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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今天要造反

所属系列:Mnbvcxz

《将军今天要造反》作者:mnbvcxz

文案:

脑洞,一个古早狗血味的大纲

篡位大将军X权臣公子的相爱相杀囚禁虐心

第一章

天下第一权臣家的小少爷出门玩,随手救了个重伤快死的小乞丐。

小乞丐看着小少爷高贵娇嫩的美好身子,说:“若有一日我功成名就权倾天下,能不能娶你为妻?”

小少爷小声说:“不好意思啊,不行。”

小乞丐一往情深的初恋被小少爷用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拒绝,但是依然不放弃。他深爱着小少爷,特别是小少爷的屁股。

小乞丐收敛了自己的满腔爱意,洗干净脸改名换姓去小少爷家当仆人。

其实小少爷脾气很差,在家里一言不合就摔锅砸碗绝食哭唧唧。

小乞丐总是温柔好脾气地哄着小少爷,问他为什么要生气。

小少爷说:“我爹是个智障,把我娘气走了,我现在看见他就难受!”

于是小乞丐就用自己的胳膊抱着小少爷,哄小少爷睡觉。

小少爷躺在小乞丐怀里,说:“你去学武吧,然后保护我。”

小乞丐乖乖去学武,每天都累得死去活来。

但是小乞丐武功越来越好,小少爷的爹就带小乞丐去打仗。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乞丐变成了大将军。

小少爷也变成了贵公子,依旧脾气差得飞起,生气了就照着大将军的胸口捣,大将军也不生气,认真地问他手疼不疼。

贵公子手疼,真的疼,疼哭了。

大将军不知所措地问:“那我脱了盔甲你再揍行不行?”

贵公子摇摇头,扑在大将军怀里无声落泪。

大将军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

但是大将军有办法查,他查啊查,查到了贵公子的娘亲原来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贵公子的爹杀的。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贵公子的爹,当朝第一权臣,在准备谋反了。

贵公子的爹当天下第一权臣已经当了很多年,终于当腻了。

他不想再当天下第一权臣,他想当天下第一人。

大将军对此没什么意见,贵公子的爹是他的恩人+伯乐+顶头上司+可能的未来岳父。岳父要造反,当女婿的无条件支持。

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贵公子像小时候那样窝在大将军怀里想心事。

大将军一柱擎天痛苦不堪,就想把那件惦记了N年的不可描述事情做完了。

不可描述之前就要先调调情嘛,大将军在贵公子耳朵边吹气,说:“你还记得八年前江南的桃花是什么颜色吗?”

贵公子茫然说:“红色。”

大将军耐着性子继续问:“地砖是是什么颜色?”

贵公子说:“青色。”

大将军深吸一口气,时隔八年之后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告白:“我在那里见到你,就想娶你过门了。”

贵公子玩笑说:“我可不记得在那里见过你,倒是记得有个脏乞丐说要娶我为妻,吓死我了。”

大将军抱着贵公子不吭声。

贵公子没察觉出哪里不对,打着哈欠说:“那乞丐脏死了,离我八丈远都熏得我想吐,你见过乞丐吗?身上有蛆爬来爬去的那种。”

大将军崩溃了,脆弱的小心脏和自尊心受不了打击,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和所有反派一样痛苦地默默黑掉了。

大将军找到了朝廷中的第二权臣,由第二权臣带他去找了苦逼皇帝,来了一场三方会谈。

计划是这样的,大将军负责提供第一权臣的谋反证据,并在关键时刻带兵反水保护皇上拿下第一权臣。

第二权臣负责带领全体忠君派大臣站在远处鼓掌+写史书。

皇上负责坐在龙椅上大声斥责第一权臣大逆不道。

大将军:“……”

你们傻逼你们说什么都对。

按照计划,大将军把谋反的证据交给第二权臣让他公之于众,自己跟着第一权臣杀进宫中。

关键时刻,苦逼皇上瘫倒在龙椅上惨叫:“将军!将军!救驾啊!!!!你说好反水的!!!!”

第一权臣杀了苦逼皇上,回头问大将军:“他刚才吼什么?”

大将军面无表情地说:“他说你是个大奸臣。”

第一权臣笑得合不拢嘴:“千载之后,史书如何还不是我说了算吗?”

大将军摇摇头:“不是。”

第一权臣:“喵喵喵?”

大将军的手下从背后把第一权臣捅了个透心凉。

第一权臣瞪大眼睛倒下去。

大将军说:“现在,我说了算了。”

皇上死了,第一权臣也死了。

第二权臣正领着一众清官在郊外的山洞里给新出炉史书润色,连夸大将军如何忠君爱国的成语都想了一百多个。

天亮了,雨停了,谋逆结束了。

第一权臣的脑袋被挂在城头上,苦逼皇帝的尸体穿金戴银摆在了灵堂里。

大将军抱着刚满周岁的小皇子,坐在了龙椅上。

未着龙袍,却已君临天下。

第一权臣被抄家,男的流放边关,女的充为官妓。

身为第一权臣的独子,贵公子作为要犯被关进大牢,等着斩首。

大将军穿着摄政王的蟒袍走进牢房,冷笑问:“蛆虫在身上爬来爬去的滋味,好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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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公子坐在凉席上抱着暖水袋,呆呆地看着大将军,问他:“为什么?”

大将军蹲在地上说:“先回答我,蛆虫在身上爬来爬去,好受吗?”

贵公子一怔,说:“你是那个小乞丐!”

大将军固执地问:“你先别说话!我问你蛆虫!”

贵公子说:“今天下雪,苍蝇都被冻死了。”

大将军沉默了,摸摸贵公子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贵公子问:“我爹死了吗?”

大将军说:“死了。”

贵公子又问:“那我呢?那我会死吗?”

大将军被他朦胧泪眼戳得心肝脾胃一起疼,蹲在地上不知道该走还是该抱着贵公子一起走。

牢房的小窗户里有雪花飘进来,贵公子那张比画还好看的脸上落了雪花,融成水,慢慢滑下去。

大将军抬起头,看着贵公子脸上的泪痕,更难受了。

贵公子问他:“你蹲这么久,腿麻不麻?”

大将军一愣,一句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还行,小时候要饭蹲习惯了。”

贵公子又低下了头:“我会死吗?”

大将军看着这个他憋了八年都没艹到的屁股,说:“你作为逆臣之子,理当重罚。但我舍不得,前提是,你要听我的。”

贵公子苦笑:“你说人话。”

大将军搂着他说:“做我的男宠,我养你。”

贵公子犹豫了一下,问:“重罚是什么?”

大将军不高兴了,气呼呼地说:“当官妓!”

贵公子在被大将军日和被很多人日之间犹豫了一秒钟,乖乖被大将军抱回了家。

大将军捏着一周岁小皇帝的小爪爪写了张圣旨,把贵公子发配到边荒挖煤,然后伪造文书说他病死在路上。

后来,大将军就乐颠颠地把贵公子圈养在了自家后院里。

贵公子自幼娇生惯养,喝的粥都要仆人一粒米一粒米的数好再煮,大将军怕他在后院住不惯,特意调拨了一百来个仆人去伺候。

可贵公子却搬着小板凳住进了柴房里,每天劈柴烧火吃糠咽菜。

大将军气冲冲地跑来问他想干什么,贵公子含着泪说:“我怕你宠得越厉害,我将来就会死得越凄惨。不如我现在就惨一些,等以后你腻歪了,还能对我有些怜惜,让我死得不要太过难受。”

大将军很难受,难受得牙都上火了。

气冲冲地抱着贵公子扔进主卧大床上:“以后你睡这儿!”

早朝后,刚刚舌战群臣的大将军捂着上火的腮帮子回到家,看见贵公子一脸贤良淑德地站在门口,殷切地端着一碗菊花茶:“将军,喝茶清火。”

大将军一把摔了茶碗搂过贵公子:“过来给老子好好清火!”

贵公子吓坏了,光着屁股在床上躲来躲去,边哭边吼大将军的本名:“张大狗你他妈敢碰我!”

大将军对着他屁股噼里啪啦一阵打,打乖了打软了,再抱着又亲又蹭。

将军府的床吱呀吱呀响了两个时辰,晚上进宫批折子的大将军牙也不疼了脸也不肿了,郁火全消神清气爽,还心情极好地给咿呀学语的小皇帝喂了块山楂糖。

大将军很开心,贵公子很难受。

主要是屁股太难受。

大将军自从开荤之后,体力耐力越来越彪悍,每天都把贵公子日得不要不要嗷呜嗷呜。

贵公子对着他的宠物鹦鹉抱怨:“你知道吗,自从他开始之后,我那里就没有一天不是肿的。”

鹦鹉歪着脑袋用绿豆小眼睛看了他十秒钟,扯着嗓子吼:“不好吗?”

贵公子:“……”

他说不出好,也不知道哪里不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贵公子也慢慢适应了不可描述处天天肿着是一种什么感受。

这天早朝的时候,大将军把二号权臣辞退送回老家了。

二号权臣边哭边抖着胡子跪在地上高呼陛下给臣做主,一岁半的小皇帝抓着玉玺啃得上面全是口水,差点被老头子的吼声吓哭了。

朝堂上一片鸡飞狗跳,把大将军吵得脑瓜子疼。

大将军黑着脸回到家,闷闷不乐地抱着贵公子就要操。

贵公子今天出奇得乖巧,连大将军打他屁股他都没骂人,只是小声哭着说疼。

大将军舍不得打了,停手亲了亲那个白白软软的屁股蛋,哑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贵公子哽咽着说今天是他娘亲的忌日,他想去给娘亲上坟。

大将军叹了口气,把那团软趴趴的东西抱起来:“我陪你去。”

贵公子还是不说话,不但不说话,哭得还越来越厉害了。

大将军焦虑地扯着头发。

贵公子趴在大将军怀里哭:“你不是恨我吗……嗝……你又对我这么好……一定是想……嗝……骗身骗心然后再让我生不如死……戏里都这么演的……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嗝……白眼狼……”

大将军的直男大脑理解不了这么曲折的脑回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

还是先操一顿再说吧。

深更半夜,电闪雷鸣。

大将军亲自赶着一辆小驴车带贵公子去给他娘亲上坟。

贵公子趴在娘亲的坟头上说悄悄话,不许大将军偷听。

大将军只好在贵公子家的祖坟里闲逛。

逛到了他那个苦命的老丈人坟前。

他老丈人活着的时候是天下第一权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入都是驷马大车,连撒尿都要掐丝珐琅的。

如今死了,若不是他这个新任第一权臣大发慈悲允许老丈人回祖坟,这老头连这个小坟头都没有。

大将军蹲在老丈人坟头前,说:“你怪我吗?”

老丈人不说话,狂风刮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他脸上砸。

大将军轻声说:“怪我也没用,你儿子都是我的了,有本事你爬出来咬我。”贵公子说得对,他就是白眼狼,不知恩只知利。

老丈人对他着实够意思,可他就这样把老丈人宰了,也没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地儿。

只愿老丈人在黄泉下胸襟能宽阔些,别再被他气出什么毛病来。

贵公子抱着娘亲的墓碑小声说:“娘,你见到他了吗?我让他下去找你赔罪了,你一定要狠狠地揍他呀。”

冰冷的石碑贴着他的脸,湿透的头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

贵公子轻轻笑了:“你别担心,我很好。”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贵公子睁开眼睛,身边床上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余温。

娃娃脸的婢女笑嘻嘻地把门推开一道缝,端着热水给他洗脸换衣服。

大将军要去上早朝,要和一堆大臣吵架,要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琐碎事,还要给小皇帝洗脑。

贵公子天天睡到自然醒,等大将军散朝回来,他才懒洋洋地走出卧室打哈欠。

大将军心里不平衡,郁闷地捏着贵公子的脸:“睡醒了吗?”

贵公子打了个寒战,飞快地跑进厨房,一脸委屈小心地端出一碗夹生的粥:“我……我以后不睡懒觉了,天天早起给你熬粥。”

他昨天被折腾了一晚上,走路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大将军心软得难受,摸摸他乱糟糟的头毛:“你就这么怕我?”

贵公子两行清泪说掉就掉,软绵绵地抽噎:“我怕你不要我。”

大将军那颗白眼狼的心也坐不住了,铺天盖地地愧疚起来。

贵公子舀起一勺夹生的粥,怯怯地眨巴着眼睛喂到大将军嘴边上。

大将军傻乎乎地看着他,就这样一勺一勺吞下了一碗夹生的米粥。

粥没煮熟,半硬不软,味道介于清水和泔水之间。

可大将军却喝着很香甜,恨不得连喂粥的那个人一起吞进肚子里。

贵公子说到做到,每天早上起的比大将军还早,披头散发地冲进厨房里要抢厨子的活。

下场当然非常惨烈,一个月内,将军府的厨房烧了三回。

大将军再一次从火场里把努力要当小娇妻的贵公子抱出来,无奈地问:“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厨房?”

贵公子委屈地抹着脸上的灰和泪水:“我想为你做点事,一点事就好!”

