冷汗,爷的性子难捉摸,如今又不见影卫,想来和爷此番的行程有关。可恼人的是,为何带上男侍,又如此宣扬,莫不是……

不猜也罢。

厢内,一身淡红的丝袍,乌黑茔亮的青丝仅用银白发带随意束著,绝色的玉容此番苍白异常,毫无血丝,那双星眸凤目更是深不见底。硬狠狠地揪著华裳,脉动混乱,体内的真气虽已平息,心更是紊乱非常。

不可能。明明……

最近还是太累了啊……似是想到什麽般,脸上渐渐扬起一抹邪笑,就快到了,这十年来自己好容易才忍到这一刻。想来还得要感谢圣皇,这一次绝对要让所有欠他的帐,一笔一笔要回来!

想到这里,竟觉得胸口的痛楚轻减许多,眼睑半垂,那修长玉指忽而不听使唤似的,缓缓掀开一旁的帘子,身子更是倾上前,刺目的日光让那双美眸连成一线。不被察觉,目光移向最後头,虽曾身中剧毒,馀毒未清,可却没影响到那习武之人的敏锐远视。

那道绿色的身影,一直在最後头跟著,有些蹒跚的步伐,应是布满了汗,瘦小甚至凹陷的小脸满是尘土。抱著包袱的手不时腾空抚向脚膝,脚下石路想是难走,可那双脚却从未缓下。

凤韹的眼神黯了黯,拉著帘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白单,行慢点。”

同样冷漠的声语,却清脆许多,让白单微怔,不禁问道:“爷…?“帘後的男人仍是沉默,白单吞下满腹的疑问,不著痕迹地放慢马速。现在的速度较平时已是极慢,如今再缓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反观厢内,男人按著额头,伏在榻上,笑出了声。

※※※z※※y※※z※※z※※※

这一行走走停停,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白单脸色更加难看,可见从帘後步出的凤韹仍是冷若冰霜,摒息而立。凤韹看了看天色,心中暗暗思量,虽是比原定日程慢上许多,可不见得是坏事。也好,就让那些人都齐了,一次解决干净。

“今夜是要露宿野外了。”

白单偕同另一个白衣卫士到林里寻猎活物,干粮虽是足了,可总不能就这麽一日食其果腹。另一厢的少年有些幽怨地看著四周的山林,眼神瞥向後头喘著气的孩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馀下的白衣卫士找了柴火,想在入夜前烧起来,倒是立在马车旁的凤韹斜眼望了片刻,环顾一片山林,脸色仍是不见红润,倒是一旁的少年缓缓靠在身边,看似亲密非常。

小孩一路跑了许久,见一行人停了下来,自个儿蹲在後头,悄悄喘气,没敢走得太近,就怕自己惹人生厌,也怕惹得……爹爹不快。扬起手擦了擦脸,现在自己一身脏污,爹看了定会不高兴的……身後的伤已裂开,血丝从未止过,衣下早是血迹斑斑,疼得麻木。

脚下的薄鞋经不得一日的摩擦奔跑,磨出了水泡,狰狞骇人。小孩小心地侧身子,靠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双眼却偷偷望向前方那头,贪婪地看著男人,却在看见少年紧紧靠在男人怀里,不禁眼眶泛酸。

此时,白单连同另一个卫士个猎了活物回来,料理著今夜的粮食。小孩连饿了两日,却也只敢在远处看著。见凤韹与少年齐坐,心中更是一阵幻想,眼里尽是羡慕。

原来,可以和爹这麽接近啊……原以为除了夜里那事,爹爹是不会和人亲近的……心中觉得一阵难受,眼里泛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这样靠著爹……可是这样,爹一定会生气的,一定会更讨厌自己……

阿婆说过,不可以太贪心,老天爷会生气的。

能看著爹就可以了……不可以太贪心……

“拿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小孩顿了顿,映入眼帘的是早晨那位白衣卫士,只见他手上拿了些薄饼,递给了小孩。怯懦地接过,原想回以笑容,却在看到那眼里深深的不屑之後,觜角怎也扬不起来。

“谢谢……”

小口小口地咬著,就怕吃得快了,一会儿又没了。脑中闪过那黑色身影,不禁苦笑。他一定也讨厌自己了吧……

突地,前方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连带打斗声和阵阵嘶吼。小孩立马抬起头往前方望去,便见到火堆旁,一个个蒙著面的黑衣人与白衣卫士已交战,双方强弱难辨,倒是人数上,黑衣人略胜一筹。

凤韹笃定地看了眼,将身旁的少年置在身後,脸上的笑容依旧,淡定悠然,扬起手之际,数道银针射向最为接近的黑衣人,速度之快,令人不禁哑然。一时肃杀之气竟让黑衣人顿敢危机,稍後退,转眼又有几人倒地。银针狠穿脖子,一瞬之间。

黑衣人见情势不利,再战必败,幸存的早散失斗志,原想撤退,却在转身之际,闪光一挥,那身子已是断成两节。身後的男人,绝美的玉颜,漾开了嘲讽的笑容,手上的剑滴血未沾。此刻,他们顿时明白自己刺杀的究竟是何人。

即使中了"锁情”,那男人依旧强盛;即使没了凤家的庇护,那男人依旧能傲视天下。他是天生的霸主,如同十年前,惊鸿武林。

小孩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呆坐看著。此时,一个躺在血泊中的黑衣人,忽而奋力站起,举起利器望小孩奔去。即便横竖皆是死,就定要找个人陪葬。小孩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黑衣人已倒下,利剑穿透,鲜血涌出,直直泼洒在身上。

“严珞…瑜……尸首……”

似是用尽最後的力气,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致死双眸都睁著,脸上擒著笑。小孩透过层层红幕,望著眼前衣著染血的白单,而後移向前方那淡红的身影。只见那脸上毫无血色,直冲冲逼来,却是直接扯过那没了气息的黑衣人。 “他…他说了什麽?”

白单顿了顿,缓缓跪下身子道:“回爷的话,那人说了‘严珞瑜,尸首’二词。”

只见凤韹眼神顿时闪过一丝惊愕,而後竟是满腔的愤恨,最後仅是甩下那黑衣人,如同见了污物般。

至始至终,凤韹都不曾望向那染血的孩子。

呆呆地坐著,全身发颤,却只能望著男人的背影。

21

树下,一个小女孩。双手抱膝,双目红肿,面如红桃,扁著双唇,嘤嘤抽泣。不远处的华衣少年,眉目秀美,如水般温润的美眸不断往女孩那处眺望,见那孤寂的身影,心疼地咬著下唇。

好容易才挨到教书的夫子放人,少年未等夫子迈步,早已一溜烟跑到了外头。阁内的另一个较年长的少年目光尾随著奔出去的少年,无奈的夫子唯有宠溺著望著少年的背影。

『俞儿,怎地哭了?』

少年蹑手蹑脚地扬起衣袖,擦拭著那忽而不断滴落的泪水,搂著女孩,一阵揪心。

『韹二哥……俞儿──俞儿的……韹二哥送给俞儿的簪子……被…柳姐姐…抢走了……』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著,泪水湿了少年的衣袖,梨花带泪的,令人见了好不心疼。只见少年眉头紧蹙,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一瞬即逝。小心地抚著女孩红肿的双目,温柔地在那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好俞儿别哭,别哭喔──俞儿要的话,二哥再送更好的给俞儿。』

『呜…呜……』

矫小的人儿埋在少年的怀里,哭声越发壮丽。少年轻拍那不断起伏的身子,目中满是宠爱和心疼。

『俞儿,我的乖俞儿,这眼要是哭瞎了,我和你凤冥大哥都会心疼的……』

『呜哇……』

『唉……二哥的好俞儿,要是这会说话的眼睛真这麽没了,怎麽做二哥的好妻子?』

『韹…韹二哥…欺负人!』

女孩的泪水这下停了,堵著小嘴,若滴水的荔枝,可爱诱人。少年不禁扬其了笑容,倾下身,蜻蜓点水地啄了啄那双红唇。女孩一阵愕然,随後红著脸,与少年相拥。

『韹二哥…只能喜欢俞儿,不许喜欢别人…俞儿要做韹二哥的妻子……』

相拥的二人,彼此应下相伴一生的诺言。

※※※z※※y※※z※※z※※※

“珞俞……”

凤韹茫然地睁开眼,马车轻微的震动,按著胸口,窒息般的疼痛令他伏在榻上猛咳。口中熟悉的腥甜味,近日毒发次数越发频泛,明明已经那贱儿交欢,饮下那药血,虽是功力回复,甚至倍增,可真气依旧杂乱无序,难以控制。

“爷,已经入了庆城境内。”

帘外传来白单的声音,凤韹沉吟,而後便冷声道:“在入夜之时,本城主要看到澜月山庄的大门。”

外头的白单不禁怔了怔,今日入夜之时……没有人不会知道澜月山庄,庄内的四主更是武林元老,威望极高。今夜乃是澜月山庄四主之首──东方凛的寿宴,到时在场的可不只是四主,爷这番举动,可谓过於率性。

“爷,属下私以为……”

忽而,银光闪过,右颊竟是一道血痕,滚烫异常。白单瞬间白了脸,连忙谢罪,可帘内的人不再出声。黯庆幸了会儿,要是爷的手再偏些,那不会是一道血痕这麽轻了……想是他多虑了,就是四主联手,想也是动不得爷分毫……

入夜之前抵达澜月山庄,可山庄位於庆城境内的澧都,此番路定是要赶的了。往後瞥了眼,那後头的男侍仍是小跑地跟著,脸色越发难看,原是不愿顾及的,可冷华公子离去前万分交待……

不禁冷下脸,扬手向後方的白衣卫士示意。只见後方的白衣卫士架起了那身子,与其同座,可那孩儿显不擅骑术,一时不稳,整个人摔下马。小孩狼狈地跌在地上,嗑痛了手肘,可眼前的卫士冷漠如昔,唯有速速站起,手却是使不上力。

干裂的唇微启,前夜的恐惧依在,任由卫士将自己拉起,战战兢兢地坐在後头,只敢抓著那衣角,马儿的脚步顿时快上许多。咬著下唇,不敢惊呼出声,又怕拽坏了卫士的衣角,手肘疼得发颤。

剧烈的震动,不断摩擦著後方那未痊愈的伤口,可那双腿仍旧夹紧了马身,如此折磨下来,裤裆上已是血痕斑斑。

紧紧地拽著,小孩知道,要是放手了,他们会丢下自己,爹爹……爹爹会扔下他……会不要他……害怕地闭上眼,脚下的红肿,水泡火辣辣地发疼。

阿婆说过,爹会疼公子小姐,是因为爹爹喜欢乖巧聪慧的孩子。

他知道,他不聪明,所以……他会乖乖的,一定会很乖很乖……会让爹开心,这样爹爹也许……也会疼爱他一点点。

珞哥哥说过,爹不喜欢缠人的孩子。

所以,他不敢缠爹爹,不敢告诉爹,他的脚好痛……不敢告诉爹,他好害怕……

不敢像公子小姐那样,拉著爹爹。

不敢求爹爹,不要不要他……

22

澜月山庄,武林六庄之最,白道之首,位处澧都北山山麓。从外看去,只见那朱红大门挺立在林中,上头的匾额只有龙凤飞舞的"澜月"二字。因地处甚密,且山庄四主行事低调,平日来客鲜少,多是在外头会拜人士,故如今山庄之首东方凛的寿宴,聚齐各方首领,自然也包括了颇有名气的武林新秀。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此回宴客,澜月山庄上下准备周密,来者不仅须持有"澜符”,还需念出通门暗号,且各不相同。在山庄百里之内,也布下了各道机关,来者须按"澜符"内暗藏的地图,安全寻到正确只路。也因为澜月山庄此番缜密的布局,众英雄侠士纷纷不谋到来,如安然抵达山庄,不失为件风光的事儿。

但,终是有人暗暗猜测,澜月山庄这番下心思,定不只是面上的寿宴,实是为了筛选豪杰,共同密商大计。可也有人暗讽,如此大作为,是为了防一个人,而那人是谁,众说纷纭,无人知晓。

直到一术士断言,这宴会定带来滔天浩劫。可到了当晚,那术士便暴毙於自家宅中,死状凄厉。

大堂上,宾客云云,脸上尽是得意的笑,来来往往的下仆,四周回盪的语声,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主位上坐著一位带须男子,黑发间带著几抹银丝,可面上的皱纹依旧显现出岁月的无情。一旁的三座,除了带须男子身边的素衣少士,另两位都年过而立,却仍不减眉间那与生俱来的豪迈之气。

简单的酒宴,各武林大家真正所要展示的是献与东方凛的贺礼,放眼去尽是稀奇珍贵之物品,东方凛一时笑弯了眼,频频与一旁的少士搭话,二人可见相交甚好。

“楼盟主,那青帮的美玉与玉袖坊的夜明珠相比,何者珍贵?老夫素闻盟主对这颇有研究,正巧此回好好研究研究。“东方凛朗声问道。

只见楼允倾轻嚐了口美酒,回道:“东方前辈可真是看高晚辈了,晚辈对这仅略通一二,且那二者皆为稀物,极其珍贵,可那美玉却略胜一分。”

东方凛挑了挑眉,楼允倾便继续道:“那玉虽色调属黯,实是茔亮剔透,全无杂涩,细看可见那美纹丝线,小巧玲珑。那夜明珠表面华亮,可仅是一时,内有瑕斑,可叹那美中不足……”

二人谈得正欢,倒是另一两人不断瞟向大门,似是坐立不安,双双欲言又止。相互望了望,大堂上终是无人过问,为何今日四主少了一人……突地,大门四个白衣人齐立,首位者脸上挂著笑,堂上喧声立马止下,一时静谧非常。四人无声无息,一脚跃起,後两人捧著一个翡翠剑盒,最後一人悄然跟上。

落在大堂中央,所有人睁眼看著,东方凛眼神黯了下来,方才的和气之像顿时一扫而空。楼允倾一脸默然,另座上二人面面相望,倒是其中一人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来…来者何人?!这里岂是尔等撒野之地!!“终是底气不足,难免失了威风。

“我等奉舒璟城凤城主之命,特来向东方老庄主祝寿。”

说完,侧身而立,堂上灯火顿时全熄,一时众人哗然,倒是最高座上的二人淡然如初。在这混乱之际,一道刺眼的茔亮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是一把剑,在夜中闪闪刺目,剑身奇样的血红,剑气摄人。

楼允倾不禁摒息,东方凛也向前倾去,另一座上的其中一人,不禁喃道:“那是……不会错的,血引铸成的剑……”

“不…不可能!!“另一人站了起来,扬声大喝。“血引早在十年前便化为飞沙,又怎会在此刻出现血引剑?“那站起来的人便是四主之一,尉迟锋,尉迟一族现任族长。

“就是…当年那场大战,血引就铸成剑,被那反叛贼人一掌成沙……”

“可不是,当年我是亲眼见的,那贼人杀红了眼,竟然以掌抵剑……”

“说到那人,可真不是一般的邪恶,幸亏当初东方庄主倾尽全力,方逮得他,虽凶性残暴,可那脸蛋……”

“嘿,你不说我倒忘了,那贼人狠是狠了点,可还真是一代尤物,当时殿上男人合著干他,真是爽啊……”

“那还真是,那身子真他妈销魂,老子到现在试过这麽多娈儿,没一个比他诱人……

“也对,听说那贼人当了什麽城主,呵!不过是舔著皇帝的鸡巴换……”

还未说完,剑光一闪,大堂的灯火已燃,只见血引剑已握在那白色华服的男人手上,堂内那一群出言秽语之人已经断成由顶向下断成两节,无一幸免。顿时女眷传来尖叫声,众人倒抽了一口气。

白色的身影在血中挺立,绝色之姿令在场所有一阵呆愣,微扬首,举剑对著上座的东方凛,轻轻笑著,倾城倾国。

“吾将大·开·杀·戒。”

23

怔怔地看著那富丽堂皇的大堂中央的身影,四周弥漫著甜腻的血腥味,众人握著各自的武器,身子却不住颤抖。无人望向那地上分裂的尸首,顾不得之前的相交之情,唯今之计是保得自身周全,谁知道这十年前的疯子又会干出什麽惊天动地的事儿……

“凤城主,别来无恙。“东方凛依旧泰然自若,“没想到十年一别,你这徒儿是这麽和师父打招呼的。“双瞳微张,闪烁著异样的精光。

凤韹脸上擒著笑,血红的剑缓缓置下。“东方先生,十年不见,你这张老脸倒是让徒儿我越见越倒胃了呢──“呵呵笑了两声,一旁不知是害怕还是气得面目苍白的尉迟锋刷得一声站了起来,手指著凤韹,剧烈抖著。“你你…这…妖…妖孽……!!!”

有意无意地瞥了上座的四人一眼,凤韹目光低垂,暗自揣测,四主……少了一位。冷笑轻哼了声,道:“尉迟长老,还真感谢你的好孙子为我取来血引这块良石。“尉迟锋脸色为之一暗,众人不禁哗然,莫非当年那把碎剑只是瑕品?!

眼看众人士互相猜忌,尉迟锋愤恨嘶吼了声,扬掌直接向凤韹劈去。凤韹倾身,以剑迎掌,要是早个几年,二人顶多势均力敌,可今日毕竟是有备而来,再加上血引剑在手,尉迟锋僵持了会儿,便不敌向後退去,可肺脏仍旧为剑气所损,硬生生咳出了黑血,触目惊心。

“长老!!“尉迟族人哑然,个个举剑向那如同妖魅般的男人,可凤韹纵身一跃,飘然骏逸,未等相随的白衣卫士上前,那些向前的人的咽喉已被数道银针穿过,转眼间,已是回天乏术。

“不知量力。”

凤韹一双星眸紧锁著东方凛,扬声道:“老不死的,合该你了,就下去和那贱女人二人好好聚聚!”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凤韹反常地急躁,剑身如同活物般,倾尽了真气击向东方凛,无人能挡。即是楼允倾举剑全力相拚,剑身微斜,仍是深深刺进了东方凛的胸膛。楼允倾微顿,东方凛忽而缓缓笑开,鲜红的血从那口腔涌出。

“东方庄主?……“拒绝楼允倾的搀扶,东方凛站了起来,厉声道:“凤韹!任你再聪慧,终是斗不过老夫啊!!“句句有力,虽已不如壮年,可他仍能叱吒风云。凤韹脸上已没了笑容,只见那玉容早是浮现异样的白,额上布满了汗。

他……在苦撑!

众人顿时一醒,齐齐向凤韹攻去,那掌心一震,手下有多了数道亡魂。凤韹眉一横,耳边忽而传来悠悠笛声,时快时慢,觉得眉目晕眩,硬是将体内混杂之气驱逐,顿时血气上升,一口鲜血喷出,血染那一身雪白的月牙华袍。

“爷!!!“白单急急跃向前,不顾大敌当前,情势扭转而下。众人眼看凤韹不支,士气大震,纷纷红了眼,恨不得将眼前人斩杀。凤韹只觉得笛声不断,心绪紊乱,任白单手扶著,双目狠狠地盯著东方凛。只见那人脸上是胜利的笑容,碍眼非常。

什麽时候……究竟!究竟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将那幅嘴脸撕裂!恨啊──不该如此……不该!明明……气火攻心,又咳出了血,笛声不住在耳边回绕,体内如同火烧般灼热。眼神已经迷离,看不清,仅有的一丝意识,悄悄举针。

“韹儿啊,你可真是愚蠢。“凤韹暗暗聚气,“量你不知,那就让老夫在你死前再告诉你一回事。“袍里的针已对准东方凛的咽喉。

“严珞瑜那女人,根本没有背·叛·你。

“那女人可真愚昧,竟为了你,甘为诱饵,幸好老夫早发现,将计就计,还不摆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道!”

“说来还真可怜,那女人负死为你产下一儿,身子已虚,偏偏又见自己的丈夫雌伏於男人之下,可见……也好,那破身子生下了孩子,因此而死。”

“看来,还是你自个儿害死了她,明知严珞瑜体弱,根本不能产子,你和你的儿子害死了她!!”

针从手中滑落,凤韹呆怔,他说什麽……说什麽……

“爷!!别著了奸人的道!“他说,说珞瑜没有背叛他……

“爷!快醒来!!“他说,说珞瑜体弱……不能生孩子……

“爷!爷!!!“他说,说珞瑜是我害死的……是我和孩子害死的!

珞瑜没有背叛他……

当年是骗局!骗局!!

笛声依旧,如同魔魅般吞噬心灵。

『韹二哥,俞儿要做韹二哥的妻子。』

『为什麽?!为什麽要娶别人?!!』

『这是诅咒,凤家的诅咒……所以,韹……给我一个孩子……其他的我不要了……』

珞瑜……俞儿……

此时,顿敢胸口一窒,只见身後一位白衣卫士举剑,穿透凤韹的胸膛。白单面上沾了血,呆愣地望著那之前一直在後头的白衣卫士。“爷……”

那白衣卫士拔出了剑,白单立即疯了似地上前迎战,只盼能杀出个血路,让爷安然无恙。与那卫士缠斗,剑法套路,似曾相似。难道……相斗之间,白单捉取了空袭,剑柄击向那人,一手扯过那脸上的面皮。望了眼,不禁怔然。

“影…影卫大人……”

影卫默然,竟暗暗让了条路,让白单往大门跃去。

“追!给老夫追著!!“众人应势跟上。

楼允倾站在一旁,见东方凛出手拔出了胸口的血引剑,听他笑道:“澧儿,还真多亏你了。“从阴黯的一角从容步出,章澧手上拿著一支金玉剔透的笛,影卫悄然立在身後。“哪里,这是晚辈份内的事,且还是庄主拖住凤韹,晚辈方能有机可乘。”

章澧一身俊逸,眼神露出疲惫,东方凛问道:“凤韹是怎麽中了你的计策的?老夫还真好奇。“章澧笑了笑,说:“只是很简单的迷惑之术,当然,还得感谢水老先生,不愧是水家的暗药。“想来,当初故意让水亟曜那老家伙任意索取药草,是正确的……

“好!好!!澧儿,要什麽奖赏,老夫自当满足你。“东方凛愉悦地笑著,之间章澧眼中灵光一闪。

“庄主,晚辈可以不要四主之位,但还请您一定要完成晚辈一个心愿。”

“喔──那老夫可要好好听听……”

章澧上前,叩首跪下,朗声道:“晚辈只求,能将庄主牢里的冷华公子,赐於晚辈。”

东方凛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影卫双手握成拳,而楼允倾,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24

眼睛巴巴地望著前方紧闭著的朱红大门,小孩静默地坐在一旁等著,身上的绿裳满是脏污,还有已经干了的血渍。全身疼得犹如骨子散架,久未阖眼,心里却是极其不安,频频举目,只盼那门能早些打开。

“嗳,嗳!我叫你呢!“逼人的香气,少年秀气的脸忽而在眼前放大。“啊……“小孩惊了惊,只见那少年狠狠地瞪了眼狼狈的孩子,心中暗想,真不知爷为何还要管这小丑儿。

“嗳!我叫红薰,爷取的名,你唤什麽?“红薰媚眼一挑,看著小孩微白的小脸,原是布满爷将他扔在这儿,可耍玩这小丑儿也是挺过瘾的。小孩缩了缩身子,红薰见这孩子竟不答话,毕竟从小也是被人捧大的主儿,哪能容得一般丑倌如此无礼,火气油然而生,一脚狠狠踢在小孩脸上。

“瞧你这拽样,也不想想爷宠的是谁?!就个名儿也不屑让我知道?“越想越气,竟是开始拳打脚踢起来,小孩吓得缩紧了身子,咬牙任红薰出气,车夫见了也全当没事。好一会儿,红薰方缓下了气,却听到那微弱的声音。

“没……没有名字……“爹没给名字。没给取名……

红薰顿了顿,随後才回神地笑道:“原来爷没赐你名儿……也对,你这样子想来也是玩不久的,况且爷又不怎麽疼爱你。“抬手狠狠捏了小孩一把,那枯瘦的手肘硬是多了个显眼的红印,和那满目的伤称起来,实是好不吓人。红薰见小孩没反应,丢了句:“犯贱。",便觉得无趣,往另一头走去。

好半响,小孩才又坐稳,舔著手上的伤。这样就不疼了……

犯贱……“贱"是不好的意思。从前不知道,之後是阿婆流著泪告诉他的。很多人这麽骂过他,大夫人骂过,少爷小姐骂过,分宅里的哥哥姐姐骂过,爹爹……也这麽骂过……

他都有听话,很乖很乖的,不会喊痛,也不会喊饿,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人少讨厌他一些。

忽然那大门大大敞开,映入眼帘的是杀红了眼的白单,原是银白的裳子更是染得鲜红,身旁扶著的却是昏迷了的凤韹。红薰不禁尖叫,後头紧紧追上一群凶神恶煞,个个向白单攻去。一旁的车夫见了,连忙架了马儿想远离这场厮杀,可後头的人竟是连射了数箭,致命当场。红薰还未转身,一箭越过脑门,方才那气昂的秀美少年已香消玉殒,致死未瞑目。

白单眼见情势越发不利,正巧望见一旁的孩儿,心中思量,只能豁了出去,举剑一挥,退了前方敌人,拽起孩子直接往林里头奔去。一直到走了许远,可後头的脚步声紧追著,白单停了下来,将凤韹置在那孩子身上。所幸凤韹自幼奇药护体,体态更是出气轻盈,即是一个孩子也是勉强拖得住的。

“带爷离开!我去引开他们!”

说完,白单最後定定地看了眼在孩子怀中的凤韹,快速向原来的路飞身离去。小孩回过了神,面对这场剧变,有些难以置信。担忧地看著凤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紧紧地扶著。

要带爹离开!有坏人要伤害爹爹!要保护爹爹!

小孩缓慢地走著,任凤韹整人靠在身上,小心不让一旁的枝枝节节勾伤了凤韹,却是让自己的脸上又多了几道口子。要快一些……不能让人找到,不能让坏人伤害爹……

小孩的身子原就较弱,此番更是扶不好凤韹,一连摔了好几次。小孩的膝盖嗑出了血,原先的脚伤变本加厉,却每每在摔了的时候,让凤韹挨著自己,就怕摔伤了心中的神只。

“…俞…儿……”

小孩为之一震,脚一不留意,竟踩了空,连著身旁直直往後滑下那难以察觉高崖……

※※※z※※y※※z※※z※※※

俊秀的容貌,写满了忧心,还有深深的不舍。

轻手抚摸著那曾经如此耀眼夺目的黑色精灵,俯下身紧紧搂在怀里,如获珍宝,眼里泛著雾气。

“他们…他们怎麽可以这麽对你……怎麽可以……”

那原是出尘的脸蛋,如今硬是多了几条狰狞的疤。章澧的泪止不住,从懂事以来便未曾流泪,此刻却是心痛难耐,宛如刀割,那群行刑的牢头,实在该死!!!

一遍一遍地吻著那一道道的伤疤,怀中的少年仍旧紧闭著眼,章澧苦笑著,缓缓在那不知梦想了多久的地方落下,四唇相依。轻含著,温柔地舔弄,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抚著少年的颊,轻声道:“你终於是我的了。“终於是我一个人的。

感觉到外来的气息,抬眸望著门廊的不速之客。

“影卫,出去。”

影卫如今一身长袍,少了平日的冷淡之气,多了几分俊逸。如今,那温柔似水的眼里蕴含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痛。双眸紧紧地望著章澧,见他小心翼翼地替床上的少年拉好了被子,顿时怒火中烧,急步上前拉过他。

“你爱他,你居然爱那个人!!”

章澧冷冷地瞥了眼盛怒的影卫,笑道:“影卫,出──去!“别要吵醒了冷华。

“澧儿,你……”

深深望了眼章澧,唯有选择离去。

章澧淡定地看了眼,视线又回到了床上的人儿。偌大的床上正好容得下两人,章澧轻手轻脚地在少年身边躺下,抱著少年纤细的身子,轻笑闭目。

“冷华……属於我的冷华君子……”

25

“爹……“水滴的声音,温暖的感觉,全身飘然,动了动身子,才张开了眼。小孩定了定神,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个温热的水池里,冒著热气。望向一旁,那绝美的容颜,靠在自己身旁。

爹爹还在睡呢……宁神观察四周,潮湿阴暗,荒山野地,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小孩移了移身子,先上了岸,顿时觉得寒冷,可却也没想再泡回池子里。奋力地将仍昏迷著的男人挪上了岸,望著那原是完好的皮肤上多了数道刺眼的刮痕,因在那热池里待了许久,白皙的肌肤有些泛红。

小孩扶著凤韹,靠在老树旁,又去池子边,双手盛水,可快步走到凤韹身边时,也没剩下多少。小孩细心地将那稀少的水沾在凤韹手上和脸部的刮痕,轻柔地抚著。虽自个儿身上怕是伤得更多,但小孩心中不禁洋溢著一丝小小的喜悦。

可以照顾爹爹啊……不时抬头看著凤韹,看不清五官,却也知道那是极美的,极精致的。看了看周围,小孩收了些草,在地上置了些叶,红著脸替凤韹脱下身上那湿透的外袍,学著从前阿婆教的样子,拧干了些。随後,扶著凤韹平躺。

心中担忧著夜里的寒气,小孩似是想到了什麽,用力地扯下了袖子,放到温池里,弄热弄湿了些,上前轻擦著凤韹略凉的双手。来来回回了几趟,那双原是冰冷的手终於有了些热度,倒是小孩缓缓笑开来,却冷得直打哆嗦。

夜里,看不见星光。

能不能……睡在爹爹的旁边?……好冷……

从前一个人在厨房睡时,阿婆怕他冷,都是抱著他一起睡的。阿婆说,这样就不会冷了……

轻手轻脚地在男人身边趟下,小孩笑著打颤。

就靠一会儿,就一会儿……不会很久的。小孩移近了些,埋首缓缓靠在那不曾属於自己的怀里,脸上有些湿热,手擦了擦,竟是泪水。枯瘦的手小心地握著男人的,闭上双眼。

原来,爹爹的怀里这麽温暖啊……

※※※z※※y※※z※※z※※※

从未如此平稳。一宿,小孩醒了过来,揉了揉眼,却见一双美眸,望著自己。小孩一惊,才想起自己在就躺男人身边,刷白了脸。爹爹……爹爹这麽讨厌他,会生气的……会很生气……

原想站起来,可一支手禁锢著自己,小孩只觉得震惊,小嘴张著,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轻呼了声:”…爹……“凤韹竟是微笑著,真挚而眩目,令人移不开眼,搂过眼前瘦弱的身子。

“俞儿,还好你没事,可吓坏韹二哥了。”

小孩震了震,凤韹不减温柔地替小孩理著那干枯的发丝,那是未曾有过的温柔。

“瞧,都瘦成这样……不该让爹把你送走的,俞儿。”

最後只剩下痛心的呢喃,在小孩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不过,我们就这麽溜出来了,冥大哥一定找急了。“宠溺地抚摸小孩凹陷的颊,轻声细语。小孩怔怔地任男人抱著自己,心中澎湃,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那温暖的根源靠去。

“俞儿怎麽都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气韹二哥?“手上的力道大了些,“我不会再放开你的,不管爹和大哥怎麽说,都不会……“男人眼神有些痛苦,更多的是疼惜,捧著小孩的脸,轻柔地印上一吻。

泪水从那眼里滑了下来。

小孩脸上挂著笑,眼泪却止不住。很开心啊……

爹爹……亲他呢…这麽温柔…

是不是不讨厌他了……是不是……

“…爹……”

他知道的,那个温柔不是给他的。那是"俞儿"的,不是给他的。

可是……

能不能,把这个温柔,分给他一些。

只要一些,不会要很多的,就一些些……

26

站在门外,望著那原封不动的碗盘,章澧紧锁著眉,温润的脸上却仍旧挂了笑,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一个少年,脸上数道狰狞的疤,眼神恶狠狠地盯著来人,似是要将其啃入腹中般。

接收到那充满了怨怼的视线,章澧几近欲上前将那人儿拥入怀中,可却还是强压下来。不能告诉他,不能。会吓坏他的,不能再让他更恨……章澧暗打起精神,又往前走了几步,可床上的少年却不断往後挪去,目光转为深深的冷漠与卑疑。

“冷华。”

“你不配叫我的名!“强硬的语气,与平日的冷言冷语不同,硬撑著,手却不自觉按著胸口,一阵猛咳。章澧见状,心中只觉得万针穿著,竟比自己方才被人儿漠视还要疼,急忙倒了杯茶,递向少年,但还是硬哽著满腹的担忧,细声道:“喝些水,会好受些的。”

“滚…滚开…!”

胸口似是虫啃噬般的痛,珞别过眼,恨得咬牙。垂下眼,另一支手无力地挥动著。那几日非人的折磨,还有难以置信的真相,至今仍未在脑里理开,如今武学尽废,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所擒,毁容挑筋。

他现在只是废人,给爷添麻烦的废人!

“冷华,别这般任性。“轻易地压下,不容反抗地禁锢那不安份的手,将水往珞的口里倒,霸道却透著难以察觉的温柔。紧闭著唇,水顺著流了下来,忽而张唇,狠咬那支手。章澧痛呼了声,那齿硬拽著,原是很容易变可甩了开去,可章澧任他咬著,娟娟血丝,想是要把那手给咬了下来。

“冷…冷华……“他早就认了,自那回看到眼前的少年和那男宠和乐的模样,他便知道,眼前的人儿是他一生的牵绊。他不会忘记的,妒嫉的痛苦,如同要将自己撕裂,让计画提前,原想就此杀了凤韹,连同那得到少年青睐的孩儿,但还是逃掉了啊……不能,不能让他们活著,冷华就只能是他的!一个凤韹就已经够了,还有那个贱儿,凭什麽……

珞从未松口,即是尝到了熟悉的腥味,他恨极了眼前的人,谁也不会想到,主宅受人崇敬的章管事,居然会是十年前四主之一章景的遗孤。杀了他……杀了他……他害了爷,还有那个孩子……那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泪水滚落,牙齿松开了些,一声巨响,另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捉过章澧满是鲜血的手掌,不禁大吼:“你!你都做了些什麽!!“扬掌就要劈了下去,却被章澧硬是挡了开,手不著痕迹地从影卫手里挣脱,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冷声喝道:“影,出去!冷华只是……”

“不要叫得这般亲热!“身後的人儿似是倾全力怒吼,颤声道:“你们──你们害死了爷……害死了那孩儿……害死了爷和孩子!!“眼泪哗啦地落下,抬手指著二人,望去那扭曲的容颜,有些恐怖。“我什麽…什麽都没有了……没有了……”

不再拥有从前的冷静睿智,让人想起,这冷峻的人儿,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章澧心疼地看著,浑然忘了手上的伤,哽咽道:“你…好好歇息。“转身,影卫回瞪了珞一眼,跟著章澧离去。

“我…我会杀了你们……你们害了爷……害了孩子……“害了那可以拯救我的人。

立在廊上,眼前花香芬芳,鸟声虫鸣,娟娟流水,宁静的悲伤。身後一双有力的手圈住那细腰,轻吻著那乌黑的发丝,诱人的草香,见章澧没拒决,如同受了鼓励般,捧著那姣好的玉颜,吻下。四唇纠缠,那润舌灵活地在齿见穿梭,如此热情的回应,更是让影卫心醉。

手伸入衣襟,惹来怀中那人的呻吟,那是难以拒决的邀请。章澧软软靠在影卫的身上,任男人啃咬自己润红的耳垂。“啊……“只觉得麻痒异常,想起那人噬的泪水,狠狠咬著下唇,一直到裤裆被拉下,衣领大敞,男人滚烫的事物在那入口处,蓄意待发。

“抱我……狠狠地…嗯──啊……”

猛地刺入,没有任何喘息,顶向最深处,跪坐在男人身上,随著男人上下摆动。“快…再快…嗯──…刺穿我……“抱著男人的头颅,任他在胸前留下痕迹。双目迷离,脑中竟闪过那黑色的孤傲身影。

“嗯…啊……冷…冷华……”

※※※z※※y※※z※※z※※※

“俞儿,火是这样生的。”

如画的面容,笑望著孩子,见他专心看著自己生著火,而後又怯怯地笑望著自己,轻点著头。

“爹好利害呢……“小孩轻道著,接过凤韹打来的野食,焦了些,可心里却觉得一阵感动,小口咬著。爹对他真好……真的很好很好……

“俞儿怎老唤爹呢?是想爹了麽……“凤韹的眼神暗了下来,轻抚著小孩的脸庞,道:“爹他要拆散我们,哥也要分开我们,他们……他们都看不得我们在一起……那些人……“眼里闪过狠厉,小孩不安地握著凤韹的手,轻轻靠在那怀里。

“爹……”

“俞儿,师父会帮我们的,哥哥也是疼我们的,要他们再反对,我们就一辈子待在这里。”

小孩不解地听著,却明白那一句"我们”,那一句"一辈子”。不知道爹怎麽了……可是,只有这个时候,爹会这麽抱著他,会疼著他,就像对少爷小姐般。那麽,和爹出去了,爹会不会……会不会又打他了……会不会又讨厌他了……

笑著点头。

多好啊……能和爹一直待在这里。即使夜里很冷,但有爹陪著。在这里,爹会待他好,会像阿婆那样抱他亲他,会很温柔地和他说话。不会踢他,不会骂他贱人,不会厌他。

不知道,不知道他能不能一直做"俞儿”……即使是知道爹的好,都是对"俞儿"的,可是……“俞儿"便是他的娘亲,阿婆说过,娘亲的小名就是"俞儿”,爹爹替娘亲取的。多好听啊……他一直记著。

原来爹待娘亲便是如此的。阿婆说过,爹是极喜欢娘亲的。所以……不知道他能不能代替娘亲,他不会像娘亲一样扔下爹,会一直一直喜欢爹爹,即使爹爹讨厌他,还是会很喜欢……

“俞儿,还是唤我名来得好。“抱著那瘦小的身子,凤韹在那耳边轻声道:“韹,像爹他们唤我一样──韹。“皇者,他是父亲最大的野心。

小孩看著凤韹,学著那觜型,小心唤著:

“韹……”

27

是夜,房里弥漫著淡淡的香气,烟丝飘然,一个少年咬著牙,先是硬撑著身子,细看竟是面目狰狞,犹如罗刹。

“可…可恨……”

少年忽而发狠似的,猛捶自己的双脚,却又无力地伏在床头,剧烈地喘著气,觜角带著醒目的血丝,眼里渗出了泪,但又被那无力的手抹开。

“该…该怎麽做?不能待在这里,不能……要快点,找谁…找……谁……“喃喃自语著,眼里写满了忧虑。“找谁……柳夫人……对了,还有柳夫人,她一定会救爷的,她还爱著爷,会救爷的。“犹如在汪洋中望见浮木,少年笑开了来。

但,那笑容转瞬即逝。

“爷…还有,还有孩子……“咬著手指,放开。“孩子……他是爷的亲子,又是暗魂丹的药引,爷…会带著他的……会的……”

“…孩子……“少年冷静了下来,不明白那似是熟悉却又陌生的疼痛,在心上,淡淡的疼,几乎让人遗忘。脑中闪过那腼腆的笑容,小而满足的喜悦,那全身骇人的伤,那枯瘦却又饱受折磨的身子,无时无刻都小心地抬眸的孩子。

那眼里,没有奢望,有的只是难以察觉的希冀,渺小而卑微。那个眼神,少年不会忘记,那个孩子看著爷的眼神,令人窒息。有时,少年多想狠下心,夺取那眼里的眷恋,告诉小孩:“爷是无心的!“无心却又残忍。

不忍……不忍……就在他亲眼见到那孩子在孤独冰冷的夜里,独自承受著那可怕的药性,打颤缩在隐蔽的角落,声声唤著爹。没有情欲的孩子,如何承受那绕是成人也无法承担的欲望,而爷却在他处的温柔乡……

少年轻扬起笑,自语道:“我已经没有用了啊……那麽,我们一起离开……离开爷……“离开那硬缠在身上的枷锁。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连络上柳莣,那同样痴情的女人。

正当少年沉思之际,门缓缓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步了进来。少年扬起头,眼里闪烁著讶异的光芒。

“怎麽…怎麽会是你?”

“珞,你失责了。”

※※※z※※y※※z※※z※※※

夜里寒冷,小孩担忧地望著躺在一旁的凤韹,眼眶红肿,不知所措地戳揉那冰冷的十指。

“爹……“不知为何,爹爹从方才便是这般奇怪,身子极冷,额上却是布满了汗,样子像是极痛苦。”…爹爹……“小孩小声地唤著。爹的身子,好冷啊……和阿婆的一样,要是爹也和阿婆一样再不醒来……泪珠又再次滚下,要是现在病的是他,该多好啊……

“珞瑜……瑜儿……”

整爷从那口中唤的,只有那已经消逝的人儿。小孩抿著唇,恨不得自己便是娘亲,这样,爹爹的病定会好的。爹想念娘亲,那他就代替娘亲,爹爹就会很开心的笑著,很漂亮很好看。要是他便是娘亲的话……

“爹爹……”

此刻,凤韹的身子又逐渐发热,滚烫得惊人,那一直紧闭著忽而睁开,一个翻身,轻易将小孩压在身下。小孩一阵惊呼,对上那双迷离的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凤韹轻抚著小孩枯黄的发丝,在那唯一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

“瑜儿…韹二哥好热,好……难受啊……”

修长灵活的五指探进了衣襟,滚热的触感令小孩一阵颤栗。

“瑜儿,做韹二哥的妻子可好……会疼爱瑜儿…瑜儿许了韹二哥好不……“强硬地吻上那苍白的唇,轻轻啃咬。“好暗啊……看不清瑜儿……“身下的事物如身子般滚烫,抵在小孩身上,细碎的吻落在身上,从未试过的细心温柔。

小孩的面颊已是血滴般红透,手慌乱地摆动,却触到了身上男人的敏感,凤韹重重地喘息,轻声笑骂:“瑜儿真……爱折腾人。“抚摸著小孩的身子,道:“回去了定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手指探向了喉穴,小孩惊得躬起了身子,凤韹爱怜地抱著小孩,让他跪坐在身上,捧著小孩的脸,舌灵活地在颈间游走。小孩拽著凤韹的裳,身下忽而一阵冰凉,滚热的事物已经抵在那处。从未有过这般感觉……想要爹爹,想要爹爹进来……

缓缓推入,小孩身子不住後仰,熟悉的疼痛遍布全身。张眼见凤韹似是强忍著缓缓进入,小孩轻轻靠在那怀里,细声道:“没关系的,不…不疼……“双唇已经痛得发紫,小孩咬牙,重重坐下,凤韹呼了声,难以抑制地在那身上冲刺。

“瑜儿-瑜儿──我们此刻是在…共赴巫山……过了今夜,没人能再分开我们……瑜儿……”

小孩忍受著男人强烈的欲望,随著那杂乱的节奏律动

“我的好瑜儿──”

爹爹,爹爹……

他是不是代替了娘亲?

爹爹,好开心呵!……爹爹好,便够了。

没关系的,爹爹不讨厌他了……

好高兴。

可是,心好像穿了洞般,好难受。

他……是不是快死了?……

为什麽……

为什麽会这麽痛?……

痛得……好想哭啊……

28

从前,好几次都是在疼痛中醒来的。所以,他一直不喜欢睡著,黑暗,看不到一切的感觉,很可怕,寒冷而孤独。但是,这次不同,周遭温暖的气息,令人留恋,不舍地睁开眼,对上的是那温柔似水的眸子,依旧乌亮的长发懒散地盘在一旁,一支玉手撑著,另五指轻轻拂过他的发丝。

小孩不禁耳根赤红,拉紧了身上男人的外裳,整个人缩在一起。凤韹呵地笑了声,爱怜地将那成了一团的人儿拥在怀里,小心轻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爹……“凤韹愣了愣,随後苦涩笑道:“珞瑜莫怕,爹是不能拿我们如何的,你今生便只是韹二哥唯一的妻。“小孩对著凤韹努力地展开笑容,下身不同於从前经历般疼痛,虽仍是痛苦,却无以往般,疼得噬人。

“妻?……“他不是爹爹的孩子麽?怎麽做妻?怎麽…怎麽会是妻……以前阿婆说过,长大了就会像爹一样娶妻生子。他不知道,只是阿婆说了,妻便是日後最喜欢的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一辈子是多久?……很久很久……

他最喜欢的人…就是爹。不要,不要别的人了。以後,一辈子,都只喜欢爹爹一个人。

“要做…要做妻子。“做爹的妻,这样的话,爹爹就会喜欢他的,不会丢下他了,是吧?……

柔美的笑容在那倾国的玉容上漾开,将怀中的人儿揉紧了些,在那小巧的耳边轻声道:“瑜儿,瑜儿……“不知为何,那声声的呼唤,像刺般硬是扎在心上。小孩埋首在那从前从未妄想过的怀里,双手轻轻抱著男人。

“瑜儿还记得不?我们说好的,离开那从骨子里腐烂的地方,离开父亲,离开大哥,隐居山间,然後生好多的孩子。“轻吻著那干裂的唇瓣,“你说,男娃定是像你,女娃却像我,真真可恶呵──“小孩静静聆听著,那段他所不知道的,不属於自己的誓言。

“我们说好了,要是女娃,名凤情,要是男娃……“小孩缓缓抬起了头,眼里如同注入了光辉。凤韹啃咬著那小巧的耳,坏笑。

“你说的,就唤‘凤惜’。”

“惜情,愿上天惜情;永世情、吾将永惜。”

惜……我的名。这便是我的名了麽?……凤惜,凤惜,多好的名,多美的名,这便是我的名了麽?

泪水滑落,淡淡的咸味。

凤惜,他的名,是爹爹和娘亲的情。

凤惜……凤惜……

□□□自□由□自□在□□□

章澧有些无措地坐在少年身旁,看著一旁从未动过的碗筷,不禁无奈道:“冷华,我知晓你怨,我已经派人前往水家,水如云医术盖世,定能医好你的脸。“见那静默的少年,眼神依旧落在外头。章澧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吃一些好不?”

没有任何动静,从方才到现在。一直,不曾正眼瞧他。

“我…我先下去,你好好歇息。“正当转身之际,袖子被一个微弱的力道扯住,章澧顿了顿,难以置信地望向那支手的主人。“端给我…我想吃一些。“好半天,章澧都说不出话来,随後少年一阵冷哼,道:“算了。”

“没!我…我叫下人弄热,冷华等一等。“喜悦,洋溢在脸上。原是想要唤著下人,没想到珞又淡然道:“不用了,我没这般娇贵。“章澧笑了笑,拿起一旁的碗筷,原想递给珞,却又见到那手上的伤,停了下来。

轻手轻脚地移步,在撩起纱帐,坐在床头,珞正要接过,手却不争气,怎都无法使力。章澧舀了一匙粥,珞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微张口。小心翼翼地喂著,替他擦拭,袖子触到那苍白的唇瓣,手不禁抖了抖。

章澧暗喜,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冷华是不生他的气了吗?这他从不敢想。“会烫不?“柔声问著,如同对情人的爱语。“你身子还未调理好,只能喝些粥,要是腻了,我吩咐橱子准备些不一样的。”

珞勉强吞了几口,硬是忍下呕吐的冲动。喝了半碗,便借口想要休息,让章澧离去。章澧喜上眉梢,离去前轻轻握了握少年的柔夷,举步飞扬。

珞望了眼,不禁想起前夜那人说的话,愤恨地扯著被子。

『章澧似是锺情於你,也好……接近章澧。』

『你没有任何选择。』

29

凤惜双手接过那一颗颗色泽黯淡的小果子,红著小脸对著搂著他的男人露出微笑。凤韹不禁莞尔,道:“原是想打些野味,可瑜儿你一向不爱这些野食,我也不放心就这麽留著你一人在这儿。“说完,还亲了亲那有些凹陷的颊,不满呢喃:“真瘦得只剩下骨了。”

凤惜小口接小口,这小果子的味道很甜,就是有些酸。但这对一向来没什麽挑剔的凤惜,怕是喜爱得紧。小孩都是爱吃甜食的,凤惜从小吃苦吃得多,也看过从前分宅里的小童们吃著外头街上卖的糖葫芦。当时自己看得迷了,少爷的侍童便领著其他的孩子,将自己打了一顿。走时,扔了个糖葫芦给他,沾了些沙子,他忍著痛,捡了起来放入口中,小心咀嚼。那是第一次嚐到,黏腻的甜味。

许久,凤惜吞下了最後一口,见凤韹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难以自制地缩了缩身子。凤韹见他这般举动,微蹙眉,“珞瑜很怕韹二哥麽?“缓缓搂紧那瘦小的身子,“可是,来不及了,珞瑜是韹二哥的了,不管大哥和父亲怎麽说,就是什麽诅咒,便让它去吧……今日我们便去寻出路,去找师父,他会帮我们的。”

怀里的人儿顿了顿,凤韹轻笑,一双美眸上扬,好不漂亮。“瑜儿,我们到了师父那儿,就叫师父给我们主婚,生一堆娃儿,给父亲和大哥恼去。“凤惜不禁抿唇,身子有些发颤。

“不要……“不要。不要。他不能出去,他不能和爹爹成婚,不能替爹爹生娃娃。他怕……怕爹知道他不是娘亲,这样的话,爹便不会待他这般好了……怎料,凤惜一声不要,倒是让凤韹脸色黯了下来。

“瑜儿为何不要?“凤惜猛地抬头,只觉得全在自己身上的手越发地紧,对上那双愤怒的眸子,更是不知所措。“瑜儿为何要拒绝我?!“冰冷的声音,“为何?!瑜儿?!“疯狂,凤韹的眼里,只馀下,疯狂。凤惜惊得怕了,哽咽著说不出话,小小的身子抱著凤韹,心中不知喊了多少声的"爹爹”。

“诅咒又有何妨?凤家於我,与蝼蚁无异。可瑜儿不能,我不会让步,不会!“凤韹轻捧著凤惜的颜,见那颊上的泪,俯首吻去。“你是我的,我的情,你不能不要……“凤惜抬头,觉得目眩,那如魔魅般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盪。上天会不会惩罚他呢?他是个这麽贪心这麽丑陋的人啊……怎麽棒?配不上爹爹的……配不上的……

他是爹的药,是爹的孩子。多好,多好……

闭目,静立在美轮美奂的山水前,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神色木然。

“主上,臣已找到韹爷。”

男人轻握那落在手上的枯叶,许久,问:“还有呢?“转身,淡漠的语气,与那不可一世的舒璟城城主竟有六分相似,可眉目较为英挺,凤家特有的薄唇,从那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无法抗拒。

站在对头的人跪下,恭敬道:“尚有一名孩子。“男人挑眉,“哦?”

“是…是孩子没错。还十分年幼,可…和韹爷相当亲腻。”

“是麽?“男人沉吟,不久又问:“多大的孩子?还有,那孩子……什麽样子?”

“主上,那孩子身子矫小,想来不过七八年岁。至於样子,细看倒是清秀,就伤疤多了些,不过……“那人停顿了一会儿,收到了主子不耐烦的眼神,才继续道:“那孩子,模样有些像当年的三小姐。”

男人的双瞳扩大,有些晕眩。“主上!”

“你先下去。记得,看好他们,韹爷要有何闪失,你便直接提头来见本王。“那人回了一声,转眼便不见踪影。男人咬牙,忽而一掌,一旁如碗口粗的树断裂成两半。“好啊……好啊!!”

“严珞瑜你死了还不够,现下还留个贱种!“严珞瑜,十年前月牙湖边诞下的孽种,凤家的耻辱。

“楼盟主,可还满意这里。“身後一把声音,男人抬头,已和平日无异。章澧带著笑,步向楼允倾。“章少主的气色似乎不错。“章澧面上擒著笑,心情似是非常愉悦。“远处见楼盟主一人在此,莫不是有心烦之事。”

楼允倾淡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章少主今日眉目上扬,想来是有喜事。“章澧垂目,喜事……想来是的。那高傲的少年,还有,那芙蓉帐下,少年的吻。

30

看著上头,凤韹一手牢牢地将小人儿禁锢在怀里,不时轻声安抚著怀里的人。凤惜紧紧地抓著凤韹的衣襟,有些担忧地看著凤韹额上的薄汗。眼眶有些泛酸……方才要不是他,爹上回摔下时脚上的伤也不会裂开了……

“傻俞儿。“凤韹日前遭暗算,体内"锁情"之毒又巧在前夜复发,如今真气在五脏如针刺般,即是难受,毕竟是天生奇骨,抱著一个凤惜攀岩倒还是可行的。看准一颗大石,扬身跃上,华衣飘然,转眼下头的那泉雾已经瞧不清。凤惜张大了眼,小嘴更是合不上,不禁叹道:”…爹爹,爹爹好利害啊……”

腼腆地微笑著,凤韹好心情地偷了个香,“唤我二哥也就算了,现在连爹爹也给叫上了。“凤惜听了,笑容有些撑不住,拽著凤韹衣襟的手不禁微微放开。“爹爹……就是爹爹……“小声的嘀咕,凤韹听不见。

“还有些路,俞儿再乏了就再睡一睡。“细心呵护,原来,爹就是这麽待娘亲的啊……忽而觉得胸口闷痛,似是想起了前些日子,那无情落在身子上的踢骂,身上的伤如同生生撕裂般。痛……

“俞儿?“摇头笑了笑,埋首在那温暖的怀里。娘亲,娘亲……能不能把爹爹对娘的好,分一些些……他会学著娘亲,会听爹的话,不知道爹会不会也待他这般好……

东方凛沉静地望著殿上那柄血红的剑。

面上一痕痕岁月的足迹,脸色有些难看,想来是当日的伤还未复原。“我的好徒儿──凤凰涅盘,狂傲神州,武霸天下。哼──老夫倒要看看,一个黄毛小儿,能成什麽气候。狂傲神州,真真可笑至极!”

一手握起剑丙,沉重难耐,方使六招,剑便脱手,硬生生插在澜月庄的牌匾上。东方凛顿时怒火攻心,大吼:“老…老夫……定要亲手断其筋骨,看他凤家能嚣张至何时!”

忽而,眉一横,举掌劈向後方来人,却被那人屈身避开。“庄主今日火气甚旺啊。“对上楼允倾似笑非笑的容颜,东方凛一瞬便没了方才的戾气,朗声笑道:“楼盟主莫取笑老夫了。“楼允倾挑眉,道:“庄主莫不是为了凤韹贼人生气?”

眼神一黯,有些发颤的声音,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盟主──可是知道了那贼人的消息?”

楼允倾暗暗冷笑,故作神秘道:“东方庄主,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z※※y※※z※※z※※※

“会…会不会很累?”

这里离原来的地方远了许多,可凤韹那绝美的颜苍白异常。凤惜浑然不知那是凤韹体内余毒作祟,且凤韹又死撑著,一句话也没说,速度料是快得多。

“…爹……”

穿插在林中,凤韹将怀中的人儿死死护著,脚步不断加快。这时,一道闪光,凤韹倒退了几步,手一折,几片绿叶在那手中如同利器,横过万枝。手越发收紧,对怀中的凤惜轻声道:“俞儿,捉紧我,把全部交给我。”

凤惜咬牙,轻轻点头。凤韹安心地微笑,那一刹那,只怕月牙都为之失色。

“尔等何人?”

静谧的林间,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黑衣人。“凤韹,速速就擒。“发言的那人身形魁梧,手上留著暗红的血,想来是被凤韹所伤。几人涌上前,凤韹如今不比之前,又带著凤惜,饶是他天生奇芭,也渐渐不支。

“找──死───!“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不安和颤抖,凤韹只求速战速决,招式越发狠厉,直直逼向他人死穴。

t这时,後方剑气凌人,对准了怀里的凤惜。凤韹纵身一跃,没想倒给了他人机会,利剑穿过小腹。护著凤惜,如今只怕一步也迈不出。

t “哼──看来澧儿说你中了奇毒,倒还真有此事。“东方凛脸上是按耐不住,缓缓步向凤韹和凤惜。“没想到……你和严珞俞苟合的贱种还活著。“冷眼瞥了眼凤惜,东方凛笑意全无。身後的楼允倾直勾勾地望著凤韹,见东方凛已萌生杀意,连忙道:“东方庄主,莫晚了您答应晚辈的事。”

东方凛眼光一闪,随即笑道:“老夫自当记得。“上前,狠狠踢向凤惜,本就不经打的身子飞向一旁,这一脚著实让东方凛心里舒服了许多。“俞儿!!“凤韹狂吼,在看清来人之际,失声道:“师父──”

东方凛顿了顿,只见凤韹瞪眼,口中不断流出血丝。“师…父……连你也要…也要拆散徒儿…徒儿和俞儿麽……“周围的人不禁摒息,楼允倾晃了晃。东方凛怔了怔,随後难以自制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笑话!好徒儿,没想到你居然思念成狂!“扬手扯过凤惜,一阵痛呼,凤惜整个人被摔在凤韹面前,碎石划开了伤,东方凛更是一脚踩在那易碎的身子骨上。“瞧!好生瞧著!!这贱种是不是你的俞儿?!”

凤惜疼得发颤,抬眸望著凤韹。裳领大敞,身上那道道伤口间的点点红痕,毫无保留地曝露。

“哼──凤韹,当年你们异母兄妹苟合,如今居然亲子相奸,真真有违天道!“东方凛冷眼看著脚下的小孩儿无助地颤抖,对上前方那双愤恨的眼神,觉得快意非常。

“你不会也忘了,严珞瑜──是怎麽死的?!”

“听好了,她是因你而死,还有这个贱种,因你们屈辱至死──”

“你胡扯!!“凤韹咳出了一摊血,神色骇人。“俞儿……俞儿明明好好的!怎麽会死?!“那双眼几近疯狂,压制著凤韹的黑衣人顿时面目屈形,一瞬间身形断成两节,如同肉泥,那生人竟是被真气硬生生揉碎。

“严珞俞确实已死。“一直保持静默的楼允倾忽然开口。不再是淳厚的声音,只见他徐徐扯下面上的脸皮,众人哗然。东方凛未来得及反应,眉目一张,已没了气息,喉间数道利剑穿过。“楼允倾"身旁多了一个灰衣侍从,恭敬地跪了下来。“臣护主不利,望主上降罪。”

凤韹倾尽了全力,伸手欲触及无力的凤惜,却被阻了下来。“大哥……救珞俞……求您──“凤冥快速点了凤韹周身昏穴,将凤韹交於一旁的灰衣侍从。“速速带走韹爷。“灰衣侍从领了命,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现下,只馀下一片狼藉,和一旁那几近昏迷的小孩儿。凤冥慢步向前,望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凤惜,眼里尽是不屑。俯下身,抬起凤惜的脸,冷咧道:“果真……有几分相似。“如同碰到污秽之物,嫌恶地放开。

“要不是韹弟体内余毒未清,本座定不会让你这孽障存活於世。”

转眼,一片黑暗。发不出任何声音,凤惜呀呀地叫了几声,泪水模糊了眼,只依稀听到,那微弱的几声。

“爹……”

“…爹……”

31

庆城街道,繁华喧闹,多是店铺商街,与舒璟城同样为圣朝经商之城。位於城中央,形形色色的楼房,身著华衣的少年少女,娇笑吟语,这又是华丽景像後的另一文化,庆城的花街。北方人男子斯文俊秀,女子秀丽甜美,庆城花街一入夜便犹如不夜城,歌舞升平,沉浸於温柔乡。要说到庆城最有名的楼馆,便是花街後巷的凤磬楼。

与前方的门庭若市大相迳庭,凤磬楼的上厢,凤冥拧著眉,一双凌厉的凤眼直直锁著正在把脉的白颜玉,沉声问道:“韹弟,可有事?“白颜玉小心置下凤韹的手,眉头深锁,许久才转向凤冥道:“主上,韹爷体内锁情之毒,理应除去才是,虽有余毒,可还不至於……”

凤冥一掌击在白玉桌上,眼里闪烁著怒火,白颜玉不禁倒抽了口气,连忙跪下,颤声道:“主上息怒,韹爷的状况乃余毒反噬,可这毒路向怪异,似乎……“凤冥狠厉一瞪:“说!“白颜玉咬了咬牙,道:“属下猜想,韹爷应是误中他毒,而这二毒相混,加重余毒的反噬。”

白颜玉微抬头,见凤冥脸色不佳,又低了下去。这凤磬楼外是家妓馆,实是凤氏的暗庄。白颜玉即是这凤磬楼的头牌倌儿,却同是凤氏布下的暗棋。白颜玉暗暗斜眼望向帐内的凤韹,心中不禁大叹。

世上美人无数,凤氏一族男女尽是人中龙凤,貌如美玉,可这传说中的凤二爷,竟是远胜其他凤氏族人。年岁应是三十有余,没想到仍是如此秀美动人,自幼便听闻凤韹天赋过人,出生之时神算子便预言:“凤凰涅盘,狂傲神州,武霸天下”。

许久,白颜玉才回过神,却见凤冥已立在身边,著实一惊,连忙移开。凤冥望著凤韹,那优美的薄唇轻轻动著,凤冥倾身一听,那一声声细微的"珞俞"硬是让他的脸色难看几分。手轻拂过那举世无双的容颜,白颜玉抬眸,正巧望见,那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颜玉,韹弟中的,是什麽毒?”

白颜玉回道:“主上,那是……七春影。“七春影,虽说不上奇毒,可七春草极难取得,且单服七春草并无大碍,可要是与锁情混合,那即是大罗神仙,也无技可施。幸凤韹体内仅有余毒,如今也是落下毒气反噬。

凤冥眼神暗了暗,唤了声"金厉”,一个灰衣侍从顿时立在身前。“那孩子,把他带上来。”

白颜玉有些困惑地顿了顿。那孩子……在凤磬楼地牢的孩子?这又和七春影有何干系?七春草的毒液,只能通过交和相传,莫不是……白颜玉也是见过大事的,可这天仙一样的凤爷,怎会和一个难看的小毛孩玩在一块儿。

“颜玉,先下去。”

领了令,自然也不敢多留。白颜玉步出厢房,就要合上门之际,抬头。那双属於凤冥的凤眼,对著床上的凤韹,从未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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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

薰香弥漫,床上两个交叠的身影,紧紧纠缠。上方的身影,快速地律动著,似是愤恨,豪不留情地顶向最深处。

“好…棒啊──冷…华……嗯呀──”

身下的男子,迎合著身上的人,紧紧地夹著那细腰,躬起身子。身上的人儿,脸上的疤如此刺目,奋力地进出。那眼里,没有情欲。腾出的双手,恶意地搓弄身下那高昂的美物。

“不──”

一连串的快感,二人同时宣泄。

章澧轻轻拥住身上的人,脸上是难以言喻的幸福。那是他爱的人,想要的人。即是雌伏在身下,也想要……与之接合,共赴云雨。当冷华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犹如梦一般,害怕冷华的身子受不住,他一定会忍不住狠狠要了冷华啊……

“我要沐浴。”

巧妙地避开那即将迎上的吻,冷冷地道了句。章澧微愣,却还是宠溺地笑了笑,忍痛正要下床,却又被唤住。满怀希冀地回头,却见那双星眸,没有任何起伏。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32

雪花飘逸,久远的梦。

两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最高的少年,俊秀的面容,带著难以察觉的微笑,看著另一个模样极其秀美的少年。小女孩堵著嘴,忽然扑在那秀美少年身上,大喊:“韹二哥答应了陪俞儿的!”

最高的少年挑眉,一手扯过那秀美少年,冷声道:“笑话。“转头对秀美少年温柔一笑:“韹弟,大哥昨日向师父要了套新剑谱。“秀美少年微愣,好看的眉头搅在一起,似是难以做决定。女孩一见,咬著唇,更卖力地缠住少年,一脸打死我也不放的模样。

秀美少年觜角扬起,不著痕迹地抽开另一少年强握的手,牵著女孩,道:“大哥,剑谱下回再瞧可好,珞俞才刚回来凤家,我想…多陪陪她。“少年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那二人便笑著,举步离开。

远远地,看著两道身影,少年抬著的手,缓缓放下。

凤冥望著那依旧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笑道:“最後,你还是回到我身边了呵……韹弟。”

敲门声。凤冥放开了手,静默地看著从外头走进的金厉。金厉进门,手一甩,一个物体重重地跌在青石地上。那是一个孩子,身子骨喀在厚硬的地上,传来巨响。细看,那唯一裹身的衣物肮脏不堪,身上除了旧伤外,布满了条条红痕。凤冥缓缓扬起笑容,金厉早已识趣地退下。

“抬起头。”

凤惜抖著身子,听话地将头抬起,望著高高在上的凤冥,双眼在见到床上的凤韹时,再也移不开。“爹……“那双眼里掺杂的情感,凤冥看在眼里,心中顿时燃起怒火。那种眼神,他见过,不会忘记,不能忘记,厌恶,打从心底地厌恶。

凌天一掌,凤惜被打偏了身子,觜角流下血丝。凤冥真是下足了力,像是要把十几年累积的怨恨全数宣泄出来。自小,凤冥从未将感情轻易表露,如今想是气极,开口便道:“那女人的儿子。”

瞥了眼凤惜身上若隐若现的红印,那经历情事的印记,不禁厉声道:“原来呵……娘亲勾引了韹弟还不够,还不够!就连你这贱种──“凤惜难过地屈著身子,身子疼得站不起来。不知道……不知道为什麽……眼前的这个人,要这麽愤怒。

贪婪地望著床上的凤韹,凤惜的心在淌血。爹爹……不舒服是不是?是不是和阿婆一样病了?吐了好多血……会不会疼?会不会?……

“…爹…”

凤冥似是想到什麽似的,顿了顿,静了下来。“你可知,韹弟此番,是因为谁?“凤惜疑惑地抬眸,“皆是因为你。“凤冥举剑,指像凤惜,茔亮的剑身映照著那瘦弱凹陷的小脸。

“皆是因为你,韹弟体内毒气反噬,便是由於这淫秽的血。“锋利的剑,缓缓划开那脸上的肌肤,血流了下来,凤惜却呆若木鸡。“七春草单是服食并无任何作用,但却在服者体内潜伏,唯有透过交和传於他人,方能引发毒性。“凤冥眼神一狠,只差没把凤惜的脖子削了下来。

“韹弟毒发不久,而此断期间惟有与你有肌肤之亲,可是你谋合他人,陷害我韹弟?!“一字一句,控诉的罪状,凤惜哭了出来,无力地摇著头。几乎是爬著的,看著床上的凤韹,徐徐挪去。

凤冥冷眼看著,“不仅如此,你让韹弟背上不伦之罪,子竟与父行苟且之事,如今此番娇态,羞也不羞!“凤冥的话,如同刺般,狠狠刺在凤惜心里。不伦……不可以喜欢爹爹吗?……

凤冥俯身,抬起凤惜的脸,轻声问:“现下,本王赐於你赎罪的机会,让韹弟体内的毒全数过渡於你,你可愿意?“如魔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对上那张与凤韹相似的面容,凤惜夹著泪,呆呆地看著床上的凤韹。

『惜情,愿上天惜情;永世情、吾将永惜。』

爹……爹爹……

轻微而坚定。那小小的头颅,点下。凤冥漾开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即便会死?“凤惜摇头,眼里蓄积泪水。“要…要救爹爹……“泪水止不住,只要爹爹没事,没事就好。

“哼──严珞瑜倒是生了个好儿子。“爱上生父,颠倒伦常……可,他又何常不是?

凤氏百年的诅咒,紧缚凤氏每一滴血液。

【凤氏族人,必定会爱上血嫡之亲。】

33

手脚反捆,蒙著双眼,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白衣男子吐了口气,叫道:“前面的大哥,要是到了的话,就给水某喝杯茶水吧!“前方无任何动静,水如云暗暗咬牙,清了清嗓子,又道:“大哥,要是您是要劫财的话,水家尚有几分臭钱,但要是劫色的话……这──水某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但水某有个小表弟……”

不算温柔的力道,水如云几乎是被人从车里甩出来,倒在地上,水如云不禁恨得牙痒痒,想他乃水氏现任族长,从小到大就只有他整人的份儿,上回为了韩老的事被凤韹摆了一道,如今不知又是哪方瘟神。

水如云挣扎著要起身,试了许久都没办法,汕汕陪笑道:“大…哥,这地上石子喀得水某挺疼的,能不能扶扶水某,当然顺道替水某解了这些绳子布条,让水某见见您的尊容,也好回去和小表弟描述描述。”

“替他解了绳子。”

来人忽而又一个冷哼道:“众人皆说水氏族长清高博傲,不食人间烟火,依本王瞧也不过是路间俗人。”

水如云听那声音,不自觉一顿。直到金厉替他绑著手的绳子,水如云才缓缓将蒙著眼的黑布扯了下来。抬眸正巧对上那犀利的双眼,脸上露出苦笑。“水某还道是哪位,没想到竟是俞王凤冥殿下。“凤冥挑了挑眉,只见水如云甩甩袖子,似是无奈道:“不知殿下如此慎重地请水某到这儿,不会是要替水某介绍做媒吧。“望著上方"凤磬楼"的匾额,水如云又难得玩笑道:“可惜水某这生恋毒成癖,不知有哪位姑娘愿意下嫁水某。”

凤冥扫了一眼,迳自步入凤磬楼,金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水如云静静地跟在後头,见凤冥一路眉头紧锁,眼下淡淡的黑影,不禁道:“想来殿下近日操劳许多,水某恰有些药方子……”

凤冥停了下来,水如云一时没会意,凤冥还未推门,里头便传来巨响。

“放开我!!俞儿在哪里?!把俞儿还给我!”

