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 浅色 自动

岸渚江篱墨风起

所属系列:橙子雨

《岸渚江篱墨风起》作者:橙子雨

前言#文案(^__^)

文案

苍寒堡堡主江庭赭,刚愎自用狂妄嚣张。偏偏唐黎被他昙花一现的温柔吸引,一夕沈溺再难逃脱。

倾尽毕生情深,换来的却是利用和丢弃,相互的背叛谋杀岌岌可危的信任。

於是不够坚强地选择了逃避,彻底把他从记忆中抹除。重生之後所有温柔不复存在,所有爱意也尽数化作憎恨。

身份错乱,位置颠倒,绝望的挽回,无情地报复。走投无路,彷徨痛苦,柳暗花明之後却山重水复,海阔天空之後仍波涛汹涌。

已然不再爱,却见不得他幸福,纵容权倾天下为所欲为,却再也没有快乐。

身边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却刻意视而不见。

走上不归路已经太远太久,被仇恨蒙蔽了的心究竟何时能得到救赎?

楔子

“我叫唐黎。”他深深地看著男人狭长乌黑的眸子,希望在那里面看到一点点曾经的倒影,然而现实令他失望却也释然,男人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闭上眼睛。

丝毫不曾记得他。

就像石头打过平静的水面,沈了之後,连最卑微最浅薄的痕迹都不曾有过一些

唐黎低下头。

在这个男人的一生里,有数不清的过客。

他不知道,有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他。

唐黎坐在床边,看著男人沈睡中眉头深锁的不适,刚毅消瘦的脸,青色的胡茬,不复当年的笑傲天下意气风发,反而显得萧索。

他伤得很严重,堂堂苍寒堡堡主江庭赭,自称天下无敌,居然被伤了,差点就救不过来。

苍寒堡的医者们自然不是全然的饭桶,只是白衣郑天问想要杀的人,一般人救不回来。

不然郑天问撑不起“罗刹”的名号。

幸而,他在苍寒堡,虽然是新进的医者,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也就只能让他一试。

他成功地驱了郑天问种的毒,让这个濒死的男人的身体逐渐回暖。

抱著他的时候他不禁想,什麽时候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庭赭,也会如此脆弱地躺在自己怀里。

曾经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现在,仅在咫尺。

他之所以能驱那种翠月殿号称无人可解的毒,其实不完全是巧合,更和他医术精湛,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这些毒是他唐黎练的,他自然知道该怎麽解。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 权归作者所有

可是他把这毒借给师兄郑天问的时候,没有想到那个看似无心无意的白衣罗刹,这麽恨江庭赭,恨到要把全部的毒都淬在武器上,完完全全想要把他置於死地。

他私自进了苍寒堡,解了这个毒,还希望郑天问不要怨他。

他只是不想这个人死。

前言:

呵呵呵弱弱地笑。这篇是苍寒堡堡主江庭赭和翠月殿殿主殷雨啸的极虐纠葛。因为此文是苍寒翠月时代,橙子个人至爱的文,不V不能显示特别的爱给特别的文,大家体谅。(被PIA得惨不忍睹……)

凤楼记事、相顾无言、疆城夜雪,大家都能看到结局的,不会V。

整个苍寒翠月时代那麽多文实际上只有两篇首发的时候打算V,其中一篇是这个,另外一个叫《星如雨》,是苍无心的第一人称文,剧情和《苍月无心》实际是一样的,结局也一样,其实对大家来说也无所谓吧,反正苍月无心的结局将是公开的。(^__^)

本文开始是幽宇宫几个孩子小时候的故事,很有爱的,可是……可是……後面比较虐,很虐,应该还是给爱看虐文的同志们带来快感的。(^__^) 当然,会是很有爱的结局,尽管,按理说应该会比较出乎大家的意料。

不多说,暴走的殷雨啸和被剥削的可怜江庭赭风雨飘摇的人生……唉,悲叹……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1樱桃好吃树难栽

唐黎出生在西域,父母都是普通的苗疆人。他对他们已经没有什麽印象了,他知道自己曾经住过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木房子,里面拥挤著父母、姐弟和牲口,他身为兄弟姐妹中不大不小又不出众的那一个,经常被父母无视。後来一个仙人经过,看上了他,给了父母很多白花花的银子,就把他带到了他在家里的时候一直仰望著的雪山上面。

雪山上的千年冰雪中有一座宏伟城堡,在中原人们叫它“幽宇宫”,後来唐黎出了苗疆到了东边的华都国土,才听到了很多很多关於那座宫殿的传闻。没有几个是真的,江湖传说放了太多的幻想在里面,他自己从幽宇宫出来,深知那只不过是一座大大的房子而已。

领他回去的仙人叫风余偌,领他回去的原因是:你小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材,被我看中了,说什麽也要买下来。

唐黎不喜欢“买下来”这个词,他觉得自己的爹娘无论如何不该把自己当牲口就这麽卖了。但是好歹仙人看著不是坏人,而且幽宇宫确实比那个乱糟糟脏兮兮的家要大要安静,他也就认了。

於是唐黎到幽宇宫的时候七岁,却不哭不闹,他觉得跟著仙人,也没什麽不好。

他开始叫风余偌做师父。

幽宇宫叫风余偌做师父的已经有两个男孩子了,於是他就沦为了小三。那两个男孩大的叫做郑天问,比唐黎大了三四岁,长得如同瓷娃娃一样俊美精致;小一点的叫做殷莫,也有八九岁了,瞳孔是浅绿色的,总是摆弄著些药材,也相当好看。可是两个男孩子都待人冷冰冰的,不怎麽理他。

这个时候风余偌就会摸著师爹臃肿的肚子笑眯眯地说:“没有关系,他们不陪你玩,过一阵子来个宝宝陪你玩,好不好?”

师爹是个长得很一般甚至有点五大三粗的男人,每次被风余偌抱著这样讲,都红透了一张本来就挺黑的脸,有些喜悦却又十分尴尬地扁著嘴,更不好看了,但是俊美得像神仙一样的风余偌却不在乎,从後面揽著他毫不介意地亲啊摸的。

郑天问看到这些就装没看到,而殷莫则会挺身而出:“师父,好歹小三还小,影响不好吧。”

唐黎没觉得有什麽影响不好,他当时太小了,小的时候也看过娘大肚子的样子,知道那是要生小宝宝,对於师爹是个男人的事情,倒没有太多的想法。

当然後来他长大了觉得挺离奇的时候,他师父和师爹早已经携手云游天下去了,他到哪都找不到那两个人,自然没法再问问师父是怎麽做到的。

师父总是一大早就拉他起床练武,唐黎一开始很怕这个,直到有一天院子里的梅花开遍,他看到郑天问一身雪白,在红梅里落下漫天花雨,把他看得愣在雪地里好久,他才突然抓起了剑,央求著师父教他砍梅花的那一招。