大将军沉默了。

贵公子以前是个纨绔大少,每天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喝酒听戏,再不济也要召集一帮酸秀才开开诗会沾沾风雅热闹。

如今被自己关在家里,每天见到的除了自己就是仆人,一定委屈坏了。

大将军想了想,宫中的守卫已经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说起来保密性比将军府还强一点。

大将军说:“这样吧,我们以后住在皇宫里,你要是太闲就去奶孩子。”

贵公子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垂着头小声答应,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媳妇。

大将军忽然又郁闷起来。

贵公子住进皇宫里,耐心地陪一岁半的小皇帝玩玩具。

小皇帝很好玩,除了总是把鼻涕蹭贵公子一身。

贵公子把那只嘴贱的鹦鹉也带进了宫里,口干舌燥的时候,就由鹦鹉代替他教小皇帝说话。

鹦鹉抖了抖翡翠的羽毛,扯着嗓子吼:“恭喜发财!”

小皇帝咬着舌头嘟囔:“恭以花柴!”

鹦鹉翻了个白眼:“恭——喜——发——财——”

小皇帝歪着头:“恭——以——以——”

鹦鹉哀叫着垂下头,放弃了和人类幼崽的艰难沟通。

贵公子趴在地上,出神地看着那团软绵绵的小东西,心想,这小家伙真可怜。

现在是个天真烂漫享尽荣华的小孩子,可等他长大了,大将军一定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大将军走进来,蹲在贵公子旁边:“地上凉。”

贵公子说:“天太热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房间里多加了三倍的冰块。

贵公子闷闷地说:“我不用你对我这么好。”

大将军说:“再好,也没有我心里想给你的那么好。”

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他朝思暮想了整整八年的人,接下来,当然是要倾尽一切对那个人好。

贵公子在宫里住,自然而然地就多听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大将军正准备给三号权臣升官,再比如大将军要娶小皇帝的姐姐了。

这位公主只有十五岁,却长了一颗八百岁老人家的心眼儿,偶尔会来看望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幼弟,带些玩具和吃食。

那些精致的点心小孩子吃不下,都进了贵公子的肚子里。

贵公子表现得更加柔弱可怜,每次公主来坐一坐,他都要一天一夜吃不下饭,连晚上都乖巧得吓人。

大将军从来没想过娶公主这回事,无法理解贵公子的忧伤和憔悴,只好把官方民间的各路神医神棍一批批往宫里抓,让他们把贵公子养得稍微胖一点。

大将军也有他的苦恼。

边关要打仗了。

打仗其实也没什么,大将军特别擅长打仗。

可他现在是第一权臣了,他担心自己去打仗的话,京城里会有人趁机搞事情。

晚上的时候,大将军向贵公子倾诉了自己的苦恼。

贵公子眨眨眼说:“我可以帮你看着京城呀。”

大将军用一场畅快淋漓的啪啪啪感谢了贵公子的温柔贤惠,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心里,贵公子就是个天真娇纵的小蠢蛋,要是没有他护着,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大将军和自己的盟友第三权臣商议对策,玩笑似的说了贵公子要替他守京城这件事。

第三权臣笑了笑,委婉地提示大将军:你杀了他全家,他就一点都不恨你吗?

大将军脸色沉下去了。

可这事儿他又没法问贵公子,总不能问:我杀了你全家,你到底很不恨我?

恨不恨不好说,贵公子一定会边哭边把他揍成猪头。

第三权臣出了个主意:“这样,你假装遇刺,看他会救你还是会看着你死。”

大将军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猜他一定会救我。”

第三权臣笑眯眯:“这么有自信?”

大将军说:“我要是死了,他一定过得比现在惨,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第三权臣也没办法了:“要不你还是问问吧。对了,那公主你到底娶还是不娶了?”

大将军:“???谁说我要娶公主了???”

第三权臣耸肩:“大家都这么说。”

大将军回到家里,贵公子标致的脸蛋在灯影下恍恍惚惚看不清喜悲。大将军看着看着,心里开始不安全,忽然又考虑起了第三权臣的建议。

要不……就试试?

大将军就快要出征了,留下一个阴险狡诈的手下和第三权臣一起主持朝中大事。

临走之前,大将军决定试探一下贵公子到底想不想让他死。

他找了几个手下假扮黑衣人半夜行刺,还在自己的睡衣里塞了好几个装满枇杷糖浆的猪下水。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黑衣人们扛着纸糊的大刀走在皇宫的屋顶上。

贵公子不会武功,完全听不到异样的声音,趴在床上睡得可香可香。

黑衣人们尴尬地趴在屋顶,等候大将军的指示。

大将军抬起手,示意他们摔两片瓦弄出点声音来。

黑衣人们听话地拿起一片瓦,照着床上的两个人砸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片混乱了。

后来大将军回忆起那一夜,是这样的。

贵公子被惊醒,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弓弩对着屋顶一阵突突突。

黑衣人们措手不及慌忙挥舞着瓦片阻挡,一时间小箭簇满屋子乱飞。

一片黑暗里,贵公子闷哼一声,手臂垂了下去。

大将军吓坏了,跳起来慌忙点上蜡烛。

贵公子肩膀上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支小箭,脸色惨白泪眼汪汪:“疼……”

大将军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急得差点飙出泪来:“你在枕头底下藏什么东西!你又不会用!”

贵公子哭着说:“我会用!是……是他们又打回来了!”

大将军:“反正你就是个小傻蛋。”哪有拿着弓弩垂直向上发射的???

贵公子哭着哭着就要昏过去。

大将军吓傻了:“你别告诉我箭上有毒!”

贵公子用尽最后力气点点头。

嗯,真的有。

毒不算严重,如果中毒的是大将军,他静坐运功一刻钟就能把毒逼出来。

但贵公子是个小蠢蛋,身体娇贵得不行,这一昏就昏了六七天。

第七天晚上,贵公子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第三权臣正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贵公子委屈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大将军呢?”

第三权臣说:“他去打仗了。”

贵公子默默流泪。

第三权臣好奇地问:“你哭什么?”

贵公子哽咽着说:“我为他身中剧毒生死不知,也敌不过人心里的江山万里权力富贵。”

第三权臣说:“可他如果不去打仗,蛮夷铁骑打过来,你就要当战俘了。”

贵公子含着泪眨眨眼,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第三权臣说:“大将军就快回来了。”

贵公子眨眨眼。

第三权臣又说:“还有,我告诉你个事儿。”

贵公子睁开眼。

第三权臣说:“你有喜了。”

贵公子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第三权臣把他摇醒:“喂,先别昏,大将军的军队半个时辰之后就要进城了,这么好的消息是我提前告诉他,还是你留着给他一个大惊喜啊?”

贵公子小脸煞白:“你……你不要骗我……我又不傻……”他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一个大男人……怀个卵的孕……”

第三权臣爱怜地捏捏他的小脸蛋:“可你就是怀了,又能怎么办呢?大概是大将军操太狠了吧。”

大将军得胜归来,还拎了两个从草原上俘获的羊腰子,大笑着走进来:“媳妇儿!媳妇儿!新鲜的大羊腰子!纯天然草原放牧,不是东街市口那种拿麸料喂的老山羊,可好吃了!”

贵公子泪流满面,缩进了床角,活像个被糟蹋了的小寡妇。

大将军吓傻了,羊腰子啪叽摔在地上。

贵公子一边抹泪一边骂他:“知道……嗝……知道是好东西……呜呜……你还往地上扔……嗝……大王八……”

大将军摸了摸自己被塞北狂风吹成野草的一头乱发,讪讪地捡起羊腰子吹了吹土,搂着贵公子的腰小声说:“怎么哭了?”

贵公子就哭就不说话。

大将军急了:“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我又不小心欺负着你了?”

贵公子还是哭。

大将军愁得都要揪头发了。

门口的侍女探出头:“将军,夫人他有喜了。”

大将军喜上眉梢,头发也不揪了腰子也不要,满脸胡茬就往贵公子的小嫩脸上蹭。

贵公子哭着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呜呜……我……嗝……我害怕……呜呜……你个大王八……”

侍女一脸嫌弃地关上门。

屋里的蜡烛着了一宿,梨花木的大床吱呀吱呀响到天亮。

第三章

贵公子怀了孩子,整天晚上做噩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生出来个怪物。

一会儿又梦到生出来个兔子。

他半夜被自己吓醒,缩在床角偷偷哭。

大将军迷迷糊糊把他抱回去,半梦半醒地低声说:“怎么了?”

贵公子哽咽着说:“我不生孩子。”

大将军问:“为什么不生?”

贵公子抹眼泪:“我害怕。”

大将军耐心地把他抱在怀里,低声说:“别怕,没有什么人比我更坏了。”

贵公子依旧疑神疑鬼,每天看着自己的肚子发呆。

半年之后,他的肚子渐渐大起来。

小皇帝两周岁了,坐在小板凳上乖巧地看着他:“叔叔,你的肚子为什么那么大,里面有小宝宝了吗?”

贵公子捏他的鼻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皇帝戳戳他的肚子,有点担忧地说:“你有了小宝宝,以后是不是就不给我喂糖吃了?”

贵公子把一块山楂糖塞进他嘴里:“吃糖,小屁孩你怎么想那么多事?”

小皇帝叹了口气,一脸小大人似的愁苦。

九个月后,贵公子生下了一个白嫩嫩的小宝宝。

大将军乐得快要飞起来了,抱着小孩儿在御花园里转圈圈。

转了几圈觉得不尽兴,干脆把贵公子也抱起来一起转圈圈。

小皇帝穿着迷你龙袍蹲在石头上,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有了孩子,大将军心里踏实了太对,他甚至对权力地位再次失去了那么强烈的欲望。

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将军在炕头上抱着老婆孩子,满意得不得了。

贵公子说梦话了,一边流泪一边低喃:“爹……”

忽然有点后悔当年一刀捅死了自己岳父,如果岳父还在,老婆一定会比现在更多一点安全感。

那个早死的苦命老岳父终究成了他们之间的一道坎,谁也没说过,可谁也跨不过去。

大将军愁得脑阔疼,却也没法再给贵公子变出一个爹来。只好使劲抱着那个睡着的人,恨不得把人嵌进自己胸口里。

贵公子在梦里,蹲在奈何桥边上,对他爹的鬼魂说:“爹,你个老东西终于死了,给我娘偿命吧。”

他娘的鬼魂就站在旁边,仍是温温柔柔地笑着,一平底锅把他爹的鬼魂拍成个饼:“儿子,替我谢谢我女婿。”

贵公子骄傲地说:“没事,娘,是我忽悠他杀的。”

他的骄傲还没彻底释放出来,就被大将军勒醒了。

大将军说:“你说梦话了。”

贵公子吓得心都要飞出去了。

大将军听到他说梦话了?知道被他忽悠了?

夭寿!

按照剧本大将军下一步是不是就对天真善良的他失去信赖心灰意冷爱意全消大刑伺候打入冷宫然后被暗之轮煎集团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贵公子想着想着,一头扎进大将军怀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大将军被他哭得心都碎了,连哄带日一声一声说着对不起。

贵公子被日得人都软了,喘着气儿打哭嗝,嘟囔着又睡着了。

这件事儿就算这么揭过去了,但贵公子和大将军心里却揣上了不同的隐忧。

大将军找第三权臣诉苦:“你说,我杀我老丈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呢?”

第三权臣劝他:“你看开点,我看嫂子挺贤惠乖巧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他大概也没为这事儿记恨你。”

大将军一脸愁苦:“他昨晚说梦话了,哭着叫爹。”

第三权臣摇着扇子沉思了许久,说:“那你就……给他点父爱?”

贵公子和他的鹦鹉诉苦:“你说,如果他发现我不是他心里的清纯小白花,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打入冷宫啊?我身子这么弱,又容易伤心,一个人住在冷宫里,还要被宫女太监欺负。你说,我会不会忧虑成疾吐血而死啊?”

鹦鹉的小脑瓜实在装不下他这么多戏,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嘎嘎叫:“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贵公子蹲在地上拔草,眼眶说湿就湿:“我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生死贫贱任人宰割,怎能不怕?”

鹦鹉垂下头,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了。

大将军留了两天胡子,对着镜子挤出三条抬头纹,还把头发染白了几根。在一个月色凄楚的夜晚,一脸沧桑地从后面抱住了在吹笛子的贵公子,压低声音说:“真好听。”

贵公子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又被吓了第二跳,惊慌失措地抚摸大将军脸上的皱纹:“你怎么了?你中什么毒了?青丝雪还是白头丹?谁给你下的毒?你还能活多久?”他说着说着心里发颤,两滴泪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带着哭腔喊,“你说啊!”

大将军:“……咳。”

贵公子委屈巴巴哭唧唧。

大将军:“没事儿,京城里最近流行老年妆。”

贵公子一头扎进他怀里:“你吓死我了。”

大将军后知后觉地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青丝雪和白头丹?”

贵公子小声嘀咕:“我闲得无聊,还不能研究研究药啊。”

大将军抚摸他的脑袋:“行行行,我给你请个师父来陪你研究好不好?”

大将军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拎了一个御医来教贵公子医术。

第三权臣听到这个消息哭笑不得:“你不至于吧,让御医教你媳妇儿学医?”

大将军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怕他自己学毒学得太好,第一个先毒死我。”

御医好啊,御医又不敢教他学毒。

贵公子学医学得有模有样,一本正经跟着御医开方子。

大将军老是上火,搂着贵公子的小细腰说媳妇你给我开碗清火汤呗。

贵公子说:“我……我还没学会……”

大将军失望地叹了口气,抱着贵公子在小声嘟囔:“媳妇儿心里越来越没有我了。”

贵公子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写了个清热去火的方子,让侍女拿去抓药。

大将军心里更难过了。

他明明就会!他明明就会!就是不想给我开药!