凤冥快速推门而入,只见那锦绣别致的房里,凤韹半伏在地,发丝披散,面色虽苍白,却仍旧不损那绝世的容颜。凤冥急急上前,“韹弟!“原想将凤韹扶起,却被那白玉般的双手抓的牢紧。

“大哥,大哥!珞俞在哪里,你知道的!是不是,是不是父亲?!父亲把珞俞关了起来?!“说著说著,又咳出血来。凤冥看得惊心,心里似是被狡了千百回。听那声声珞俞,不禁恨道:“那女人早十年前便化成灰,韹弟你何苦此番折磨自己。”

“你胡说!!珞俞明明和我在一块儿的!是你们、你们要拆散我们,你和父亲要拆散我们!”

凤韹眼神一狠,竟是强运了气,一掌就要击向凤冥,水如云虽不善武学,可医术精湛,对人体发出的气息更是敏锐尤其。眼见凤韹那一掌就要劈了过去,一抬脚,金厉不知何时又闪到了凤冥前头,硬生生替凤冥接下一掌。凤韹一愣,水如云急急上前点了睡穴,见凤韹无力倒下,凤冥连忙倾身接住,紧紧拥在怀里。

金厉站在身後,脸色不佳,想是方才那一掌,虽不致死,可凤韹内力深厚,料是凤冥也不及,这一掌著实不轻。双眼望著凤冥,随後淡定步出房。 将凤韹小心地放在床上,水如云笑道:“殿下和凤城主,还真是兄弟情深,水某看了好不羡慕。“凤冥冷哼了声,替凤韹掩好被子,转头与水如云对视。

“水氏如云,听命。”

水如云怔了怔,恭敬地跪下。

“医好韹爷,水家能否尚存於世,皆由汝一念之间。”

水如云抬头,难以置信地看著凤冥。随後,才断然道:“水某领命。”

※※※z※※y※※z※※z※※※

水如云跟在白颜玉後头,地牢潮湿,只有水滴伴著二人的脚步声,各怀心事。白颜玉熟练地走到地牢深处,看管的竟是一个面目疮痍的少女。见了白颜玉,少女呀呀地叫了几声,白颜玉唤她开门,她连忙取了钥锁。

门打开来,里头浓重的霉味,水如云不禁掩鼻。“韹爷的毒气已经攻心,现下唯有让毒过渡他人,主上让您看看,那孩子是否合适。”

水如云觜角扯了扯,走近拿卷缩在一团的东西,定定看了眼,不禁一顿。俯身撩起那杂乱的发丝,水如云这回是真懵了。“这……他们兄弟怎都和这孩子过不去啊……”

凤惜感受到来人,虚弱地挪了挪身子,睁开眼。望著水如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会忘的,那三日非人的折磨,那毒物穿身的痛楚,那一阵阵麻痒难耐的感觉。水如云望著凤惜,许久才道:“不知此番决定,殿下可有让韹爷知晓?”

白颜玉没有回话,笑了声,道:“素问水家医术盖世,却也仅是几度慈心,尤其水氏族长,代代无情。“水如云转头对白颜玉一笑,道:“公子能否让水某独自和这孩子谈一会儿?”

“也行,我在外头。”

监视,水如云不自觉眯起双眸。转过身对著凤惜,眼尖地望著那身上的那道狰狞的疤。“噬虫似乎,长得太快了。“凤惜不禁颤抖,而後想到什麽似的,缓缓抬头对水如云道:“救…救爹爹……”

凤惜想是怕水如云没听清似的,又说了声:”…求…你……救爹……“枯瘦异常的双手,捉著水如云的衣袖。

“你可知,将毒过渡於你,是何意?“见凤惜摇摇头,仍是那句"救爹”。水如云冷笑,“凤家人尽背伦常,就连你也是麽?“凤惜顿了顿。“与生父苟且,你可知这是逆伦?“凤惜呆呆望著水如云,许久颤声问:“喜…欢……爹爹……是不对…的麽……”

水如云挑眉。“喜欢?可是儿子对父亲的崇敬?你爹又是如何待你?”

爹爹……爹爹怎麽待我?……

爹爹,爹爹待我…待我很好很好……很好……

那几天,爹爹怕他冷,会抱著他,会对他笑,像对少爷小姐一样……很温柔很温柔……

“凤韹自是冷情对你,不然也不会以你做药引。”

见凤惜怔了怔,水如云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取你血气,伤你身子。你可知道,一旦毒让渡於你,暗魂丹和噬虫会和余毒相冲,三五年你自是无事,可毒力会不断反噬,到时,人不人、鬼不鬼。就为了一个从未将你当人看的父亲,你当真愿意?”

就为了一个从未将你当人看的父亲……

一个从未将你当人看的父亲……

不是的。不是的……爹爹、爹爹……爹爹最喜欢娘亲,所以…所以会待他好的……阿婆说的,爹爹会疼他,因为……因为……

爹爹最爱的人,是娘亲。

胸口顿时一窒,眼睛酸涩。爹爹最爱的人是娘亲……是娘亲……

“…爹……会死麽?”

水如云轻声附耳道:“没有你,他就算不死,也会武功全废,四肢尽损;有你,他不会死,但日後会是腥风血雨──”

定定看了凤惜一眼。

“天下──大乱。”

34

天下大乱。

天下之大,又岂是这孩子一人能动得了的。

凤王爷,您这不是口是心非麽……凤韹──凤凰,虽不是真龙之命,犹能翻云覆雨,独霸一方。

鸾鸟凤凰,命运多变。凤二少爷日後呼风唤雨,却是逆格叛伦之命。

这是何意?

弑父杀兄,颠倒伦常。

凤二少爷,不是苍天之福,却是天降煞星,犹是霸者之命。

“凤凰涅盘,狂傲神州,武霸天下。”

水如云轻喃,一别之前的吊儿郎当的模样,若有所思地望著白玉桌上的瓶瓶罐罐。此时,由外飞来一只白色信鸽,水如云笑著取下竹筒,轻瞥了眼信里的内容,随後扔入一旁的火炉中。

叹口气,取了瓶黑色药罐和几个大小不一的细针。缓缓走入内室,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凤惜。灯火明亮,映在那伤痕遍布的身子上,著实骇人。水如云上前,难得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凤惜懦懦地移著身子,他怕著水如云,由心底地害怕。

“如果和严珞俞死了几年来算算,你也不过十岁的年纪,不过这身子骨看来,我小表弟还高你一些些。“俏皮一笑,“他今年八岁。“水如云的一双俏眸盯著凤惜,取出了针。“会很疼,但得先封了你的大穴,这样毒气过渡於你时,方不会因毒气相攻,七窍流血而亡。”

凤惜听著,徐徐闭上双眼,拿细长的针头就直直扎在後方脖子上。倒抽了口气,身上那到狰狞的疤顿时红得如同滴血般,鲜艳异常。”…爹……“咬著牙,害怕得扭曲著身子,全身的血液如同逆流般,痛苦难耐。接著又是第二针,水如云脸色越发沉重,下手越快。

白颜玉站在外头,冷眼往里头瞄了一会儿。许久,针全数扎在那瘦得几乎见骨的身子上。水如云忽地站起,白颜玉上前说:“主上在候著,韹爷的毒务必全数渡於这孩子身上。“凤惜无力地动著身子,眼睛已经睁不开,手指几乎扭在一块儿。

转眼。凤冥抱著仍旧昏迷著的凤韹,将怀中的人安稳地置在软榻上。凤惜贪婪地看著,至始至终那双眼从未移开。“爹……“轻声唤著,却没有回应。凤冥淡扫了眼,犹如见到蝼蚁般,嫌恶地移开眼。水如云做了取出药罐,里头倒出的竟是如同水蛭般的白色虫子。

“俞王失礼了。“取出小刃,轻轻划开凤韹的手脉,凤冥一双眼就要喷出火来。那虫子顺著血流,半刻功夫便钻进凤韹体内。似是因为疼痛,凤韹轻呼了声,双眸缓缓睁开,对上的却是那方凤惜的眼。觜角无力地扬起,绝美的笑靥。“珞俞……“那笑容落在凤冥眼里,又是万般刺眼。

水如云此时扬手,奋力定住凤韹的脉穴,凤韹顿时昂首狂哮,那虫子又从手伤涌出,却成了紫黑色,凤韹额上已是冷汗连连。凤冥抬眸狠狠瞪著水如云,只见水如云无奈笑了笑,多了份苦涩。

“珞俞……俞儿……”

凤韹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里闪过的,仅有那曾经的容颜。水如云转身步向一旁的凤惜,不知何时,那凹陷的小脸上,已布满了泪痕。心疼,钻心般的疼,凤惜看著凤韹苍白的面色,泪水不断滑落。

水如云的动作缓了许多,轻盈地在那道疤上划开了口子,那虫子便往伤口进入体内。如同火烧般,凤惜的唇已咬出了血,在自己身上划开了一道道的刮痕。凤冥冷哼了声,横抱起凤韹就要离开。凤惜抬眸,声音已经发不出来,全身火烤般的难受,猛烈一咳,竟是滩滩黑血。

“这身子──是坏了。”

水如云扔下了一句,而後别过眼。“你可知,他最後心心念著的,还是严珞俞。不是你……不是……“这话,是说给凤惜听的,却也是另一个离去的人。转眼对著凤惜。“最後,你什麽也不是。他不会回头,不会再看你一眼,你就算死了,他也只会记著严珞俞,而不是你。”

凤惜清醒著,全身已经痛得麻木,泪水没有听过。

你就算死了,他也只会记著严珞俞,而不是你。

你什麽也不是。

惜情,愿上天惜情;永世情、吾将永惜。

他知道的,怎麽会不知。他的名,便是爹爹和娘亲的情。剩下的,他就什麽也不是了。可是,他只是……只是喜欢爹爹而已……

只是喜欢爹爹而已……

※※※z※※y※※z※※z※※※

章澧脸上尽是温柔的笑,为身前的黑衣少年梳著头。“东方凛……死了麽?……“章澧一顿,珞转过身,扬首对著他。“是不是?“章澧垂下眼,捧其少年的脸,在那道道痕迹上落下一吻。

“嗯……现在外头很乱,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伤害。“谁知,章澧的深情,却让珞直直笑了开来,似是嘲讽。“他死了?!他真的死了?!“那老家伙死了,那害爷和孩子的老家伙死了!

“冷华……”

章澧突地将珞拥在怀里,“冷华……我的冷华……“恐惧,从东方凛的尸首出现在他眼前,无尽的恐惧便笼罩著他。他害怕,害怕冷华又会被抢走,害怕冷华又会离他而去。珞轻轻笑了开来,扬起头,主动吻在章澧唇上,随後又是细细缠绵。

恨──

章澧的唇被咬出了血,珞缓缓放开,竟是上前解了章澧的衣裳。“我要。“章澧微顿,而後不禁面红,那是他爱的人呵……珞一笑,妖娆非常,抬眸,狠狠地扫了眼那在外头一直看著章澧的双眼。

影卫拽著拳,手掌已经渗出了血。

35

『韹二哥,为什麽父亲不要珞俞呢?』紫衣少女靠在男人怀里,一双美眸望著月牙湖水,笑容显得凄凉。感觉圈著自己的双手收紧了些,少女抬头对男人微笑。

『韹二哥真是嫡仙似的人,俞儿还真是比不上呵……』月光映照在男人绝美的脸上,少女不禁痴了,男人脸上是温润的笑容,眼里唯有宠溺。『父亲他们不要你,我要……』少女的眼眶红了,落下的泪,消失在男人的吻里。

『就算背弃凤氏,我也只要你一个。』月光下的诺言,只有真挚的心。

『今生挚爱,唯有你。』

凤韹睁开眼,环顾四周,突如其来的痛楚令他不禁抚著头,胸口一阵难受。记忆里的那双眼,和另一双眼,重叠。不行……不行……要去找珞俞,俞儿现在一个人……

『为什麽?!为什麽要娶别人!!』

伏在床头,头疼欲裂。

『韹二哥──韹二哥……俞儿只是你一人的,即是妾,俞儿也只和韹二哥在一起。』

『韹二哥,这里面是我们的儿……』

儿……?!

凤韹的身子不禁发颤,眼里没有焦距。脑中一片混乱,一扬手,房内不远的白玉桌顿时劈成碎石,发出猛烈巨响。一直在外头的白颜玉猛然一惊,急急奔到一旁凤冥的厢阁,一夥人风风火火地赶来,瞧见的也仅是一片的狼藉。

“韹弟──”

凤冥转身大吼:“金厉!速速找回韹爷!!“喘著气,望著地上的碎石,凤冥脸色更加黯沉。韹弟的功力不可能回复的如此之快,早该……早该废了的!这样,便不会逃开,不会再像十年来一样,处处与他作对。早该废了,把他锁在身边,永远永远……

凤韹不甚清醒,脚程不远,金厉急忙挡在凤韹面前,只见那双凤眼扬起,杀气尽现。

“滚开。“我要去找珞俞,去找珞俞……

见金厉丝毫不动,凤韹眼神一厉,赤手便与金厉缠斗起来,招招狠厉,似是要绝人性命。金厉日前方接了凤韹一掌,如今凤韹虽仍未回复,却仍让金厉吃力非常。

『爹……』

凤韹一顿,金厉来不及收掌,眼见就要击在凤韹肋前,顿时一股力击向手肘,掌力一回,金厉硬生生咳出血来。只见凤冥上前,对著金厉便是一扇,“要是韹爷哪里伤了,你十个都赔不来。“转身欲扶起凤韹,凤韹犹如孩童般抬眸,双手紧紧地扣著凤冥。

“大哥,大哥!珞俞在哪儿?!韹弟找不到俞儿、找不到……“那眼里,竟泛著泪光,凤冥止不住咬牙。凤韹从未在人前流泪,总是高高在上,令人无法直视。便是那严珞俞,方让韹弟遭人羞辱!

凤冥思及此,忽而笑开来,对著凤韹道:“韹弟莫急,我这就带韹弟去见三妹。“凤韹闻言,方松了手,面色极为苍白。“俞儿……“我的珞俞……

『…爹爹……』

※※※z※※y※※z※※z※※※

凤惜背伏在冰冷的地上,连续几日滴水未进,双唇干裂,可全身的痛楚令他无法睡下,不断地折磨自己。唯有这时候,才会忆起那短暂的美好,温暖而幸福。“爹……“爹爹的病好了吗?好痛……爹爹也是这般疼的麽………

还好……爹以後都不会疼了……

水如云来回踱步,恰见到那一丝笑容,不禁怔了怔。“日後你再不能行走,凤韹也定是不会要你了,可愿随我走,我家的虫儿应该挺喜欢你的血。“随後又道:“我不会亏待你的,至少能让你活得长久些。“凤惜看著水如云,无力地摇著头。

不会的……爹不会不要他的……不会不要他……

他很听话……爹爹会待他好的……所以,不会不要他……

会待他很好很好……

此时,门开了锁。两个乌衣人一言不发,水如云眼色一黯,问道:“有事麽?“乌衣人做了个楫,回道:“属下奉主上的命令,带走那小儿。“水如云一顿,冷声道:“你们可是要害死他。“凤惜此时的身子根本无法多加挪动,那身子之前便破得很,只怕毒气一涌,便会攻身。

“主上和韹爷都在候著。”

二话不说,二人架起地上的凤惜,只见凤惜忽而一震,全身竟是冷得骇人,要不是那虚弱的气息,已和死人无异。二人蹙眉,起步便要离去。水如云冷眼看著,一直到门外上了锁。

水如云闭目。

此时的他,自是不会想到。再一个五年的时光,天下纷争不断。以及,那在雪中抱著一个少年哭泣的王者。

36

“珞俞呢?“凤韹望著那陌生阴黯的阁室,语气有些慌乱。凤冥面上愉悦的笑容,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韹弟,我们有多少年没在一块儿练剑了?“凤韹转头回望凤冥,“大哥,珞俞呢?”

凤冥脸色微沉,随即道:“十年了,十年──“凤韹顿了顿,仿若未闻,问:“大哥,俞儿呢?她在哪里……?“要快点找到,要快点……珞俞怕黑……

凤冥轻笑,上前紧紧握著凤韹的手。“韹弟别急,大哥说个故事给你听。“对上那曾经朝思暮想的星眸,凤冥轻声道:“有一个家族,蒙受殇氏帝皇恩福,谨获俞王之尊,代代严守圣朝北方圣土。”

“但──他们不服。不服永远臣服於帝皇,不服永远臣服於殇氏,不服殇氏加诸於──家族的诅咒。“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俞王怨恨,却不得反抗,一直到诞下二子,得星氏族人预言,此儿将傲视天下。俞王大喜,故赐名韹。”

“二子貌若天人,天生聪慧,身具神骨,更应当年星氏之言。此子,还有个大哥。“凤冥抬眸,紧紧锁著凤韹。“兴许就二位兄弟,两人自小便缠得很,弟弟老拉著大哥练剑,可不知,大哥为了替弟弟解闷,夜里独自苦钻严练,就怕弟弟哪天嫌大哥弱,便不再缠著大哥。”

“但自从那对女人──“隐隐的杀气,“那个不知打哪来的女人,带著一个贱种,硬说是俞王之女,俞王愤怒,赐之死。可,那贱种留了下来。“凤韹转头,将手从凤冥手中抽了出来。“我要去找珞俞。”

“韹弟,听大哥说完。“眼里的温柔,只给了眼前的人。暗处的金厉,定定地望著那双眼,沉默。

“自此,便多了个三妹,而弟弟眼里,就只容得下三妹。不管大哥怎麽努力拉著弟弟,弟弟的手最後,还是会放开。“凤冥说著,随即竟扬起笑容。“然後,他们相爱。弟弟和妹妹,撇下了大哥。之後,父亲俞王知道了,便和大哥一起,送走了三妹。可是,弟弟自那次後,便不再对大哥笑了。”

“然後,父亲告诉大哥,禁锢著家族的诅咒,那疯狂的诅咒。弟弟妹妹应验了诅咒,所以──三妹非走不可,三妹不能成为弟弟日後的软肋。“凤冥停了停,许久才接道:“可是父亲不知道,大哥也同样……应了那可恨的诅咒呵……“凤韹的眼瞳扩了扩,看著凤冥。

“最後,弟弟还是找到了三妹。哼──在妓院,找到了三妹。他的三妹,曾经对多少男人欢颜,那万人骑的婊子。”

“够了!!“凤韹大声喝道,遥遥晃晃地退了几步。

『韹二哥,珞俞的身子没脏啊──俞儿、俞儿一直是韹二哥一人的!』

“韹弟,大哥还没说完呢──“凤冥微笑上前,“那个女人一再迷惑弟弟,最後父亲恼了,不顾大哥反对,为弟弟安排婚事。可新婚花烛夜,弟弟不见踪影,唯有大哥知晓。大哥为了不让弟弟受罚,替弟弟当了一夜新郎。呵呵──柳家那女人,居然想独占……”

『这是诅咒,凤家的诅咒……所以,韹……给我一个孩子……其他的我不要了……』

“珞俞──“按著头,凤韹扶著一旁的柱子,耳边传来悠悠笛声。

“更可恨的是……那女人怀了弟弟的孩子,弟弟硬是娶了那女人为妾。可憎的是,那女人与东方凛那厮合谋,陷害弟弟。东方凛那老贼,已窥探天下已久,可叹弟弟居然为了那女人,只身硬闯澜月山庄。偏生在那一刻,大哥远行皇都,接任俞王之位。闻讯赶回之际,弟弟已遭人羞辱,而那女人却在此时产下一子。”

『韹!韹!俞儿真的没有背叛韹二哥!真的没有啊……』

“你……胡说!胡说!!珞俞──我的俞儿……“不安缓缓袭上身,无助地望著四周,笛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最後──“凤冥轻抚凤韹的额,道:“她死了。”

『韹…这是我们的孩子……真的……真的……』

『韹……原谅俞儿……俞儿没有想要害韹二哥的……』

『韹……韹……』

凤冥向一旁使了眼色,金厉领命,按下开关,一阵晃动。阁楼内居然有著暗室,灯火照亮,那中央则是一口白晶棺木。凤冥冷笑,道:“开棺。”

几个乌衣侍仆连忙上前,将那棺木开口移开。凤韹怔怔看著,凤冥扶著他,在那耳边轻喃。“韹弟,不去看看三妹麽?嗯?!”

凤韹猛地望向凤冥,一切静止,仿佛只馀下绝望。

“珞…珞俞……我的俞儿……“珞俞……珞俞……

一步一步走上前,双眼紧紧地瞅著那口棺。一直到,看到棺里,华衣白骨。修长的五指在那白骨上来回抚摸,轻柔得犹如佳人依旧在眼前。“俞儿……“凤韹轻声唤著,怕吓著人儿似的。

这场景在凤冥眼里煞是刺眼。他千方百计地命人从澜月山庄把严珞俞的尸首带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的韹弟在这儿伤情的。“带上来。“门敞开,两个乌衣侍仆架著一个孩儿,凤冥一个眼神,直接将那孩儿摔到凤韹面前。

凤惜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身子疼得犹如散架般。瘦黄的身子剧烈颤著,凤冥扯著那杂乱的发丝,恨恨道:“韹弟,好好看著!这就是那女人的儿子,那女人拼死也要生下的贱儿。“凤韹缓缓转过头,静静打量著凤惜。

“瞧好了,便是这贱儿害死了你的俞儿,严珞俞便是因为他方难产至死!“凤冥冷笑,无视凤惜颊上的泪,狠狠将那细小的头颅踩在脚下。凤惜头上已经喀出了血,双眼却从未离过前方那如神只般的身影。

“…爹……”

凤韹一震。

『严珞瑜那女人,根本没有背·叛·你。』

『那女人可真愚昧,竟为了你,甘为诱饵,幸好老夫早发现,将计就计,还不摆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道!』

『说来还真可怜,那女人负死为你产下一儿,身子已虚,偏偏又见自己的丈夫雌伏於男人之下,可见……也好,那破身子生下了孩子,因此而死。』

“爹爹……“凤惜忍著痛唤著。

『俞儿,做韹二哥的妻子可好……会疼爱俞儿…俞儿许了韹二哥好不……』

『俞儿,我们到了师父那儿,就叫师父给我们主婚,生一堆娃儿,给父亲和大哥恼去。』

『唤我二哥也就算了,现在连爹爹也给叫上了。』

『哼──凤韹,当年你们异母兄妹苟合,如今居然亲子相奸,真真有违天道!』

『爹……』

那羞涩、小心翼翼的笑颜,与梦里的人儿重叠。

笛声宏隆,凤韹仰首。“俞儿啊啊啊───!!!!!”

凤冥向後退了步,金厉已经挡在前头。只听白颜玉道:“韹爷的七春影之毒,已经破了。“凤冥扬首,只见前方那银白的人儿,胸前淡淡血渍。

“韹弟……”

凤韹抬眸,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却妖娆动人,轻轻扬手,只见一旁的乌衣侍仆瞬间头身断裂,白颜玉反应过来,却来不及,整个人向後摔去。凤冥睁眼看著,此刻犹如魔魅。

“凤冥,带著你的狗,滚出去。”

凤冥顿了顿,止不住咬牙。韹弟……不再唤我大哥……使了眼色,金厉横抱起白颜玉。临走前,凤冥回头望了眼凤韹。“韹弟,大哥……“凤韹突地瞪眼,随後眷恋地望著棺内的白骨。凤冥眼眶泛红,甩门而去。

犹如闹剧般,如今只馀下凤惜,凤韹瞬而转头,冷冷地看著凤惜。那个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凤惜猛烈咳著,吐出黑血,染红了衣裳。凤韹站起,缓缓步向凤惜,居高临下地看著。

“爹……”

凤惜小声唤著,顿时觉得身子一疼,整个人硬是被凤韹按在地上。“爹…“凤韹冷哼。“这是你──应赎的罪。“凤惜顿了顿,双目无神地看著凤韹。

“罪……?…”

※※※z※※y※※z※※z※※※

珞从外放出信鸽,自顾自喃道:“水如云应是不会欺我……”

转头正对上床上的章澧,轻笑著上前,轻声道:“我知道你醒著。“章澧的身子轻颤,睁开双眼,看著眼前的黑衣少年。“我…终是留不住你麽……“珞瞥了眼,道:“我从未留在这儿,又谈何留不住?!”

笑了笑。“不过,还是该感谢你,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之快,便晓得主上在何处。“说完,便要离开,怎料章澧紧紧捉著珞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你……要回去凤韹的身边了麽……”

珞冷下了脸,道:“爷他……已经不会再要我了。“是绝望,也是无望。

章澧顿时使力,将珞压在身下,唇狠狠地印在珞的,相互纠缠。“冷华…不要离开我……不要……“泪水落在珞脸上的疤,换来的却是心中人儿的冷笑。

“章澧,我恨你。“所以,我用离开伤害你。

“爷不要我。可……还有那孩子……”

孩子……章澧顿了顿,珞将他推了开来。“你现在最好别用真气,水家的消魂散你是知道的。“冷冽道。

章澧望著那离去的身影,就连回头也不愿施舍麽……

他不甘。

明明,拥有了四主之首的地位,拥有了澜月山庄,冷华终是要离开他。为何……为何……不甘。他要抢回来,把冷华抢回来。把冷华锁起来,再不让他离开……对,锁起来,让冷华再也不离开。

冷华……我的冷华君子……

“呵呵──哈哈哈哈哈───“泪水,原来这般苦涩。

37

寒冷的气息,曾经的相拥是如此温暖,如今留下的却是那没用温度的双眼。凤惜颤了颤,袭遍全身的疼痛,却抵不过眼前,那冰冷甚至掺杂著……怨恨的眼神。

“咳──咳……“小声地咳著,压抑著胸口传来的痛,口中只有难认的腥甜味。“爹……“抬头,双眼贪婪地望著眼前的男人,轻轻笑开。爹爹……爹爹病好了麽……不会疼了是不是……

凤韹瞥见那一抹笑容,眼神一黯,只手便扯下凤惜身上满是血渍的衣裳。突如其来的寒冷令凤惜为之一震,双手无力挥动著,恐惧地望著凤韹。“爹──“凤韹冷哼,那倾国的容颜上扬起嗜血的笑容。

“怎麽了?俞儿不是我的妻麽?即与夫行周公之礼,又何做此娇态?“将凤惜禁锢在身下,粗暴地撕裂那已破旧的衣裳,尖锐的指甲在那原是伤痕遍布肌肤上硬是划上几道口子。那一句俞儿狠狠敲在凤惜心里,那不含一丝温柔的对待,他明白,爹爹已经知道了,知道他不是娘亲……爹爹已经知道了……爹爹一定是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

痛……身子一丝不挂,凤韹冷冽道:“真是丑陋的身子。“凤惜顿了顿,苦涩……对上凤韹的眼。那深深的恨,如同利剑般,狠狠扎在心里。凤惜咬著下唇,忍著不让泪水落下。忽而,凤韹猛力一扯,还来不及痛呼,那小巧的嘴被撬开,填入男人的硕大。身子不禁剧烈颤著,感觉口中的事物不断深入,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觜角已经裂开。凤惜害怕,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服侍著,没有挣扎。

快速地在那温润的口中律动著,四周的静谧,唯有那淫糜碰撞的声音,伴随著无声的泪。凤韹昂首,在那口中释放。凤惜一阵猛咳,白浊随著乌黑的血流下,按著胸口,卷缩在地上。“咳──咳……爹…咳……“爹爹不生他的气了麽……不生气了麽……

抬眸看著凤韹。

爹……不要生气好不好……

会乖乖的……会听话……不要生气好不好……

爹……爹……

凤韹怔怔看著,心里却是慌乱异常。无措,转过头,正对的却是那裹著紫裳的白骨。眼瞳扩了扩。

『你不会也忘了,严珞瑜──是怎麽死的?!』

『听好了,她是因你而死,还有这个贱种,因你们屈辱至死──』

凤韹眼神一厉,直接扯起地上的凤惜,将那残破的身子狠狠地喀向那白晶棺木。凤惜硬生生地撞在那如坚石般的棺木,背部顿时一片红肿,随後转为黑紫。还未反应过来,细小的头颅被那有力的手掌硬是按在那棺木上,双眸对著灰白骨身。

“看看,因我而死,却也是为了生下你而死的娘亲,我唯一的珞俞!“呆怔看著,凤韹的眼里,只馀下疯狂。“俞儿──你看好了,你拼死生下的儿,你为了生下,而抛下韹二哥的儿!!“十年来的愤怒,十年来的怨恨,犹如在这一刻,全数宣泄。

分开拿纤瘦的双肢,带著恨,向深处刺入。凤惜弓身,瞬间的疼痛,让他哑哑叫了几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为何!为何要因为这低贱的儿抛下我?!俞儿!!“身子在那棺上来回摩擦著,划伤了身,却也如同刀子般刻在心上。

“为何!要是没有你的话,珞俞便不会离我而去!为何上天要让你诞下,却收走了俞儿!!“如同报复般,在那身子里肆虐,无视那羞处的裂伤,那落在地上的淌淌血滴。

凤惜呆呆听著,手扶著棺木,眼神对上眼前的白骨。

『俞儿,还好你没事,可吓坏韹二哥了。』

『瞧,都瘦成这样……不该让爹把你送走的,俞儿。』

『珞俞莫怕,爹是不能拿我们如何的,你今生便只是韹二哥唯一的妻。』

『俞儿还记得不?我们说好的,离开那从骨子里腐烂的地方,离开父亲,离开大哥,隐居山间,然後生好多的孩子。』

『我们说好了,要是女娃,名凤情,要是男娃……你说的,就唤‘凤惜’』

『惜情,愿上天惜情;永世情、吾将永惜。』

泪,落在那棺上。

爹……对娘亲多好啊……

多好啊……

【要是没有你的话,珞俞便不会离我而去!】

要是没有他的话,娘亲就不会离开爹爹……为什麽呢……要生下他呢……

凤韹脸上,落下的,同样滚烫的泪。

爹……爹……好疼啊……

要是没有他的话,爹爹便不会疼了……是不是……

没有他的话,爹爹便可以和娘亲在一块儿……爹会开心的……会笑,笑得很好看……

爹……

爹……

“啊──“痛。凤韹在体内冲刺著,伴随著血丝,沿著腿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子已经麻木,直到全身再也使不上任何力。眼睛,却还是看得见;耳朵,还是听得见。败坏的身子,被无情留在冰冷的棺木旁。赤裸裸,如同那淌血的心,被狠狠地撕裂,已经不能再缝合。

凤韹伸手,轻柔地抱其棺木内的白骨,仿若佳人犹在。凤惜看著,看著那对身影,越过身旁。伸出手,却触不到那纯白的衣角。再望,看不见。才知,自己已经被远远抛下。

“爹……爹……“奋力唤著。残破的身子向大门挪去,却始终如此遥远。

爹爹……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

不要啊──爹爹……不要丢下他啊……

他会乖乖的……会很乖很乖……会听爹的话……

“咳!咳咳──!“滩滩黑血,眼神却依旧望著前方。轻扬其笑,手缓缓放下。

爹……

爹……

38

火焰燃天,如同血红的泪。动不了身子,只能无力看著,一片的艳红,等待著这一切缓缓吞噬著自我。

“快!怎麽会烧起来!!”

“水!去提水!千万别烧到主楼去!!”

好热……好烫……

阿婆……哥哥……好热啊……

嘈杂声不断,火势依旧猛烈。伏在地上,张开眼,眼前闪过的也只有那骇人的白骨,那疯狂的眼神。

“爹……爹……“不要……不要丢下我啊……

好可怕啊……不要不要我啊……

“咳咳──“迷蒙的双眼,就在此时,冰冷的触感。

在血红中的一袭黑影,却是如此耀眼。徐徐俯身,黑色的外裳,如同夜幕降临,包裹著全身。纤细的双手将那身子,轻轻拥入怀中。柔软的依靠,那熟悉而沙哑的声音。

“闭上眼,我带你走。”

凤惜抬眸,对上那温柔的笑靥,在火焰中绽放的艳丽。“别怕,我们离开。“面上的疤若隐若现,在凤惜眼里,映入的却是那绝美的容颜。“爹……“幸福地笑开,依偎在少年的怀里。“爹爹……“爹爹来接他了……爹爹不会不要他的……

珞无言轻笑。

两个相依的身影,在火中消逝。

※※※z※※y※※z※※z※※※

他折了回来,双脚不听使唤。扬首看著眼前的火光,手上握著的是那装著伊人骨灰的瓶子。看著漫天的大火,淡淡的血光。

“韹弟!“那应该称之为大哥的男人出现在眼前,看著他,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无事,韹弟。“不对……不对……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不对。清醒之际,他已经不顾身後的呐喊,冲了进去。这点小火,他凤韹还不放在眼里。

“韹弟!!来人,快把韹爷带出来!!”

转头。又是凤冥养的狗!放开……放开!!

尽管使了五分的力,那牢牢捉著他的手,仍不放开。“韹爷,请务必冷静。“冷静……他明明就很冷静!他只是想起了……还有人在里面,那个欠他一生一世的孩儿,还在里头!

怎麽可以……珞俞走了,那孩儿就要代替珞俞陪他一世。怎麽可以让那孩儿逃走……怎麽可以!!滚开!那孩儿就要逃走了!不可以让那孩儿走!!

没有他的允许,怎麽可以离开!

火势不断蔓延,阁楼顿时倒塌,发出巨响。团团大火,已经找不到入口。凤冥快速上前,此时来了个乌衣侍仆,在凤冥面前跪下道:“主上,属下看管不利让那水如云逃走了。“凤冥眼神一黯,拿乌衣侍仆瞬间利刃穿喉,倒地气绝。“废物……一群废物!!”

原来,这火是调虎离山之计。水如云──真真狡猾!

凤韹停下与金厉的缠斗,双眸望著眼前失控的大火,沉静却令人发寒。

“呵呵──呵呵-……”

好啊……好啊……都走了……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天……好生等著!天下苍生又何意义,吾将…毁·天·灭·地!!”

※※※z※※y※※z※※z※※※

“你知不知道,那战鬼又挑了荣华城。”

“可不是?听我那当差的侄儿说,那战鬼只一剑,荣华城的傅将军就给劈成了两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还有,听说那战鬼貌似修罗,那战场上谁要敢看他一眼,绝不敢再瞄第二眼。”

“就是,舒璟城是没人敢再去的了,就连圣皇陛下的使者进去了,也没出来的命。”

“那战鬼还真一个疯子,陛下也拿他没法子了麽……这下,我们小老百姓该怎麽活啊……”

“就是就是──”

道上,众人三两句地说著,此时身旁越过一个男子。一旁的肥胖妇人见了,连忙唤道:“这不是芈先生麽?!“芈先生停下,笑了笑。“大妈。”

“哎!难得芈先生出来,是要给弟弟抓药是不?“芈先生点头,要是没有脸上的疤,那将会是多俊俏的脸。“来来来,大妈这儿有些水果,拿回去给弟弟补补身子。“热情地将一篮蔬果塞到芈先生手里,“别,大妈。这怎麽好意思。”

“嘿!芈先生客气什麽,牛叔这里新鲜的猪肉,拿回去,吃得好些。现在战乱,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就互相照应也好。”

“就是──芈先生读书人,平时也教了我家大头不少字,我这儿有鱼肉……”

见芈先生笑著接下,渐渐走远。大妈不禁道:“可惜了那张脸,要是没疤的话,俺定给他说媒去。”

“哈!芈先生这人实在难得,读书人那个气度,和我女婿就两个样。”

“那还真是,不过就多了个拖油瓶。说到他弟弟,可真可怜。小小年纪就一个傻子,一身病痛,脚还不方便。真苦了芈先生……”

“是啊……

芈先生走了条街,手里除了药材外,倒是多了大包小包的,无奈笑了笑。也好,单靠替人写书信卖字画的确挣不了什麽钱,不过这儿的人热情,日子倒是也没这麽难过。

走到偏远的小屋,从远处便看到一个似是少年又似孩儿的身影。芈先生脸上扬起温柔的小,轻手轻脚地走近。只见那身影动了动,转过头,欢道:“爹!“沙哑的声音,那双腿已经萎缩,无法站起。

“惜儿怎麽出屋了呢……“将手上的东西置下,俐落地抱起男孩。“瞧,手这麽冷……“男孩眨了眨眼,随即笑笑。“嘻──凤惜在和虫虫说话。“而後挣扎著,就要下去,可男子不愿放开。

“爹爹坏坏……凤惜要和虫虫说话。”

“爹爹……爹爹笑笑,爹爹笑笑,很漂亮。”

“爹爹眼睛为什麽会有水呢?”

“爹爹……”

“爹爹……”

-上部完-

39 (下部)

秋天落叶纷飞,几个孩童开心笑著,成群奔向一个乡间小屋。为首的孩童绑著小马尾,向周围的孩童做了噤声的动作,满意地见大家安静下来。随後,清了清嗓子,学著大人的模样,敲了敲门。

许久,没有人应声。

再敲了敲。里头似乎有人。“芈先生,你在吗?“孩童们听见那芈先生,显然恭敬了许多。为首的孩童等了又等,还是没人应门。

“芈先生好像不在呢……”

一旁的小女孩小声道,眼里有著明显的失望。为首的孩童扁了扁嘴,转头敲得更用力些。“芈先生,我是四娃。在不在?!”

仍旧没有动静。一直站著也不是,既然芈先生不在,大伙儿抬脚便要离开。就在此时,木门开了些,不断回头望的四娃正巧瞥见了门内那双明亮的眼,连忙大叫道:“有人在呢!!”

门内的人见所有孩童瞧了过来,躲了躲,见几双眼睛齐齐看著自己,又将门开得大了些。

大伙儿一见那身影,全都摒息。那是一张少年的脸,瘦得苍白,一只手如枯枝般,靠著门,跪坐在地上,身上的大袍掩去了大部分的双脚。

“啊!“站在四娃旁边的女孩倒抽了一口气,连忙退到四娃身後。

少年一双眼疑惑地看著他们,模样呆滞。偏著头,而後笑了出来。“嘻嘻……好漂亮……“手指著四娃身後的女孩,眼神望著的却是女孩头上那翩翩飞舞的彩蝶。可孩子们却不这麽认为,四娃身後的女孩更是红了眼眶。

“四娃,好恐怖……”

少年头一歪,见那蝴蝶又要飞远。“啊……飞走了……“攀爬著,眼神直直瞄著那彩蝶。“飞飞──飞飞──“见那如同鬼魅般可怕的少年逐渐爬向他们,在温煦的阳光下,映照著那不成形,与肢体大小不符,犹如只剩下骨子般的双腿。

“啊啊!怪物!!“孩童们大叫,连连向後退了几步。

“飞……嘻嘻──”

四娃身後的女孩哭了出来,四娃涨红著脸,就从地上取了石子,往少年身上扔去。“啊……“小石子打在少年身上,少年轻声痛呼。周围的男孩见了,便全学著四娃,个个拿著地上的石子,全往少年身上丢去。

“啊──好痛……“少年抱著头,石子一个个丢在身上。

“哈哈!!怪物走开!“孩童笑著,越扔越起劲。四娃忽而取了颗最大的,直接望少年头上招呼去。“啊……“痛……泪水在眼眶打转。少年抬头……蝴蝶不见了……

“你看!他头上流血了!”

“咦──黑色的血!他真的是妖怪!!”

“怎麽办?!快、快点走啦!!”

你一句我一句的,四娃喊道:“我们要把妖怪赶出芈先生的家!“得意地叫著,一群孩子就要拿起树枝,往少年身上打去。

“你们在做什麽?!!“愤怒的声音,与平时的温润不同。孩童们回头望,便看到一身素衣的男子快速向他们走来。

“是芈先生!“芈先生越过一群孩童,眼尖地望见那在中央受伤的少年。“惜儿!“急急上前,将少年护在怀里。少年见到男子,带著傻笑。“爹爹……痛……“芈先生将少年抱在怀里,心疼地看著额上的伤口。

抬眸。眼神冰冷。

“芈…芈先生……“四娃颤声道。女孩拉著四娃,小声道:“芈先生生气了……“孩童们没人敢再出声。芈先生看了眼,随後抱起凤惜,头也不回地步入屋内。

“芈先生生气了……生气了……“女孩红著眼眶,四娃一阵烦躁,大吼:“哭什麽哭!就知道哭!!“女孩似乎没料到四娃会对她大吼,抽了几口气,哭了出来。四娃哼了声,迳自跑开,留下一群孩童,不知怎麽办才好。

屋内,将凤惜小心地放在床上。芈先生连忙取了放伤药的盒子,靠做在床边替那呆傻少年处理伤口。

“怎麽会这样……我不是说了,我不在的话就别看门麽……“不拾得责备,轻柔地替凤惜处理伤口。低头,见凤惜皱著脸。“爹爹……好痛……“芈先生停下手边的工作,一双眸子紧紧锁著凤惜。“惜儿……”

轻轻捧起那小巧的容颜,在那伤口上印下一吻。“嘻嘻──爹爹……痒…“芈先生看著眼前的少年,轻声说:“惜儿,别出去了好不好?“好不好?……再来一回,他不保证,还能让那些孩儿活著。

方才……方才……他多想……多想就这麽扭断那些无知小儿的脖子……

“不要……有蝴蝶……飞──”

“凤惜看到漂亮的蝴蝶──“笑著,拉著那双温暖的手。如同讨好般。“爹爹……“见芈先生从方才便未对自己笑过,凤惜顿了顿。

“爹爹……不痛了……“靠在芈先生肩上,笑著道。“不痛了,凤惜不痛了。“芈先生看著少年,那沙哑的童音,几乎令他疼得发狂。

不痛…?!怎麽可能不痛!他怎麽会不知道,好几次受伤了,即使伤口再小,回复的时间却是极长,之前……骗著他说不痛,夜里那疼得苍白的面色,他说什麽也不会忘。

“惜儿……“疼……紧紧拥著那瘦小的身子,怀中少年不禁抬头。

“爹……”

我…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z※※y※※z※※z※※※

“爷,祥城下书求和,使者正在外头候著。“隔著纱帐,看不清里头主子的尊颜,从里头不断传出的暧昧声响,曹帅已经是见怪不怪。

“啊──嗯……”

还没反应过来,原是在帐内缠绵的男孩忽而被甩了出来,曹帅看著那男孩,只见那身子满是欢爱的痕迹,那张脸他不会认错。那是前荣华城主最小的子嗣,似乎还未满十五……

“明日,本君要看到吾军帅旗,扬於祥城。”

魔魅般震惑人心。曹帅跪了下来,喊了声:“属下得令。“向後退了几步,步出帐外。爷……还真是心狠手辣,那祥城可是俞王凤冥的属地。这般……

帐内男人纤细的身影,任谁也料不到,那看似无力的双手,轻易便将俞王的精锐部队,一夜之间,残杀殆尽。没有欢爱後的慵懒气息,面上冰冷的面具,如同那残忍的心。

“爷──“地上的男孩害怕地看著眼前的战鬼修罗,全身发颤。那日,他不会忘,爹和娘是怎麽丧命剑下,也不会忘记,眼前这男人的强盛。他仍记得,自己是怎麽被副帅送上男人的床,一切只为了保命。世人皆知,战鬼不好女人,也不喜少年,而只有稚龄孩儿,方得战鬼一宿。

“爷……”

“滚出去。“颤著身子,连忙套上衣物,就在那一刻,他瞄见了帐内的男人缓缓解下面上冷硬的钢铁面具。细小的隙缝,却清楚地瞥见了那战鬼的容颜。

那一瞬间,天地皆要为那男人失色……

40

月下寒冷,男人半垂目,面具掩盖了那绝世的容颜。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银白色的身影,坐在黑驹上,如同王者般降临。

“曹帅。“一个小兵上前在曹帅面前跪下,看见黑驹上的男人,不禁惊呆。“君……君上!“见那小兵一阵惊慌,曹帅连忙道:“怎麽回事?“身後男人的喜怒无常,他是见识过的。

“是…是!回曹帅,哨兵回报,祥城以北看得到军队,似乎…似乎是影王的六刃。“曹帅双眼扩了扩,暗咐道:“六刃。四王之首终於要出手了麽……“思量了会儿,这战该不是会有什麽变数。

“爷。“粗犷的曹帅和一旁的男人比起来,气势居然略逊一筹。

“六刃──呵呵……“如修罗地狱传来的笑声,士兵不禁冷汗直流。“本君倒要看看,这六刃能有多大能耐。“斜眼看了眼曹帅,冷声命令道:“曹晖,由你领十万军。“双眸微微眯起,“本君要血染祥城。”

“君上圣明!!“呼声震动天地。

众人齐齐跪下,曹帅下马,恭敬地低下头。这就是他所追随的男人,如同修罗般,狂傲不羁。那面具下,此刻定是绽放著那足以倾城的笑容。这就是他的君主,他宣誓效忠的帝王。

如同罂粟般的男人。曹帅不会忘,眼前的男人,四年前的身份,便是当年容冠天下的舒璟城城主──凤韹。

※※※z※※y※※z※※z※※※

芈先生怀里,用长袍包裹著,小小的人儿探出头来,一双晶莹的眸子看著芈先生。“乖……“小声安抚著。抱著少年绕过喧闹的大街,走著小巷子。一会儿,怀中的人儿不安份的扭动。

“爹爹,凤惜饿──要吃糖糕。”

芈先生轻扬起笑,“好。”

自从上回让凤惜一人在家,受孩子欺负之後,芈先生是怎都放不下心再让这令人心疼的少年独自在家了。思及生活,唯有带著凤惜一块儿出来,将字画交给巷子後头的文斋,睁些银两给凤惜买药。

看著拽著自己的拿双手,不禁心疼道:“怎麽都不长肉呢……“怎料,怀中的人儿抬头,堵著嘴。“凤惜不要吃肉肉。“芈先生顿了顿,一阵静默。怀里的人儿总不爱吃饭食。

兴许是有一回,吃了饭後,不知为何全吐了出来,夹杂著血丝。当时夜深,自己急得慌了,抱著凤惜跑去找大夫,他还记得,怀中的少年硬撑著笑容,粗糙的双手拉著他道:“爹爹眼睛……有水……凤惜不…要吃……了……“之後,便鲜少吃米饭肉类,却喜欢甜食,或许每个孩子都是极喜欢的吧……

一手抱著凤惜,走进一家文斋,里头打著算盘的老者抬头,讨好笑道:“这不是芈先生麽?有什麽好字画没?“芈先生客气地笑了笑,将另一手里的画卷搁在一旁的架上。

“陈老板,就这些,价钱便由陈老板定就好。“感觉怀里的人儿动了动,低著头见凤惜对自己笑著,心头一暖。“再等等,待会儿带惜儿买糖糕。“陈老板见那笑容,揉了揉眼,不禁道:“哎……人好看笑起来就是不一样。这就是芈先生的弟弟,是不?“从柜子里拿了些银票。

“芈先生,这是上回卖画的钱。“芈先生抬头,见那银票,不禁皱眉问:“陈老板,这似乎多了些。“陈老板硬是将银票塞进芈先生手里,道:“就这个数没错,上回来了个客人,出手真阔气,也是芈先生的字写得漂亮,收下吧!你要养个弟弟也不容易,留点银子娶个娘子回去看著弟弟也好。”

明知陈老板是打趣,芈先生仍旧不禁道:“老板,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的。“转过头看著凤惜,只见那双眼疑惑地看著自己。“是嘛……多少家闺女可又要为芈先生伤心了。”

笑著别过陈老板,凤惜忽而轻声问著:“爹爹……什麽是娘子?“芈先生停下,柔声道:“娘子,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凤惜歪著头。“一辈子…?”

“嗯……就是每天,都要在一起的人,一直一直。”

“那凤惜就是爹爹的娘子,是不是?“芈先生微愣,双眼紧锁著凤惜。“傻孩子……“你呢……可愿当我的娘子,而不是"爹爹"的娘子……宠溺地吻著凤惜的额,抚著额上那道伤疤。

“爹爹……

“嗯?……”

“糖糕……”

“嗯……”

41

芈先生依旧一身素蓝衣裳,青丝总是一条黑色丝带随意系著,脸上那道狭长延至脖子的伤疤,不损那俊逸的面容。可今日那黑眸下有著淡淡的黑影,面上没有一丝笑容,竟是让人更移不开眼。

“芈先生,出来买东西啊?!来来来──俺这儿有新鲜的菜,早上才摘的。“面对卖菜嫂的热情,芈先生难得轻笑,摇了摇头。

“奇怪──芈先生今天咋没精神的……”

“唉……大概又是为了他那个弟弟,真是造孽喔──”

“就是,这近来世道又不好,要有这样的弟弟,还真是活讨债的。”

“是啊……他那弟弟俺上回见过一次,还真是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怪吓人的。”

“真的?…要不是有这讨债的弟弟,俺早让咱家小翠嫁到芈先生家去。”

“嘿!要嫁也是巷头老李家的闺女,人家可是闻名的美娇娘……”

步进医馆,微笑地对伙计点头示意,只见伙计见芈先生走了进来,笑道:“芈先生稍等。“转头大声叫道:“纪大夫,芈先生来拿药了!”

留著八字胡的纪大夫从内室走了出来,见是芈先生,便问道:“芈先生是要再取药麽?“芈先生面色不佳,对著纪大夫道:“纪大夫,我弟弟他……他昨晚吐了很多血……已经照著大夫给的药方子,可还是……”

闭上双眼,掩去那满满的心疼。惜儿……惜儿……昨夜那床上的血渍,还有那卷缩在一旁,哭著喊著爹爹的少年……疼……钻心的疼……

纪大夫静默,许久才道:“芈先生,老夫之前便说了。你弟弟的命,是硬吊著的,药方子已经下得极重,再下去只怕你弟弟受不了。”

“不!纪大夫!“芈先生抬头,“四年惜儿都熬过来了,他不会有事的!“纪大夫顿了顿,叹了口气,说:“这样……老夫再开个新的方子,另外再加些补血气的药材。”

芈先生身子轻颤著,听纪大夫这麽说,才稍稍放心了下来。“纪大夫,银子不是问题,需要什麽药材大夫尽管说。“纪大夫摸了摸胡子,道:“芈先生,老夫还是那句,凡是不能强求。你弟弟的身子,能拖到今日,已是他的福份。”

无神地点了点头,从大夫手中接过药方子。“谢谢大夫。“缓缓步出医馆,身後的纪大夫不禁喃道:“这对兄弟,感情也似乎太好了些……“一旁的伙计听了,小声插了句:“大夫,您这就不知道了,听说……”

“老爹!“从外头进来的四娃唤著,脸色难看至极。伙计见到四娃,打趣道:“小少爷,还真不巧,芈先生刚走呢。“四娃眼睛一亮,吼道:“我要去找芈先生!“伙计嘿嘿笑了笑,纪大夫望著这老来得到的独子,头开始犯疼,见那孩子就要冲出门去,连忙唤住了他,顺道交了包药材到幼子手里。

“这是极好的躯寒药,你老麻烦人家,芈先生也算是你的夫子,这送去给先生。“四娃一扫之前的不悦,大声说了句好,便不见人影。

“纪大夫,小少爷似乎也挺喜欢芈先生。”

“芈先生这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脚步明显快了些。不知道惜儿醒来了没……几日来都没睡好,还是不应该把惜儿一个人放在家里。要是醒来找不到他……

“芈先生──芈先生──”

听见有人唤著自己,方转过头。只见四娃从远处跑了过来,芈先生不禁眼神微黯。四娃跑到芈先生面前,手里拿著包东西,喘著气抬起头。“芈…芈先生…“讨好笑著。“芈先生,这是老爹要我拿给芈先生的,老爹说这是上好的躯寒药,说是谢谢芈先生平日教我背诗。”

芈先生沉吟了会儿,方道:“不用了,替我谢谢纪大夫。“四娃见芈先生别过头去,连忙上前拉著芈先生的衣袖,急道:“芈先生!就收下好了,现在天气寒,老爹说了芈先生身子单薄,这药合适的。”

见四娃拉著自己,挥了挥手,原想甩掉,却见那孩子固执地拉著自己。脑中忽而闪过,在四年前的那个男人,也是这般拉著自己的……眼神一厉,狠狠甩开。四娃吓了一跳,跌在地上。“芈…芈先生……”

芈先生顿了顿,收回了手,走了开。“芈先生!我!我!我讨厌你!!“小孩的哭声随之而来,芈先生冷著脸,远远离去。

“芈先生──芈先生──“四娃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跟在後头。

回到小屋,里头便传来阵阵声响。芈先生一惊,连忙跑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地上的少年,那无力的双脚,杯子碎裂,细瘦的双手又多了几道割痕,还有那眼中的泪。“爹……爹爹……“急急上前,将那少年抱在怀里。

“惜儿,别怕。别怕……”

“爹……在哪里……不要不要凤惜……“少年茫然道,推拒著芈先生。“爹爹──爹爹……在哪里……“芈先生慌了,硬是抱住那个身子,安抚道:“惜儿,惜儿乖。”

“爹……咳咳咳!!”

黑色的血咳在芈先生蓝色的裳上,骇人非常。

『芈先生,老夫之前便说了。你弟弟的命,是硬吊著的。』

惜儿……惜儿……

捧起那尖细的小脸,轻轻将唇覆在那被染红的唇瓣。凤惜挣扎,芈先生喘了口气,再吻上,四唇紧紧相接,贝齿交缠。芈先生脸上的泪,滴落在那双无神的眼里。分开,再紧紧相贴。

门外有一双眼,震惊地看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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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字画,是谁送来的?!“众人摒息,从未见过眼前的人如此大的反应。“庄…庄主……“自从当年东方庄主遭人暗算,四主为庄主之位相互较劲,没想到最後竟是最为年轻的章澧,联合各大派,一夕之间,斩杀另三主,稳坐庄主之位。

一直以来,眼前的庄主喜怒皆不形於色,冷漠的气息,更是令人只敢远观。如今竟为了几幅平凡的字画,那冷峻的面容,露出了笑容,却有著隐隐的凄凉。

“回庄主,那是易堂主献上的,应是在北凌地域。“一个青年侠士上前道。章澧轻喃:“北凌……“原来……原来在那儿……

“呵呵呵──哈哈哈!!“冷华──冷华!!

冷华,原来你躲在那儿!真让我好找,没想到居然在如此边界之地……冷华……冷华……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开。

即使,是要斩断你的羽翼。

42

横尸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那白色的盔甲,依旧洁白茔亮。唯有那手上的剑,如同红刃般。那双嗜血的眸,冷静地看著一出出的屠杀,导演著一场场的悲剧。

“步兵六万,骑兵三万,六刃二万。“凤韹轻喃,此时一个几近垂死的士兵忽而举其剑,大喝:“战鬼!!!“没有转头,万箭已经穿身。箭手熟练地架起弓,瞄准著祥城境内。

曹帅望见方才的一幕,著实捏了把冷汗。那个男人,永远是如此冷静,即便是沐浴在浓厚的血腥味中,他依旧冷眼看著一切,那是静默的疯狂,那是阿鼻地狱的修罗。

“曹晖。”

“是,爷!“微抬头,见那男人眼神望著远处,手轻轻一抬,转眼只见,万箭齐发。曹帅一顿,回头看去,对头已是哀叫连连,血如泉涌。“爷──”

这是在──屠城。

来不及,已经来不及了。祥城顿时成了人间炼狱,哭声与呻吟声掺杂。马上的男人依旧冷漠地看著,曹帅还未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便听男人道:“祥城已为弃城,六刃此番到来,想来……仅是探敌之用,真真无趣。“男人剑一收,冷声接道:

“下一城,北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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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娃难得静下来,没了平素土霸王的样子,倒让一群孩儿懵了,跑到四娃面前开玩笑道:“怎麽老大,不去找芈先生?“四娃听到那句芈先生,头猛地抬起来,大声吼道:“别再说那个人!“孩子们一愣,老贴著四娃的女孩上前,轻轻拉了拉四娃的袖子。“四娃……”

“去!什麽芈先生!那个人──那个人──”

其中一个肥胖的男孩一脸疑惑问:“老大,是不是因为上回芈先生凶我们的事啊?“另一个连忙接道:“是啊是啊!老大,芈先生哪对我们这麽凶过,都是那个怪物害的。”

四娃静默,脑海中忆起的却是那俊雅的男子,不断亲吻著那如同怪物般的少年。紧紧拽著衣服,不公平……不公平!那麽温柔,那麽小心,只对那怪物真心地笑著,也…也只亲那怪物!他一直站在外头看著,看著芈先生解下怪物的衣服,看著芈先生紧紧抱著那吓人的身子。

然後,芈先生哭得很伤心。

坐在怪物身边,一直流泪。

要是…要是他的话,才不会让芈先生哭的!他会逗芈先生笑,才不会让芈先生没有精神,才不会让芈先生伤心! “老大……老大……”

“吵死了!!“抬眼一瞪,一群孩童静了下来。“四娃,那个怪物好恐怖。“女孩心有馀悸地小声说著,模样好不可怜。一想到那怪物的脚,众人都倒抽一口气。太恶心了!一个孩童忽而大叫,道:“该不会芈先生是中邪了吧?!”

一群孩童就像想通般,个个交耳道:“俺听俺妈说,芈先生最近都怪怪的,芈先生上回又这麽凶,一定是碰上脏东西了。”

“真的吗?!一定是那个怪物,芈先生不会被那个怪物吃了吧!!”

“这样该怎麽办,那怪物是要害芈先生的。”

全数人看著四娃,只见四娃原是静静听著,可那双眼逐渐闪烁著异样的光芒,喃喃自语道:“是啊──把他赶走就好了……“不能说,不能说芈先生的事。只要把怪物赶走就好了……这样,芈先生一定会变回原来的芈先生。

在孩子中,四娃的年龄最大,再加上四娃他爹又是这小镇里唯一的大夫,说话极有份量,故四娃自然成了孩子王。四娃暗暗笑著,朗声道:“大家,我们一起把怪物赶走!把怪物赶出芈先生的家!“孩童们见又有好玩儿的事,兴奋地起哄著。女孩嘻嘻笑著,红著脸盯著四娃。

43

阳光由外映照在那瘦小得与年龄不符的身躯。晶莹的双眼呆呆地看著门板,吃力地扶著床头,望著四周。“爹爹──“沙哑的叫唤声透著淡淡的不安,抬眼看著前头,一个不稳,整个人摔在地上。

“啊……痛……“堵著觜揉著头。“坏坏……“对著地板说著,随後疑惑地看著无人的周围,顺著门的方向缓缓挪去。过了许久,才触到了门角,光洁的额上已是汗水淋漓。

“爹爹……”

没有人回应。“爹爹……不见了。“习惯性地歪著头。“爹爹不见了……要找爹爹。“想通似地点头,安心地扬起天真的笑容。“要找爹爹。“他不见的时候,都是爹爹找到他的。就会很开心──爹爹,就会笑。抬眼,手奋力高举著,学著爹爹之前教他的样子,勾著门把,轻轻将门拉开一个小隙缝。

凤惜最聪明了。

“嘻嘻──“喜孜孜地笑著,拉开木门,小心看著外头,只有爹爹为他做的小花圃,还有……很漂亮的蝴蝶,和爹爹一样好看。“蝴蝶……“目光随著那飞舞著的彩蝶,似是满足地笑著,拖动著身子,如枯枝般的手高高扬起,想捉住那悠悠飞著的蝶儿。

“蝴蝶……爹爹……”

“呿!“一群孩童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後头,四娃冷冷看著前方的少年。那件袍子……是上回老爹叫他送给芈先生的,芈先生居然给那个怪物!“老大,那个怪物出来了。“一旁的孩子在四娃耳边咐道。

“知道啦!“四娃恶声地吼了句。“胖子,你说芈先生今天真的不会这麽快回来吗?!“等了眼身後较肥胖的男童,男童连忙道:“对啦!老大,俺昨天才听俺妈说,巷尾的陈老头约了芈先生,说是啥──啥有门面的人……”

“行了,好──“四娃扬起笑,壮了胆奔上前去。凤惜还未回神,四娃便用力往那身子踢去。“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少年一惊,没来得及看清,一群孩子便扑了过来。“好耶,老大!”

一个个拳头打在凤惜身上,凤惜吓得想挪开,可那肥胖的男童就这麽狠狠坐在凤惜的双腿上。“啊啊!!“双脚不是没有知觉,凤惜大声痛呼。“咦──他声音好难听!“在旁看著的女孩一脸恶心道。孩童的力道虽不大,但施在凤惜身上却是极大的折磨。

四娃一个冷哼,道:“扒开他的衣服!“众孩童一听,顿时玩得更起劲。“对!扒开他的衣服!!“男孩们玩得开心,直接拉著凤惜的袍子。“啊……“凤惜挣扎著,身上仅有的袍子被扯开了大半,扯不开,就用蛮力硬撕著,个个便是要凤惜难看。

“咦──!!”

“好…好恐怖!!!”

顿时,见那赤裸的身子,孩子们皆往後退了好几步,嫌恶地盯著。感受到四周噬人的视线,凤惜害怕得护著头,脸上早布满了泪痕,颤声道:”…不要……痛痛……“那瘦得见骨的身子曝露在空气中,寒冷的气息令凤惜不由自主地卷缩著,埋头抽泣。

那身子,一道狭长血红的疤,身上尽是青紫旧伤,几处暗红,凹下的锁骨,还有身子肋骨处扭形,双脚更是骇人。“啊…爹……爹……“哭著,抬头看著前方,缓缓动著。

“怪-怪物啊!!”

见孩童们惊叫著,四娃吸了口气,手拿著之前带来的木棍,高高举气,泄忿般地挥下。“啊!!“女孩吓得闭上双眼,众孩子倒抽了口气。那一棍著实打在凤惜身上,凤惜连连猛咳著,咳出黑血,弄脏了四娃的鞋。四娃咬牙一狠,又是一棍。

“够…够了啦……老大……”

“是啊……老大,这样他会死的……”

“怕什麽!!他是怪物!我们要把他赶出这里!!“四娃大声说著,扔了木棍,直接用手扇著凤惜的脸。“哼!!“凤惜的双眼蒙胧,泪水不断滑落,呆呆地看著四娃。忽而,整个人抓著四娃。

“爹爹……不要丢下凤惜……“四娃吓了跳,狠狠甩开。少年伏在地上,哭喃著:“好痛啊──爹爹……爹爹不要骂凤惜……凤惜会乖乖的…爹爹不要不要凤惜……”

“凤惜会听…听爹爹的话……”

“凤惜会…乖……爹爹不要打凤惜…痛痛……”

孩子们听著,对四娃道:“老大──他、他是傻子?!”

四娃有些无措,大吼:“是、是他害芈先生讨厌我们的!!“说完,上前骑到凤惜身上,拉著凤惜的发丝。“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转身对孩童们喊道:“怎麽?!你们怕了不成!!”

“谁……谁说的!”

“赶、赶走怪物!”

女孩在旁边看著,突地静了下来,往後望。

“芈──芈先生……”

※※※z※※y※※z※※z※※※

一早,陈老板便拖著我。不知道是什麽事,惜儿还在睡,不想…不想走开。我怕,要是惜儿醒来找不到我……

“芈先生,就去见一面吧!你这样,我也难做啊……“陈老板难得放下老脸,可我真的没法走开。惜儿──惜儿……还疼不疼……会不会冷……

“老板,抱歉。我弟弟他现在状况很不好,我……真的……”

“芈先生,那人就要见一面。你之前的字画也都他买走了,而且……“他看著惜儿,我…不高兴。不想,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惜儿。

“而且……你弟弟的病,需要银子。得罪了贵客,我们都没好处。你弟弟还睡著,就去一会儿,不会有事的。“银子……是啊,惜儿的病,需要银子。好恨啊──为什麽,为什麽上天要这麽不公……我只剩下惜儿了啊……为什麽上天还要抢走惜儿……

“芈先生,就答应吧!算是我求你了。”

“嗯……好。”

送走了陈老板,回头看著惜儿,这个身子,不断瘦下去。心疼啊……惜儿,乖乖等我回来,等我……

今天,很不对劲。不断回头望,还是很当心。算了……还是快些和那人见了面,回去照顾惜儿。

“你听说了吗?我们镇里来了个不得了的人。”

“是啊,一大早就见那排场,真是……听说,是来找亲戚的。”

“不知是谁,听说……”

“对对对……好像是什麽──澜什麽山庄的……”

澜──不可能!!我顿了顿,急急上前拉住那卖菜的大妈,她说了一堆话我没听清。可是,她的确说了──不会错的。

『是个显要的主子,说很喜欢你的字画。』

『那人很奇怪,非的亲自见你,不过,出手很是阔气。』

是他!!水如云的假象没法骗得了他麽……不行!要快点、快点离开这里!要带著惜儿,带著惜儿离开这里!!

快速跑了回去。希望……希望赶得及。章澧,你依旧不肯放过我麽……

跑出镇外,远远便听到嬉闹声。会是惜儿麽?惜儿醒来了麽?快步走近,远远我看著,一群孩子,不知干些什麽。他们……惜儿!!!

“赶、赶走怪物!”

他们……他们做了些什麽!!!

“芈──芈先生……”

我看到,我的惜儿,脸上满满的泪,躺在地上……都是血……

惜儿……

我的──我的惜儿啊!!!

44

时间犹如静止般,独留那嘤嘤的哭泣声。优雅的男子如同神仙般,身上的外裳已经披在地上哭泣的少年身上,将少年拥入怀中。孩子们不禁呆呆看著,望著男子温柔的神情。可再抬眸,那是一双泛红的双眼,噬人而邪气。

“芈先生……“四娃身子发颤,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芈先生静静扫了眼,一个男童忽而大喊:“芈先生!!那个是怪──“话还未说完,那幼嫩的脖子,已经被地上的细木枝活活穿过,男童的身子,脆弱地倒下,双眼还来不及阖上。

“下一个──是谁!”

好听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锁链。“啊啊啊啊啊!!!!“孩子们尖叫,直接往後跑。芈先生冷冷看著,此时,怀里的少年紧紧拽著自己,背上一阵淤青。“爹爹……爹爹……“安心地看著,泪痕满布的脸上露出微笑。“爹…不要…不要我……”

感受到那瘦小的身躯,至今仍发抖著。芈先生拥紧了些,眼里尽是愤怒。

“该死……都该死!!“四娃已经站不起来,不断向後退,胡乱哭著,边喃:“芈…先生……”

芈先生瞪著四娃,“你不该伤害惜儿的。“手缓缓伸向孩子细嫩的脖子。“惜儿……我就只有这麽一个惜儿……你们、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对他!“眼神一厉,孩子挣扎著,可那看似无力的手,却怎样也挣脱不开。四娃啊啊叫著,双眼直直望著眼前平静地进行杀戮的男子。

“芈先生!!“芈先生手一松,四娃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抬头,便见纪大夫从远处跑过来,一瞥地上那孩儿的尸首,脸色更加苍白。纪大夫身後便是镇里的老镇民。妇人上前见地上的儿,连连嚎啕大哭,骂道:“我儿啊──你招惹了什麽妖魔啊!!”

“四娃!哎呀老夫的四娃!!“纪大夫奔上前,连忙抱起地上的四娃,对著芈先生吼道:“芈先生啊!娃儿是惹了你什麽,你要这般狠心啊!!!”

“就是!芈先生,我们平日待你不薄哪!你怎麽忍得下心……!”

芈先生漠然,怀里的孩儿动了动,轻笑著低头道:“惜儿,吵到你了是不是?”

“好……我们离开,我们躲得远远的。”

转身便要走,纪大夫大喝道:“站住!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老夫就这麽一个独苗,四娃要有什麽三长两短,老夫──老夫定不会罢休!”

芈先生没转过头,只听他轻声道:“是麽──哼……忘恩负义……哈哈哈!!”

“纪大夫,我敬你重你,可你怎麽不问问你的儿,他做了什麽事!你的儿是你的心头肉,那我的惜儿就活该受他们欺负?!!“芈先生转过头狠狠瞪著纪大夫。“我的惜儿,从未惹过你们什麽,为什麽就偏要和惜儿过不去!!”

“问问你们的儿,是怎麽伤害我的惜儿的!问问他们,我的惜儿可曾伤他们分豪。”

“我没求过什麽,就要我的惜儿能平平安安,伴我直至终老…一生……”

纪大夫怀里的四娃艰难地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楚地传到纪大夫耳里:“老──老爹……我看到…芈先生………”

只见纪大夫脸色越加难看,随即站了起来,手指著芈先生,喝道:“原来──原来你是因为我儿看到你们这对兄弟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才痛下杀手!!”