他记得那个时候师父笑话了一句:羡慕了吧,不过就你啊,就算天天对著梅花树用“落雪”也做不到天问那种天人之姿,还是乖乖学本剑仙实用的绝世神功吧。

於是好看的招式没学成,唐黎就被傻傻地骗著每天蹲马步和劈柴。

柴房离丹药房很近,每次唐黎劈柴都能看到殷莫的身影。他觉得殷莫的很宝贝的药草看起来都挺不错的,香香的又奇形怪状,没事就会去在一边看著。殷莫平时没话说,但是一被问起药草来就滔滔不绝了,经常忘情地把各种药草一一罗列出来一个一个给唐黎指认,通常是唐黎只问了一个问题而已,殷莫会一直不停地说到傍晚。

於是唐黎不知不觉间对药草很有研究。

幽宇宫很大,却只住著他们几人,各有各的房间,活动范围也不大。唐黎有时候问师父,幽宇宫那麽大,後面的那些地方都用来干什麽了。

於是师父领著他来了一次幽宇宫大游览,让唐黎大开眼界,那麽多的假山回廊,亭台楼阁,密道秘宝,山洞暗室,植物动物,他一辈子都没见过。

“幽宇宫在百年前可是一个很大的门派,後来衰退了,就只留下了这些建筑,我看那麽好的地方没人住,我就搬进来啦,”风余偌笑著说:“不过我可是经过主人同意的,殷莫就是当年这里宫主的後人,所以唐黎你要想不被扫地出门,也要和殷莫搞好关系哦。”

唐黎没有太在意这里的历史,他感兴趣的是後山上一片空地里长得一些植物,在寒冬里它居然冒著新绿的枝叶,还结著晶莹璀璨的红色果实。

“这是樱桃。”风余偌说。

唐黎不会让师父欺负他年幼,他好歹吃过樱桃,那树上的才不是樱桃。

“樱桃玉。”风余偌的胡扯被识破,讪笑著说:“很离奇吧,树上结玉石这种事,全天下也就只有幽宇宫吧,这种玉石很贵很贵,唐黎你现在用不到,哪天下山了带一颗,没钱用了可以用这个换不少……不过还是不要带了,带著樱桃玉的人一般没有什麽好结果,觊觎的人太多,嗯,你要是下山我还是给你点银子吧……”

唐黎不是很清楚他在说什麽,师父一向有点罗嗦,他也习惯了。

下山这种事他们徒弟几个都没有兴趣,倒是风余偌喜欢下山逛,他一下山必定是满载而归,带很多好吃好玩的回来。不过他们几个都不怎麽爱他下山,因为风余偌一失踪,平时那个大著肚子还煮饭洗衣三从四德的温柔师爹就会突然变得极其不正常,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相当情绪化地哭得稀里哗啦,怎麽劝都没用,只有风余偌再次出现的时候,才又委委屈屈地红著眼睛钻到他怀里。

唐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那个对徒弟们都挺善良挺好的师父对他们师爹时好时坏的,一会儿腻得要死,一会儿声色俱厉,一会儿又故意玩失踪,好像很是享受那个人一会儿受宠若惊一会儿又被他欺负得凄凄惨惨的样子。

他不懂的时候去问殷莫,殷莫勾著嘴角说:“那不就是师父和师爹的情趣麽?”

唐黎不是很懂什麽是情趣,於是殷莫解释说:“一个欺负人欺负得很愉快,一个被欺负被虐得很舒爽。两厢情愿乐在其中,没有什麽是非对错……”看唐黎还是懵懵懂懂,他就叹了口气丢下他忙活自己的药材去了。

开始还满愉快的是吧……呵呵,後面就……这个时候唐黎还没遇到江庭赭呢

给可爱的橙子留票留言~~(^__^)晚上苍月还有更哦~~~~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2静影沈璧郁公子

师爹肚子里的小宝宝还没有出来,宫里又多了一个人,因为师父又下山了一次捡了个人上来。

郑天问和殷莫估计习惯了,没什麽反响,唐黎倒是兴奋得很,那个孩子还睡著,他就迫不及待地到床边去看。

那孩子大概比他还小,五六岁的样子,唐黎很高兴,现在终於不是自己最小了,劈柴的事情以後说不定可以交给这个新来的小子做了。

他长得很俊俏,和郑天问和殷莫那种美不一样,这个孩子从小就看得出长大是很有棱角的俊逸之人。唐黎伸手摸摸他的脸,有点郁闷,怎麽又来了一个,自己还是幽宇宫小辈里长得最普通的……现在只能期待小宝宝长得像师爹,这样它就是最丑的一个了……

谁知道那孩子居然突然醒了,他睁开眼睛唐黎真的吓了一跳,那孩子居然满眼都是血红,好像看到了仇人一般翻身就向唐黎扑过来,唐黎傻傻站著也忘了躲,就被他扑倒磕在地上一声巨响,正在眼冒金星,那孩子的手居然就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

唐黎反抗,但是那孩子的力气大得吓人,他只能徒劳挣扎,幸好在他被憋死之前,风余偌冲进来把那个孩子拉开压住,唐黎才得以死里逃生。

“你们……我杀了你们……还我爹娘来……你们……为什麽不杀了我……连我一起杀了啊──”那个孩子嘶吼著在风余偌怀里死命挣扎,一口咬上风余偌的手臂,风余偌皱了下眉,伸手一个手刀在颈後把孩子劈昏过去。

“怎麽样,风,发生什麽事……”师爹听到响动担心地托著大肚子跑过来,风余偌一把把孩子放回床上道:“郁家的遗孤,苍寒堡干的。我去的时候就只能救他了,这孩子看著全家在面前被杀,估计受了太大的刺激,现在有点疯。”

“苍寒堡居然连郁家都不放过……他们……哎呦……啊……”师爹前一刻还愤愤然的表情很快被疼痛所取代,两腿发软靠著门框滑下去,风余偌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抱著,怒道:“跟你说这几天差不多快生了,谁让你大著肚子还乱跑的!”