贵公子也担忧地皱着眉。

他很过很多这样的话本,妃子学了两天医术就乐颠颠给皇上开壮阳药,结果皇上吃了差点驾崩,愤怒地把妃子打入冷宫百般折磨。

二十年后,皇上老了,妃子死了。

皇上临终前才知道,原来那天的壮阳药是被皇后下了毒。

悔不当初的皇上含泪而逝,睁开眼睛竟回到三十年前。君王策马,美人白衣,桃花渡口初相见,倾心一眼再重头。

想起那个话本,贵公子又开始难受得撕心裂肺。

大将军看他眉毛实在皱的太紧,担忧地问:“媳妇儿你怎么了?”

贵公子说:“我怕有人给你在药里下毒,你就会误会是我的方子有问题,然后把我打入冷宫。”

大将军:“……宝贝儿,我又不是脑子有坑。”

鹦鹉嘲讽地大笑一声:“嘎嘎,俩傻砸。”

侍女把药端过来。

大将军豪爽地端过来一口闷,抚摸贵公子的脑袋:“乖,不用整天疑神疑鬼的,我……”

他胸口一阵剧痛,老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这他妈……居然真的有毒!

贵公子吓哭了,抱着大将军的脑袋使劲摇:“你别吓我……呜呜……别吓我你怎么了……呜呜……”

大将军边吐血边对手下亲信说:“稳……稳住军队……噗……封锁全城……任何人不得出入……”

亲信泪奔大吼:“是!”

大将军吼他:“回来!最重要的事,保护……噗……保护好夫人……哪怕……哪怕我死了……也要保护好他……噗……”

贵公子抱着昏过去的大将军,哭着哭着就开始笑:“你才是大傻子……呜呜……大蠢蛋……你死个卵蛋啊!”

好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公子第一次翻墙爬出皇宫,沿途问路找到了第三权臣的家。

第三权臣正在家里抱着新买的小倌卿卿我我,被贵公子吓得差点交代出去,披着睡衣冲出去开始处理麻烦。

很快,局势稳定下来,大将军的情况下稳定下来。

几个老御医聚在一起查看了贵公子开的方子,果然是一方搭配方式罕见的剧毒。

贵公子小脸苍白地站在大将军床前。

大将军虚弱无奈地看着他。

贵公子有点头晕,半真半假地哭着昏了过去。

贵公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脖子以下都泡在水里。

他眨眨眼,迷迷糊糊地说:“我被关进水牢了吗?”

大将军说:“不是,我给你洗个澡,你刚才一头栽进我吐的那滩血里了。”

贵公子继续眨眼。

不……不对呀?他怎么没被关起来大刑伺候呢?

大将军叹了口气:“教你学医的那个御医失踪了。”

贵公子:“啊?”

大将军:“你个小蠢蛋,连药理都没弄明白,要是能自己配出这样一方药来,天恨山的毒王都要拜你为师了。”

贵公子:“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大将军把他从浴桶里抱出来,放在床上擦干:“药方是那个御医给你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装死?”

贵公子急了:“我没装死!我只是被你吓昏了!”

大将军更郁闷了:“我哪里吓唬你了,我又不打你,”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不合适,又补充了一下,“最多打你屁股。”

贵公子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大将军抱着贵公子的脑袋叹气:“媳妇儿,我知道你……唉……你心里有结,可我一定不会再欺负你了,你别怕我。”

贵公子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

大将军又叹了口气,好好亲了亲自己那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宝贝,乖,不怕。”他完全忘了中毒差点死掉的人是自己。

晚上,大将军和第三权臣坐在一起商量这事儿。

第三权臣想起贵公子那个小兔子一样惊恐委屈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很郁闷:“你笑个卵,我差点死了。”

第三权臣毫不客气地笑着嘲讽:“你们两个蠢蛋,作,继续作啊。”

大将军冷笑:“你聪明,你单身。”

第三权臣:“……”

大将军捧茶微笑:“呵,文人。”

嘲讽归嘲讽,正事儿还是要谈的。

教坏贵公子的那个御医,半个时辰前跳进护城河自杀了,捞尸队还在忙活。

屋里喝茶的俩人都知道,捞上来也没什么用了。

第三权臣说:“会是谁呢?”

大将军说:“京城里的王爷都挺老实的,难道是边疆的那些藩王搞事?”

两人聊了一宿,将军府的鸽子一晚上飞出去几百只,要各地的卧底都汇报一下各自掌握的情况,有人要搞事了。

天亮的时候,大将军回到宫里。

贵公子在御花园里吹笛子,公主抱着已经三岁的小皇帝静静地看贵公子装逼。

不过贵公子吹笛子是真好听,他刚吹完,小皇帝就开心地鼓爪爪,特别给面子。

大将军看见公主,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他问公主:“按惯例,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了,有想嫁的人吗?”

公主温温柔柔地说:“有。”

她的意中人是个废物纨绔,家里以前和第二权臣是一伙。

大将军逼第二权臣辞职退休的时候,那位纨绔全家立刻改变立场,和大将军站在一起把第二权臣撵回了老家种田。

大将军对这场自由恋爱没有意见,正准备大操大办一场。

可公主却说:“他祖母今年过世了,不能成婚。明年是他的本命年,不能成婚。后年是虎年,与我属性相克,也不能成婚。”

大将军并不关心她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都行。

他把穿着一身薄衣服的贵公子抱回屋里,咬着媳妇儿又白又细的手指胡言乱语:“媳妇儿,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来给为夫去去火。”

总是上火的大将军把凉滋滋软绵绵的小媳妇儿压在床上,大棒槌磨了上千回才泄够火,抱着媳妇儿心满意足地继续蹭不肯出来:“媳妇儿,还要学医吗?”

贵公子当然想学,可他怕自己再把大将军毒死,委委屈屈地说:“不……不想学了……嗯……”

大将军顶了一下,顶得贵公子又哭又叫。

大将军说:“说谎,为夫要打你屁股。”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肉嘟嘟的白屁股被打成粉红的,可怜兮兮一颤一颤。

贵公子被打得哭唧唧满床乱窜,刚逃出去又被拎回来摁着继续打,屁股缝都肿了,看着就特别可怜。

大将军说:“你别怕我,我这人特别宠媳妇儿。”

贵公子哭得一抽一抽:“你就是个大王八。”

大将军再问:“想学医吗?”

贵公子哭唧唧地说:“想。”

他决定,再也不要给这个大王八好脸色了。

第四章

贵公子说到做到,每天埋头跟着新师父学医,一点都不理会大将军。

第三权臣告诉了大将军一件事。

有些乌七八糟的小组织在暗搓搓地冒头。

主要成员是一些看多了诗书易礼乐的书生,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之后忽然开始不满意,要推翻奸臣拯救皇上。

大将军对这些破书生们不屑一顾,他想起那帮以第二权臣清臣,除了加油助威玩弄笔墨之外屁本事都没有。一旦动起刀剑,他们第一批跑得远远的。

让他感觉麻烦的,是公主的婚事。

公主是个很尊贵的公主,出嫁有很多很多的麻烦事,朝礼司就都来麻烦大将军这个真正的掌权者。

大将军被朝礼司的太监们堵在御书房,两天没顾得上和亲亲媳妇儿做点运动。

贵公子蹲在地上敦敦敦捣药,药钵里的药草都被捣成泥了,他还在发呆。

御医不好意思问。

架子上的鹦鹉叫起来:“蠢蛋,蠢蛋!”

贵公子抬起头,泪汪汪地怒瞪着那只鸟:“你才是蠢蛋!”

一人一鸟像三岁孩子一样吵起来,最后贵公子撸起袖子大吼:“我拔秃了你的鸟毛炖汤喝!”

眼看文斗要变武斗,一众侍女忙冲过来拉架:“夫人,夫人消消气,消消气。”

大将军乌青着眼走进来:“闹什么呢?”

鹦鹉垂头丧气小声嘀咕:“他是蠢蛋,他是蠢蛋。”

贵公子看着大将军憔悴的脸,满肚子委屈更加浓烈,哭得一抽一抽地梗着脖子不说话。

大将军不会哄人,愁得揪头发,呆呆地站在贵公子眼前:“它……它欺负你了?”

鹦鹉惊恐愤怒地瞪大眼睛。

贵公子别别扭扭地哭着说:“没、没有……嗝……”

大将军小心翼翼地说:“是……生我的气了?”

贵公子调头就往屋里走。

大将军急忙追过去。

贵公子还在别扭。

大将军威胁:“再不说实话我就打你屁股了。”

贵公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我不吃醋……呜呜……不吃……你是不是喜欢公主……你是不是……”

大将军几宿没睡好的脑子差点宕机:“啊……啊?”

贵公子哭着说:“她要成婚了……呜呜……你就不见我了……呜呜……嗝……你还那么难过……嗝……”

大将军废了好半天脑力才明白媳妇儿在别扭什么。他抱着他的小戏精不知道该怎么疼才好:“我不喜欢她,那个公主天天用鼻孔看我,我喜欢她干什么?”

贵公子更伤心了:“可我……可我以前也那样看你……哇!”

在他爹还没死的时候,大将军是他的小仆人,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端茶倒水捡风筝。

没人教过他除了用鼻孔看人之外还有什么看人的角度。

大将军脸都憋红了:“可是……可是我……我……”

贵公子哭累了,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

大将军低声说:“我觉得那样子的你,好可爱。”

贵公子别别扭扭地抬起头来,吸了吸鼻涕:“不信。”

大将军说:“真的。”

贵公子小声嘀咕:“就不信。”

大将军说:“我发誓。”

贵公子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发誓你个大王八?”

大将军被骂多了,居然从这声大王八里听出一声撒娇的滋味儿,骨头顿时酥了大半,胯下小兄弟按捺不住地站起来。

于是,吱呀吱呀吱呀吱呀……

侍女们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夫人和老爷和好了吗?”

“听这声音,差不多了把。”

公主远嫁那天,六岁的小皇帝一脸严肃地站在花轿外,扶着自己的姐姐上轿。

公主摘下耳环放在他手心里,低语了几句。

小皇帝稚嫩的脸上有些茫然:“皇姐,一定要这样吗?”

公主说:“你长大就懂了。”

公主终于嫁人了,大将军松了口气,连上火都轻了。

第三权臣是个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有空就往太医院跑,看贵公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配药炼丹。

第三权臣问:“这个药……能长生不老吗?”

贵公子阴测测地露出小虎牙:“你进来,我把你烧成炭,保管你千秋万载也不烂。”

第三权臣干笑着后退几步,开始翻贵公子晾晒的药材。

一二来去,两人竟相处得还不错。

大将军不会治国,而且心眼贼小还没什么良心,但是第三权臣会。

他们互相搭档的这些年,国家一直太太平平海清河晏。

大将军白天在朝堂上学着处理国事,晚上倒在媳妇儿的温柔乡里,黏黏糊糊地要生二胎。

日子美满得不得了。

可是思念之后,延州忽然发大水,淹了沿岸几百里。

一时间百姓们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灾情的急报雪花一样往京城里飞。

赈灾的粮款不要钱一样往下拨,沿岸的乱事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蝗虫一样折腾不完。

两个月后,公主的夫家以平乱的名义带兵冲向京城。

大将军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亲自带兵扫平了这帮乱臣贼子。

驸马死在战场上,大将军用囚车把公主运回京城,在菜市口斩首。

这场天灾引来的人祸折腾了足足八个月。

大将军杀了十几个当地贪污受贿的官员,好不容易把赈灾的粮款发到下面,灾区又闹起了瘟疫。

听到闹瘟疫的消息,贵公子吵着要去灾区行医,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大将军呆住了:“不许去!”

贵公子说:“我为什么不能去?”

大将军说:“灾区又不是没有大夫,你身娇体贵的凑什么热闹。”

贵公子说:“行医为济世,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难道就为了在深宫里给你开清火方子吗!”他说着说着又有点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大将军最怕老婆哭,赶紧怂下去柔声说:“你想行医,我在京城给你开个医馆,有多少病人能让你大显身手。”

贵公子说:“我不要!”

大将军严厉地说:“不行!”

贵公子哭着跑了。

大将军本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可后半夜里,他忽然觉得被窝有点空。

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媳妇儿没了。

他急忙跑到院子里找人,却看到月光下的高墙下,一个人正背着大药箱笨拙地一跳一跳,试图跳上那堵高大的宫墙。

大将军跑过去,蹲在墙角郁闷地问:“心肝儿,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灾区。”

贵公子眼眶湿着:“灾区一定有很多小乞丐,就像你小时候那样。如果我不去,他们就要死了。”

大将军想起了十几年前,想起江南细细的雨和香香的花。

想起年少的他被马车轧断腿躺在路边等死,想起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漂亮少年担忧地看着他,身后跟着济世堂的老大夫。

那个少年漂亮得像个神仙童子,用软绵绵的声音对老大夫说:“大夫,你救救这个人吧,我给你很多钱。”

大将军心软得不像样子,抱着媳妇儿的细腰叹了口气:“我陪你去灾区。”

贵公子假扮成一个行医世家的大少爷,大将军扮成他的仆人。两人带着一马车的药材来灾区,支起棚子开始行医施药。

被大水冲垮的废墟上,有人多小乞丐。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地方睡觉,很多人都一身恶臭,病怏怏地躺在地上等死。

贵公子从小有洁癖,吐了两天才适应这个味道。小心翼翼地为乞丐们包扎伤口,治病赠药。

大将军心情复杂,扛着铲子把贵公子吐的东西埋起来,又去马车上搬药。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贫苦,疾病,恶臭,死亡。

他在战场上十几年,他杀过很多人。可这种无能为力的凋亡仍然让他感觉格外痛苦,这让他想起自己从出生就在等死的童年。

他原本以为贵公子那么娇贵的人,住两天就受不了了。

可没想到,贵公子在这里越住越活蹦乱跳,反而他先倒下了。

大将军得了伤寒,躺在驿站里惨白着脸昏昏沉沉地睡觉,等到天黑才醒过来。

诶?我媳妇儿呢?