“见不得人?哎──是什麽事?”

“谁知道……没想到芈先生是这麽狠心的人。”

“唉……伪君子啊……”

芈先生一身一黯。纪大夫见芈先生沉默,更为理直气壮。“哼──老夫就觉得奇怪!怎会有兄弟好得这麽不对劲,原来那像污物般邪门的小儿,居然是你的相好!!”

“两个男人行苟且之事,羞也不羞!!”

芈先生眯起双眼,脸上扬起笑容,与平日的清雅气息不同,魅惑动人。

“纪大夫,惜儿於我,便是妻儿之名,又谈何羞愧?思想迂腐,只怕污了我们的耳。”

“你!!”

忽而,一个寒光闪过,纪大夫没了声音,倒在地上,芈先生的发丝削了些,黑丝断裂,青丝长泄而下。

俊秀的男人,富贵清雅的著装,脸上扬著刺眼的笑容,手上的剑,闪烁著异样的血光。

“冷华,我──找到你了。”

芈先生缓缓闭上眼,抱紧了怀里的少年。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麽……

45

男人脸上的笑容,温柔多情,一别骇人的戾气,竟是名翩翩佳公子。“冷华……“向前走了几步,可芈先生却缓缓後退,双手紧紧圈著怀中的人儿,从未松过。

“冷华,你随我回去可好?我们不要闹了,来── 一起回去。“男人轻声哄著,眼里满满的深情,在芈先生眼里煞是刺眼。“章大庄主,你我可是云泥之别,天下多得是人愿意委身於庄主,庄主又何苦如此相逼。”

章澧伸出的双手轻轻放下,深不见底的眸子瞅著眼前的男子,道:“冷华,你仍是这般无情麽……“随即望向男子怀里的少年,眼里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杀气。

“冷华,当年你死心塌地地跟著凤韹,如今,却又是那祸害的儿迷去你的心麽……“抬首,眷恋地望著男子。为何?为何总是轮不到我?!为何你眼底的温柔总不能施舍我一分。

芈先生狠狠瞪著章澧,咬牙道:“要是你敢伤害惜儿,我便自绝性命,随惜儿离去。“章澧猛地望著芈先生,痛心疾首。“冷华,为何要待我如此残忍!“语气紊乱,如同被抛弃的孩儿,不知所措。

“冷华,你回来,你回来我便什麽都不计较。我可以不要庄主之位,我们离开此地,云游四海,做对神仙眷侣。“章澧徐徐道著,倒是芈先生的脸色越发难看。呆滞的镇民们似是清醒般,忽而拿棍那家伙的,边吼著:“为纪大夫讨回公道!!”

章澧冷冷瞥了眼,扬起手,做了个手势。顿时,一群黑衣人蜂拥而上,转眼,镇民的哀声遍布,血腥味在空中蔓延。芈先生如同旁观者,静静看著,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冷华,你不救他们麽?“章澧微笑著,看著一个个生命消逝。“他们伤了惜儿──该死。“脸上的笑容更大,邪气非常。“冷华,我爱你。”

芈先生抬眸,没有回应,警戒地往後挪,可眼前的男人不断移近。“冷华,为什麽往後退呢?来,回来我身边。“芈先生一个机灵,抱紧了凤惜,直接向後奔去。似是料道般,一个黑影忽而出现在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双脚无力倒下,咬牙看著挡在眼前的男人。

“影──影卫……”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无视那双仇视的眼,缓缓步向章澧,屈身跪下。芈先生愤恨地看著二人,此时怀中的少年扬起头,瞥见那冷汗满布的额,扬起手,轻轻擦著。芈先生转了过来,少年微笑著。”…爹爹…笑笑……”

眼睛酸涩,埋头在少年的肩窝,泪水控制不住。是心疼,也是怨恨。章澧握著拳,双眼闪烁著怒火。冷华……冷华……你就这麽喜欢那个孩儿……

“爹爹…不哭……羞羞……”

俯身轻吻少年的额,直至双眼。“惜儿,我舍不得你死……“舍不得啊……章澧上前,望著芈先生眼里的泪,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恨,眼神一黯。“冷华,你真不乖──”

在迎接黑暗之前,脑中唯一闪过的是少年在阳光下的笑容,如此干净。那小小的身影望了过来,对著他开心唤著:

“爹爹……”

惜儿……

惜儿啊……

※※※z※※y※※z※※z※※※

『韹……』

惊醒,全身已被汗水浸透,邪魅的凤眼半睁著,缓缓从一旁的小盒子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含进嘴里。抚著胸口,修长的身子般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珞俞……”

『爹爹……爹爹……』

双眸猛地睁开,袖子一挥,不远处的茶具顿时碎裂。“滚……滚!!“大声吼著。按著头,可脑海中那瘦小的影子不断浮现。

那惊恐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讨好。即使残暴地对待,还是唤著他爹,对著他说,会代替珞俞陪他一辈子的孩子,妄想著要代替珞俞的笨孩子。然後……拉著他的袖子,哭著,没有尊严的乞求。在珞俞面前占有那孩子……粗暴地贯穿那个瘦得只剩下骨子的身子。他恨著这个孩子,如同怨恨自己。没法疼惜,只想著该怎麽毁去……不管那孩子怎麽求著自己……

那个就连名字也没有的孩子。

最後,他还是踢开了那个孩子,狠狠地踢开,火化了珞俞,一切归於尘土,不再相见。漫天的大火,找不到那孩子。那孩子一定在哭,一定会傻傻地叫著爹爹,在火中化为灰烬。也好……也好……

望著自己的手掌,四年内武功精进,却也沾上了满满的血腥味。

还不够……还不够……

“呵呵呵──“灭绝人性。他害死了珞俞,毁了自己的亲儿,老天要真是有眼,为何还不收了他……

“君上。“门外传来声音。

“有何事?”

“回君上的话,澜月山庄在北凌的分庄下了拜帖,说是要君上用三座城池换一个东西。“凤韹目光锐利,不禁冷笑道:“好大的面子,是有什麽东西值得三座城池。”

“回君上,信里没指明,却写了,是君上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凤韹静了静,冷冷呢喃:“章澧,正好。你此番是自找死路,怪不得我……”

这些年来,他不断打压澜月山庄的势力,灭去各大派,想来圣皇的沉默,也并非朝中无人……

『爹……』

扫了眼无人的室内,垂下眼。

『为何!要是没有你的话,珞俞便不会离我而去!为何上天要让你诞下,却收走了俞儿!!』

在梦里,一个男子怜爱地拥著少女。可,男子抬头,望见,一个孩子,躲在黑暗的角落,身上满是伤痕,讨好而凄凉的微笑,远远、静静地看著……

孩子缓缓低头。

水滴落下。

番外──生日

“爹爹在做什麽?”

“呵呵──长寿面。”

“啊……”

“糟了糟了!!”

“爹爹……”

“怎麽会这个样子呢……明明按著刘嫂教著做了。”

“嘻嘻──”

男子眉头深锁,不禁怨道:“以前练武都还容易些……“孩子坐在地上,轻轻拉著男子的袖子。“爹爹──”

男子俯身,轻声道:“惜儿不记得了呵……今天是惜儿的生日。“孩子歪著头,双眼满是疑惑。男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自喃:“今天是我和惜儿一起生活的日子呢……“重生,忘却过去。

“生日……”

“惜儿喜欢什麽?”

放弃和那锅面线奋斗,男子抱起地上的孩子,轻轻抚摸著那冰凉的双手。“瞧……怎麽不好好躺著……“那小小的头颅抬起。

“我喜欢爹爹。”

男子微愣,脸上的笑容,缓缓垂下。

“嗯……”

“爹爹……”

番外2──相守

一个小小的身影,双眼定定地看著正在一旁忙著的男子,白皙修长的手,熟练地挥动著笔墨。抬头,望见少年呆滞的笑容,无奈叹了口气,放下笔,上前抱起少年。

“你啊──总让我专注不了。看,还没画完呢,没有银子谁给你买糖糕去。“少年轻轻拉著男子,沙哑的声音。“爹爹,去玩……“埋首在男子怀里,熟悉的气息,少年不禁打了哈欠。“爹爹……”

男子苦笑,细声哄道:“好,那惜儿的药喝了没?“怀中的人儿动了动,不做回应。“惜儿把药喝了好不?“人儿转头,不理。“惜儿……”

抬头,一双晶莹的眸子看著男子,小声喃道:“爹爹坏坏……”

男子拿过桌上那一小碗黑糊糊的药汁,少年眨了眨眼,吸了口气,一口全灌进嘴里。难耐的苦味,少年就要吐了出来,却还是硬别著。忽而,那泪水涌了出来。男子一惊,想到什麽似的,“是不是很烫?!“上前掰开少年的口,药水已吞了下去,可那唇有些发烫。

“爹爹……烧…苦…“少年吸气,男子轻轻擦著少年的唇,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揪在一块儿。“我怎麽这般不小心。“自责,心疼,那温度对他自是无异,可对惜儿……

“爹爹,痛。“少年张著口,含糊道。男子抱起少年,快步取了袍子,披在少年身上。“惜儿忍忍,我们去看大夫。“少年一顿,猛烈摇头。这是难得的任性,却也是男子不晓得的恐惧。“惜儿乖……”

少年硬是摇头,颤声道:“不要……虫虫…痛…”

“冷……找不到爹爹……”

男子顿了顿,少年无神喃著,卷缩在男子怀里。袖子滑下,露出枯枝般的手臂,大大小小的伤痕,照视著曾经,不堪的对待。“嗯……我们不去,惜儿别怕……”

“爹爹不会痛…凤惜痛痛…”

不明白,那一断空白的过去。

“不痛,惜儿不痛。“要是,能把疼痛分他一些,该有多好。

“惜儿不怕,我会陪著惜儿。”

不怕……不怕……有我陪著你。

望著少年的睡颜,男子静默,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唇轻轻划过,抬眸,少年不安地动了动。“爹──”

男子起身,灯火熄灭。

许多年後,每当男子想起,总是……泪流满面。

46

富丽繁华的厢房,床上的男子恶狠狠地等著一旁的华衣男人,男人的手轻轻抚向男子的颊。男子嫌恶地别过头,那只手僵在半空中。

“冷华,还是黑色最合适呢──“不顾眼前人厌恶的神情,不容抗拒地吻上那柔润的唇。“嗯──“挣扎著,可双手双脚被绑在床头,不得动弹。全身无力,忍受著那舌的入侵,如同惩罚般,不断深入,纠缠不休。许久,章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冷华呵……“四年的思念,每日每夜,寻求他人的慰籍,心心念著的却是这个无情的人啊──

“……混…混帐……”

咬牙骂著,”…要是…要是惜儿…有事……我一定……杀了你──“疯狂的愤怒,从醒来直到意识清明,手脚便受到禁锢。找不到,找不到那令人挂心的少年。为何……为何他这般无能……就连惜儿也保护不了……

“冷华……“章澧难掩伤痛,更是为了那句惜儿而怒火中烧。“惜儿惜儿,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傻子麽?!!“手缓缓解下束发的黑丝,亲吻著黑发。“冷华…冷华……”

“哼──就你……不配和惜儿…比较……“章澧眼里,光芒闪烁,惩罚性地在芈先生──珞身上咬了下,落下淡红的齿印。那身子微微一颤,投来愤恨的目光。衣裳被揭开了大半,白皙的胸膛裸露,章澧痴迷地看著,来回抚摸。珞转过头,咬著下唇。

微微一笑,恶意地啃咬前方那诱人的红润,甚至嘶咬。屈辱,难以言喻的屈辱,珞仰头,轻呼:“惜儿──“胸前男人一顿,缓缓起身,冷声道:“你就这麽喜欢那个傻子?!”

床上的人闭上双眼,不愿望向男人。章澧转过头来,原是气得牙痒痒,随後静了会儿,笑道:“冷华,你是不是很想看看那傻子?”

“好,我让人带他来,带他来看看,我的人他是不得碰的。“床上的人猛烈一震,虚弱地唤了声:“不要……“那双眼里,竟有著企求。“不要…不要把惜儿带…来……“不要──不要让惜儿看到我这个样子!!

“怎麽了,冷华?你不是很想他的麽?”

“章澧──不要……“摇著头,喃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吻著珞的唇,小声在他耳边说道。转身击掌,随後命道:“把那个傻子带来。“半刻,几个侍仆样的男子,随手将一个身上仅有一件袍子的少年扔在地上。

珞直直看著,几近大吼,少年喘息著,身上的绷带也是草草包扎的,投著暗红的血。一个侍仆取了桶水,直接往少年身上喷去。“惜儿──“少年卷缩在地上,猛烈地咳嗽。

“章澧……我…我不会放过你……“觜角咬出了血丝,眼里满满的心痛转为盛天的怒火。章澧眼神一冷,命人架起地上的凤惜,让他正对著前头的二人。凤惜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熟悉的人,“爹爹……痛痛…冷…“手被人粗暴架著,几乎扭断。

“惜儿…惜儿……“珞抬头,怒视章澧。章澧俯身,喃道:“冷华,你为何就不愿对我笑一笑呢……“手徐徐伸入内侧,衣裳尽褪。“出去!“两个侍仆识相地离去,珞悲痛地抬眸,对著对头那歪著头的少年,苦笑哄道:“乖,惜儿,别看……”

“惜儿乖……不要看……”

“惜儿…求求你……”

少年怔怔看著,看著前方,那落下的泪。“爹爹……“无暇的双眼,疑惑地看著,章澧冷笑,挑逗著身下人沉睡已久的欲望。“冷华……“舔弄著那玉根,含进嘴里,灵活的舌翻转著,珞紧闭著唇,双颊已经绯红。

凤惜呆呆望著,身子忽而发颤,恐惧……没有来的恐惧。

一个画面,绝美的男人,那魅惑人的邪笑,冷眼看著一个全身赤裸孩子,卑微地跪在面前,小心服侍著。然後,孩子被挥倒在地,脸上红肿了一块,男人说了些什麽,孩子颤抖著,舔著地上的白浊。

『婊子。』

婊子……

婊子……

少年茫然看著,胸口顿时疼得喘不过气来。

“惜儿……”

不知为何,泪水轻轻滑落。“爹爹──爹爹……不要…凤惜不要……“无措地喃著。“不要紧的…不要紧…?…“抚著脸庞,“爹爹……不要打凤惜……痛…很痛……”

“爹爹──“凤惜突而喷出一口血,往後仰。珞怔怔看著,一直到少年倒下。“惜儿…惜儿……”

※※※z※※y※※z※※z※※※

“爷,爷,爷……”

男人抬头,额上是满满的冷汗。曹帅有些担忧地看著,道:“还要继续麽?“望著桌上那份征战图,男人静不下心,许久才回道:“明天继续。“众将士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缓缓行了礼后,相继离去。

曹帅回头望了望,“爷。”

“下去。”

众人离去後,男人转头,看著皎洁的明月,胸口顿时觉得一疼。按著胸口,急促地喘气。没有来的烦躁,似乎冥冥中,有什麽在推动著自己。“呵……“自嘲一笑,将桌上的小盒子的药丸,取了颗吞下。

“解忧丹,就真的……能解忧了麽……”

头觉得昏沉。

47

凤韹解下银白军装,换上一身紫罗华衣,床上的小童缓缓睁开眼,恰对上面具後那双冰冷的眸,吓了跳,就这麽从床上滚下来。“君…君上……“曾经多少次,见过那些惹眼前这修罗将军不快的人,转瞬人头落地。

上头没有声音,小童害怕地闭上眼,赤裸地跪在地上,牙齿打颤。忽而,一把低沉而极具魅力的音嗓,在耳边响起。“抬头。“如同著魔般,缓缓扬起头,望著那带著面具的男人,不禁想起那冰冷的隔膜後,是一张难以形容的绝美面容。

“……不像……“疑惑听男人喃道。不像?……

凤韹沉默,那个孩子,脸蛋已经记不清。不像珞俞,也不像自己……只依稀记得,那孩子会对著自己笑,让人愤怒的笑容,身子还要小有些,就是记得……很瘦,瘦得只剩下骨架,很难看的身子。

“叫什麽名?”

小童难以置信地一顿,随後连忙回道:“赫胥氏──赫胥晞人。”

凤韹丝毫不动,随後冷笑道:“原来就是荣华城的赫胥小公子,被自家将领送上门的质子。“小童身子一僵,竟大声吼道:“才不是呢!是你害死爹娘的!!叔叔为了救城内百姓才送我到这里的!!”

赫胥晞人眼眶泛红,咬牙。“是麽……那你可知你的副帅叔叔最後居然弃城不顾,坐拥前荣华城主南方领地,自立为王麽……“小童猛地抬头,一顿。“你…你骗人。”

“呵呵──愚蠢的嗣子,果真和你父亲一样无用。”

“你!!!“赫胥晞人气红了脸,泪水不争气地落下,居然取了一旁桌上水果盘上的刀子,直接奔向那笑著的男人。一瞬见,刀子从手中落下,凤韹的手已经置在那幼嫩的颈部,仿佛只要轻轻一扭,骨子便可轻易粉碎。

赫胥晞人怕得发颤,凤韹轻声在耳边咐道:“变强,然後杀──了本君。”

放开,小童已经软倒在地,凤韹优雅地拿起披风,步向外头。

“爷,可真要去?“曹帅跟著前方的男人,不禁问道。“爷,属下私以为这不太妥当。“男人回头,冷冷看著曹帅。“曹晖,你无权干涉本君。“对上那双嗜血的眸子,曹帅不禁冷汗直流。

“属下……属下知罪。”

夜里,看著凤韹坐进车厢内,曹帅坐在马上,周围看似平凡的士兵,便是与影王六刃齐名的"暗剑”,之後的圣朝史书中凤氏韹主贴身之卫。曹帅暗自松了口气。想来……爷都计画好了。

“本君倒要看看,章澧给本君带来什麽大礼。”

※※※z※※y※※z※※z※※※

脚上锁著小巧的链子,连著墙,链子直直钻进血肉里。珞痛得扭曲了脸,愤恨地瞪著眼前微笑著的男人,华衣下痕迹满布,面色也是刚经情欲。

“冷华……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章澧脸上噙著笑,抚摸著那俊秀面容上的疤。“冷华,这个链子是解不开的,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双宿双飞。“珞静静听著,抬眸。“惜儿怎麽样了?”

章澧轻笑。“冷华怎麽老提起那个傻子呢?”

“惜儿怎麽样了!“抬高声量。“你羞辱於我,可你万不该伤害惜儿,你此番是要我恨你一世!!“低吼著。狠狠望著章澧,那眼神似是要把他贯穿。冷笑,血丝从口腔流下。“我──我的惜儿……惜儿──我…我恨你……恨不得啃你血肉──!!!”

章澧苍白著脸,後退。“冷华,为何…为何要这般无情……”

“好──好……要恨便恨,你还是我的,还是我一个人的,凤韹和那傻子都带不走!“愤怒一吼,转身而去,随去的是一干仆人。

黑暗降临,泪水方从眼里滑下,咬著下唇,狠狠地咬著,即使尝到了血腥味。等我……等我……惜儿,一定要等我。

惜儿啊── 一定要……等我让那些可恨的人付出代价……等我,等我……

※※※z※※y※※z※※z※※※

一个少年,觜角淡淡的血迹,死亡的气息逐渐笼罩。“快!千万别让他死了!“尖细的声音,细长的针头这麽往少年的颈一扎,疼痛……少年悠悠转醒,虚弱无力,双眼半睁著,喃著:“爹……爹……痛──”

“爹爹……眼睛有水…不要…”

“真是傻子,庄主说了,这家伙随便我们怎麽玩。”

“不知这鞭子挥下去,这小命会不会就这麽去了?”

“庄主还真是为难人,要我们好好伺候,却有不准玩死了……”

随後,一鞭挥在凤惜身上,便划上了道狭长的血痕,针依旧扎著颈子。凤惜哀叫,痛得哭了出来,无力爬走著,鞭子又挥了下来,击在胸口,顿时咳出黑色的血滩。

“爹爹……”

好痛──还没买糖糕……甜甜的……

爹爹不见了──不见了……

……他们坏坏……坏坏……

蝴蝶──爹爹……

很漂亮……

章澧坐在上座,神经不自觉紧绷,脸上看不出异常。门前侍仆的尸首,皆是一剑封喉,滴血未流。这种手法,他再熟悉不过。只是没想到,那人居然沉不下心,且短短四年,锁情之毒居然全解……

没想到啊──

狠狠一捶。此时,一阵冷风吹袭,章澧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眼,手上的剑在黑暗中闪烁。

“章庄主,本君的大礼呢?“张狂的笑,剑指向上座的男人。

48

面具掩盖了那绝世容颜,也掩去了那抹邪恶的笑容。章澧站在上座,似乎已料到了来人,可眼里依旧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几年的洗礼,仍旧抵不过这如同鬼魅般的男人。

“凤城主……此番不请自来,是为何意?“男人挑眉。“不请自来?呵呵──”

一双凤眼望著章澧,让他著实心跳漏了一拍。“那本君可就奇了,那会是谁握有章大庄主的符印,要本君用三座城池换个大礼呢──“笑意缓缓敛去。“章庄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呵…”

章澧手中的剑收紧,暗暗咬牙。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请来了这个邪神!与凤韹一拼,他如今馀毒全解,内力精进,十四年前便纵横武林,只怕这再天下没人奈何得了……

大礼──

轻轻笑开来,道:“城主见笑了,本座的确是寻到……“转眼对著旁边的奴仆使了个眼色,奴仆连忙点头,害怕得跑了去。“这份大礼,就当是本座招待不周,还望城主笑纳。”

凤韹沉吟,冷笑地坐在一旁的宾座上,章澧的眼里,闪烁著精光。一会儿,一阵当当的声响,似是锁链在地上拖著的声音。凤韹耳尖,不知为何竟觉得烦躁,摒息,心跳猛然加速……是…是谁……

杂乱的发丝掩去了面容,看不清模样,身上白色纱布缠绕著,透著暗红的血渍,那双脚,不自然的萎缩,细小纤瘦。那个身躯,虽矫小些,却是少年的身子。周围的侍仆把带来的人儿扔在地上,那身上的恶臭让他们避之不及。

凤韹蹙眉,章澧嫌恶地看著,道:“凤城主不去看看麽?“凤韹举起剑,顶著人儿的下巴,徐徐抬起。少年睁开眼,怔怔看著眼前的人,对上那脸上的一幅面具,吓得叫道:“啊……鬼……“沙哑难听的声音。

满是脏污泥垢的脸,凤韹冷冷看著。眼前的呆傻少年徐徐向後挪,可双脚无力地平垂在地面。“鬼…坏坏──“凤韹别过眼,就要转头之际,身後传来那一句不明的声音。“爹爹……”

“…爹爹……凤惜怕怕……”

章澧愉悦一笑,满意地看著那双凤眼逐渐扩大。

凤韹俯身,直接拽起那如同骨子般的手肘。少年大惊,哭道:“痛──痛……“微微挣扎著,男人不耐烦吼道:“你方才说什麽!再说一次!!“少年的眼里,尽是恐惧,无助地向四周望著,轻喃:“爹爹……鬼……”

那只手,在男人手里,显得更加瘦小,皮肤枯黄,上头尽是骇人的伤痕,胸口处还有道隐约的红痕。凤韹一震,扯下那碍眼的纱布,一道狭长的红痕,由脖子延至身下,红得似乎还在滴血。手放开,少年又跌回地上,喀到了手,男人拽过的地方,明显的红印,甚至透著淡淡的黑紫。

“爹……坏坏──”

凤韹怔怔望著,身後一阵寒意。“爷!当心!!“曹帅从外头跃进,替凤韹挡下了一剑,章澧眼神阴冷,招招越发狠厉。此时,一批黑衣死士从内室涌出,对上的却是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暗剑”,双方人马缠斗,一片混乱。

凤韹震惊,身子竟轻微颤抖著。看著眼前的少年,只见那少年匍匐在地,口中仍喃著:“爹爹……爹爹……”

手缓缓伸出,就要碰触那个身子之际,脑中闪过的是漫天的大火,还有……逝去的人儿,长伴梦中的笑容。眼神逐渐冰冷,手收了回去。瞥了眼混乱的场面,倾身一跃,剑柄如同注入了灵魂,在那手中。那些黑衣死士睁眼,面前银光闪烁,血溅当场。

章澧愤怒,退了几步,一个黑衣人挡在前头,望见章澧肩上的伤,眼神一黯,直接攻向曹帅。章澧连忙喝道:“影卫,行了。“明显看出那站在中央的男人无意杀他,否则方才他早已……死亡的恐惧,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

章澧上前,道:“城主,这份大礼你可还欢喜?”

凤韹眼神落在地上的少年,眼里,一片混沌。

手掌渗出了血,延著剑身,滴落。

49

血滴滴落下,那冰冷的眸,看不出一丝感情。章澧不由得心跳加速,不会错的──不会。凤韹还在意这个儿子,他和严珞俞唯一的子嗣。思及此,脸上再度扬起笑容,一旁的影卫死死地望著章澧肩上的伤,手碰了碰章澧,却得不到回应。无奈,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紧紧握成拳。

“爷…这是……”

曹帅疑惑地看著,目光随之落在地上的少年身上。不禁皱眉,怎会伤得这麽重……那少年原是哭著的,可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身上的伤口不断出血,看似经过包扎,却十分草率。

“爷……?”

转眼,身旁那冷若冰霜的男人已经大步向前,直接将那肮脏伤重的少年打横抱起。暗剑此刻已经退至暗处,曹帅不禁一愣,男人乌亮的青丝垂下,月光映照在少年的脸上,尖瘦的瓜子脸,红唇干裂,面瘦肌黄。和生父生母相较之下,平凡的容貌。

“章庄主,明日午辰,三城符印本君自会派人送上。”

转眼一瞪,闪烁著血光。章澧冷笑著看著男人迈开脚步,曹帅连忙跟在後头。直到看不见,留下一片狼藉,章澧笑容褪了去,对著桌子便是一掌,碎裂。“凤韹!!!!!“咬牙怒吼。影卫俯身跪在章澧面前,轻声道:“澧,伤口得先止血。”

章澧冷冷一笑,对著影卫便是一个耳光。影卫的脸被打偏,垂著眼无语。“怎麽?!你当真我不知…!!你居然……”

气得别过眼,影卫笑得苦涩,道:“澧,我们斗不赢他的,你又何苦与他争下去……“你可知,看见你受伤,我有多心疼──章澧静默,紧紧拽著衣角。“影卫,你不觉得奇怪麽?”

定定看著眼前如同奴仆般下跪的男人。“凤韹的毒,不可能这麽快就解了。“毋怪,他如此嚣张疯狂。“莫是……“影卫抬眸,缓缓勾著章澧的脖子,在那颊上重重吻下。章澧眼神一冷,推开了影卫。“放肆!!”

虽是早料到章澧会推开自己,可心里依旧隐隐作痛。明知道,眼前的人只是利用自己。明知道,眼前的人断不会将一丝情施予自己。可,还是傻傻等著。他们都是一样的。

同样的,爱著不爱自己的人。

※※※z※※y※※z※※z※※※

“爷,还是属下来吧!”

曹帅骑著马,在凤韹後头紧紧跟著。前方那银白的身影越发遥远,曹帅无奈叹气。想起那个少年,虽觉得疑惑,却也没敢多问,看爷的样子,想来还是当心的吧……

“驾───!!”

凤韹躯著马,怀中的少年不安扭动著,凤韹冷声吼道:“再敢乱动,本君就扔你下去!“少年听不清,全身的痛楚,却不及那一滴泪。”…爹…爹……水……擦擦…要笑……“凤韹静默。

那记忆中,一个孩子,在自己身边哭著,戳揉著自己的双手。转眼,满足的笑容,手里捧著红色的野果,小心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笑得幸福。最後,哭泣著的孩子,胸前一大摊血,赤裸的身子一片青紫,伏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前方,小手无力地举起,无助喃著。

凤韹望著前方,眼神越发阴冷。此时,怀中的少年向旁一倾,马儿嘶叫,凤韹连忙拉紧马绳,一手环住那差点坠落的身子。“鬼…怕怕…鬼…走开……“凤韹一听,脸色顿时黯下来,竟然放了手,让少年摔了下去。

“哼──!“冷冷瞥了眼那萎缩的双腿,“傻了瘸了,倒还真成了废物!“珞俞便是因他,难产至死。

少年重重跌下,头直接喀在地上,血流了出来。“痛──“曹帅从後头追上,与凤韹对视一眼,便见他一躯马,扔下那地上的少年不管,迳自离去。曹帅这回又懵了。爷的喜怒无常他是知晓,可这样……望了眼地上的少年,已呈现死相,怕是再拖不久了吧……

这少年──对爷很重要麽?轻易左右爷的喜怒……

下马,抱起少年。还是不希望,那个男人後悔。

50

章澧沉静看著床上的男子,小腿锁著链子的地方,深深的抓痕,血肉模糊,旁边的医者低著头颤抖,脸上淤青。“扣著他。“冷冷吩咐著,几个侍仆连忙上前,将床上的男子固定住。男子奋力挣扎著,可这失去武功的身子怎麽反抗,也只是徒劳。

侍仆们用力压著,男子轻声痛呼,章澧一顿,一掌挥向那个侍仆,狠声道:“谁让你伤了他的!!“转眼对著男子,抚摸那只手。“冷华,弄疼你了是不是?“亲吻那修长的五指。

“都是你不乖,怎麽就这麽不爱惜自己呢……”

男子抬头,抽回了手。“你……受伤了?“章澧顿了顿,随即露出微笑。“冷华,你这是在关心我麽?“回应的却是男子的冷哼。“是呵……我倒是挺关心你──什麽时候去死。“章澧无视那眼里的怨恨,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药瓶。

“冷华,这麒麟粉是疗伤圣品,对伤口是极好的,不会留疤。“淡淡的香味,章澧轻轻将药粉抹在那有些粗糙的小腿。“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那些愚蠢的乡民,居然这麽说你……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派人解决了,一个不留。“珞缓缓抬头,望著眼前的男人。

“冷华……“倾身上前,将男子压在身下。手已经不规矩地探向男子的衣领内。“冷华,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珞身上仅有的黑色薄杉轻轻从身上滑下,露出那依旧白皙的肌肤。“走──走开!”

上一次,章澧没要了他,却在惜儿面前羞辱了自己,污了惜儿的眼。“冷华,不要拒抉我。“不容抗拒地环抱身下奋力挣扎的身子。“冷华,给我……“讨好地媚笑,那俊雅的面容竟是多了七分风情,三分媚骨。手缓缓移向那沉寂的欲望,惩罚似地狠狠握住。“啊!!“敏感的身子,受不住那快速的戳揉,身子禁不住酥软。一会儿,章澧放松了身子,徐徐让男子进入自己,直到深处。

“嗯──“满足地喘息,脸上的笑靥,魅惑动人。“冷…冷华……那傻子可有…满足你?…啊──“男子咬牙。“那傻子可会这般…为了你──嗯…”

“不是麽……那傻子只想著…凤韹……”

“还是…还是你们两人都只想著那个…那个男人…嗯?”

“冷华──你把那傻子…当成凤韹了麽……呵呵──快……”

那傻子只想著…凤韹……

『爹爹?是凤惜喔──不是惜儿。爹爹笨笨……』

『爹爹是爹爹……不是哥哥……』

你把那傻子…当成凤韹了麽……

爷…那个残忍而美丽的男人啊……

“冷华,再告诉你一件事呵──凤韹那疯子,杀到这里…带走了那个傻子……啊──疯子和傻子……真是般配……”

感觉身下的人儿一顿,章澧更加快速地律动身子,整根抽出再全数没入。“冷华…难道你喜欢……那个傻子麽……”

“我、我不许!”

“一个凤韹…便够了……我不许你…再把心──分给别人!”

『那傻子只想著…凤韹……』

『我喜欢爹爹。』

『那凤惜就是爹爹的娘子,是不是?』

『爹爹…笑笑……很漂亮……』

真的麽……爷带走了他……带走了惜儿──

惜儿──

惜儿啊──!!!!

“冷华…为什麽要流泪呢…我多心疼呵……”

惜儿……

『爹爹──!』

为什麽……

为什麽不等我……

※※※z※※y※※z※※z※※※

曹帅皱眉,望著板子上昏迷的少年,留著八字胡的军医直直摇著头。曹帅不禁问道:“这家伙,还能救不?“军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一身毒脉,看样子都是外来过身的,不知是惹了谁,要这般狠绝。”

“那是…不能医了?“曹帅反问,医者静默,随後回道:“曹副帅,我便直说了,这孩子还是算了,看那痕路,应是毒医水家的噬虫。能撑到现在,看似什麽灵丹妙药垫著,否则早是一堆白骨,怎能活到今日。”

随後又加了句。“那是,想死也死不了。”

“什麽意思?“不免疑惑,望著那个身子,绕是军人,也不会这麽多伤。

“这孩子的身子,是那些虫子的暖窝,没啃干净了,断是不会死去的。“曹帅一听,倒抽了一口气。“虫、虫子?!“医者从药箱内取了些药丹,“不过也快了,照这般看,这血气越发黑浊,大概……”

“就剩一年了吧──”

曹帅不禁愣了愣。“是、是麽……他,还很小。”

“死了也好,活著也是白活著,那孩子看样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医者将药丹放入少年的嘴里,替他撑起头,让药丹滑入腹中。“曹副帅,比这更小的孩子我们都见过,死在君上剑下的更是多,没必要怜悯。我们,只需要跟随君上。”

摸摸胡子,道:“莫不是……”

曹帅抬眸。

“莫不是……这是你的孩子?”

“死老头,要被我家婆娘听到,我非要爷劈了你。”

※※※z※※y※※z※※z※※※

邪魅的男人,乘著月光,神不知鬼不觉,步入营帐。望著木床上的少年,眼神冰冷,手缓缓伸向那稚嫩的脖子。

只要一使力……

少年在梦中,眼角忽而,泪珠滚落,滴在男人的掌上,滚烫非常。

“爹爹……”

男人一顿,身子不禁一抖,双眸越发狠厉,手架在少年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咳……咳…爹……”

“…咳…不要…不要打凤惜……痛……”

一震,醒了似将手放开。

“咳咳──痛痛……凤惜会…乖──乖…“少年在梦中流泪,不无恐惧,全身发颤。“会听话…娘亲…会回来…爹爹…不要哭…“不知为何,最後一句,少年带著哭腔,无意识地卷缩著身子,泪落得更凶。

“爹爹…不要哭……”

男人的眼,找不到任何温度。在黑暗中,缓缓离去,犹如悲伤的豹子。

远处的一双眼,淡定地看著这一切。叹气。

51

数日,板子上的少年睁开双眼,有些艰难地动了动,敏感的身子受不住轻微寒风,本能地卷缩,却牵动了伤。“嘶……“痛呼,奋力睁大眼,想看清眼前的事物。

“呜──爹…爹…”

间断沙哑,喉间刺痛,久久不见熟悉的人影,少年的双眸已经红润,犹如害怕被扔弃的猫儿,无助地望著门板。“爹──“没有期待的回应,冰冷的感觉再次袭来。

“不…见了…爹…”

不见了……

少年歪著头,无奈身子痛得难以动弹,双脚垂软,扁著嘴,泪珠一颗颗滚下来。

“怕……”

爹爹不要…凤惜了──

“不…要…凤惜……”

此时,门板缓缓打开,少年眼里渐渐注入光辉,在看到陌生的来人後,又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察觉的恐惧,似是本能,对他人感到害怕的本能。医者身上有著血腥味,双手还留有血渍。少年怔怔看著,不禁颤抖。“怕怕……”

医者淡瞥了眼见木床上的醒来的少年,迳自到一旁的水盆,放了些类似枯草的植物入水中,手上的血渍便洗得干净。抬头见那双眼惊恐地看著自己,医者撩起袖子,闻了闻,道:“原来小子怕血味。”

悠悠走上前,俯身正对少年的双眼。“果真有几分相像。“一笑。“尤其这双眼,恨不得让人挖下来。“抬首,转过身之际,身後一个很轻的力道,扯著自己,回头便见那颤抖的少年,不断喃著:“找…爹爹……不见…”

“你爹,忙著杀人。”

少年疑惑,“杀人……“随後貌似震惊喃著:“不可…以…蝴蝶飞……糖糕……”

“原来坏的不只有身子,还有脑子。“微叹。看著那小小的头颅低著,不知在想些什麽。随後缓缓扬起觜角,露出牙。“爹…爹…笑……“医者沉吟,眼里透著异样的情绪,忽而门板处一声巨响,回头便见曹帅流著汗,大吼。

“老头!快去看看,有埋伏。”

医者无所谓地回了句。“要想验尸,曹副帅就请另寻高明。”

“不是!!”

“是爷!是爷伤了!”

医者抬头,冷声道:“快带我去。”

风风火火地离开,少年的一双眼,望著二人离去的方向,轻道著:“爷…?“眼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疼痛,手艰难地抚著胸口。

“痛…痛……”

※※※z※※y※※z※※z※※※

手肩一道伤,还淌著血,桌上置著冰冷的面具,那精致的面容,竟有些苍白。医者熟练地打开药箱,取了纱布,对著地上的小童,厉声吩咐道:“快去取水啊!”

赫胥晞人著实惊呆了,如此强大的人,居然受伤了……如同天方夜谭般,难以置信。听医者这麽一吼,倒是醒了,再回神,自己已经捧著盆子。医者取了白布,浸湿了便替凤韹擦拭著血。只见那绝美的男人冷著一张脸,偏著头,丝毫不觉得疼痛。

“下去。“赫胥晞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伤口包扎得好了,医者方呼了口气,道:“爷,下次属下求您专心些,万万得照顾好身子,刀子口怎麽长的爷应该比属下还清楚。“微责备的语气,许久,男人不见回应。医者望著那满盆的血水,忽而道:“那孩子醒了。”

极其细微的动荡。

“醒了找爹爹。“比女子的眉睫还细的眉轻轻一颤,望著一身素衣的医者。“你今天的话,太多了。“没有平日的张狂,却有著难以言喻的威严。

“毒气攻身,腐噬其骨。“对著那双邪魅的凤眼,医者平静道:“时日已无多。“轻易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惊光。

“又与本君何干?“淡淡的杀意,缓缓蔓延。

静默。

“属下越矩了,望爷恕罪。“跪下,伏身,臣子的恭敬。医者抬眸,只觉得漠然,想起那怯懦的少年。

一切的罪,由一人承担。或许沉重,或许不公,却也别无选择。那孩子,果真不该生於世上。

□□□自□由□自□在□□□

黑夜降临。房里,木床上的少年呆呆看著门板,双眼疼痛,有些红肿。身子无法挪动,只能静静等著。夜里寒冷,身上披盖的薄褥,不足以御寒。轻微发颤,伤口已经麻木。

一会儿,门轻轻打开。黑暗里看不清来人,少年抿著唇,随後轻声唤了声:”…爹…爹……“来人明显一震,碰到了桌。许久,那人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床边。仍旧看不清。

“不…是爹…爹…“语气里的失望,来人皱眉。

随後,冰冷的触感。一只手,抚著自己的额,停在那因撞击而落下的伤。

“还──还痛不痛?……“好听的声音,如同莺歌轻吟。有些僵硬的语气,似是迟疑。

不知为何,少年觉得浑身一震,头一偏,离开那冰冷的触感。

泪水不知为何,滚了下来。

52

无声的泪,胸口闷痛,如同要窒息般。感觉到少年的逃开,隐隐的不悦,竟是毫不温柔地扯过少年的身子,忽如其来的拉扯,双手无力挥动著,害怕地对著黑暗中的身影,泪水落在那捉著自己衣襟的手。

一震。那只手匆匆移开。

脑海中的细碎记忆。一个邪美的男人,不留情的掌掴。

少年小声抽泣,双手本能地护著自己,瑟缩。“痛──不要……爹爹…痛……“沙哑难听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回盪。来人静默著,抬起手,缓缓在眼前握紧,一直到渗出滴滴鲜血,静静地,落在少年的脸上。

目光在那卷缩著的少年上流转,一直到那双脚,定定看著,似是要看穿般。轻轻地,更深的黑暗降临,少年抬头,舒服的触感,寒冷中的一丝温暖。来人将披风覆盖在少年身上。“俞……“甩袖,转身。

少年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捉摸,却已经找不到,那个身影。

【俞……】

卷缩著身子,双目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闭上眼,深锁的记忆,一个孩子,在僻静的湖边,环抱坐著。满身的淤青,脸颊浮肿,刺目的红印。湖面映照著孩子的面容。削瘦的面颊,觜角馀留血渍。静静笑著,颤抖地站起,蹒跚离开。

银白锦绣,美丽的男人。面上难得的微笑,对著一双如玉般的男孩女孩。女孩在男人怀中撒娇著,男孩堵嘴,男人轻笑,牵起男孩的手。远处的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害怕被发现似的,偷偷看著。见那笑颜,孩子的觜角不禁随之扬起,淡淡的满足……以及希冀。一直望著,不舍得移开,单薄的身子在冷风吹袭下瑟瑟发颤……

绝美的笑靥,抱著孩子,轻唤:『珞俞……』

缓缓崩塌,只留下孩子。孩子伸出手,却什麽也捉不到。一片火红,随後便是熟悉的黑暗,最後迎接的,是淡淡的光明。温润的笑容,眼里的沧桑,双手传递著滚烫的温度。

『惜儿。』

※※※z※※y※※z※※z※※※

男子冷冷望著前方,“为什麽要帮我…?“双眸半垂,影卫缓缓道:“我并非助你。“而是,为了救他……男子冷哼,脚上的链子叮叮做响。影卫望著那精制的锁链,沉吟。

半响。“能够开锁,澧不可能一直把你锁在这儿。”

不可能。他不会忘记,那个占著自己心思的人儿,如此愉悦,喝令全山庄,下发贺帖,宴请四方权威,就只为了给眼前的男子,一个留在身边的正名。但他明白,这样……却是毁去了声誉,娶男妻,伦理不容。

别过头,为何……为何偏要生为男儿。为何那人始终不愿回头望他一眼。所以……眼前的人必须离开,哪怕自己多想将他碎尸万段。

“凤韹如今在北凌三城,离这不远,一早出发,半天的路程。“男子沉思,道:“他每夜都会来。“见影卫浑身一震,男子了然地微笑,俊秀的面容,是满满的嘲讽。

“我…我会拖住他。“无神道了句。“到了叛军营地,凤韹定不会为难你。”

男子静默,眼神有些飘渺。影卫站起,转身离去。

“惜儿真的在爷那儿…?“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影卫回头,依旧是没有任何起伏。“或许。”

“那个伤,不可能还活著。”

偏过头,上好的古瓶由擦身而过,碎裂。“惜儿──惜儿不会有事的!!“影卫似笑非笑,道:“吟珞,凤韹冷情,便寻个傻子…“男子猛地抬头,咬牙道:“惜儿──惜儿不是傻子!”

“却是凤韹的替身,是不?“报复。即使明白,自己的行径,如同丑陋的妒妇。举步离去。“我会打点好一切,你能走多远便往多远。再见面,即使他会恨我,我也会亲手血刃你。“要是从前,他们二人不相上下。可如今,那名震天下的三君子之一,武功尽废,断是无法与他为敌。

看著影卫离去,男子咬著下唇。

“不是的……”

“不是的…惜儿……”

摊开手掌。“我不能…不能保护好惜儿──“愤恨、不甘。“惜儿──“想起那没有一丝污垢的笑容,男子露出温柔的笑。“惜儿莫怕,再忍忍……爷……“那美丽的男人,如今只依稀记得初见时的震惊,之後疯狂的爱恋,每夜的痛苦与欢愉。

一切疯狂。可最後馀下的,只有惜儿。

已经够了……

一生有惜儿,已经足矣。

53

医者静坐,草草翻阅著手上的医书,不时抬首望著床上呆滞的少年,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的白狐披风,轻摇了摇头。脚步声渐近,门廊顿开,刺目的日光让医者没好气地一瞪。“曹副帅,近来可真闲。”

曹帅雄壮的身子,在茅庐里头显得更加高大。爽朗一笑,道:“老头,瞧!“举起手,在医者面前晃了晃。“我的手好得快吧?!“瑞城一役,虽遭到埋伏,曹帅还是幸运的,只废了一只手臂。医者冷哼,道:“你小子命大,可要是爷再伤到,我会让你直的回来,爬著出去。”

曹帅撇嘴,望了眼木床上的少年,道:“傻小子样子不太好。“随後看著少年抱著的披风,顿了顿。“那不是……“当年圣皇陛下赏赐的──

医者转眼对著曹帅。“你捡了个麻烦回来。“曹帅不解,此时少年忽而哑声叫著:“飞飞──“医者定了定神,道:“爷的伤可好些了?“曹帅沉默,走近少年,只见少年一震,小声地喃著,听不清。“痛…坏坏…”

“十日。爷关在房里,十日。“曹帅伸手抚摸少年的头颅,那呆愣的眼神,竟是如此洁净。可那身子的伤,却是如此骇人……流出的血,黑浊不堪,散发著异味。究竟,在这傻小子身上,曾经遇到什麽非人的折磨,如何能撑到现在。

“傻小子,叫叔叔。”

少年偏著头,疑惑地看著曹帅,随後垂目,唤道:”…爹爹……“曹帅轻笑,毕竟也曾是当父亲的人,想起自己逝去的孩儿,鼻头一酸,道:“傻小子,等你好了就带你找爹爹!“少年眨了眨眼,那小巧的脸上,露出微笑。

医者抬眸,望著二人,不知在想些什麽。

※※※z※※y※※z※※z※※※

夜里吹著凉风,少年睁开眼,几日的休养,身子已经能稍微挪动,可只要牵动伤口,仍是痛得难受。好在,他是个禁得起疼的孩子。坐起身子,黑暗笼罩著自己,不禁卷缩,牢牢地拽著身上的披风。还是很冷……

“……爹爹……”

想起往日的夜里,那一直伴著自己的身影。少年扬起笑,缓缓挪动著身子。“找爹爹……“手吃力地支撑身子,忽而一滑,整个人便摔在地上。身子如同万针穿过,竟是痛得几近窒息。“痛……爹爹…“没有那期待著的呼唤声,没有那熟悉的温柔,只有冰冷,和无尽的黑暗。

爹爹……不要凤惜了……

恐惧,深深的不安,就要吞噬自己。“爹……“此时,门缓缓开启,轻盈的步伐,徐徐向少年走近。抬头,只看见黑暗中,那双晶莹剔透的眼,倒抽了一口气,扶著床,双脚依旧无力。

“鬼……”

此时,身子轻轻扬起,少年小声惊呼,那环抱自己的双手,有些冰冷。“抱紧了。“冷冽的声音,熟悉却令少年感到深深的畏惧,更多的却是怯懦。手不知放在何处,只能小心拽著来人的衣袖。

『脏。』

脑中闪过记忆深处,那嫌恶的眼神,快速放开。下意识地擦著手,似是害怕弄脏那柔润的衣袖。来人没留意到少年细小的动作,抱著少年,举步。少年一震,只见来人抱著他步出茅庐,身子轻轻一跃,周围景色快速转变,发丝随之飞扬。

月光映照,少年害怕得闭上双眼,埋首在那没有温度的怀里。一会儿,感觉到一丝亮光,门缓缓打开,与简陋的茅庐不同,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是典雅至极的内房。中央是一个大浴池,散发著香气。

将少年放在池边,伸手直接探入衣襟,解下系带,动作轻柔,那裹著身子的衣裳垂落,滑至脚踝。赤裸的身子,满目疮痍,一览无遗。纤瘦的身子,几乎见骨。第一次,男人的双手抖了抖,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那合该是早见过的身子,却从未看得如此清楚……如此细细打量……

少年缓缓扬首,对上那面容,随之一震。唯美而细致的五官,青丝垂下,恍然天人。

封沉的记忆,那狠绝轻蔑的笑容,毫不保留的厌恶。

『婊子。』

『没想到这身子如此饥渴,和别人也是这般淫荡麽?』

『要不是暗魂丹非得至亲之血,锁情之毒非得交和,我断是不会再碰这等贱身。』

呆怔,随之涌上的却是恐惧。“啊……“喉头只能发出那难听粗糙的声音,害怕得向後挪,不留意後方,直接落进池子里。男人一怔,连忙将那挣扎的少年发狠似地拽了上来。

“你想死不成!!“大吼。

“咳咳咳……“少年伏在地上,呛得流出眼泪。双手却紧紧捉著男人,似是用尽了全力。

抬眸,摇著头。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没有……没有和别人……真的…”

“只有和──爹爹……没有别人……”

※※※※※※

54 池边,雾气弥漫,那细瘦的双手,打颤著,抱著男人的脚踝。抽泣声在偌大的房里回盪,断断续续的话语。只要轻轻一推,便可甩开那双无力的手。只是,抱著自己,美眸映出的是那带泪的脸庞。

不相似,一点儿也不相似。

俯身,缓缓将他抱在怀里,探了探池子的温度,将那伤痕累累的身子放入池中。那双手,还挂著自己的脖子。轻轻放开,那双无神的眼,静静閤上,应是累了。一会儿,纙裳尽解,修长纤细的身影,令人无法相信,看似纤弱的男人,尽是那战场上叱吒风云的战鬼修罗。

凤韹进入池中,溅起水花,浴池的一旁,放置著一个工艺细致的盒子,从里头取出了瓶子,将里头的液体倒入池中。散发的香气,令人舒心。再从另一个瓶子中,取出了一颗朱红丹药。望了眼在池中睡了的少年,徐徐步近,将那丹药放入少年口中。

扶起少年,让他靠著自己。轻轻擦拭著那满是伤痕的身子,陷入沉思。有多少伤,是自己弄的呢……瞥见那一道骇人的疤,觜角扬起,多了分自嘲。目光迷蒙,发丝湿漉。细细打量著那小巧的五官,毫无血色的唇,眼角留有伤痕,清秀青涩的面容,却是过於削瘦。

手抚上少年的颜。

珞俞的眉还细些,鼻子也挺些,眼睛还亮些……不像呢……不像珞俞,似乎和自己也不太相似……

怀中的少年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又开始颤抖,眉头皱在一块儿,想来是做了噩梦。他都是……睡得这般不安稳麽……温暖的池水并没有让那苍白的面颊红润多少,低头,著魔似地,吻上那道狰狞的疤,温柔绵长。

冰冷陌生的触感,少年在梦中轻轻挣扎,唤道:”…爹……”

一怔,看著眼前的少年。这该是自己恨著的孩子,自己扔弃的孩子,与自己一样,害死珞俞的孩子……或许,便让这孩子死去,也是好的……原本,便是不该留著的孩子。

只要一使力,这脆弱的脖子……

“咳咳──咳咳……”

忽而,一连串的咳嗽,少年似是压抑著,却咳出了一滩滩的血,染红了池水,不见停歇。少年瑟缩著,样子十分痛苦,睁开眼,缓缓笑著。“爹爹……不痛……不痛……”

曾经,有个孩子,总喜欢对著自己笑。却笑得刺眼,笑得怯懦,那笑容,在自己眼里,这般难看。他不喜欢,那比哭泣还难看的笑容。可那孩子,还是对著自己笑,依稀记得那红肿的颊,手上尽是擦伤,觜角有著血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撑起笑容,忍著不让眼泪落下来。

似是讨好,却还有著,自己忽视著,那笑容後隐忍的"怕”,似是,做错事,害怕责罚般。战战兢兢,自己如何对待,也不会哭闹的孩子。

可此刻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却是深深的依赖,没有一丝阴影的笑容。

凤韹取过池边的绵丝,掩住少年的身子。“爹爹……凤…惜冷……”

凤惜。

凤惜……

『韹,要是女娃,就叫凤情。要是男娃,该什麽好呢?……算了,一定是女娃,像她爹爹一样,长的水灵水灵的,祸害人群。为娘担忧喔……』

『傻俞儿……』

『要是男娃,一定是似我,那这名更不能马虎了。』

『凤──凤惜。惜情,正好一对。那就生个男娃好了,像为娘好些,乖孩儿,咱们一起治治你爹爹!』

『嗯……惜。凤惜。』

“凤惜……“喃著。

『凤惜……我的名麽…?』

记忆中,一个孩子,望著自己。在林中,面上满足的笑,流著泪的孩子。

55

久未与人同眠,一直看著那瘦小的少年。算不上好看,自己见过的,料是随意挑一个,也把眼前这发育不足的少年比了下去。但是,那双勾人的凤眼,头一回近著打量,少年身上的药香味儿,让凤韹闻得挺不是滋味。

“真难闻。“刻意离远了些,少年此时蹙著眉头,想来又是梦到什麽不如意的事,头侧了过去。凤韹眉一横,也没思量力道,便扣著那尖削的下颚,硬把少年的头转了过来,留下了淡红指印。这才倒下,阖上眼。

一夜,直到破晓,没有扰人的梦,感受到日光袭入,徐徐睁开眼。凤韹一向浅眠,却未意识到,身旁那带著隐隐恐惧注视著自己的少年。”……呜…“轻声哀鸣,少年见凤韹醒来,不禁一抖,望旁挪去,可旧伤还未痊愈,一滑整个人便喀到床头,小声痛呼。

“你犯傻麽?!”

骂了声,少年一颤,眼泪跟著颤了下来。“走…走开……“爹爹说过了,要叫坏人走开……坏人…坏人会打凤惜……“坏…坏人……“凤韹听清,冷声道:“你说什麽?!”

“呜──坏人…走开…”

凤韹一瞪,显是火上了心,扬手便是往少年的脸掴去,没有丝毫怜惜,眼里火光尽现。少年被挥下了床,伏在地上,右颊顿时肿了一大块,觜角流著血丝,头发披散著,模样煞是可怕。身子害怕得瑟缩,像是碰了,就会散开般。嘤嘤的抽泣声在耳边回盪,如同控诉。

许久,怒气降了些,不见那以往嗜血却邪美的笑颜,却是紧紧摇著下唇,上前一把拽起了那仍旧颤抖的身子,整个人挂在凤韹身上,却隐隐感觉到,少年的挣扎。眼神一冷,将少年扔在床上。

转身到後方的柜子,取了药罐子。仍是一脸冰冷,却透著盛天的怒火。粗鲁地转过少年,正对,那双眼紧紧闭著,似是不愿睁开。脸肿得老高,凤韹微微一顿,随後回复以往的神情,从药罐子沾了些膏,望少年的颊上抹去。

“别──别再惹火我。”

在少年耳边咬牙切齿道,明显感受到少年的震动,冷冷一笑,转身。

“爹爹……”

步伐一停,向後望去。少年卷缩著,边喃:“爹──爹爹……怕……”

“爹爹……怕……坏人……”

似是意识到什麽,凤韹大步上前,吼道:“你叫我什麽?!!“少年惊恐地望著眼前美若修罗的男人,转头,双目茫然。“坏人…坏人……走开──爹爹-…爹爹…爹爹……”

手狠狠地扣著少年的肩,一直到渗出了血,少年疼得痛哭,微弱的推拒,却不见凤韹的脸色越发苍白。

“痛……怕怕……”

“爹爹……”

医者站在外室,上座的男人,望著手上的兵布图,面具已经戴上。

“爷,伤已经处理好了。”

许久,不见回应。“爷,那属下现退下……”

“他的傻病,能不能医?“抬眸,锐利的眼神。“爷……?”

“你只需要回答本君,能,还是不能。”

医者沉默,从男人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爷啊……

跪下。

“属下无能。”

便是让他死了也好……

“属下无能。”

那傻子,真的不能留了……

“属下无能。”

静默。长久的静默。

“下去吧……”

56

深秋,兵士的操练却如同以往的严格,曹帅从练兵场走向不远的总帅阁间,额上是淡淡的汗渍。“真不知爷这次是怎想的……“嘀咕著。忽而,脚步一停。缓缓握紧了腰上的剑柄。

阵阵风声,曹帅头一抬,大喝:“谁!!!”

剑气一使,果真从树上落下一个人,直接跌在地上,手肘处明显的血渍,见那人奄奄一息。向前动近,细看,衣裳脏乱,却瞧得出是名贵衣料,垂散的发丝遮去了模样,尤其是脚踝处,更是骇人,似乎利剑穿过般,鲜血直流。

曹帅眉一皱,这人怎看都和刺客奸细搭不上边,倒是被仇家追杀的大少爷还真。耸了耸背,眼神一冷。

“还是,先押入牢里妥当。“即便是自己人,都得三分提妨,更何况又是这不知哪路冒出来的家伙。曹帅除了愚忠,倒真像是医者说的,的确还是有些脑子的。此时,那伏在地上的男人徐徐抬头,一只手狠狠地抓著曹帅的衣角。

“……惜……”

那双眼定定地望著曹帅,随後缓缓闭上,手跟著垂下。

“…惜?”

这年头,怪事挺多。

× ××

脱俗绝美的容颜,柳叶般的眉紧锁,犹如要揪在一起般。纱帐内,修长的身子,慵懒地坐在床边,手上的卷轴,尽是密密麻麻的字,如同挥笔的人,张狂豪迈。

“正好……看柳莣这回能玩什麽花样……”

沉吟著。身旁传来刺耳的咳嗽声,原是没有理会,可那似乎压抑著的呻吟,却是让凤韹止不住地烦躁。转头,便见那少年瑟缩成一团,难看萎缩的双脚露在外头,一双手无力地拽著身上的绵丝,脸上依旧毫无血色。

轻放下卷轴,再度从柜子里取出了所剩不多的丹药,直接扣著少年的下颚,撬开那微张的口,强迫他吞下。少年轻轻挣扎著,不适的感觉,怕冷的身子本能地抗拒那寒冷的触感。许久,睁开了眼,疑惑地眨了眨,在看清那倾城的容颜,竟是倒抽了一口气。

“…坏人……”

凤韹眼神黯了下来。“坏人──凤惜……痛……“凤惜摇著头,手拖著身子,想逃离眼前危险的男人。那明显的恐惧,不再是……深深的依恋。心里,似乎在烧著一团火,随著少年的害怕,越烧越旺。

凤韹一使力,边将那不安分的身子压在身下。“再怪叫一声,我便让你再也说不出话。“说得狠绝,想来是极生气的了。凤惜身上,披著的是简陋的袍子,突如其来的震动让袍子松开了些。

“──怕……走开…凤惜不喜欢…”

凤惜望著门板,哭唤著。却不知,口里唤著的,便是此番折磨他的人。凤韹紧握著拳,“不喜欢……?!“眯著眼,“好──好……你便是逼我如此待你!“手撕裂身下人儿的长袍,冰冷的抚摸让人儿一颤。

眼里闪烁著恐惧,凤韹低下头,狠狠地啃咬那瘦黄的肌肤,一只手紧紧压著那枯枝般的小掌。一会儿,少年停止了挣扎,脸上尽是泪水,却是呆呆地望著凤韹。可男人的怒火没有因此而停歇,没有任何欲望,仅是惩罚,探向少年的下处,坏笑。邪美惑人的笑靥……

久未滋润的後庭,五指来回打转。凤惜惊呼,呆呆地摇著头。身子颤得更利害。

“这里……是不是被别人用过了?”

少年只顾摇头抽泣,“爹爹……爹爹……“男人眼神越发冰冷。“闭嘴!!!“不知名的愤怒,想要──想要摧毁,将这可恨的人摧毁。手指便要侵入,可此刻,那人儿一怔。

“啊啊啊啊啊啊───!!!!”

碎心的狂叫,抱著头,宣泄著恐惧,还有……无望。“不要──爹爹……不要……娘…娘亲……不是…凤惜没有……”

“凤惜…不要……好痛……”

“…爹爹…打……痛……”

哭叫著,头埋在怀里。随後想到什麽似的,轻轻笑著。“做…做爹爹的…妻子……“绝望的笑容,“妻子……会乖……不要打…会痛…”

抱著自己的身子,“会痛……痛痛……”

“爹爹…不要打……会听话……”

那个即使被打了,还是忍著泪的孩子,却是这般脆弱。男人的气息已经稳定,静静地,脱下外袍,裹住那赤裸的身子。

不知为何,缓缓──抱住那个身子。

“不会,再打你了。“桌上的剑,凤韹抬眸,那是珞俞的骨灰。

这个承诺,便是之後,少年怎麽想著离开男人,男人都守著的诺言。

57

阴黯潮湿的地牢,水滴落著,间间隔著,却只趟著一个人。气若游丝,却不知喃著什麽,听不太出来。看守的人倒是对这新来的人没什麽留意,毕竟入到这儿,早晚皆是要死的。

沉静,溃散。那双眼已经缓缓睁开,手动了动,只觉得左手像是断开了般,使不上力,记忆有些混乱,想来应是被剑气震伤的,那人……功力不浅,可该死地鲁莽。徐徐坐起,抬眸打量四周。

这……是哪里…?

舔了舔干燥的唇,脚踝的伤,仍有些刺疼。脑中不禁闪过那疯狂的眼神,几十黑衣人围堵著自己,他还真是胡来,居然破了戒,硬是用了内力扯开了链子,原还以为这脚会是废了的。

狠狠地捏了大腿。轻笑。

很好,还有知觉。

那时自己也没多想,是赌开了。影卫虽没欺他,还是算高估了章澧对影卫的信任,硬是在章澧眼皮下逃开,那人当时……真是要举剑废了他的。可,命……他不能赔上。他还要、还要照顾惜儿,要陪著惜儿。

这是大牢。那麽,他会是到了……军营。眼里顿时燃起了一丝光,见看守的人站在不远处,一身军装。“我──”

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微吓了跳。看守的人往这儿看了眼,随後竟倒抽了口凉气。“去,大半夜的,还以为看到鬼了呢!“珞一听,想起自己此刻定是披头散发的,脸上又有道疤,模样一定可怕得紧。

苦笑。“这位大哥,你们,会不会捉错人了……?“好声好气。看守的人挑眉,“来这儿的人哪个不这麽说?“珞被人关著虽不是头一回,倒是无缘无故地被锁著,还真是头一遭。正要开口,大牢远处传来开门声,看守的人连忙迎了上去。

珞静默。听到一把粗厚的声音,接著便是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走了进来。眼前的人,同样一身军装,眼神对上,便听他道:“公子哥儿醒来了?!瞧你武功废的,怕是和什麽仇家对上了,也不挑地方,偏给我在军营里撞见了。”

曹帅的剑,抵在珞有些愣了愣,身子还有些虚弱,却道:“我……是被仇家追杀,才逃到这儿。兵头大哥是好人,放了我不?”

曹帅一听,不禁大笑。“好人?!这世上哪来什麽好人!你这公子哥儿怎一个天真,算了!你这样子怎看都不会和瑜王那家伙扯上关系。“撒手,“放了你,我省得麻烦。”

脸上没了笑容,珞面色苍白,轻笑。“我……“跪了下来。已经没有时间了,便是相信他一回。“兵头大哥,我……已经没有家了。能否收留我,我还识几个大字,能帮上忙的。“要找到惜儿。

这年头战乱,日子过的穷,没多少人读过书。读书人倒是挺受人敬重的,曹帅沉吟,忽而举剑,抵在珞的脖子。“说。何人派你来的?“曹帅眼里闪过杀意,毕竟看多了人,心里还是没信的。

珞到底是聪明人,装著慌乱的样子,道:“我、我只是郯如人,家道中落,昔日仇家偏不放过,我脸上的疤──还有儿子……“说著,竟是一颗泪从眼眶滑落。这话,倒还有几分是真的。

僵持了许久,曹帅放下剑,毕竟没有人是喜欢杀人的。“你叫什麽?”

“芈华。”

顿了顿,“你便随我来。“见他身上的伤。“也好,这伤发炎了,真不是人受的。“想来,那眼里的悲痛,倒是让曹帅多了几分信任。曹帅是个汉子,没多深的城府,尤其对读书人,就像他对医者,倒也是尊敬的。不怕眼前人能闹出什麽乱子,毕竟就连他,也无法知道爷的全盘计画。

刺客吗?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且方才自己测了他经脉,不能练武的底子。

那一身狼狈,看样子是他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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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韹手撑著脸,看著不远处,穿上那个身影。手上的兵书,摊开著,却一页也没翻。“笨。“冷冷骂了声。见那少年手上握著笔,歪歪斜斜的字,看不出在宣纸上写些什麽。

越发觉得眼前的兵书无趣。只是抬头,望著凤惜,笨拙地挥动著笔,煞是吃力。走近,少年没注意到,凤韹一个不舒畅,抢过少年的纸,看了眼,恨恨道:“你写的都是些什麽?”

蹙眉。少年一见凤韹,害怕地後退。凤韹将纸一扔,道:“趟回床上去。“冷漠的语气,少年听话地躺下,呆呆地看著凤韹的背影,随後懦懦道:“写字……”

随後竟笑了笑。“写字……爹爹…笑……“写字了,爹爹会笑,会来找凤惜。没有理会,瞥了眼那削瘦的容颜,那只手,更本没法握好笔。见他呆呆笑著,煞是刺眼。“字,难看。”

凤惜喃著:“难…看……?“不知为何,收起了笑。像做错事般低著头,见男人扔下的纸。凤惜从前便没认字,直到之前,也只学会了一些。手上沾了些墨,胸口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好像,很久之前。

一个很好看的人,对著一对如玉的孩子,微笑。旁边站著一个摸著胡子的人,好像……叫夫子。那个很好看的人,抱著其中一个男孩,『宁儿的字不错。』孩子呵呵笑著,窗口还有个孩子,偷偷看著。然後从那日起,只要那个叫夫子的人来了,孩子便躲在窗口,偷听著,学著。

只是,学不好。很久了,还是不会握笔,不会认字。一次,雨下得很大,孩子还是站在外头,雨水打在身上,冷得直打哆嗦,却还是听夫子授课。他只想,那个很好看的人,也能抱著他,摸著他的头,就像对男孩那样。

凤惜呆呆想著,按著头。忽而一只手,握著他的。抬首,见那绝美的容颜。冰冷的手,紧紧按著他的,架著笔,沾墨。“握好了。“没有任何温度,一张新的纸。

凤惜惊了,想抽回手,可男人紧紧捉著。

“写什麽字?”

凤惜疑惑看著。随後,轻扬起觜角。

“爹……”

那大手轻微一震。随後引导著那枯瘦的手,挥动著笔。

一字落成。那只手放开,头也不回,往外头走。凤惜抬首,呆呆看著,望著纸上的字,满足一笑,小心抱在怀里。

“爹爹……”

58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看著桌上一道道小巧精致的点心,开心笑著。幼童般的心性,伸手便要抓。突然抬头,对头的那个男人,如同女子般的凤眸没有任何起伏,幽雅坐著。

凤惜歪著头,见男人没动筷,咬著唇,将手缓缓收了回去。随後,转过头。听见男人冷哼,冷冽的声音。“吃。“抬头,凤韹又道了句:“吃。“凤惜一笑,拿了块白玉糕,手颤著,拿不太稳,张大口,缓缓放入嘴里。小心咀嚼著,甜腻的滋味,是凤惜最喜欢的。

那双美眸静静锁著那只颤著的手,即使是小东西,对眼前的人儿而言,也是十分吃力的吧……手骨子断了几次,能接回来,便是要留下麻烦的。见凤惜舔著手,望著桌上的糕屑,拉过袖子擦了擦,像是怕弄脏,那般小心。这是习性,改不过来的性子。

不知怎的,凤韹拿起筷子,又夹了些各色糕点,放在凤惜的小盘子里。随後,置下筷子,双手撑著下颚,颇有兴致地看著凤惜。见凤惜一愣,模样有些害怕,绕过盘子,拿了块小饼。不知,这小小举动,让男人心中一火。

一手,将桌上装著糕点的大盘子全扫在地。盘子破碎的声音,凤惜吓了跳,凤韹觜角扬起,桌上只剩下那小盘子。“吃。“凤惜脑子不好使,偏又没什麽性子,见眼前这好看的"坏人"盯著自己,手抖了抖。许久,才又从小盘子拿了块,含在嘴里。才见,那眉头舒缓些。

吃了些,仍剩下许多,凤惜满足地笑著,呆呆地看著门板。凤韹见他停下了,冷冽道:“不吃了?!“就这麽一些?只见少年看了眼凤韹,眼里明显的恐惧,久才跻出那断断续续的一句:“要──要给…爹爹……给爹爹……”

随後轻轻道:“爹爹…饿……”

凤韹冷下了脸。“我要你全部吃了。“凤惜一听,未察觉男人隐隐的怒气,小声道:“给爹爹…”

“让他饿死好了。“冷笑。凤惜顿了顿,徐徐摇头,茫然道:“死…”

“不要……不要爹爹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坏人──“控诉,少有的脾气。凤韹眼神一冷,扬手,凤惜一惊,原以为那手就要挥下来,抱著头。怎料,凤韹只是一掌劈在桌上,脸色难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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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纷飞,素衣男子手里抱著一个个卷轴,缓步在廊走著。已经过了六日,自从那叫曹晖的副将将他置在帐房,便没再看到。内力是不能再随意用的了,只是……要等到何时。

“听说,君上最近宠幸一个少年。“八卦这东西,到军营里还是历久不衰的。“胡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

“真的,君上喜欢小童是大伙儿都知道的,可这回是个少年。“男子经过,仿若未闻。“是楚军医那儿的,就是上回曹头带回来的。”

“君上宠得很呢──膳房的李娘说了,君上还吩咐做了糕点,都知道君上从不碰这些小孩的玩意儿,看样子是哄美人去了。”

“你们不要胡说!!“忽而,一个小童大吼,吸引了男子的目光。那两个交头的侍仆一笑,“哎,我说是谁呢?不就是君上之前宠著的赫胥少爷吗?“另一个接道:“这下爷宠了别人,寂寞的话,到小爷我房里,一定让你销魂。”

赫胥晞人气得咬牙,吼道:“谁寂寞了!我…我最恨那个人!!“侍仆扭过小童的头,拍著他的脸。“大少爷,你赫胥早被人抄了,在这摆什麽架子!“说完,竟是低头偷香。赫胥晞人小脸气得通红,“放开!”