师爹又立刻纠结地委委屈屈起来,捂著肚子满头的汗。唐黎从地上爬起来,觉得明明一家子就这麽几个人,却真是乱得一锅粥。

风余偌相当有组织天赋,武功高强的郑天问去守著郁家小少爷免得他醒了添乱,他自己精通医术给师爹接生殷莫在旁边打下手,而唐黎被派去柴房──劈柴烧热水。

於是唐黎在柴房远远地听著师爹一声惨过一声的哭喊,和师父加油鼓劲的声音,之後一声响亮的啼哭,幽宇宫就又多了一个吃饭的。

唐黎不是没见过新生儿,一般那种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皱皱的丑丑的,但是当他提著开水进了产房之後,看到师爹满脸疲惫却幸福地抱著一个白胖小子,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点都不丑。於是唐黎心里长叹一声,小宝宝长得不像师爹,自己结果还是最一般的那一个。

风余偌高兴得几乎处於陶陶然状态,一边伸手逗弄小宝宝,一边搂著师爹亲密地蹭。旁边殷莫对唐黎使了一个“非礼勿视”的眼神,唐黎却觉得眼前这样一幕其实很温馨很美好。

等到全部忙完师爹和小宝宝都沈沈地睡下了,风余偌才去了郁家小少爷那里,唐黎和殷莫好奇也就跟著去了,却见那孩子已经醒了,不知道郑天问和他说了什麽,他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戾气,现下相当冷静,眼里的血红也褪去不少,还了原先清澄的黑色眸子。

“你教我武功,我要给我爹娘报仇。”那孩子抬头盯著风余偌,像一尊雕像一样僵硬著咬牙切齿地说。

风余偌可不是说什麽大道理的人,也不是会劝自家徒弟有仇不报能忍则忍的人,反而有点赞许地点点头道:“好啊,你就跟著我学吧。”

从那以後每天早上唐黎磨磨蹭蹭来到院子里练功的时候,郁沈影练基本功练到早已经浑身是汗了。

郁沈影和郑天问练功时的漠然无心以及唐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天资聪颖不同,郁沈影按照风余偌的说法就是没有根基也没有学武的慧根,但是他拼起来根本不要命,夏日炎炎居然都敢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站上一天,一动不动滴水不进,一直折磨得自己不省人事才肯罢休。

风余偌根本不管,只负责教他功夫,其余任他折腾,每次都是殷莫和唐黎万分心疼地把完全虚脱的他抬进屋子里,唐黎负责给他擦拭身体降温,而殷莫则拿出各种奇怪的药草吊著他的命。

因为郁沈影凄惨的过去,唐黎对於他变成这样的性格也不好说什麽,也完全不敢欺压他。於是幽宇宫一家大小的夥食和换洗衣服,都还是师爹包办,而烧水劈柴的那个,仍旧是唐黎。

很快师父师爹的小宝宝满月了,风余偌又下山了一躺买了一大堆好吃好喝的来庆祝,唐黎和殷莫千拉百扯才把郁沈影硬是拉来,整个门厅都张灯结彩被布置得喜气洋洋,他们推著他去看小宝宝,郁沈影走到小床旁边,看著里面睁著乌溜溜的眼睛笑眯眯才满月的婴儿,没想到他一靠近,那婴儿居然伸出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一瞬间唐黎看到他一直绷紧的脸上闪过一抹柔和,他看了看抓著自己的婴儿,突然指著殷莫说说:“这个孩子,长得和你好像。”

虽然只是一句寻常话语,却是郁沈影说出来的,因此难得,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高度重视,大家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殷莫,是长得有点像。

其实原因很简单,风余偌和殷莫是一个类型的长相,小宝宝长得像风余偌。

因为这个,小宝宝的名字被取成了和殷莫的“莫”谐音的“墨”字。

呵呵,郁沈影的……悲惨童年啊~~~

票&留言(^__^)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3还是在讲小郁~~

日子就这样和和睦睦平平淡淡到了冬天,师爹依旧是被师爹调戏欺负著过日子,郑天问仍旧超脱世外,殷莫继续摆弄花花草草,唐黎保持著砍柴烧水,郁沈影还是那麽沈默寡言,半年了从来没有笑过,除了必要的时候,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唐黎经常没事就去拍拍郁沈影的头,劝慰他把仇恨放下,郁沈影听不进去,有一次烦了就又恶狠狠地把唐黎掀翻在地,这时候唐黎才发现习武半年的郁沈影已经超越了吊儿郎当的自己,这样的突飞猛进只源於深植的仇恨。

唐黎也开始认真起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比郁沈影强那麽一点点,好有本事绑了他强迫他听从自己的教诲而已。

那个时侯唐黎最常用的几句话,总结起来无非就是“我知道你不能原谅那些人,可是能活著的人都不容易,不如想开一点珍惜眼前的幸福。复仇永远得不偿失,退一步虽然怨愤不甘却也海阔天空,希望你不要铸成大错才去後悔。”

谁想十年之後,这几句话却成了郁沈影在他耳边不断重复却被他一次次忽略的魔咒,那时他早已忘记了他曾经拥有过的这样纯洁而珍贵的想法。

在深冬的暮雪下,唐黎听到白衣郑天问对风余偌说:“师父,让那孩子炼‘涅盘’吧。”

风余偌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了沈思的神情。唐黎从墙角走出来摇头说:“师父,不可以。”

风余偌身上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武功,他一向不忌惮在吹牛的时候一一列举,他多次提到过“羽化”“涅盘”“堕天”等没世绝学,其中“涅盘”会让人的武功在短时之内精进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而代价是去处一切扰心之物,让他浴火重生。

“那孩子最近发疯的频率越来越近,练功也经常走火入魔,这样下去怕是根本活不到成年。他还小,让他忘记仇恨重新来一次未尝不可,师父请三思。”

唐黎记得当时风余偌说出这种武功的时候,大家都很抵触,只有郑天问颇有兴致一直想要修炼,而风余偌一直不准,唐黎也很了解,就算郑天问素来无心,也没有人希望他因为那种邪功,真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果然风余偌面露难色:“郁家灭门,如果就这样让他忘记,是为了他好,可也是另一种残忍……”

“师父不是说过‘涅盘’并非剥夺练功者的记忆,只是抽取掉他的所有感情而已?”郑天问回道:“因此郁沈影不会忘记郁家之仇,只是不会再魇作心魔每日受煎熬折磨。”

“师父不可,”唐黎立刻争道:“虽然小影过得并不好,一味勉强自己,可是我相信他能克服过来的,他内心是个好孩子,我不要他变成行尸走肉。”

“唐黎,你向来心软,可知道心软才会坏事?”郑天问看了唐黎一眼,净是冷淡:“现在不救他,他很快就会油尽灯枯或者走火入魔而死,到时候再後悔就迟了。”

“可是……”

“师父,当断则断。”

当夜,风余偌教给了郁沈影“涅盘”。在唐黎看来那是一种哄骗,或者说是欺骗,他告诉郁沈影修炼会有“代价”,郁沈影只听说能报仇就点了头,根本没有细想所谓的代价。

第二天醒来郁沈影的眼神是空的,他认得所有的人,照例练功照例不笑,夜里却再也不会呓语噩梦,哭湿枕巾。

唐黎看著却没有欣慰只有心疼,他冲出门看到郑天问,他问他:“他这样,算是被救赎了麽?”