贵公子在疫区忙了一天,累得走不动路,正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星星。

大将军一身病毒不敢抱他,委屈巴巴地坐在旁边。

贵公子哑着嗓子问:“你好点了吗?”

大将军还病得头昏脑涨,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委屈:“你关心我吗?”

贵公子疑惑地看着他,细细白白的手指捏捏他的脸:“怎么,病傻了?”

大将军被冷风吹得清醒了,苦笑着叹了一声:“媳妇儿,我觉得那些灾民在你心里已经比我还重要了。”

不对,他在媳妇儿心里真的重要过吗?

这个从小娇生惯养鼻孔看人的小混蛋,真的会把他放在心上吗?就像他爱着这个小混蛋那样……

贵公子在月光下红了脸:“你脑子烧坏了吧,我去给你再煎一副药。”

大将军借病发疯,一把搂住媳妇儿的小细腰拽进怀里:“我不喝药,你陪我说说话。”

贵公子窝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话没说过啊。”

他们认识的时候都还是小朋友,现在孩子都能爬墙上树了。

大将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来玩个游戏,我说一件你不知道的秘密,你说一件我不知道的秘密,好不好?”

贵公子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快点说。”

大将军斟酌了一下用词,艰难地说:“我杀了你爹,就是为了彻底占有你。”

贵公子怔了一下,小声说:“我怂恿你杀我爹,是为了给我娘报仇。”

大将军病得迷迷糊糊地的脑子像被当头一场瓢泼大雨浇下来,顿时清醒了。

贵公子吓得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

大将军郁闷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多少年,多少年来他为了自己的老丈人日夜难安,生怕媳妇儿哪天想起来就要为父报仇。

贵公子吓哭了:“我……我不敢……呜呜……告诉你……不敢……”

大将军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啊?”

贵公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呜呜……我怕你……怕你觉得我……呜呜……心机狠毒……嗝……就不是……不是你喜欢的小白花了……呜呜……”

大将军:“……你从小就喜欢爬墙上树掏鸟蛋大门口挖陷阱客人的茶里撒辣椒面,用老鼠夹子夹我了我十几次还半夜拉着我偷偷给你爹剃头,你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自己是个小白花的错觉?”

贵公子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嗝。”

大将军说:“现在轮到我说第二个秘密了。”

贵公子打了个哭嗝,认真地听着。

大将军说:“张大狗是你爹给我起的名字,我原名张郄,字夷甫,我爹是前朝大将军张用行。二十多年前,小人挑拨昏君,致使我父冤死北雁关。”

贵公子呆了呆,说:“我爹就是那个小人。”

大将军说:“你知道这件事?”

贵公子擦了擦眼泪:“我爹一生坏事做尽,凡是我听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故事,扣在他头上一般都冤枉不了他。”

大将军说:“现在轮到你说第二个秘密了。”

贵公子皱着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有什么事是大将军不知道的,委屈巴巴地说:“我就只有这那件事瞒过你。”

大将军说:“那我问,你回答。”

贵公子点点头。

大将军问:“你爱不爱我?”

贵公子呆了呆,红着脸说:“你……你……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问我!”

大将军也有点紧张,义正言辞地说:“我的人都没说过他爱我,是不是特别过分?”

贵公子红着脸跳起来要跑。

大将军一把把他搂进怀里:“不许跑!”

贵公子挣扎:“你得了伤寒,我不要和你一起睡,会传染。”

大将军装可怜:“我头疼难受,一个人睡不着。”

贵公子:“……”

大将军用尽一生演技,楚楚可怜地眨眨眼:“真的。”

那一夜,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中间隔了一道高高的被子墙。

是大将军要求他,他真的怕传染给媳妇儿。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夜睡得太香,大将军第二天醒来就全好了,精神抖擞地在驿站的院子里耍了会儿大刀,兴致勃勃地给媳妇儿做早餐。

贵公子懒洋洋地从屋里探出个脑袋,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大哈欠。

第五章

忽然,一个将军府的小仆人急火火地冲进来:“将军,夫人,不好了!”

事情是这样的。

大将军和贵公子那个爬墙上树的儿子,掏了皇上寝宫里的一窝鸟蛋。

小皇帝惦记那窝鸟蛋很久了,当即就发脾气要把这小崽子关进大牢。

小崽子也不是吃素的,上去和小皇帝一场肉搏,互相撕烂了对方的衣服和脸。

小皇帝冷静下来没再计较这事儿,还把那窝鸟蛋连通窝一起送给了小崽子。

小崽子却不乐意了,气哼哼地离家出走,非要来灾区找爹娘评理。

将军府的人不敢惹小祖宗生气,只好浩浩荡荡地陪着来到灾区,好说歹说才劝小少爷留在了城中客栈里,他们出来到疫区找救兵。

大将军和贵公子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大将军说:“挺有你小时候的风范。”

小崽子今年七岁,正是狗都嫌的美好年纪。

大将军和贵公子匆匆进城,却又听说自己儿子从客栈跑了,不知所踪。

大将军气得脸都绿了:“这小王八蛋!”

一群人把延州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把小少爷翻了出来,还顺便带回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像棵青葱的小白菜,一本正经地挺胸抬头不卑不亢,腰间挂着一把粗陋的铁剑。

大将军拎着儿子的后颈,阴沉沉地说:“跑去干嘛了?”

小崽子大吼一声:“我不要在京城住了,我要学武,我要浪迹江湖!”

贵公子无奈地看着他:“你才七岁。”

小崽子指着少年说:“那是我师父,我要跟着师父浪迹江湖!”

大将军气得牙疼,把儿子扔进客栈里派人严加看管,细细查了查少年的底细。

居然还是个名门正派的正经弟子。

贵公子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哭吼,低声说:“要不,就让他去浪迹江湖吧。在京城这些年,他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大将军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不是也……也不喜欢京城?”

贵公子别扭地低着头,鼓了鼓嘴:“我……我不太喜欢……”

京城里的名门权贵都认识年少时的他,可他现在已经是个名义上的死人。于是偌大京城,他也只敢在深夜偷偷在街头逛一逛,躲在黑暗里尝一尝那家肉火烧的味道。

这样活着,怎么能开心呢?

大将军牵着他的手,像年少时那样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后。

沉默渐渐漫延开。

贵公子眼里含着泪,别扭地小声说:“但也没那么不喜欢。”

大将军说:“再过两年,再过两年我就把权力还给皇上。这两年,我会在一个山清水秀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给咱们一家制造一个完美的新身份。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喝茶听戏生二胎,好不好?”

这一天,大将军在媳妇儿强颜欢笑的泪水中,咬咬牙答应了儿子无理取闹的要求。

“你想去浪迹江湖?”

小崽子心虚了大半,死鸭子嘴硬地说:“我一定要去。”

大将军说:“我让你去,十年之后,学出个人样来再回来见我。”

小崽子乐得眼睛都开花了,欢呼着扑向了师父的怀抱。

就这样,江湖上出现了一桩奇景。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在前面走,后面明明暗暗跟着几十个一流高手警惕地观察四周。

大将军十年之约的狠话是放下了,可第二天,贵公子就想儿子想得开始频频走神自言自语。

“你说他从小锦衣玉食养的,吃得惯街上的粗茶淡饭吗?”

“我们家儿子又不聪明,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不对,他一个小混世魔王,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可是……如果他闯了祸,谁给他擦屁股呢……”

大将军也想儿子,可他不说,他一边给贵公子劈柴煎药一边冷淡地说:“你如果担心那小崽子了,我们就收了这儿的摊子去邺州找他。”

贵公子神情低落地叹了口气:“罢了,他身边还有你的侍卫看着,可我早走一天,疫区就要多死十几条人命了。”

大将军:“…………”

他该怎么想个辙,才能让媳妇主动说出想见儿子呢?

贵公子在疫区呆了足足一个月,疫情才渐渐稳定下来。

他松了口气,窝在药堂里配了三天药,把几千份药草分给患病的灾民。

大将军跟在后面,默默地掏出两张银票放在掌柜的桌上。

掌柜乐开了花,临走前送了两位财神一大包祖传神药。

大将军疑惑地看着药包上的“神药”两个字:“到底什么药?”

掌柜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暧昧眼神,欢天喜地地送财神上车。

风垂着马车上的流苏,贵公子精致俊美的侧脸在风中美得如梦似幻。

大将军心头一动,又拿了两张银票给掌柜:“同样的药方再配三千份,分发给疫区的灾民,有病治病,无病防病。”

掌柜的捧着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定一定。”

大将军和贵公子乘马车离开了延州,回京城的路上打算顺便去邺州看看他们的混蛋小崽子。

贵公子这段时间累得狠了,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趴在大将军怀里睡得香甜。

他还不知道,收钱的掌柜拿着那几张大银票思来想去总觉得烫手,干脆联合疫区的百姓在他行医的帐篷后面那座山上盖了间神庙,塑上了神像金身。

死里逃生的疫区灾民们日夜在此烧香跪拜,香火十分旺盛。

睡醒的贵公子在大将军怀里打了个喷嚏,委屈地揉揉鼻子:“谁在骂我?”

大将军一本正经地说:“是有人在想你。”

贵公子睡衣惺忪,软绵绵地打哈欠:“谁在想我啊。”

大将军说:“我。”

大将军说退隐,就是真的想退隐。

他选了一个江南小镇,雇了几个新的家奴在那里打理一座湖边的小院子。

家奴们没见过主人,只听说是北雁关做皮草生意的富商,这几年被大风大雪吹出了老寒腿,就想着来江南过几年滋润的日子。

他们家有个小少爷,小小的一个人,有时候会带朋友过来住几天,去后院里摘鲜果子吃。

大将军时不时在京城里买些字画摆件,悄无声息地辗转几个镖局送到院子里去,连他手里的亲信都不知道,他有了这么一个窝。

这天,大将军又亲自押着一车金条来到京城外的一间小镖局,却被大雨淋在了这里。

镖局里的人劝他在这儿睡一宿,他偏不听,非要骑马赶回京城。

天黑路滑,老马也在泥泞地里摔了蹄子,一人一马滚进山沟里,在瓢泼大雨中无言以对。

可这还没完,头顶上忽然冷风嗖嗖响,一瞬间人影重重箭如雨下。

大将军脸色一变。

完了,今晚回家迟到要被媳妇儿用萌萌拳捶胸口了!

贵公子在将军府等到戌时也不见大将军回来,他心里着急,披着蓑衣就要出门找。

府里的下人忙不迭拦住他:“夫人,将军出门的时候也没说去哪儿,是大雨天的您上哪儿找去?再说,您还怀着身孕呢。”

贵公子心里苦,但贵公子没法说。

他知道大将军去哪儿了,可他不能说。

这时候贵公子忽然开始后悔小时候没和大将军一起去学武,否则一个飞檐走壁不就出去了。

他正急得团团转,大门口忽然亮起两排灯笼,四个侍卫抬着一架明黄的龙辇走进来,当头的太监在大雨中扯着嗓子尖声吼:“皇上驾到——”

贵公子只好放弃了出门找人的想法,上前迎驾。

他这一跪还没着地,小皇帝已经殷切地上前扶住他:“不必多礼,你身子重要。”

外面大雨倾盆,小皇帝衣服头发都沾了湿气。

他已经十四岁,身条抽得很高,眉宇间长开了些英俊和锐气。

两人在暖阁中相对而坐,下人端了热茶和点心。

小皇帝说:“韶卿,朕想吃山楂糖。”

小皇帝从小就对贵公子直呼其名,贵公子以往早就听习惯了。

可偏偏他今天心急如焚,听到什么都觉得心头狂跳。

下人机灵地端了一小碟过来:“陛下。”

小皇帝拿起一粒山楂糖,叹了口气:“朕小的时候,韶卿与将军都爱用这个糖哄朕开心,朕心里就想,这一定是天底下最甜的滋味。”

贵公子心乱如麻,漫不经心地随口应着。

小皇帝苦笑:“朕一个人在宫里呆得烦闷才冒着大雨出来,如今连韶卿都不想搭理朕了吗?”

贵公子说:“陛下长大了,草民不知该如何再和陛下说话。”

小皇帝捏着那粒山楂糖,许久都没有吃。

大雨中忽然响起了下人们的惊呼声,血腥味扑鼻而来。

贵公子惊慌失措地冲出去哭着喊:“张大狗!”

大将军一身是血,湿淋淋地压在他身上,苍白着脸苦笑:“媳妇儿,我回来晚了。”说完就昏了过去。

将军府里鸡飞狗跳,匆匆忙忙地张罗着把大将军送回房间。有人烧热水有人找药箱,还有人心惊胆战地扶着贵公子:“夫人,夫人小心,小心孩子。”

暖阁里的灯明晃晃地照着,小皇帝嗤笑一声把那粒山楂糖放回碟子里:“罢了。”

山楂糖,也早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大将军这次伤得特别惨,全身插了十几个箭头,那张英俊的脸也被划伤了,血淋淋地皮肉翻卷看着就疼。

贵公子眼眶都红了,边掉眼泪边给大将军处理伤口。

大将军虚弱地抬手挡住他的眼睛:“别看,让御医来。”

“御你个头!”贵公子气哼哼抹着眼泪地说,“你在京城里被人行刺,还敢找御医来看!张大狗你个大王八!”