怎知,拿两个仆人顺势把他抱起,在这什麽女人的地方,军营里的童子一般都是被人玩的。赫胥晞人吓的不轻,怎麽挣扎都没用。忽而两个仆人的笑声一止,手一松,赫胥晞人便摔在地上。

“痛──“抬头,便见那个脸上带著疤的男子。那两个侍仆趟在地上,应是被点了昏穴。男子静静看了赫胥晞人一眼,转眼便要走。

“等等!!“叫喊。男子转过头,“我──谢谢……”

静笑。孩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那个……我是赫胥氏晞人。“随後,强撑起笑容,“你……”

“芈华。“温柔的微笑,屈下身子。“疼不疼?“赫胥晞人眼眶一红,摇著头。

“别忍,我替你上药。”

抬首,掌心传来温度。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珞静笑著,看来,自己的这一步应该是成功了。

惜儿……

59

温润的男子,静静整理著书架子,不时取下一本,细细品读。那字迹他是熟悉的,翻了翻内页,整齐而细致,末页的下角,便是凤韹二字。心里的某个角落轻轻触动,却不再像从前那般,疯狂而噬人。

还记得,初见那邪美的男人,难以形容的惊艳,原是受人指使,之後却是心甘情愿的追随,甚至自愿雌伏於男人身下。纵然可笑,直到现在,他仍不後悔,唯一馀留下的,只有当时男人的无情。

恨过麽?兴许是有的。

想起了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那般耀眼,怎麽会有这干净的孩子。觜角悄悄扬起,曾经,自己有多喜欢那双眼,就像看到──那狠心的男人。可,其实不一样的。

他们,是不一样的。不知从何时起,记不清男人的样子,睁开眼的那一刻,却是那个孩子,看著他,一心一意对他笑的孩子。多好──多好啊……这麽依赖自己的孩子,这麽让人心疼的孩子,是他的。

男人不要了,那便是他的。

是他的。

是他的。

“华,你在干什麽?“一把童声。

“嗯……在整理,一会儿就好。“男子轻扬起笑,将一本本的书放好。赫胥晞人小声喔了声,便坐在一旁,看著男子的背影。

“华,我帮你。“脸颊有些红润,秋日寒冷,显得有些怪异。“不用,就要好了。“巧妙地避开那只小手,“你坐著好了。“对著赫胥晞人,毫不吝啬地绽开笑容。

望著那忙碌的背影,“华,其实……你和他一样,都很好看。“他……?男子的眼眉轻挑,目光锁著赫胥晞人。“晞人,他──是谁?“赫胥晞人眉一横,哼了声。“我恨死他了!“不像是在生气,倒是似极娇吟。看了男子一眼,“是那修罗,便是他──我的爹娘……“红著眼眶,恨恨咬牙。

“我……“抬眸看著男子,急道:“你别听他们乱说,我、我不是自愿臣服於他的!我……”

“我都知道。“即便是虚假的包容,赫胥晞人还是少了人生的历练,听男子这麽一说,眼泪如同洪水般涌出,一把扑进男子怀里。“我…华……“带泪的孩子,心中某处一软。

惜儿……

“嗯,我都知道。“许久,才安抚下来,孩子的手还是紧紧环住男子的腰身。

“晞人,爷、君上……的房里……“赫胥晞人疑惑地仰首。“有没有一个孩子,不……就还大些……“低声,温柔的呢喃。著魔似地颔首,喃道:“就是现在那人宠幸的。“一句话,却让男子的眼神,渐渐寒冷。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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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帅笔直地站在前方,看著座上绝美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地上的少年。少年似是懊恼地发呆著,随後看了眼男人,小声道:“没有…没有花花……蝴蝶…爹爹不见了……“茫然地看著门板,似是期待著一个人的到来。

“爹爹…找不到……”

凤韹眼神一冷,看著便火,转过头去,对著曹帅,冷声道:“事情怎麽样了?“曹帅顿了顿,才醒了似地回道:“消息确是如此,想来冬临,北凌地寒,瑜王的军队是绝对入不到北门的,影王却是……难以掌握。”

沉吟,看了眼一旁的少年,见他已经伏在地上,对著曹帅道:“那就和他们玩玩。“曹帅行了礼,正要离开,想起什麽似的道:“秋霁就要来了,今年的赛项──”

“御马。“曹帅一愣,“爷?“就见男人俯身,看著少年的睡颜,觜角似是──扬起。难以察觉,随後又是冷如寒霜,袖子一甩,不顾地上的少年,直接步入内室。

※※※z※※y※※z※※z※※※

珞站在远处,摒息,瞧见那瘦小的身影,不禁唤道:“惜……“几乎,就要奔了过去。一旁的赫胥晞人担忧地看著,顺著目光,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俨然是傻子的少年。

之後,是另一个身影,在那瘦小的人儿身边,精致秀美的五官,抚著少年削瘦的脸。

珞一怔。心中,似乎被活活撕裂开,五指几近陷入一旁的树干。

难以自制。

惜儿──惜儿……回复了?!……

按著头,缓缓蹲下。

爷…惜儿……

那一刻。

他几乎,要奔上前去。

只想……抢回来。

抢回来。

60

目光落在门板,眼里只有浓浓的失落。“爹……“天渐渐寒了,全身上下微疼著,手指已经开始发颤。“不见了……“茫然咕哝著。卷缩在一起,萎缩的脚露在被褥外头,已经冻得没知觉。

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欣喜地拉开,小小的头颅探了出来,却见那个修长的背影,乌亮的青丝垂散,犹如女子般柔顺。静静地,抚著那柄剑,看不到表情,却也知道,是极珍惜的,如同抚摸爱人般。

一声爹哽在喉咙。凤惜呆呆看著,摇头。那是坏人……不是爹。很凶很凶,会骂他,会打他的坏人……

一双眼,看著。男人的背影。似乎,听到无声的哀鸣,嘶声的呐喊。缓缓将剑抽离剑鞘,抬首看著前方挂著的一幅画。“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轻吻剑身,好似对待最爱的人。

“俞儿。”

俞儿……俞儿

凤惜缩了回去,不再偷瞧。俞儿……胸口觉得一窒,揪在一起。抹了抹脸,湿润的触觉。“为什麽…有水呢…?“放在嘴里舔了舔,是苦涩的。胸口闷得,就好像要……

“好痛……”

好痛──好痛……

咬著唇,原就没有一丝红润的脸更加发白。紧紧捉著被褥,全身冷得骇人。开始剧烈颤抖,缩成一团。此刻,一阵外力将被褥猛力一掀。吃力地睁开眼,那无双的面容,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短短一瞬。

凤惜泪流满面,发愣似地看著凤韹。凤眸紧锁著那双雪亮的眼里,流下的泪滴。伸手,想要握住……可少年眼里闪过惊恐,害怕地一躲,手僵在半空中。“爹……”

血丝,徐徐从鼻孔流下,形成两行血柱,滴落在床上。少年垂目,支撑的双手一软,倒下。

温暖包裹著身子,如同迷路的孩子,那般无助。那股温暖,毒药似地,伸手环住,小心地、轻轻地、守住这份温暖。

昏迷之前,少年的觜角扬起。他只是平凡的孩子,他最渴望得到的,没敢要。所以,万分珍惜,这乞求来的温柔,哪怕、哪怕……只是怜悯……

医者替床上沉睡的少年把脉,已经有了谱,见一旁的男人状似看著手上的卷轴,可医者心里明白。“回禀君上,他只是气虚了些,寒气入了骨,再加上之前的断骨处理不当……”

眼神黯了黯。这傻小子的毒气,怎会直接攻上了心……

“医好他。“凤韹淡道。

“君上,属下自会尽力。“抬眸,看著病弱的少年。仿佛从前,那受著伤,在後头跟著自己的孩子,狼狈得紧。病根……“属下直言──这孩子,已经有了死气。“停了许久,医者沉声道。“作为药引,能托至此刻,已是佩服。”

原以为男人会大怒,却见,那双凤眼,风云变幻。“下去吧。”

“望君上以大局为重,属下听闻,柳毒圣之女柳莣已和瑜王联手,北凌之役,君上还是别出战,是为更好。”

眼神狠厉。“柳莣……“那个愚蠢的女人。她难道还不知,凤宁和凤瑕是她和凤冥的孩子麽?!真真可笑。居然以此要胁……丑态尽现……即使真是他的儿女……

望著床上趟著的少年。

“…爹……”

他不该有半分怜惜。

※※※z※※y※※z※※z※※※

远远站著。男子的眼神,寻找著那心中的身影。还是没有……几天了。

惜儿,你过的好不好…?

冷不冷?……

同样不见那邪美的身影。如今相见,不再迷恋,只希冀著,那男人能…能让他带惜儿走。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心还是会痛,却比不上,对那人儿的担忧……

惜儿……

惜儿……可有、可有想我?……

可有想我……

“华。”

对上赫胥晞人担忧的眼神,珞脸上没有笑容,回复以往的清冷。“华。“顺著男子的眼神……那是──那是那个男人的厢房。低下头,难道华喜欢……

“走吧。“轻声道。

“华,等等!”

“华…要、要打战了。”

男子停下。“北关四城,昨夜被影王攻下了。”

61

“於我毫无干系,不是麽?”

眸子里的深沉,让赫胥晞人微微一震。一时觉得眼前的人,冷漠非常。“不。我、我……你看看这封信。“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珞,见他迟迟不接,又道:“是副将,戚副将。他在影王殿下的手下,他会带我走的。”

“我是、是荣华少城主。“抬眸,“华,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走。“孩子,已经有了少年的眼神。握著信的手有些发颤,静静地等待男子的答覆。珞微微一愣,低头掩觜轻笑。

“华……”

“晞人,你能帮我对不对?”

蹲下身,与男童平视。“我要带走一个人,我要带回我的…弟弟,就在军营里。但是,管事不肯放人,你能不能帮我?“随即灿烂一笑。“你帮我,我就随你走。”

赫胥晞人一顿,见那双美眸看著自己,眼神迷离。双颊泛红,断断续续道:“我、我……对了。”

抬头讨好笑道:“有的,只要秋霁的赛项赢了,就能和那修罗要求一件事。听说,一定答应的。”

“秋霁……?”

“就在秋末,上回听说的,谁都能参加。今年的赛项…似乎是御马。”

见男子看著自己,便滔滔不绝地说道。“可是,华……你要…你会骑马麽?“珞已经抬头,看著远处的厢房。“御马──“扬起苦笑。

惜儿。再忍忍……我会赢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抢走你。

※※※z※※y※※z※※z※※※

“君上,为何不要出兵,难道就让北凌四城白白送给了影王?“一个将帅疑惑道。上座的男子,带著冰冷的面具,静静看著桌上的兵布图,随後扬起笑,可惜那倾国的笑容无人看得到。

“曹帅,秋霁的事怎麽样了?”

曹帅听男人点到自己,跪下道:“爷,还在筹备中。听爷的话,就在北凌渊山。“众将帅愣了愣,一个沉不住气的将领站起。“君上,现在不是玩乐的时候,影王不是好惹的主儿。”

眼神一冷,那个将领顿时没了底气。“影王,何以畏惧。”

“不过是君王的傀儡罢了。”

将帅们倒抽了一口气,那冷峻的男人,竟是如此狂傲。”…属下…属下知罪。“跪下。

“散了。”

还未拜别,男人已经站起,血红的披风扬起,竟是妖魅异常。分开,只留中间一道,让男人走过。见他大步离去,众人松了一口气。尤其那跪著的将帅,额上已是布满冷汗。他不会忘记,那男人当时的眼神,如同死神般。

曹帅爽朗一笑。“大家想想,这回秋霁赢了谁请客?”

※※※z※※y※※z※※z※※※

若有所思地看著书信。“兄病危。“三字。放在火炉中,将它烧成了灰,湮灭。

床上的少年还未转醒,闭著双眼,眉头轻轻皱著。缓缓步近,低头看著。“诅咒,应验在我和珞俞身上。“伸手,抚摸少年削瘦的脸。“是不是,也验在你……”

举剑,只要在那脆弱的脖子一划,这孩子便会消逝。只要,轻轻一划。此时,少年翻身。有些艰难,残了的双腿映在男人眼里。“爹……“梦中的泪,滑落。眼前闪过紫裳的女子,已经失去的笑靥,似乎永远沉浸在幸福的笑容。

然後,是一片黑暗。黑暗中的一角,那个孩子站著。慢慢抬头,手紧紧拽著衣袖,像是做错事般。看著自己,随後笑著,怯懦而小心,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渐渐,孩子身上染了血,害怕地看著自己,里头有著乞求,有著渴望,手无力地举著。最後,那只瘦小的手垂下。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他爱著珞俞。

看著少年,一次一次默念。

凤氏一族,心只能给一个人。

62

小腿上扎著针,凤惜一双大眼怔怔地看著床边的医者。只见医者一手摸著山羊胡子,一手再取了针,放在一旁的火烛上烧了烧,再往凤惜的脚板子扎一针。

“啊……”

细微的呻吟,医者眉头轻蹙。“不错,还有知觉。”

转眼看著凤惜一脸苍白惧怕,笑道:“该治治这难听的嗓子。“整理著自己的药箱,“真不知道,你这傻小子怎麽就这麽背呢,天下奇毒你全有份儿。也好,以毒攻毒,也还真是把你的小命留著。”

“糖糕……“凤惜歪著头,“坏人…不喜欢糖糕……“喃著。“凤惜…不喜欢坏人…凶……“呵呵笑著,似乎忘了脚上的疼痛。

“凤惜…喜欢糖糕……喜欢爹爹……”

见床上的少年发著呆,俨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医者叹道:“虽然有可怜之处……“眼神一狠。“碍著推翻圣朝的大计的话,你还是不该留的。“随後迳自轻笑,爷这些时日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

哪怕掩饰得极好。

“水打好了。“赫胥晞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将一盆水放在药箱旁,一双眼偷偷打量著凤惜。之前便没看仔细,那冷血的男人宠幸的倌儿。看了眼,那是一个削瘦的脸庞,双眼有些凹陷,手脚……更是吓人,只见那双手,瘦得只剩下骨子般,可怕得紧,疤痕遍布。

那双脚──此刻,赫胥晞人一阵反胃。怪物……

像书里的怪物一样……

这种人,居然会是那战鬼疼的人。真真令人咋舌。

“看好他了,别让他把针拔了,两个时辰後你去後院寻我便是。“语毕,起身抱起了药箱,便往外头走。赫胥晞人苦著脸,看著床上自说自话的凤惜,暗暗咬牙,原是可以到书阁去找芈华的……

凤惜这回儿瞧了过来,傻气的笑容。“爹爹会买……糖糕。“赫胥晞人一惊,那一句爹爹听在耳里分外刺耳。爹爹──这傻子还有亲人麽……

他的爹娘,便是死在那恶鬼的逼迫之下。

转头一看,便见凤惜盯著自己。“你…看什…!啊!!“只见凤惜伸手拉著赫胥晞人,脸贴了上去。“走开走开!!!“奋力一推,凤惜本就没什麽力气,轻易被摔回在床上。

“怪物!“方才那张脸贴近自己,竟是这般可怕。

凤惜茫然地看著暴怒的赫胥晞人,揉著摔疼的手,“痛……”

“傻子!疯子!!“赫胥晞人吼著,气红了脸,竟忘了医者的话,直接往外头跑去。凤惜望著他的背影,伸出手,却捉不住。

冷风从敞开的大门袭入,凤惜打了个寒颤。随後,双手包裹著身子。轻笑著,喃喃:“有爹爹──爹爹的……”

“爹爹的……”

※※※z※※y※※z※※z※※※

男人静静望著卷轴上,复杂难懂的文字。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窗外一只雄鹰飞入,停在案前。从鹰脚边的竹筒,取出一签。冷笑,肃杀之气尽现,雄鹰不安地飞起,振翅。

“俞儿,就快了。韹二哥会用这天下人的血,来祭你的魂。“眼里有著难以察觉的柔情,“到时,你别要嫌弃韹二哥……“轻得几乎听不到。“那时,我们就能永远相守了呵──”

男人的笑容,邪美动人。

“爷。“从外头,曹帅唤了声。里头许久没有回应,弓了弓身子,道:“爷,秋霁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爷吩咐。”

没有任何动静。曹帅静静等著,大气没敢出一声。

“嗯。“简短的回应。“爷…?”

『韹二哥,秋霁耶!』

『韹二哥!我们会赢的!!到时喜春楼的馒头都是我们的啦──』

很久以前,有个女孩会拉著自己,无力地要求自己,就为了那不值几两银子的破馒头。女孩的可爱灵动的笑容,耀眼夺目。不会忘记,永远无法忘记的痛。

『爹……』

男人的笑容褪去。那孩子,流著珞俞的血,流著他的血,是凤氏最纯正的血统。

“下去。”

曹帅站在外头,再弯了弯药。秋霁,原以为爷一向来都是喜欢的。

呆然的笑颜,和幼年那怯懦的笑容重叠,满心欢喜,也只是跟在後头,偷偷微笑著,不会像女孩一样拉著自己。讽刺一笑。即便是他拉著自己,自己也会甩开的吧……他也不会如同女孩那般,哭闹……

胸口一窒,淡淡的苦涩。

『父亲都不肯俞儿出门……韹二哥,俞儿会闷坏的──』

那孩子,老呆在房里,不知道……男人顿了顿,冷笑。那孩子……那孩子只是流著珞俞和他的血。

除却这一层,其他的,便什麽也不是了。

63

看著凤惜卷缩在床角,方才医者才替他拔了针,脚上已经看不见一丝痕迹,唯有旧日的伤痕依旧醒目。凤韹俯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抚过那双脚。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看看。

凤惜的眼角动了动,没有醒来。那比少女还要纤细的手却缩了回去,天气已经转寒,在北凌尤其这种日子便是最难磨的。“来人。”

一个女侍连忙跪下,身子颤抖,头低得几乎到了地。帘子後,悦耳魔魅的声音。“多做些御寒的衣服,小些的。“女侍愣了愣,却也不敢过问,便要急急转身去。凤韹步向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件宽大柔软的寒衣,转头就披在凤惜身上。

凤惜动了动身子,似是觉得舒服,觜角翘起,模样满足。看在眼里,凤韹不知怎的,坐在床头,贴近著脸。

『凤惜……我的名麽…?』

那时候,自己不清醒。相约的誓言,以及允诺终身的名,竟对这孩子脱口而出。到底还是可笑,这名本是该随著珞俞逝去,而永远封尘。依稀记得,林中的小孩,脸上扬的笑容,满足而幸福。默念著"凤惜,凤惜”,眼角却不断渗出泪水。

凤韹张开双臂,垂首,那瘦小的身子没入怀中。轻得似乎没有任何重量,静得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凤韹顿时一醒,就要放开,却见袖子被那扭曲的手指拽著。

“…爹爹…暖……”

声音有些发颤,在梦中,也是如此小心。“暖…凤惜…冷……“抓著袖子的手有些发白。已经败坏的身子,根本受不得一丝寒气。再往凤韹的怀里挪一挪,寻求那份不敢奢求的温暖。

※※※z※※y※※z※※z※※※

“秋霁就在明日了吧!大伙儿可兴奋了!“一个壮汉扬声说著,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别说了,这回大概又是曹头儿赢了……”

“君上这回还真是狠,瞧这天气寒的。“士兵打趣道。赫胥晞人绕过他们,转眼便在另一头看见那挺直的身影。“芈华!“奔上前,拉著男子的手。“芈华,明天一定是你赢的!”

男子轻笑,手不著痕迹地从孩子的双手挣脱。“嗯。“是啊……惜儿,很快又能在一起了。“和马房的张头说了,借了匹不错的。“那马儿难驯服,但是他不会看走眼,是匹烈马,却也是好马。

“芈华,秋霁过了,叔叔就会带军,那时我们一起走。“缓缓说著。赫胥晞人咬牙,只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一眨眼便会消失。

“芈华,你是不是不开心?“赫胥晞人拉著男子的衣襬,却被甩开。“芈华……”

爹爹……

惜儿爱著爷,他是知道的。曾经觉得心疼,可此番想起,心痛的却是自己。当初便是自己的私心,章澧说的何尝不对,自己不也曾将惜儿当作爷的替身。男子抚著自己的唇,轻笑。四年前,他第一次吻了惜儿,在池边。

惜儿遇到了爷……会不会忘了他?会不会?!

只要赢了,爷就会把惜儿还给他了。爷不喜欢惜儿……他会照顾惜儿,会待惜儿好,只是惜儿会不会跟他走…?

不行。他要带走惜儿……爷不要惜儿了,那麽惜儿就是他的。

“下雪了……“抬头,银白雪花飘然而落。“真的耶──“随遭剧变,孩子心性还是有些的,赫胥晞人笑著抓著雪花。男子静静看著,眼神……就好像要落泪般。

『爹爹……这是…雪?』

『呵呵──雪……』

64

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颠簸,凤惜呓语,揉了揉眼。“咳咳……“小声咳著,温暖的触感,替他顺著气。看了看四周,有些陌生,手不安地向一旁挪著。

“别动。”

冷峻而熟悉的声音,轻易地让少年一惊。凤韹方才原是假寐,自凤惜醒来便也睁开了眼。见这迷糊呆傻的孩子一醒,却是如斯不安分。“坐好。“自己真是著魔了,居然想著要带这麽一个麻烦去。

这天气……寒的。

让凤惜坐在软榻上,凤惜呆愣地看著,眼神四处瞟。而後,缓缓笑开。“去玩……“马车走著山路,到顶峰还需要一断时日。凤惜原是想拉开帘子,却听凤韹冷冷道:“你嫌不够冷是不?”

明显听出这邪美男人的不悦,凤惜胆怯地将手缩了回去,不时看著凤韹的脸色,见他闭目,压根不想理会自己。不知为何,心口有些泛疼。好似以前,自己也是这般过……凤惜去拉了拉凤韹的衣角,怎料凤韹眼睛一睁,便是将他整个人扯了过去。

“啊──”

害怕地闭上眼,可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睁开眼,面前是个小火炉。凤韹偏过头,暗暗施展著内力,车内顿时温暖了许多。“别犯傻去把帘子拉开。“也不管少年是不是听得懂,凤韹又闭目养神,接下来便是均匀的呼吸声。

应是累著,所以才会如此没有防备。尽管凤韹天资过人,与天下群雄为敌,也是劳神,这秋霁之宴,也是犒赏军队之宴。原是不想露面,却不知为何,这一年便带著身旁的痴傻少年。

“坏人……是好人……“凤惜喃喃。小手竟是主动握住男人的手。凤韹眼睑动了动,手还是没挣开。

※※※z※※y※※z※※z※※※

万军齐哮,在这冰天雪地中回盪,士气昂然。曹帅领著马,在最前头。隔著碧绿的纱帐,男人静静笑著,心情竟是难得的好。倒是身旁一个不安分的少年,频频探出头,宽大的长袍有些松脱。男人的披风却是在少年身上,伸手又让人添了炉火。

远远地,男子抬眸眺望。

看不到……

眼里掩不住失望的神情。“没想到你也来啊!“爽朗的声音,男子抬头。曹帅驱马前来,看著男子身下的马儿,扬起笑容。“原来…这马在你这儿。”

“曹副帅见笑了。“不卑不亢。曹帅觜角动了动。“倒是一幅公子哥儿样。“望著前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笑话,和那老头赌上了两个月的赏银,输了非找地洞跳进去。

男子的眼神黯了黯,“我亦不会输。“声细如蚊。“要开始了。“曹帅先行奔向前头,“这雪要是再下,看来大伙儿都有苦头吃了。“望著天,茫茫白雪,打在身上。

不知道……惜儿穿得暖不暖……

前方的黑旗高高扬著,只要一听到鼓声,便要驭马争夺那面锦旗。获胜者会是军中的荣耀,也可以随意提出一份要求。只要夺得便行了吧──!男子难得地笑著,高傲冷峻,犹如当年惊艳天下的冷华君子。

放眼天朝,他的御马术,没有自信赢过的仅有圣皇身边的神将琉璃,还有座上那个冷情的男人。

“嘀──“第一声号角。

男子高高架起马儿。“澎───!!!!”

冷风吹袭。明知这麽做,对马儿和骑者皆有隐害,却顾不得如此多,反正惜儿也没剩多少时间,那麽自己的身骨子即是碎了,便之後随惜儿去了也好。渡入了真气,摒住气息,鞭子高高扬起。

骏马似是被激怒了般,仰天长哮,男子熟练地拉紧绳索,轻易地越过一干士兵,与前方的曹帅齐步。“哼──看不出公子哥儿挺快的!“曹帅大声笑著,男子像是没听到般,马鞭再次举起。

这回,倒是曹帅变了脸色。“小兄弟,前面有转弯!!“曹帅已经放缓了速度。男子转头,对曹帅一笑,竟是……曹帅有些呆滞,原来这世上,也有和爷一般,魅惑人心的笑容。

怎料,男子偏过头,又是一鞭。

“找死!!!“曹帅低吼,顾不得这麽多,也往自己的马挥上一鞭。

远处,男人的凤眼慵懒地睁著。一旁的少年怔怔看著,似乎不明白。击掌,一个侍女上前,捧著一碟碟小巧的点心。慢条斯理地取了块,放进少年微张的嘴里。

少年疑惑抬头。男人已经转过头去。

65

冷风打在脸上,男子昂起头,一切只觉得疯狂。马儿的嘶叫声在耳边回响,曹帅高大的身影紧追在身後。前方,已然是断崖。可是,来不及减速。男子扬著笑容,用尽全力,拉紧了缰绳。

身下的骏马仿佛具有灵性般,前蹄一个转弯,扬起阵阵雪花,顿时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後头,曹帅不禁一愣,缓下了马儿,而後对著男子高声道著:“好小子,赶坑你爷爷我!”

男子无暇顾及,待情况一稳,马鞭又再度挥下。得胜心切,直直冲向前方,往後望时,不禁放心一笑。很好──甩得远远的。手掌已经渗出血丝,疼得麻木,男子喘气,视线有些模糊。

雪地路滑,一个不留意,马身一震,男子整个人摔了下去。男子伏在雪地。“可恶……“一手拿起腰间的匕首,狠狠往腿上扎去。咬牙忍著,血红烈马对著他,低下马头。

“抱…歉。“摸了摸马身,男子顾不得伤,翻身上马。“哎!公子哥儿没事吧?!“身後,听到曹帅响亮的嗓门。男子暗咒了声,这一跌让方才的努力皆成空。要是真让那虎背熊腰的家伙追上,估计难缠得紧。

凤惜抬眸,定定地看著前方。随後,扬起灿烂的笑容,就要从软榻爬下。怎料,方挪动身子,手肘被身旁的男人拽著。“要去哪里?“轻声讯问,却透著微微寒气。“在这儿,安分点。“身子抖了抖,男人纤细的手紧紧地拽著凤惜的手肘。随後,不算温柔地放开。

凤惜缩回了手,有些胆怯地看著男人。手肘上,留下刺目的红印。“爹爹…在那里……“小声嘀咕。“讨厌…坏人……”

凤韹的眉挑了挑,方才的好心情全没了,见凤惜呆呆地望著前方,冷冷道:“我是疯了才会对你这傻子上心。“没有来的怒气,硬是别在心里。远远,可见一红一黑。凤韹冷笑,犹如看一出闹剧。

瞥了眼那暗红马儿,这身法,倒是熟悉。敛了敛神,凤韹难得留意,一双凤目紧盯著那红色骏马。只见,那骑者骑术了当,黑色马儿虽紧追在後头,却怎都没法超越。举步,上前看清了些,那红色骏马已经越过黑色锦旗,只见那骑者纵身一跃,锦旗已经握在手中。

垂首,男人暗暗思量,脸上是难以捉摸的笑容。那穿著素白罗裳的男子有些站不住脚,晃了晃,倒是从後头追上的曹帅跃下马,直接上前拍著男子的肩头,朗声大笑。凤韹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便转身回座,却见软榻上的少年,开心地笑著,眼神直直对著高台下的男子。

男子模样有些虚弱,跟著往上望,正巧凤惜掀开碧绿帘子。“爹爹──!“少年的笑靥,是如此耀眼,仿佛在那削瘦的脸上注入了光辉。凤韹看在眼里,竟觉得恍神。但……那声"爹爹"显然不是对著自己。

“惜……“台下的男子任曹帅扶著,眷恋地看著少年,眼眶有些红润,似乎只要一碰,眼泪就会落下来。“爹……“凤惜挪动著身子,却在那时,听到男人冷冽的声音。

“哼──父·子·相见麽?真是感人。”

在"父子"二字上恶意强调,凤韹冷冷望著台下的男子。“珞,多年不见,礼数便可废了麽?!“男子身子抖了抖,曹帅已经先行跪下。“属下无礼。“看了眼凤韹,男子神色复杂,弓身下拜。

“珞……望爷恕罪。”

摒息,凤韹又冷哼了声。

“好。“缓缓步回座上,优雅地坐著,手却一横,将凤惜整个人拉了回来。冷冷一瞪,只差没亮出剑来。一旁的女仆侍从已经跪下,没人敢把头往上抬。

“说吧,你要什麽。”

66

雪花飘落,男子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开口,发不出任何声音。凤惜探出头,对著男子伸出双手。“爹爹……“不安地唤著,“爹爹…爹爹……“雾气在眼边凝聚,枯枝般的手挥动著,却不知身边的男人,眼神越发冰冷。

“小公子,说吧!要什麽,只要不过份,爷都会答应的。“曹帅小声咐道。见男子脸色苍白,不禁撇了撇嘴,这家伙怎跟一个娘儿们似的。

“爷……“抬头,对著凤惜。“爷,能不能将惜儿赐还给珞?”

“爷……求爷成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求爷成全。“俯身跪下,头狠狠磕到地。“求爷成全。“他只能乞求,别无选择,在王者面前。曹帅眼里是难以置信,身後赶到的士兵远远跪著,也只有他和上座的男人,听清了那荒谬的请求。

“呵──“凤韹觜角扬起,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本君再给你一个机会,方才便当是本君听错了。“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凤韹扬手击掌,一旁的侍仆恭敬上前,手里拿著一个漆黑木盒。

“这是曜华城令,有了这个,你便是曜华城主。“凤韹冷冷笑著。“珞,本君明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男子缓缓抬眸,额上尽是冷汗。男人的笑容,如同魔魅般,侵蚀著自己。可是──他要的…要的不是这些啊……

他要的…只有惜儿……只有惜儿……

“求爷成全──“再磕下头,手脚已经冰冷。曹帅倒抽一口凉气,只差没直接击晕身旁这疯狂的男子。凤韹的笑容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如霜的面容。

“爹爹……“此时,少年向前挪去。“凤惜…要爹爹……”

“住嘴!“对著身旁的少年怒吼,小案旁的酒杯已经碎裂。一手扯过凤惜,男子猛地站起,“惜儿!“转眼一瞪,眼里的怒火犹如要毁掉一切般。“爷…“凤惜整个人被凤韹单手领著,力道重得几乎要将那脆弱的手肘扭断般。

“不要──“凤惜挣扎著,“讨厌──讨厌坏人…!“另一只手挥动著,案上的碟子全摔在地上,发出阵阵碎裂声。“爹爹……凤惜…要爹爹……“凤韹冷瞥了少年一眼,怒极反笑。

“是麽…?本君还不知道,你这丑身子还能勾人──“狠狠扭著少年的下颚,“不过是本君用过的破鞋……“凤惜怔怔看著那绝美的男人。“爹……”

『谁准著你这贱种喊爹?』

『婊子。』

“不是…不是……“凤惜喃著,摇著头。凤韹冷喝道:“少摆那幅样子,本君不吃这一套。“转头,凤目锁著男子。

“珞,本君的东西,只能是本君不要。”

“你没有资格。”

一场闹剧,战鬼修罗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身旁呆傻哭泣的少年,倾身跃下,步入车中。男子欲追上前去,却被曹副帅生生拦了下来。那一年,秋霁的胜者,荣获封赐,便是後来与圣皇联合,极为有名的曜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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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惜被扔进车内,身子颤得厉害,看见凤韹,不断向後挪去。凤韹看在眼里,咬牙恨恨道:“原来…原来那几日唤的,都是他麽?!“凤惜哪听得进,手方才被凤韹扭得生疼,见到凤韹,只顾躲著。不想,却是在凤韹火头上扇风。

“怎麽?!和他好上了!呵……你便是这幅可怜模样,将他耍得团团转麽?“凤韹贴近著少年瘦小的身子,“呵呵──也对,就连本君都快被你迷惑了呵──”

“这麽想他,是因为他能满足你这淫荡的身子麽?“缓缓在凤惜额上落下一吻。凤韹明白,他的理智已经不再完全。凤惜全身发颤,急急推开凤韹,可男人解下腰绳,将凤惜的双手禁锢在身後。

“爹…爹……”

凤韹脸上是嗜血的笑容。狠狠撕扯著凤惜的袍子,一如从前般,没有任何爱抚。只是惩罚,无情的惩罚。套弄著自己的男性,在凤惜腿间,手扯著凤惜的发丝,逼著他看著自己。

“吾儿。”

抚过那颊上的泪痕,无视那满是伤痕的身子。“你的血,是吾所赐。“手探向那久未经人事的私密,手指缓缓侵入。“啊……“凤惜身子猛烈一颤,异物的入侵,令他感到无尽的恐惧。“咳咳-不…咳……不要……“摇著头。

凤韹冷笑。“你的身子,亦是吾所有。”

“爹爹──爹爹……“沙哑的哭喊。凤韹抽出手指,翻过少年的身子,抬起少年的臀部,对著那脆弱的幽穴,缓缓推入。二人都倒抽一口气,凤惜扬首,双眸已经无神。凤韹流著汗,干燥柔弱的穴口根本无法容纳男人的坚挺,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良久,凤韹退了出来,欲望早已褪去。身下赤裸的少年,呆呆地看著自己,身下流著暗红的血丝。“不要……“摇著头。

『这是你──应赎的罪。』

“咳咳…爹…爹……”

『怎麽了?俞儿不是我的妻麽?即与夫行周公之礼,又何做此娇态?』

“爹──“不是的……不是的……没有,凤惜没有这麽想……

凤惜抚著胸口,周围的寒气令他不自觉缩著身子。“爹爹…爹爹……“那一刻,身子忽而被温暖包裹著。凤韹拥著少年瘦弱的身子,感受到那强烈的恐惧。替少年解开绳子,可已经在那手上添了几道血痕。

闭上双眼,奋力,拥紧了怀中的少年。

67

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得紧,胸口微微起伏,凤韹静坐在一旁。医者替少年把脉,摇了摇头,掀开少年的衣襟,看著胸口处,道道红痕。

“这──“医者蹙眉,不禁看了眼凤韹,见那双细长的凤目扩了扩,也不好多问些什麽。胸口的伤,明显是抓痕,想来应是凤惜自个儿弄出来的伤。大略处理了伤口,转头,便见凤韹已经离开内室。方才料理少年身後的伤,医者已经对情况略知一二,可难免觉得讶异。

这是悖德、是逆天。细想,这世道混乱,表面平静的湖水,深处却是波涛汹涌的暗流。不论如何,这少年和男人的事,传了出去,皆是百害而无一利。“看样子,老天是在估摸,什麽时候收你了。“活著,也仅是个隐患。

目光流转,外头的男人已经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铁青。“他怎麽样了?“语气中有些疲惫,又像是隐忍,令人摸不透。“本君问你话。“明显的不耐烦,医者作揖,道:“已无大碍。“能拖一回便拖上一回。

“嗯……“身後传来小声的呻吟,凤惜睁开双眸,眼睛还在红肿,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爹爹……“似乎是在寻找著什麽,双手向一旁挪著。“爹…爹……“气若游丝,似是还有後怕,眼里闪烁著恐惧。医者斜睨男人的脸色,只见那邪美的容颜又冷了几分,不久便听男人道:“下去。”

代医者离去,凤韹步向前,只见凤惜愣愣地看著自己,随後,竟发颤著,拉著他的衣袖。“爹爹…不见了……“声音沙哑难听,”…不见了…凤惜要…要爹爹……“有些困难地说著,见男人没有回应自己,粗糙的手直接拉著男人的。

“找…找爹爹…“浓厚的不安,无助。

凤韹缓缓,扬起觜角。俯身,握住少年的手,轻轻磨蹭。“这麽冰冷呵……“凤惜一惊,就要将手抽回来,奈何身子本就无力,哪怕是个幼小孩儿,力气也还比凤惜大些。”…不要……“本能地,害怕别人的碰触,凤惜的身子不住发抖,一双眼怔怔地看著凤韹。

凤韹不以为意,修长的五指抚摸著凤惜的小脸。“可惜,不像俞儿。“凤惜顿了顿,凤韹徐徐在那小巧的耳边咐道:

“你爹爹,不要你了。”

明显感受到身下人一震。男人如同魔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爹爹最讨厌你了,他不要你了。”

凤惜睁大双眼,喃喃著:“不要…不要你了?…““傻孩子。“凤韹在那额上落下一吻。

“爹爹不·要·凤·惜·了。”

一字一字。凤惜呆愣,随後抬眸,重复著:“爹爹……不要凤惜……“男人扬著绝美的笑靥。“是呵──爹爹最讨厌凤惜,不要凤惜了。“凤惜的手垂下,轻喃著:“讨厌…讨厌凤惜……不要凤惜了……”

“爹爹……爹爹不要凤惜了……”

“不要凤惜了……”

『为何!为何要因为这低贱的儿抛下我?!俞儿!!』

“爹爹讨…厌凤惜……”

『为何!要是没有你的话,珞俞便不会离我而去!为何上天要让你诞下,却收走了俞儿!!』

“爹爹…爹爹…不要凤惜了……”

凤惜眼里,是深深的绝望,全身颤得好似一碰便会碎去,眼泪如同泉涌般。凤惜抬头,无助地拉著凤韹的衣袖。“不要…不要不要凤惜……“双手死死拽著凤韹。“凤惜…凤惜会乖…乖的……不要…丢掉凤惜…“害怕被遗弃,哪怕记忆已经封尘,可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依旧存在。

“…不要…凤惜…会听爹爹…爹爹的话……会很乖……”

男人笑容依旧,缓缓将少年拥入怀中,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抚著少年的背部,如同对待最亲密的爱人。

“别怕。韹二哥要你。”

“忘记爹爹,韹二哥会疼你。”

“韹…二哥…?…”

“乖孩子。”

68

凤惜呆坐著,看著前方,凤韹拿起仆人呈上的汤药,亲手捣了捣,还散发著热气。“乖,喝药。“凤惜像是没听到似的,静得吓人。凤韹舀了一匙,放在凤惜嘴边。

“乖,张嘴。“凤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缓缓地,屈起身子,头埋在膝里,白袍下的身子瘦骨嶙峋,微微颤抖著。凤韹脸上的笑容渐褪,突然,扳过凤惜的身子,道:“喝药。“凤惜被凤韹这麽一扯,泪水给扯了出来,双眼已经红肿。

“凤惜…凤惜…不要喝药──“小声抗拒著,”…凤惜…要爹爹……“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凤惜埋头,不管身边的男人脸色有多麽难看。良久,听到碎裂声。徐徐转头一看,那装著汤药的碗已经破裂,汤汁散在地上,发出阵阵药香。

男人笑著上前,伸出手拥著那颤抖的身子。“不喝就不喝,乖…韹二哥在这里,别怕。“抚摸著凤惜的发,如同对爱人的呢喃。在凤韹怀里,凤惜流著泪,那传来的温度,让他闭上双眼。

“乖呵……韹二哥在这里。“袖子被少年紧紧拽著,男人低头,看不清颜面。“珞俞……“扬起笑容,吹熄了烛火,吻著少年的额。“珞俞…俞儿……“其实,他们有一面是相像的,哭泣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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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嘛!恢复挺快。“曹帅用力拍著男子的肩头,见他无视自己,静静地坐在床头。“公子哥儿,虽然不知道你和那小孩儿是什麽关系,不过你还是试探爷的耐性。“曹帅冷下脸,严肃道。

“爷的耐性……“珞看著曹帅,缓缓笑开。“呵──我可是比你还清楚爷的耐性!“抬眸,眼里有著最深沉的疯狂。“你知道,你那天都干了些什麽。“珞转头,眼神落在一角。

“我…何尝不明白,你什麽都不知道。“曹帅撇嘴,“我是不知道,但我明白,你是汉子,虽一幅小公子模样,但是我敬重你!“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壶酒。“你害得我没了两个月的赏金,这酒就请日後的曜华城主请客!”

说完,替珞倒了一杯,为自己也添了杯。“你还当真为了那孩子,损耗了阳寿,真不知道你打哪儿练了这套邪门的功夫。“珞接过,却没有饮下。“不过,要是你对爷不利的话……“曹帅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我会亲手灭了你。“珞闻言,嘲讽一笑,不再理会曹帅。“嗝……公子哥儿,你和…爷的人…是什麽关系,别说我…三八──“曹帅一杯接一杯,脸上已经泛红,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珞静静看著,此刻门前站著一个小童。“芈华…“赫胥晞人缓缓走近,“他已经睡了,我可是下了十人份的剂量。“赫胥晞人踢了曹帅一脚,苦笑看著珞。“没想到他真的挺没戒心的。”

珞翻身下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举步往外头走。“芈华──“赫胥晞人拉著珞的手。“你不和我…说实话麽……?“珞冷冷一瞥,挣脱那紧紧抓著自己的手。赫胥晞人急了,奔上前挡住去路。“芈华,你随我走,影王的军队早晚会袭军,副将叔叔很快就要来接我了。”

珞顿了顿,喃道:“影王…袭军……”

『你没有任何资格。』

看著自己的双手。是这双手,一次又一次,让惜儿溜去。居然,还天真的认为,爷会成全自己。那是多麽高傲的人呵……又怎麽会容忍自己的东西让他人窥探。自己的东西……

要是…要是他能和爷一样强盛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夺回惜儿了?这双手,这般无力。要是他能和爷并驾齐驱的话,那麽惜儿便不会遭受如此多的苦。惜儿会是他的。

“不……我不会投靠影王。”

看著桌上的漆黑锦盒。珞轻喃道:“我……“爷,您这是逼珞,与您兵刃相见。

※※※z※※y※※z※※z※※※

凤韹拿著手上的布料,全是淡紫华纱。握著凤惜冰冷的手,轻声道:“紫裳,一直都是你最喜欢的。“凤惜呆呆看著,“紫……“不明白,歪著头。他喜欢…喜欢白白的,就像爹爹的袍子一样。爹爹……穿起来很好看……

男人的样子是雀跃的,转身吩咐下人:“都要了,底子做厚一些。“下人应声,只觉得十分怪异。这些,不都是姑娘的款式。

见凤惜没看著自己,凤韹轻捧起那小小的头颅,道:“在想些什麽?“没有正眼看著凤惜,微垂下眼帘。凤惜一愣,回道:“想…想爹爹……”

“不要…不要紫色……白色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似乎想到美好的回忆。“很好看……漂亮……“在记忆的深处,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穿著银白的锦绣衣裳,透著华贵之气,倾国倾城。

凤韹沉默,随後笑道:“真爱闹别扭,明明就是喜欢紫色的呵…打小就喜欢的…“此时,一个将帅似的男人闯了进来,“君上!!”

凤韹眼神一冷。“放肆。”

那将帅顾不得如此多,跪下道:“爷!影王的军队,在白里之处,探子回报,是六刃!“六刃,影王最为骄傲的军队。凤韹眯其双眼,全身散发著肃杀之气。“呵呵……倒是挺快的。”

看了眼凤惜,低头,吻了那光洁的额。“乖,叫一声韹二哥。“凤惜顿了顿,一旁的将帅高呼:“爷!?”

“闭嘴!”

凤惜缓缓唤道:“韹…二哥──“凤韹满意地一笑,抚著凤惜的脸庞。“乖…别怕,等我回来。“转头,对著那将帅道:“传令下去,本君要亲征。“那将帅还未反应过来,见凤韹已经取剑,就要戴上那银色面具,连忙退下。

在举步之时,袖子被身後的少年拉住,只听少年又颤颤唤了声:“韹…二…哥……“凤韹动了动,转身,轻轻在少年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我的好俞儿……“不看少年一眼,直接大步离去。

凤惜看著那离去的背景,手缓缓抚上仍留著馀温的双唇。“不是…不是俞儿……”

“不是俞儿……是凤惜…笨笨……“凤惜静静地扬起觜角。“笨笨……是凤惜……”

抚著胸口,不知道为什麽,有些疼。

69

天摇地动,双方人马势均力敌,局於前方的曹帅举起大斧,漫天狂啸。大雪凄漫,僵持难下,北凌城内一片死寂。穿著银色马甲的少年,在六刃的拥护下,高高扬起剑。

“以吾圣皇玥之名,誓除狂暴之徒,保吾之圣土,归民之安宁。“银军气势顿时高涨,攻破一个个防道。曹帅双目通红,吼道:“这群婊子养的!!“一个不慎,顿时四面楚歌,黑衣军队被团团围住。

“君上!“一道血红的身影,那比女子还要优美的手,举剑对著敌方将帅。少年眼神一黯,咬牙,便要冲了过去。只见那血红身影身後,顿起万军,举弓。男人冷冷一笑,“放箭。“万箭齐发,在一片箭雨之中,那修罗般的身影随箭跃过,艳红的披风在冷风中飞扬。凝聚真气,稍一掌,狂风骤起,银军一退再退,转眼间死伤无数,还未来得及阖眼。

少年居於後方,手上的剑因强震而落在雪地里。“莫慌!!“男人的出现,敌方军心涣散,显然这少年没有足够的能力引导万军。

斜睨慌乱的少年,“看样子凤冥是真的穷途末路了,居然派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少年恨恨咬牙,却也没敢直接和男人针锋相对。此时,银军士气大乱,被箭射中的士兵,伤口处瘀黑一片,著实可怕。

“你──!卑鄙!!”

一时间,峰回路转。眼看,漆黑逐渐取代银光。少年挥动著剑,如同在绝望中挣扎。一直到,退无可退。少年的双眼充满忿恨,看著男人,扬声大吼:“凤韹!我敬你是我二叔,何苦如此相逼!!“凤韹冷瞥了少年一眼,道:“愚蠢至极。“只见,那红色的身影,在一片白茫之中,所越之处,血流飘橹。

北凌战役,六刃王军,一败途地。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坐在马背上,冷眼看著前方的白军将帅。没有任何退路,原是完美无误的计画,不想,还是敌不过呵……少年肩上还渗著血,一个将兵扶著少年,五万大军,一夜之间,馈不成军。

“…二叔……“少年抬头。看不到面具後,那一张脸,冰若霜。双眸透著寒光,像是要穿透他们般,军队们不禁颤了颤,男人手上的剑,还透著血光,异常妖艳。

冰冷的气息,便听那熟悉的声音道:“血嫡之亲,在吾族,简直荒谬。“少年苍白著脸,男人已经转身,只听一旁的曹帅喝道:“爷!“男人一瞪,曹帅便噤了声。“回去告诉影王,明日午时,献上祈封符印,否则,本君将血洗北凌。”

少年倒抽了一口气。一旁的将帅支撑著少年,恶狠狠地瞪著男人的背影。

“那战鬼,真是要天下大乱麽,祈封乃是历代圣王安息之所……“一旁的将帅恨恨道,少年的头低垂,那人…即使残忍。可…他毕竟没杀了自己。随後,少年强撑起身子。“撤兵!!“埋头。”…父亲──“少年脸上,落下的是男儿泪。“父亲,您可还是疼爱凤宁……?”

这一战,是胜战,却是惨胜。凤韹沉默地看著地形图,空气中似乎还弥漫著浓厚的血腥味,耳边还回盪著那声声哀号狂吼。一个将领上前,在凤韹跟前跪下,道:“君上,军队还需要时间恢复,此时宣战,是为不妥。“男人的眼睫动了动,呵呵笑了声,那将领竟看得痴了。“此时不战,更待何时?“没有时间了。

“影王并没有退兵,方才也只是初战,即使爷停手,百里之外,六刃随时还是会举兵而下。“曹帅的声音有些嘶哑,众人摒息,凤韹猛地站起。“今日,都退下吧。“众人欲言又止,却没人,敢轻违男人的命令。他是战鬼,是索命的修罗,是他们的君,他们的王。

战场才是他们的天下。

不用怕,他们是不会败的。是呵……他们怎麽会败。各怀心事,却不得不想起,那在雪中挥动著剑的红色身影。

如同妖魔般。

凤韹静静坐著,四周显得空寂缥缈,抬眸看著黑夜中的飞蛾,展翅,扑向烛火,在火中挣扎,缓缓地,化为灰烬。所有的人,皆是局中人。他只是早一步,打破这可笑的和平假象。

拿著灯台,徐徐在廊上走著。冬雨并没有冲淡血腥味,雨露打在身上。步入厢房,黑暗中,那瘦小的身影,卷缩在床边,依旧是睡得不平稳。将灯台移近,凝视著那平凡的面容,眉头微微皱著,唇依旧干裂,双颊透著病态的白。

凤韹闭目。仿佛,他可以看到,那清丽的少女,手里牵著孩子,对著他微笑。他知道的,那个孩子看著自己,可那双眼是那般地无神。一片腥红,伸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最後,只剩下那孩子。

“老天没有赐於我选择的馀地。“来不及了。如果……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选择孩子。不会选择让珞俞怀上孩子。

看著少年的睡颜,吹熄烛火,凤韹翻身,趟在少年身边,静静卧下,散发的药草香,令那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舒缓。在梦里,他似乎,看见一个孩子,在黑暗的角落,默默流泪。

70

举兵下庆城,自四年前舒璟城城主接手庆城之後,便交於下属管理,也是圣朝国土除了舒璟城之外,不受战火波及的郡封。此次大举南下,原以为路上必多阻扰,可四王之首──影王却按兵不动,人心惶惶,就怕那战鬼和影王斗了起来,苦及人民,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

在最前头的男人,穿著艳红衣裳,坐在黑驹上,那霸著的气质浑然天成。大雪纷飞,怀里的一团物动了动,似是因为寒冷,又往男人的怀里缩了缩。在男人左右的将士无不摒息,这还是……第一次看清男人的面貌。那细眉似青山黛,眼似水波涟涟,却凌利入剑,眼底少了份人气,更多的是冷冽。打了寒颤,没人敢再多瞧一眼。

怀中,少年探出头,双眼迷蒙,见那黑色的马头,一时惊得拽紧了男人的衣袖。“怕怕……“求救似的望著男人,可那绝丽的容颜看来是如此冷漠,浑然不顾怀里颤得厉害的孩子。”…韹…怕怕……”

男人不理,凤惜又唤了几声,可那无力的声音,轻易地消失在万马奔腾,扬起的风雪内。凤惜再抬眸,脸冻得苍白,只能紧紧地拽住那仅有的一丝温暖,心里隐隐觉得,要是放手了,这个人就不会再管他了……

凤韹快马加鞭,身上充满了戾气,几乎将後头的军马远远抛开。不行,还是太慢了──再加了一鞭,怀中的凤惜吓得只差没整个人抱住凤韹,咬著唇,抬头拉著男人。”…韹…凤惜…凤惜怕……“凤韹眯眼,看了眼怀中的少年。

曾经,那在自己怀中的少女,是如此豪爽耀眼,与自己并骑,哪怕是第一次骑马,也毫无胆怯。但是,此刻在自己怀中的少年,是如此惧怕,那一刻,凤韹几乎要放手,让少年摔下去。“啊啊──“少年闭紧了双眼。“爹爹……爹…“少年毕竟是孩子心性,泪水硬生生吓了出来,流了满面。

男人一见,不自觉地,缓下了马儿。那滴滴泪水没入包裹著少年的披风,“爹爹……“凤韹一顿,清醒时手已经轻抚过少年的眼角,那一滴泪珠,落在手上,似是寒冰中的一丝温度。一手将少年拥紧了些,不再看向少年。

那滴泪,似乎落在心里,有些刺疼,好似一针针扎在心里。那是心疼的滋味,凤韹眼神逐渐冰冷。不会的,他只是想起了珞俞,只是想起了俞儿。并不是因为这孩子,他只是……他怜他,是因为珞俞。

没有别的。

※※※z※※y※※z※※z※※※

自下了北凌,凤韹和曹帅便兵分二路,只留了几十个近卫,除却随军的"暗剑”,凤韹倒是无所担忧,毕竟北凌一战,影王元气大损,想来也不会在此时捋龙须。此番分开,也是另有打算。

疾驰的马儿一直到一座城镇。街市景像虽不算繁华,却还是颇有生气,行人络绎不绝,却也没人往凤韹这儿直望,看来也只把这行人当成了江湖侠客。这里下著薄雪,凤韹将马儿停在一酒馆前,轻晃了晃怀里的少年。见他胆怯地抬起头,向陌生的四周望了望,随後竟扬起笑容,似乎精神了许多。

一路跟在後头的几个乌衣人,纷纷翻身下马。此时,一个信鸽飞过,停在其中一个乌衣人手上。那人急忙取下了信鸽脚边的签桶,恭敬地呈到男人面前。凤韹接过签桶,打开取了信,看了眼。

“哼……水如云这厮倒是挺狡猾的。“撕了信,便抱著少年,缓步进入了酒馆。酒馆的小二急急忙忙上前,见了男人一眼,两眼都发直了,凤韹也没理会。酒馆里头没什麽人,身後的乌衣人上前在凳子上铺了毛毯丝绸,凤韹才抱著少年徐徐坐下。

凤惜探出头,新奇地看著,”…韹……“指著那一直看著凤韹的小二,凤韹冷瞥了眼,小二不禁一颤。“爷,要些什麽?“掌柜的见来人不是寻常人,暗暗瞪了小二一眼,迳自上前招呼。

随意点了些精致小菜,端上来时,凤惜呆呆看著,却听凤韹道:“这都是你爱吃的,从前溜出来时,你都喜欢的。“凤韹眼里有著,淡淡的柔情,却没有看著凤惜。用筷子夹了些,放入凤惜碗里。

凤惜愣愣看著,抬眸小声道:”…不要……要糖糕……”

“多吃点。“凤惜苦了脸,摇头。“不要……“凤韹脸色黯了下来,冷道:“不要你就不用吃了。”

71

凤韹绷著张脸,见凤惜没有动筷的意思,凤惜难得任性地别过头,看也不看凤韹一眼。第一次,被人忽视的滋味。凤韹手上的筷狠狠置下,筷子穿过了木桌,一旁的乌衣人立马噤声,倒是小二捏了把冷汗,掌柜已经开始在打算盘。

凤惜楞楞地看著那筷子,怯懦地看著凤韹,只听他柔声道:“为什麽不吃?从前你不都喜欢的麽?“那声音如同迷惑人心的音符,凤惜缓缓抬头,声音依旧沙哑难听。“不是……不是…凤惜…喜欢糖糕……”

甜甜的,爹爹会买给凤惜的糖糕。

望著桌上的精致小菜,凤惜揉了揉眼,道:“凤惜…不喜欢这个……凤惜喜欢…喜欢糖糕──“凤惜喜欢小孩的玩意儿不是没道理的,自小便没尝过什麽甜味儿,记忆中,又隐隐约约记著,自己第一次尝著甜味便是那些红色小果子。酸酸甜甜,之後便喜欢吃甜,或许是孩子心性,或许是透过这甜味,回忆些什麽。

凤韹没看凤惜一眼,只是自语道:“你该是不喜甜的,你嫌那甜味腻口。“凤惜浑然没听懂,斜著头往上瞧。”…韹…买糖糕……“似是想起美好回忆,少年觜角悄悄扬起。”……爹爹…买糖糕…给凤惜……喜欢──“不知为何,凤韹突然问:“韹二哥买给你,你会不会喜欢韹二哥?”

凤惜一愣,似是苦恼地低下头。凤韹方觉得自己说了胡话,想来近日是太累了,还可笑地将这傻子当成了珞俞。

只怕,还会污了俞儿。

“嗯──“良久,少年天真笑著,抬头望著男人。“韹…韹对凤惜好……“韹没有打凤惜,韹是好人。韹没有骂凤惜是傻子,没有讨厌凤惜。爹爹最好,韹是…是第二好。韹是好人,那麽可以喜欢韹,因为韹是好人。

凤韹望著那双眼,顿时,少年和女孩的身影重叠。

『韹二哥,带俞儿去买那蒋家馒头,好不好好不好──?』

“…韹……凤惜…糖糕……”

“嗯……好。“珞俞开心就好。

凤韹抱起少年,身後的乌衣人上前恭敬道:“君上,属下冒犯,我们还得赶路。“乌衣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少年,这少年模样生得如此可怕,为何君上如此呵护。“别跟上来。“俞儿不喜欢後面有人跟著。

街上毕竟是朴实的镇民,多了个华贵的主儿,怀里抱著个不明物,著实引来了不少目光。寒天地冻,凤惜虽是极怕冷,却也忍不住探出头,眼神四处瞟,没一刻安分。凤韹一张玉颜,引来不少少女的爱慕眼神,一直走到一旁一个卖甜糕的老头摊子。

老头一见凤韹,愣了愣,可凤韹一冷下眼,老头连忙低头包了些甜糕,抖了抖道:“三文钱。“凤韹眉一挑,放下了一硬物,便拿起那包裹,不再回头看一眼。老头心道,这人定是女子假扮,哪会有男人生得这麽妖孽。不过,这小娘子面目凶得恨,好在他的媳妇儿温柔。转眼,看了眼摊面上,竟是一锭金子。登时,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凤韹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了怀里的少年,只见少年接过包裹,没急著打开,依旧兴奋地向一旁看著,原是毫无血色的面容,也红润了些。那一刻,不知为何,凤韹燥闷的心情,似乎有一丝好转,便漫无目的地抱著凤惜逛著。

一直到,一个摊子前,凤惜的目光落在那一个个人偶上,凤韹的脚步也缓了下来。那些小巧的木人偶,可爱讨喜,虽不算精细,却已是不错。凤惜呆呆看著,那摊子的妇人见眼前模样不俗的主儿,不禁眉开眼笑,望了眼那人怀中的孩子,顿时一愣,却还是强笑道:“这位小公子,要些什麽?”

凤惜伸手,便取了一双人偶,放在手里把玩。妇人一见,便笑道:“小公子,那双人偶是夫妻偶,是买给小夫妻的,小公子还是选另外的吧!“凤惜缓缓喃道:“夫妻…偶……”

“是呀小公子,这是让夫妻双双对对在一块儿的。“妇人热心道,虽然这少年可怕,不过毕竟是金主。“夫妻……是…一辈子…一起?……“凤惜疑惑问道。而後,看著男人,凤韹也没瞧他,只是对著妇人又扔了一锭金子。那妇人连忙伸手去接,浑然不知男人已经步开。

凤惜抱著那双人偶,握住男人的手。凤韹眼角动了动,那不是少女稚嫩柔软的手,是如此粗糙,脆弱得似乎只要轻轻一扭,那手骨子便会碎裂。凤惜高举起人偶,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72

俊秀少年跪在床前,隔著一层纱帐,只听到从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少年脸上尽是担忧,这时,身後传来脚步声,转头便见一个芳华少女缓缓步进,仔细一看,那少女的脸蛋与少年极为相像,却多了份少年所没有的柔情。

“哥,父亲好多了麽?“少女蹲下,手抚上少年的额。“别跪了,那个不是哥的错,是那战鬼太强。“少年不著痕迹地避开少女的手,冷声道:“那是我过於轻敌,方让父亲和影王殿下损兵折将。“少女讪讪收回手。

“瑕……“里头传来虚弱的叫唤声。少女──凤瑕看了眼少年,便撩起纱帐,步入内室。床上,男人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干裂,见少女步入,便冷笑道:“瑕儿是…越大…越标致了……“少女苦笑著,道:“父亲,看样子水如云下在父亲身上的绝命蛊好了不少。”

凤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水如云那…混帐……本座定要…定要灭了他…水氏……“少女惊道:“父亲,万万不可。父亲难道忘了,水如云生上系著蛊母,蛊母一亡,子蛊便不可能独活。“凤冥闭上双眼,恨道:“水如云……本座就不信……你能逃…多远……”

“父亲……“凤瑕看了眼纱帐外的少年,颤声道:“父亲,放过哥哥吧──那战鬼……“凤瑕还未说完,咽喉便被男人只手架著。“听…好…了──韹弟…不是什麽…战鬼……“凤瑕挣扎著,可外面的少年却不知里头发生了什麽事,仍旧跪著。凤瑕吓得流著泪,哽咽道:“父…父亲……暇儿…知错……”

凤冥冷哼,手一松,少女跪坐在地上,猛烈咳著。“去药斋…服下易容丹……“凤瑕闻言,顿了顿,抬头看著那狠绝的父亲。“父亲──瑕儿……“男人一瞪,“这个任务…失败了…便等…替你宁哥哥…收尸!“少女沉痛地闭上双眼,对凤冥俯身一拜,走出内室。

抬眸,看了眼跪著的少年,全身发颤,咬著下唇。泪水流著,快步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z※※y※※z※※z※※※

怀里的凤惜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凤韹拉著马缰,缓了下来,掏出一个锦囊,倒出一颗颗药丹。一旁的乌衣人眼尖,不禁心中愕然,那药丹可是极其珍贵的续命丹,居然浪费在一个倌儿身上……

撬开少年的嘴,让少年服下。

“咳…咳…“凤惜咳著,药力的猛烈让身子为之一颤。凤韹无语,只是再驱著骏马,更为快速地在林间奔弛。乌衣人紧紧跟随在後,就在一行人跃过竹林时,凤韹忽而停下马儿,望著星空,恼人的月圆。

“你们留在这儿。“乌衣人一顿,连忙道:“君上,这不妥。“虽然嘴上不说,可他们都知道,从方才入林,他们一直在原路打转。“君上,想来是有人故布疑阵,君上一人前去,是为不妥。”

凤韹缓缓扬起冷笑,月光映照,越发显得脱俗妖魅。“你们前去,不过是送死。“乌衣人一顿,便也不再反驳,个个下马,恭敬道:“君上,万事小心。“凤韹冷哼一声,变往另一头奔去,转眼间变消失在黑夜之中。

又看了眼星空,脸上的笑容扩大,抛出暗器。突然,烟雾迷漫,凤韹的手,不自觉护紧了怀中的少年。登时,一个人影跃出,举剑便与凤韹正面交锋。毕竟实力悬殊,那人不过三两招,便逐渐力不从心。凤韹原是极不耐烦,便想速战速决。此时,从林中传来声音。“凤城主且慢!”

凤韹收剑,一掌击向那与他缠斗的人,转头便见一个书生样男子远远步来。“嗳嗳嗳──我的蛊偶呢!毁了谁赔我去……“凤韹眼神一冷,举剑指著男子,眼里闪过杀意。“水如云,你倒是令本君好找。”

那秀美男子眨了眨眼,看著凤韹的剑,笑道:“水某还真是惶恐。“小心推开凤韹的剑,笑道:“没想到凤城主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看样子凤城主不只是功力恢复,且还大增。”

凤韹无暇细想那话里的意思,翻身下马。水如云忽而皱眉,道:“城主是带了其他的人麽?“而且,是垂死之人。这林里布了水家特有的隐阵,四季入春。凤韹解下了包裹著少年的披风。水如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停滞。

打量著少年,水如云轻声道:“没想到……还活著。“那个哭泣著,求自己救爹爹的孩子,独自背负著悖德之罪的孩子。“医好他。”

水如云看了眼凤韹,似乎想看出些什麽,笑问:“凤城主这是…难为水某。“顿了顿,又道:“城主非真心要医好他,又何必让他留在世上。”

死了,不是更好。

73

凤韹静默,品了口茶,脸上似笑非笑,道:“水如云,你水氏败在你手上,还真有閒情逸致躲在这儿。“水如云也没答话,拧眉看著床上的凤惜,视线落在那双异性的脚上,眉头越发纠结。

“小夕,替我拿家当来!“方才在林子里偷袭凤韹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手上抱著一盒盒锦箱。那人越过凤韹,似是从未见过他。凤韹淡笑,一探其气便知那人早是活死人,现下不过是水如云的傀儡。水如云转头,从男子手中接过那些锦箱,只听凤韹道:“看来,尉迟夕还真成了你的活死人偶。”

“当年章主……应该说是章庄主抄了馀下三主之後,尉迟夕便继任四主之一,可他还真是为了城主鞠躬尽瘁,暗杀不成,被章庄主废了武功,断了筋脉。“水如云轻轻点了少年的睡穴,手还不规矩地在少年的颊上来回抚摸。忽而,身後一阵寒气。水如云笑道:“城主,水某开开玩笑,开开玩笑。“手乖乖地缩了回来。

要说,人心与面不符,凤韹是如此,水如云更是。凤韹面若神祗,风采无双,可性格暴戾,喜怒无常,行事更凭本意。水如云气质非凡,长相斯文俊秀,可偏偏极为古怪,爱毒成痴,虽医术了得,可其医人全凭喜好,更因当年韩老一言相冲,而弑其全族。

水如云细细探了探少年的身子,不禁摇头,暗咐:“这毒气虽是有灵丹垫著,可这孩子身上,显然是长久永药不当。“苦笑,这不是死脉麽……

“医好他的脚。”

水如云抬头,心中暗想,凤韹显是不知当年为他过身的便是这愚蠢的小儿。水如云对凤韹道:“水某自当尽力,也请凤城主开抬贵手,莫再迫害我水家子弟。“凤韹看了眼床上的少年,那一直忽视的双脚,骇人非常。

不准。

他不会让这孩子就这麽轻易死去。他要这孩子活著,代珞俞活著。他要这孩子,陪他一同入地狱深渊,万劫不复。珞俞痛苦死去,那他和这孩子必不快活。他不准,这孩子先离他而去。

水如云眼神黯了黯,自小他便洞悉人心,凤韹心里千变万化,他虽看不完全,却也猜到了一二分。按了按凤惜的脉搏,这条命也实在是贱的了。甘愿雌伏於生父之下,人不人鬼不鬼,却又得不到一分真心怜悯,也是痴傻。弄到此番境地,想来还是自找的。

凤韹,也不是真心要救活这孩子,看来不过是留著受罪。

探好凤惜脉络,水如云一顿,转身问凤韹道:“凤城主,可是有人对这孩子施过针?“凤韹颔首,冷道:“是有。“只见水如云脸色越发难看,竟是暗骂了声:“该死!“凤韹耳尖,语气里透著寒气:“怎麽?”

“那施针之人,可是我韩氏族人?“凤韹冷笑道:“就韩氏一族会这等施针法麽?水如云,未免太可笑。”

“你只管医好他,或是本君即日送上尔族子弟项上人头。“水如云眼神一冷,转身继续为凤惜把脉。良久,水如云对凤韹道:“毒气已经侵身,要真是下了重药,伤及中枢,便是要痴傻一世。”

凤韹一顿,“那是说,现在他的傻病是可治的?“水如云回道:“那是当年暗魂丹的蛊虫所致,可真要再下重药,这孩子便不只是痴傻,往事前尘也会全然遗忘……”

“不许!”

男人一声大吼。水如云顿了顿,道:“何故不许?“突然,暗器迎面而来,水如云还未反应,“尉迟夕"便已经上前,以身护住水如云。只见尉迟夕手肘顿时一阵黑紫,水如云连忙从锦箱取出万灵丹,哎哎叫了声,让尉迟夕服下。

“真是,姓凤的脾气就这麽硬麽!?凤冥也就算了,怎麽小的也……“又是一阵梅花针雨,想来水如云是有了防备,一个闪身,给自己免去成为蜂窝的命运。凤韹铁青著脸,冷冽道:“他不可以忘!我要他是死是活都要记著!“记著,珞俞是怎麽死的;记著,他们共同的罪孽!

“那麽……“水如云冷笑,跪下。“水某无能,还请城主带走他吧!”