郑天问淡然道:“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让身边的人幸福而已,所以心是好的,结果却很容易啼笑皆非。即便如此,我在用理性的做法保护他,我没有做错。”

唐黎脸色黯然,推开他走了出去。

时间慢慢流逝,三年之後十四岁的郑天问就下了山去闯荡江湖。风余偌年轻时在中原频迦城仿制幽宇宫造了一座翠月殿,现在成了郑天问的地盘,据说自封了殿主还召集了教众,风余偌每次接到传书都笑著说原来这小子也很能闹腾。

唐黎不大能够认同风余偌的乐观。郑天问在郁沈影修炼“涅盘”不久後偷师,让风余偌很是光火,连很少动怒的殷莫都气到把药材放在一个大锅里乱煮。幸而郑天问本来就飘渺,没有郁沈影那麽大的反差,在三年内很快把武功修到极致,然後获得了风余偌的认可出了山。

三年内小墨已经会走会跳了,这小子从小就淘气,经常要收拾烂摊子忙得师父师爹团团转。而郁沈影则学会了微笑,开始渐渐露出温和的性子。殷莫在郑天问走了之後誓言要一生守在幽宇宫,唐黎跟他又学习了很多药草知识,偶尔会到山脚下苗疆的地盘去帮人免费治病,顺便学习一些蛊类的用法。

风余偌问唐黎:“将来准备做位悬壶济世的医者了罢?”唐黎点点头,风余偌嘿嘿笑道:“我风余偌逍遥半生,奉行只顾自己痛快不管别人死活,没想到培养出了一个徒儿想要造福百姓,也好。”

这时候五岁的小墨,眨著漆黑的大眼睛说:“爹爹,我也要造福百姓!”

逍遥邪仙风余偌笑著等下文,没成想他儿子居然说:“我要考科举,做大官,做造福百姓的好官。”

唐黎和郁沈影听著都扑哧笑了,风余偌多麽不屑官场政治的勾心斗角,没想到那位明明弱势却顽固的师爹还是抓住了机会让这种官僚思想渗透了小墨,风余偌的脸色黑透,咬牙切齿地狞笑著冲著师爹的房间去了。

这年唐黎十二岁,确定了自己要做什麽并以为他一定会坚持到底。年轻的心总是太天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来的人生会遇到如何的挫折坎坷,只以为走下去,就是光明大道。


抱歉……相顾无言的库存用完了,泪眼漫天欢乐撒花(众:撒什麽花,怒!)

这篇文现在还没进入主旨呢,希望大家耐心等待,小时候的故事并不完全是废话……因为……呃,再说就透剧了,不说了。总之这篇不会有苍月无心长,情节……嗯,有点非主流吧(汗),我在尝试著尽量努力写好它。

话说重申一遍此文的主角是四个人,其中两个是江庭赭和唐黎,另外两个暂时保密。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4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辞别了幽宇宫,先去找了郑天问,郑天问正忙著和北方一个叫苍寒堡的魔教斗得不亦乐乎,唐黎也不想依靠他。此时恰逢有一种流行的花粉病从南方蔓延到北方,唐黎很快就配出了解药,因循著这个病不知不觉游医到了北方。

华都城和盐海城的病情尤为严重,唐黎在那里逗留了很久,也因为医术卓越和经常穿著一身蓝衣而小有名气。後来有看似大户人家香车宝马地找上门来,唐黎倒不在乎这个,只要是病人能救的他都会救,就这样他被带进了他这一生孽缘开始的地方。

初入苍寒堡的时候,他虽不自知,却也觉得了诡异。他诊治的是男子,却个个冶豔,不似寻常人家,等到他第三次来这里的时候,下人把他引到了一座雅致的竹楼,标题“清风小筑”。

他们说他从此有资格成为苍寒堡的医者,可以随意活动,每月有俸银,唐黎听著觉得不错,而且来人态度不错,因此他虽知道这是魔教依旧住了下来。

很久以後他偶尔会想,如果他婉拒了,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一样。他是不是会做他的医者做一辈子,平静地终了一生,而非在与世沈浮之後权倾天下,却迷失在无尽的彷徨中。

在苍寒堡,他很快遇到了命中的劫数。

那天他只是散步。苍寒堡临著海,堡里面还有条湖,湖光映著月色美得让人沈醉,莲悠悠的清香渗入夜风,他深吸了一口,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有名男子在看他,浅笑,月光映在脸上带出阴影,五官像刀削一般深刻,眉宇英挺俊逸非凡。

“这麽暗,是在赏月,还是月下花?”

唐黎看不清月下朱华,却执拗著吸到了香气,回答说:“既是赏月,又是赏花。”

“莲花还是白天赏,配上接天莲叶碧无穷,才能衬起其妖娆,”男人笑了,笑意温暖而和睦:“若想夜里看花,不如跟我来。”

说著他伸过手来,把唐黎从地上拉起,微风撩起头发,他拢了一下,含笑道:“我没有见过你。”

“天下之大,岂是所有人你都能见过的?”

男人愣了愣,随即莞尔:“我叫江庭赭。”

江庭赭,很好听。唐黎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道:“我叫唐黎,新进的医者。”

就听江庭赭轻笑,风中飘来的声音仿佛是:“堡里什麽时候来了个那麽年幼又迷糊的医者。”

唐黎已经虽说年仅十三,也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可是看江庭赭微微一笑没有恶意,又把到口的反驳压下去了。

江庭赭带著唐黎,轻轻点地,居然踩著莲叶越过湖水,唐黎虽然不是不会武功,被他这样拉著掠过湖面仍旧很是欣羡。他始终没能学会郑天问的“落雪”,不能随意看乱梅零落,他也不能像江庭赭这样点水,於是错过了湖心清冷的夜色。

江庭赭把唐黎带进了一间院落,唐黎看得出这并非堡内普通人物的住处,却也没想过此人竟然就是堡主本人。江庭赭把他领入屋子,没有点起蜡烛屋子里却是亮的,唐黎看到桌上有一盆花,散发著淡淡蓝色的荧光,花形如同浮雕般典雅而繁复,花瓣有如水晶般璀璨。

“越陆岛几乎已经绝种的月光花,好不容易才得到一株活的,它只在夜间开放,很美丽对不对?”

“是很美……”唐黎呆呆地看著,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手感如冰一般寒凉,他叹道:“世上竟真有这种存在,真的好神奇……”

月光花唐黎是听殷莫说过的,只是连好像无所不知的殷莫都说它已经绝迹,因此唐黎不曾想过真的有机会见到它。

“你喜欢?”