大将军虚弱地委屈巴巴:“媳妇儿,能不能别叫张大狗了,叫相公,乖。”

贵公子轻柔地给他缝合伤口,嘴巴却恶狠狠地说:“我就叫你张大狗,张大狗你是个大王八!”

大将军呲牙咧嘴地苦笑:“媳妇儿,才还没到那么水深火热的程度。乖啊,别看,让御医来。”

他肚子上被人划了个大口子,肠子都露出来了。媳妇儿打小是个娇滴滴的小少爷,哪见得了那么瘆人的画面?

御医拎着箱子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贵公子倔强地把所有人轰出去,一定要亲手给大将军处理伤口。

衣服一掀开,大将军苦笑着看着媳妇儿。

贵公子脸色煞白,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你……你都这样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大将军血淋淋的手摸摸他的脸:“我怕你害怕。”

他的媳妇儿是个小玻璃人,一戳就哭一碰就傻。他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十几年来小心翼翼宠着护着,连杀鸡宰鱼的事儿都不让看。

可贵公子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手却很稳。稳稳当当地把大将军的肠子放回原位,飞快地穿针走线缝起肚皮上的大口子。他边缝边哭着说:“你以后……呜呜……不许……不许一个人出去……嗝……不许……”

大将军呲牙咧嘴地说:“好好好,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嘶……我们这就隐居去。”

贵公子缝完伤口,已经哭得眼睛肿了,哽咽着打哭嗝:“你说话……嗝……要算数……”

大将军叹了口气:“等我能站起来,我们就走。”

贵公子拿着湿毛巾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哭着说:“嗯。”

大将军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媳妇儿,我在我们的院子里种了好多桃花。”

贵公子眨眨眼。

大将军嘿嘿笑着,说:“以后就在桃花林里给为夫消火,好不好?”

贵公子没法殴打一个重伤患,只好红着脸小声骂了一句:“大王八!”

第六章

大将军伤得很重,十天半个月是没法下床了。

但他也没闲着,一边查刺客,一边让延州的钱庄关门停业,所以人带着金银撤到北雁关外,防止被查到。

第三权臣经常来将军府,有时候和大将军说些事儿,有时候就找贵公子闲聊天。

贵公子在给大将军煎药,被呛得直咳嗽。

下人们看得心焦,要替他煎,他还不肯。

自从大将军遇刺之后,贵公子每天都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需要给大将军吃的东西,他全都要亲手来。

大将军被灌了几天焦炭粥,实在受不了了,偷偷让手下去厨房给他拿了只烧鸡。

狼吞虎咽地啃完一只烧鸡,大将军抹抹嘴,一脸虚弱地躺会床上,打了个饱嗝。

第三权臣蹲在台阶上看贵公子煎药:“嫂子,将军是不是有心要退隐了?”

贵公子恨恨地说:“他要是再在京城呆下去,我就剁了他鸡儿!”

第三权臣下体一凉,为大将军叹了口气。

大将军每天都在试着站起来,每每以失败告终。

贵公子气急了就哭:“你再这样不老实,我干脆砍断你的腿,你以后就别站起来了!”

大将军抱着他的腰亲亲那个怀孕七个月的大肚子,低声说:“媳妇儿,咱们走吧,现在就走。我这几天老做梦,心里害怕。”

贵公子气哼哼地心软了,小声说:“可你现在不能坐马车,会把伤口和断骨颠簸开的。”

大将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等。

他慢慢地等,等了十几天。

身体还没痊愈,北雁关却传来了战报。

北荒草原上那些放羊的,秋天例行抢劫来了。

可这次不是小打小闹的抢劫,十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变成一支庞大的军队,浩浩荡荡压向北雁关。

战报传来的那天,朝堂上一片寂静。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了战报一眼,长叹一声起身冲向了将军府。

大将军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还让人上街买了十几箱京城的果子糕点,生怕贵公子在江南忽然想吃。

大将军和贵公子正坐在收拾好的行李上晒太阳,忽然一阵鸡飞狗跳,小皇帝穿着龙袍发冠散乱地骑马冲起来,狼狈地摔倒在他们身边。

大将军呆住了。

贵公子也呆住了。

小皇帝年少俊美的脸上惨白一片,坚毅的眸中似有泪痕,他狼狈地抬起脸,轻声说:“将军,韶卿,北雁关守不住了。”

大将军张张嘴,刚要说一句“关我卵事”,可他看着身边的媳妇儿,硬生生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他天生生性凉薄,以前打仗是为了权力地位,现在他连权力地位都不想要了,更是对打仗毫无兴趣。

可他的媳妇儿是个小神仙,见不得世人受苦遭难。

北雁关一破,国家必乱。

国家一乱,百姓就要流离失所。

他的媳妇儿看不了这种事。

大将军叹了口气,接过小皇帝手中的战报:“我去守住北雁关。”

小皇帝轻声说:“将军,朕听说你要带韶卿归隐了。”

大将军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会替你安定好北荒再回来。”

大将军以前也总是去打仗,贵公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下人收拾行李,然后偷偷往大将军衣服里塞点小东西。

有时候是一个小笛子,有时候是个小桃核船。

都是他小时候戴在身边的东西,是娘亲去庙里求来保佑他平安的。

大将军伤还没好全,坐在床上敞着怀,让贵公子给他换药。

贵公子想到他要上战场,心里慌,小声抱怨着:“朝中就再也没人能领兵了吗?”

大将军有点尴尬。

当年他为了独揽兵权,明明暗暗地清除了不少军门世家,把几个老将军全赶到西山挖矿去了。

如今,当年的老将已经老得连马都骑不了了,小皇帝新提拔的几个少年将军又没什么实战经验。

朝中将领,是真正的青黄不接。

大将军自己作出来的局面,也只能自己含泪扛起来。

贵公子趴在他怀里轻声说:“把草原部落的骑兵赶回枭阳山,你就回来。”

大将军叹了口气,低喃:“我怕不把那群蛮族打服,他们还是会一年一年进犯中原。要是这样,咱们在江南也过不了几年安生日子。”

贵公子闷闷地说:“我知道,可我害怕。”他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孩子了,他的相公那时候回得来吗?

大将军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哄媳妇儿才好,他小声说:“媳妇儿,你先去江南吧。我们在桃花渡口的那座小院子很美,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清夜湖。等我打仗回来了,就去哪里找你。”

贵公子别别扭扭地说:“我不走,江南离北雁关太远了。”

大将军说:“京城不安全。”

贵公子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留下两千士兵把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难道还会有人伤到我吗?”

大将军无言以对。

贵公子哽咽着说:“如果……如果等孩子生下来,你还没回来,我就骑马去北雁关找你,才五百里的路,我几天就到了。可江南……太远了……”

大将军把他抱在怀里,心头暖洋洋地化成一团:“心肝儿,我不会让你去北雁关吹风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边。”

大将军带兵出发了,小皇帝亲自给他斟酒:“将军,朕等你凯旋而归。”

大将军看着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小皇帝,心情有点复杂。他说:“陛下,韶卿向来对你很好。微臣去北荒这些时日,还望陛下照顾韶卿。”

小皇帝没有回答,而是出神地看着远处高大巍峨的朱红宫墙,许久之后才说:“朕绝不会做出有负韶卿之恩的事。”

大将军终于肯放下心来,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向北雁关出发。

大将军前脚刚离开,后脚小皇帝就走进了将军府。

贵公子在养胎,懒洋洋地窝在床上,半天才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皇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要站起来:“陛下!”

小皇帝轻轻按着他的肩膀:“韶卿不必多礼,身体为重。”

贵公子眨眨眼:“陛下……有事?”

小皇帝说:“将军临行前要朕好好照顾韶卿,朕就想着,将军府终究是在大街上,不如搬去宫中住安全稳妥。御医照顾诊治也方便些。”

贵公子摇摇头:“谢陛下好意。可如今将军不在,我换了床会睡不着觉。”

小皇帝失望地垂下眼,没有再说话,竟是有几分气恼地甩袖离开了。

大将军从小就在打架,小时候和其他乞丐打架。后来他娘亲病死了,他还要和野狗打架。

二十年过去了,他权倾天下妻儿在怀,他再也不想和谁打架,却不得不穿上盔甲来到草原荒漠上,和北方的草原部落打群架。

一天……

两天……

大将军焦急地算着妻子临盆的日子,打架越来越凶,下手越来越狠。

草原联盟被他凶狠的打发吓坏了,联盟溃散各自奔逃。

大将军带兵来到首领部落的都城,不耐烦地扔下称臣的降书:“快他妈签了。”

一切顺利,得胜凯旋。

回家的路上,大将军荣耀加身归心似箭。

冷不防,身后一把暗刀当胸穿过。

他一手培养大的副将神情复杂,低声说:“将军,陛下有令,你不能回去了。”

大将军口吐鲜血惨然一笑。

十三年前他在金銮殿上捅死了自己的老丈人。

十三年后他的副将在茫茫草原上捅死了他。

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大将军不怨天命,不恨人心。

可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见他的妻儿。

他的妻子是个天真娇弱的小少爷,他的儿子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还有……还有他的小儿子,就要出生了。

他再也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抢来的这个家。

大将军打伤了副将抢走了烈马,在漫天箭雨中策马狂奔。

他要回家。

贵公子早上刚接到大将军得胜凯旋的消息,晚上就收到了大将军病死军中的噩耗。

接到消息的贵公子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惨白着脸呆呆地看着信使,颤声说:“你再说一遍。”

信使面无表情地说:“大将军旧伤发作,病死在了北雁关外。”

贵公子耳中嗡鸣一片,忽然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旧伤发作,旧伤……

贵公子躺在石板地上,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他却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

下人们又哭又叫,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嚎得天崩地裂歇斯底里,好像比他还要伤心。

有人哭着在他耳边说:“孩子,夫人,您想想孩子!”

贵公子缓过劲儿来。他从小爱哭,一哭就哭得天崩地裂。可这时候,他惨白的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有泪水无声地往下淌。

他问:“尸体呢?”

信使说:“北雁关到京城多山路,棺木难运,等运来也多半腐朽难认。夫人最好不要看。”

贵公子点点头:“我累了,想睡会儿。”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给他关好门窗盖上被子还点了安神香,抹着眼泪退出去。

今天的将军府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一声惨叫似的哭声响起。

像濒死的野兽,像失孤的夜枭,哭得人心里发颤,几乎要被淹没在这场绝望的哀恸中。

深夜,贵公子在灯影下发呆。

第三权臣匆匆来访,对他说:“快走吧,去他给你安排好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贵公子沙哑着嗓子低声说:“我要去找他。”

第三权臣急了:“你要去哪里找!”

贵公子神情恍惚地说:“骑马,去北雁关。我们说好的,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

第三权臣急得要给他跪下了:“韶卿!”

贵公子眼泪已经哭干了,他眨眨眼:“我要见到他,活的还是死的我不管,我一定要见到他。”

少年君王缓步走进来,低声说:“是吗?”

第三权臣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皇帝站在床边,说:“韶卿。”

贵公子闭上眼睛,沙哑着说:“陛下。”

小皇帝说:“随朕进宫吧。”

贵公子说:“我要在将军府等他。”

小皇帝还很年轻,可他的眼睛却闪着阴冷可怖的光,他说:“韶卿,朕命令你随朕进宫。”

贵公子睁开眼,恐惧在心里漫延,他颤声说:“是……是你……”

小皇帝平静地看着他。

贵公子愤怒痛苦地忽然挥剑向小皇帝砍去,他沙哑着声音哭喊:“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大将军都准备走了,他把权力还给了真正的皇帝,他这一仗之后就要彻底退出朝堂。

为什么?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这个他们一起养大的孩子,究竟怎么了!

小皇帝握住剑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贵公子力气用尽,痛苦地流着泪跌回床上。

小皇帝轻声说:“来人,送张将军的夫人去宫中好生休养。”

第七章

贵公子被关进了冷宫里。

冷宫里很冷,冷宫里很破。

冷宫里的老鼠都骨瘦如柴,滴溜溜地围着他打转。

贵公子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坐在牢里,大将军蹲在他身边。

那天下着雪,很冷。

那个大傻子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还故作凶狠地要送去当官妓。

想起大将军傻乎乎的样子,贵公子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又流出泪来,嘴角上翘哽咽着轻声说:“张大狗你个大王八。”

北风呼呼地刮,老鼠被冻得直哆嗦。

贵公子流着泪轻声说:“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说好了要回来的。”

冷宫的门被打开了,一排老太监走进来,满脸堆笑地给他布饭。

贵公子说:“我不吃。”

老太监走过来,从袖子里拿出一瓶毒药:“夫人,饭菜可以不吃,可这酒,却是陛下特意赏你的。”

贵公子轻声说:“他要我死,对吗?”