瞬间,竹房内肃杀之气尽现。“水如云,你这番,是找死。“水如云盈盈笑著,道:“水某早不知死过几次了。“望了望天色,水如云又道:“城主今日便留下歇息,让水某尽尽地主之仪。”

凤韹冷哼,不出竹房。水如云若有所思地望著那艳红的身影,疲惫地靠著尉迟夕,喃喃道:“凤冥啊凤冥,水某为做如此之多,你可愿将心分一些给水某。“看了眼竹床上凤惜,水如云眼里闪过的,竟是一丝愧疚。

“痴儿呵……这回,是我水如云害你,也瞧瞧凤韹是否有看重你一分。“闭上双眼,“要是──你在凤韹心里有些位置,那水某就是死了,也给你医好。”

“要是……”

“凤韹还忘不了严珞俞,那麽……你便是走了,也好……”

水如云抚著胸口。这该死的绝命蛊──

74

凤韹一个哨音,由苍穹飞落的雄鹰停在凤韹手上。将一个竹签放入细小的签桶,凤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放走雄鹰,心里极不平静,只觉得想举剑泄火,尤其在知晓水如云所谓的唯一方法。夜里,竹房内灯火明亮,凤韹远远瞥见水如云走了出来,身後跟著那如同傀儡的尉迟夕。

不知为何,步伐快了些,轻轻推开门栏,放出细小的声响。迳自步向床边,俯身探了探凤惜的气息。虽是微弱,却也平稳许多,凤韹的眉头不自觉舒解。那依旧干裂的唇,不禁伸手轻轻抚过。

“爹爹……”

凤韹听著,心里顿复杂得很。那口中的爹爹,想来──也是叫著别的男人的吧!一时心里极不舒坦,盯著那唇,竟想就这麽狠狠印上去,让他再唤不出惹人恼的声音。可只有一瞬间,凤韹猛地站起,神色怪异。似是因自己的想法而觉得荒谬,另一方面,说服著自己,不过是月色迷人,自己糊涂了。

一生一世所爱唯有珞俞,可却三番四次受这孩子迷惑。凤韹不禁暗暗喃道:“或许,真不该留你。“此次来寻水如云,本意在於让其随军,可如今思绪一转,竟是想将凤惜留在这里。或许是觉得麻烦,每回看到这少年一脸病态,便感到胸口堵得荒,便是当年珞俞病了,也没这般烦心。凤韹并不知晓,也没深入思去,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该将凤惜置在这儿。

这麽枯坐著,直到天更。尉迟夕直直闯入,凤韹睁眼,梅花针已经捏在手中。尉迟夕看了凤韹一眼,那双眼黯然无神,只是对著凤韹做了揖,做了请的手势。凤韹心想这水如云在打什麽主意,便跟了上去,回头望了眼凤惜,见他似乎好眠地动了动,那对人偶还在怀里。

凤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觜角缓缓扬起。

※※※z※※y※※z※※z※※※

水如云不知忙些什麽,听到後头的脚步声,从一堆草药里探出头。凤韹一步入这离方才的草房百步之遥的药室,浓厚的药草味让他不禁蹙眉。水如云见凤韹站在门栏处,艳红的袖子轻轻随风扬著,不禁看得呆了。不知凤冥穿起红裳,也会这般好看不?想了想,便迳自摇头。自己还是忘不了那无心的人啊──

“凤城主,可愿与水某做个交易?”

凤韹眼神黯了黯,冷道:“你与本君有何交易可谈?“水如云无所谓地笑了笑,只神秘道:“请城主随水某来。“凤韹握紧了腰间的剑,水如云一向已狡猾闻名,这下倒要看看这旷世狐狸要玩些什麽花样。

水如云走向一个书架子,一旁放著一些玉器。水如云碰了碰那些玉器,然後轻轻一转。角落处一个石门缓缓打开,凤韹冷笑,随水如云走了进去,尉迟夕则守在外头。步下阶梯,没想到底下是极其广阔的暗室。一个个架子上,摆满了药罐,也有些卷轴,想来都是水如云极珍重之物。

可令凤韹在意的,却是暗室的最深处,石床上,趟著一个少女。没错,一个,少女,紫衣华服,没有任何生气。水如云转头,对著凤韹笑道:“这是水某培育蛊虫寄主之处,而水某尚有一活死人偶。“水如云缓步上前,那少女的样貌被白布盖著。

凤韹咬牙,利剑已经对这水如云细嫩的脖子。水如云笑容逐渐放大,道:“城主是看了相貌,再灭了水某不迟。“语毕,手轻轻一掀,那白布落在地上。凤韹的目光定定锁著那少女的样貌。那如玉的面容,艳红的薄唇,如同盛开的花儿。凤韹的手开始颤抖,剑……垂落在地,“当"了声。久久。

“俞儿……”

眼神一冷,凤韹狠狠道:“水如云,你要干什麽…!“不可能,那心中的少女早已经──“水如云!!“心中的伤被血淋淋地撕开,水如云眼里,不禁暗了几分。原来,还是忘不了。姓凤的人都这般…这般痴情麽?……

水如云弓身打了各揖,道:“这便是水某所说的交易。”

“凤城主当年与天下第一名妓严珞俞的佳话,水某略知一二,也曾与严姑娘见上几面。“转头看著石床上的少女,道:“这姑娘也是水某偶然得到的垂死之人,如今……”

“只要城主愿意,那严珞俞,便会重生。“水如云冷冷笑著。“总比,对著一个毫无相像之处孩子来的好……“即同是替身,何不寻个样貌相像,且能重新创造的"严珞俞"来得好?

凤韹怔怔看著那床上的女子,手不禁伸出,那冰冷的触感,记忆顿时涌现。“珞俞……俞儿……“渴望太久,以为会永远逝去。

明知这或许是个陷阱,可凤韹还是轻轻笑了起来,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水如云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道,不知凤韹可曾对那孩子这般笑过,那远比严珞俞付出更多,承受更多的孩子。凤韹一转眼,那柔情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般的冷漠。

“你要什麽?”

水如云笑了笑,道:“没什麽,只希望城主放过我水氏族人,莫再相逼……“而後,缓缓跪下,恭敬道:“水某愿助尽薄力,望城主让水某跟随。“凤韹沉吟,自愿随军,怕是另有意图。

水如云依旧一幅笑脸,这随军之意,并非他人之意。那是一个赌局。他和凤冥的赌局,也是那孩子和凤韹的赌局。他只是想要亲眼看看,凤氏的无情,可至什麽样的地步。

也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死心。

75

『韹二哥,你喜欢珞俞对不对?』

『嗯,喜欢啊……』

『韹,俞儿出生的时候,娘亲说,是很冷的寒冬,那时,只有娘亲一个人……』

『俞儿……』

『韹…这小花儿就叫做忘忧,我很喜欢的。紫色的花儿……』

“凤城主,只须要一滴血,严珞俞便会复活。“珞俞…会重生。凤韹看著石床上的女子,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探索话里的阴谋、真假。那是一张和珞俞一模一样的脸庞,柳眉玉颜,淡红的樱唇,头上梳著那逝去的少女最爱的倭堕髻。仿佛,可以看到少女的笑颜,有著小小的酒涡,微红的双颊。可忽而,少女的脸孔淡去,逐渐清晰的是男孩微笑的面容,颊边没有如同少女的漩涡,唯有那双眼。

取剑,缓缓在手脉上,毫不犹豫地划开一道口子。艳红的鲜血顺著手臂流下,只取一滴,滑入细小的瓷碗中。凤韹怔怔看著,那锋利的剑身,缓缓吻上,如同一个庄严的仪式。

替身麽……也好。也好──便在脑海里抹去那孩子的影子。他厌恶──厌恶这没由来的茫然,厌恶那不断浮现在脑海里的身影。可却……难以自主,因为那孩子流著珞俞和他的血麽?……

俞儿……剑收入鞘中,凤韹的觜角,悄然扬起,美人如斯,倾国倾城。抚摸著女子的容颜,多相似──会不会是珞俞?…会不会是俞儿回来了?……

水如云取了血,躬身对凤韹道:“凤城主,给水某一日,明日一早,凤城主必会见到完好的严珞俞。“见凤韹深深望了女子一眼,便缓步走出石室。凤氏一族的冷情残酷是众所周知,却不知,凤氏族人却多为情痴。

水如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知凤韹可知道,那垂死的孩子,曾为了他付出多少……转头,对著床上的女子冷冷道:“凤瑕,戏看够了便睁开眼。”

静静地,女子的双眼缓缓睁开,坐起。“爹…二叔还是一样,一点儿也没变。“水如云耸了耸背,无所谓道:“是呵──人美心狠。“又道:“好在药力尚有些,凤韹可精明得很,再这般拖下去,你方才早玩不下去。”

女子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茫然道:“这模样…和那严珞俞真的这般相像?”

“剩下便是靠你自己了,水某会随时跟著你,易容丹的效力仅有一年,虽找不出任何破绽,可不能再服第二次。“水如云瞥了眼女子,淡道。女子脸上擒著笑,嘲讽道:“水伯伯,你可真为了父亲冒这个险?”

“父亲,并不爱你。“父亲爱的,只有二叔。

忽而,女子觉得脖子一凉,尉迟夕的剑架著那细嫩的玉脖。“水伯伯,你不怕伤了我,二叔怪罪下来,水氏便从此灭绝!”

水如云冷笑,道:“凤瑕,听明白了。“小声附耳道:“水某既能让一个严珞俞重生,自然……能还有第二个。“女子打了一个寒颤,狠狠地瞪著眼前这看去温文儒雅的男子。

“水某这是最後一次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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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惜揉了揉眼,不断抬头看著四周,迳自笑著,掏出怀里的一对人偶,把玩著,喃喃:“爹爹…凤惜……“那小小的人偶,碰在一块儿,凤惜嘻嘻笑著,抱在怀里。“咳──“轻声咳了咳,脸色有些苍白,却是乖乖坐在床上,只是会悄悄抬头,望外头看,然後快快地低下去,玩得不亦乐呼。

一个人玩著,久了,累了。向门栏瞄了瞄,静静笑著。要乖乖的……凤惜坐在这里,乖乖……爹爹……眼角有些酸涩,凤惜又揉著。“韹……“想到了什麽似的,咬著自己的袖子,歪著头,又嘻嘻笑著。“喜欢爹…爹…喜欢…喜欢韹……”

这麽喃著,抬头,便见男人静静地步入,无声无息。“珞俞……“有些茫然道。凤惜那晶莹的双眼看著男人,笑著缓缓伸出手:”…韹……“那支手,丑陋扭曲,可却够不到男人。凤惜撅著嘴,收回了手,然後从怀里拿出那对人偶,高高举起,在男人面前开心晃著。

“爹爹…凤惜…”

凤韹的觜角轻扬,上前俯身,伸手轻抚过凤惜凹陷粗糙的脸庞。凤惜呆呆地看著凤韹,只听那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回旋。

“珞俞回来了。”

“已经…不需要你了。”

凤惜睁大双眼,眨了眨,不解听著。

凤韹脸上,是惑人的笑容,扯过凤惜的发丝,在那苍白的唇上,狠狠吻下。凤惜身上,是女式的淡紫华袍,凤韹缓缓移下,啃咬著少年的脖子。“啊…“凤惜开始颤抖,无力地动了动。

凤韹冷笑,道:“可是……不可以离开。”

“你是我的。”

“到死,都会是我的。”

76

幽幽灯火,在竹林间,与世外的寒雪隔绝,永远碧绿青翠。这是凤韹第一次看著少年在自己的怀里入睡,那精致的紫裳华袍落在地上,少年身上只馀下白绸亵衣。那眼睫偶尔动了动,似是要醒来,可双眼始终没睁开。

凤韹的薄唇微微启著,秀美的五指抚了抚少年的双眼,脑子里却是想起了那和珞俞一模一样的少女人偶。“为何…你不再多像些呢……“轻轻喃著。

“俞儿,你不是说了,要是女娃的话,定是似我,那麽要是男娃的话,为何不是与你相似呢…?……“仰头,对著月儿静静叹道。“要是,这孩子似你的话……“或许,我便不会如此心烦意乱。“俞儿,你看到了麽……我们的儿,瞧……”

“我──……恨父亲、恨凤冥、恨上天……我恨我们的儿……“凤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可他流著泪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你……要是,要是当初我愿信你,要是当初你肯想我倾诉,你无法生子……“逝去挚爱的伤痛,记忆犹新。“韹二哥又怎麽会为难你…俞儿明知,韹二哥舍不得。”

揉著凤惜的颊,凤韹又低头,在那额上轻轻吻著。“俞儿,便是让我做一夜父亲……”

“从此,我便不会再为难於他……“细细吻著,“好不好?俞儿?韹二哥就当他一夜父亲。“不让他离开──放开了他便要死了……他是他的儿,到死了都是。

“呵呵──”

摸著少年粗糙的发,轻声道:“凤…惜…?……”

“凤惜…小惜──“脸上竟是扬著稚气的笑容。“小惜,这是你娘亲给你取的名。好不好听?嗯……爹觉得太女气了,可是你娘就喜欢。”

“你怎麽就爱吃那些有的没的,看下回,爹怎麽狠狠整治你,再挑食看看!”

“对了,爹小时候和你娘,一起去过赤漠,带你一同去,你娘会了翻的。她就和你一样,好玩得很,不管管不行。”

“你知道不……小惜,爹还是喜欢爹韹。这样,爹就会记得…记得你娘……”

闭目,才发现少女和孩子的面貌老是重叠。“小惜,你睁开眼,让爹好好看看。”

“呵呵……你长的好丑,像只猴子,丑得要死。“凤韹在凤惜耳边轻声道著。“不过,爹不讨厌。”

“以後,要有人说你丑,告诉爹。爹替你,斩了他全家……只有爹才可以说你丑。”

“瞧,这手多难看。毋怪,你娘亲和爹字都写得漂亮,怎麽你的字就整一个鬼画符……“凤韹握著凤惜的手,缓缓道著。“这手真是粗,你娘的手,呵呵……黑是黑了些,却极光滑。”

凤韹静静坐著,许久,一句话也没说。看著凤惜,忽而道:“你说呢──我抱你,你…怎麽不恨我?”

“怎麽不恨!?“凤韹冷冷笑著,方才那如同慈父的神情如同幻觉。“你该是恨我!你可知道──每回看著你,我心就寒一分、痛一分!”

“我不能忘记珞俞的!她是因我们而死!要是上天没有让你诞下的话,那麽…此刻,或许俞儿还活著──对,还活著!好好活著!!”

“你要我怎麽做你的父亲!上天何其可笑,悖德之罪……早是如此。对呵……早是如此,兄妹相爱,父子相奸……“凤韹两手捂著脸,哑声道:“我不能放了你……你傻了疯了也不放──到死都是我的!”

水如云站在不远处,身後的女子踩著莲步而来,如同月夜女神般优雅清丽。只见,她望著竹房的那抹红色身影,不禁摒息,颤道:“他…是一个疯子…”

无所谓地笑了笑,水如云小声道:“的确,那男人早在严珞俞死的那一刻就疯了。“叹了口气,接道:“只是苦了那个孩子,只是因为严珞俞生的是他,便要承受这些罪过。”

凤韹,严珞俞可真有如此好,好得连一个为你致如此的傻孩儿也比不上?句句不离严珞俞,这孩子的真心就这麽比不上一个早化成灰的女人?那麽,又是为何要水某医治这孩子……留下来折磨致死…?到死也不肯放过,真真自私啊……

水如云冷笑了声,道:“这样是好,光是样子像是不够的,要是性子形态、言语作为都一样的话,那麽凤韹便是输定了。如此,你要从中盗取军布图,必不是难事。”

女子了然笑了笑,“父亲让我活到此刻,便是教我学著严珞俞的样子,又怎麽不清楚严珞俞的性子。“而後,又冷冷道:“只是,那贱种……真的没关系麽……多──令人作呕。”

水如云不语,心中却是暗暗道,看来就是这孩子死了,凤韹眼也不会眨一下。毕竟,他要的是活生生的严珞俞,而不是这个克母的孩儿。硬是不愿放开,怕也是恨极了吧……

凤韹一夜无眠,待天一亮,便推开了怀中的凤惜,冷漠非常。突然失去温暖,凤惜挪了挪,便睁开眼,正巧见到男人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喉咙干涩,伸出手,身子一翻,便落在地上。

“痛……“凤惜艰难地爬起,可双脚残疾的他,许久才坐稳,扶著床,用沙哑的声音叫著:”…韹…韹……“可是男人没有因此而停下,越行越远。凤惜不安地直唤著,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凤惜揉眼,随即便缓缓爬著,还未碰到门,便冷汗直流,呼吸跟著急促起来。

良久,凤惜才触到门板,喘著气,扬起天真的笑容。凤惜很厉害喔──抬眸,便见到一片碧绿芬芳。前方便是大片草药园,缤纷花儿,蝶儿翩翩飞舞。凤惜看得入迷,迳自笑著。“飞飞…蝴蝶……飞……”

然後,目光随著拿蝶儿,一直到,那不远处。一个貌美的女子,伸出双手,对著那如同神祗般绝美的男人。“二……哥…?”

“韹二哥……“女子纯真的双眼,如同上等的玉石般剔透,轻轻笑著。“二哥──“凤惜看著,男人身子颤抖,那女子笑著,上前抱紧男人。“二哥!“凤惜静静看著,忘了那美丽的蝶儿,只是望著,男人缓缓拥紧了女子,紧紧的。

凤惜轻轻叫了声:”…韹……”

“韹……”

再叫著,已经带著哭腔。”…韹…韹……”

用袖子抹眼,上头尽是水渍。凤惜歪著头,喃喃著:“为什麽……有水…?……”

抬头,那血红的身影与那紫衣仙子,四唇交叠。凤惜胸口一痛,泪落得更凶。“咳咳……咳咳……“咳著,摊开手,竟是一滩滩黑血。凤惜静默,淡然道:”…韹…和爹爹……不要凤…惜了……”

“不要…不要凤惜…了?……”

埋头,身子猛烈颤著。可是男人看不到。

77

雪过入春,烽火漫延,在一片混乱中,圣皇一反之前的沉默,大举出兵镇压。可这时候,影王违反历代守护皇族陵墓之约,与瑜王联手,六刃影军并吞了圣朝另二王领地,其中战鬼坐拥圣朝南方之地,独统一方。三军成鼎足之势,眼看圣朝国土岌岌可危,郯如岳清蠢蠢欲动。

春天,却没有丝毫生气。舒璟城内仍是一切安好,面对皇军与六刃夹攻,曹副帅叹了口气,身上浓厚的血腥味,没人想到,方才这汉子是怎麽亲手割下那些的叛军头颅,以及那些手无寸铁的女子少儿。自年前爷带回了那个女人,竟是越发残暴了。

看了眼新生的绿叶,曹帅不禁抖擞精神,或许可以去看看那个少年。

在宅子的深处,有一间阁楼,平日便荒得紧,也鲜少人晃到那儿去。听说是那里总有个四处飘盪的影子,前方便是传说死了二夫人的月牙湖。曹帅走过廊道,稍稍打量,路过那湖水,清澈蔚蓝,小鱼儿在游著。湖边久未打理,自是杂草丛生。

倒是湖边,有著一个瘦小的影子。曹帅静静看了看,那是一个少年,略长的发丝系在身後,一身紫衣袍子,手上拿著一个杖子,似乎在试著让自己站起来。努力了一阵,额上是汗水连连,却是站稳了。少年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稚气笑容,没有任何阴霾。

曹帅正要上前,一个人顿时挡在前头。只见他一脸冰冷,没有一丝人气。这人曹帅是认得的,那便是年前随也来的水军医带来的随从,武功高强,却是奇怪得紧。想到这里,曹帅不禁无奈,当初水军医来时,医者一脸苍白,隔日便不见人影。虽是奇怪,可那水军医的医术实在厉害,还有他研制的毒药,倒真是毒中圣品。

正要和尉迟夕过招,就听不远处的一把声音唤著:“小夕!别打啊!“尉迟夕乖乖地收起剑,步向那温文儒雅的男子。水如云看了眼曹帅,笑了笑,随後走向湖边的少年。只见少年颤了颤,似是有些害怕男子。水如云对那若有若无的惧怕早是习以为常,上前直接拉过少年的手,把了脉,喜道:“呵呵!恢复得不错。”

“来,走两步水某瞧瞧。“水如云轻声道。少年遥遥欲坠,却还是拽紧袖子,直直站著。许久,才要迈出第一步。晃了晃,曹帅倒是为他捏了把冷汗。站稳了,少年轻轻呼了一口,傻傻笑著,就要再迈出第二步。

水如云顿时,抢走了少年手上的杖子。一时间,没了支撑,少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便这麽向後一跌,落入湖中。曹帅一惊,倒是水如云一脸不以为然,看著少年在湖中挣扎了会儿。想来那湖水尚浅,不久少年已经坐在水中,半生泡在水里。水如云笑了笑,便要转过头。少年怯怯说:“爹爹…找……”

水如云挑眉:“你还不会走,等会走了就去找你爹。“而後,便打著哈欠,耸背像阁楼走去。少年傻傻笑著,许久才发现自己还在水里。似是打起精神,向前挪了挪,紧紧抓著湖边的草。全身湿透了,衣服吸了水,重量自是少年无法负荷的。

试了许久,少年呆呆坐在水中,巴巴地看了眼前方。”…爹爹……“可是,爹爹不要他了。所以,他要去找爹爹……还有,韹…也不要他了。因为他不会走路吗?少年望著湖水,脚泡在水里,冰冰凉凉。韹要别人,不要他了。他要去找爹爹……

曹帅上前,蹲下来,含笑看著少年。少年歪著头,见曹帅笑著,也缓缓笑了起来,煞是天真,一张清秀的脸庞却是因为病痛折磨,向内凹陷,双眼也有深深的暗影。只是笑起来,也顺眼了许多。

“来,叔叔抱你上来。“张开手,使了力,费了些功夫把少年抱上岸。少年轻轻咳了咳,抚著胸口。曹帅看著那只剩下骨架的身子,顿时觉得有些难受。苦笑,就见少年拉著自己的。少年手里是一小朵紫色小花,笑著递给了曹帅。

“…花花…有蝴蝶…飞飞……”

曹帅摸著少年的头颅,这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只是,爷为何这般待他,要是真如医者所说,这是爷的骨肉。看了四周的一片荒凉,丢著孩子不管,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或许真的和那女人有关。

那个只穿著紫裳的女人,典雅华贵,难道真如传言,和爷死去的二夫人相貌极其相似。看爷如此宠爱她,或许真是也说不定。但是,爷为何要对这孩子如此冷淡?……

少年避过曹帅想要抱起他的手,拿起杖子,呼了口气,又缓缓起身。曹帅静静看著,只见少年对自己笑了笑,一步一步慢慢走著。一会儿,又跌了一次。再一会儿,又翻了一次。有时,会咳著,虽不重却咳了许久。然後,才缓气向前移步。脸色比之前苍白许多,想来是冷著了。

“凤惜,喝药了!不然,就找不到爹爹啦!“水如云从里头大喊,曹帅有些愕然,不是说读书人都挺斯文的麽……怎麽这个军医面上看去温和得紧,说起话来,就不一样了呢……

凤惜听著一惊,更快地移动著。曹帅似乎可以听到,水如云的笑声。

× ××

“君上,郡城的守城投军了。“座上,将帅们看著最上位的男人。虽这倾城样貌已经见了许多回,可每每还是不禁,惊为天人。“霄影回报,影王应是和武林人士勾结,相信圣皇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另一个将帅若有所思道,抬头侦讯男人的意见。

“不会,或许圣皇那小毛儿就是希望如此。“冷冷说著。情况似乎难控制许多,是因为圣皇终於出兵了麽……“可是君上,这次领兵攻下郡城的是曜华城那个叛徒!好大的胆子,也不想想,是谁让他坐上那位子的。”

凤韹扬著噬血的笑容,道:“猫儿也会有变成豹子的一天。“众人顿时静下,就连凤韹也不知道,那隐隐散发的怒气由何而来。是因为手底下,自己视为蝼蚁的部下叛变,还是因为……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紫裳女子大剌剌地跑了进来,大喊:“韹二哥,你答应俞儿今日去看庙会的!“有人,开始为这不知礼节的女子深深哀悼,即使是爷宠著的,可这般无礼,也是会被厌弃的吧……可让他们咋舌的是,男人竟是笑著,抱著女子,疼爱非常。

这……

“二哥,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你答应俞儿了,反悔就要吞一千个钉子!“女子嘟嘴道,男人掩嘴轻笑著,眼里温柔尽现。曹帅静默,对著众人道:“稍後再议吧。“众人对著凤韹躬身,头也不敢抬,想来这女子,应是未来的准夫人。曹帅淡淡瞥了眼,捕捉了女子眼中的一丝银光。

是他多心了麽……?

女子坐在凤韹腿上,兴奋地说著话。凤韹静静听著,不时宠溺地抚著女子的脸庞。曹帅便也告退,他相信,爷到底还是英明的。

园子里,女子优雅地坐著,前方是一台云筝。暗笑,对著凤韹微微点头。是要考她麽…?严珞俞最为傲人的,便是一双巧手,弹奏的曲子更是令当年盛极一时的诗公子甘拜下风。女子轻轻笑著,这云筝,怕就是严珞俞在世,也指不定,还输她三分。

十指舞动著,她必须学著严珞俞的习性,举手投足,许久,一曲终了。凤韹闭目,良久才睁开眼,喃著:“很像,真的很相似。“女子疑惑问:“二哥,像什麽?“凤韹静静摇头,只听女子又道:“韹二哥,吹笛子好不?“从前便听娘亲说过,二叔的笛子,远是严珞俞的琴声及不上的。

拉著凤韹的袖子,嚷著:“好不好?”

凤韹有些迷蒙,从前俞儿不老爱这般拉著他麽……忽而,想起一个孩子,总是怯生生地拉著自己的袖子,有时是笑著的,有时,是流著泪。已经,许久没看到他了。

女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玉笛,精致非常。凤韹淡笑,或许真是俞儿回来了,让他忘了那个孩子的。也是……悖德之名,该是有个了断了。薄唇轻轻靠著笛子,女子不禁看得入迷。真是…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幽幽笛声,只是一首极普通的曲子,却又不仅是如此。

凤惜坐在湖边,隐隐约约的笛声,便也静静听著。一旁水如云缓步走了过来,笑道:“凤韹果真是人中龙凤。这首‘流云’水某就算听了再多,也还是忘不了。“凤惜疑惑抬头,”…韹……?“水如云做了吹笛的样子。“对。”

“怕是凤瑕那丫头叫著,哼!倒是占尽了便宜。”

凤惜呆呆地点头,哦了声,便静静听著那笛声。很好听……凤惜想著,微微笑了起来。韹…吹笛子……?为什麽韹不吹给凤惜听呢……很好听……

脑中不禁闪过,那对交缠的身影。胸口一窒,凤惜低头。凤惜…讨厌韹!…韹不要凤惜了…韹不会吹笛子给凤惜听……

78

凤惜靠坐在椅子上,没有看见平时那奇怪的水如云,也不见尉迟夕。凤惜的脸色有些难看,昨夜胸口疼得厉害,双脚不知怎的麻了,找不到人,却没有哭。孩子的心里知道,哭了,也不会有人来。

只是很疼。一直忍到早上,手上已经满了抓痕,流著黑红的液体,凤惜擦了擦,却没有停。便自个儿起身,扶著墙,慢慢地坐到房里唯一的窗边。眼神瞟向窗外,对著前方的湖,冰冷萧条。凤惜不知道,为何有些喘不过气。

笑了起来,心里想著,要去找爹爹,要去买糖糕。舔了舔嘴,有著淡淡的腥甜味,扬手抹去,竟是血渍。凤惜呆呆看了眼,身上的紫裳弄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手里,小心摸著。

一对木人偶。

没有别人的日子,已经习惯,不会再哭著要爹爹。似乎隐隐记得,要乖乖的,凤惜想了想,又觉得开心。凤惜乖乖,有喝黑黑的药,有走路,有听话。抚摸著人偶,自己一个人玩著。许久,那笑容渐渐褪下。

看著紧闭的门栏,始终没有人推开。

偌大的房内,仅有少年纤弱的身影。凤惜轻轻歪著头,将木偶紧紧抱在怀里。却依旧,觉得寒冷。冷到了心里。转头向外看了看,忽而瞥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在湖边立著。凤惜开心一笑,一眨眼,那人影就不见了。一顿,踏出去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再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湖面,只有鸟鸣声。凤惜拢紧了身上的袍子,他并不知道,这难受的感觉,是思念,也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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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烛火透著微光,凤韹将手上的一份份密函,点燃。脸上有著难以描绘的神色,不同与往日的邪魅,似乎有些疲惫,“一群乌合之众,没想到凤冥居然和他们联手。“战况不如预想般的顺利,心里隐隐有著不安的情绪。似乎,他忽略了什麽。

床上的女子依旧熟睡,凤韹冷冷看了眼,没有一处不相似。没有一处,所以才不想再去思考,只要有和珞俞相像的女人陪著自己,他便会…便会彻底忘去孩子,那些荒唐可笑的念头。然後,报复,等待死亡,一起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步上前,轻轻抚摸著女子的脸庞,就连眼角的泪痔都有呵……是不是真的,真的俞儿回来了……有多少次,这麽问著自己。却在昨夜那疯狂的融合後,赫然发现,已经都不重要了。真是俞儿回来了又如何?他不再是她的韹二哥,他只会弄脏了纯洁的俞儿。

这样便行了。

步出华贵的厢房,门轻轻阖上。许久,女子睁开双眼,手覆在男人曾经抚摸的脸上,深深地看了眼那关著的门栏。这就是娘亲致死都爱著恨著的男人,兄长心里最敬重的人,那麽……自己对他又是何种情感?是爱麽……怎麽可能?

裸身步向一旁的玉石桌,燃毁的纸屑,女子一脸默然。已经百多个日子,却什麽也找不著。究竟,会在什麽地方?抬头,便见墙上挂著一幅画。画中舞剑的少年,神采飞扬,女子看著画,豁然想到。

原来,她和那男人是一样的。对那男人的情感,是怜悯麽…?他们都是一样的。

凤韹只穿著一袭薄裳,清晨,漫无目的地步著。一直到,走向最深处,无意识地步向那一处荒凉。微风瑟瑟,轻吹袭那玉容,竟然这满身血腥的男人添了几分飘逸。忽而,男人止步。

这里,他不会忘记。

在那湖边,那脆弱的灵魂便是在这儿消逝,血染红了湖水,染红了他的双眼。身子开始颤抖,抬眸,凤韹依稀想起。曾经,在这儿的某处。他,强要了一个孩子,一个瘦小年幼的孩子。他粗暴地撕裂那瘦骨嶙峋的身子,然後无情扔弃。如同那之後,在冰冷的房里,棺木前,对待那孩子。

他从来没有回头过,没有回头看看那趟在地上,还在颤抖的孩子。

转头,却对上,那双晶莹的眼眸。没有杂质,洁净莹亮。他似乎可以看见,那有些傻气的笑容。心漏了一拍,似乎很久,有多久……没看到那呆傻的少年。不知为何,避开,想逃跑般快步离去。凤韹轻轻喘著气,原以为只要远远放著,他便不会想起,不会再为难那孩子,然後,等著那孩子慢慢死去……再然後,他捣乱天下,等老天来将他收走。

却偏偏,又见到那孩子。

靠著柱子,凤韹闭目养神。不能让那孩子扰乱了心思,如同从前般,胸口烦闷,莫不是又中毒了?凤韹冷冷笑著,还不能,他还没让那些该死的人偿命,他要拉著所有人,陪他一块坠落地狱深渊。

一旁,是小巧的紫色小花。凤韹看了眼,想起的却不是少女的容颜,而是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不知为何,俯身,轻轻摸著。似乎,就在抚摸那双眼眸。静静地,觜角扬了起来。

79

凤惜额上一滴滴的汗珠,扬起袖子抹了抹。仍是拿著杖子,练习走路。一拐一拐地,手掌已经磨破,却浑然不知。他心急,便忘了水如云的嘱咐,迳自下了床,在外头偷偷练著。

“嗯…啊啊!“踢到一个石子,一个踉跄,便跌在地上。凤惜苦著一张脸,紫袍尽是脏污,疼得不断揉脚,眼角溢出泪水。吸了一口气,将泪水硬是收了回去。要看到爹爹了…去找爹爹……想著便笑开来,脚也不痛了,费了好大的劲儿,双脚却硬是不合作。凤惜试了很久,胸口开始泛疼,方使力便痛得难以忍受。

乖乖坐著,凤惜不断向四周看著,眼里的泪水开始凝聚。寂静的四周,仅有风声,绿叶落下,遮挡了视线。凤惜扬手,拍了拍,眼睛眨了眨,便见不远处那一抹紫色身影,向这儿步来。那人见到凤惜,显然一怔,却也没转身,一双凤氏特有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著凤惜。

而後,缓缓步上前。凤惜毕竟还是有些怕生,怯懦地向後退了退。“来。“女子伸手,似是友善地微笑,竟是让凤惜看得呆了,而後吃吃笑著。“好看……“紫衣女子一顿,俯身拉起了凤惜,凤惜虽已是少年,可身子却不如那女子高佻,想来力气也是及不过的。凤惜站得稳些了,擦了擦眼,腼腆笑道:“好看…好人……”

女子身後的一位侍女著急上前,拉著女子小声道:“小姐,君上吩咐过,不能来这儿的……“女子"哦"了声,挑眉,神情竟和凤韹极为相似。笑著道:“为什麽不能?”

那侍女看了眼眼前呆滞的少年,嫌恶道:“小姐,您是什麽身份的人?而且,这傻子还是君上之前宠的人。活像个鬼娃似的,哪能和小姐您……“女子连忙掩住那侍女的口,似是慌忙道:“别!别说了!韹二哥听到要发怒的…!“转头对著凤惜笑道:“而且,这孩子也不坏。”

“小姐啊──”

女子拉著凤惜的手,亲怩地摸了摸少年的发。“瞧,这双眼多好看。“多眼熟啊……

凤惜不舒服地躲了躲,似是仍有几分害怕。“来,我们坐坐。霓虹,去拿些果子来。”

“小姐,您就是太菩萨心肠了。”

女子见侍女走远了,转头看著凤惜,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弟弟,我们许久没见了呢──“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对著少年冷冷笑道。凤惜疑惑抬头,“嗯?……”

凤瑕轻笑,她似乎找到不错的玩意儿。父亲应该没有禁止这一环,而且,便是这贱儿的生母,害惨了她的娘亲,害惨了她,害惨了宁哥哥……

× ××

凤韹静坐,翻著桌上的帐目,而後,一双凤眸扬起,打量跟前的男人,企图从那平凡的样貌寻出一丝痕迹。将手上的帐目抛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金厉,这麽说章澧和凤冥底下的商号已经联手了!?”

男人静静颔首,凤韹陷入沉思,随後冷冷一笑:“怎麽,舍不得了?“金厉一怔,摇了摇头,道:“君上,别拿属下开玩笑了。“凤韹哼了声,脸上的笑容如同罂粟般缓缓绽放。“金厉,为了凤冥你还真是…付出良多。“金厉不语,立马跪下,道:“属下决无二心。”

凤韹瞥了眼那跪下的男人,“本君明白,只要一切好了,本君必不会取凤冥的性命。“明显,感觉到金厉的喜悦,只听他颤声道:“谢…谢谢二爷不杀之恩。“凤韹顿了顿,竟是一脸嘲讽,冷声道:“好,现下,冻结凤冥和章澧在北城的所有交易,尤其是兵器买卖。”

“必要时,便毁了凤冥旗下的凤磬楼。“凤磬楼乃历代凤氏族长名下的暗庄,毁了凤磬楼便是进一步削减凤冥的气焰。金厉眼里闪过犹豫,却只是短短一瞬,眨眼便退下。凤韹站起,迳自道:“暗剑,跟上他。“愉快一笑:“要是有任何异样的举动,便带上他的头颅,给凤冥贺寿去。“一会儿,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是。”

凤韹整顿精神,缓缓步向阁楼旁的香榭小筑。步入之际,便见花间女子静静舞著,伴随著无声的旋律。凤韹一顿,这一幕,似曾相似。曾经,那甜美的少女,在花中飞舞,如同彩蝶般,婀娜多姿。女子一见凤韹,脸上泛起红晕,煞是可爱,而後扬起笑容,轻声道:“二哥。“奔上前,还著男人的脖子,那般自然,丝毫不作做。

“珞俞……“缓缓拥紧了女子柔美的身段,俯身亲吻那光洁的额,宠溺非常。女子从男人的怀里抬头,娇羞道:“韹二哥,有人在呢……“而後,拉著男人的手,似是十分兴奋。

“二哥,你猜俞儿今天看到什麽了?“女子眼里闪烁著异样的光辉,“呵呵──很可爱的孩子。“凤韹一顿,女子继续道:“嗯……就在後院,一个…“抬头,神色温柔。“一个让俞儿觉得,很特别的孩子。”

凤韹身子一颤,问:“你看到他了?“女子看了眼凤韹,一脸茫然。“韹二哥,怎麽了麽…?”

“二哥…俞儿喜欢那孩子…”

凤韹眼神暗了下来,忽而吼道:“你不能碰他!”

80

记忆中,严珞俞是个不容易掉泪的女人。她有著凤氏的血统,虽是淡薄,却隐隐有著反抗的因子。但是,凤瑕茫然地看著那俊魅的男人,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一脸苍白,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春天应是温暖舒爽,可此刻凤瑕只觉得,她似乎太高估自己了……

过了许久,连男人离开了,自己也没有发现。“小姐……“一旁的侍女轻声唤著,凤瑕猛地一颤。额上冷汗遍布,咬著红唇,轻轻摇头。“我…我没事。“转念一想,凤韹当时的神情,即使下一刻他扭断她的脖子,她也不会觉得骇然。

从小,除了总是掩著半面,忽冷忽热的娘亲。再来,就是极少见到的父亲。她的父亲,合该是个温柔而美若神祗的天人,虽然对娘亲冷漠,却仍旧好意待她和宁哥哥。可是,自从父亲带走那丑儿,便不再来分宅,一直到瑜王的出现,带走了她和宁哥哥。方知,那瑜王,父亲的兄长,方是他们的生父,而娘亲由爱生恨,最後也成日疯疯癫癫。

宁哥哥随著瑜王练武,而她自幼,便学著模仿一个女人,曾经的天下第一名妓──严珞俞。

侍女搀扶著凤瑕,小声在凤瑕耳边道:“小姐,别怪奴婢多嘴。实在是因为那傻子太可怕了。“转头看了看四周,方继续道:“君上在小姐来之前,都是…都是宠幸……呃…姑爷的。但是就那个怪物,君上就是不怎麽宠了,也留了个院子,现下又因为那秽物责骂小姐……“凤瑕连忙笑道:“别这麽说,韹二哥…是俞儿惹韹二哥生气了……”

莫不是,凤韹真对那丑儿留三分情…!?怎麽可能……想起那凹陷苍白的小脸,凤瑕觉得一阵反胃,吩咐侍女退下,迳自越过花香弥漫的园子,步入房内。推开门,便见窗前站著一袭白衣的水如云。只瞧他定定地看著窗外,眼神有些迷离。凤瑕冷冷笑著,道:“水军医,听说你去找父亲了?”

水如云一反平日的吊儿郎当,对著凤瑕扔出一颗小药丸子。“易容丹的反噬想来不太好受吧!“凤瑕接过,小心地放入怀里。“父亲的蛊解了麽?“水如云别过头,神色竟有些凄然,“我不会给他解的,我要他没了我便活不成。“凤瑕不禁讽刺一笑,却又听水如云道:“不想知道你宁哥哥的情况麽?”

“宁哥哥怎麽了!“凤瑕猛地抬头道,水如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冷声道:“你想让所有人听到战鬼夫人房里有著另一个男人麽!“凤瑕点头,静了下来。“也没什麽,只是冥要我转告你,要是三月内再拿不到凤韹手下的商号和兵部资料,那你宁哥哥便在黄泉下相聚。”

凤瑕脸色由白转为青,咬牙恨恨道:“你们…你们究竟要怎麽逼我!“那落下的泪水,却勾不起这如同白玉般的男子的丝毫怜惜。“凤小侄女,水伯伯也是疼你的,毕竟你是他的女儿……“随後,小声附耳道:“这三月内,天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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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韹一路走著,心中一鼓烦躁若烈火般,越烧越旺。穿过小径水榭,四周的场景渐渐萧条,步向最深处,便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凤韹不自觉放缓了步伐,一双深沉的眼眸随著那身影,在荒凉的小亭,慢慢游移。

那少年双颊通红,喘著气,这回没有依靠杖子,一步一步走著,似是疲惫非常,可眼里透出的是无尽的喜悦。一时间,目光移不开,感觉少年的视线落在这儿,连忙侧身,向一旁挪去。靠著粗厚的梁柱,斜眼看著那紫裳少年。紫色华袍胡乱套在身上,衣裳已经不见型,少年疑惑歪著头,看了看那柱子,转头走了一步,又回头呆呆地看了眼。

“爹爹。“轻轻唤著。却没有得到回应。

“爹爹──爹爹-…“不同与往日那沙哑难听的嗓音,那是属於少年,不,是比少年更为稚气的嗓音。凤韹不知怎的,心中一颤。

凤惜眼里难掩深深的失望,吸了吸鼻子。爹爹…真的不要凤惜了……想了想,竟觉得心酸。就连韹也不要凤惜了……眼眶突地一红,毕竟是孩子的心境,除却早晨前来的凤瑕,连日来不见他人,只有固定时送饭的侍女。凤惜看了看周围,心想……爹爹不在……那凤惜不乖一下好了,一下下就好了。

这麽想著,眼泪就落了下来。开始时和水如云在一块儿,也没少哭过,可自从水如云要胁要是眼睛有水就不找爹爹,凤惜便是硬别著也把眼泪收回去。可这回,眼泪便是再停不住了。仰面嘤嘤哭著,坐在泥地上,衣裳也脏了,撩起袖子抹眼泪,也弄得脸黑一块。袖子滑下,手上的疤痕历历在目,消不掉的痕迹,如同心中无法磨灭的依恋。

凤韹不禁微顿,直直地站在柱子後。珞俞从前哭的时候,应该不是这般的吧……现在,竟是有些记不得样子。俞儿流泪的时候……良久,那哭声逐渐微弱,凤韹转头望那儿瞧去,便见凤惜趴在地上,似是睡了,却不断抽泣。

鬼使神差地走近,春风静静吹袭,凤韹缓缓俯身,发现凤惜果真是睡了,当下便觉得不快。就要打横抱起凤惜,却在要碰触那瘦小的身子时,凤韹一愣。

『韹二哥。』

『二哥!你要生生世世记得俞儿,莫…莫忘了俞儿啊……』

『…韹…你说,这是男娃还是女娃?』

『韹…韹……』

仅有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回盪。凤韹忽而醒了似的,站起退了两步。抚著额,看了地上的凤惜一眼,眼眸深沉。转头,就见一个乌衣人跪在眼前。面上恢复之前冰冷阴狠的神色,那乌衣人平稳道:“君上,水如云已经入城,之後…”

“跟丢了?”

“…属下罪该万死……”

凤韹拂袖,冷声道:“下去刑房自领三十鞭。”

“谢君上。“那乌衣人正要退下,凤韹忽而又道:“把他抱进去。“乌衣人一顿,还没弄清楚,凤韹已经大步走开。这才看见那趟在地上睡了的凤惜,乌衣人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抱了起来。身後没有他人的气息,双手依旧在微微颤著。

“韹二哥没有忘了你,没有忘了你……“睁开眼,记忆中却是少年呆笑的脸庞。“俞儿……“少年呆呆地看著自己,然後渐渐转为孩子。满脸怯懦,对著自己流泪的孩子,颤声唤著:『要救爹爹…』

凤韹抚著头,大喝:“滚!别再出现!!“莫要再扰乱我的心志!莫要再让我…越放不下你。

81

芙蓉帐下,男子徐徐下床,身段柔美修长,挽起墨发,著上一身墨衣,衣裳有著淡淡水印,却是那翩翩彩蝶。这华裳穿在一般男子身上,应是会带来阴柔妖魅之感,可这男子举手投足,只让裳子透出仙灵之气,让人移不开眼。细看,方知男子面上有著粉红的浅疤,却无损那清丽细致的面容。虽是斯文,却不见丝毫女气。

“华。”

一个武衣少年步入内室,显然是刚练完武,额上尚有汗珠。见男子转头看著自己,少年不禁心情大好,步上前,只及男子的肩。“华,你说的浮屹心法我已经背会了,那……“少年滔滔不绝地说著,更是亲密地环紧男子的腰。“呵呵……我们已经和圣皇陛下打成协议了,那麽我就要为我爹娘报仇了是吧?”

男子不语,只是轻轻挣开腰间少年有力的手。少年识趣放开,眼里难掩失落。男子好笑地看了眼,道:“就你这点三脚猫,没给我添麻烦便是万幸了。“少年嘴一嘟,没好气道:“华,我已经很努力了……”

男子──珞迳自步向一旁的台桌,上头放著一叠卷轴。少年轻手轻脚地跟在後头,道:“那我的轻功还行不?“珞听著,打开其中一卷,点了点头。“晞,现在入春了。“少年,也就是几月前还只是个落魄世子的赫胥晞人不解地点头,道:“是啊,念晞苑的花都开了。“而後,颇有兴致道:“我们今晚去赏花,我让小春准备了陈年佳酿。”

赫胥晞人已不是几月前那愤世嫉俗的少年童子,如今他是曜华城的世子,而眼前的男子便是不久前引军叛乱,攻下战鬼脚下郡城的曜华城城主。珞仿偌未闻,只是更为专注地看著卷轴上的版图,喃喃自语。心中暗暗思忖,前日虽和圣皇取得盟约,却隐隐不安。

入春……不知道惜儿过的好不好?……犯病了,会不会难受?脑中不禁想起雪花纷飞的那一刻,自己一直细心呵护的少年被那邪魅的男人禁锢在怀里,唇红肿著……那里,连自己也舍不得碰的地方……

“华……“赫胥晞人不知何时已经攀上男子的脖子,轻含男子的耳垂,一旁的侍女已经悄然退下。他们的关系,没有可以隐瞒,且曜华城城主──冷华在日前的百姓眼里,已然是剿灭战鬼等叛军的军帅。“嗯…呵呵…华……“迳自吻上男子的眉,刻意避开唇。

华不喜欢别人吻他的唇。

当初自己坚决随著芈华到这偏远的曜华城,方知眼前人便是几年前颇有盛名的三公子之一──冷华。赫胥晞人毕竟是盛气少年,再加上近日忙於事物而受到冷落,此刻方一挑逗,便难以自制,伸手开始探入男子的衣襟。珞冷冷看著眼前双颊绯红的少年,倾上前将少年压在桌上。

卷轴散落一地,伴随著少年如银铃般的笑声。俯身,亲吻少年的额。“惜……“少年愉悦地笑著,双腿勾著男子的腰,道:“华,再叫我的名……“抚向男子的内侧,轻轻摩挲那沉睡的男性。“惜…惜儿……“珞闭上眼,不愿望著少年的脸庞。

为了让自己的武功恢复,他不惜走上岔路,狂练魔功,为了不让自己走火入魔,原是想寻个侍从解决便是,却不想让赫胥晞人撞上,让他缠上自己。罢了罢了,谁都一样。持续下来,赫胥晞人倒是令他满意的。至少,少年的细嫩的身体让他想到的……会是那思念的孩儿。

“啊啊──“深深顶入少年的身子,赫胥晞人仰头呻吟,还未喘气,那在体内的利器抽出,再猛地刺入。“惜……“惜儿…要是你知道,我对你的思想竟是这般污秽,你可还会唤我爹?……“惜…惜儿……”

“慢…嗯…慢点……“赫胥晞人断断续续道。珞轻轻一笑,还以为,自己除了爷之外,不会在恋上任何人,却没想到自己……惜儿……

完事後,两人已经从桌上移到榻上。珞静静看著沉睡的少年,喃喃:“惜儿,我要去找你了,你再等等……“想起早晨收到的消息,才知凤韹此刻的据点又回到了舒璟城,就在昔日分宅。那麽,惜儿理当也在那儿……

起身,轻击掌,一个侍女步上前。“城主。“珞冷声道:“即日准备,前去舒璟城。“那侍女一怔,道:“城主,是要潜进去…?“珞轻点头,那侍女毕竟是万里挑一的聪慧,道:“奴婢自当办好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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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黑步入厢房内,月色朦胧,女子轻轻迈著步伐。突而,眼前一丝光亮。女子一惊,见是来人,不悦撇嘴,道:“好啦,韹二哥,人家想给你个惊喜,这下甭玩了。“凤瑕手里是个小猪面具,在凤韹面前晃了晃,喜道:“呵呵──看,我溜出去买的!“凤韹定定看著女子的神情,随後才缓缓露出一丝微笑。

“俞儿莫再调皮了,可知你二哥当心。“男人俊魅无双的笑容,让凤瑕不禁一愣。果然,看了这麽多回,总是会禁不住被迷惑呵……“韹二哥,那天的事真的不答应麽……“一双凤眸小心低向别处瞟,究竟凤韹在这里做什麽……

凤韹原是温柔抚摸女子的脸庞,忽而一顿,收回了手,轻声问:“为什麽俞儿要要一直亲近他…?“语气里,虽是讯问,却有著难以言喻的压迫。凤瑕处惊不变,道:“没什麽……“那个从前就讨人厌的丑儿。“就觉得,那孩子,和俞儿挺有缘,就像俞儿的孩子似的……”

凤韹猛地一颤,扳过女子,大声道:“为什麽会这麽想!?“凤瑕心里痛快,嘴上却是小声道:“不知道,俞儿就喜欢那孩子……“凤韹此刻只觉得一阵晕眩,缓缓抱紧怀中的女子。

“俞儿,我没忘了你。“女子轻轻点头。“可是,我没办法让他离开,他总在我脑子里晃著。“女子不解问:“二哥,怎麽了?“凤韹抬眸,扬起笑容。“俞儿,你可以去看他。“凤瑕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凤韹突然放开手,道:“俞儿,夜深了,还是下去吧……”

凤瑕点头,这麽一转眼,对上当日墙上的画。突而,心头一颤,那画中少年……心中难掩激动,她明白,她似乎发现什麽了。

82

边外告急,凤韹一早便不在府第,四周弥漫著异样的气息。女子面若桃李,薄唇轻扬,踩著莲步,心中却是激动非常。想来凤韹并未对她完却除去戒心,手心紧紧拽著水如云亲手交於的迷魂散。

迈著缓慢的步伐,轻轻散开。自己早服了解要,自是无事,这迷魂散即是水如云研制,自然效力不凡,无色无味,吸入者不会昏迷,却是一种混杂意识的迷药。顷刻,女子身边的侍女双眼逐渐无神,只是茫然跟著女子。见此效过,除了感叹,也暗自窃喜。要是早有这药,何必让自己这些时日这般费尽心思。

轻推开门板,房内布置典雅,想来这主人品味极高,可女子无心欣赏。转眼瞧了瞧,细细打量,确定无他人,女子逐步走向那高挂在墙上的画。伸手抚摸画中少年,自语道:“看来严珞俞也爱凤韹极深,画得如此传神……“可惜相爱,却不得相守。想到此处,女子不禁笑了起来。

小心摸索著,自己不会看错的,这画一定有什麽机关。许久,仍未发现什麽,女子开始蹙眉,莫非真是自己多心。不…不可能。当日夜里潜来,巧见此画显然有些玄机,却说不上来。定定打量著画,定是有些东西自己忽略了。思来想去,天色渐暗,难道真要空手而归!?不能,已经不能再等了。再这般下去,宁哥哥……

夜幕降临,眼看迷魂散的药效就要过去,女子一时急了,直接取下画,正巧微弱的月光映下。“这……“定睛一看,女子双手不禁颤抖,连忙从怀里掏出夜明珠,仔细映照。不会错的。这画竟是画中有画,虽是繁杂,可画上的标志却是圣朝版图。女子禁不住全身发颤,可不是,上天果真是助她!可……不能这麽明目张胆地取走。

此时,女子抬眸,才发现墙上有个小型机关,显然不是刻意隐藏。会是什麽…?原不想再节外生枝,可难忍好奇,玉白的手还是轻轻推开那道机关。突地,另一头的墙上猛烈一震。那是一道暗门,极大的暗门。女子敛一敛神,小心抱紧了怀里的画,步向那道门。宽敞的通道,会是走向何处?道上的灯台上都置著姆指般大小的夜明珠。

一路走著,心跳不禁加速。最深入之处,没有灯火,只有在中央处,月光不知从何处透了进来,直直照著中央。“什麽……“东西。眯眼一瞧,向前又走了急步。铁质的大桶子,四面八方的锁链,那是……

“啊!“女子底呼,画落在地上,而後连忙将画捡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去。“何人!“女子忽而浑身僵硬,强笑著转头。桶子里的,是一个老者,面上是可怕的刀痕,左眼仅是一个黑色的窟窿,只看得见手,好几道锁链锁著,甚至是被粗厚的钉子连著肉钉在铁桶上。

“呵呵──老夫…还道是凤韹小儿…没想到──“忽然,那老者睁大右眼,大吼道:“你──不可能!!“女子已经镇定许多,看著那老者。“严珞俞……真是──真是严珞俞!!“那老者忽而又疯狂喃著:“不可能!那丫头早死了!对──对对!早死了!还是老夫亲眼看著她死的!”

“你是谁──!“老者冷笑,吼著。女子显然尚有後怕,可还是笑了笑。“你又是何人?“那老者眼神一冷,许久,呵呵笑著道:“哼……你倒是长的和那小贱人一个模样!怎麽,凤韹那厮寂寞难耐,寻了你解相思之苦麽…?呵呵──那家伙的味道儿可不错──“女子脸色铁青,这人究竟是谁……

“小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老者一改玩笑的态度,正经道。女子挑眉,冷声道:“你有什麽资格!“老者依旧挂著笑,道:“你不是要…兵布图麽──“看著女子手里的画。“可笑──真以为拿到这些破烂玩意儿就可以奈何得了凤韹小儿?呵呵──可太天真。”

“你!”

“老夫可是最了解那厮,看来小姑娘你──是有什麽把柄落在凤冥手上。“女子一顿,心道这老者好生厉害。“你究竟是什麽人!“老者不理,迳自道:“你照老夫的话做,定不会吃亏。“女子猛地冲上前,手上已经多了把匕首,冷声道:“说,你是什麽人,为什麽要说这些话!”

“小姑娘……“老者点头笑著,道:“凤冥凤韹当年,还得叫老夫一声舅父呢──“女子浑身一颤,一脸难以置信。那老者继续道:“听老夫的,便不会出差错。“女子问道:“为什麽要帮我?”

老者笑著,眼神却寒若冰霜。“老夫恨不得食那凤韹小儿的肉,啃了他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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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惜在荒芜的园子里,手里拿著两个小木偶。双脚已经好上许多,虽说不上灵活,却已能自己步行,跌倒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只是,凤惜脸色呈现病态的白,静静坐著,双眼望著苍穹。然後,缓缓起身,有些期盼著看著一旁的廊道,似乎在等些什麽。如此一呆,便是一天。

可是,什麽人也没来。

凤惜轻轻笑著,对著人偶小声道:“爹爹──回去……“珍爱地抱著人偶,转身步向一旁的小屋。那晶莹的双眸里,有著难掩的落寞和孤独。可是,在很久之前,他似乎每天都过著这样的日子。无人搭里,在他人眼里,屈辱而卑贱地活著。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只是回到了许久之前,那段日子。

水如云往往只待一会儿,便匆匆离开。所以这荒凉的院落,一般就只有凤惜一人住著。衣食自是不缺,可夜里,病痛发作时,做噩梦时,睁开眼时,只有燃尽的烛火,还有窗前的一对人偶。“韹……“凤惜又回头看了看,依旧无人。

爹爹不要凤惜了。韹也不要凤惜了。

凤惜有听话…有乖乖……

身後传来一个脚步声,凤惜顿时一阵欣喜,入眼的却是女子的玉颜,身後的侍女看著自己。凤惜本能地退了一步,抱紧了怀里的人偶。“来。“凤瑕对凤惜招了招手,心中却难忍对这少年的厌恶。可是,她的计画,须要眼前这呆傻的少年。

凤惜歪著头,有些胆怯,可眼前的女子对自己温柔地笑著,心里顿时觉得温暖,有些腼腆地,傻傻笑了起来。“真是恶心。“侍女恶声道。凤瑕佯怒道:“别这麽说,他挺可爱的。“对著凤惜,凤瑕更多的,仅是私心的报复。她苦,也要拉著所有人,陪自己一块儿苦!

“凤…惜?“凤惜眼睛眨了眨,小心像女子走了过去。“好孩子,我带你去院子外头玩,可好?“凤惜不解地看著凤瑕,只见凤瑕轻轻牵起自己的手,向外步去。“蝴蝶…?“凤惜抬头道。“有很多彩蝶,还有花儿,凤惜会喜欢的。”

83

连日来,凤惜只待水如云一走,便小心溜出院子,绕过那幽然小径,循径往前走,便是精致典雅的楼阁院落,中央一汪潭水,架著玉桥。凤惜双脚不太灵活,稍走了几步,便有些乏了,就这麽坐在花圃旁。

偶尔几个侍仆匆匆路过,也是鄙夷地望著那呆傻少年一眼,不屑避开。凤惜倒也是乖巧,坐在那儿看著花儿粉蝶,有时自顾自地笑著,倒让人越发害怕起来。凤瑕远远看著,心里暗暗揣摩地下老者的话。

前夜告之那老者那丑儿的存在,那老者也是顿了许久,而後仰头狂笑。要不是为了早日脱离,她就是死也不会和那充满邪气的老头打交道。再者,要是真如他所言,能找到凤韹的软处,那便是比寻到军机密件更大的功劳。或许…或许父亲一高兴,便会放了她和宁哥哥……

手里拽著的是一包药粉,正巧贴身侍女一脸不满地端著甜汤糕点,凤瑕笑盈盈地接过,目光锁著那正在傻笑的少年。忆起老者的话,凤瑕竟觉得一阵作呕。这丑儿居然会是凤韹的死穴?不知那老者的话究竟能信上几分。凤瑕虽心里不相信,却隐隐觉得不对头。凤韹虽待这丑儿冷漠非常,却也是放在身边细心照料,莫不是真如老者所言,她这个严珞俞不过是混淆众人,为的是保全那丑儿……

可笑!何其可笑!那丑儿不禁模样可怕,还是一身残疾。且她和凤韹已有过云雨,自是明白凤韹对严珞俞深情未退。

拽紧手中的药,这还是母亲研制的玉兰毒,虽不是奇毒,却也是足以夺人性命,解药更是难寻,料是她也仅有一颗。她这是要试上试,就是玩死了,也不会婉惜,且凤韹对严珞俞用情至深,想来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只要……她也中毒。她既有解药,便不用当心有性命之忧。

转瞬,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药粉洒入汤汁内,神不知鬼不觉。而後,凤瑕捧著甜汤,露出绝美真诚的笑靥,往少年步去。

“凤惜。“轻声唤著。凤惜的耳便动了动,听有人叫著自己,掩不住兴奋喜悦,转头看著女子,高兴叫著:“姐姐…蝴蝶……“女子呵呵笑著,将甜汤置在一旁的玉木桌上,拉了凤惜在一旁坐下,热心道:“瞧,怎麽坐在地上,衣裳脏了可还得换。“凤惜像是没听到似的,好奇地看著那一小碗甜汤。

女子甜甜一笑,舀了一汤匙,凑近凤惜嘴边。“小姐啊!“侍女见了,不禁出声提醒。这怪物是什麽身份,不过是个宠倌,还这麽大架子!

不知为何,凤惜呆呆看著,而後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不要…喝药药…苦…“别过头,堵著嘴。凤瑕笑了笑,道:“不苦的,这是甜汤,要不…我喝一口,然後你再喝。“细声哄著,凤惜茫然听著,也不太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凤瑕也不迟疑,便喝了小半碗。

凤惜歪著头,甜汤已递到跟前。“喝药药……“喝药,要乖乖,爹爹就不会不要凤惜了,韹也不会不要凤惜……吸了一口气,将那仅剩的甜汤全吞入腹内。凤瑕若有所思地看著,见凤惜疑惑看著自己,喃喃:“不苦……“这愚蠢的丑儿,总是令她厌恶,从前儿时,这丑儿老是躲在後头,尤其是那时的父亲──凤韹难得到来时,这丑儿便会偷偷跟著偷看著。即使她吩咐下人让他受点教训,这丑儿却还是悄悄跟在他们後头。

当时那炙热的眼神,便是瞧著凤韹。凤瑕不禁冷笑,原来这丑儿自小便是发情的贱奴,毋怪会爬上凤韹的床……

“啊…疼──“女子忽然抚著腹部,脸色发白,轻声哀叫著。这毒,怎麽会如此之烈!“小姐!!!“一旁的侍女吓得不知所措。此时,坐在一旁的凤惜突而猛烈咳著,吐出的是一滩滩黑血,一片红黑中,细看竟是有活物蠕动。那是…可是虫子!“啊啊啊啊──“侍女惊声尖叫,就连凤瑕也不禁错愕。

凤惜滚落在地,无力地伏在地上,双眼含泪,似是痛苦难耐。“痛…痛──爹爹……爹爹……“凤瑕也是极难受,侍仆闻声皆赶了过来,却都是嫌恶地看著少年,个个小心地扶著凤瑕。一会儿,便见水如云远远走来,身旁跟著尉迟夕。

“水军医,快来看看小姐!“一旁的侍仆急忙道著,人人让出一个路子让水如云走过。

稍一瞧,水如云目光留在女子身上,见她脸色由白转紫,腹痛难耐,显然是……冷冷一笑,狠狠瞪了眼。凤瑕也是一怔,手心不禁冒汗。正要为凤瑕诊治,却听见侍女喊道:“快来人!把这怪物抬走,晦气!“水如云顿了顿,连忙拨开众人,怎料,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毫无血色的脸,身上的紫裳已是血迹斑斑。

“这──“转头,看了眼凤瑕,只见她眼里有著深深的笑意。好一个凤瑕!水如云暗暗咬牙,对著尉迟夕道:“小夕,把这小家伙带回房里。“尉迟夕听话上前,弯身抱起凤惜,正要离开,便见一干人齐齐下跪。

远处,那抹殷红的身影。水如云眼神越发冰冷,心道:“好啊──全都搅一块儿了。“边上农民暴动处理之後,凤韹心情不佳,便火速归来,心中直觉得不安。一入门,便是一团混乱。眯起细长的凤眼,便见到尉迟夕抱起昏迷的少年,少年的华袍已染成骇人的血墨色。

84

“只能救一个。”

水如云脸上已现疲态,躬身对著座上眉头紧蹙的男人缓缓道。殷红刺眼的披挂,凤韹身上有著浓厚的血腥味。此刻,那双凤眸微阖,可从里头透出的却是赤裸裸的杀意。

“为何?“在大堂里仅有水如云和凤韹二人,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大堂内不断回响。

“君上,就拿……“水如云叹了一口气,嘲讽一笑。”…夫──人──的例子来说,方才虽已经服下镇心丹,气色瞧去也真是好了许多,但是这毒是一阵一阵的,且一次比一次严重,由皮肉延至五脏六腑,最後毒发心脉俱毁而亡。”

水如云抬眸看了眼凤韹的脸色,见他神色依旧,便继续道:“这毒的解药…说难不算难,说易却也不易。”

“说重点。“凤韹明显有些不耐烦,冷声喝道。

水如云冷冷一笑,道:“这解药配起来,不尽用药众多,又须炼制整百日,中毒者一般挨不过一月,遑论百日。当然,除了这个,尚有一方。“凤韹哼了声,绝美的容颜有些狰狞。“水如云,少卖关子。”

“呵呵──君上,这唯一的妙方可在你身上。“水如云甩了甩袖,潇洒道:“当年君上二十生辰,老瑜王将一串碧绿羽珠赠与君上,不知君上可还记得。“凤韹双瞳一扩,水如云又道:“羽珠百年难见,且百年来为凤氏一族所有,如今应是传到了君上手上,只是这羽珠由八颗单珠制成,若要解毒,一颗单珠也不能少,要是多了或是少了,毒素便会瞬间攻心。”

水如云跪下,心里却是暗暗笑著。“君上,现下有二人中毒,不知君上是要救何者?“凤韹一顿,良久,水如云仍旧跪拜著。“没有…没有别的方法?“凤韹缓缓问著,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声音微微抖著,就连凤韹自己也不晓得。

“君上,二者既无法兼得,君上择其一方是良策。“水如云温文道。他要好好看看,凤韹选的,会是谁…!会是严珞俞,还是…还是那个傻儿。究竟,那个孩子在凤韹的心里占了多少……要是,要是凤韹选的是严珞俞──

“君上,请三思。“想想,那个傻儿莫不是连严珞俞的替身也不如?……水如云不禁忆起当初那满身是伤,却还心疼著另一个人的孩子。那个孩子哭著求他,求他救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那孩子的无情父亲,不惜一切。

最後,可还不是被扔弃了。像个无用之物,被狠狠甩开。冷瞥了一眼凤韹。凤韹,水某要仔细看看,你们凤家究竟对毕生挚爱外的人,有多残忍。

凤韹闭目,脑中闪过的仅有一个呆滞的笑颜,仅是称得上清秀的五官,一身瘦骨,怀里抱著一对木人偶,还有那掩盖在衣裳下,由颈至身下的丑陋疤痕。那小小的影子,总是躲在记忆的最角落,轻易地,极其自然地被忽视。可只要一想起,那身影却是如此清晰,凤韹赫然发现,他几乎想不起俞儿的笑容……

猛地站起。

他爱珞俞。他只会选珞俞,只会选俞儿,不论多少次。就是当年,要是他知晓珞俞的身子难以产子,他必不会…不会让俞儿冒险──

『爹爹……』

“下去,羽珠就在北玄房。”

『…爹爹……不要…不要打凤惜…痛……』

“那君上是要──”

『凤惜有乖…有听话……不要…不要凤惜……』

『…找不到…找不到爹爹……』

『嘻嘻…蝴蝶…飞……』

『写字──爹爹……笑…』

少年削瘦的面容挂著笑,一脸满足,伤痕满满的双手,高高举起一对人偶。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 ××

凤惜要死了。

水如云看著床上的少年,疲惫地在床头静坐著。

会不会,哪一天,这个傻小子就这麽死了?水如云心想著,一个晚上便是极力躯缓毒性。这次,真的不行了吧……毒力迟早会反噬,只是不知这身子能撑到何时……

真的是累了。看著凤惜苍白的面容,水如云不禁苦笑。要是哪一天,自己也像这孩子这般,哪怕是奉献了多少,凤冥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撇下他吧……细细观察凤惜的脉搏,水如云一脸沉重。

“只剩…一年左右了吧……“水如云细声道,细雨飘进,尉迟夕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将窗阖上。水如云抬眸打量这曾是当年舒璟城二夫人的厢阁,久未整理,破败萧条的院子,全无当年的典雅华美,夜里偏生寒得很。床上,有著干溘的泪痕。

多少日子,那个怕黑怕孤独的少年,夜夜独自一人,在这房里呆著,默默流泪。

“凤韹,你可真是太狠绝。“水如云自认不是个心善的人,更不会是心软的人。看著凤惜,心头却是酸得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境遇有些相像……这回,便是容他私心一回,就当是自己和凤冥扯平了。

水如云站起,对著尉迟夕道:“看好他,要是醒来了,也不要让他乱走动。“目光阴冷,水如云步出院落,迳自往女子的水榭楼阁走去。水如云前脚方离,一个血红的身影便出现在房外,推开门,冷冽的眼神对上那无神的双瞳。目光缓缓移开,一直到,停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动了动,徐徐睁开了眼。

85

四目相对,仅是一瞬间,凤惜无力地看著门前那秀美迤逦的身影。轻轻笑起来,微微张口,却也只是"啊啊"地唤了声。而後,又咳了起来,没有止过,竟是比先前来得猛烈,就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般。凤韹快步上前,用力扳过凤惜的身子,凤惜全身咳得颤抖,稍稍一抬头,两行血丝缓缓从鼻孔留了出来,身上仅有水如云的雪白外袍,却也染上点点腥红。

“你──“凤韹怔怔看著,那墨绿的瞳子映出男人的倒影,凤惜胸口的疼仿佛小了许多,哑声唤著:”…爹爹……“眼泪跟著落了下来,不同与以往带著傻气的笑容,那瘦削的面上,是怯懦而幸福的微笑。伸出手,轻轻还著男人,埋首入那曾经如此渴望的怀里。那是深深的依赖,凤韹心口微微触动,那双手是这麽冰冷脆弱,只要轻轻一推,便会折了吧……

“爹爹…爹爹没有…没有不要凤惜……“凤惜哽咽道著。抬头对著那绝美的面容,道:“凤惜…凤惜会乖乖的…“那眼神,凤韹认得,那是曾经无数次在自己的梦中,在最角落的孩子,所拥有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卑微地、如同害怕会被抛弃般。那不是昔日的呆傻少年。

见那眉头轻蹙,凤惜抖了抖,缓缓将手收了回来,似乎有些慌乱,茫然道:“爹爹…凤惜会听话…真的…爹爹不要…不要生气……“颤得更厉害,小心伸手拉了拉男人的袖子,然後又猛地放开,就像…就像害怕弄脏般。对著男人,小心地笑著,忍著全身的痛,小声道:“不要紧…凤惜可以…咳咳──可以当娘亲…凤惜…凤惜会很乖很乖……代替娘亲…咳──不要紧的……“像是要证明自己有用般,凤惜眼里是满满的乞求,哪怕胸口疼得如同穿了个洞。

凤韹缓缓扬起手,凤惜一惊,用手腕护住身子,低著头,双眸紧紧闭著,全身颤抖。凤韹的手停在半空中,胸口觉得一丝苦涩,许久未尝的强烈苦涩。他怕自己,他怕自己。也对,那是自己曾如此残忍待他。许久,预料中的责打却没有落下来,凤惜艰难地睁开双眼,见凤韹转头,不禁大惊,著急地倾上前,想拉住男人的衣袖,却滚落下床。

尉迟夕在一旁看著,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个活死人偶。凤韹回首,便见凤惜跌坐在地上,咳出一滩滩血,极其骇人。但是,那瘦弱的少年,却向自己缓缓挪了过来,一直到那支颤抖的手触到了衣角,沾了些血红。“不要…不要凤惜…“摇著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可以代…替…娘亲……爹爹打…不要紧…凤惜…凤惜会乖…“眼泪混著血,滴滴落在地上。眼里,是绝望,还有那毫无掩饰的,不堪一击的希冀。

『…爹爹……不要…不要打凤惜…痛……』

“…不要紧的…爹爹打…凤惜…凤惜不痛…不痛……“那小小的头颅摇著,强撑著笑容,可身子却怕得发颤。

那一刻,凤韹的行动远远超乎了理智,他没有甩开那支手,俯身,紧紧拥住那流泪的少年。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的痛却是真实的。抱著那浑身是血的少年,凤韹缓缓道:“睡吧…睡了会好些,会…会舒服些。“凤惜呆呆地抬头,瞅著凤韹,颤巍巍地伸手,缓缓抚摸那精致得不似人类的五官。

“爹爹……“渐渐,微笑。”…爹爹……爹爹……“爹爹没有不要他了……爹爹不生气了……如同得到许可般,凤惜满足笑著,闭上眼,在那温暖的怀中入睡。凤韹横抱著怀中的少年,将他放在床上,暗暗输了一些真气,极其小心。睡著的少年,觜角微微扬著,似乎做了一个幸福的美梦。

凤韹垂目,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依旧烦闷,似是喘不过气来。伸手,握著那瘦小的手掌,缓缓收紧。原来呵……他要的这麽少。

那个老跟在自己身後的孩子。

那个老对著自己微笑的孩子。

乞求的,

是一份极其廉价的温暖。

是一份少的可怜的温柔。

□□□自□由□自□在□□□

水如云突地破门而入,床前仅有凤瑕一人坐著,冷冷笑著,道:“水军医,擅自闯入女子房里,似是不太妥当吧──“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没有了原先的病态。“呵呵……还得感谢凤韹,要不是羽珠,只怕我早是名丧黄泉。

“解药呢?“水如云冷声道,凤瑕微微一顿,疑惑道:“什麽解药?“而後,皱起眉头。“水伯伯,你莫不是怀疑…我…?”