“喜欢,”唐黎点点头,遥想道:“人们都说越陆是个仙境之国,如果有这样的花,那我相信它是仙境。”

“喜欢的话就拿一株回去做纪念吧。”江庭赭说著,就在唐黎惊讶之际摘下了一朵,递到他手里。

小小的花朵冷硬如冰,却不会融化,江庭赭看著唐黎低著头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浅笑道:“月光花被摘下来之後,永远不会凋谢腐烂,一生停留在最美的时节,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迷恋一辈子吧。”

银色的光透过窗棱,皎洁地打在江庭赭身上。他站在有著琉璃光华的花边,高挑结实的身躯靠著身後的桌子,影子打在书架上,狂放潇洒却又温柔平和。

迷恋……一辈子麽?唐黎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有些恍恍惚惚的非真实感。他甚至不大清楚他在感慨什麽,却有一点点隐隐的麻痒像小蚂蚁啃噬著心脏,握著的冰冷的花,都因为指尖的温度热起来。

那是初恋,他当时不甚清楚,只在夜色下自顾自脸烧得通红,却仍旧被江庭赭看到了,他笑了,笑容有一丝邪魅的潇洒:“你真可爱。”

他走过来低下头,唐黎的心脏跳得很快,在他以为江庭赭就要对他做什麽事情的时候,江庭赭却只是把头搁在他耳边,用他温雅的嗓音道:“今天的事情,是秘密哦,不能告诉别人。”

江庭赭身上带著一种沈沈的熏香味,让唐黎迷醉了一下,等他被夜风吹醒,已经回到了他的清风小筑。之前的温柔暧昧,仿佛只是南柯一梦,唐黎躺在床上,却再也难以熟睡。

江庭赭……这个名字就像带了咒,想到就七上八下,那朵小花被唐黎握在手上不知道该怎麽办,插在瓶子里怕被风吹走,压在枕下又怕弄坏了形状。

他以为他与他之间有了交际,从此有了一个甜蜜的小秘密,他说他很可爱,他还摘了那麽一朵名贵的花给他。

他并不知道,初恋虽然刻骨铭心,却常常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匆匆结束了。

************8

一,现在唐黎貌似有点小女儿态,剧情需要,大家忍耐。

二、此时庭赭年方十八一枝花。他人品从那时已经很不好了,可是遇到唐黎的那天碰巧心情非常好,以至於给人了错误的印象。

这两个人一辈子都是孽缘啊……我终於首次尝试两个主角最终都不是什麽好人的文了……

嘿嘿~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5短暂的初恋~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江庭赭”是苍寒堡堡主的名字。他十八岁,两年前接手了苍寒堡以来整个在整个北方飞快扩张领地,效果卓著。

医者们在他们的小院里边摆弄药草边谈论著,他们说也只有在这里才能随便说话,要是在堡里被听到就惨了──江庭赭生性阴狠无情,狂妄自大,敢在他面前有一丝不谦恭的人都难保是什麽下场。

他们说他荒淫好色,养了好几院子的女妾男宠,每天侍寝的人都要更换;他们说他嗜杀成性,作恶多端,教众在北方的大片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他们说他刚愎自用,妒忌心强到甚至迫害身边有才能的下属;他们说盛极必衰,随著南方翠月殿的多次挑衅,苍寒堡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唐黎听著发愣,他想一定是什麽地方错了。那样一个笑起来温柔俊朗的男人,那样一个在月下怀著虔诚的心情欣赏一朵花的男人,怎麽可能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他低著头,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捣碎药草。

他以为他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见到那个人,毕竟他是堡主,应该经常在堡里,然而苍寒堡真的很大,唐黎有时故意绕路靠近江庭赭的住处,有时故意在他们相遇的湖边徘徊,怀著期待的心情,却连那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过。

冬去春来,他只在新春祭天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那人,穿著一袭华服,金冠玉带(江庭赭向来喜欢玩疑似皇帝装的COSPLAY,话说野心这个东西啊……),俊逸得不似凡人。

唐黎混在人群里,不能再向前一步。他远远看著他,眼里都是他,心里是满溢的期待和涩然。然而那人没回头,没有感觉到他炙热得几乎泪水盈眶的眼神,甚至根本没有向这边扫一眼。

唐黎回去,用在苍寒堡攒了很久的钱在集市买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琉璃瓶,装了那朵月光花,挂在颈子上。

暗恋,不得见,不被察觉的心思,一天天等待著奇迹发生等待得如同走进坟墓一般没落。

如果不是这心思,唐黎不会一直留在苍寒堡,毫无意义地呆了两年。

他渐渐开始不期待再次相遇,可每晚还是会不自觉地去湖边,好像对著湖中的月亮发呆就能够突然之间被一声轻笑叫回神,然後发现那人依旧笑著站在身边一样。

唐黎自己也不懂,一面之缘,为什麽就让他被绊住了。只是月下一声淡淡的“迷恋一辈子”而已,难道自己就真该中了这种咒?

在湖边,他没有等到江庭赭,却遇到一个叫凤兰的人。

他没见凤兰之前就久仰大名。他知道凤兰是江庭赭的一个新进男宠,但因为个性很张狂也很得宠,很快成为堡里甚至医者们之间的普遍话题。一见,发现他长得确实很美,是那种有点魅惑让人很容易垂涎三尺的美。

其实唐黎最初对凤兰并无好感,他自知生得平凡,虽然同岁却完全比不上凤兰的魅力,况且因为流言导致的偏见和因为对江庭赭隐藏得很深的感情导致芥蒂横在中间。无奈凤兰看他倒觉得很对眼,常常趁他来诊治的时候缠著他不放,唐黎又是那种不好意思把人拒之门外的性子,这样一来二往也没办法讨厌他,很快就成了朋友。

凤兰是个很活泼的人,他每天锦衣玉食,却喜欢居安思危地在枕头下面囤积银钱,说是以备不时之需;男宠不能随意行动,他就托唐黎帮他到集市去卖首饰,每件都定了价钱,少一分也不卖,每次唐黎从集市回来顺便带一些糕点给他,他就像占了莫大的便宜一样喜笑颜开。

和唐黎一起张大的人都很少把感情表现给别人看,无论是郑天问殷莫的淡泊还是郁沈影的温和,唐黎其实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却直到遇到凤兰才第一次释放出来。他跟著他爬墙上树恶作剧,关上门大声说别人的坏话,很多虽说不大道德却又没有什麽太大危害的事情,他曾经因为认知上的条条框框没有敢尝试,也都跟著凤兰一起试过了。

他经常会旁敲侧击地问他江庭赭的事情,凤兰对江庭赭的评价很好,总是笑著说他既英俊能干又开朗理智,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至於外面那些不善的评论,凤兰说,那都是凡人的妒忌心吧。(参见《凤楼记事》)

唐黎每次听的时候眼里都露骨地透著羡慕,幸而凤兰没有觉察。他没有听凤兰说过他们床笫之间的事情,然而那一副侃侃而谈的得意明显透露出他是多麽了解那个人,唐黎跌进了一个循环,每次都围著凤兰淘出一点点关於江庭赭的零零星星,听了之後得到一点点慰藉,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更加失落。

唐黎就这样麻醉在这日复一日的漫长中,他一直以平淡自居,平日善良温和不惹是生非,自以为就这麽在苍寒堡里磨著能磨许久,却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转折。

他没有仇人,不代表他朋友没有。凤兰完全是走到哪里祸害一片的招摇性子唐黎是知道的,但他总觉得凤兰心眼其实不坏,就没有规劝他。谁知锋头太盛定遭人挫,凤兰和一个叫明月的同样当红的男宠开始你争我斗,并殃及池鱼。

明月过於单纯,凤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身边有个贴身仆人叫红玉的,总帮他支些阴险的招数,这种复杂的斗争凤兰并没有当真,唐黎也没有什麽经验,没想到会有牺牲者,更没想到自己会沦为其中之一。