老太监说:“夫人,请吧。”

贵公子拿着那瓶毒酒,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的张大狗不在了,他活着没意思。

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还没出来,就要跟着他去阴曹地府里间亲爹了。

毒酒很甜,像蜜糖一样甜。

喝下去头里昏昏沉沉的,一点都不难受。

贵公子躺在冷宫的地上,眼前稀里糊涂地划过这一生。

他想起大将军英俊的脸上露出傻狗一样的笑容,他想起年少时的两个人依偎寒风里看了一夜大雪和梅花。

他想起小小的他想要吃树上的桃子,于是小小的张大狗爬到树上,被树上的鸟儿啄得满地爬。

他想起那年江南的桃花细雨,新买的高头大马毛发浓密光滑油亮。

被压断双腿的小乞丐坐在泥浆里,看着他的眼神炽热发光。

一世至此,死生天命。

不悔曾到江南。

昏沉沉的身体猛地被人抬起来,一股苦涩的液体灌入口中。

第三权臣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韶卿,韶卿你醒醒!”

贵公子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第三权臣说:“韶卿,我派人送你出京,你撑住!”

贵公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了,他只是感觉肚子很疼,疼得他快要死了。

马车颠簸着飞奔,刀剑相交的厮杀声环绕在耳边。

贵公子躺在狭窄的马车里痛得死去活来。

孩子……他的孩子要提前出来了……

第三权臣派来护送贵公子的人,尽数死在了路上。

只有那匹马受惊之后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这年冬天,历州地动,死了无数百姓。

流亡的灾民携家带口南逃,靠乞讨为生。

一个瞎眼的男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混在流民中,跌跌撞撞地跟着走。

沿途的粥棚看他们父子可怜,又觉得男人相貌俊俏,便会多给他们些米粥。

男人总是温温柔柔的礼貌道谢。

他像个出身矜贵的名门公子,哪怕一身破烂污秽,也风度翩翩地讨人喜欢。

贵公子收下米粥道了谢,躲到一个角落里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的奶水都被大将军喝掉了。

他怀着孕的时候,大将军又开始对他的奶虎视眈眈,就等着以后和儿子抢口粮。

想起这些荒唐往事,他心里弥漫着酸楚的温柔。

第二年春天,贵公子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跟着难民一起逃到江南,在延州城外的大街上乞讨。

他目不能视,连些扛木头运砖的粗活都干不了,更没有人收他做别的事。

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他的奶水却因为食不果腹日渐减少。

这一天,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来到乞丐堆里,他要买几个清秀漂亮的小乞丐回去养。

贵公子正在给儿子喂奶,小孩儿受惊的哭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男人走过来看着这男子产乳的神奇一幕,眼珠一转,从仆人手里拿过两个馒头放在贵公子手心里:“跟我走吧,我保证你和你的孩子都好吃好喝地活下去。”

男人住的地方很大,到处香气扑鼻熏得人眼睛疼。

贵公子和儿子一起好好洗了个澡。

当贵公子换了一身红衣摸索着走出去的时候,等在外间的男人惊得摔了茶杯。

贵公子紧张地一手扶门一手抱着儿子,忐忑不安地说:“怎么了?”

男人叹息:“我没想到你这么好看。”

他以为自己两个馒头买回来的,是一个能产乳的肮脏男人,就为了让客人们图个新鲜而已。

可没想到……没想到……

那眉眼,那鼻梁,那漂亮的下巴和柔软的唇,一寸寸都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矜贵俊美,国色天香。

只是……只是头发白了许多。

真奇怪,这么年轻俊美的人,为什么会两鬓斑白?

贵公子咽下口水,说:“要我做什么?”

男人说:“在我的青楼里,给客人喂奶。”

贵公子薄薄的脸皮依旧没有在翻天覆地的浩劫中变厚,他听到这个要求,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男人说:“你的孩子太小了,他会死在灾民堆里。”

贵公子脚步停住了。

男人一步一步走近他,轻声说:“别怕,你会习惯这种生活。”

贵公子染黑了白发,换上了层层叠叠的纱衣。

他坐在镜子前呆呆抱着儿子。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他的张大狗说要送他去当官妓的玩笑话,笑着笑着,伏在案上失声痛哭。

张大狗,你别吓我,我真的要去做妓了。

贵公子被人抬上台。

被人掀开头纱。

龟奴在旁边兴致勃勃的介绍着男子产乳的奇异乐趣。

贵公子泪流满面。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想要一死了之。

可鼓胀的奶水却提醒着他,他的孩子需要活下去。

贵公子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就要吐出来。

龟奴手疾眼快地拿红帕子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小声说:“别扫了客人的兴。”

贵公子呜咽着咽下口中的血,含泪点点头。

从此,他成了一个奶妓。

每天喂饱儿子之后,就坐在青楼的台子上,等付钱的客人来吸奶。

有时候客人太多,争先恐后地上来,把他奶头的皮都吸破了。

贵公子疼得忍不住掉眼泪,客人看他容貌好,哭起来更是楚楚动人勾魂摄魄,就没规没矩地想要再干点其他的事。

青楼的老板舍不得这么个摇钱树被随便糟蹋,干脆做了道木墙,只让美人露出双乳供人吮吸。

那张如画的俊美容颜就藏在墙后,哭得再凄惨也不至于招来其他麻烦。

贵公子坐在墙后呜咽着任人吮吸,每天都泪流满面。

客人喝得爽了,就开始说些没轻没重的荤话。

“这奶真甜,尤物,尤物啊!”

“周老板,什么时候美人能接客啊?”

“就是,光喝奶怎么能行呢?”

贵公子捂着嘴哭。

他想念京城,想念他的相公。

想念他的张大狗,傻傻笑着拥他入怀,黏黏糊糊地要喝奶。

漠北草原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断崖边,沉默着看向南方。

牧羊的小姑娘甩着鞭子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着南方的天空发呆。

男人用别扭的草原话说:“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问:“你又在做什么呢?”

男人说:“我要回中原。”

小姑娘说:“可是,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呀。”

男人说:“我要去找一个人,我记得他的样子。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的唇像花瓣一样迷人,他的皮肤比天上的云还要洁白美丽。他会吹笛子,每当他吹笛子的时候,附近的鸟儿都会乖乖站在树枝上,谁都舍不得打扰那么美的笛声。”

小姑娘歪着头叹口气:“可他是谁呢?”

男人失落地说:“我不记得了。”

小姑娘说:“我听说,中原很大,比草原还要大。那里的房屋街道密密麻麻,人们走在路上都被挤得东倒西歪。这么多的人,你要去哪儿找呢?”

男人低下头,痛苦地捂住额头,眼中有茫然的泪水滑落。

小姑娘忙说:“我帮你,我帮你找草原上最好的画师,画出你梦中那个人的样子。每年春天都会有中原的商人来草原做生意,我们把画拿给他们看,让他们帮忙找好不好?”

男人苦笑:“乌依朵,谢谢你。”

他知道那不是梦,梦里的人不会那么美丽,那么温暖。柔软的躯体依偎在他怀里,他粗糙的手掌甚至记得那截腰肢的美好触感。

那一定是他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

重要到哪怕他忘了自己是谁,也要死死记住那个人的样子。

贵公子从噩梦中惊醒,哭着坐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掌心里。

他抽噎着止住哭声,摸索着抱起身边熟睡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像是抱着他此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贵公子低喃:“宝贝,爹亲做噩梦了,你哄哄爹亲好不好?”

小孩子被他吵醒了,不哭不闹地眨巴着大眼睛,伸出肉嘟嘟的小爪子去擦他脸上的泪痕。

贵公子捂着嘴,不想让自己的血溅到孩子身上。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总是吐血。明明心里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却忍不住地想要哭。

哭什么呢?

他边哭边质问自己:你在哭什么呢?

那个一看到你哭就心疼急得连蹦带跳的大王八,不在了。

他一个人开始学着忧愁一日三餐,用看不到尽头的屈辱,换取自己和孩子的生机。

可这样屈辱的苟且偷生,也快要保不住了。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他的奶水也越来越少了。

曾经让他羞愤欲死的奶水,却成了他害怕失去的保命符。

夜深人静的时候,贵公子自己偷偷挤奶,挤不出来就急得哭,越哭越少。

青楼的老板对他说:“我这里不养闲人。你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再怀一个继续产奶,要么就和其他人一样去接客。”

贵公子把泪水咽回肚子里,颤声说:“让我再想想。”

他只想了半个时辰,青楼的老板就再次走进了他房里,语气复杂地说:“走吧,延州药铺的大佬要给你赎身。”

贵公子没权力说不愿意,只是绝望地说:“我的孩子……”

老板说:“大佬让你抱着孩子一起去他府上住。”

贵公子坐着一辆软绵绵的马车,被人搀扶着走过长长的院子。

引路的婆子漫不经心地说:“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吃食和用具都有仆人给你送过来。这孩子会有专门的奶娘喂养,你的奶要都留着喂我们家老爷。记住了吗?”

小院子里很安静,树上有桃花和小鸟。

给他赎身的大佬深夜才回来。

大佬轻声细语地让仆人把熟睡的孩子抱去隔壁,把贵公子压在床上,解开衣服就开始喝奶。

大佬高大健壮的身体让贵公子想起了大将军。

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大佬喝饱了奶,把他抱在怀里不轻不重地捻奶头,温声说:“美人,别怕。”

贵公子哽咽着说:“你能放我走吗?”

大佬说:“你目不能视,又带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我放你走,才是真的害了你。”

贵公子绝望地默默流泪,终于认命给大佬当了奶奴。

大佬对他很好,并不会禁锢他的自由,只是担心他一个瞎子独自出门会出事,所以总要派人跟着才放心。

第八章

贵公子也不愿出门。

延州的权贵商贾大半都喝过他的奶,哪怕那些人并没有见过他的脸,他仍然觉得羞耻万分。

这年冬天,延州城里来了一队漠北行商。

领头的是个高大有疤男人,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只记得有人叫他大狗,于是商队里的人也跟着叫他大狗。

大狗站在江南小城的纷飞雪花里,若有所思。

乌依朵站在他身边:“大哥,你想起什么了吗?”

大狗说:“去买几百个馒头,分给城里的乞丐吧。天寒地冻的,他们日子难熬。”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人住在他心里,柔声细语地劝他做个好人。

大狗走在大雪中,墙头的梅花开得浓艳似血。

他在白雪红花的夜色中远远地看见一个人。

一身猩红斗篷,帽兜遮着半边脸,只看得到削瘦苍白的下颌。

似乎是行动有些不便,被身边的仆人缠着,缓缓走向马车。

大狗忽然像着了魔一样冲过去,可马车已经开始移动,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乌依朵在后面用不熟练的中原话大喊:“大哥,你要去哪儿?”

大狗呆呆地说:“我好像见到我梦里那个人了。”

乌依朵摸出画像,在寒风中展开:“是他吗?”

大狗说:“我不确定……我……我忘了……”

他只记得那个人很美,美得像神仙一样让他看一眼就丢了魂。

可他记不清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大狗喃喃自语说:“我觉得就是他。”

那辆马车是延州药材大佬的,大狗摸黑爬到了大佬家的屋顶上,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他梦里的美人。

美人被人搀扶着回房。刚进屋斗篷还没来得及脱,就被大佬抱进怀里又搂又摸。

美人有点委屈地小声哼哼着,大狗趴在屋顶上,听着这软绵绵的声音,小兄弟忽然就开始立正敬礼。

大佬把美人按在床上,撕开美人的衣服就开始咬奶子。

美人哼哼地越来越软,软得都快要哭了。

大狗急得使劲探头,终于看到了美人的脸。

真美,美人真的好美。

那眼睛,那鼻子,那嘴,漂亮得像个被糟蹋到泥地里的仙人。

可美人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

像雪一样白的长发散落在朱红被褥上,白得大狗心如刀绞。

美人的眼睛正看着他呢。

咦?美人没看到他吗?

大狗又掀开两片瓦,把自己整个脑袋都伸进屋顶里。

美人躺在床上,哭唧唧地被大佬咬奶子,眼睛似乎看见了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大佬在喝奶,美人在哭。

大狗趴在屋顶上心如刀绞,胯下巨物却禽兽不如地兴致勃勃起来。

大佬喝够了奶,满足地叹气:“美人。”

美人哭着“嗯”了一声。

大佬说:“美人,你给了我吧,咱们也生一个儿子。以后你就是我刘府正室夫人,你的儿子就是我刘家的嫡长子,好不好?”

美人哭唧唧地挣扎:“不……不要……我们说好的……呜呜……只喝奶……不做别的……”

大佬说:“我反悔了,我要日你,现在就要。”

说着大手一挥,把美人剥了个精光。

美人惨叫着挣扎。

大狗拿起瓦片准备英雄救美。

大佬却叹了口气:“挣扎有意义吗?你早晚有一天是我的。”

贵公子哆嗦着哭求:“不要……求你了……”

大佬在他耳边低声说:“罢了,我送你回青楼。”

贵公子吓呆了:“不……不要送我回去……不……”

大佬说:“那就乖乖让我日,做我的正室夫人。”

贵公子绝望地想,就算回到青楼,奶水日渐稀少的他也要面临卖屁股的命运。他伤心地哭着,在绝望中彻底认命,自虐般地张开了双腿。

大佬喜出望外,提枪要上。

硕大巨物刚蹭着边,忽然一片瓦从屋顶掉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大佬后脑勺上。

贵公子被大佬健壮的身体狠狠一压,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压死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和呼吸声,紧张地不敢说话。

是小偷吗?

还是劫匪?

可都不是,大狗郁闷地站在床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点什么。

他很生气,气得鸡儿都快炸了。

美人居然对着那个乡巴佬张开腿了???

居然真的张开腿了!!!