“解药呢?“依旧是那句,凤瑕愠怒道:“水伯伯,我也中了毒,你怎麽能怀疑我?!”

“我在问你解药。“水如云神色平静,缓缓笑了开来。但是只要是稍了解他的人都明白,水如云的怒气,总是暗藏在笑容之下。“不知道。“凤瑕转身,道:“水军医,现在很晚了,你请回吧!”

一眨眼,水如云已经在凤瑕跟前,凤瑕猛地後退,只听水如云轻声道:“凤瑕,你那小姑娘心思水伯伯还不明白?“故做叹息摇头道:“凤瑕侄女,你办事不利便也算了,现在捅出个楼子,要伯伯怎麽替你收拾……”

“你──水如云,你少胡说,我可没这闲功夫和自己开玩笑!“突地,水如云上前,抓著凤瑕的手肘,凤瑕大惊,不断挣扎,却无法挣脱,只能恨恨地等著那笑著的男子。水如云徐徐道:“凤瑕侄女,要是不是你糊涂下药的话,那麽这双白白嫩嫩的手就让伯伯割下来,好好检验检验,稍後自给你接回去,嗯?”

凤瑕脸色有些发青,她见过水如云的手段,那绝不是唬弄她的,咬牙道:“那不过是个傻子,你何必如此紧张。“水如云笑容收了起来,哼了声,甩开凤瑕的手。凤瑕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这你别管,解药。”

“没有。“凤瑕扬首,冷笑道。水如云这回可没了耐性,冷声喝道:“我要你,交出解药。“只见,凤瑕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丸,水如云还没反应过来,那小药丸就被凤瑕吞入腹中。

86

水如云怒极反笑,点头推了一步,道:“呵呵──真不愧是冥的女儿,倔起来倒是让人可恨得紧。“凤瑕高傲地扬起头,可身子却已瑟瑟发抖。水如云掩面狂笑著,那笑声不绝於耳,令凤瑕顿时感到一阵冷意,缓缓向後挪去,强笑道:“水伯伯,你不能杀了我──“暗暗聚气,只要全力一拼,水如云不会武,倒也还有些胜算。

水如云缓步上前,故作懊恼道:“哎呀呀……侄女别怕,伯伯怎麽舍得杀了你呢…?呵呵──不用这麽麻烦,我…水某多得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技俩。“凤瑕正要举掌,却轻易被水如云扣住,不论怎麽使力,都挣不开,见水如云了然笑著,一时冷汗直流,恨恨道:“卑…卑鄙!”

“这化功散水某可是都带在身上的,谁叫水某懒呢──?不过,对凤韹那类身怀好几甲子功力的人,是没什麽效用,可对付一些只会些三脚猫的顽皮孩子,倒还是挺受用的。“水如云乐呵呵道著,凤瑕气得涨红一张玉颜,咬牙别过头。

“好了……“水如云叹了口气,忽而冷冽道:“现下你是要水某抽干你的血,还是将解药交出来。“凤瑕打了一个寒颤,猛地後退,道:“你…解药只有一颗。“凤瑕深深喘口气,道:“你不能动我,因为只有我……”

“知道凤韹的弱点。”

水如云眉一挑,凤瑕继续道:“我已经捎信给父亲,这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要是…要是我会什麽三长两短,水如云,你上哪找和严珞俞不仅是模样,连性子都相同的人去?而且,父亲就要来了。”

水如云猛然一怔,许久才道:“冥…要来?不可能,冥就连床都下不了。“凤瑕见水如云已经动摇,心中不禁暗喜,继续道:“水如云,你当真以为世上只有你方是医术绝顶?“咬牙嚷道:“水如云──我不求别的,也可以告诉你凤韹的弱处,兴许父亲念在你剿灭叛军有功,免去你死罪,或是…许你一夜恩宠…”

满满的嘲讽。凤瑕见水如云一别以往的吊儿郎当,似是拚命隐忍著。“好。“良久,水如云闷闷道。“告诉我,凤韹的秘密。”

“你……”

“不是说这样,冥便会许水某一夜麽?“水如云冷冷笑著。“是啊…水某做了这麽多,不就期盼他能好好瞧我一眼。“凤瑕顿了顿,难以置信道:“你们──“似是想起了那愚蠢的傻儿,还有凤韹对著那蠢儿时,眼里那难以察觉的光茫,忿然道:“肮脏!恶心!”

水如云突而吼道:“闭嘴!“凤瑕一愣,“是水某甘愿如此的麽?你可知道,为了冥水某连水家都给背叛了!你可知,为了冥水某不惜违背祖训,硬是将绝命蛊系在我们两人身上!那是…那是夫妻蛊,要是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不独活。“凤瑕冷冷看著眼前一脸不甘的男子,随即小声道:“我要你帮我离开这里,离开父亲,还有…我要和宁哥哥一起走。”

水如云眼神一黯,忽而笑著道:“原来,凤氏一族都逃不过。“凤瑕禁不住,露出苦笑,“你错了,逃不过的只有我一个人。“见凤瑕正要转身,水如云方问道:“解药,那傻小子身上的解药。”

凤瑕懒懒对著水如云,似乎已经疲惫万分。“你不是早知道了麽?”

水如云眉头轻蹙。凤瑕笑道:“解药,就算有又怎麽样?”

“那是死脉!活不过这个冬天的!”

这句话敲在水如云心里,凤瑕仰头大笑,道:“哈哈哈!不是只有我们苦啊!那毒不过早日让他解脱,这可是善事呢──”

水如云身子摇晃,喃喃道:“是啊……有解药又能怎麽样?已经病入膏肓,取了你的血,怕也是白白浪费了。“如梦初醒般,水如云晃了晃脑袋,那个满身是血少年,早在自己为他诊脉时,就明白了的,只是抱著一丝希望,或许有了解药,能让他托久些。

想起凤韹前日的冷情,终究…终究那一片残破的真心,还是抵不过一个死去的人。或许…或许……该是到自己死心的时候了。抚著胸口,似乎那绝命蛊在作祟,隐隐作痛,要是凤冥真没事了的话,那麽便是他的大限要到了。

傻小子,这回我们都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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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香气缭绕,塌上,凤韹将少年轻放,少年气偌游丝,没有一丝生气。凤韹抚著少年的额,将续命丹放入少年嘴里,却心里明白,药石皆已无效。坐在一旁,绝丽的容颜轻轻扬其了笑。

“你那时,只有这麽小,跟在我後头,当我看不到你麽?“迳自说著。“可是,当时我讨厌你讨厌得紧,然後中了影王的圈套,原来锁情之毒和庆王没干系,影王这算盘打得太精。”

“之後,我让你服下暗魂丹,与你交沟,却是真真粗暴。“凤韹轻手,揭开少年的袍子,那袍子下,是少年瘦弱的身子,望著由脖子延至身下的疤痕,凤韹俯身,细细吻著。“当时,我恨珞俞欺我,我恨她留下你,却自己离开。”

“我对你粗暴,你不躲,我对你残忍,你不恨……“凤韹柔声道著。“可惜,又著了那老贼的道,才知道,俞儿…俞儿没有背叛我──我…又恨…恨自己…恨你。我不想要你…我不要刹母的孩儿……”

紧紧抱著凤惜的身子,凤韹不禁哽咽。“可是,天不让我选。所以,我更恨!“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凤韹继续道:“很多次,真想杀了你。可是,我没有下手……“在凤惜耳边轻声道:“我恨你,可是我舍不得了。”

“我舍不得放开你。“凤韹笑著道。“所以,你不可以先死,要死就要死在一块儿,你到死都会是我的。“俯身,在少年干裂的唇上,狠狠印下,仿佛已经渴望已久,那粗糙的触感,却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欲罢不能。他已经疯了,已经疯了!那是他们的原罪,他已经不能再看见俞儿,那消逝的美好,终究不是自己的。

那麽,便让他们一块坠入地狱。

凤韹动作越发急促,凤惜感受到震动,缓缓睁开了眼,如今这少年已是神智不清,抬眸呆呆地看著男人。枯瘦的双手高高举起,环这男人的脖子,小小的身子靠了过去,喜悦道:“爹爹……“迟来的温暖,少年却依旧珍惜眷恋。双眼微启,一时呆傻,一时清醒。凤韹轻声道:“再睡吧…我陪你。”

蒙胧中,少年缓缓摇头。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让人不禁心疼的举动

凤韹也不作声。

良久,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虚弱无力。“不要…睡…“摇头,“会不见…会不见……”

梦醒来了,就不会有温柔的爹爹了……少年卷缩著,贪婪地摄取这份乞求来的温暖。缓缓地,觜角扬起,如此简单的幸福。

直到少年又睡了过去,凤韹静坐著,突而身边多了一个乌衣人,那人跪下,小声道:“爷,六刃王军与曜华军已经攻下昙城,曜华城主提出合解。”

凤韹仅是看著凤惜,冷声道:“什麽条件?”

“是说…要爷归还…“抬眸看著那垂死少年,凤韹猛地站起,冷冽道:“好……”

“宣战!”

87

“小姐,别进去了……“一个侍女拉著女子,女子双眸通红,眼睛巴巴地看著那门前华丽的图腾,咬著红唇,好不惹人怜爱。女子後跪著的将士们跪成两列,为首的曹帅无语看著前方,叹了一口气。起身,迈著大步,轻敲了敲门,道:“爷,属下们已经候了一日了。”

依旧静谧,女子头一扭,颤声道:“韹…韹二哥,你开门啊──是不是生…生俞儿的气了?!“抬手拍打著门,“二哥,你是不是不要俞儿了?“语里带著哭腔,泪水在眼窝里打转,一颤便连串滚落。

君上究竟是怎麽了?仅是发布宣战命令,却在隔日关在房内,膳食也分毫未动,著实让人担忧。此番就连已定的夫人也被关在门外,现下战事吃紧,君上这举动真是匪夷所思。

“君上……”

“滚。”

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似乎只是下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却让外头的众人连忙噤声。女子颤了颤,哭著跑开,那嘤嘤的哭泣声足以让有情人心碎。众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便也纷纷离开。曹帅又回头看了眼,他站得较近,听得清楚,爷的声音明明这般疲惫,方才那句也是渗了内力。莫不是和那孩子有关?为自己的猜测自嘲一笑,怎麽可能。

那孩子的生路,不就被爷自己硬生生斩断了麽?

房内,散发著异样的香气,四处弥绕,中央那散发著热气的池水,赤裸的少年,靠在男人怀里,沉沉睡著,一动也不动。男人身上的红袍尽湿,一手紧紧环著少年的腰,一手按在少年的胸口,似乎是在运气。半向,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少年浑身一颤,竟是深深咳了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池水。

“别再咳了!“男人失态大吼,绝美的容颜不禁扭曲,可少年的咳声未止,男人捧著少年的削瘦的脸庞,将唇印了上去,缓缓渡气。少年虚弱地靠在男人怀里,始终未睁开眼。良久,四唇分开,那双凤眼紧盯著少年。突而,少年又咳了起来,一震,一滩血可在男人倾城的容颜上。觜角尝到熟悉的血腥味,曾经这一切是让他如此兴奋疯狂,可如今,男人浑身一颤。

抱紧少年,运气一跃便上了岸,拿过华美的袍子,轻轻覆盖在少年身上。拥著怀中的少年,凤韹坐在榻上,看著案上的热粥,伸手轻拍了拍少年的颊。可是,少年依旧沉默,凤韹便等著。一会儿,粥冷了,凤韹运气,粥水又开始冒著热气。凤韹伸手再轻拍少年的颊,可少年还是没转醒。眼看,粥水又冷了,凤韹手一抚,那热度这又回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凤韹轻轻一叹,门外此时,传来脚步声。“君上。“是水如云的声音,凤韹手一扬,门便大大敞开。水如云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架著苦笑,步上前,言道:“还是不见气色麽?”

凤韹揉紧了怀中的少年,沉声道:“他又吐血了。“水如云似是早料到般,道:“淤血吐了出来,还是好的。“对著凤韹笑道:“君上,把他放下吧,该给他施针了。“良久,凤韹依旧没有动作。“君上……“水如云催促道。

“我……“首次,在外人面前,凤韹脸上尽是疲惫。“我想就这样抱著。“是啊……从来就不知道,这孩子的身子这麽冷,骨子喀人。“他十五了是不?“凤韹喃喃道,而後,脸上扬起了微笑。“呵呵──都这麽大了。“自己抱过他几次,怕是手指数都数得出来吧……他出生时,自己也没好好抱过,从那老太婆手中扯过,狠狠就摔了下去。那时凄厉的哭声,此刻竟清晰起来。

“好……“水如云轻声回道。现在…才要後悔麽?水如云挑眉,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孩子,一身青衣,怯懦的眼神,那娇小的身子,还有身下那满满的伤痕,交沟的痕迹。凤韹,这份情,不嫌太迟麽?

凤韹扶过少年,让他坐直,靠在自己怀里,背对著水如云。将他的袍子掀开,露出背脊,那身上有著难看的伤疤,似乎在向人昭示著,这少年曾经度过的,那断非人的岁月。水如云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行囊内,抽出一个银针,定睛一看,便往少年的脖子刺了下去。

徐徐的,艳红脏污的血。水如云眉头紧蹙,咬牙,又往另一处扎了一针。这回,少年猛地一震,双眸缓缓睁开,对著凤韹的美眸,哑声轻唤:“韹……“不是爹爹。凤韹心里说不出滋味,只是伸手,抱紧了少年,却感到少年隐隐的抗拒。低头一瞧,少年已是流著泪。

“韹…坏人…坏人……“哭诉著,轻轻推拒著。“韹…不理…凤惜…韹…坏人……“摇著头,不安份地动著。”…爹爹…爹爹……凤惜痛…爹爹……“失声唤著,一句一句,让人揪心。“爹爹…不…要凤…惜…了…?“少年眼里有著恐惧,“韹…也不要…凤惜了…凤惜…有乖…有听话…爹爹……”

水如云退了一步,凤韹紧紧拥著少年,猛地大吼:“我才是你爹!“少年一怔。“我才是你爹爹!你不许想著别人!“凤韹定定地看著少年,可瞧见的只有那深深的疑惑。

“不是……“凤惜摇头。“不是…不是爹爹…韹…不是……“凤惜喃喃。抱著头,无助地靠在男人怀里。凤韹咬牙道:“你看看,看看我是不是你爹爹?!“凤惜抬眸,那不似凡人的精美五官,和记忆内,那温润,脸上有著一个疤痕,却仍旧清俊的容颜。不一样…不一样……

凤惜扭头,道:“要…要…去找爹爹……“凤惜流著泪,胸口一窒,又咳了起来。凤韹连忙扯过那单薄的身子,锁在怀里。“咳咳…咳…找爹爹……“泪水浸湿了胸膛,凤韹咬著下唇,轻声道:“好…好……”

“你好了,我们就去找爹爹。“凤韹冷冷笑了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去找爹爹。“凤惜听著,缓缓扬起笑容,抬头对著凤韹小声道:“打…打勾勾……“伸出小指,凤韹拉过少年如枯枝般的手,轻轻在那掌心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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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男子将案上的卷轴全数扫落。侍女们战战兢兢,唤著:“城主……“男子眼神一冷,侍女连忙走了出去,留下男子一人。男子无力跪坐在地上,沉痛唤著:“惜儿…惜儿啊……”

门外,一个少年渐渐步入,俯身,扶著男子。男子猛地一怔,惊喜唤道:“惜儿…!“却在看清少年的那一刻,笑容敛去。赫胥晞人苦笑,道:“发生什麽事,发了这麽大的脾气……”

珞缓缓起身,赫胥晞人跟著站起,伸手环抱那细致的腰身,小声道:“华,我们不是都嬴了麽?可是…华开的条件太奇怪了……“珞睁开少年的手,冷声问:“战鬼同意了麽?”

少年耸了耸背,道:“我们的使者被杀了,只有一双手回来。“珞抬眸,杀意尽现,就连赫胥晞人也隐隐觉得不适。“可恨…可恨───!!“低吼著。赫胥晞人为之一怔,自从华练了那魔功,虽内力大增,可性情也更著……越发残暴起来。

“华……那个武功…别再练了。”

珞别过头,冷笑道:“怎麽?连你也说些让人烦心的话。“起身,将少年打横抱起,少年双颊通红。珞愉悦笑著,道:“明早,你别想下床。“二人的笑声淹没在无尽的深吻里。

88

趁夜,水如云手持著烛火,摒著气息,越过廊道,步伐快速。不远处,便见女子一人站在月下,一转头,瞧见水如云从远远走来。深深笑了起来,女子不禁暗喜,水如云走近,俊秀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女子含笑道:“不知水伯伯考虑好了没?”

水如云的脸色逐渐苍白,冷声回道:“你凭什麽要水某信任你?而且,你说的那位,可真是当年的毒王鬼手前辈?“十几年前,毒王一家一夜之间遭残杀殆尽,至今仍理不出所以然,且凶手手段极狠,就连幼童都难逃万剑穿身之苦。“水伯伯,千真万确──”

“带水某去见他!“那麽,那傻小子便还有一线生机。当年,暗魂丹便是由药王和毒王相互持有,要是鬼手真还活著,傻小子身上的毒理应是解得了的。世上,没有无解药的毒。女子盈盈笑声,道:“水伯伯,你可知你这是背叛我父亲。“眼神一狠,“侄女猜想,你这会儿想著,该不会是要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儿。”

水如云静默,女子别过头继续道:“再过两月,六刃便会由地道破关而入,父亲既已恢复,第一件事定是扒你皮、啃你骨。“水如云身子一震,而後竟呵呵笑了起来。女子不禁皱眉,那笑声令人感到一鼓寒意。“你…你笑什麽?!”

“…呵呵──“水如云抬眸,道:“水某只是觉得好奇,到底凤冥能有多大的能耐,啃我的肉骨?也好,至少死了都是一体的。“水如云甩了甩袖子,故作潇洒,倒是女子一脸铁青,厉声道:“难道你真要背叛父亲?!“水如云一脸默然,女子不禁吼道:“要是你告诉凤韹,你我皆会死於那疯子剑下。”

水如云转头,仰头望著明月。“水某不会告诉凤韹的。“这是,自己最後一次帮他了吧……“地下暗道的路线,可是鬼手前辈指点与你的?“女子沉吟,而後缓缓点头。水如云接道:“他在哪里?“女子笑了笑,道:“交易。”

水如云眼神一冷,道:“小侄女,这可不是水某能作主的。还得看你宁哥哥愿不愿意离开他父亲,随你二人隐居山林。“嘲讽一笑,“再者,凤宁可是下任俞王,又是凤氏族长,你这般便是要他毁去自己的前程。”

“那又如何?“女子苦笑道:“水伯伯不是花招多得很,不怕宁哥哥以後不跟著我。”

“要一个活死人偶又有何用?“水如云低声叹气,女子笑道:“这话不是该和凤韹那疯子说麽?总之,我只要宁哥哥。”

“凤瑕,你知道的,水某并不一定要受制於你。“水如云看著女子,想起那意外的密函,想不到…呼声极高的曜华城主,居然便是当年与自己有几面之缘的冷华君子。

突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水如云泰然自若,女子已消逝在黑影之中,一群士兵见到水如云,做了个揖,道:“水军医,可有见到什麽异状?“水如云皱眉问:“发生何事?”

“君上遇刺了。”

※※※z※※y※※z※※z※※※

水如云赶来之际,见到的是满地的狼藉,面目全非的尸身,四周的香气却掩去了血腥味。座上,那绝丽的男人却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只是护紧了怀里的少年,手上的剑闪烁著血光,那双噬血的眸子,就是水如云也不禁退却三分。

水如云眼尖,瞧见凤韹胸前的血渍。“君上可是受伤了?“凤韹闭目,轻轻放开了怀里的凤惜,缓缓道:“他吐血了。“水如云连忙上前,凤韹瞪了眼由後跟上的将领,而後对著一脸担忧的曹帅道:“备兵。“曹帅一顿,躬身领命。凤韹恨恨咬牙道:“本君要你们,三日间夺回南岭四郡。”

“六刃皇军,全数斩杀。”

怔怔听著,水如云暗暗思忖,凤韹此刻的判决,显然失了分寸,再者,这举动想是顺了影王的意。

“爷,属下以为这不妥。“曹帅突地道,却被凤韹冷眼一瞪,连忙噤声。凤韹冷冷笑著:“办不到,就自己提著头来见本君。“扬手一挥,冷喝道:“退下!“众人无言以对,只能纷纷退下。

水如云上前,为凤惜把脉,却是越发理不出头绪。“他咳了很多血。“凤韹看著那瘦小的少年,轻声道。“可有凝血丹?“水如云皱眉问。凤韹点头,转身就要去取,水如云道:“还请君上先让他服下,水某去取些东西。“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少年,水如云眼里有著异样的光芒。

水如云已经走远,凤韹倒出一颗凝血丹,握在手心。而後,放入口中嚼碎,对著少年的唇,缓缓落下,口里尝到那舔腻的血腥味。将药末渡入少年的口腔,舌尖交缠,良久,凤韹方放开少年的唇,瞧见那眼角的泪水,俯身吻去。

味道,是苦涩的。似乎,在那段回忆里,那瘦小的孩子总是流泪,相对的,属於少女的回忆,更多时候,是那动人的笑靥。那连骑马都会颤抖的孩子,那只要自己狠狠一瞪,便会流泪的孩子,那卑微怯懦的孩子,露出小心翼翼的微笑。

水如云将一个细小的竹筒交於尉迟夕,道:“替水某送到曜华城,记得……务必交到曜华城城主手中,就说……“水如云暗叹,果然厉害,一石二鸟之计。

“城主的要求,水某应了。”

89

凤韹一夜无眠,其间凤惜醒来过一次,却是因为空气中原以为已经冲淡的血腥味。全身发颤,眼里只有恐惧,向另一处挪去,卷缩著。凤韹方伸手一触,那身子猛地一颤,竟是低声哭了起来。”…爹…爹……怕…怕……“凤惜害怕血的腥味,强烈地抗拒著。

将那不安份的少年禁锢在怀里,冷声唤了仆人,在房内从新薰上香,一直到那浓烈的香味令自己也不禁蹙眉,凤韹方喝退了仆人。低头,才发现凤惜已经睡了过去,却还微微抽泣。无力的手,却紧紧拽著凤韹的衣袖。顿时间,凤韹眉头缓缓舒开,著魔似地,握住那枯瘦的手。有些冷,轻轻摩著,粗糙的触感,不同与女子的柔软。却是这般真实。

深夜,凤韹稍闭目,凤惜便又咳了几声,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明,凤韹整夜未阖眼。将凤惜放在塌上,软垫垫著,凤韹便去开了门,就见门前一个紫衣女子,静静守著,靠坐在柱子旁,似是等累了,方不小心睡下。女子的眼角,有著干溘的泪渍。

凤韹微微一顿。

『韹二哥,你是不是病了?为什麽不让俞儿进去呢?』

『二哥,俞儿在外头等你……要是,要是你想见俞儿了,就开门。』

『韹二哥,你是不是不疼俞儿了?』

『二哥…二哥…俞儿好累,你开门好不好?』

“珞俞……”

女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男人,觜角高高扬起,跃上前抱著男人,闷闷道:“二哥…你出来了……“女子柔润的身子,和少年不同。“二哥,是不是俞儿喝了解药,那孩子才会这样的?……“轻声道著,语里有深深的悔意。“俞儿不知道的……“说著。女子强忍著泪水,却听男人柔声道:“不是珞俞的错。”

“真的…?“凤韹疲惫一笑。女子登时露出笑容。

自己对珞俞,还是有情的。看了眼房里头沉睡的少年,胸口……微微痛著。是因为内疚麽…?还是……

看著男人的背影,忽而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凤惜连忙闭上眼。似乎听到女子愉悦的笑声,凤惜胸口缓缓揪在一块儿。

爹爹…笑得很开心…很温柔……

凤惜无声流泪,混杂的记忆,在脑海盘旋。爹爹……

全身难受得紧,已经无力挪动,身子觉得冷,冷到骨子里。“咳咳…咳……“压抑著咳声,害怕…自己吵著爹爹。血丝顺著觜角流下,伴随著泪,混成血水滚落。

※※※z※※y※※z※※z※※※

再度醒来时,没有温润的感觉,凤惜艰难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精致华美,碧落繁华,如同在梦境中,如此真实的孤寂。凤惜动了动,抬眸,似乎在搜索著什麽,而後眼里有著淡淡的失望。

门忽地一开,水如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瞧见少年已经醒来,轻易地捕捉到少年眼里深深的恐惧。想来,现在脑袋是清醒的。“怎麽,在找你爹爹麽?”

凤惜一惊,身子无力,只能缓缓摇头,眼里的慌乱却让水如云笑了起来。“可惜,他现在抱拥美人,自是将你扔在脑後。“水如云实是恶意玩笑,如预料中,少年一顿,认命似地点了点头。笨!水如云心里暗骂,就不晓得反抗麽。少年卷缩著,连声咳嗽。水如云眼神一黯,轻声道:“你为了他做到如斯地步,却是一分回报也无。只要一个严珞俞,你就被远远比了下去,扔在脚边,什麽也不是。”

“你就不怨麽?“水如云眼里闪烁著光芒。凤惜张了张嘴,眼泪跟著滚落。摇了摇头……水如云轻轻叹息,上前去,轻抚凤惜的头颅。“水某就是……不能不怨啊……“冥,水某为了你,连整个家族都不要了呵……

“那麽,离开这里。“水如云将怀里的药粉扔在地上,洒了一地。“水某助你离开。“凤惜一顿,哑声叫著,似是不愿,泪水模糊了视线。水如云自是明白凤惜的心思,摇了摇头,道:“你还要留在这儿做什麽?凤韹如今有佳人相伴,你的日子已经不多。“沉声道:“难道你要亲眼看著他们成亲麽?”

凤惜愣了愣。

很久以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爹爹会对他笑,对他很好,很温柔很温柔。爹爹抱著他说,说……妻子。做爹爹的妻子。可是,梦很快就醒了。然後,爹爹打他,踢他,爹爹说……说……

『为何!要是没有你的话,珞俞便不会离我而去!为何上天要让你诞下,却收走了俞儿!!』

爹爹……

爹爹要的是娘亲。

不是他。

一直以来都不是。

他是多馀的。他是被爹爹厌恶的。

“可愿离开?……“离开这里,放开了,那人…应是会对这孩子好。仅剩的日子,水如云看了眼呆愣的凤惜。或许……早该是这样。为了这个,他撒了谎,为了让这孩子彻底死心。凤韹根本不可能和凤瑕成亲,自己应是明白,聪明如他,又怎不会多留份心,可笑的是,凤瑕自个儿还被蒙在鼓里。

凤韹没杀了自己,瞧著凤惜……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

凤韹没杀了凤瑕,是因为……凤瑕小侄女,严珞俞的脸皮倒真是救了你。

也因此,自己不得不答应曜华城主。也因此,铁了心要让这孩子离开凤韹。到底,严珞俞在凤韹心里,还是高出这孩子几分,不……或许是很多。

“可愿离开?“又问了声。

凤惜的泪珠滚落,面色苍白吓人。爹爹……自己走了,爹爹会开心吧……爹爹,是这麽讨厌自己,深深恨著自己……

为什麽…死的不是他呢…?

他什麽都不是。

哑声道:“好……”

突地,门被内力震开,水如云连忙向後一退,才躲了一劫。只见,那一身艳红的男人,冷冷瞥了眼水如云。最後,目光停留在惊愕的少年身上,神色复杂。低吼著。

“你不能离开。“缓缓扬起觜角,如同修罗般鬼魅。

“到死,都是我的!”

90

凤韹今日和曹帅商讨了一日,却总是按捺不下不安的情绪。现下抽身了便二话不说地赶了过来,原想水如云尚有用武之地方留其性命,不想他居然…居然想放那孩子走。最恨的是,那孩子答应了!凤韹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一把火在烧,见到少年眼里的恐惧之时,不禁一顿。

“出去!“对著水如云喝道。水如云笑了笑,做了个揖,便快步离开,离去前还似有似无地对凤惜打了一个眼色,战战兢兢的侍仆阖上房门。凤韹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瞧著床上慌乱的少年。

他…要离开自己。曾经求著自己不要丢下他的孩子,竟然──既然要离开自己!他──凤韹步向少年,见他惊愕地看著自己,而後小心地垂下头,小声咳著。凤韹俯身,伸手想为少年顺气,少年却猛地一惊,倒抽了一口气,眼泪跟著滑落。

凤韹的手僵在半空中,少年害怕地,用手护著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凤韹徐徐坐在床头,将少年的手轻易地移开,少年已经是泪流满面。那清瘦凹陷的脸庞,已经算不上好看,更不似少女那红润的瓜子脸,可,在凤韹清醒过来时,唇已经凑了上去。只是单纯的吻,吻在少年的眼上,舔去那不断滚落的泪珠。

凤惜怔怔望著那绝美的男人,唤道:“爹爹……“凤韹微微一顿,道:“再叫一遍。”

“爹…“凤韹深吸了口气,道:“再叫一遍。”

“爹爹……“还不够……还不够……“再叫。”

“爹爹…咳咳…爹爹……“凤惜失声哭著,凤韹紧紧将那瘦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啃咬少年毫无血色的唇,口中的血腥味,令他疯狂。“爹爹…爹爹……“凤惜吓到了,有些愕然地看著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凤韹的手,探入少年的衣襟,那瘦骨嶙峋的身子,轻轻爱抚著,凤惜已经全身发颤。

“……爹爹…“揭开那宽松的袍子,退至腰下,凤惜害怕地推拒著,频频摇头。那熟悉的一切,在脑海中涌现。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残忍,粗暴的对待,还有那无情的辱骂,渐渐清晰。除了一次在林里,被误认为是严珞俞的夜晚,少年方知道,那事也可以是温柔缠绵的。馀下的,只有苦涩,疼痛。

爹爹对娘亲那麽做,是因为喜欢娘亲。对自己这麽做,是因为……爹爹恨自己。

凤韹吻著少年身上那道狭长的疤,抬眸之际,才发现少年的眼里只剩下绝望。咬牙,冷声问著:“你就这麽不想被我碰麽?“冷笑。“还是,这个身子已经给了别人?“话一出口,凤韹便恨不得掌自己一个耳光。却见,少年没有否认。凤韹突地大吼:“你的身子可是被别人碰过了?!!”

凤惜吓得一颤,凤韹似是觉得心被人狠狠挖了个边,冷声道:“是不是吟珞?“凤惜还没反应过来,凤韹已经将唇迎了过来,扯著少年的发丝,让舌更加深入。凤惜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凤韹退开时,已经无力伏在床上。凤韹的情欲已经渐渐勾起,闷闷道:“我不听。“随後,恨恨道:“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轻轻抚著凤惜的身子,向後移去,那干瘪的臀部,凤韹不禁蹙眉,却控制不住,探向那私密处。

凤惜颤得越发厉害,猛地一咳,一口血喷在凤韹的脸上。凤韹一愣,连忙抱过少年,顾不得这麽多,将放置在床边的锦盒取过,让凤惜服下一颗续命丹。将少年紧紧圈在怀里,凤韹喃著:“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怀中的少年动了动,凤韹抚著少年的发丝,轻声唤著:“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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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英姿风发的少年,看著前方的玄衣男子,一脸茫然。“华,为何要如此匆忙?“这不是太奇怪了麽?自从那日一个奇怪的人硬是闯了进来,将一个签桶交到华的手,里头的信自己还没瞧见,华就慌忙地让人准备。竟是,竟是要潜入那战鬼的兵营所在──舒璟城。

“这太危险了。”

男子眼神一冷,道:“你可以不要去。“而後,也不等少年,喝令身後的黑衣死士,挥鞭骑马而去。赫胥晞人不禁脸色铁青,狠狠挥下马鞭,跟了上去。心中强烈的不安,华……

珞难掩焦躁,心里却是雀跃的。

惜儿,就要见到惜儿了──

惜儿……

我已经变强了。

我可以……可以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惜儿…我不要,不要做你爹爹了。

我要,你看著我,看著我,唤著我的名。

而不是…不是爹爹。

91

连声咳著,有些无措地看著前方的水如云,就听那人缓缓道:“让你时刻保持清醒,对你的身子是另一种负担。“床上的少年双眸通红,艰难地摇了摇头,却无力说话。水如云不禁苦笑,“或许,凤韹真的有心待你好……你这般走了,可会不甘?”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疼痛,却隐在那逐渐泛起的笑容。他快要死了。少年明白,想到此处,眼泪开始蓄积。不能…不能再看见爹爹了……想起男人美艳的笑靥,对著紫裳女子,心抽痛著。他要死了,这样,爹爹就会幸福了吧……

那一点心思,水如云心细,又怎不会明白。看著少年悲恸的神情,欲言又止,却在想起自己与那人的交易时,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入腹中。水如云笑道:“也好,离开凤韹,也是为他好。“这里,不久便会腥风血雨,如今天下局势三军鼎立,就算凤韹真是天纵英才,胜负仍难以定夺。

凤凰涅盘,狂傲神州,武霸天下。

看著少年,究竟是何人能让瑞兽凤凰为之,捣乱天下…?

“好,事不疑迟,便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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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凤韹便不知何时,从外飘然而入,正巧凤惜方阖上眼。静静地望著少年,凤韹迳自笑了起来,伸手解下纱帐,跟著轻手轻脚地卧在少年身边。闭著双眼,轻声哼起了曲子。少年动了动,又开始咳嗽,似乎比平日来得猛烈。凤韹连忙拉过少年的手,通顺经脉,另一手拥过少年,将手覆在背脊上,缓缓渡入真气。

“睁开眼。“唤著。凤惜痛得卷缩在那温暖的怀里,徐徐睁开眼,见是那如同神嫡般的男人,浑身一震。”…爹……“微微挣著,似是有些害怕。不能再贪图那份不属於自己的,自己不配得到的温情。

却在那一刻,被紧紧锁在怀中。动不得,挣不得。凤韹轻声叹了口气,却让凤惜落下泪来。爹爹……好温暖……如果是梦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再让这梦长一些。除了在梦里,爹爹从来就不愿抱他,爹爹讨厌他,爹爹…恨他……如果能让梦再久一些,他…死了也不要紧。这是爹爹啊──

眼泪落下。

冷不防,凤韹突地举起剑,将凤惜护在怀里。凤惜一惊,抬眸时,已经有一群玄衣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少女,手上握著鞭。凤韹冷笑,轻一击掌,便有另一班乌衣人由八方涌入,一时双方人马颤抖不休。

拥紧了怀中的凤惜,那白衣少女眼神一狠,奔向凤韹,凤韹已经聚气,却在那一刻,鞭子锋头一转,直直击向凤惜。凤韹微微侧身,以剑抵鞭,却在那一刻,手微微松动。凤韹一顿,怀中的凤惜已经被少女夺去。凤韹咬牙,少女手中的鞭子却是对准了凤惜的脖子。

“战鬼,叫你的走狗退下!“想来是被凤韹方才的真气所伤,少女觜角已经流出血丝。凤惜呆呆看著那十步远的男人,凤韹一怔,猛地大声吼道:“你敢离开我!!“举剑,对著少女,喝道:“放开他!!“少女一笑,道:“好啊──”

对著少年,“那还要看看,他要不要留在你这疯子身边!“凤韹的目光移向凤惜。少年轻轻扬起笑,对著那美若神祗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少女笑了起来,道:“战鬼……”

“你血洗了我司徒一家,杀了我弟妹,逼我族人反目……“少女恨恨说著。“我今日──“双眸绯红,少女猛地扬手,“我今日便要毁了你的东西!“凤惜看著那就要落下的鞭,缓缓闭上眼。爹爹……

“惜儿──!“突地,鲜血四溅,少年已经落入一个男子怀中。凤韹看清了那男子,冷冷举剑,道:“还给我。“男子却含笑拥著怀中的少年,凤惜虚弱地别过头,瞧见地上,那白衣少女的手掌和手肘脱离,那少女挣扎著,血流如柱。

抬眸,男子温润的笑颜。“惜儿…惜儿……“男子含泪,却在那时,凤惜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猛地避开男子即将落在自己额上的吻。

“还给我───!!“凤韹愤怒吼著,可男子似是已经料到,轻轻跃起。那轻功,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凤韹额上已是冷汗密布,只听男子笑道:“爷,不知这化功散如何…?“凤韹恨恨望著男子,男子眼里有著一丝恨。“爷…既然不愿待惜儿好,为何──为何还要锁著惜儿!为何,为何不把惜儿让给珞!”

看著怀中一脸苍白的少年,男子一脸阴狠。“凤韹,你可知道,惜儿会如此,皆是因为你!“男子冷声喝著:“当年,是惜儿…惜儿替你过的身──!惜儿方会落得如此!“凤韹突地一顿,男子继续道:“惜儿为了你,坏了身子,折了阳寿,可你──你却如斯待他!”

“惜儿…惜儿当年偏是比我更傻…你心心念著的,只有严珞俞那个女人,你却──“想起那年,在火海中,那无助的孩子。全身赤裸,在痛苦中挣扎,身後撕裂的伤,还在唤著爹爹的孩子……

凤韹怔怔看著男子怀中的少年,为了自己…?当年,那瘦骨入柴的孩子被扔到自己跟前。为什麽没发现,那孩子身上的异状…?恶意羞辱了那孩子,然後他甩下了那孩子,那哭泣著,却还是唤著自己的孩子。

曾经,一次又一次,折辱於那瘦小的孩子,肆意玩弄。一次又一次,亲手将那孩子推至悬崖边。

『爹爹……』

一个在後头紧紧跟著自己的孩子,在看到自己时,小心地笑著。自己,从未放进心里、甚至厌恶的卑微笑容。不知何时,那笑容已经远去。

“还给我……“凤韹喃著。抬眸。“还给我-还给我──“扬声吼道:“把他还给我───!”

男子忽而温柔一笑。“爷,惜儿已经是珞的了。”

扬手,男子轻轻甩袖。转瞬,偌大的房里,只馀下凤韹和几个乌衣人。乌衣人连忙上前,却被推拒在那无形的墙外,只见,男人猛地昂首。

“啊啊啊啊啊啊──!!”

92

水滴的声音,紧接尔来的是那震耳的吆喝声。微微呻吟了声,周身的不适让凤惜缓缓睁开了眼。“惜儿,惜儿──“柔软的怀里,少年徐徐仰首,入眼的却是诡异的玄色。微亮的灯火,却让人觉得刺眼。“惜儿,哪里疼了?是不是饿了?忍一忍啊……”

抱著怀中瘦得只剩下骨的少年,珞冷眼看著横列的侍仆,喝道:“去准备些吃的。“转眼看了眼少年,又道:“弄些甜点来,惜儿喜欢。“宠溺地拥著少年,方才的戾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无限的柔情。侍仆尽数退下,偌大的房内只馀下床上的二人。

凤惜有些胆怯地打量四周,目光渐渐移向抱著自己的玄衣男子。只听他轻声道:“惜儿,再忍一忍,等回道曜华城,会比这儿好上千倍。“珞似是撒娇似的,在凤惜的颈间摩著。突地,凤惜忆起那地上的血渍,那与少女分开的双手,还有……静静抬眸。

“啊啊……“猛地一缩,将在男子手中的手抽了回来。

“惜……“珞顿了顿。凤惜闭著双眼,喃喃道:“血…血……“珞呆呆望了望自己的双手,随後温柔一笑,柔声道:“惜儿,没有血啊──“用手碰触颤抖的少年,凤惜一惊,避开了那靠近的手。“惜…?”

“不要…咳咳……“摇著头,向里头挪去。珞猛地站起,似是自语般:“对了,方才忘了洗手,碰了那个秽物,怎麽会忘了呢──“回过头,对少年留恋笑了笑,爱怜道:“惜儿莫怕。“将手浸入一旁的水盆,用力搓揉著。“真是的,怎麽会忘了,惜儿怕见血呢!”

良久,男子方转过头来。那双手,已经泛红,似是脱了皮。瞧见少年眼中赤裸裸的恐惧,珞愣了愣,缓缓走近少年,跪坐在床前。“惜儿,你怕我?“握著少年那枯瘦的小手,那手猛地一颤。珞抬眸,望著凤惜苍白的面色,似是无助唤著:“你怕我?你怕我?”

凤惜欲抽回手,却被紧紧握在那有力的掌心内。而後,缓缓抬起,凤惜的手被握著,珞闭目,靠著凤惜粗糙的手。再睁开双眼时,眼里已是布满伤痛。“惜儿,不要怕我好不好?”

轻吻少年的手指,讨好地伸出舌,来回舔弄,而後含在口中。凤惜觉得痒,忽而,男子一用力,凤惜不禁呼痛,手指多了一道齿痕。只见男子轻轻笑著,上前不顾凤惜的意愿,拥紧了怀中的人儿。“惜,怎麽能怕我呢──?“珞脸上的疤,凤惜此刻才看清。

脑中闪过一个似是远久的记忆。一个温润的男子,眼里温柔的笑意,对著自己伸出双手。“惜儿。”

“不是…爹爹。“凤惜喃喃道。珞却听在耳里,一顿。“惜儿…恢复了?“男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惜儿,惜儿恢复了?恢复了?“眼里有著狂喜,男子抱著少年,迳自笑著,好不开心。可一会儿,那笑容隐去,只听他又道:“惜儿恢复了,那──”

用力捉著非凤惜的肩,珞忽而著急地问著凤惜:“惜儿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是不是!“男子似乎要落下泪来,凤惜有些茫然地看著,而後摇了摇头,有些怯懦地唤了唤:”…哥哥……”

珞摇晃著少年的手停了下来。不知是喜是悲,只是怔怔地看著少年。

“哥哥……“哑声唤著,凤惜记得,这个对自己好的哥哥,那个好人哥哥,在自己痛的时候,对自己说话,给自己上药的哥哥。也…也会冷声对著自己说话的哥哥。

珞望著凤惜,已经没有那充满依赖的神情,换上的是有些疏离、惧怕的神色。惜儿不叫他爹爹了,他该高兴不是麽?他不想要做惜儿的爹爹了。可是,这样……惜儿还会不会只看著自己,只对自己笑,对自己撒娇?惜儿喜欢的…是爷!

凤惜望了望四周,哑声问著:”…爹爹…在哪里…“爹爹会不会有事?爹爹……怎知,珞一把扯过凤惜,疯狂吼著:“不能──!“他不许──!从前,他留不住那狂傲的疯子,这次,他不会再让人将惜儿夺了去。

就是爷也不行。不行!

惜儿已经是他的,是他的半身,他不能没有惜儿。

“…哥哥…“凤惜有些吃力地唤著。珞回过神,强压下体内疯狂的因子,道:“惜儿,没关系…你只要待在我身边,我会待你好,只待你一个人好。“男子的笑容,足以魅惑人心。凤惜有些害怕地别过头,手却被男子紧紧拽著,已经开始泛疼。

珞当是凤惜羞涩,心情顿时好上几分,笑容越发温柔。俯首,捧著凤惜的脸,凤惜一顿,那唇已经印了上来。熟悉却又陌生的触感,凤惜一惊,正要抗拒,手却无力地被珞固定在身後。

那自己想了许久的接触与亲蜜,如今终於如愿,珞直觉得口干舌燥,直觉得不够,更加肆无忌惮地探索著。凤惜向後仰,那唇又缠了上来,饥渴非常。“惜儿…“珞只觉得那滋味奇妙,可见怀中少年已是双颊绯红,瘫软在自己怀里,更多了份怜惜。

“惜儿…我等你。“轻声在少年耳边道著。却在那一刻,听见少年颤声唤著:“爹爹……“珞一怔,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喃喃著:“你还想著爷?”

“爹爹…爹爹……“凤惜流著泪,哭唤著。他不要…想起那绝美的血红身影。凤惜的泪,无声落著。爹爹…不会亲他吧……爹爹,嫌自己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爹爹,小心地抓著爹爹的袖子,却被猛地挥开。自己撞到了桌角,还记得很疼…很疼……

爹爹只说了一句──脏。

脏……

“惜儿,不要逼我。“珞拥著怀中的凤惜,轻声道著。“不过……“珞轻声笑了笑,道:“爷他…就要兵败了。”

这下,惜儿就是他一个人的人。

93

“已经攻入卞都,战鬼莫不是怕了吧!居然只守著舒璟城,现下只要按著凤郡主的图板,想来要取下战鬼的首级,不是难事。”

座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缓缓抬眸,目光狠狠扫了方才发话的汉子一眼。那汉子连忙噤声。“再如此无理,本王便撕了你。“殿内的八人不禁捏了把冷汗。“金厉。“金厉从暗处走了出来,在男人面前跪下。

“北凌的商号是怎麽一回事?“冷声问著。金厉咬牙,道:“属下办事不力。“突地,男人拿了案上的纸镇,狠狠往金厉扔去,硬生生划过了颊。一道显眼的血痕,男人喘著气,吼道:“滚──废物!!“金厉顿了顿,便弓身,举步离去。

却在离去之前,淡瞥了男人一眼。

步至假山後,确定无他人的气息,金厉望著夜空,只见一只苍鹰在上空盘旋,而後便在金厉肩上停下。小心翼翼地取下签桶,略扫了眼那刻著子的木签。猛地一愣。远远看著那仍旧闪烁著灯火的阁楼,金厉不禁呢喃:“王爷……是斗不过二爷的……”

高台上,戏子唱著曲子。台前,玄衣男子却无心欣赏,一双黑眸只瞧著那一旁,软榻上的少年。少年依旧毫无血色,却还是撑著双眼,看著台上的戏子舞著。虽看不明白,却觉得新鲜,便也缓缓扬起笑容。男子原是含笑看著少年,可少年的目光只锁著戏台。渐渐地,男子的笑容褪去。

惜儿……从那日起,都不曾对自己笑过……

冷眼看了眼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那些下贱的人,凭什麽能得到惜儿的笑容。”…咳…呵呵…咳咳……“少年轻轻咳著,脸上却还是挂著笑。自小,从未看过戏子演舞,禁不住喜悦。凤惜毕竟留著孩子心性,小时唯一的事便是干活,只记得分宅後的戏台,自己是不让靠近的。如今,便是目不转睛地看著,压抑著不适。

“退下!“珞冷喝著。戏台上的戏子纷纷一顿,凤惜抬眸,对上那双嗜血的眸子,猛地一愣。“惜儿…这些不好,下次让你看些别的。“俯身,轻吻少年的额,忽略那细微的颤抖,珞抱起凤惜。见怀中的人儿脸色苍白,珞冷冷瞅了眼台上的戏子。众人暗暗打了一个寒颤。

要把惜儿藏起来。藏得紧紧的……惜儿只要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从此,没人再见到那一班戏班子。

将凤惜放在椅上,望著那隐於华袍下的双脚,心疼地揉了揉。虽然已经知晓,凤惜的双脚已经能行,却宁愿自己抱著他。惜儿……已经不知多少次,暗探凤惜的脉子,瞅著那越发单薄的身子,轻轻抚摸那凹瘦的颊。珞明白,那是死相。

“惜……“凤惜抬眸,那容颜上淡红的疤,眼角刻著暗红的粉蝶,阴柔妖魅。“惜儿。“难以自制地俯身,就在四唇相接的那一刻,凤惜忽地一顿,抗拒地别过头,双手无力地推拒。珞微微一顿,触不到那梦想的柔软。怔怔地看著那拒绝自己的少年,珞的眼神渐渐暗了起来,可那深沉的眸子里,更多的是伤痛。

“惜儿,莫怕。我不逼你便是。“缓缓拉过凤惜的双手。“咳咳──“凤惜连声咳了起来,双手却微微动著,似是想要挣脱男子的手。脑子里忽而浮现那遍地的血腥,凤惜猛烈颤著,嗫嗫道:”…咳…不要…不要……“手放开了,凤惜靠坐著,卷缩著身子,不知是害怕,还是疼得发颤。

珞"刷"地站了起来。“你不是惜儿。“惜儿…惜儿会对著自己笑,会抱著自己。“你不是惜儿!你不是!!“对著凤惜大吼著,凤惜害怕地埋头,小小的头颅微微摇著。珞一咬牙,扯过那瘦小的身子,霸道地咬上那干裂的唇瓣,没错,是啃咬。

凤惜吃痛,只能害怕得闭起双眼。爹爹……“睁开眼,看看──看看,我不是爷!不是!!“珞吻著那落下的泪:“你不要想著别的男人,我会疼你……你不要想著别人,好不好?”

“惜儿,是不是很痛?“细细抚摸著少年红肿的唇,珞已经开始後悔。“惜儿,你不要惹我生气了,我怕……“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伤害你。

“惜儿…惜儿……”

“惜…?惜儿!惜儿!”

“快──传大夫!!!”

※※※z※※y※※z※※z※※※

“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如今六刃骑兵十万,他们应是照著那女人给的路线。”

“澜月山庄的探子回报,章澧似乎正在招揽武林人士,现下应召的教派便是那些打著正派旗帜的门派。”

邪美妖魅的男人,坐於最高位,手中的剑闪烁著血光。双眸轻轻一掠,便轻易夺了人心。四周散发著极其冰冷的气息,居高临下地看著战战兢兢的众人。自那丑儿被夺走後,凤韹越发残忍易怒,连日下来,竟是处死了好几百人。那死状,似是万剑穿过,皆是面目全非。

“曹晖。”

站在最前头的曹帅跪下,只听凤韹冷声道:“让韩楚回来,由你挥军北上,捣了影王的老窝。”

“金厉。”

金厉步上前,缓缓跪下。“爷。”

“本君要你,取下凤冥的首级。“金厉的身子微微一晃。

凤韹嗜血地笑著,冷冷道:“本君要亲手,屠了曜华城。”

94

凤韹缓缓步入那破败许久的院子,目光掠过那沉静的湖面。只一眼,便毫不留恋地移开,却停留在那湖边,抬步向前。徐徐俯身,单膝跪著,抚摸那干燥的草地。春日已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不知是否还有那孩子的泪痕。

走进屋内,落地尘埃,凤韹稍打量,眼神落在那无人的床上。很久以前,那清丽的少女在这儿,微笑著,抚著肚子。如今,已经有些模糊。那单薄的被褥,凤韹此刻想到的,只有那瘦小的影子,裹著这陈旧的被子,在夜里,瑟缩著。冷了、饿了、痛了,夜夜独自忍受著。

床边放著些衣裳,皆是紫衣,少女最喜爱的样式。凤韹走近,那披著紫袍的瘦小身影,比少女还小上几分。仔细想想,的确不太合式。那…那孩子喜欢什麽?循著记忆,却发现,更早以前,那老悄悄跟著自己的孩子,身上的是低等的绿服,宠侍的身份,那是自己恶意加诸的屈辱。

洗得发白的绿裳,脸上的瘀青,身後的伤,除了这些,没别的了。

细瞧,凤韹瞥见在床的内侧有著异物,定睛瞧了瞧,微微一怔。一对木偶,夫妻偶。曾经,呆傻的少年笑著,握了握自己的手,而後高高举著这对夫妻偶。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爹爹……

凤韹抬眸,猛地转身。

空无一人。

将那对人偶握在手里,缓缓收紧。举高,贴进著脸,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温度。“小惜──“风中无声的呼唤,呢喃。

“爷。”

凤韹冷眼,方一个手势,房内的仆人便识趣地退下。房内,窗口被封得严实。里头,白衣男子见是凤韹走进,扬起觜角,道:“君上怎麽有空来探望水某?“凤韹倒也不恼,仅是站著,看著眼前慵懒的男子。

水如云幽幽叹了口气,道:“君上……还是让水某唤您城主好了,君上怪拗口的。“深吸了一口气,水如云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城主是何时知道俞王殿下的计画?“凤韹静默,似是不屑。水如云苦笑道:“城主,就是要水某死,也就成全水某,让水某死得明白些可好?”

良久,凤韹依旧沉默,脸上的冷意不减。

就在水如云又要开口之际,凤韹缓缓道:“画。“水如云一顿。凤韹冷声道:“画。本君故意设了局,就在珞俞为本君做的画上。”

“那麽……“水如云突地一愣。“那麽凤瑕会找到毒王先辈,也是城主……“凤韹眼神逐渐冷冽,水如云接著道:“您让凤瑕找到毒王,且让他们二人联手,就是为了让毒王告诉凤瑕城内的暗道,好让影王真循著暗道和布兵图……”

“城主,一开时您便演著戏,宠著那和严珞俞一模一样的女人,就是为了让二王都认为您对严珞俞真心未减。“水如云嘲讽一笑,“哈──二王皆知城主锺情严珞俞,甚至沦为情痴,原以为万无一失……”

凤韹别过头,缓缓道:“本君的确曾经思量,要是那丫头没弄出什麽麻烦,一直演下去也是好的。“水如云一顿,凤韹继续道:“初瞧见,本君真以为俞儿回到了本君身边,本君也想,要是这般玩下去也不错……“曾经以为,只要有著俞儿样子的人陪著自己,那麽自己也不会一直想著那孩儿……

“可是……”

水如云徐徐道:“可是凤瑕却动了您的禁忌?“凤韹微怔。水如云笑著:“城主自以为从未将那傻儿放在眼里,其实却是极重视?”

“百般羞辱,故作冷漠,却又放不开,偏是要绑在身边。“水如云突地脸色一变:“用恨来掩饰那萌生的怜惜,又成日对著和从前情人相似的女人,以为可以忘却那与您曾肌肤相亲的孩子,却生生把那孩子推入炼狱。”

“那孩子,本是兄妹相恋之孽,可城主,如今您便是要那孩子独自承担悖德之苦。“水如云扬声:“夺回了那孩子又如何,那孩子在城主心里,可有严珞俞一分珍贵?呵……不过是个下贱的药引,必要时替城主暖床,可有可无的儿子。”

“住口──!”

锋利的剑,对著水如云白皙的脖子。绝美的容颜,已经扭曲。凤韹眼里,有著疯狂。“住口住口住口!!”

“城主……“水如云吸了口气,缓缓道:“那孩子也是血肉做的,水某虽不是善类,却真真看到了那孩子的真心。“扬著苦笑:“一片真心,被踩在脚下,那滋味就是死也比之不过。瞧那孩子,应是从小吃苦……要是城主真不能分一些真心於他……”

“何苦锁著他?何苦…让那孩子在剩下的日子,也受尽折磨?”

凤韹咬牙,徐徐问:“当年,本君的毒…是怎麽解的?…“握紧剑柄,凤韹的手有些颤抖。水如云微微一愣,而後渐渐扬起笑。“城主以为呢──?”

“说!!”

水如云吐了口气,道:“天开始凉了,想来曜华城主应该可以照顾好那傻小子的……“凤韹冷冷地看著水如云,只见那白衣男子回头,道:“城主不是都知道了麽?“凤韹猛地一顿,即使心里隐约明白……

“他…自愿的?……”

水如云看著凤韹,那双惑人的凤眸,有著不信、疯狂……“那孩子,一身伤,就跪在水某的面前,让水某把城主身上的毒……“定定看了眼凤韹:“全数过渡於他。”

凤韹退了一步。手上的剑,无情地落在地上。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如此?

冰冷的棺木边,孩子无力地倒在地上,泪流满面。被狠狠羞辱著,蹂躏著,却没有反抗。最後,自己将他踢开,在那孩子面前,抱著俞儿的尸身,撇下了那孩子。不顾那震惊的双眼,不顾那声声的哀求,扔下了那遍体鳞伤的孩子。

“那孩子命到底还是命大,暗魂丹和其他毒物相混,最後竟是相互克制,不过因此,心智会受损,寿命也不过是稍微延长罢了。”

95

华美的殿内,金碧辉煌,可上座却是冷著一张俊脸的俞王凤冥,横列的将士无不挺身正坐。上座的下一阶,神色默然的男子,淡雅静默,眼神却紧锁在同阶,那玄色冷漠的身影。赤裸裸的探视,众人虽是心知肚明,却也不免假意咳了几声。男子一顿,方收回了视线,却也无心参於那群将领的舌战。

“属下以为,如今战鬼势力单薄,料他武功盖世,也敌不过这四十万联军,此刻便是我军剿灭乱党的良机!“发言的将领越说越振奋,其他将士纷纷复合,倒是上位的三人静默不语。凤冥皱著眉头,明显消瘦的面容有著疲惫。他有所顾忌,即使表面上看去,这是场稳赢的胜战。

韹弟……

“呵……“大殿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而顿时静了下来。望向那一身玄衣华服的男子,只见他擒著笑,却不发一言。一时殿内鸦雀无声,半响,凤冥幽幽道:“珞,可有良策?“青丝掩盖了那容颜的伤疤,眼角的暗蝶若隐若现。珞轻轻一笑,道:“属下只是觉得,战鬼此刻按兵不动,但不知在座的各位将帅可有意会,圣皇皇军此刻便驻在庆城附属澧都。”

凤冥脸色一沉,一旁的章澧眼里放出精光,接著道:“莫不是……“珞瞥了章澧一眼,“不会,依那男人的性子断是不会和圣皇有所往来,倒是我军行过北凌,必定要通过澧都峰峡,那神将琉璃又可会放过此良机?“众人哗然,一个将士道:“可连战以来,皇军一直远处观火,未必……”

“愚蠢。“凤冥冷冷道:“坐山观虎斗,这不就是圣皇那毛头打的算盘麽。“章澧望了眼那淡笑的人儿,缓缓道:“这不用费心,舒璟城的地下暗道已在属下的掌握之中,只要攻入中枢,想来战鬼也不会料到,那暗道密图会落入我们手里。”

“要是他知道了呢?“珞神色一厉,对著章澧。章澧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沉痛。凤冥一脸泰然,道:“不会,提供这密图的人,和凤韹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著,脸色越发阴沉。果然是养了个白眼狼,凤瑕那婊子生的……

如此,半日下来,到了正午方告一段落。随著玄衣男子步入殿外,章澧禁不住轻唤:“冷华……“珞缓缓转过头来,对著章澧,盈盈笑著。“冷华……“章澧一顿,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眼神便也柔和下来。“你现在身子可好?听俞王殿下说,你……“身後,影卫徐徐走近,若有所思地看著珞。

珞静笑,而後步向章澧,挨近那淡雅俊秀的玉容,四唇几乎相贴。章澧不禁呼吸一窒,伸手就要将这黑色精灵拥在怀里,可珞附耳轻声道:“敢碰本城主,就撕了你。“双手一顿,怀中的人儿已经抽身而开。而後,一个少年走近男子,亲腻地还住男子的手。章澧双眼直直瞪著那少年,手已经握成了拳。

珞轻蔑一笑,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头轻轻一吻。少年登时红了双颊,倒是章澧铁青著脸。冷冷一瞥,吝於再施舍任何一分笑容。

没有停下任何一刻,几乎是快马加鞭,赫胥晞人在後头追著,可偏偏还是赶不上。随行的侍从已经被远远甩在後头,赫胥晞人咬牙,握著缰绳的手已经开始泛红。“华!“前方的男子仅是淡淡一瞥,而後又挥下马鞭,丝毫没有等候少年的意思。

是夜,便入了城。还未脱下披风,珞便快步走进与主阁相连的厢房。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下,可此时,珞放轻了脚步,隐隐的火光映在床上的少年身上。“惜……“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样子依旧虚弱。只是看了眼珞,轻轻挪了挪身子。

“先下去吧。“让侍女退下,珞撩起纱帐,坐在床头,探了探少年的脉络。心微微一沉,却强撑著笑容,抚摸少年苍白的颜,道:“惜儿前日吐了血,真真把我急的,好在那群庸医还是把你救了回来。“凤惜卷缩著,手脚有些冰冷。“惜儿一个人,怕不怕?“柔声问著。

凤惜微微一颤,而後缓缓摇了摇头。珞淡笑,隐忍的惜儿,让他心疼。“以後,不会让惜儿一个人了,等我弄完了这些事,以後每天都陪著惜儿。“一直一直……

凤惜的目光有些迷蒙,方才……梦到了爹爹。爹爹和一个…姐姐,很好看的姐姐,比夫人好看。爹爹牵著姐姐的手,很轻…很温柔。然後,爹爹和姐姐走了,他叫著爹爹,可是,爹爹没有停下来。他知道,爹爹已经不要他了。

不对……爹爹从来就不要他……

眼里的痛,映入那双晶莹的黑眸里。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倾身,轻易将少年瘦小的身躯压在身下。凤惜似乎没会意到,只是沉默地看著床边的红烛,红泪延烛而落。珞轻声喘息,难以自制地吻在凤惜的额上,欣喜地发现,身下的人儿没有拒绝。

“惜──”

凤惜眉睫动了动,转过头来,那霸道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凤惜一惊,浑身使不上力,发出微微的呻吟声。那呻吟声,对身上的男子,如同最煽情的鼓舞。细细品嚐著少年的唇,觉得甘甜,一股清舔的药味。也不敢妄加索取,低头又轻舔凤惜的唇角。轻轻地,移向少年的脖子,细细吻著,手透著衣裳,抚摸著。

“…哥哥……“凤惜唤著,身子开始发颤。”…不……“要……身上的袍子已经被褪去大半。男子的动作,是急躁的,却也是轻柔非常。看著少年平板的身子,目光落在那狭长醒目的疤。伸手,来回抚摸著。“这不是…为我留下的。“沉声道。不知是因为心疼,还是那噬人的妒嫉。

『城主,老夫无能,这已是死脉,叫老夫如何去救?』

无能……那就去死吧!

『城主,您这是为难属下。这孩子…能撑到现在,已然是老天垂怜。』

胡说!胡说!!

“惜……”

抬眸,足以魅惑人心的笑颜。“惜儿,也留下我的痕迹,可好?“凤惜微微一顿,男子的吻,落在肩头,而後,感到细微的刺痛。凤惜倒抽了一口气,却无力推拒。良久,方意犹未尽地翻开。凤惜的肩头上,有著淡红的齿痕。那在身上游移的手,已经悄悄探至身下。

“惜儿──“珞微微吸气,动作越发轻柔、缓慢。他不想要惜儿痛苦……但这次,便让他私心一回。解下那柔软的亵裤,逐渐觉醒的欲望,在凤惜腿间磨著。低头,轻轻啃咬少年胸前的红茱。凤惜剧烈颤著,感受到那火热的触感,泪水落了下来。爹爹…爹爹……

无力靠在男子身上,身後一阵冰凉。手指侵入那干涩的穴口,凤惜全身一震。“啊……“闭上双眸,那刺骨的疼痛,及不上心痛。不要……不要……

珞望著凤惜落下的泪珠,心缓缓揪在一块儿。可,已经停不下来。只轻声附耳道:“莫怕…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惜儿,你就快是我的了。就快了……

“惜儿……”

倾身,缓缓进入那瘦弱的身子。

“惜……“似乎在推拒这自己,鲜血淌落。“爹爹……“凤惜无神唤著,珞微微一怔,俯首,握著少年的腰,徐徐推入。身下的少年颤栗著,泪水从未止过。“惜…惜……“暗红的血,妖异非常。轻轻动著,已经是对凤惜最大的折磨。

“爹爹…爹爹……”

他不是…不是爹爹一个人的了……

不是了。

凤惜似乎看到,那艳红的背影。

爹爹一直都记得娘亲。娘亲死了,爹爹也一直记著。

那麽……那麽……

要是自己死了,爹爹…爹爹会不会记得……像记得娘亲一样,惦著自己。

渐渐地,黑暗吞噬著自己。那背影转了过来,对著自己,目光深冷。

…不会的…爹爹不会记得,不会想著……不会的。爹爹不会记得,害死娘亲的自己。

凤惜缓缓笑了起来,绝望的微笑,贪婪地看著那无双的容颜。

“惜儿……”

少年已经昏迷。珞微微一顿,缓缓地从少年身子退了出来。“惜儿。”

“惜儿…惜儿…惜儿……”

怆然泪下。

96

“惜儿,你张开眼睛好不好?“吻著少年苍白的唇,可那双眼,固执地不愿意睁开。发丝披散著,一脸狂乱,双眸有些红肿,眼里有著化不开的柔情以及悔恨。转眼,狠狠瞪著跪成一列的大夫,喝道:“惜儿为什麽还没有醒来!已经三天了!你们──”

“城主…老夫、这、这位少爷,是急火攻心,可那脉向非常人所有,老夫、老夫不敢妄自断定啊──“为首的大夫上前,战战兢兢道,一把老骨头抖得几乎散架。

珞的眼神越发冰冷,冷声道:“你是说,你医不了?“那老大夫顿了顿,却也没否认,汗水浸湿了衣裳。珞别过头,俯身又在凤惜的唇上啃咬著,柔声道:“惜儿,你醒来好不好?“咬牙,有些哽咽道:“惜儿可是不愿醒来?”

怀中的人儿一动也不动。

渐渐地,珞扬起笑容。“那好,惜儿不愿醒来,我就杀了这些老废物,一个时辰一个。“转过头,对著方才发言的大夫冷冷一笑。“就你了。“那老大夫一顿,就硬生生接下那凌厉的掌风,整个人向外抛去。那老大夫死状可怕,不久便脸色发紫,众人不禁摒息,颤抖不已。

“惜儿,看到了吗?“对著凤惜,珞轻声道。“醒来好不好?““买了好多惜儿喜欢的糖糕,要是惜儿不醒来的话,又要扔了……”

“惜儿,看,又有人死了。那些都是没用的废物……”

“…惜儿,惜儿……“泪水落在凤惜的颊上,可在那一瞬间,凤惜的眼睫动了动。“惜──“一阵狂喜,握紧了少年的手。“惜儿!惜儿!“凤惜的唇,张了张,发出模糊的音节。贴近凤惜,只听那微弱的声音:”…爹爹……“猛地一顿,凤惜的眼角,泪珠滑落。

终究…终究是忘不了爷麽?心里泛起难忍的酸涩,眼里闪烁的却是妒火。见凤惜缓缓睁开了眼,强压下心中丑陋的情绪,强撑著笑容,“惜儿……“伸手欲抚摸凤惜的脸。

“啊……!“凤惜闭上了双眼,似是恐惧。珞微微一顿,手僵在半空中。站起,有些不支地晃了晃,仅看了少年一眼,强忍著心中的悲恸,轻声道:“惜儿,你好好歇息。“他…让惜儿讨厌他了……

不准!