在整场残酷的游戏里知道它是要真真正正拼命的只有红玉一人,其他人懵懵懂懂,自然胜负分明。等到真的有人因此而死,一直不管不问的江庭赭也只得懒洋洋地插手,那是唐黎事隔许久之後又再次见到他。

明月跪在地上哭诉,他指著唐黎说:“是他,是凤兰指使他用药害死绿痕的。”

“你少给我含血喷人!”凤兰大怒,要冲上去却被红玉拦下,唐黎明显看到红玉在江庭赭看不到的地方面露笑意,得意而凌厉。

唐黎抬头,茫然看著江庭赭,江庭赭也看著他,眼神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嘲讽,直刺唐黎的心脏。他以为他起码会记得他,然而他看他却像看陌生人一般,甚至带著一丝高高在上的幸灾乐祸。

在江庭赭面前的只是一场後宫闹剧,必然有牺牲者,没有人知道他俯瞰全局到底是看懂还是没看懂,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对所有人的不置可否,仿佛在看一场表演,谁演赢了,谁就活下来。


橙子键盘坏了,正在用鼠标打字~~~

这篇……大家继续忍,後面的剧情按理来说还挺萌的(^__^) 票票留言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6终点和新的起点

“你跟堡主解释啊笨蛋!”凤兰挣脱红玉冲过来拉拉唐黎的袖子,吼道:“你倒是说话啊!”

於是唐黎抖抖嘴唇,却只会重复那句事实:“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堡主,唐医者给绿痕用的药还有残余,我想拿给别的医者检验,应该很快就能得出来结论。”红玉说著呈上药包,江庭赭示意旁边的医者拿去检查,凤兰又一次拉著唐黎急道:“你怎麽连争辩都不会啊!说句话啊!”

“堡主,我看凤公子也大概是无辜,”红玉看著两人,突然转来矛头:“说不定是这个医者自己做了手脚,不如堡主先把凤公子送回去休息,只审这个医者就好。”

“红玉你这个贱人!”凤兰骂道:“你知道他不会说话,你就想……我不会走的,我知道跟你结仇的是我,你凭什麽要害唐黎,有事你冲著我来……”

他没说完就被士兵从後面擒住往外拖,在他死命的挣扎和吼叫中江庭赭轻轻啜了一口茶,抬起头,看凤兰远去身影的眼神里是略带遗憾的轻蔑,等到视线移回唐黎身上,已然是对失败者的彻底不屑。

唐黎跪著,在那眼神中突然明白过来,无论是胜利的红玉还是不甘的凤兰,死掉的绿痕或者楚楚可怜的明月,所有人在江庭赭眼里都只是跳梁小丑。

这场弱肉强食的游戏,江庭赭兴致勃勃地冷眼旁观著,并且他还想继续看下去,这只是第一个回合,红玉胜了,但是主角们都还没有退场,只有不走运的男宠和连申辩的本领都没有的懦弱小医官作为牺牲品出局,为下一场更精彩的闹剧铺垫剧本。

旁边的医者拱手上前道:“堡主,药里同时放了雪香和木通,此两味药是大忌。”

江庭赭笑了,摆出“你作何解释”的表情,唐黎知道命运已定,只得跪著昂著头,深深地看进江庭赭的眼睛,希望他记起一丝自己,记起一丝那个夏日荷塘边的相遇,记得那朵月光花。

江庭赭在他抬头的瞬间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这种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这样无能普通的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在他人生中脚边的灰尘一般,他甚至不认为这样的人在他通往野心达成的道路上有存在的价值,即便清澈,也就清澈一瞬,无论何时都可以变得污浊。

“拉下去,杖责一百,逐出堡去。”

这句话说得轻松,江庭赭一天起码要说几遍,被他虐打致死的多了去了,今天这人也不过只是“又一个”而已。

唐黎的脸扭曲著,却仍旧说不出话来。那只盛著月光花的小瓶子还挂在他颈子上,贴著他的皮肤温暖著,他直挺挺地跪著,任由士兵暴力地把他拉起,直勾勾地看著江庭赭,眼神凄厉如同死不瞑目。

“我……”在被拖拽中唐黎终於知道了挣扎,他仍旧视线离不开江庭赭,他说:“花……那天晚上,湖边……”

江庭赭根本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抬眼再看他。唐黎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直到完全消失在唐黎的视线里。他被被驾著他的士兵几掌打在肩胛上, 拖到刑堂绑在凳子上。

唐黎这才想起来自己会武功,之前应该可以挣脱,然而棍子落到身上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随著阵阵冷风过去皮开肉绽,血腥味蔓延在空气里,唐黎的眼泪流下来。

他还小,十三岁,很多事情不懂得。他只是钻牛角尖地不明白,为什麽两年的等待,到头来是这样简直是荒唐透顶的结果;他什麽都没做错,为什麽那人就不记得他,为什麽他就要为他一场余兴节目而弄到如此凄惨?

好像那个曾经对著一株花慨叹的男子从此一去不复返,泡影一般消散。

一杖杖无情地撕裂肉体,唐黎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他还知道运功护体,即便如此一百杖之後他仍旧变成了血人,身边又没有亲人,就被席子裹了丢在外面,幸而冬天寒凉,伤口没有发炎,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意志死撑著从苍寒堡走回盐海城城里。

到了城里他就昏过去了,幸好他曾经在这里行医,不少人都受过恩惠,认出他来把他抬回家救治,才捡回一条命。

等到初春他身上的伤口才好得七七八八,能够起床活动。他根本不敢面向北方,怕看到那座高崖上的城堡,他怕想到江庭赭,只想回家。回到那个能够藏身的地方,简简单单的雪山上,再也不下来。

在北方的河流刚刚化冻,他就租了小船顺流而下,漂泊了一个月憔悴万分地回了幽宇宫。

是郁沈影把他扶进屋的,他倒头就睡,想很久没有休息过一样睡了好久。其间殷莫监察了他的身体,郁沈影也好几次把他叫起来喂他吃了些粥。

在他终於神色清明的时候,郁沈影睡在他床旁边的椅子上,头靠著床柱,青色的束发绳长长地垂在唐黎枕边。

唐黎看著他睡颜里的疲惫,想著他这两天对自己的照顾,发现两年不见郁沈影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了,他长得很快,高大俊朗,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成熟很多。

第二天唐黎知道了风余偌和师爹已经在一年前一起再度携手远游。现在幽宇宫只剩下殷莫、郁沈影和小墨。

郁沈影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被“涅盘”过的痕迹,他爱笑,谈吐温和。唐黎旁敲侧击地提起当年郁家的事情,郁沈影说他记得,他仍旧要找苍寒堡要回这笔血债,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眉宇之间再没有丝毫杀气。

殷莫一点都没有变,什麽都不会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塞药给唐黎补身体,即便如此唐黎仍旧觉得他似乎有洞悉一切的能力,在郁沈影有些兴奋地说他不久也要下山遭到唐黎的反对时,殷莫淡然道:“唐黎,人总是在挫折中才会成长的,你不能保护沈影一辈子,你也别想保护他一辈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唐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殷莫说的不是没道理,却争辩道:“他那麽单纯,从来没有和我们以外的人交往过,外面的世界那麽险恶,你真能放心?”非凡TXT论坛

“外面的世界不算险恶啊,”郁沈影笑得灿烂:“其实我已经下过一次山了,只是没有像你跑那麽远。我经历的可是奇遇,你知道吗──我还认识了不得了的人物。”(当当~郁沈影和当朝太子苍无心友谊的开始)

唐黎的个性是不是挺叫人郁闷的?解释都不会解释一下,边写边54.