贵公子泪痕未干,哽咽着问:“你是谁?”

大狗气闷地说:“我只是路过的。”

贵公子含泪的眼睛忽然溢出一缕悲伤的笑意。

这个声音,真像他啊。

大狗蹲在床边,把大佬拎下来扔在地上。

贵公子吓得哆嗦了一下:“你……你要干什么?”

大狗低头看着他,被扒光衣服的美人正在他身下瑟瑟发抖。

大狗的小兄弟晃了晃,他心里不高兴,于是恶狠狠地说:“劫色!”

贵公子流着泪,哽咽着不说话。

大狗郁闷了:“我劫色啊,你不反抗一下吗?”

贵公子在笑,眼中却装满泪水,他轻声说:“反抗有用吗?”

大狗更郁闷了。

他恶狠狠地说:“那我要开始劫色了。”

贵公子闭着眼无声流泪。

大狗掏出小兄弟,在贵公子的奶子上蹭了蹭。

火热的温度让贵公子更加羞耻难当,连奶子都委屈地快哭了。

大狗蹭了一下。

贵公子呜了一声。

大狗又蹭了一下。

贵公子又呜了一声。

大狗蹭着蹭着蹭着蹭着,心里又不是味儿了。

贵公子呆滞地眨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大狗想,他来中原是为了找记忆的。

只要找到他梦里的那个人,他就能找到自己的谁。

眼前的人那么美,让他觉得熟悉又眷恋。

可这个人不认识他,看着他的神情只有排斥和恐惧。

大狗蹭着没意思了,蹲在床边发呆。

贵公子觉得这人好奇怪,就像脑子里有个大坑一样。

他摸索着坐起来,小声说:“你快走吧,我要叫人了。”

或许是这人的声音太像他死去的相公,或许是他的身子被糟蹋了太久早已心如枯木。面对这个用鸡儿羞辱了他的人,他心里竟生不起一点怨恨。

只是感觉怅然又悲凉。

他的一生,最终竟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喉中一阵腥甜,他熟练地捂住嘴,把鲜血吐在了殷红色的帕子里。

大狗闻到血腥味,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忽然涌进脑子里,可只是一瞬间就不见了。

大狗回头看着美人虚弱咳血的样子,忍不住问:“这卖药的对你不好吗?头发也白着,还吐血吐成这样。”

贵公子捂着嘴凄然惨笑:“他对我很好,可我……活不下去了……”

大狗的五脏六腑又开始疼得死去活来。

这人笑起来为什么那么伤心,让他都跟着恨不得想要一头撞死了。

大狗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你别死行不行?”

贵公子喃喃道:“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比谁都想活下去……”

可他心里好难受,难受得快要疯了。

他不知道下明天该怎么过,他甚至不知道下一个时辰该怎么熬过去。

江南今年的冬天好冷,大雪飞的比京城还要凶。

只要躺在大雪里睡一觉,这辈子的煎熬就结束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牵挂,没有相思煎熬。

黄泉地府里,他的相公是不是在等他?

大狗手足无措地擦着他的眼泪,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要不要跟我走?”

贵公子说:“萍水相逢,你就要带上我这个残废累赘吗?”

大狗呆呆地说:“可我喜欢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

贵公子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

贵公子想,这个劫财劫色的古怪劫匪,是个好人。

好人就应该好好过日子,不该招惹他这样早就从里烂到外的怪物。

大狗还要再折腾。

贵公子说:“你再不走我喊家丁俩抓你了。”

大狗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一手刀切在贵公子的脖子上,把软绵绵昏过去的美人扛起来,趁着夜色飞快地逃走了。

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行,我喜欢你。

大狗被自己的理直气壮惊呆了。

他疑惑地摸着头搓搓地想,难道他以前是个土匪,专门抢压寨夫人的?

贵公子昏昏沉沉地窝在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里。

很暖和,还有点臭,说话的时候胸腔震的很厉害,让他的耳膜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贵公子听到有人在说话,腔调怪怪的,不像是中原人。

贵公子慌了,难道那个脑子有坑的劫匪把他带到漠北了???

他眼中惊恐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放我走!我要回去!”

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郁闷地说:“你还惦记着那个卖药的?”

贵公子气哭了:“我的孩子……呜呜……我的孩子还在那里……你个混账!”

大狗懵了:“你和那个卖药的生了孩子?”

贵公子哭得开始咳血,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狗吓坏了:“你别哭,别哭了,不就是个孩子们,我去给你拎过来,你别哭啊!”

他的美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鲜血一口一口往外喷。鲜红的血喷溅在他手心里,大狗眼前一片血红。

怎么办……这特么的该怎么办啊!

大狗哆嗦着手去擦血语无伦次地吼:“你别死,别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求求你别而死行不行啊!”

贵公子一口血吐得天昏地暗,他眼中带泪,却笑着说:“我不会死的……咳咳……我死了……我的孩子活不下去……我要……咳咳……等他长大啊……”

大狗抱着他,呆呆地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你在这里不要走,我去把你的孩子带来还给你。”

大狗把贵公子留在漠北行商的队伍里,一个人跑到大佬家去偷孩子。

大佬很郁闷,郁闷地快要疯了。

求婚未遂,强暴不成,小心肝还被人劫走了。

大佬一怒之下从府衙借了几十个官兵,把自己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他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账劫匪,救回他的小心肝。

官兵们还没站好队形,一个黑影“嗖”地钻进了大佬的后院里。

一群人赶紧冲上去包围。

什么笼子什么网,各种抓贼的家伙事儿一起罩上去。

大狗刚找着那个襁褓里的小祖宗,就被衙役和家丁一拥而上抓了个活的。

大佬冷笑:“我的美人呢?”

大狗说:“现在是我的了。”

大狗被押到了衙役大牢。

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因为他很有信心,今夜衙役换班的时候,他就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只是心里很愧疚,他没有把美人的儿子一起带走。

贵公子在行商的马车里,怔怔地等着那个脑子有坑的劫匪。

可劫匪去了很久,一直一直都没有回来。

乌依朵急得要哭了:“都怪你,大狗哥今晚应该和我们一起回漠北了,都怪你!”

贵公子喉咙一颤:“你叫他什么?大狗?你叫他大狗对不对?他是谁?他是不是一个中原人,他的左脸上有一道很丑的疤对不对!你告诉我对不住!!!”

乌依朵也呆住了,半天才缓过来,颤抖着说:“你说的……都对……大狗哥他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大狗……”

贵公子惨白的脸上布满泪痕,一边吐血一边疯狂地大笑起来。

他以为他的大狗死了,死在皇上的阴谋里,死在了漠北的草原上。

他心如死灰,他生无可恋,他自虐一样把自己糟蹋成了一个妓子,任由心理的郁结摧毁着身体,因为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贵公子哭着捂住不断吐血的嘴,哭得狼狈至极死去活来。

他摸索着站起来:“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瞎掉的眼睛让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磕破的头鲜血直流。他恍若不觉痛楚,只是狼狈地拼命往前爬:“我要去找他……我……我要找到……他……”

乌依朵看着这个昏倒在地的人,急得要哭了。

大狗哥,你在哪里?

你到底去哪里了!

第九章

大狗在牢里静静地等到天黑换班,假装肚子疼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大叫起来。

他这撒泼打滚的动作也十分熟练,熟练得让他再次忍不住开始继续怀疑自己失忆前到底是什么职业。

牢房里的衙役被他吸引过来,奇怪的是县令也在。

衙役中间意外站着一个锦衣玉佩的男人。

大狗愣了一下。

男人脸色一变:“赵大人,这个犯人锦衣卫要带走。”

县令愣住:“啊?此人入室行窃,带走了刘府的夫人,此案本官还未查清呢。”

男人冷冷地说:“此乃朝堂秘密通缉的重犯,你等立刻把他押入重牢,待我向圣上禀告此事,再做决断。”

于是绑匪大狗就变成了重犯大狗。

看守他的人从几个软趴趴的衙役变成了一群面色严峻武功高强的锦衣卫。

大狗脸都绿了。

不行不行,他的美人还在外面等他呢,他怎么能被关在牢里?

大狗试探着站在牢房门口,对准大铁门狠狠踹了一脚。

一声巨响,大狗断了一根趾骨。

大狗焦虑地要疯了:“我他妈不是什么重犯!老子是从漠北来做生意的!你们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贵公子昏过去又醒过来,呆呆地问:“我睡了多久。”

乌依朵说:“你睡了六个时辰,我们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贵公子沙哑着嗓子说:“他回来了吗?”

乌依朵抹眼泪,哽咽道:“大狗哥还是没有消息。”

贵公子低低笑着:“那大概就是我又做梦了。”

他摸索着起身要走。

乌依朵喊:“你不等他了吗?”

贵公子说:“我会等他一辈子。”

可他现在如果不回去,他的孩子会死的。

贵公子不认路,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他知道,大佬的手下一定在满地找他。

很快, 他就被大佬的手下带回家,关在了那座最初的小院子里。

大佬情绪十分稳定,边亲边摸边问他:“去哪儿了?”

贵公子轻声说:“你忘了,我看不见。”

大佬说:“你现在的样子,比在我身边时更糟糕。”

贵公子任由大佬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轻颤着问:“我的孩子呢?”

大佬说:“会有人好好照顾他。”

贵公子惊恐地哭着:“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大佬说:“然后让你带着他逃走吗?”

贵公子喃喃说:“不……不会的……呜呜……不……”

大佬说:“等你怀上我的孩子,我就让你们见面。在此之前,你哪里也去不了。”

贵公子泪流满面。

大佬说:“乖乖在这里,等着黄道吉日做我的正室夫人。”

锦衣卫一封密报送进皇宫里,皇帝惊得摔了茶碗。

“什么?张郄还活着!”

年轻阴狠的皇帝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路途太远,押送容易出意外。朕微服出宫,亲自去看看朕的大将军!”

大狗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变成通缉重犯的。

他的记忆停留在那天,他一身是伤从草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求生欲使他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放牧的羊群。

可他知道,能够一见钟情的人,一定是前生有缘。

他答应了美人,要带着美人的孩子回去。

看守他的侍卫有十五个人,个个气息沉稳脚步无声,全是武林高手。

大狗看了看自己的手。

拼一把吧,他在这里已经太久了。

牢房里忽然乱起来,侍卫们脚步匆匆面带惊色。

远处有人模糊不清地惊呼:“陛下遇刺了!”

大狗趁机把手伸出栅栏外揪着守卫的后颈猛地一击,夺过他腰间长刀砍开牢锁。

混乱的守卫们转头开始围攻大狗。

大狗武功都忘的差不多了,稀里糊涂一阵乱砍。

伤了对方,自己也挂了彩。

身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血腥味让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

是谁?

我的谁?

我在找谁?

大狗咆哮着挥舞长刀冲向出口,好像那条阴森森的小路是他从地狱黄泉冲向人家的阴阳路。

一刀,两刀,三刀……

侍卫们不敢杀他,刀刃只在他身上划过半寸深的刀伤。

膝盖一阵剧痛,冰冷的刀刃嵌在了膝骨中。

大狗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刀光剑影当头罩下,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夜的瓢泼大雨。

他要回家,回去晚了,是要被媳妇锤胸口的!

大狗一声暴喝,如嗜血恶鬼,似地狱修罗。

长刀索命,重拳碎魂。

大狗踉跄着杀出牢房。

县衙的衙役被他吓破了胆,哆嗦着不敢上前。

长街寂静,远方传来谁家新婚的锣鼓声。

昏沉沉的天空仍然飘着鹅毛大雪,延州城的冬天不该有这么大的雪。

大狗仰头,他想起了年少时的延州城,冬天也飘着细细的雨丝。

对于柴垛里藏身的乞丐们来说,雨水会弄湿衣服和草堆,湿寒入骨,比大雪更折磨人。

京城的冬天不会下雨,只有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

他的小少爷怕冷,总是裹着一身殷红的狐裘,缩成一团滚进他怀里。暖阁里的炉火烧得噼里啪啦响,小少爷困倦的声音软绵绵的:“大狗,你冷不冷?”

前尘往事疯了一般翻涌而来,他在大雪中痛哭出声。

韶卿,他的韶卿。

那是他的……韶卿啊!

那天的延州城,大雪疯了一样翻滚咆哮。

刘家药庄的大掌柜要娶正妻,流水席摆了三条街。

一个浑身是血的乞丐狼狈地拖着一条断腿在大雪中蹒跚而行。九尺高的精壮汉子,边走边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少年。

刘府高墙里,红梅白雪,宾客满堂。

当道一声大喜。

昔日的大将军,今日的将死人。

他茫然四顾,大雪中忽然少年的哭腔:“爹!”

大将军仰头,远处小巷里,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冲进他怀里,哭着又唤了一声:“爹……”

一个白衣负剑的剑客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伯父,多年不见。”

大将军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再这里?”

小崽子抹着泪说:“我来刺杀那个害死你们的昏君……我……我试了很多次……呜呜……我又没杀掉他……爹……我没用……”

大将军轻声说:“那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昔日为了荣华权势,跟着第一权臣篡位弑君,杀了当今皇上的父亲。

皇上要报仇,他无话可说。

可他的韶卿在等他,就快要等不到了。

大将军说:“小崽子,跟爹去抢亲。”

小崽子傻傻地抹着泪:“抢……抢谁?”