惜儿怎麽能讨厌他!

“惜儿……“不容抗拒地将少年圈在怀里,扫了眼众人。那些人如获大赦般,面露侥幸之色,纷纷退了出去。凤惜抖了抖,缓缓抬眸。“惜儿……“身子猛地一颤,眼里蓄积著泪水。无力摇著头,低头便咳了起来,顿时,胸前银白的袍子染成了血红。“爹……”

抱紧了怀里的人儿,道:“一切会好的……“笑了起来,却透著绝望。“一切会好的,只要再一些时日,惜儿便不会想这麽多了。“到那时,惜儿只能是我的了。咳声不断,珞的手不断收紧。

“惜儿,你莫怕。你到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

※※※z※※y※※z※※z※※※

金厉单膝跪著,不敢直视座上的男人。深夜,那绝丽的容颜,闪过一丝疲惫。秋日寒霜,男人瞥了金厉一眼,道:“本君不会就这麽便宜凤冥。“金厉叩首,道:“求爷放过殿下!”

男人冷冷看了眼金厉,道:“金厉,怎麽?二十年,真正的主子就不认得了麽?”

“属下不敢。“男人冷哼。金厉抬眸,咬牙道:“属下当年的命,是爷救的。爷是要属下死,属下也不敢有半分怨言。“吸了口气,继续道:“只是…爷,还请放了殿下…殿下他,是真的喜、喜爱爷……”

“闭嘴!“男人手一挥,金厉一个闷哼,便吐出血来。

“属下、属下愿意…代殿下死…韹爷……”

凤韹冷冷看著金厉,门外忽而传来曹帅响亮的嗓门:“爷。“开了门,见是金厉,也没避讳,上前跪下拜道:“一切都如同计画所行,定是万无一失。“曹帅一脸胸有成竹,凤韹沉吟。

“曹晖。“曹帅仰首,只见凤韹望著明月,道:“灭了六刃,一个也不能剩。“男人的眼眸,竟有些血红,滴血般的红。望著案上同样醒目,暗红的帖子。凤韹眼神越发凌厉骇人,上头的双喜,夺目非常。感受到男人的异样,金厉做了个揖,若有所思地看了曹帅一眼。曹帅一顿,那眼神他似乎认得……

年前,那马上俊秀的男子,便是这双眼神。不顾一切的眼神……

看著金厉向外走去,凤韹道:“曹晖,随同本君去一个地方。“曹帅微微一愣,凤韹拿起案上的帖子,扔至火盆内,燃烧殆尽。“本君,要带回他。“望著那团火,微微出神。“还有很多事…本君不明白,不明白……”

“爷……”

凤韹转头,对著曹帅,竟是一脸茫然。“本君不明白、不明白!“摇著头,缓缓道:“他为何要这样?…本君要问他,为何、为何……“抬眸,“曹晖,你说说看,为何他要如此?难道就因为是父子……”

“爷。“曹帅叹了口气,道:“不是的,爷。那孩子……”

“爱著爷。不是父子之情,而是更甚於之的爱。“那个傻笑的少年,就只有爷看不清。即使不甚明白当年的事,之前却也从医者口中略猜得一二。由震惊,转为默然。也对,没有什麽是足以束缚眼前的男人,更何况只是道德伦理,俗事伦常。

“他…爱……“凤韹望著那明暗的火光,不知为何,心里泛起的是异样的情感。这些…他早该知道的,不是麽?那在记忆中,老是躲在角落的孩子。耳边,那隐忍的悲泣逐渐清晰了起来。可再对著自己时,那孩子又笑了起来。

『不…不痛的…』一颗泪珠,从孩子眼里滑落。那孩子依旧挂著笑,比哭更难看的笑容。那是自己,曾经如此厌恶的笑容。

凤韹站起,扶著桌案,胸口几近窒息。“爷!“曹帅担忧唤著,只见凤韹挥了挥手。“让我…我静一静。“我……曹帅不禁有些後悔,早知如此,便不告诉爷,那孩子的心思……

97

淡淡瞥了眼案上的卷目,顺著微亮的灯火,一夜无眠。大战在即,如今就只差了个导火线,现下只待时机成熟。水如云轻咳了咳,夜风吹得面寒,心寒。卷目上,记著的都是些银号帐目。上方那显眼的"楼"字,水如云又叹了叹。

“楼允倾。“水如云心知,这是凤冥在外常用的名号,可现下,“楼"字下的产业,居然全转到了凤韹手里。时日不差,不足六月。蹙眉,这还不是最棘手的,就怕这事凤冥自个儿也不晓得。

什麽……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到底还是天纵英才,水如云不禁苦笑,抚了抚胸口,阵阵疼痛。转头,目光对上的,是案前的一个头颅。只馀下白骨,细瞧去,应是老者的头骨。水如云自是明了,当年毒王先辈和水亟曜,与东方凛联手,硬是让凤韹受了大辱。毒王先辈图的是凤氏王权,东方凛无非是惧於那术士的预言,那水亟曜──

“…冥……“这次,要他怎麽做?莫非,真要眼睁睁看著那同样骄傲的人,一败涂地?!

『当年,本君的毒…是怎麽解的?…』

水如云晃了晃,看著烛火,微弱的火光,却照得双目生疼。咬了咬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看样子,自己是得去会会,那囚禁於暗室,名赫一时的毒王。

这一回,他便赌在,凤韹对那孩儿的心。

※※※z※※y※※z※※z※※※

房里,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华美,空无一人。转眼,看著前方,身子忽地一颤。似乎,耳边还回绕著,那温柔却残忍的话语。『惜儿,看,又有人死了。那些都是没用的废物……』

一旁的案上,还摆著甜腻的糖糕。凤惜扶在床边,目光流转,最後定定地,落在窗外那只馀下残叶的树,久久。强撑著身子,下了床,差点儿跌在地上。站稳了些,往窗一步一步走去。每步都艰难异常,到了床边,已经是气喘连连,呼出得皆是寒气。

飘下的落叶,凤惜缓缓伸手,却触不及,甚是遥远,不管怎麽伸手,都碰不到。缓缓将手伸了回来,那犹如枯枝般、腊黄难看的手。

为什麽……为什麽还没有死呢?

想起那黑衣男子,疯狂的眼神,还有那深沉的痛。凤惜身子颤了颤,此刻想起的,还有那逝世许久的阿婆,在从前的大宅里,唯一会待他好的阿婆。还记得,那时第一次,看见……爹爹。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阿婆小声地告诉自己,那是爹爹。那时的自己,很开心,身上被打的痛似乎都忘了般。他有爹爹,很厉害很厉害的爹爹。

那天,自己跑了上去,学著少爷小姐,小心拉了拉爹爹的衣角。只是……冷风吹袭在脸上,凤惜打了一个寒颤,又连声咳了起来。手却徐徐抚上了额角,似乎那里,还残留著当日的疼痛。爹爹踢开了自己,然後撞上了桌角,疼得揪心,然後被夫人唤人丢在外头,又是一阵好打,是阿婆哭著求著……

然後,自己只敢远远看著,就怕……像夫人说的,污了爹爹的眼。

抬手,细细瞧了瞧,又往身上擦了擦。已经脏了,就再也擦不掉了。为什麽…要是死了,会不会…爹爹会不会开心?凤惜笑了笑,却是把泪珠抖落。要是自己死了,能把娘亲换回来……能麽?要是这样,他死了也不要紧……爹爹有娘亲陪著,那麽他死了,也不要紧。虽然,心很痛很痛。

“惜──“凤惜一怔,便见那黑影步了进来。不自觉地瑟缩身子,撇过头。珞微微一顿,那细小的动作,全数入了眼。可也仅是瞬间,被喜悦冲淡。走上前,抱起少年,亲腻地吻上少年的颊,轻声道:“天转寒了,惜儿身子不好,怎这般大意。“不忍斥责,手抚上少年的眼,有些红肿。

“惜儿……“在少年耳边,轻声呢喃:“要是惜儿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到郯如去……那里,到底还是我的家乡。我们丢下这里,从新开始……”

珞笑了笑,接道:“等我让天下人知晓,惜儿是我一个人的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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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地看著忙里忙外的侍仆,目光落在那刺眼的艳红。“嗳…真不知道城主在想些什麽,这喜宴是摆给谁的呢?”

“就是,平日也没见城主和什麽姑娘来往,怎转眼就要摆酒?莫不是……”

“怎会有这回事儿,阁院里头……可那不是个男孩麽?”

“住嘴!“赫胥晞人猛地一吼,前方的侍女猛地一怔,手上的红纱跌落在地。“少-少爷……“赫胥晞人冷冷瞥著那颤抖的侍女,头一转,大声叱道:“拆了!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都拆了!!“迳自上前,扯下暗红纱帐。

“可是…那是城主……“侍女本欲上前阻拦,却著实被那怒气吓著了,庭内人数众多,面面相觑,只能看著赫胥晞人毁了他们好几个时辰的成果。“我早料到!那个怪物!恶心污秽的东西!“赫胥晞人嘶声吼著,拔剑,中央那双喜便划出了一道裂痕。

“晞人,本城主可不记得,自己养了头豹儿。“突地,传来冷冽的声音。赫胥晞人震了震,回头,便见那隐隐透著怒气的黑影。”…华……“剑落在地上,珞环顾只馀下一片狼藉的大厅,觜角扬起。“晞人,看样子武功又精进了些。”

“华…我……“赫胥晞人难掩语里的无措,“华…我知道错了…我……“珞转头,对著赫胥晞人轻柔笑著,如同温和的兄长。“晞人,既然你武功已有进展,便该是为俞王效力的时候,本城主已像俞王引荐。”

“不!!“难以置信地望著那挂著笑,却极其冷漠的男子。“为何?你的父母皆死於战鬼剑下,这可是让你雪恨的良机。“珞轻声道著。“我…华,不要……“赫胥晞人摇首,脸色已经惨白。

“晞人,本城主喜欢听话的孩子。“甩袖,冷冷扔下一句:“你明日启程吧。”

残忍。何其残忍。赫胥晞人望著男子离去的背影,仰首,轻轻笑了起来。

※※※z※※y※※z※※z※※※

深秋夜寒,就要入冬。凤韹一身便装,脸上不见那妖异的笑容,凤眸落在那细致精美的剑柄。“珞俞……“抬眸,似乎瞧见,坐在窗边的,不是少女的身影,是一个瘦小的孩子。偏著头,不知在想些什麽,却是孤寂落寞。伸手触去,却渐渐消逝。

床头,一对人偶置著。

“爷。“门外的是曹帅。“爷,都准备好了。“再开门,男人已面无表情。曹晖不自觉地向里头一望,问:“爷,不用带剑麽?“爷随身带著的剑……只见,凤韹淡淡瞥了眼,道:“已经,不用了。”

阖上了门,是时候,该结束了。

98

战事拖延已久,却是一触即发,生活是苦,但对些事百姓倒还是津津乐道的。曜华城主娶妻,这不算是新鲜事,可谣传城主之妻,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曜华城主任位仅一年之久,深晓大义,与影、俞二王结盟,起兵剿灭战鬼。素来行事乖戾神秘,可这回宴请四方群雄,更是令人好奇。各方权贵集於曜华城,暗潮汹涌,此时众人不知,这荒唐的婚宴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房内灯火辉煌,典雅华美,男子坐在床边,一身玄色和四周的豔红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冷峻的面容换上温文的笑容,柔情似水,哼著歌儿,玉手轻轻拍著床上的少年。那凹瘦的小脸毫无血色,额上有著薄汗,不安份地呻吟。良久,微微睁开双眸,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惜儿,难受不?“细声问著,搓揉著少年冰冷的掌心。“别怕,有我。我在这里。“凤惜的眼神落在男子身上,轻轻垂下了眼,手动了动。珞眼神暗了暗,惜儿那点心思,他怎不会明白!这是一时的。只要……那个男人死了,那麽惜儿就只能倚靠他了,就只能想著他了。

“惜儿,我命人订做了红裳,惜儿穿上了定是好看。惜儿可要试试,要不合身可得改改。“说罢,便愉悦转身,将桌上的锦盒打开,拿出了一件红豔的袍子,质料柔顺,精致高贵。凤惜抬眸瞧了瞧,珞笑著上前扶起凤惜,只见那双茔亮的眸子紧紧瞅著红袍,身子微微颤抖。

扶著凤惜坐定,珞轻手便揭下那凤惜身上的里衣,露出那伤痕遍布的身子。凤惜呆呆坐著,看著那由脖子延伸而下的丑陋疤痕,珞眼神越发狠厉。“这是什麽苦…不是人受的,不是人受的。“转眼,便见到少年的肩头,有著清晰的齿印。手轻轻抚上,这是他的痕迹,在惜儿身上的痕迹。

突地,凤惜猛烈地颤著,双手环抱身子,喃著:“不要…不…不是爹爹…爹爹……“用力握住那枯瘦的手,凤惜缓缓抬头,对上的是男子心疼的面容。登时,清醒了似的,轻道:“对了…爹爹不要…凤惜了……“不要了。很久以前就不要了。怎麽能忘了,爹爹早就不要自己了。就算自己有听话,爹爹要娘亲,不会要自己了。

“惜儿,“俯身,轻抚少年的颊。“来,换上瞧瞧。“将红裳覆在少年身上。凤惜微微一怔,却不再挣扎,任由珞打点。一会儿,珞退了几步,细细打量,喜道:“还好,还记得惜儿的尺寸。“又弄了弄领子,倾身一吻,不容凤惜抗拒,四唇相依。凤惜心惊,却没有挣扎。

“惜……“恋恋不舍地放开,强抑下将少年压在身下的欲望。他万万不得伤了惜儿,惜儿的身子再承受不住。“惜儿?“见凤惜别过头,“可是累了?那好好歇息,我还有些事,一会儿便来陪惜儿。也没将红裳脱下,替凤惜掖好了被,转身就要离去。可,脚步一停。也没转过身,便听那温润的声音:“惜儿,即是你我大婚,凤韹也会前来,祝贺你我。“而後,抬脚离去。

凤惜猛地一震,挣扎著要起,可男子已经走远。垂下眼帘,抿唇。

那夜,朦胧中,少年作了一个梦。永久的梦。

他梦见,一个男人拥著一个孩子。男人扬著倾城的笑容,温柔地抱著孩子。孩子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看著男人。

『你今生便只是我唯一的妻。』

孩子呆了呆,而後瘦小的颜渐渐漾开笑容。那般幸福而满足。

“爹爹……”

睁开眼,看著身上的红裳。是梦。

泪水轻轻滑落。那是他唯一的梦,不能实现,却妄想成真的梦。

环抱著身躯,似乎还残留著那令人眷恋的温度。

不能贪心的……已经够了,这些就够了。

※※※z※※y※※z※※z※※※

一身素白,遥遥领在前头,後头曹帅紧紧跟著。看著凤韹的背影,曹帅不禁忆起,一年前的秋霁,那同样坐在马上,不惜一切的眼神。暗暗叹了一口气,或许真如医者那老头儿说的。这是孽。

忽而,凤韹停了下来。转头瞥了曹帅一眼,“曹晖,注意马下。“而後,又再次挥起马鞭,气势如鸿。曹帅暗想,跟随爷也不少年了,爷的模样怎都没变呢……似是有些丧气地低头一瞧──脚印。这是……前日下了冬雨,瞧这脚印该是当时留下的。

有人埋伏!

“爷!!“快马急急追了上去,越过一片林,便闻到了熟悉的腥味。只见,遍地横尸体,银白的身影与黑衣人交错。“爷──!!“凤韹侧身,掌力一出,那黑衣人瞬间几尺外。曹帅连忙上前,顷刻,凤韹已立在那黑衣人前。那黑衣人咳著血,邪笑著看著凤韹。“战鬼!你、你这般大意,现下…俞王已、已经攻入舒璟城…我、我、可笑我、没能未我妻儿、报仇──!“吐出一口血,变没了气息。

曹帅顿了顿,只听凤韹冷冷道:“走吧。不能迟了。“绝丽的容颜沾了血渍,一跃便上了马。“爷!!“曹帅突地跪下,急道:“爷!请速回!“凤韹正欲挥下马鞭,见曹晖挡在前头,冷声道:“让开。”

“爷,这是计!是俞王和影王的奸计啊!“曹帅吼著,“爷,请您速回!可不能、不能前功尽弃啊!“凤韹眼神越发冰冷:“曹晖,让开。”

“爷,属下直言。请爷著重大事,那孩子还是能带回来的,不急於此刻。“见凤韹毫无松软之意,曹帅咬牙道:“要是爷执意前去,那麽便杀了属下吧!”

“你──“顿时,杀意尽现。“滚开!“曹帅定定地跪著,僵持了一会儿,传来了笑声。曹帅抬眸,只见那绝世的容颜有著悲痛,恨恨道:“为何──为何连你都要拦著我!都要和我作对!“曹帅一顿,“爷……”

“我──我!我不想再让自己後悔!“凤韹大声吼著:“快来不及了!就快来不及了!我要问清楚!问明白!“马头一转,轻易从曹帅身边越了过去。“爷──!!“望尘莫及,曹帅突地觉得无力,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见一个灰衣男子,玩笑似地看著曹帅。那笑容,怎麽看怎麽碍眼。

曹帅举起剑,道:“何人?“那男子笑了笑,道:“不过一年不见,曹大人便不记得我了麽?真是让我好生伤心。“曹帅眉头皱了皱,这人说话,怎这般熟悉?!

“啧啧……“那男子摇头,问:“肩上的伤好多了麽?”

曹帅的剑从手中滑下,“你、你、你……“男子的笑声在林中回盪。

※※※z※※y※※z※※z※※※

没有凤冠,只有彩衣。由著珞摆弄,侍婢们在一旁齐齐站著。凤惜今日异常清醒,也没说话,如同听话的木偶,沉静乖巧。侍婢们不敢多瞧,仅知晓眼前这瘦小且平凡甚至难看的少年,将会是那如同鬼魅的男人的伴侣。

珞眼角的暗蝶,在一身焰红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妖异。爱怜地看著凤惜,来回抚摸著凤惜的颊。“惜儿,莫怕。“轻吻少年的额。“有我陪著惜儿。“抱起少年,轻声到:“今日的惜儿…很好看。”

“惜儿还记得麽?在镇里的时候,惜儿问什麽是妻。“凤惜缓缓抬眸。“那是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的致爱。“凤惜楞楞地听著,轻问:“一辈子…的致爱……“难得人儿回应自己,珞的笑容越发灿烂。“嗯。”

“那麽…会变麽…?变成…别人……“爹爹的致爱……珞看著凤惜,道:“不会的。致爱是永远不变的,一生仅能一个。“吻上那苍白的唇。“我的致爱今生唯有惜儿一人。”

凤惜眼神暗了暗。不会变……爹爹只会永远爱娘亲一个人……心口剧烈疼著,强压下喉头传来的血腥。凤惜缓缓扬起嘴角,望著窗外,满地的雪白。多好看…多好看……像爹爹一样,多好看……

“走吧。殿上还有很多人等著。”

抱著凤惜,侍婢连忙在後头跟著,撑起伞。落下的雪花,一些轻轻打在凤惜的颊上。有些冰冷,最後变成水滴,滑下。似乎,看见了那倾城的身影,在雪中缓缓消逝。

阿婆说,当人要死的时候,会想起很多事情。凤惜还记得,阿婆告诉自己,阿婆看见了娘亲。然後,那个晚上,阿婆睡了,再也没有醒来。

昨晚,他看见了爹爹。抱著少爷小姐,微笑的爹爹。打了自己一掌,冷冷看著自己的爹爹。开心的笑著,拥著他的爹爹。将自己压在身下,然後踢开自己的爹爹……最後,爹爹的身边,站著一个很好看的人。那是娘亲,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看见爹爹笑得这般漂亮过。

爹爹牵著娘亲,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惜儿,怎麽哭了?“吻去少年的泪。凤惜别过头,看著雪花。

99

殿内红光四溢,各方权者前来道贺,一旁座上的玉面男子面目苦涩,一言不发,旁人前来寒喧,却也不理,迳自倒了酒就往嘴里灌。身後的青衣男人一见,伸手夺过男子手中的酒杯。“澧,别喝了。“章澧转眼一瞪,恶狠狠地掴了男人一掌。“少管我!“嘴角扬了扬,双眼通红。“影卫,他居然和那个傻小儿成亲……早该!早该杀了那个贱种!”

影卫眼神暗了暗,抬眸,瞧见另一头的俞王凤冥举杯轻笑,连忙点头示意。今天的计画,必能万无一失。澧儿……

突而,殿内静了下来。只见,一身焰红的男子,怀里抱著一个人,眼角的暗蝶炫彩夺目。当年名震天下的冷华公子,清俊秀美,如今同是威摄八方的曜华城主,确是雍容华贵。倒是美人怀里的……

“惜儿、惜儿?起来了。“轻声唤著,宠溺地拍著怀中的凤惜。凤惜动了动,不自在地缩了缩。

喝──!众人哗然,这就是未来的城主夫人!

珞轻轻一笑,可真碎了不少年轻姑娘的心。竟是一个少年,还是个丑儿,夺了曜华城主的心。向座上的宾客示意,眼神停留在脸色铁青的章澧身上,嘲讽一笑,冷冷地看著那几乎扭曲的脸。转向凤冥,微躬身。凤冥挑眉,若有所思地瞧了瞧珞怀里的少年,嘴角渐渐扬起。“曜华城主,眼光果真不同常人。”

“俞王见笑了。“惜儿的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瞧见凤冥身後跪著的赫胥晞人,眼眶泛红,尽咬著下唇。是他负了他,看著倔强少年,如同年少气盛的自己,为了那无心的修罗几乎疯狂。

今,他只要惜儿。

“惜儿,我们要拜天地了。“扶起凤惜,心疼地看著那颤抖的身子。紧紧握著那只瘦小的手掌,惜儿,再忍忍……只要、只要成功了,便偕惜儿隐居他处,远离这污秽的尘世。

“一拜天地──“扶著凤惜的腰,就要下拜。凤惜半靠在珞身上,眼眸一抬。“惜儿?”

爹爹……

凤惜仰头,突地,血贱华衣。“惜──惜儿!!“嘶声吼著,看著凤惜软倒在怀里,眼眸无光。众人一怔,只见珞一脸疯狂,大吼著:“大夫!快传大夫!!“一时混乱异常,众人面面相觑,这场面著实惊心。

忽而,凤冥缓缓站起,嘴角擒著笑。“城主稍安勿燥。“珞恨恨一瞪,可见凤冥没瞧著自己,顺著目光,瞳孔扩大。门前,妖异的男人,一身原该是月牙白的衣裳染上了暗红,凤眸有著血光,如同地狱修罗。

“韹弟,你来迟了。“凤冥轻声道,眼里有著深深的笑意。而後,轻轻击掌。只见从暗处,白颜玉和金厉缓缓上前。白颜玉手里捧著一个药瓶,金厉手里的是上好的利剑。

凤冥望著门前的凤韹,温柔道:“韹弟,随大哥回去可好?“凤韹眼神寒光一闪,杀意尽现,就要上前。“莫轻举妄动!“不知何时,影卫手里握著剑,指著珞怀里的凤惜。可珞毫无反应,只是更加拥紧了怀里的少年,轻声喃著:“惜儿…惜儿……”

凤韹一顿,一群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出现,纷纷举剑对著凤韹。“凤冥!“冷冽吼著,眼神狠狠地盯著影卫手上的剑。“要是你敢碰他,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凤冥的笑意隐去,眼里闪过一丝伤痛。“韹弟。“随即,笑了起来。“是呵──当年你也是这般,为了那个女人。“你从来,不曾如此为我。

“韹弟,“从白颜玉手里接过药瓶,拿在手里晃了晃。“韹弟,可还记得毒王先辈?要不是水如云和暇儿,大哥真不知道原来他还残活於世。“凤韹冷声道:“你想说什麽?”

“韹弟,大哥最疼便是你,这麽多年来,便也只当你胡闹,如今六刃已经攻入皇都和舒璟城,很快,这天下便在我凤氏手中……“众人愣了愣,凤韹依旧望著凤惜,凤冥神色一暗。“大哥能救他。“那一刻,凤韹和珞同时向凤冥望去。

“这瓶里,是毒王先辈的心窍之血,毒王自幼食毒无数,体质异於常人,这秘密也是父亲当年告诉大哥的,毒王之血,足以让人起死回生。”

凤韹一怔。“只要韹弟自废武功,随大哥回去,大哥便救这贱种,否则……“影卫的剑,对准了凤惜。珞狠狠抬眸,挡在凤惜身前。影卫冷笑道:“曜华城主,别忘了,您之前可是自封内力,您现在是自身难保。“珞沉痛地抱紧了怀里的凤惜,恨恨道:“你们居然──居然欺我……要是凤惜有何三长两短,我定不会轻饶!”

凤韹蓦然仰首,倨傲不羁。眼中闪过一个孩子,小心地笑著,『爹爹……』

伸手,嘴角一扬,倾国倾城,抚向玉脖的经脉,凤冥一顿,“韹弟!“欲奔上前,突而,凤韹大吼:“金厉!!”

凤冥一愣,已经来不及,胸前一窒,利剑已经穿过胸膛,眼里有著不信。

此时,一群白衣人蜂拥而上,场面混乱,宾客四处逃窜。“王爷!!“白颜玉连忙扶著凤冥,从怀里倒出拿出药丸,放入凤冥嘴里。“王爷!王爷!金厉,你背叛王爷!“影卫暗咒,正要挟持凤惜,便接下金厉一掌,硬生生被震开。珞连忙抱紧了凤惜,金厉眼神一厉,扬手又是一掌,直接击向珞的手肘,拽过凤惜,沾了血的剑对著凤惜。“惜儿!!“珞嘶声吼著。

“金厉!“凤韹咬牙,看著毫无血色的少年……利剑抵在那脆弱的脖子,那一刻,凤韹瞳孔一缩,恐惧。金厉绝望一笑,道:“爷,属下的命是您救的,理当为您做牛做马,但是,爷如此相逼,属下……“看了眼凤冥,白颜玉恨恨地瞪著自己。

高举另一只手,只见,那手里的药瓶,轻轻滑落,接著,失清脆的,破碎的声音。

“不──!!“珞失声呼著,看著那瓶子落在地上。什麽…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

惜儿……

那一幕,所有人都忘不了。凤韹只手穿过男人的胸膛,血贱玉颜。金厉怀中的少年,落在另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怀里。“惜儿…惜儿……“泪水落在凤惜颊上,紧紧抱著凤惜。这时,打著金黄旗帜的军队从外涌入,众人惊愕,竟是皇军。珞抬眸,看著凤韹。

“你…满意了麽?”

“放开他。”

“你满意了吧!到头来,一切都是你计画好的!!”

“放开他。”

“原来呵──原来这些你早料到,你全数皆知!”

“放开他。”

“你早知道,凤冥的计画,所以装著独自前来,又装著扔下舒璟城,其实早与圣皇联手!凤冥、金厉、水如云、凤暇、什麽毒王,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就连惜儿……也是你的棋子!”

“放开他。”

“或许,圣皇也是你的傀儡,这天下早在你的掌握之中!”

“放开他。”

“不──!你不配碰惜儿!你不配!“抱紧了凤惜,缓缓向後挪去。凤韹冷冷看著,道:“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呵呵──你不是扔下惜儿了麽?!当年,是你把惜儿害成这样的!惜儿为了你就要失了性命,你却一次一次扔下惜儿!凭什麽惜儿就是你的!你害了惜儿!害了惜儿!”

“住口!”

珞凄凉笑著,低首,轻轻在凤惜的唇上落下一吻。

100

“惜儿……“珞露出绝望的笑容,缓缓抬眸,瞥见那细长的凤眼,里头毫不掩饰的杀意。越发搂紧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咧嘴一笑,目光略扫遍布两旁的皇军。

“我吟珞何德何能,战鬼与圣皇联手,就是为扰乱我和惜儿的好事麽?“伸手,拭去少年嘴角的血渍,瞧见那眼角的泪珠……惜儿,原来这般不愿与我成亲麽?……

“不要碰他!“凤韹眼里,一片血红。“把他还给我!“珞露齿一笑,魅惑动人,却是对著怀里的少年。“惜儿,你看见了麽?原来那个无心的人不是没有在意你的。“疼惜地抚者那瘦小的脸,突地,恶狠狠道:“可惜…太迟了…太迟了…太迟了!!”

“吟珞!“凤韹大步上前,珞抬眸一吼:“要再接近一步,我便和惜儿共赴黄泉!”

“你敢──!”

“到今日这般田地,我有何不敢?!“珞狂笑著,道:“凤韹!你凭什麽带走惜儿?当年你对惜儿无情至极,可有想过会有今日?!可有想过惜儿为你吃了多少苦!你可知晓,那几年惜儿随著我,痴了傻了,心心念念的还是你!”

望著少年的脸庞,轻轻抚摸。“那时候,惜儿每晚都睡不好…就是睡了,也会哭著叫著…有时,吓著醒了,会拉著我叫著爹,哭著求著…说,他会听话,会很乖很乖,求我不要扔了他……“轻声笑著,道:“傻惜儿,我又怎麽舍得扔了他?“扬首,冷冷对著凤韹,瞥见那眼里的一丝慌乱。

凤韹的目光,落在珞怀中的少年身上。

『…爹爹……』

『罪……?』

『不要…不要不要凤惜……会乖乖…会听话……』

“凤韹,你要惜儿来便来、走便走,此刻又有何资格带走惜儿!“看著凤韹近乎茫然的神情,便觉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涌上心头,毫不掩饰的怨恨愤慨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凤韹,你又知晓,惜儿是愿意随你走的。“凤韹忽地一顿,恨恨吼道:“他是我的!!”

“果真,敢情天下无双的凤韹城主又要强夺霸取麽?惜儿──是人!活生生是人!有血泪、有感情!不是东西!你对惜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可有真真想过惜儿心里有多苦!“感觉怀里的少年微颤,珞猛然一惊。“惜儿?惜儿?”

凤韹看著毫无血色的凤惜,却不知怎的,定定站著。他还记得…还记得那孩子是怎麽离开自己的。对…是那孩子自己要走的……是那孩子……

珞恨恨抬眸,“凤韹──!“登时,从四方涌出许多黑衣人,立时与四周的皇军缠斗,且人数不断增加。“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都给我杀了!一个都不许留!都死了好!死了好!“低首,看著怀中的少年,眼里尽是柔情。“惜儿,欺负我们的人都要死了,开心不?莫怕,很快…很快惜儿便不痛了……“流著泪,一字一字吐出,如同绝望的哀鸣。

“冷华!冷华!“一直愣在一旁的章澧不断大喊,却因身旁不断逼近的黑衣人而无法上前。

一手抱起凤惜,对著几步远的凤韹冷冷一笑。

“凤韹,惜儿永远是我的了。”

硬是冲破用药物封制的内力,嘴角不断有血丝涌出。“惜儿……“仿佛是最後一眼,望著怀里的凤惜。扬掌──

『……什麽是娘子?』

『那凤惜就是爹爹的娘子,是不是?』

『爹爹眼睛……有水……凤惜不…要吃……了……』

『“爹爹……爹爹笑笑,爹爹笑笑,很漂亮。"』

101

“不──!”

感觉一阵猛烈的撞击,掌心一偏,直直落在伏在自己身上的身子。珞愣了愣,眼瞳扩了扩,颤颤道:“章…章澧……“难以置信地看著男子,“你──滚开!滚开啊!!”

“澧儿──“负伤的影卫对著大吼,“澧儿!澧儿!“不论他如何嘶吼,也唤不回心爱之人的回首。珞怔怔看著身上的章澧,手被紧紧扣著,脸上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

“华……“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触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华……“当年的惊鸿一瞥,什麽都不是的自己,早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沦陷了啊……为了权利而出卖亲人、身体,最後弄得一身腥,却得不到他一丝的心甘情愿。嘴角微微扬起,唇动了动。

“华…笑一笑…好不……“对我笑一笑。

笑一笑……

就这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

梦里的黑色精灵,柔美的笑容,如同晨星般绚烂夺目。那依旧是梦,不是麽?

“澧──!“影卫嘶声吼著,看著章澧缓缓倒下,如同破败的人偶。珞呆呆看著,却越发抱紧了怀里的凤惜。“澧儿──!!“不顾身上的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奔上前,却来不及将心爱之人抱在怀里。目光一转,聚气,剑峰对准了呆立的男子。

突地,一阵寒光闪过。剑峰与站立的男子仅有一线之隔。凤韹冷冷看著,自己曾经的部下在眼前倒下,收起了沾血的剑。卧在血泊中,意识逐渐模糊,却挣扎著,想碰触另一旁已逝去的男子。“澧……“仍旧是如此遥不可及麽……

“把他…还来。“举剑,对准呆愣的男子。珞缓缓抬眸,泪水轻轻滚落,一颗一颗。“不…不……“摇首,护著凤惜。”…不……惜儿…惜儿…你开开眼睛…开开眼睛……“哭泣著,“惜儿…惜儿要和我一辈子的…说好要一辈子的啊……”

凤韹缓缓走上前,从珞手中,轻易地接过全身冰冷的少年。珞静静看著,不再挣扎,双眼茫然。无言的,将怀中的少年徐徐收紧,企图给於他一丝温度。“我不会杀你。“扔下一句,转身,白颜玉与凤冥已不见踪影。凤韹向外头走去,隔去那繁华殿内的一片血腥。

一直到那身影走远,殿上只馀下一人。遍地的死尸,红衣的男子轻轻笑著。静静地,一个少年走近,缓缓俯身,伸手抱紧了男子。

“华……”

“别怕……别怕……”

“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吧……

102

暗室内,水如云循著火光,走近床边。站在床边的是一脸惨白的白颜玉,咬牙看著水如云,低声道:“救他。“水如云定定瞧了瞧躺在床上的男人,咧嘴一笑。

“为何?“伸手,轻轻抚过男人的五官。白颜玉一顿,声音不禁拔高:“你不是爱著王爷麽…?“水如云冷冷一笑,道:“水某是爱著他……“瞪著身旁颤抖的白颜玉。“爱得恨不得杀了他。”

“不…“白颜玉一愣。“不可能……“水如云甩了甩袖,露出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道:“颜玉,你明白水某多少?“而後,耸了耸背。“你可知道,水家都是怎麽对待最爱的人麽?”

白颜玉退了一步,有些恐惧地看著眼前的水如云。这人,是水氏的族长,即使水氏已灭族,但眼前的人并不如表面看去,如此无害。“你想怎麽样?”

“你知道麽?水氏的傀儡术,凤冥身上的蛊,可是你除去的?“白颜玉晃了晃神,随即缓缓摇头。“也对,水某的蛊,只有一人拔得了。那人还活著,是水某想不到的。颜玉,你不觉得奇怪麽?为何凤冥的蛊拔了,气色也没好多少。“水如云的语气越发冰冷。

“那是绝命蛊。“俯身,轻轻握著男人冰冷的手,见著男人胸前的一片血渍,不禁蹙眉。“绝命蛊,子蛊必连蛊母,两者相依,永生永世。“轻吻男人修长的指,白颜玉只觉得眼前的水如云可怕异常。“要是硬除去子蛊,寄主……便会受反噬之苦,衰弱而亡。”

“而蛊母,也会因此而死。“水如云把玩著男人的手指,谄媚一笑。白颜玉猛然一顿,缓缓道:“所以,你为了活命,出卖王爷麽…?“白颜玉的身子不禁颤抖,“你早知道了,凤暇的兵布图,是假的!”

“你说错了,其实那张兵布图是真的,毒王先辈到底还是原舒璟城城主,这城里的密道他还是记得的。到底,还是我们低估了凤韹"白颜玉狠狠瞪著水如云,咬牙道:“所以,你便将计就计,暗里将路指给我们,让凤韹演出这麽一出戏,却是要害王爷,让我将王爷带到这里,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水如云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又猜错了,水某可没唆使凤韹,且,凤韹为了那将死的孩子,倒是差点儿让他的计划毁於一旦。“白颜玉暗暗握紧了刀柄,水如云方转过身,白颜玉便奔上前,剑峰对准了水如云。

突地,感到一阵晕眩。白颜玉倒在地上,恨恨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水如云呼了口气,整个人靠在尉迟夕身上。“小夕,反应挺快的。“尉迟夕的双眼无神,白颜玉一愣。“那…是……活死人偶……“没想到,真有这种东西。

水如云俯身,双眼对著白颜玉,轻声附耳道:“你别担心,为了水某的命,水某不会让凤冥死的──”

“水某会,让他乖乖的,听水某的话,像人偶一样。“转过身,无视白颜玉震惊的神态。阖上了门,转身倒在尉迟夕身上。“小夕,水某累了,抱水某回房,可好?“靠在那冰冷的怀里,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

※※※z※※y※※z※※z※※※

『王爷,此子乃帝王之相,可命中带煞,弑兄杀父,难养也。』

『韹弟,大哥练了套新的剑法,可要瞧瞧。』

『韹二哥,俞儿最喜欢韹二哥了,俞儿是韹二哥的娘子。』

睁开了眼,低首,双手不禁拥紧了怀里的少年。连夜,回到了舒璟城,一身血腥,明知这孩子怕这腥味儿,却不愿放开。不能放开,放开了,又会不见了……

“爷。”

抬眸,入眼的是一脸温润的男子,旁边站著曹帅,身上脸上尽是血渍,双眼有些暗红。凤韹冷冷看了眼,道:“下去吧……“男子闻言,福了福身子,道:“城里的叛军都降了,这回,我军大胜。”

“下去。“感到一股寒气,男子顿了顿,才躬身。曹帅瞧了眼凤韹怀里的少年,静默,转身走了出去。门外,只曹帅对男子低声道:“那孩子……“男子冷横了曹帅一眼,缓缓道:“这事,我们都做不了主,气数是该尽了。”

凤韹细细打量怀中的少年,伸手,有些颤抖。抚向少年的眉心,轻声唤著:“惜……?“许久,少年没有动静。“惜…凤惜…惜儿…?“一声一声。良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城主。“随即,推门而入。水如云抬眸,望向那高傲的男人。“城主,水某给他诊脉。“凤韹顿了顿,圈住少年的双手不断收紧。“他会活麽?”

水如云一怔。

凤韹缓缓扬首,看著水如云,道:“他会活麽?“倾城的面容,有些憔悴,脸上还有血渍。“他会活麽……?”

“他会活麽?”

“会麽?”

水如云徐徐道:“城主,还记得水某说过的话麽──望城主莫悔。“走上前,看著那面色苍白的少年。“城主,後悔了麽?”

“後悔…?……”

很久以前,那老躲在角落的孩子,那老是对著自己傻笑的孩子,那在自己身下隐忍的孩子…K抚了抚那枯瘦的双手,他还记得,自己曾经亲手,折断这只瘦小的手。抚向少年的额,那额角的疤痕,是他留下的……

他记得,那双小手,小心地拉著自己的袖子……是他,将那双手挥开的。

水如云微微一叹,道:“水某这般,也只能再为这孩子多取些日子。“随後,缓缓道:“城主,还请多怜惜这孩子,他也没剩多少日子,水某也没奢望城主能对这孩子好些。”

轻抚少年的脸庞,水如云淡笑道:“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城主对他多笑笑也好,如此,这孩子也会走得开心些。”

103

从随身的锦囊取出细针,在烛火上转了转,凑近凤惜,却发现那双手仍固执地圈著少年的身子。水如云嘲讽似地一笑,对凤韹道:“城主,您这是在为难水某。“凤韹顿了顿,不言一语。良久,才将怀中的凤惜放在柔软的榻上,举止更是小心轻柔,虽退开了些,手却仍紧紧握著凤惜的手。

水如云不知为何,冷哼了声,随即笑道:“水某想,城主的心意令公子是会明白的。“此时,再多也是徒劳。只盼,这孩子醒来後,凤韹真能诚心相待。水如云轻易撩开那身红衣,那衣裳下的身子瘦骨嶙峋,凤韹定定看著。手不自觉抚向那从脖子延至身下的那道疤痕。

这个痛,是他施加的。这幅身体,凤韹曾仔细端详过,目光落在肩头,瞥见那陌生的齿痕。凤韹微微一愣,目光逐渐深冷。而後,倾身,唇轻轻碰触那齿痕,双眼泛红。

水如云静默。“城主,还请放宽心。“自己还是舍不得看到美人伤心啊──水如云迳自笑了笑,敛敛神,扶起那冰冷的身子,滚烫的针头落在凤惜的颈,缓缓地,一滴滴暗黑色的血珠,凤韹怔怔看著。水如云又迅速扎了一针。突地,凤惜猛地一震,血丝从鼻孔徐徐流出,著实骇人。

“你──!!“凤韹拥著凤惜,狠狠瞪著那带笑的男子。水如云无奈看了眼,道:“城主,你相信水某便是。“凤韹别过头,强让自己镇静下来。

“城主,且在这静待,水某尚有些私事。“凤韹抬眸,咬牙低声道:“你滚吧!“水如云笑了笑,面容有些苦涩。

一炷香过去,不见少年醒来,却隐隐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渐渐平稳。凤韹伸手,抚了抚凤惜的颊。曾经,无数次的掌掴,想起的却是那隐忍的小脸,颤颤地站在一旁,脸肿得老高,眼泪也没敢落下来。即使如此,再见到那孩子时,他还是会悄悄在角落躲著,对自己小心翼翼地笑著。

为何……不好好看看这孩子,不好好摸摸这孩子。让这孩子服下暗魂丹,报复似地,一次又一次残忍对待,然後,扔下。再见到这孩子,凤韹不明白,原以为已经在大火中逝去的孩子。还以为,只剩自己一个人,直到被无尽的罪孽啃蚀、渐渐腐烂。

拥紧少年的身躯,凤韹深吸一口气。这是…是他的孩子。

这身体,留著的是他的血。

这是,他的儿。

“凤惜…惜儿……”

『凤氏族人,必定会爱上血嫡之亲。』

今生在意的,不过寥寥数人。恋上珞俞,如此理所当然。直至珞俞死去,原以为心已死,不想,这次是他们的儿。

“惜儿,你恨我了麽?”

“惜儿不愿醒来,可是因为怨我、恨我?”

轻轻在少年耳便吐息。有些恨恨道:“那麽,你便恨吧──”

“你便是恨死我,也要醒来。”

明知,这孩子不会怨人。

“老天要收走你,我凤韹偏不让。“在少年额上细细吻著,似乎,有水滴落下。

“你生死都要和我在一块,谁也分不开。“凤韹轻轻笑著,似是毁灭、绝望。

104

凤惜第一次睁开眼是在深夜里,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猛地嘶声哭喊。凤韹一惊,连忙将怀中的少年拥紧,可凤惜仍旧不安地挣动。“啊啊……啊……不…不要……“双眼尽是惊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无力的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挥动著,凤韹咬牙,硬是压制那双不安份的手,却没敢真的用力。

“没事了……没事了。“凤韹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极少哄人。如今,只能笨拙地搂紧凤惜,靠著凤惜的额,轻声安抚。可,凤惜突地一震,静了下来。感觉到湿润,凤韹俯首,即使看不清,但凤韹知晓,怀里的少年已经是泪流满面。凤惜缓缓缩紧身子,凤韹伸手欲抚去那眼角的泪,却在触到时,凤惜突地偏头。

“…不…要……痛……痛……“缩著身子,无意识地喃著,泪水却从未止过。

『那时候,惜儿每晚都睡不好…就是睡了,也会哭著叫著…』

那一句句呢喃,凤韹听在耳里,心却缓缓揪在一块。他们之间,隔著一道墙,这道墙,是自己亲手筑成的,是自己将这想亲近自己的孩子,远远隔著,让这孩子摔得一身伤。

“…不…要……爹…爹……“凤韹顿了顿,似乎没听清。“爹爹……爹…“一声声的呼唤,凤韹不禁颤抖。曾经嚐过心痛的滋味,那感觉就像要窒息般。此刻,凤韹却又真真嚐到这股噬人的滋味儿。

“别…别哭……“让少年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打著少年的背。“别哭……别哭……“细声哄著,附耳道:“爹…爹在这里。”

“爹在这里,爹在这里。“别哭…别哭……爹在这。凤惜的气息逐渐平稳,凤韹侧头一看,才发现凤惜又昏睡了过去。定睛瞧了瞧,凤惜的嘴角却是微微扬著。凤韹不禁哑然,抚摸著那抹笑容。

俯身,将唇印在少年的唇上,不带任何欲望。轻轻吻著凤惜,久久、久久……

水如云站在外头,嘴角扬著,高深莫测的笑容。转头,瞥见另一头的男子。男子同样带著笑。水如云走近男子,却与男子擦肩而过。

“水医圣,请留步。“男子轻声道。水如云脚步停了下来,饶有兴味地看著男子。“不敢当,被韩氏後人这麽称呼,水某当真惶恐。“男子嘲讽一笑,道:“如云要不是医圣,这世上可真无人担得起这名号。”

“那还是韩氏谦让。“二人你来我往了几句,便觉没趣,男子直接开门见山道:“那人还能救否?”

“谁?“大的还是小的?水如云窃笑。

男子蹙眉,撇嘴,没好气道:“曹晖那家伙紧张,我来问问。“水如云眉一挑,男子别过头。

“恕水某无可奉告。“男子瞪眼,“你!“水如云大笑走开。

直到走远,水如云暗喃。

“笑话,水某还没玩够呢……”

※※※z※※y※※z※※z※※※

凤惜醒了几回,仅是一会儿,又昏睡过去。水如云瞧了几次,转身打量凤韹,见他沉著脸,眼里尽是讯问,别过头又握紧了少年的手。水如云笑道:“城主还是先休息会儿,水某会看好公子的。“凤韹蹙眉,水如云又道:“水某还有把柄握在城主手上,怎敢乱来。“叹了口气,接著道:“城主一身煞气,这孩子畏惧,受不住的,城主还是换件衣服,这般才会精神些。”

凤韹沉吟。看了眼水如云,缓缓起身,道:“要是他醒了,速速让人通报。“将凤惜安放在床上,回头又瞧了几次,才走了出去。水如云见那身影走远了,俯身,面色有些沉重,将手按在凤惜胸前,另一手从衣褶里取出一颗药丸,放入凤惜嘴里。

“凤韹,水某还真想瞧瞧,这孩子在你心里有多少份量。“水如云坐在床头,喃喃道。而後,静坐观察。不出一炷香,那身子动了动,虽是轻微,却仍能发现。水如云也不禁摒息,良久,才见那双眼睁开,有些迷蒙。

“醒来了麽?“凤惜瞧著,水如云笑道:“怎麽,不记得水某了麽?“伸手,抚摸凤惜的额。凤惜似乎一惊,艰难地偏头。“似乎,脑袋还挺清楚的。“知道这孩子怕自己,水如云倒了茶水,扶起凤惜。凤惜似乎仍有些抗拒,只听水如云道:“喝些水,润喉。”

那双手已无力握杯,水如云便喂著让少年小口小口地喝下。“咳──咳咳!!“凤惜猛地一咳,干呕著,面色痛苦,水如云连忙为凤惜顺气,通经脉。见凤惜稍好,水如云轻声道:“可知道这里是何处?“凤惜虚弱地抬眸,唇色惨白。许久,微微摇首,似乎有些无助。

“这里,是你爹爹的地方。“水如云戏谑道。不想,凤惜猛地一震,而後有些害怕地环顾四周,眼里透著不安。突地,按著胸口,痛苦地低头。“现下还是别太激动好,这样你体内的毒会散得更快。“凤惜抬眸看著眼前带笑的男人,似乎想起什麽,看了看身上的裳。

红衣,艳红的嫁衣。

“你快死了。“水如云淡笑道,伸手抚摸少年的头。凤惜有些呆愣。许久,才点了点头。“没有什麽想要的麽?“轻声问著。俯身,与少年对视。只见凤惜顿了顿,双目无神。而後,摇首。

“没…没…有……“声音依旧沙哑,甚至比之前更为难听。

“没有麽?“水如云有些愕然,当真…什麽都不要麽?凤惜缩了缩身子,胸口依旧泛疼。“你不怕死麽?“水如云不信,疑惑道。死……他知道的,他快死了。死了,就像阿婆一样,一动也不动。眼睛不会再睁开,什麽也看不到。看不到……再也看不到爹爹了……

凤惜抬眸,扯著嗓子。“我…怕……“怕。很怕、很怕。死了的话,爹爹会不会记得他?……爹爹不会记得他的……不会记得的。或许、或许……会偶尔想起,会吧?会吧?

那就好了。偶尔想起自己,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剩下的,他不敢要了。

“你不会死的。”

好听的声音。只见男人推门而入,目光深冷。凤惜微微一顿,见男人似乎瞪著自己,身子抖得厉害,缩了缩。凤韹狠狠扫了眼水如云,走近床,原想坐在床边,却发现床上的少年颤得厉害。想碰触少年的心情,硬是压制著。这孩子,该是怨著自己的。

“水某先告退了。“水如云连忙抽身,却见那美眸一瞪。

站了会儿,转身。感觉脚步声远去,凤惜不禁有些黯然,爹爹…不想看到自己的吧……抬眸,却见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端著碗盘。凤韹见少年疑惑地看著自己,将手上的热粥端了过去。“吃点东西。“凤惜微微一愣,见凤韹舀了一匙,吹散了热气,递到凤惜眼前。

凤惜呆呆看著,有些无措。凤韹见少年仍未张口,便收了回来。心道,再让侍女传话,准备些开胃的东西,就要转身离开。突地,一个力道轻轻扯著自己的衣袖。凤韹回头,见那只手颤颤地收了回去。凤惜低著头,懦懦道:”…弄…脏……“擦著手。凤韹定睛看著,曾经,那个孩子,在自己面前笨拙的擦著手,有些恐惧地看著自己。

良久,凤惜缓缓抬眸,凹瘦的小脸扬著,颤颤道:”…会走……不…会…在这…里…会走……“自己,会走的。他要死了,不能弄脏爹爹的宅邸。他自己会走的,不想…不想让爹爹赶走自己。不会赖在这里,不能把这里弄脏了……

凤韹突地扯过凤惜,粥水撒在地上,碎裂的碗筷发出声响。凤惜震惊地看著,只见凤韹面目狰狞,低吼道:“你──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你不准再想那个男人!我不会让你走的!“凤惜的手被抓得生疼,害怕地忍著泪。“我──“凤韹顿了顿,放开了少年的手。见拿瘦小的手肘已有些青紫,凤韹猛地一愣。自己…又弄伤他了麽…?

也许,这孩子根本不想待在这里。也许,这孩子真的恨著他。

凤韹咬牙,转身离去,如同挫败的野兽。

105

两日来,凤惜似乎又回到与从前无异的日子。因为疼痛而醒来,环顾四周,自从那日见到爹爹後,被遗忘似的,之後便没再见到凤韹的影子。凤惜昏睡的时间长,两日便这麽过去。除了醒来时,床边的案上置著粥米和小菜,水如云在清晨时亦会前来为自己施针,且服下一颗药丸。

凤惜只当自己快死了,醒来时,小孩儿的心里到底还是盼著能看见爹爹,在最後的日子,能再看看几眼,也是满足的。但是,每当那双眼睁开之际,不见一人,偶尔可见一个仆侍为自己布菜,眼里带著一丝恐惧,而後便匆匆离开。案上的菜,凤惜没动过,双手无力,也无法撑起身子。一双眼,便巴巴地看著门,小小的心期待著。就是可怜自己也好,也希望,爹爹能再来看看自己。

水如云看在眼里,冷哼了声,对著凤惜直接道:“别瞧了,那人不来就是不来,你真以为你要死了,他会对你好些麽?“水如云这是在挑拨,有些人总和自己过不去,凤韹是一个,水如云亦是。凤惜听在耳里,身子不禁颤抖,艰难道:”…我…知道……“自己没想过爹爹会待自己好,只是想……爹爹会不会来看看自己……

良久,看凤惜睡下了,水如云暗叹,抚摸那瘦小的颜,顿时玩心大起,伸手探入凤惜衣襟。突地,感到一阵冰凉。

“城主,这刀剑不长眼,您还是收起好。“水如云带笑,小心避开那锋利的剑锋。凤韹绝美的容颜在自己眼前,面色铁青,二人僵持许久,凤韹收起剑。越过水如云,极其熟练地在床边坐下,亲自探了探凤惜的脉搏,面色越发沉重。

瞪了眼水如云,拉好凤惜的衣襟。看了眼案上分毫未动的小菜,凤韹目光深冷,轻柔地搂过沉睡的凤惜,只觉那身子轻盈冰冷。水如云知趣,悄声离开。

“你可还念著那人…?“凤韹喃喃道。“你可是喜欢他?“凤韹不觉,声音有些发颤。两日,凤韹心里挣扎,到底还是搁不下,搁不下这为了他,几乎丧命的儿。就连自己也不明白,只知晓,一想到这孩子也许……恨著自己,难受。当年误以为俞儿背叛自己时,可有这般难受…?

怀中的少年挣了挣,凤韹一顿,便见凤惜缓缓睁开了眼。见孩子睁开眼,却没有恐惧,乖乖地在自己怀里,心底一股热流上涌,却发不出声音。怀中的少年动了动,突地全身剧烈颤著。

“…暗…暗……“凤韹没听清,却见凤惜茫然的双眼看著自己,双手挣著。“怕……暗……“凤韹猛地一怔。连忙握紧凤惜的手,急道:“你说什麽!“凤惜愣了愣,凤韹又急急吼道:“怎麽了!!”

少年不再说话,愣愣地看著上方,与凤韹四目相对。凤韹只觉得一阵寒意,抚向凤惜的双眼。凤惜向後退了退,无助地摇首,摸索。挣动的双手,被包裹在男人的手心里。温暖的触感,让凤惜怔了怔,随即被一股力道扯入怀里。

不言一语,只是静静地依偎在男人怀里。“惜儿……“凤韹轻唤,感觉怀里的少年一震。在作梦麽……?凤惜不敢乱动。

只有在梦里,爹爹才会抱著自己……但是,梦里,爹爹从来不会叫自己惜儿的,爹爹只会唤俞儿、俞儿……

可是,为什麽看不到爹爹……看不到……

“爹…爹……“枯瘦的双手,缓缓抚向凤韹的脸。粗糙的触感,没有从前的厌恶、嫌弃。而後,那双手怯懦地缩了回去,那少年看著自己,双眼茫然地睁开著,没有任何焦距。凤惜轻轻笑著,有些傻气的笑容。伸手,小心拥住了那唯一的温暖。

是梦。所以不要紧的。是梦,爹爹来看自己了……那自己,能不能抱抱爹爹,是梦。爹爹不会嫌自己脏、不会骂自己…骂自己贱。不会推开自己的……只要抱抱爹爹,在梦里,没关系的。

凤惜胸口一窒,黑红的血咳在凤韹月牙白的袍子上。

※※※z※※y※※z※※z※※※

“他的眼睛……“感觉怀里的少年微弱的气息,凤韹面无表情,却颤声道:“再也看不见了麽?“水如云静默,顿时,气氛沉重。“城主,水某只承诺,让公子多活几日,可没──”

“他会没事的!他会好的!“男人低吼,身子微微颤著。水如云眉挑了挑,缓缓道:“城主这是,害怕失去令公子麽?”

“我──“凤韹一顿,一时间竟答不出来。水如云冷笑,“城主心里不舒服,水某明白,毕竟现在趟在那儿的是城主唯一的儿子,且……这孩子对城主有恩。”

“城主此番觉得不安,可是因为──“水如云笑了笑。“觉得愧疚?“凤韹不禁一怔,抬眸,双眸里尽是疑惑。

“我…不明白。“凤韹似乎有些迷惘道。“他的眼睛治不好麽?“这双眼,凤韹伸手抚了抚,这双眼,很漂亮。犹如会说话般,这双眼,怎麽能看不见……怎麽能什麽都看不见。

水如云暗叹,道:“当年城主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就算凤冥逼迫,也是令公子愿意给城主过身。这条命,能拖到今时今刻,水某真不知,该说老天垂怜──“水如云冷冷一笑。“还是残忍。”

走上前,只见凤惜面色泛白,水如云笑道:“之前,毒伤了神经,原是痴傻的孩子,水某到底还是逆了医道,现下毒涌向双眼,目不能视。不久,该是话也不能说,食无味,全身毫无感觉,痛苦至死。”

凤韹愣愣听著,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窗外,雪花飘落,这曼天美景,却只让人觉得凄凉。搂紧凤惜,发现那只瘦弱的手轻轻地拽著自己的袖子,凤韹顿觉得自己如同被人往心上磨了一刀。

“水氏如云……“凤韹的美眸映出少年的睡颜,似乎有些疲惫道:“退下吧……“水如云似乎有些意外,或许是因为眼前不可一世的男人对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

水如云淡淡道:“城主要是觉得,对令公子仅有愧疚的话……“望向那片雪花,“那便让他就这麽走吧。令公子要的,城主怕是给不起,也不愿给。“这倔强的孩子,要的,不过是凤韹对严珞俞之情里的万分之一。

“…冷……“怀里的少年轻声呢喃,凤韹连忙环紧少年。”…爹爹…爹…“凤韹似乎红了眼眶,对怀里的少年扬起嘴角,倾国倾城。或许,不久後,亦或,是明日,便再听不到这孩子,唤自己──爹爹。

106

兴许是那双眼看不见了,凤惜竟也不惧,刚开始还是有些抗拒,但几次从凤韹怀里醒来,便也不陌生,心里贪图这份温暖,却以为这些都是在梦里。凤韹似乎将事都搁下,凤惜此刻只吞得下粥水,凤韹一口一口喂著,只见那孩子吃得小心,双眼疑惑地向四处瞟,双手轻轻拽著凤韹的袖子。

不安。所以才会依赖自己麽…?却觉得心底涌出一种感觉──满足。不禁,目光有些柔和。这就是,自己从前如此厌恶的孩子麽?自他出生,便没好好看照。似乎还记得,当年那老奴,抱著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雨下得很大,自己当时方遭聚变,一见这孩子只觉得恨由心生,一把扯过,便狠狠摔在地上。那时,孩子才出生,还不足月,自己当时,可是想杀了这孩子?

不止一回,许多次,想亲手结了这孩子的性命。如今善待这孩子,可真是因为愧疚──?

“咳!咳咳!咳──“凤惜忽然猛咳,“咳──咳!呕──“硬是将方才吞入腹的粥水吐了出来,夹带著血丝,触目心惊。“来人──!“凤韹抱著凤惜,侍女连忙上前,刚碰到少年,只听凤惜猛地大叫:“啊啊啊──!!”

凤韹不禁一顿,搂紧了凤惜,却不知怎麽安抚。因为看不见,才更加惧怕外来的碰触。凤惜自小吃了不少苦头,也是从小被人打骂到大。心底深深的恐惧到此刻才抒发出来,死死地拽著凤韹,身子剧烈发颤,双眼禁闭。

“莫怕。莫怕……“似乎感受到那深深的不安,凤韹细声道。“惜…惜儿…“感觉凤惜一震,那双拽著自己袖子的手松开,却转而搂住自己。良久,才听见怀里的少年小声唤道:”…爹……“很轻很轻,似乎还有些後怕。

这…可是在唤自己…?凤韹不晓得,这孩子曾经依赖的,毕竟不是自己。

想到此处,凤韹只觉得心头发酸,便任由凤惜抱著。转过头,冬日依旧寒冷。望著窗外,凤韹不禁微微一笑。似乎可以看见,一个少年,在春风花开的季节,健康奔跑著。

那少年转过头来,对自己笑著,像桃花般可爱。

※※※z※※y※※z※※z※※※

“等惜儿身子稍好,爹带你去南方,那儿气候暖和,在那里置个宅邸,每年春日,还能赏花……”

“惜儿知道麽?东北的大漠,那儿是圣皇都管不到的地方,那儿有个奇怪的坐骑,叫骆驼。那儿的人热情自由,等这儿的事告一断落,到那儿也是好的。”

凤韹轻声道著。感觉怀里的少年疑惑地抬头,已经有几日没听这孩子发出声音。直到今日,水如云沉默不语。话也不能说,食无味,全身毫无感觉,痛苦至死。话也不能说了麽……

少年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身子依旧冰冷。凤韹缓缓道:“明日,爹带惜儿出外走走,可好?“得不到少年的回应,凤韹俯身,只见少年似乎有些期待,对著自己扬起嘴角,呀呀的几声。轻轻抚摸那不断凹瘦的小脸,这张脸,是像谁呢……

“再叫声爹爹,惜儿。“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对人细语过。“惜儿?惜儿?“凤惜,很好听的名。凤韹牵起嘴角,有些苦涩。

“凤惜…凤惜……“俯身,在少年的眼上细细吻著。感觉怀里的少年抖了抖,却没有抗拒。“再叫叫爹爹。不叫,爹就不要你了。“凤惜似乎一惊,拽著凤韹的手有些不安地挥动著。

却没听到,少年唤自己爹爹。

绝美的容颜有些苍白,凤韹轻轻一笑,如此纯净。错过了俞儿,此生便不会再放开你。将唇印在少年的唇上,没有一丝杂念,没有掠夺,如此温柔。

“骗你的。”

107

将少年裹了一层又一层,抱在怀里,便上了马车。宽敞的车内置了火炭,温暖舒适,但凤惜的手脚依旧冰冷。拿了块碟子里的糖糕,撕了一小块,放入凤惜嘴里。凤惜嚼了许久,随即满足一笑。

马车缓缓走著,依旧有些颠簸。将凤惜搂紧些,感觉那小身子挣了挣,便附耳轻声道:“爹带你去一个地方,乖。“而後,想到什麽似的,从车内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只见盒子里头,置著一对小人偶。将人偶取出,放在少年手里。

凤惜疑惑地摸索著,只听凤韹道:“你之前喜欢的,爹替你收了起来。“凤韹的神色有些黯然,或许这孩子不记得了。抚摸著那头稀疏的发丝,缓缓道:“这是夫妻偶,祈愿夫妻能白头到老,长长久久。“良久,凤惜愣愣摸著那对人偶,而後轻轻抱在怀里。脸上,挂著笑容。

修长的五指,徐徐握住那双冰冷的小手,还有那对人偶,久久。这份温暖,来得太迟,那双手,依旧冰冷。

曾经,那孩子在角落偷偷瞧著,看著男人微笑地抱起男孩和女孩,小心上前,拽著男人的袖子,却被无情挥开。曾经,在那林子里,小孩在男人怀里,望著夜晚的星空,十指交握,简单而温暖,却不是属於自己的幸福。曾经,在那寒冷的密室里,赤裸的孩子,看著男人抱起棺木里的骷髅,决绝地离开,没有回头,不论那孩子如何乞求。曾经,那呆傻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在夜里流泪,男人的手,抚向少年的脖子,终究还是没有下手。曾经,呆傻的少年远远看著,男人与少女相拥,箫瑟合鸣,傻傻微笑著,泪水却从未止过。

太多伤害,当那份珍惜来到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远。

※※※z※※y※※z※※z※※※

马车停在山脚下,大雪封山。凤韹将凤惜抱下马车,紧紧搂在怀里,稍避开一些寒气。凤惜卷缩著,拽著男人袖子的手却不曾放开。凤韹轻声耳语道:“莫怕,爹抱你上去,一会儿就好。“想让少年安心,在那额上落下一吻。“莫怕,惜儿。”

稍稍运气,吞吐,纵身一跃。

仅是一会儿功夫,只听凤韹淡笑道:“惜儿,到了。“怀里的少年颤了颤,虚弱地从男人怀里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可怕。放眼望去,那山头冰雪堆积,只见两个坟头,萧索凄凉。

抱著凤惜走上前,单膝跪在一个坟前。瞧了瞧那坟墓,目光柔和,凤韹缓缓道:“娘亲,孩儿不孝,久未来瞧您一眼。“细细抚摸著那坟,柔声道:“这是孩儿的儿,唤凤惜。“俯身,望著凤惜,道:“惜儿,这是你奶奶,就是,爹的娘亲。”

只见,凤惜动了动。良久,伸出那枯瘦的双手,循著凤韹的手,抚摸著那墓碑。“娘亲,惜儿是…很好的孩子,孩儿却没好好待过惜儿。“一句,沉默。抱著凤惜,退了一步,对那坟墓深深一拜。

凤惜动了动,探出头,任由凤韹拥著走向另一边的坟墓。俯身跪下,将凤惜放下,双手却没放开。看著那墓碑,沉默不语。凤惜无力地靠在凤韹身上,细声咳著。只听凤韹淡道:“这是你的娘亲。”

“珞俞,这是我们的儿。“对著墓碑,扬起笑容。“惜儿,冷麽?“搓揉著凤惜的手指,只见少年的脸色越发苍白。凤韹面色沉重,转头,看著那墓碑,缓缓道:“珞俞,是韹二哥对你不起。“将腰间的配剑取下,宠溺笑了笑。“我们之间,在十五年前便结束了,是韹二哥一人的执念,珞俞在天上可是要好好笑二哥。”

轻轻一使力,那精致的剑,断成两截。“咳咳…咳咳……“凤韹拥著少年,血丝从少年的嘴角留下。闭目,轻声道:“二哥不会再来了。“抱著少年的手不禁收紧,“惜儿,再忍忍,给奶奶和娘亲磕头。”

【凤氏族人,必定会爱上血嫡之亲。】

俯身下拜。“吾,凤韹今生定珍惜吾儿凤惜,永世相惜,至死不渝。“唯一的承诺,低首,捧起少年的脸,四唇相依。

少年的眼角落下一滴泪。久久,在分开的时候,嘴角不断涌出血丝。

一遍又一遍,抚去那骇人的血柱。

一遍又一遍,将唇印在少年的唇上。

对著少年,笑著。绝美的笑颜,只为怀中一人。

许久,只听男人哽咽道。

“惜…惜儿…惜儿……“爹在这里…爹在这里……

抬眸,凤韹似乎可以看见,一个健康的少年,在繁茂的花季,对自己羞涩地笑著──爹爹。

爹爹。

爹爹……

泪水,落在少年的眼角,随之滑落,如同少年的泪。

低首,对著少年轻声道:“惜儿累了,好好睡吧……”

好好睡吧……

惜儿…惜儿……

爹带你去南方,那儿气候暖和,在那里置个宅邸。

每年春日,还能赏花……

108

神都历425年,四王之争爆发,圣朝殇氏皇权岌岌可危。同年,战鬼凤韹倒戈与圣皇联手。同年,四王之首影王战败,俞王凤冥薨,其弟──战鬼凤韹蒙御受封,奈何凤氏暗剑於受封之日包围皇城,以清君侧之名号,斩杀摄政王殇璘。圣皇殇玥赐其护国公之名,领土万顷,永世传袭。圣朝长达六年之久的内乱,方正式落幕。

现今,世人皆知,圣朝除了英明的圣皇之外,还有圣皇暗处的利刃──暗皇凤氏。

※※※z※※y※※z※※z※※※

面如温玉的男子轻手捧起茶杯,闻了闻,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突而,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男子不禁蹙眉。只见,一个少年狠狠撞开门栏。“水如云!!”

水如云面露不耐,那少年正要上前,突地整个人无法动弹,一会儿便倒在地上。水如云不屑地冷哼,少年伏在地上,咬牙道:“你──这个──庸医!“细细品茗杯中的好茶,水如云随即淡道:“水某新研发的‘一定倒’不错吧──“少年登时气得面色青紫,吼道:“混帐!”

水如云眉头皱了皱,死小孩,真没教养。“小夕。“一个男子不知从何处走出,面无表情,如同木偶般。水如云指著少年道:“把他扔出去。“说完,男子便走向少年。

“你说过!能治好华的!!“少年不断吼著,无奈只能任由男子把他架在身上──扔出门去。水如云翻了翻白眼,对少年远远喊道:“水某是能治好曜华城主,可没说是现在──”

见少年的叫骂声远了,水如云不禁摇首,怎麽自己老接这些烂摊子呢……似乎想到什麽似的,水如云放下手中的茶,眷恋地看了几眼,便往另一厢走去。环视屋内,简陋的房里空无一人。

水如云向外头望去。只见,竹林间,一抹纯白的身影。那是一个少年,身子有些单薄,如玉的肌肤,晶莹剔透。少年转过头来,清秀的容颜,对著水如云腼腆一笑,小跑上前。

“师父。“好听的嗓音,如同春风轻轻拂过。水如云眼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凈,对少年笑道:“好徒儿,天气好,去外头晒太阳麽?“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庞。少年眉一横,缓缓道:“师父不是说,多晒晒太阳,会长高麽……”

水如云顿时静默,缩回了手,有些心虚道:“是呵──“少年咧嘴一笑,道:“那就别打扰徒儿了,您老自便。“水如云顿了顿,见少年已经跑远。老……水如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话说,男人也是在意自己的年龄的。

“惜儿──“少年回头,水如云问道:“记起什麽没有?”