没办法,变鬼畜是需要时间和机遇的……

留言&票票~~(^__^)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7铺垫内容正式结束

“你只是走运而已,”唐黎低头,挫败於郁沈影眼里的阳光:“一次没有出事不代表你对以那麽复杂的环境能够灵活应对。”

“一辈子不去面对就一辈子也应对不了,”郁沈影未及开口,殷莫就抢话道:“唐黎,你虽然下了山,却完全没有长进。”

“不读圣贤书是没法长进的,”就在唐黎被殷莫这句话带入沈重的反思的时候,几本书被压在他头上,七岁的小墨扬起仍旧粉嘟嘟的小脸笑得灿烂:“唐黎哥哥,爹说你从小就只知道偷懒,不长进肯定是书读少了。你要像小墨学习,读书破万卷,男儿志在千里。”

唐黎笑笑,拿起那些四书五经,逗他说:“读书有什麽用,你爹娘走了都不要你,可见不喜欢你。”

没想到小墨撇撇嘴说:“那样没出息的爹娘,明明怀才却不知报效祖国,一己贪欢而不顾天下苍生。等我高中状元飞黄腾达,必然光宗耀祖名垂青史,造福人民光明磊落,让我们风家从此成为华都名门,到时候看他俩眼馋不眼馋,要不要回来让我养他们的老当个风风光光的丞相家老太爷,哼。”

唐黎失笑:“小墨,你从小就要当官的志向还是没有变啊……”

“不会变啊,”小墨歪著头闪著乌黑的大眼睛说:“沈影哥哥每天都会教导我,认定的事情要坚持下去,不管花费多少努力也不放弃。我要当个好官,於是我努力读书,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却也日日不辍,我相信有付出就有收获。”

唐黎一时间居然被他眼里的光彩给镇住了,或者说甚至有一点点的折服。继而他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七岁小孩相信的东西能代表什麽,不过是太天真而已。他不想和一个涉世未深甚至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抬杠,即便如此,却仍旧仿佛想要探求什麽似的问:“可是……万一到头来,什麽都没有呢?”

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执著的人,却被彻头彻尾地无视,你还能那麽坚定,还能那麽坚持?

“会发生的呀,”小墨笑著说:“人生不是完美的。有很多时候都会发生有心栽花花不活的事情。可是达成目的的途径也不是完全一定的,总之我要当好官,如果考不成状元,我就从衙门的差役慢慢做起,就不相信有信仰而没有发扬光大的一天,可是如果一开始就认为没有机会而不争取,就根本不会成功。”

唐黎呆了半响,捂住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活回去了,居然听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孩的谆谆教诲,还觉得受益良多。

两年,他好像除了等,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守株待兔憋得满心抑郁,却只有自己知道。

什麽努力也没有尝试过,他如何有资格期待江庭赭就会因为那一朵花一个月下的相遇而记得他。

……是自己傻了,简直是一流白痴,唐黎暗叹。

他觉得自己还未到火候,或者是潜在逃避心里还在持续著阴影,总之他觉得他需要在这座冰山上好好冷静一番,才敢重新回到中原那片蔚蓝的天空下。

郁沈影不久就下山了,唐黎拖著他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先去投奔郑天问,在他手下习惯了外面的世界再去闯荡江湖。

郁沈影走了之後幽宇宫里更为冷清,小墨毕竟还小,受不了那寂寞就搬到唐黎的房间一起住。唐黎每次晚上看著那孩子挑灯夜读时,会下床来给他披上衣服,每次都觉得自己很想是他的爹一样。

这段日子如同雨後的晴天,平淡中泛起彩虹,可以什麽都不必愁,什麽都不必想。

他偶尔这麽提起,小墨就说:“唐黎哥哥原来是个逃避现实的人。”总是被小孩子批评总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可是唐黎却想不出什麽法子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厌恶自己至今仍不温不火的性子,然而殷莫说,其实做你自己也很好。

唐黎把从江庭赭那里拿到的那朵月光花给了殷莫,殷莫如获至宝。那花不会凋零腐烂,依旧那麽耀眼,唐黎把它送出去的时候并非不心疼,只是觉得该断的念头还是要努力断了。

在雪山上又待了两年,无所事事的时候唐黎就坐著空想,却渐渐又想通了很多东西。

他一辈子太平淡,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围绕著他认得的仅有的几个人。而江庭赭还是占了他思绪的一大半。他回首两年前,那是太年轻,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唐黎现在明白了,自己的痛苦植根於他爱上的那个江庭赭根本就不曾存在过,那个月下温柔诗意的男子有如昙花一现,却让他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面出不来了。

江庭赭冷酷而绝情,每日可供其娱乐的人实在太多,和他相遇那一晚不过是隔日就忘,只有他傻到心里暗暗奢求他记得。

唐黎每次洗浴的时候都自嘲一身残留的伤痕。那是为幼稚付出的代价。

两年间他把武功稍稍磨练了一下,但是显然仍旧算不得精妙,倒是药学跟著殷莫出神入化了不少。有的时候唐黎看著殷莫的无所不能羡慕,会不自觉地问:“你为何不下山去风光一番?”

殷莫的回答是淡然的“人各有命”,然後毫不留情地把唐黎再次赶下山,让他去投奔郑天问。

临别前他说:“你一生太多波澜,要自己掌控好自为之。切记,一步错步步错,谨慎行之,与人为善。能放下的,就退一步。”

唐黎虔诚地点点头,他以为他一定会遵守殷莫的劝诫。

在他走後,小墨拉拉殷莫的袖子问道:“莫哥哥,你为什麽叹气?”

“因为啊……”殷莫涩然地笑著说:“因为这就是你莫哥哥和唐黎哥哥最後一次见面了。”

“唐黎哥哥不会再回雪山上了?”小墨开始扁嘴,要哭不哭地抬起头:“小墨以後也都见不到他了?”

“小墨没关系,小墨命中注定还会在见到他的,”殷莫笑著摸摸他的头:“你们两的命运被另一个人牵著,纠葛很深呢……或许,会因为那样而变得很难过,可是小墨你会比他还要坚强,我教过你的那些执著,你都记著的,对吧?”