刘府的大门敞开着,熙熙攘攘的宾客含笑贺喜。

贵公子坐在房间里,听着门外刺耳的锣鼓喧天。

鲜红的喜服都无法让他惨白的脸映上一丝血色。

他无光的双眸看着窗棂,俊美如画的脸上没有欢喜,却也看不出哀伤。只是平静地僵坐在大雪中,好像已经就这样死去。

侍女为他挽起长发,那么年轻美艳的一张脸,却有一头白到令人心颤的银丝。

侍女心里忽然充斥起剧烈的悲恸,颤抖的手插歪了簪子。

金簪擦过头皮,银发间溅起一点猩红。

受伤的人却仿佛毫无知觉,连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

侍女声音发抖:“夫人,您……您闭上眼睛……该上妆了。”

贵公子闭上眼睛,任由侍女在他眼角点上朱砂,眉心描一朵如血似火的花。

红盖头遮住了挽起的银发,侍女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喜堂。

好吵,真的……太吵了……

司仪扯着嗓子念着长长的婚词,红绸绑在他手腕上,像是害怕他逃走。

贵公子惨笑着在盖头下无声落泪。

司仪喊:“一拜天地——”

贵公子轻笑了一声,忽然抬手抽下了发簪。

一头银发飞扬垂落,尖锐的发簪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肌肤划开的瞬间,他心中却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宁。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孩子,对不起。

爹亲撑不下去了。

第十章

混乱,尖叫。

这些人,好吵……

簪子脱手而出,他陷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他的相公在他耳边低声说:“韶卿,我来接你回家。”

贵公子抬头,再也看不见的眼睛却闪着温柔的泪光,苍白脸上缓缓挤出一个笑:“张大狗,你真是个大王八……”

大将军单手把他的妻子紧紧抱在怀中,大喝一声:“儿子,去带你弟弟走!”

锦衣卫终于追到了这里,把刘府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年轻的皇帝目光阴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家。他说:“张郄,你走不了了。”

大将军大笑一声,抱着妻子挥刀冲向了那层层包围。

他曾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若入无人之境。

那时,他是为了军功爵位,为了配得上他的小少爷。

今日,他也可以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为了……他的韶卿……

大将军脸上沾满血,他却在笑:“媳妇儿,你怕不怕?”

怀中美人红衣白发,眉眼盈盈,潋滟如画:“你在,我不怕。”

一刀斩千敌,横枪破万军。

是我情痴者,何惧杀伐音。

大将军一路砍杀一路冲,哪怕一条腿已经半残,也挡不住他重如山峦的步伐。

皇帝站在远处,年轻阴狠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恨意。

锦衣卫手中一把刀砍向贵公子的后颈,大将军怒吼一声转身挡住。

长刀入骨,肺腑已破。

贵公子的白发上沾满了鲜血,他苍白的手指抚摸大将军的脸:“你受伤了。”

大将军说:“没事,还不如你打的疼。”

一刀,一步,稳稳当当,步步踏血,杀出重围。

一个半残的人,抱着他眼瞎的妻子踉跄而逃,鲜血满地。

狂风吹得大雪满天飞,让雪中的人睁不开眼睛。

皇帝在大雪中不肯闭眼,望着白雪红梅的延州城,用目光送了那二人最后一程。轻声说:“不用再追了,让他们走。”

童年记忆里的山楂糖早已索然无味,那些浓烈到让他夜夜痛不欲生的爱和恨,也早该扔在过去的风雪中。

小崽子在师父的保护下,抱着自己襁褓中哭泣的弟弟消失在风雪中。

清夜湖结冰了,湖边的小院冒着炊烟,那些家奴们还在尽职尽责地等着主人到访。

大将军抱着他半昏半醒的妻子冲进院子里,两人一同栽倒在风雪之中。

鲜血染湿了红衣白发,贵公子眉心眼角的朱砂红得更加鲜艳夺目。

小崽子和他的师父在风雪中跟着冲过来,哭着喊:“爹!”

贵公子轻声说:“我们回家吗?”

大将军流着泪大笑:“对啊媳妇儿,我们到家了,你想不出吃爆炒羊腰子?”

清夜湖边的小院子,一夜之间空了。

家奴们拿了银子被遣散回家,仓库里的家当被镖局运走,无人知道运到了何处。

延州城外,清夜湖上泛着一座华美龙船,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站在船头,看着远处那座开满桃花的小院子。

那曾是张郄给他和李韶卿准备的温柔乡。

宫女柔声说:“陛下可要上岸看看?”

皇帝自嘲一声:“一座空院子,看什么呢?”

大将军和贵公子带着他们的孩子去了邺州。

那里地处边荒,山峦密集,没有人认得他们。

依然一座小院,几个家奴。

门外是一方湖泊,春天的时候会开满很多桃花。

有个一头白发的盲眼美人,偶尔会给上山打猎受伤的猎户们包扎下伤口,开些止血生肌的药方。

可美人的身体却不大好,终日郁郁寡欢,常常吐血。

桃花开的那天,贵公子昏倒在了药房中。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昔日矜贵俊美的名门公子,已经憔悴不堪骨瘦如柴。

大将军惶恐地不知所措:“韶卿,韶卿我给你找大夫,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贵公子轻声说:“傻大狗,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大将军抱着他的手不停地亲:“你是大夫,你为什么不肯吃药。”

贵公子说:“大狗,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坏掉了……”他轻轻指着自己的心口,“从这里开始,一点一点地坏掉了。”

残废的眼睛,卖身的梦魇,那些噩运压垮了他,从此之后,生命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难以承受的折磨。

吃饭是折磨,睡觉是折磨,哪怕就这样轻声地和自己的相公聊聊天,他都痛苦得心如刀割。

他为了自己襁褓里的孩子,已经强撑了太久太久……

真的……撑不住了……

贵公子说:“大狗,带我出去看看桃花吧。”

大将军颤抖着抱起骨瘦如柴的他,一步一步走出房门,来到桃花下。

贵公子在花香中静静依偎着他,轻声问:“大狗,邺州的桃花是什么颜色?”

大将军哽咽着说:“红色。”

贵公子又问:“地上的砖是什么颜色。”

大将军颤抖着亲吻他的眉梢:“青色。”

贵公子轻轻笑了:“当年我在江南的雨中遇到一个可怜的小乞丐,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就想,这个小猴子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啊,亮晶晶的真好看……”他好像真的太累了,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邺州的春天没有雨,只有殷红的碧血桃花簌簌落落飞舞在风中。

大将军眼中的泪一滴一滴滚落,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冷,他在明媚春色中哭得歇斯底里。

“韶卿!!!!!!”

桃花落下,魂魄渐远。

大将军痛得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少年模样。

二十年前的延州城,城墙上的红漆还是崭新的。

桃花伴着细雨飘飘摇摇,他双腿尽折,正躺在淤泥里仰望着细雨蒙蒙的天空。

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马上娇滴滴的小少爷漂亮得像个小神仙,正担忧地看着他,甜甜软软地说:“大夫,你救救这个人吧,我给你很多钱。”

大将军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若有一日我功成名就权倾天下,能不能娶你为妻?”

他知道,能够一见钟情的人,一定是前生有缘。

重生番外.花在天涯

李韶卿是个小少爷,他爹有权有势一手遮天,家里三百来个仆人伺候着他们爷俩儿进进出出,从来不用小少爷自己动一下手。

日上三竿,李韶卿还没有睡醒。

相国府的侍卫头子张大狗就冲进了少爷的房间,拎起被子往地上一扔,露出小少爷白嫩纤细的身子。

小少爷的白屁股晃了晃,委屈巴巴地喊:“大狗,我要睡觉!”

张大狗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昨天不是要跟我学武?起来,我教你两招。”

李韶卿气鼓鼓地翻身背对着张大狗,蜷成一团嘟囔:“我不学了,反正有你保护我!”

张大狗的视线被小少爷的细腰翘屁股吸得挪不开,忽然坏笑一声,趴在床上,扒开两瓣圆翘的屁股蛋,在那个热乎乎的小洞上亲了一口。

李韶卿惊恐地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张大狗你变态!”

张大狗把光溜溜的小少爷抱起来:“走,去练功。”

李韶卿才不要练功呢,他举着长剑练了一小会儿,就悄悄躺在院子里的桃花下睡着了。

他在树下做了一个梦,梦见满树的桃花都是血一样的殷红,飘飘摇摇地洒落下来,香香软软地落了他满身。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张大狗怀里。

张大狗那张傻乎乎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李韶卿怔住了,他抚摸着张大狗的脸:“大狗,你怎么了?”

张大狗说:“你梦里一直在笑,我看着欢喜,所以舍不得叫醒你。”

“我梦到好美好美的桃花,”李韶卿咯咯笑,“大傻子,你这样抱着我,不怕被我爹看到呀。”

张大狗抚摸他的脸:“那我们去个你爹看不见的地方好不好?”

李韶卿兴奋地说:“你要带我去私奔吗?我们去哪里?你等等我去把我爹的小金库一起搬走。”

张大狗说:“我购置了一座小宅子,后山上种满了桃花,一定比你梦中的还好看。等明年山上的桃花扎了根,我们就离开京城去江南定居。”

李韶卿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你骗我。”

张大狗捏他的脸:“相公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韶卿撒娇似地说:“相公你个大王八,你别……别以为……那什么了……我就……我就把你当相公……”

张大狗往他耳朵里吹气:“那什么了,嗯?相公把你怎么了?”

李韶卿红了脸。

张大狗轻声说:“韶卿,相公今晚还想把你那什么。”

李韶卿小声说:“不……不行……晚上爹要带我去……去赴宴了……”

张大狗说:“相公等你回来,然后咱们……嗯……那什么……”

微风徐徐吹着春日正暖,那些暧昧缠绵的情话在风里飘飘摇摇听不真切。

带着前世今生的痛楚,消散在漫天花雨之中。

张大狗和小竹妖的混合番外日常

番外.姐妹花

李韶卿爱热闹,这种热闹包括很多事情,比如桃花诗会和隔壁邻居家的八卦。

他的相公张大狗信誓旦旦地说,隔壁那个温文尔雅的沈公子,娶了一对各有千秋的双胞胎美人。

李韶卿挑眉:“你羡慕?”

张大狗吓得半坛子酒全灌进了鼻子里,咳嗽得天昏地暗委屈巴巴:“媳妇儿……你……咳咳……你想什么呢……咳咳……”

李韶卿气哼哼地帮这个打蠢蛋擦脸:“那你干嘛一说起来就两眼放光?”

张大狗抱着媳妇儿的小细腰,往那些不清不楚的地方摸过去,嘿嘿低笑:“我是恨我自己不能变成两个,好好伺候我的骚媳妇儿……”

李韶卿跳起来把毛巾摔到张大狗胸口,又羞又气:“光天化日的,你个大王八!”

张大狗不依不饶地抱着媳妇儿要亲亲:“这是我自家院子,我要日我自己媳妇儿,不行?”

李韶卿红着脸软在相公宽阔结实的胸膛前,细白的手指去掐张大狗下巴上的胡茬:“大狗……别……嗯……”

张大狗一手搂着媳妇儿的小细腰一手伸进媳妇儿衣服里开始摸索,边摸边说些荤话:“媳妇儿,你屁股又大了,是不是相公给你揉的?”

李韶卿红着脸扭来扭去,声音也软绵绵地:“你……你摸摸就算啦……别的……嗯……别的不许……”

张大狗嘀咕:“这是我自家院子自己媳妇……儿……”

他僵硬地仰头。

院墙上,整整齐齐坐了一排三四岁的小孩子,正齐刷刷地歪头看这场黏黏糊糊的成人游戏,七双天真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张大狗眼前一黑,赶紧用帕子蒙住媳妇儿的眼睛,抱着往屋里走。

李韶卿揪着他的衣服茫然:“你在干什么呀?”

张大狗心虚,故作镇定地说:“玩点儿特别的。”

绝对不能让媳妇儿看见那群小崽子。

他家媳妇儿脸皮薄,知道这事儿还不歹羞死。

于是李韶卿从来不知道墙头上那一排天真无邪的好奇眼神。

张大狗心里却直犯嘀咕,一群看上去也就三四岁的孩子,怎么就能爬到那么高的墙头上呢?

隔壁沈家,竹妖正黑着脸把儿子一个一个往下拎。

道长仙气飘飘地站在墙根下,把儿子们排成一排乖乖坐好。

竹妖拎完儿子,严肃地说:“不许再爬到墙上了,听话,摔着怎么办?”

最大的那个小团子举手,奶声奶气地说:“爹爹,我们不是爬上去的。”

竹妖:“???”

小孩子们坏笑着齐声喊:“我们是飞上去的!”

竹妖:“也不许飞!”

他有点头痛,这群小崽子们这么能胡闹,早晚要被隔壁那对夫妻看出端倪。

道长一脸清冷出尘地走过来,抬手在墙上加了一道结界,阴森森地说:“离开这道结界你们就会变成原型。知道凡人看见你们的原型会做什么吗?”

小团子们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坐成一排瑟瑟发抖等下文。

可道长却不肯再说了,拂尘一挥收拢袖中,揽着竹妖离开。

这种不上不下的恐吓成功在小团子们心中留下了足量的阴影。

他们心中默念,以后还是不要偷偷跑出去玩了。

道长面无表情地说:“我派人去历儿山拿了两坛酒,晚上请张家夫妇过来吃饭。”

竹妖说:“请人倒是好请,就是有一个问题。”

道长:“嗯?”

竹妖指了指道长的脸:“你现在是姐姐,还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