少年静默,而後,摇了摇首。良久,水如云方摆了摆手,“晒太阳去吧!”

远远,听见少年的嘻笑声。水如云沉吟,这三年来,躲躲藏藏,日子过得还是小滋小润的。一些事,他是怎麽也忘不了。

比如,在这小竹屋里的某处,关著自己最重要的活死人偶。比如,那个叫晞人的少年两年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带著一个故人,也就是如今已经疯癫却武艺盖世的曜华城主。比如,让尉迟夕手刃水氏的叛徒。

比如,在那大雪纷飞的山上,看见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还有那从未止过的泪水。水如云闭目,直到现在,他仍记得,那个武霸天下的男人,抱著怀里已经没有气息的少年。那个样子,已经好几天。

不论是谁,都无法接近。就连那个男人的亲信,那个韩氏的子弟还有叫曹晖的将领,都无法靠近。那如同天籁的嗓音,『惜儿睡了。』

『惜儿只是睡了。』

『就要醒来了…就要了……』

最後,是那神将琉璃前来,虽是负伤,却还是让那疯狂的男人醒来。一口上好的树晶棺木,那孩子似乎真的──只是睡了。躺在棺木里,自己还记得,男人单膝跪在棺木旁,看著那孩子,这般站著,便是一日。

自己便这麽看著,暗里将水氏族人都安排好了後,悄悄离开,当然,自己也带走了那棺木里头的孩子。

然後,每日每夜,治疗著那孩子身上的伤。那断时日,每天让那孩子服用的药丸,果真起了作用。让凤暇手刃毒王,取了毒王先辈的心窍之血,所凝成的药丸。原是,想留给凤冥,当初与凤冥设下局时,便一步步算计好。

谨慎、小心。

这是报复。

看著那孩子渐渐有了气息,有了生气。

在那孩子睁开眼的那一刻,前尘已如同浮云。

109

喜孜孜的喝著酸梅汤,满足地呼了口气,见坐在对头的清秀少年一脸哀怨地看著自己。少年看了看碗里黑压压的汤水,还有那刺鼻的药味儿,不禁抬头,看著水如云,小声道:“师父……”

“喝下去,没得商量。“水如云挑眉,转头唤道:“小夕,给捶捶背。“尉迟夕从少年身後绕过,听话地为水如云疏松筋骨。少年细声道:“徒儿知道错了,徒儿以後都不说师父老了。“水如云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大的他惹不起,小的还爬到他头上了?!

哼!

少年深吸一口气,捧起了碗,一饮而凈。水如云掩嘴笑著,见少年被药苦得皱成一团的五官,道:“师父柜子里有糖糕,吃块去去苦,别说师父不疼惜儿呵──“少年眨了眨眼,浅笑道:“哦,谢谢师父。“跳下高凳子,顺道收了碗。

看著少年的背影,水如云不禁眯眼,眼里尽是笑意。自己果然得到了个好东西,日子过得也算和和美美。

只要……

“水如云──!!”

水如云翻了翻白眼,吩咐道:“小夕,去吧。“赫胥晞人这回显然是有备尔来,在尉迟夕反应过来时,已经先撞开门。水如云面露苦色,上好的檀木门啊……赫胥晞人一脸凶狠,指著水如云直接骂道:“水如云!你这老混帐!”

水如云眉头一皱。老──?

赫胥晞人冷冷笑著,俊秀的脸庞高高扬起,道:“这回不管是什麽‘一定倒’还是‘全部倒’,你要不跟我走,我就拆了你这破屋!“水如云脸色不佳,怪笑道:“哦……敢情世子这回是十拿九稳的罗……”

只当水如云看遍了自己,赫胥晞人狠狠道:“你倒是试试!“击掌,一群黑衣人顿时涌入竹屋,想来水如云这次还真是插翅难飞。尉迟夕护在水如云身前,只见水如云脸色黯然,缓缓道:“世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水如云,你为人过於狡猾,当初是你说拿了咎戊珠就治好华的!“赫胥晞人咬牙切齿,水如云无奈道:“水某不是给了你忘忧散麽?”

“那根本无法根治!华他一时疯癫,一时清醒,那东西──“赫胥晞人激动非常,此时,一个黑衣人上前,小声附耳,不知在说些什麽,只见赫胥晞人脸色突地发白,狠狠掴了那黑衣人一掌,吼道:“那你还怵在这儿做什麽!还不快派人去找!”

那黑衣人连忙狼狈离去。赫胥晞人咬牙,瞪了眼水如云,暗道:“怎麽会看丢了呢──!“抬眸,对水如云道:“这回,先放过──”

“世子!!城主他──!!”

“城主!!”

只听外头传来杂乱的声音,赫胥晞人猛地一愣。水如云更是眉头紧锁,医者对内力发出的气息分外敏感,尤其……如此深厚的内力。赫胥晞人倒是顾不了这麽多,领了一干人向外头冲去。

“小夕,快去看看!“如此不详的预感。水如云亦奔向外头,倒是看见令他瞠目结舌。那竹林间,於黑衣人缠斗的玄色身影。那玄色身影浑身戾气,低吼一声,便将那些原想制住自己的黑衣人弹开,功力深不可测。

水如云嘴角抽了抽,道:“这……不是走火入魔麽?”

赫胥晞人对著那玄色身影唤道:“华!!“转头,对著手下道:“快点制住城主,记得万万不得伤了城主!!”

那些黑衣人一涌而上,只见那玄色身影停下,转头对著他们。秀美绝伦的容颜,眼角的暗蝶为那无双的脸增添了一丝魅惑。“凤韹──!!“大吼了声,双眼里尽是怨恨,出招更是不留情面。

水如云哑然,这场面说有多混乱就有多混乱,他平静的日子啊……

转眼,已经有黑衣人不敌,血溅三尺。赫胥晞人似乎吓呆了般,水如云在尉迟夕身後,盘算著该怎麽让这疯子停下。

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

“师父,怎麽这麽热闹呢?”

那玄衣男子袖子一挥,所有黑衣人被震开。

“师父,外头是谁呢?”

只见,那玄衣男子呆呆地立在那儿,缓缓转过头,面向屋内。

“师父?“从内室传来少年的声音。水如云倒抽一口气,完了!

“徒儿快躲起来!!“水如云连忙抱起凤惜,已经顾不了这麽多!怎料,玄衣男子一个眨眼,已经到水如云面前,面向少年。

二人,一高一矮,相望。

少年疑惑地偏头,众人静默,水如云额上冷汗直流。

那一刻,玄衣男子突地单膝跪下,一双眼直直看著少年,身子不断颤抖。少年也惊了会儿,看了看混乱的四周,眉头微蹙。

玄衣男子伸手,颤抖著,抚摸少年的脸庞,似乎有千言万语。少年眨了眨眼,对著玄衣人缓缓道:“这位…“看了眼水如云,道:“客人?”

玄衣男子依旧呆呆地看著自己。

少年露出浅笑,道:“一定是师父哪个仇家寻上门了,在打著呢!我们去里头躲躲,给你糖糕压压惊。”

说完,牵起男子的手。那玄衣男子似乎红了脸,笑了笑,呆呆地点了点头,随著少年走入内室,留下满是疑问的众人,还有脸色发白的水某人和赫胥某人。

110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收起了武器。倒是水如云和赫胥晞人一脸铁青,相望一眼,便一前一後步入内室。撩开玉帘,便见一个清秀少年一口一口地咬著手里的糖糕,身旁那长得一脸祸水的玄衣男子直直盯著少年,目光炙热非常。

少年顿了顿,昂首看著玄衣男子,细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麽?“语罢,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庞。转头,将碟子里的糖糕推向男子,笑道:“别客气,柜子里还有很多。“取了块,递向玄衣男子。只见,那秀美的容颜泛起一阵红晕,腼腆地笑了笑,接过。极没形象地将那块糖糕一口吞入腹中,一双眼依旧直直望著少年,仿佛吃下的不是那甜腻的糖糕,而是眼前带笑的少年。

见少年又对自己笑了笑,嘴角跟著扬起,如同煮熟的虾子。水如云眉头皱了皱,这是什麽…诡异的情况?

“徒…徒儿,过来。“对著少年招了招手,他可不想在滩这浑水。转头,对赫胥晞人冷冷道:“世子还请把城主带回去,水某这破屋可容不下这尊佛。“搬家,今天之内一定得搬家!

“水如云!“赫胥晞人狠狠一瞪。

少年见水如云面色不佳,便跳下凳子,就要上前去,可感觉身後一股力道拉著自己。少年回过头,只见那玄衣男子拽著少年的袖子,一脸戒备地扫视站在门栏的他人。水如云拉著赫胥晞人倒退一步,却见少年回过身,轻轻拍了拍玄衣男子的肩,安抚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等。”

玄衣男子似是不满的抬眸,咬著下唇,在外头二人眼里看来,就一幅被丈夫搁下的小媳妇模样。见玄衣男子不愿放开,少年又轻拍男子的拽著自个儿衣袖的手,道:“只一会儿,你乖乖在这里,我一会儿回来,嗯?“说完,又露齿一笑。

那如玉的面容一红,手便抽了回来。

水如云暗暗吐了口气,看样子,这病可不好治。少年走向水如云,问道:“怎麽了师父,外头打完了麽?“水如云叹了口气,安慰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颅,却无意看见内室里头的玄色男子,只见那双眼狠狠地瞧著自己,隐隐带著一股戾气,似乎要把自己刺穿似的。

这…不好办、不好办。

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这年头是什麽世道,怎麽连一个疯子都欺负自己麽……

“好徒儿,听师父说──“还未说完,却听见赫胥晞人瞪大眼道:“是你!你……“赫胥晞人顿时没了声音,只见尉迟夕站在赫胥晞人身後,水如云喜道:“小夕,做得好。把他扔出去。”

少年疑惑地看著那被尉迟夕架出去的赫胥晞人,转头,见水如云看著自己。“师父,怎麽了?有什麽事麽?“少年细声问道,很少…看见师父这麽认真地盯著自己。

“你有没有…记起什麽?“水如云低声问著。少年一顿,又瞧了瞧内室的男子,缓缓摇首。

水如云淡笑,道:“那甚好。“少年偏头,神情有些落寞。“徒儿除了记得自己名叫凤惜外,什麽都想不起来。“所以,从醒来就一直待在师父身边,偶尔换换住的地方,偶尔气气这个师父,偶尔到外头晒晒太阳。

尽管,梦里,一直有个背影。看不清,却在醒来时,总会止不住流泪。

突地,从内室传来声响。少年一惊,连忙走进,水如云随之而入,只见玄衣男子靠著桌脚,似是痛苦地掩面。少年愣了愣,男子一见少年,猛地扑上前。“客人!“少年惊叫,水如云见情况不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细针,一个闪身,便直直刺如男子的颈部。

“啊啊啊──“玄衣男子狂吼著,少年愣愣看著,只见那无双的面容,尽是泪水。“凤惜!惜…惜……“男子的双手,死死拽著自己,留下深刻的印。少年扶著倒下男子,却见男子面向自己,泪水落下。“惜儿…惜儿……”

一直到昏迷之前,玄衣男子仍旧唤著:“惜儿……“双手一直拥著少年,不愿放开。

水如云眼色暗了暗,突地一震,望向外头,大概……又来了其他的访客。

水如云再如何神机妙算,也料不到此刻竹屋外站著的竟是那二人。只见一个青年蹙眉,瞧著四周的一片狼藉,身後随著的却是满脸疑惑的健壮汉子。青年不知同汉子说了些什麽,汉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一刻居然握住腰间的剑柄,似乎想对著眼前朗笑的青年一剑给劈下去。

青年对著汉子眨了眨眼,汉子似乎暗咒了声,别过头去。而後,青年转过头来,双眼却是直直对著水如云。四眼相交,水如云倒退一步,倒是青年狡黠一笑。水如云深吸口气,转头对被玄衣男子压著的少年讨好道:“好徒儿,先把这疯子带进房里,用拖的没关系,记得没师父的吩咐,切忌不得出来。”

少年苦恼地瞥了眼水如云,正要探头向外望,却被水如云强压下去。“师…师父……”

“还不快去!“少年愣了愣,道:“师父,你欠人银子麽?“水如云翻了翻白眼,估计他这阵子翻的白眼够抵上他一年的次数。“徒儿,外头那是两个大灰狼,你细皮嫩肉的,师父著实当心,快和这麻烦躲到房里去。“少年懵懂氐颔首,师父是狐狸,外头的是大灰狼……

见少年吃力地将男子扶了进去,水如云怪笑了声,便推门而出。

青年一见水如云,也不忙上前,可汉子倒是急了,跨步上前,拱手道:“水大夫,许久不见,在下曹晖。“水如云点了点头,道:“曹副将,久仰。“这人他认得,凤韹的少数心腹之一,虽然脑子不行,到关键时倒是挺灵活的,且对主子愚忠。当年,还是这汉子把神将琉璃请来,硬是把凤韹从那雪山上拖了下来。

目光转向青年,水如云冷冷一笑,道:“韩公子,今天吹的是什麽风,把暗皇的第一谋士也吹来了?“韩公子笑了笑,上前道:“水医圣倒是让在下好找,不想原来是在此处。“语罢,拦过曹帅,又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水如云。一旁的曹帅瞪眼,甩开青年的手,道:“老头子,少碰我。”

韩公子浅笑,放开手。

水如云看在眼里,冷哼了声,道:“看不出韩公子的喜好,真是奇特呵……“韩公子似乎早已习惯,环顾四周,“方才医圣是有客前来?“看向竹屋,沉吟了会儿,淡笑道:“或是医圣屋里藏了佳人?”

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二位有何事,水某可没闲功夫在这虚耗。“水如云甩了甩袖,冷声道。韩公子还未开口,倒是曹帅跪了下来,朗声道:“水大夫,还清您务必救救爷!爷他……“汉子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水如云挑眉,这回,又是唱哪出戏?

111

见水如云静默,曹帅又磕了一个向头。韩公子的眉头立马皱在一块儿,上前正欲扶起曹帅,道:“你这是让那家伙得意,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曹帅挥开韩公子的手,低吼道:“不用你管,死老头!”

韩公子撇嘴,道:“随你高兴。“这头笨牛。

水如云站在一边,目光在二人间流转,兀自低头窃笑。韩公子稍稍敛神,低声道:“如曹副将所言,爷的玉体微恙,不知医圣能否随我等走一趟。“眼珠子直直瞧著水如云,只见水如云冷声道:“这倒奇了,韩公子的医术水某可是自叹不如,即是微恙,韩公子何必行千里之路来寻水某呢?”

韩公子目光深冷,缓缓道:“这病……不一般。而这病确实有解药,这解药──“目光缓缓移向竹屋内处,阴冷一笑。“大概只有医圣能交得出来。“水如云不自觉一顿,就连一旁跪著的汉子也不禁一愣。

咧嘴一笑。水如云一幅悠然自在,声音却越发冰冷,“韩公子这是在同水某说笑麽?水某既不知城主……应该是暗皇究竟得了什麽病,又怎麽会有解药呢?“目光一寒。“两位还请回吧!小夕,送客!”

语毕,一个男子挡在竹屋门前。韩公子眼神暗了暗,曹帅更是猛地站起,道:“水大夫,这是何意!“拔出了腰间的剑,戒备地看著尉迟夕。

“慢──!“韩公子突地吼道。抬眸,望著水如云,笑道:“要是让他知道,那个人还活著,医圣您说,您的家族……“水如云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瞅著韩公子,而尔,又道:“你这是在威吓水某麽?可惜,水氏一族……”

“医圣,未遭聚变前,你与在下可是同宗,自小熟识,该知道,在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眼里的笑意逐渐扩大,水如云忽地一愣。二人相望良久,只见水如云缓缓道:“小夕,让他们进来。”

随著水如云走入竹屋,曹帅拘谨地站在一边,倒是韩公子环顾四周,喜道:“医圣这儿果真雅致。“水如云不语,在藤椅上坐下,道:“不知暗皇有何症状?”

“并无症状。”

水如云眉挑了挑,眼看就要发作,只听韩公子缓缓道:“爷他……“曹帅低首,似乎有些疲惫。

“不想活了。“扬起笑容,语气却冰冷至极。

水如云微微一顿,手颤了颤,杯里的茶水一晃,洒了些。深冷的目光,而後尽是满满的笑意。“是麽……?”

嘴角逐渐上扬。“那无心的人,也会有这一天麽──?呵呵…甚好、甚好……呵呵──“难以抑制的笑意,水如云掩嘴,竟是开怀笑著。曹帅一脸铁青,倒是韩公子依旧从容,迳自坐下,顺道拉著曹帅,也不顾汉子的面色越发难看。

“水大夫!“曹帅终是坐不住,嗓门大了起来。“水大夫,我是粗人,说话不中听,爷是待那孩子不好,但那孩子毕竟是爷的儿子,怎麽说水大夫你取走了那孩子的尸身,都是大夫你不是!“说完,别过头,还哼了声。“说什麽今日我都要把那孩子的尸身带回去!兴许爷看了会好过点。”

水如云的笑声止了,一旁的韩公子也看著曹帅,只见韩公子微叹,硬生生将曹帅扯了出去,道:“晖,你先到外头等我。”

“为什麽!老头子你是不是有事瞒──“话还未说完,曹帅突地全身一软,倒在韩公子身上。韩公子淡笑,转过头,见水如云喝著茶水,冷哼,道:“医圣那些东西对这笨牛有效,但在下到底还是和医圣一块儿长大,这点心思还是留意著的。”

“倒是──“韩公子的目光流转,落在内室。“在下这回可没白来一趟,可真意外。“不等水如云开口,便顾自说了下去:“当初在下便觉得奇怪,为何医圣要盗走那孩子的尸身,水氏一族又突而绝迹,这说来太巧,後又遇摄政王叛变,世局混乱,倒是让医圣钻了个空,让爷找不著你。”

“咎戊珠、鹿丹、金栦露,这些药材,不知医圣是……“水如云抬眸,道:“你既已知晓,又何必拐弯抹角,水某就极厌表弟这性子。”

“让表哥见笑了。”

水如云冷哼,只听韩公子又道:“这事在一年前表弟便开始怀疑,当初雪山上,表弟没看出那孩子是假死,可见表哥蛊术高深莫测。”

“於公於私,表弟皆不愿让那孩子回到爷身边,爷……“韩公子冷冷一笑,道:“不需要弱点。“水如云狠狠一瞪:“你认为你碰得了凤惜,妄想。”

“啧啧……表哥,别激动。“韩公子说道:“当初,表弟的确是想过,既然表哥有心将那孩子藏起来,只要爷一日找不著,那表弟便也不做这歹心的事。可……表哥不觉得,最近日子过得太平静了麽?”

水如云沉吟,最近日子的确太平了些,早前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可呆不下两月,如今在这竹林里,已有一年之久,原以为是凤韹终於死心……

“在年前,爷去了趟南方,回来後便停止了暗剑的行动,之後,爷的身子便大不如前,即使服了药,也是如此……“韩公子娓娓道著,“记得师父说过,世上没解不了的毒,没治不好的病,真要是如此,那麽,不是来不及医治,就是……那人郁结在心,不想活了。”

“他什麽都不记得了。“水如云突然道。“用两年来调理他的身子,身上的虽还有馀毒,却也没什麽大碍,水某原以为,他的馀症只是再也无法成长,心智留在孩童的时期,倒是没料到……他忘了一切。”

韩公子露出浅笑,道:“表哥,该是玩够了,表哥气爷毁约,没将我韩氏赶尽杀绝,这般玩闹,也该是消气了。“水如云目光冰冷,韩公子说道:“当年,是凤冥迫害水氏族人,表哥自是明白,如今凤冥已死……”

“凤韹杀了冥。“水如云淡淡道,似乎不以为意,眼里却闪烁著异样的锋芒。

“是表哥不救凤冥。”

“要是让凤韹得知,当年你实是想要置凤惜於死地……”

“无妨,这事完结後,表弟自会偕那笨牛离开那是非之弟。”

“曹副将似乎对你无意。”

韩公子顿了顿,笑容有些苦涩。徐徐站起,拱手道:“表哥,把那孩子还给爷。”

水如云沉思之际,内室里头突地传来声响。

112

“师父……“水如云快步走入内室,却瞧见少年呆坐在地上,身上挂著那玄衣男子,求救似地看著自己。站在水如云身後的韩公子不禁探头一瞧,面露不信,目光闪烁不定。

“这真是──“似是惊呼,又似惊叹。韩公子小心上前,见陌生青年靠近,少年有些瑟缩,无奈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紧紧扣著自己,实在是寸步难移。韩公子蹲下,与少年平视,一脸难以置信。“表哥…医圣之名,果真名不虚传。“伸手,欲碰触那如玉脂的肌肤。

突地,觉得一寒。

一支手掐著自己的咽喉,不断收紧。韩公子瞠目,只见那双充满杀意的双眼,秀美的容颜几乎扭曲,恶狠狠地瞪著自己──少年身上的男子,那传闻已经疯癫的曜华城主!

“啊──!“少年大呼,韩公子的脸色已经转白,连水如云都暗道不妙。正要上前,却见男子的目光逐渐移向自己,阴狠一笑,那迫人的内力,著实让水如云退了几步。

少年惊了,情急之下,用力推著身上的男子,大吼道:“放手啊!“而後,竟是直接咬向男子的手。少年的挣扎,该是对男子不痛不痒,可不知为何,男子的手缓缓松开,韩公子不禁软倒,伏在地上直喘气。

“不可以这样对别人!“少年似乎是怕了,身子有些颤抖,却还是对著男子吼著。男子呆愣地看著少年,见少年瞥了自己一眼,连忙步向韩公子,担忧地将他扶了起来。男子仍旧看著少年,似乎有些委屈,水如云见状,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笑道:“别担心,那家伙从小命大,死不了。”

“咳──咳咳……表…哥…咳……“韩公子面露苦色,见那玄衣男子走近,不禁有些後怕,连忙向後挪了挪。怎料,身旁的少年噘著嘴,对著男子道:“你不乖,在那里站著。“男子震了震,竟是老实几分,却见少年从另一边的柜子里,取出药瓶。

“师父,是这个吧?“水如云瞧了瞧少年手中的药瓶,怪笑地看了地上的韩公子一眼,点头。少年俐落地倒出药粉,俯身正要为韩公子上药,只见韩公子别过头,沙哑道:“不用了,这点伤在下自己能医好。“谁晓得那是什麽药……

水如云手里的扇子往韩公子头狠狠一敲,韩公子痛呼了声,狠狠往上一瞪。“水某的弟子给你上药,是你的福气。“咧嘴笑著,恶劣的面容曝露无遗。少年偏头看著水如云,又看了看手里的药瓶,自己明明记得是这药啊……

转头之际,便见一双黑眸紧锁著自己。似乎发现少年看著自己,男子扬起绝美的笑靥,讨好地抬起手,白皙的手肘有著牙印,还流著血。“我…我给你擦药。“少年脸一红,连忙小心拉过男子手,细心在伤口上吹了吹,哄道:“不痛…不痛……”

药粉抹了抹,好闻的药味,和少年身上的药香一样,令人觉得舒坦。玄衣男子看了眼自己的手,见少年对自己微笑,一个闪身,便抱著少年,不顾那怀里的人儿猛地一怔,双手霸道地圈住少年的腰。抬眸,却一脸戒备地看著水如云和韩公子。

“失策啊失策……方才的药量,对付这疯子,太少了……“水如云不禁喃喃自语道。一旁的韩公子却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的二人,手仍抚著发疼的脖子,方才男子的恨意,想来不是自己多心。

“表哥…这该如何?”

水如云扇子一挥,朗笑道:“当然是── 一起带回去。”

※※※z※※y※※z※※z※※※

多个保命符,总是好的。要是凤韹真翻脸不认人,那麽还能靠疯子挡一挡,虽然不一定能胜得过凤韹,却能牵制住那人一些时候。

坐在马车内,凤惜不安地卷缩著,身子被玄衣男子紧紧拥在怀里,动弹不得。“惜……“男子唤著怀里的少年,似乎不满少年没看著自己。“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凤惜轻声问著,又对男子道:“你乖乖的,师父说了,你再不乖就要把你送回去了。”

男子拥住凤惜的手一紧,抬眸,狠狠瞪著对头的水如云。水如云口里的茶好容易才咽了下去,无视那凛冽的双眼,对著凤惜道:“去…看看一个人。”

“看一个人…?“疑惑。而後,缓缓点头,道:“师父把小夕哥哥留在屋子里行麽?”

“总得有人看家呵。“而且……目光移向玄衣男子,这个保命符,就够让凤韹的暗剑吃不消的了。再者……得有人替他好好看著,那最重要的人偶,不是麽……

忽然,一支粗糙的手将纱帐撩起,汉子探出头来,对著少年爽朗笑道:“小伙子,怎麽样?就快到了。“眼神移向玄衣男子,有些疑惑道:“真不知道那好好的公子爷怎麽成这娘门儿德性。”

“曹大叔,我们要去哪里?“少年红润的容颜,似是有些兴奋。

曹帅愣了愣,咕哝道:“以前你这小鬼还叫过我爹呢。怎麽现下成了大叔了?“骑著马,又对玄衣男子道:“嗳!公子哥,下次咱们再比比,上回驭马输了你,这次定要好好在比划比划!”

见凤惜疑惑地看著自己,曹帅不禁苦笑,也好……什麽都记不得,只是不知道,爷见了,又会如何……没想到,当年那枯萎般的孩子,竟还活著,在自己眼前,纯真的笑容倒是与当年相同。要是自己的儿还活著,指不定就是这个模样……

“晖!“听见身後有人叫唤自己,曹帅脸色一沉,呼道:“驾──!“马儿嘶叫了声,便远远跑向前头。凤惜觉得怪异,水如云倒是一脸玩味,道:“天下情字最伤人,那小子对上木头,绝配,绝配。”

113

繁华的街巷,这朴素的马车自是不会引起什麽注意,倒是马车里头,凤惜小心地撩起帘子,见如此喧腾的景像,又是惊奇又是有些害怕。感觉圈住自己腰的双手牢牢地,怎麽也不肯放开,凤惜抬眸,见那双美眸依旧看著自己,眸里带笑,不禁有些脸红。这人…真的好看,虽然师父也很好看。

“徒儿,你对这里可有什麽印象?“水如云慵懒地问著,半伏在榻上,笑脸盈盈地看著少年。凤惜又撩起袖子,向外头看了许久。有许多铺子,还有叫卖的人,凤惜看得有趣,也不顾身後那越发炙热的眼神。转头,瞥见两人,该是一对父子,只见那男孩被父亲单手抱著,男孩开心地笑著,而那父亲脸上亦是挂著笑。

凤惜呆呆瞧著,不禁揉了揉眼,放下帘子,不自觉往那温暖的怀里靠了靠,身後的人可喜了,抱紧了少年。水如云奇道:“怎麽了,不舒服麽?“凤惜摇首,“徒儿有些累。”

水如云静默,抚了抚自己的眉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凤惜是被抱下马车的,玄衣男子将少年抱个满怀,眼里尽是满满的宠溺,却在瞥见眼前的水如云等人,又狠厉一瞪。水如云转过头,心道不见的好,倒是韩公子似乎退了一步,而後咳了声,拉著曹帅。

“先让他睡醒,水某可不想和这疯子过不去。“意有所指地看著玄衣男子,水如云冷然道。韩公子便道:“也好,在下先去请示爷,晖,你先带他们下去好了。至於──”

望著水如云,阴阴一笑,道:“爷平日皆是不让见的,如今得请医圣随在下走一趟。“水如云一顿,不禁恨得牙痒痒,可现在是人家的地盘,自己再如何神通广大,也逃不出去。只得回眸一笑,这回,姓韩的,他水氏如云可记得了。

见那二人走远,曹帅暗暗叹了口气,瞥了眼那黑美人,只见他小心地护著怀里的少年,在瞧见自己时,一脸戒备。曹帅微微一愣,叹道:“我又不和你抢,怎还是这模样?公子哥儿,你听得懂吧?那就随我走,先把这小少爷安顿,这般抱著,他不舒服,你的手不也累麽?”

只见,玄衣男子盯著曹帅,眸子转了转,“不舒服…?”

“对,小少爷看就知道身子还未全好,你这般缠著他能舒服麽?“曹帅难得循循善诱,谁也不想和脑袋不清楚可武功高强的人杠上。

良久,玄衣男子方点了点头,而後微笑地看著怀里的少年,似乎……恨不得吞入腹般……

曹帅不禁暗暗惊了会儿,便领他们下去。

路过阁楼水榭,竟是静得出奇,曹帅频频回头望,得确定那疯美人好好跟著。心里觉得著实婉惜,这公子哥儿武学可高著呢……只是,走了偏门。瞥了眼男子眼角的暗蝶,见男子柔媚的笑著,却只对怀里的少年。似乎想到什麽似的,曹帅的脸猛地一红,恨恨别过头。那死老头子……

“公子哥儿,说到──“曹帅转过头,却见玄衣男子站在当处,一动也不动,眼神往上望,不知看些什麽,可眸子越发深沉。“我说,公子哥,你──”

“啊啊啊───!“玄衣男子突地大吼,内力一震,曹帅连连退了几步。放开怀里的少年,眼看少年就要掉在地上,曹帅连忙上前,直接从男子身边夺过少年。“啊啊──!凤──韹──!!“深深的恨意,玄衣男子嘶吼著,秀美的容颜狰狞可怕,似是没注意到曹帅般,直接一跃,顿时不见踪影。

曹帅跌坐在地上,倒是怀里的凤惜揉了揉眼,悠悠转醒。

“好在,小伙子没摔著。“曹帅喃喃道。又拍了拍怀里的凤惜,见他转了转头,才迷糊道:”…曹大叔……”

将凤惜单手抱了起来,曹帅朗笑道:“幸好,小伙子觉得怎麽样?“捏了捏凤惜的脸蛋,这孩子,当年都不长肉,现下还是只有一身骨子。

“嗯……“凤惜揉眼,环顾四周,普通的大宅林道。再望了望,凤惜又揉眼,不知怎的,身子有些发颤,更多的是酸涩。“别怕,小伙子,你曹大叔在呢!“只当凤惜怕生,汉子却不知,眼前的孩子,曾经在这林道,不堪的记忆。

“谁──!”

似是感受到异样的气息,曹帅猛地大吼,一手护著凤惜,另一手却抚向腰间的剑。“谁在那里!“眼神一厉,警戒地环顾四周,连凤惜也觉得隐隐的不安。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曹帅微微一愣,只见林道深出,一个白影,缓缓靠近。手中的利刃掉在地上,曹帅怔怔地看著前方的白影。那是一个男人,美若神只的男人,惊为天人,可那发丝,却是寒透了的白,纯白的发丝。

“爷…!“曹帅惊呼,而後碰地跪下。

男人冰冷的视线,紧紧地锁著前方的两人,毫无温度,那不该是活人有的样子。

“抬起头。”

不知是对谁,曹帅有些担忧地昂首,连带怀里的少年,颤颤地扬起头。

目光对上,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般。

不知怎的,男人似是猛地一顿。少年愣愣地看著男人,眼里掺杂著疑惑与…恐惧。

『爹爹……』

『爹爹……』

几乎是奔上前,没有一刻停留,狠狠地,从汉子的怀里夺过少年。“抬起头!抬起头!!“急促的声音,如此紧张,似乎在急著求证什麽。

凤惜大惊,害怕地缩在男人怀里。“我看看!让我看看!“几乎是嘶吼,凤惜全身发颤,泪水硬是被吓了出来,面容被双手捧起,却是极其小心。

静默。

凤惜已经软倒在男人怀里,可容颜依旧被高高捧起。

良久,一直到,那声声呢喃──”…凤惜……”

“惜儿……惜…惜儿……”

一声声的呼唤,如同要撕裂那脆弱的心。

114

转眼,被那冷到骨子里的男人抱在怀里,凤惜一怔,男人已经飘然跃起。“啊!“连忙拽紧了男人,如同在空中飞扬,凤惜闭紧双眼,将头埋在那冰冷的胸膛里,吓得大气也没敢出一声。

感觉男人著了地,凤惜挣扎良久,才颤颤地探出头。眼前繁花似锦,典雅华美,可……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气。偏头,眼神和那如同寒冰的眸子对上,凤惜一顿,才发现自己从方才一直拽著男人的衣袖,耳根一红,连忙放开。

“抱…抱歉。“男人面不改色,却在怀里的少年放开自己时,美眸似乎微微一沉。男人身高极高,凤惜被高高抱著,心里虽隐隐觉得害怕,却还是小声道:“能不能…放我下去?”

男人拥住自己的双手猛地收紧,凤惜连忙住嘴。

凤惜只觉得浑浑噩噩,男人抱著少年走入房里,便将少年放在床上,动作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凤惜坐在床上,伸手抚了抚那柔软的棉丝,心却暗道,要是师父睡这种床,腰痛的毛病大概就会好些……

不想,男人压了上来,凤惜猛然一惊,一动也不动,只任男人轻轻抚摸。男人的指间,抚过少年那头及腰的发丝,一直到那晶莹无暇的双眼、鼻、耳……最後,停留在少年的唇上。男人的手,在颤抖。

似乎是不信,来回抚摸著,如果是梦境的话,又为何如此真实。

凤惜不安地挣了挣,却听那犹如莺歌的低鸣。“别动……“语里,似乎在压抑著什麽。“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点……让我看看……“那是乞求,一声声,如同敲进凤惜心里。

静谧。眼前的男人,没有生人的气息……房里熏著淡香,香气缭绕,凤惜顿时觉得眼眸酸涩,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男人的手,轻轻解开少年的衣襟,缓慢磨人。上衣轻解,一直到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凤惜忽然一顿,男人的手,由颈处,徐徐滑下。那道疤……只看得见影子,眼下的是少年青涩的身子,陈年的伤痕,已经逝去。

男人的手慢慢移开,替凤惜将衣服穿好,手却一直轻微颤抖著。凤惜愣了愣,方细声道:“那个……“看了眼男人,只觉得眼前的人,真像师父书里头的仙人。“我给你把把脉,好不好?“师父说,要是人通体冰凉,那就是寒气侵入。应该……没记错吧……

等了许久,凤惜坐得腿都麻了,男人缓缓伸出手,撩开袖子。凤惜看著,心里暗暗惊叹,原来,手真的可以生得这麽好看……又瞧了瞧自己的五指,登时觉得心里难过。

吸了口气,凤惜握著男人的手,闭目沉思,竟也是有模有样。回想著师父教的东西,而後,轻轻放开男人的手。却在那一刻,移开的手被男人反握著。“我……“手,抽不回来。男人似乎也不愿放开,凤惜稍微挣了挣,心里…却也没排斥。

“你气息虚弱,师父说过,这样是睡眠不定,饮食不均所致,所以……“凤惜偏头想了想,越发心虚道:“我想,只要睡得好,东西吃多些,就会好多的。“感觉男人的手动了动,凤惜昂首,有些中气不足道:“真的……”

男人的美眸,直直瞧著少年。凤惜又低首,只觉得脸热的紧。另一支手揉了揉眼,男人忽地道:“累了麽?”

凤惜又是一惊,还未回答,男人却已倾身,抱著自己。凤惜虽觉得不适应,不知为何,眼皮还真有些沉,男人微凉的身子,让身子不自觉向他靠去。迷糊之间,却听见:“回来了呵……”

“你终於回到我身边了……”

那一刻,凤惜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似的。

※※※z※※y※※z※※z※※※

凤惜醒来的时候,房里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心里,竟觉得有些失落。那个白发的男人……如同一场梦。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便觉得疑惑,师父到底哪儿去了……

向外头走去,环顾四周,奇异的感觉一涌而出,却是叫自己快点离开这地方。如此,便四处乱窜,循著小径,又走了好些时候。突地,脚跟一疼,凤惜跪到在地。叹了口气,便坐在地上,揉著脚。

平日,师父断是不准自己走这麽多路,师父说自己的脚筋方好,当初也是练了许久,才能像一般人那样走动自如。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是师父,那时候,自己怎麽也动不了,成日躺在床上。也不知躺了多久,之後,身子便也渐渐能动了,却还是什麽也记不起。

歇了一会儿,凤惜看了看四周,那是条萧索的林道。不知为何,凤惜微微一顿,再揉眼,竟觉得手脚发冷。抚著头,似乎……什麽东西呼之欲出。闭目,浮现的却是那道背影,决绝冷情,却越发清晰。心觉得一疼,凤惜抚著胸口,吐了口气。

“师父……“要去找师父…要去找师父……

方起身,便撞上一个东西,凤惜向後倒去,却被扯入怀里。上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为何要离开?”

115

凤惜是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只得愣愣瞧著那抱著自己的男人,男人的手,抚过自己的额头,依旧冰凉。被那双眼望著,凤惜真是窘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我…去、去找、找师父。”

男人不语,凤惜又道:“师父、父不知道在、在哪里。“这会儿,又像个孩子般被抱了起来,男人单手抱著少年,另一手抚向少年的脚跟,“会疼?“凤惜显然是没想到男人会这麽问,一时之间竟有些慌。

“不、不会……“那双凤眼直直盯著自己,仿佛被看穿似的。“有、有时候会、会痛……“男人的眼,停留在少年的脚跟。而後,抱著少年,穿越林道。凤惜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又飘起来,那太可怕了,就怕这个好看的人把自己从上扔下去……

又回到那阁楼,但这回凤惜见到了熟人,咧嘴笑道:“师父!“还不断挥手,身子开始不安份。感觉,那抱住自己的双手不断收紧,凤惜还未回神,男人已经把他放了下去。凤惜也顾不得如此多,直接向前方的水如云跑去,抱个满怀。

水如云原是心里担忧,昨日在凤韹的栖凤楼外等了一日,今日一早,就被姓韩的小子拖到此处。好在,徒弟真是见到了。水如云摸了摸凤惜的脑袋,这才抬头一看,不看还好,瞧了一眼,真是把三魂七魄都给惊了出来。

这人……白发。满头的白发。只听闻过郁结在心,一夜便可白头,如今一见,还真不假。水如云微顿,却发现那高高在上的人直直往自己的方向瞧。细想了会儿,才连忙将凤惜放开,恭敬唤道:“暗皇。”

凤惜站在水如云身後,有些怯懦地抬头,却见那个叫"暗皇"的男人一直看著自己,眸子里,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这人的眼睛,真好看。

见男人走近,水如云不自觉将凤惜拦在身後,道:“暗皇,这是水某弟子,有什麽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男人的目光依旧紧锁著凤惜,似乎眼里只容得下那矮小的少年。启唇,如同魔魅的声音。“他不是你的弟子。”

水如云心漏了一拍,又听男人深冷道:“他是我的惜儿。”

“爷。“韩公子从旁唤道:“爷,天有些凉,还是入内谈的好。“男人的手,伸向凤惜,却见少年偏过头,硬是躲开那只手。

顿时,静默。

“暗皇,请。“水如云觉得紧张,额头已经冒汗。男人收回了目光,走在前头,凤惜探头,在瞧见那背影时,不禁有些失神。“徒儿?“水如云轻唤,凤惜淡笑摇首,跟了上去。

迳自坐在主座上,打从少年走入的那一瞬间,眼神就从未从少年身上离开过。水如云瞧了瞧,心中暗道不好,盘算著怎麽也不能让凤韹容易。韩公子倒是坐立难安,低首问道:“爷,身子可还好?”

男人不於回应,却听水如云闷闷道:“看样子暗皇大人仅是气虚,凡事想开些,多补补身子,该是没有什麽大碍。“韩公子一听,暗暗给了水如云一个瞪眼。倒是凤惜静不住了,竟小声得意道:“是吧──徒儿也这麽觉得。”

感觉,一道目光看著自己。凤惜不禁一惊,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站在水如云身後,带著惧意看著男人。

“那是──水某白来了,是吧?“水如云似乎有些不耐,对著男人拱手道:“是水某多事了,暗皇大人,水某还是退下好。“说完,真的牵起凤惜的手。韩公子立马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你可以走。“男人的声音,毫无温度。

“但是,惜儿要留下来。“虽是对水如云说著,凤眼却是看著凤惜。凤惜微微一震,水如云冷冷一笑,道:“暗皇大人这是抢人麽?这传出去,不太好。“退了一步,不难感觉到,男人隐隐散发的煞气。

“惜儿,你要留下来麽?“好徒儿,争气点。

男人亦望向少年,眼里,闪烁著光彩,魅惑逼人。

凤惜只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连忙避开那摄人的目光,许久,才小声道:“不要…我想和师父一起。”

116

那声音不大,正好让屋子里头的人都听得清楚,却是让听的人都为之一愣。上座的男人眼眸睁了睁,倒是水如云率先清醒过来,心里头更是得意,自己这些年果真没白养这小子……

怎料,方要开口,便被一股力震了去,硬生生撞上门板。“师父!!“凤惜猛地一惊,就要跑过去,身子却被那只手扭了过来,逼著自己看著那妖魅诡异的男人。“爷!“韩公子也惊了会儿,打从三年前,就不见男人的有过如此强烈的怒气。

男人怔怔地看著自己,双手收紧。“痛──“凤惜的肩被抓的生疼,大声呼痛。男人显是一顿,竟缓缓松开牵制少年的手。凤惜顾不得,身子一转,也没看男人一眼,直接跑到门栏处,将咳血的水如云扶了起来。

“师父…师父?“凤惜这真是慌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师父受伤,还流了血。水如云虚弱一笑,便顺势靠在凤惜身上,另一只手还搭在凤惜的腰上。“徒儿,师父就是死了……也断不会让你离开师父。“说完,目光还轻轻地往上瞟。

凤惜顺著水如云的目光,惊恐地看著男人,却见他呆呆地站在那儿。那眼神……如同一滩死水。仿佛之前,那隐隐带著的温度,又消逝无踪。见男人又上前一步,凤惜搂紧了水如云,颤颤道:“你是、是坏人!大坏人!”

男人原欲上前,却在那一刻愣在当处。凤惜喘气,硬是不让眼泪滚下来。

许久,男人缓缓道:“你在意他?“指著水如云,目光冰冷,语气竟有些抖音:“你喜欢他?”

“你要和他一起?”

仍旧冰冷,可却让人忍不住揪心。

凤惜扭过头,扶起了水如云,道:“师父,我、我们快走!“水如云微微顿了顿,倒是一旁的韩公子上前道:“小公子,你师父还是在下看照好,在下这就让他下去歇息,这伤要不好好调理,可就不好了。”

凤惜又瞧了水如云一眼,泪珠子就要滚了下来,袖子一擦,只得闷闷道:“谢谢,你是好人。“这句话,水如云日後想起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不等凤惜回神,韩公子还真将水如云拖到外头。

门一关上,走了些路。韩公子便将水如云扔在地上,冷冷道:“表哥演技还真是让表弟佩服。“水如云从地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腰,小声道:“你还嫩著。“韩公子翻了翻白眼,道:“表哥就不怕爷真动了力。”

“凤韹要想儿子乖乖回去,就拿不得水某如何。“水如云嘿嘿一笑,虽容貌俊秀文雅,此番看来,却是像极了痞子。

说道此处,水如云沉吟,似乎……还有一个人。水如云顿了顿,暗暗叫糟。

※※※z※※y※※z※※z※※※

凤惜见门合上,不知怎地,脚跟如同生了根,就站在那儿。一直到,脚都站麻了,才稍微像後轻轻一挪,却在那一瞬间,那原有几步之遥的男人猛地上前。凤惜大惊,整个人向後一倒,两人拥在一块,跌坐在地上。

凤惜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那力道,就像要把少年揉进自己身子里。“你……“凤惜推了推,可那搂著自己的人却没有松开,反倒搂得更紧。白发披散著,有著淡香,凤惜觉得眼前一晕,伸手竟也轻轻拥住了男人。这人…多好看的一个人,就是太凶了……

感觉,男人放开了自己。凤惜脸红,便也低下头去,可男人却不让,只捧起了自己的脸,“你要走?”

凤惜的眼睛向别处看去,小声道:“我和师父一起。”

男人显然是一怔,似乎在颤抖。“你喜欢他?“凤惜挣了挣,可男人的手抚著自己的脸,到脖子,而後,缓缓探入衣襟。凤惜呼吸一紧,咬牙道:“我喜欢师父。“喜欢……像喜欢糖糕一样喜欢。心里这麽想,却来不及说出来,男人的唇已经印了下来。

凤惜这会儿呆了,这人……为什麽要咬自己的嘴,咬别处不行麽?不行不行!虽然不疼……

凤惜睁大了眼,在男人放开时,气喘连连。伏在男人身上,突然,那冰冷的身子放开。

“走吧……”

凤惜顿了顿。

“你走吧……”

语里,不再冰冷,却似乎用尽了力气。

『爹爹……』

凤惜抚上自己的脸颊,上头,有一滴水珠。有些…滚烫。

凤惜突然红了眼,不知道为什麽,心头酸得很,还犯疼。

男人背对著少年,手却握成了拳。凤惜站在门口,突然胸口一痛,咳了起来。男人转了过来,急步上前,将少年抱了起来。凤惜也不抗拒,小脸苍白得可怕,将凤惜放在软榻上,却见凤惜艰难地从衣褶里取出药包。舒了口气,打开,将里头淡黄的药粉吞入腹中,捧起一旁的茶水,小心地喝著。

良久,才舒坦了些。抬眸,便见男人直直瞧著自己。凤惜吸了口气,小声道:“那个……“对著男人扬起嘴角,面红道:“你不是坏人。“见男人静默,凤惜偏头道:“师父说,人的命很短,所以要活的开心些。”

凤惜站稳了些,向外头走去。突然,又回头道:“我走了。“男人站在原处,也不看著少年。凤惜看了眼,心头像扎了根刺,又想哭了……

“惜儿。”

凤惜一顿。

“能不能……“男人对著少年,无双的面容,是那绝美的笑靥。“再叫我一声爹爹?”

117

凤惜低著头,抿唇不语,心里越发觉得酸,又抬手揉眼。这人……是想自己的孩儿了麽,所以才会睡不好、吃不好。可是,自己真真不是他的孩儿……凤惜暗暗眨了眨眼,就怕把自己的眼泪也眨落下来。

深深吸了口气,师父要看到自己哭红鼻子,铁定不让吃饭。

“我……“凤惜咬唇。“不是你的孩子。“平静无波,理所当然。正要转过身,心里直想要逃离这地方,却听到那人嘶声大吼:“不──!!“凤惜看著那人,不禁一怔。

哀痛忿然的神色,发丝散乱著,手指抠进了那上好的檀木座,腥红的血一滴滴顺著手指滑落,眼神却是充满绝望。那冷然的男人,缓缓掩面,再说不出什麽,仿佛让那声吼夺去了全身的力气,再毫无生息。这一次,是真的失去了。

看著少年离去的背影,男人靠坐在椅上。三年的梦里,数不清,却总是梦见,那对著自己展露笑颜的孩子,眼里没有一丝阴霾,在桃花盛开的春日,在前方唤著──爹爹。

男人闭目暝想,而後轻轻笑了起来,笑声缓缓提高,最後竟是克制不住,伏在椅上狂笑。

也罢。他是凭什麽认为,那孩子还会回到自己身边。走了也好──走了……也是好。抬眸,瞥见案上的一对小人偶,男人静静看著,可眼里没了魂似的。一步一步上前,将那人偶捧在手里,细细瞧著。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凤惜……』

男人愣了一会儿,那人偶便从手中滑下,掉在地上。回过神的时候,人偶已经摔个粉碎,如同心上的伤,再也好不了。

突然,门被震了开来。一个玄衣男子站在门栏处,偏著头,慵懒地看著里头的男人,面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凤惜眼皮一直跳,手揪在一块儿,方才男人的神色一直在自己面前晃动著,没一刻安宁。高高昂首,凤惜只想晒晒太阳,给脑子清醒清醒。不想,却见到一个黑影向另一头窜了过去。

“啊……“凤惜长大著嘴,这不是……眉头皱了起来,原以为那奇怪的客人该是和师父待在一起,这会儿怎麽往自己方才的方向去了。要是再伤了什麽地方可不好!

也不知心里是做何想,却是急忙跟了上去,可往那人飞窜的方向只一条路,自己方才还忍著泪,走了来的。这麽一跑,回到那阁楼的时候已经是气喘连连,凤惜按著胸口,艰难地吸吐。

稍稍顺了气,徐徐走近,才发现那楼的门大大开著,凤惜眼皮跳得越发快,一听到里头有声响,便急急跑了进去。

看到那场面,凤惜著实吓到了。那原是雅致至极的地方,混乱得不行,凤惜心下慌张极了,脚跟已经红肿,便咬牙半走半跑地到了内室,却见到,那玄色的身影。

凤惜呆呆地看著,只见玄衣男子倨傲地看著那一身灰白的男人,衣裳凌乱,嘴角有著血渍,闭目坐在地上,手里抱著散碎的东西,脸上却无痛苦的神色,仿佛一切已与己无关。玄衣男子看了看,呵呵地笑了起来,手却高高扬了起来,嘴里却喃著:“凤韹──凤韹──!”

眼看,就要往男人的心口拍了下去。“不要!!“凤惜大喊,整个人扑了上去,抱住玄衣男子的手,男子同是一惊,掌风硬是偏了去,倒是把凤惜整个人震得跌在地上。

男人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少年,见他痛苦地蜷缩在地。“惜……“身子颤抖。“惜儿──!“一掌击开男子,将地上的少年紧紧抱在怀里,手颤颤地拍著少年的脸。“惜儿…惜儿……”

凤惜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扭在一块儿,睁开了眼,入眼的是男人紧张的面容,心里不知怎的,实在是疼的紧。艰难转头,看著那呆呆站著的玄衣男子,只见那人同是一脸茫然,喃喃著:“惜儿…?惜…凤惜…?“男子看著少年,似乎想上前,目光迷茫。

“吾──“凤韹恨恨瞪著男子,“必将杀了你!”

眼下男人就要动手,凤惜倒是强撑著,硬是抱著男人,虚弱道:“别……别杀…别杀人……“男人沉默,凤惜又道:“我不想…他死…别杀……人……“师父说,害人会不得超生,得受地狱炼火。虽然,师父说的很小声,但是他有认真听。

男人搂紧了怀里的少年,沉痛道:“好,好…你别说话,水如云定能保你无事。“男人眼角竟有泪水落下,“惜儿万万不得有事……万万不得……“凤惜缓缓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呆站的男子,胸口一疼,“哇"的一声,血便咳在男人月牙白的袍子上。

118

他做了一个梦。

他知道,那是一个梦。

他看到,一个人,很瘦很小的人。那人的脸,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知道,那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那人就坐在地上,身上宽大的袍子,掩盖全身,可,他还是看到了那双脚,如同枯了的木枝般。那真的是一个人麽……

那人呆呆地看著门栏,有时候会突然笑著,而後蜷缩成一团。似乎过了很久,天晚了,那人又醒了过来。然後,门轻轻敞开,他望见一个男子,墨绿色的裳,发丝随意束著,脸上有著倦色,却笑的…很好看。男子从他身边越了过去,抱起了地上的人。男子不知说些什麽,两人都笑了起来。

他瞧著,也不禁扬起嘴角,真好。

眼前的美好逐渐消逝,另一个画面越发清晰。

他看到,一间房,昏暗的房,成旧萧索。床上,趟著一个人,静静地卧著。他知道,那人很痛。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微微一愣。师父……

师父站在床边,这次,他听清了师父说的话。『你现在中的毒,唯有羽珠方能化解毒性。有了羽珠,你能多活两年。』

『羽珠是极其珍贵的药材,那女人也中了毒。可是,解药只有一幅。』

『痴儿,你可晓得,你当年用命替凤韹过了身,他如今是怎麽回报你的?』

师父阴阴地笑了起来,又说了下去。『凤氏族人皆如此痴情麽?你是他的嫡子,那羽珠他却宁愿给了那女人,也不拿来续你的命,就因为那女人的面皮是严珞俞麽?』

『你在他眼里,不及严珞俞分毫,就是个替身,也比你强上许多。你…何苦留在这世上?』

何苦留在这世上?

他望见,那床上的人似乎哭了,很小声地哭著。压抑的哭声……

梦醒了。

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水如云铁青的面容。“醒了?“水如云面色不佳,淡淡地问了句。凤惜呆呆地点了点头,便又挣扎著要坐起。水如云那个气恼,又把这不安份的少年按了下去。“师父…?“喉咙有些疼。

“你可是要把你师父给气死!“水如云愠怒道。凤惜连忙噤声,双眼看了看四周,房里只有水如云一人。

“好徒儿,你躺了一日,好在你师父医术高明,不然可有你这好事的小子受的。“凤惜偏头,还有些儿转不过来。“那两个人的恩怨怕是理不清了,徒儿倒好,这麽急的就滩了这浑水,也不想想你师父──“当年的苦心……

凤惜低首,水如云便也不再说些什麽,只听凤惜闷闷道:“师父,徒儿错了。“水如云顿了顿,暗叹了口气,摸著少年的头颅,这孩子,到底自己还是心疼的。少年深吸口气,又缓缓抬头:“师父,我想见那个人。”

水如云连忙道:“哪个?!“凤惜呆了会儿,又道:“那个…客人。“水如云眸子转了转,冷声道:“不可。“这胸口的大片青紫还是那疯子惹的。

“师父……“水如云挑眉一瞪,问道:“你见他有何事?“不行,得快快让这孩子离了这地方。凤惜静默,神色有些茫然,便细声道:“我见过他。”

“师父,徒儿见过他的。“水如云这会儿面露猜疑,沉声问:“何时?“凤惜摇了摇首,“不知。“水如云沉吟,师徒二人不再说话。凤惜只觉得越发坐立难安,便抬眸看著水如云,眼里带著乞求。

水如云叹了口气,道:“罢了。“冷冷一笑。“那人现下,可是在宅邸的地牢。”

※※※z※※y※※z※※z※※※

少年蒙著眼,手被牵著,跟著水如云走。“师父,为什麽要蒙眼?“水如云不语,少年便也随之走著,那地牢昏暗潮湿,实在让人不适。水如云蒙了凤惜的眼,倒也是顾及到这少年孩子心性,定是看不得这一处的血腥。

走了许久,下了阶梯,少年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也有些苍白。“师父,到了麽?“撞上水如云,凤惜便也扯下眼纱,揉了揉眼,定睛一瞧。

“师……“凤惜愣愣地看著,那栏杆里头,玄衣男子被高高吊著,衣衫褴褛,身上没一处完好,倒是眼角的暗蝶,让人认了出来。凤惜颤了颤,连忙上前,奈何隔著栏杆,只能巴巴看著,心里竟是急的不得了。

水如云却淡笑道:“没想到,凤韹还真没杀他。“不过,断去他四肢筋脉,已是与死无异。

“喂──!客人!“凤惜唤了几声,那人动了动,睁开了深邃的眸子。在瞧见少年的时候,那双美眸似乎注入了光辉,可手被锁著,双脚更是动不了,只能呆呆看著。凤惜急急唤道:“师父!能救他麽?”

水如云挑眉,目光对上那牢里的男子,冷冷一笑。“徒儿,你别操心。“这疯子,武功可邪门著呢……虽然知晓这疯子内力走法奇异,想来该是郯如的密传,他倒是略有耳闻,那武功是毁不去的,就是筋脉断去,修养些时日,也可回复。可这武功练了……却容易这般走火入魔,疯癫异常,毋怪自己那忘忧散怎麽服也徒劳。

凤惜噘著嘴,见男子依旧看著自己,那双手被紧紧锁著,血肉都翻了出来,不禁红了眼眶。“你等等,别怕,师父坏心不救你,我救你。“起身,真的想去解锁,看了看四周,瞧见那些刑具,心跳的更快。

忽地,那铁门打开。水如云脸色微沉,凤惜也惊了会儿。只见,那白发的男人走进,在瞧见少年时,微微一顿,而後竟是冷冷瞪著水如云。身後的韩公子,深冷一笑。“医圣,这可不是玩闹的地方。”

水如云呵呵笑了笑,男人迳自走向少年,脱下了雪白的披风,披在少年身上。无语,手却是紧紧握著少年的手,似乎有些激动。韩公子咄咄逼人起来,直道:“医圣怎麽会知晓这地方?“水如云冷笑,这地方他可熟悉著呢……

“带惜儿走。“男人没有看著少年,冷眼直直瞅著水如云。“惜儿不能来这地方。“凤惜一听,满是不愿意,竟挣开男人的手,不等男人反应过来,指著牢里,颤颤道:“放了他。”

凤惜咬牙,眼眶一红,别过头去。

119

男人顺著少年的目光,看著牢里的玄衣男子。男子同样瞧著二人,而後独独瞧著男人,缓缓扬起嘴角,眼里闪烁著血光,还有深深的恨意。凤惜拽紧了自个儿的衣角,便跑上前去,那原是披在身上的雪狐披风落在地上。懊恼地看著铁栅栏,凤惜对著牢里的人笑了笑,安抚道:“你别怕…有人来了,会放走你的。”

男子看著少年,目光柔和,仿佛方才眼里的恨意仅是幻影,挣扎著想到少年身边,没想到牵动了伤口,登时痛得一脸扭曲。“你的伤!“凤惜转头,哀求地看著男人,道:“他这样会死的!“瞧见男人毫无血色的面容,如同那白透了的发丝,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凤惜全身发抖,却还是直直看著男人的双眼。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冷声道:“韩翎,放了他。“韩公子似乎一顿,连忙拱手道:“爷,这是放虎归山,还请三思。“男人冷冷瞥了一眼,走向少年。凤惜惊得後退了一步,男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凤惜静了会儿,颤抖地握住男人的手,目光却是坚定非常。“你救他。”

“一年……“男人突然道:“留在我身边,一年後……“语气,抖了抖。“我便让你走。“私心,还是想留住这孩子。只要一年,自己也好死了心……

凤惜微微一愣,看了眼水如云,见水如云一脸深沉,眼里有著审视。再瞧了眼牢里的人,只见那人狠狠地看著二人交握的手,发现少年看著自己,一脸欣喜,可又委屈地咬唇。凤惜还记得,那人在梦里,微笑著,这麽温柔……

他一定也有重要的人。就像师父,也有很重要的人偶,是师父自己喝醉,糊涂的时候说的,还哭著,但是自己没见过。

凤惜抬眸,瞧著眼前的男人。多好看的人,比自己见过的人都还要好看……这人重要的人,是他的孩子麽?多好……要是自己也是这人的孩子……那麽,他会让这人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会…不会让这人再哭了。

“好……“凤惜轻声道。“好。“怕男人不想信似的,凤惜又重重地点了头。一直到有些晕眩,才停了下来。不想,又落入男人的怀里,紧紧搂著,动弹不得。凤惜也不敢乱动,只得缓缓道:“那麽,放了那个人,好不好?“从男人怀里抬头,道:“你也放了那个人,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看著那绝美的容颜,只见那人缓缓颔首,嘴角微微扬著,而後将头深深迈入少年的颈窝,双手紧紧扣著少年的腰,似乎要把这孩子揉碎了,放进身体里面,怎样都离不开自己才好……

锁开了,凤惜连忙跑了进去,韩公子一脸漠然,水如云跟了进去,先行点了那狂人的穴道。玄衣男子挣了挣,眼皮越发沉重,只能贪婪地看著少年。“惜儿……“凤惜对著男子,静静一笑,接住男子,柔生安抚道:“要乖乖的,师父很厉害,会医好你的,要听话,不然师父那小心眼的会不给你饭吃的……”

“徒儿──”

“师父,你别凶他。“凤惜噘嘴,将身上的男子交到水如云手上。水如云面露无奈,这家伙谁敢动他……走出牢房,男人站在外头,见少年有些担忧地看著昏迷的男子,倾身轻易地将少年抱了起来。

“惜儿。“一年,只有一年。

× ××

“师父,徒儿会写信给师父的。“少年透过帘子,看著马车里的水如云。水如云撇嘴道:“就你那字,你当师父道士麽?“看得懂鬼画符……

凤惜揉眼,道:“徒儿一年後就回去,师父别把徒儿忘了。“感觉,有人抚摸自己的额,当处,自己醒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暖。“到时候,你会不会回来师父不管,可那妖人一欺负你,就给师父回来。“狠狠捏了少年的脸颊,见少年眼里的眼泪收了回去,才松了手。

“师父……“水如云露出浅笑,道:“那人师父会看照好的。“那是你们三人的孽缘……凤惜点了点头,又见水如云从怀里取出什麽,居然是一个药瓶,伸手接过。水如云环顾四周,见韩公子和曹帅两人站得老远,连忙小声道:“徒儿,要是那妖人要逼你行那事,就把这药粉洒了去。“阴阴地笑了笑,“笑话,水某的弟子怎是让人压的。”

凤惜疑惑地看了看药瓶,依言乖乖收好。

“那师父先走了。“这会儿倒好,出了趟门,把自己的徒弟给丢了。凤惜频频挥著手,见马车行远了,才敢让眼泪掉下来。一转过身,便见不远处,那如同天神般的男人,坐在马上。

缓缓走了过去,男人下了马,凤惜红著脸,“我不怕马的。“别过头任男人抱起了自己,放在马上。男人搂紧了少年,没想到马儿一动,少年惊得搂紧男人的脖子。

“惜儿,我们回家。”

120

这年头,什麽怪事都有。不过,最奇的事就发生在舒璟城。你说,舒璟城是什麽地方?这说来就话长了,简单一句,就是皇帝老爷都管不到也不想管的地方。你说,这不就是土寨子麽?其实,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皇帝老爷亲封的暗皇就留守在这儿,那暗皇性子也是暴戾,杀人如麻,城里的百姓心里头虽是有些担忧,可舒璟城依旧繁华热闹,就皇帝老爷的一句话,皇城都没这麽风光,舒璟城和暗皇那冷冰冰的雕像多不搭,浪费了……

呃……扯远了。

说到怪事,就是──城里的人都知道,暗皇的宅邸自从把下人都遣走了後,就没再请什麽人了,想来这暗皇是不喜人气,宅邸也是阴沈沈的,没人敢靠近。就说最近,城里的官府榜上,就贴了个告示,没什麽,就是请仆人的。什麽?你说请几个仆人何必弄得全城皆知。

这你就不知道了。暗皇大人发下的旨,待遇优渥,可仆人的条件多得很,可男女不拘。这好了,谁愿意到那宅邸去呢?一不小心,掉了脑袋可怎麽办呢?但是,去试的人,可多著呢!不是每个人都用的,那场面……啧啧啧……韩公子摇头,皇帝选秀女也没这般严苛。

你说谁选?说出来,大家都懵了,居然是暗皇大人亲自面选的,从贴身侍仆到打扫的,全得经那人。第一天,人是少了点,也没几个人入得了宅邸。到了第二天,曹帅都快晕了,大喊,咱们这找下人,不是给城主找夫人的!

可……姑娘们,谁听得进去?

这好了,到第三天,姑娘真来得少了,但是那眼睛发亮的少爷们可就让人头大了。直直盯著上位的男人,底下的人魂都飞了出来。不等男人发话,韩公子眉一锁,全都给赶了出去。

话传开了,到了城外去。都说暗皇转性了,最多的还是姑娘少爷们谈论,那暗皇有多好看,面有多俊,尤其暗皇对坐在旁边的世子笑的时候──此生,非君不嫁。一时间,城里多了许多痴男怨女,媒婆们只得感叹,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话说回来,这大费周章搞了这麽多事,最後什麽人也没请成。夜里,栖凤楼内,一个少年点燃烛火,自个儿磨了墨,决心练字呢!少年吐了口气,前日收了师父的回信,高兴得快飞到天上去了,打开来看,只有两个字──练字。

少年偷偷把那信收了起来,懊恼不已。

门轻轻打开,就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月光映照著,那姿态优雅,面胜潘安宋玉,尤其瞧见趴在桌上的少年,冰冷的眸竟有些柔和。轻脚走上前,想看看少年在做些什麽,少年紧锁眉头,艰难地在宣纸上写著。男人瞧了瞧,好看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少年写了许久,才放下了笔,抬头,脸上脏兮兮的,颊上还有墨印,浑然不知男人站在身後,高高拿起了宣纸,欣赏自己的大作。平日是绝对不敢在别人面前写字的,怕被笑话。瞧瞧……不难看啊!少年偏头细想,师父怎麽这麽损自己呢……

“惜儿。”

凤惜猛地一惊,手忙脚乱地把那纸揉成一团,缓缓转过头,只见男人瞧著自己。“爹、爹爹……“凤惜小声地唤著,脸红得似乎可以滴出血来。男人伸了伸脖子,看著少年手里的纸团。“夜晚了,该歇了。“抚摸少年的颊,嘴角微微扬起,这孩子……

“哦──“凤惜连忙逃了开,凤韹看著少年的背影,见那孩子走入内室,脸上还有墨印。少年也没避讳,偷偷将纸团往窗外扔去……明天,一定得偷偷捡回来。凤惜呼了口气,便解了身上的衣系,不觉,一双手缓缓环住少年的腰。

少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任男人从身後抱著自己。“惜儿……“看著那忙碌的孩子,目光落在那白皙的脖子上。轻轻地,在上头吻著。凤惜顿了顿,手停了下来,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男人淡笑,移上轻咬著少年的耳垂。凤惜一惊,整个人已经软了下去,身子抖得厉害。

眼看,男人就要吻上自己的唇。凤惜连忙醒了过来,叫道:“别!“男人微微一愣,眼神有些黯然,轻抚少年的脸,道:“是爹爹太急了。“凤惜看著男人,小声道:“不是……”

“是……“凤惜别过脸,极小声道:“我还没漱口……”

只见,男人眨了眨眼,而後竟是掩嘴笑著。凤惜看著,不禁呆了。“爹,你真好看。“凤韹停下了笑,道:“惜儿喜欢麽?”

凤惜楞楞地点头,没有人不喜欢的。突地,一个翻转,少年已经被压在床上,四唇紧紧相依,凤惜睁大了眼,挣扎不得,只能任那人攻城掠地。许久,身上的人才放过自己,凤惜红著脸,已经柔软无力。男人抱著少年,躺下。“睡吧,明日还要南下。”

“爹爹……“凤惜小声道:“不找下人了麽……?”

“哼──”

凤惜连忙噤声。记得上回那女子一直看著自己,回头还送自己一个手绢,红著脸跑开,自己收也不是,扔也不是。转头,爹爹就一直盯著自己……手里的手绢,倒也没说什麽。然後……就没再征人了。那手绢,自己瞧见了,成了碎布,在兵器房里。没看错,上头的祥云图,那惨状……

隔日,少年一直看著窗外头,那纸团呢……自己好容易才写的……

曹帅看著那皱巴巴的宣纸,左瞧右看,虽然自己书读得少,可大字还是认得几个的,这到底……是什麽字?爷为什麽一早上就把自己找来,说一定得镶好呢?……还嘱咐,不能让世子瞧见了。

仰天长叹──最近,怪事真的挺多。

爷和世子,该是南下看花去了吧……

瞧著日子,多好啊……

曹帅一转头,就见韩公子怪笑看著自己。退了两步,韩公子就近了两步,一脸绯红。“老头子,别靠过来。”

“晖,下次咱们再试试,不会弄疼你了。”

“滚远处去──”

“晖……”

“小心我宰了你──!!”

“我知道,你舍不得的。”

“去死──”

“爹爹,曹大叔说他屁股疼。”

“……”

“问我拿药呢,虽然我有师父的医书,可是屁股疼的药,里头没写……”

“莫在意这事。”

“可是……”

少年看著一脸铁青的男人,乖乖闭上了嘴。男人将少年揉进怀里,见少年睡了,对前头赶车的人深冷道:“派人传话给韩翎,他和曹晖的假,本君允了。”

──完──

结局了!!

撒花!!

大家给点意见吧!

我要更殇情曲了……哎~

外卷会开的,小珞啊~

感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尤其是lachen亲,两个老婆大人,

没有你们这段日子的强力催文,我是不会这麽勤劳的~

这文最後还是以HE为完结,

虽然也有人想看BE……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大家,

之前因为考试而停文,大家没有放弃这篇文,我真的很感动。

这文算是我的第一篇长篇,

虽然错字很多……(我知道的……)

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承蒙大家不嫌弃。

写了一年多,只觉得……大凤鸟,你果然是最失败的小攻,

看~大家都指望3P呢……

外卷会开的。内容还在构思。

没想到…这文真的完结了……

唉~

明天可能会开新坑,慢点会把文案贴出来。

殇情曲会继续写的,

希望大家能捧场!~

最後,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