“当然。”小墨点点头,扬起纯真的笑颜。

刚考完~~~(^__^)终於考完了,泪奔~~~人生完美了……

完全没有库存,一点也没有了,於是下午努力写……

票票&留言~~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8在鬼畜的道路上蜿蜒前行

唐黎再次踏入翠月殿的时候,郁沈影已经是江湖有名的翠月殿“右护法”,而郑天问殿主当够了,自封了个“左护法”了事。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是翠月殿的新殿主姓殷,是个爱摆弄草药,武功高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唐黎听到之後和二人相视而笑,这麽明显的影射要是让远在雪山上的殷莫知道了,不知道是什麽表情。

唐黎在翠月殿里先挂了个闲职管补给。说闲,其实也不算。他从第一次给一些受伤的士兵伤药之後,就又干回了老本行,在翠月殿里做医者,渐渐再次忙的不亦乐乎。

郑天问没事和唐黎过了几招,总结他这几年确实是“继续没出息没长进”,也就放任了他继续当殿里的免费医者算了。唐黎其实不大服气,他没有练“涅盘”,自然比不上郑天问和郁沈影。可是在堡里当医者其实很合他的意,而且郁沈影很赞同他这种做法,没事就来帮忙。

唐黎总觉得郁沈影又变了一点。他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却不仅长高了很多还又褪下了一层青涩,显得更加温润,除此之外,唐黎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面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轻愁。终於有一天他按捺不住了,问道:“小影,你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情,或者……遇到了什麽特别的人?”

郁沈影低头笑了一下,有些羞愧道:“有这麽明显吗?”

唐黎点点头。

“好吧好吧,果然瞒不过你,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郁沈影耸肩,无奈地笑笑:“可是……嗯……可是他不喜欢我。”

唐黎松了口气,幸好郁沈影的心事是遇到了初恋的那种。他怕的是他突然找回了当年想要报仇的感觉,偷偷瞒著大家计划著什麽。不过郁沈影重生之後一向行为光明正大,唐黎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怎麽会,”他笑看郁沈影越发越出落得英俊的脸庞调笑说:“谁敢不喜欢我们小影,简直是太没有眼光了。”

“唉……”郁沈影带著几分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其他的就算了,他嫌我年纪太小,真是的……不就四岁之差麽,我又不是长不成大人……”

“你喜欢的姑娘比你年长四岁?”唐黎吃了一惊,想想十九岁还没嫁出去的姑娘少则又少,郁沈影不会被骗了吧?

“不是……不是姑娘家……”郁沈影故作平淡地剪著纱布,唐黎又愣了一下,抓住郁沈影说:“是男人?”

看著郁沈影点点头,唐黎急道:“那是错的。沈影,男人不应该喜欢男人的,像师父师爹那样的全天下也没有几对,而且师爹还因为师父被逐出家门。你不应该……”

“唐黎,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不是小孩子?你才十五岁你懂什麽!”唐黎看著郁沈影眼里的坚持,仿佛看到了十五岁的而自己是多麽傻多麽单纯,那个年龄,遇到什麽都觉得美好,遇到什麽都轻易陷进去,根本不想对或不对,只会到头来害了自己。

郁沈影温和,难得对原则以外的事情很坚持,却昂头坚定道:“我知道我现在不够成熟不能保护他,我会努力继续变强变好,总有一天我要在他身边好好保护他的。”

他越坚定,就让唐黎越想驳斥他的天真。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对郁沈影过度尖刻,毕竟他和自己是不同的,何况他碰到的也应该不会又是一个江庭赭,却还是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根本不是你心里想象的那种人,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不值得爱,你会怎麽办?”

“我会反省,然後选择继续爱或者离开,”郁沈影说:“但我不会和你一样躲起来舔伤口,却仍旧什麽都忘不掉,纠结著停步不前。”

“你说什麽?”唐黎听著这句不对,脸上开始充血心脏狂跳,却依旧倔强地死撑。

“江庭赭……是苍寒堡堡主的名字吧……”郁沈影轻声说,眼睛里是抚慰的同情:“唐黎,你刚回幽宇宫的那段日子,我经常在你床边,你梦呓的都是他,即使过了两年,还是忘不掉,不是麽……”

“你……你……我……”唐黎结巴著,不知道现在是要承认,要转身就走还是装出笑脸来否认。倒是郁沈影适时给他解了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只是,他真的不是好人,你快点将他忘了吧。还有不要让天问知道,他跟江庭赭好像结怨挺深……”

唐黎答应下来。後来的一段日子,郁沈影和郑天问恰好都各有各的任务不能留在堡里,管理的重任就交在了唐黎身上。唐黎毕竟只是小小医官,为了服众居然被郑天问他们冠上了“殷”的姓氏莫名其妙地扶上了殿主之位,殿里的教众只听过殿主姓殷的传闻,如今真的出来了一个人,也没有人怀疑,倒是唐黎突然多了一个叫做“殷雨啸”的名字,自己听著都觉得别扭。

翠月殿的事物其实不繁杂,像郑天问那麽淡泊的人都能管好,细致的唐黎更是不在话下。他阅读著各种记录,终於明白了几年以来好像一直是郑天问单方面再向苍寒堡无故挑衅,他不明白郑天问怎麽想的,虽然苍寒堡在北方作恶多端,郑天问倒也不是什麽正义感很强的人,不至於特意出头替天行道。

查看资料的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在关於江庭赭的资料上多做流连,偶尔会想象一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四年了,他该是更英俊出众了。每次脑海中浮现画面,唐黎都要摇头,不知道江庭赭在他心里到底种了什麽蛊让他一直记著,他明知他作恶多端,所有手稿上都记录著苍寒堡的条条血腥罪状,然而印象中江庭赭的样子,仍旧是那晚的一尘不染潇洒脱俗。


世间万物是变化著发展的,话说橙子本来有四个完结文,是勤劳的妈,而现在,苍月坑番外,似爱疆城凤楼重写……突然变身冤屈坑王了

呃?凤楼是吗?这个啊……其实凤楼也是完结文重写的啊~~哦哈哈哈

原作里面雪融病秧子只是个病秧子少爷而已,不会打仗,完完全全披著强兽皮的弱兽……结局是夫夫俩开店卖衣服去了囧

结果为了丰富雪融的人格,派他和小兰上战场建功立业……

於是郁沈影夫夫卖衣服去了,汗。

回头找找,发现自己写废的文居然有七十万字之多,完全惊讶中……

果然……写文是踏在旧文尸骨上的血泪之路……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9自作孽不可活

一年多的时间飞逝,唐黎几乎真的成了翠月殿的主人,郑天问和郁沈影来去匆匆,还要向他汇报行踪。他也逐渐习惯了发号施令,由於天生的思维缜密,有时候还能够修改郑天问定下的计划,让他们事半功倍。

郑天问无所谓,郁沈影却强烈地察觉到唐黎变了,变得不苟言笑冷淡沈静,他几次在任务闲暇想要像以前一样和他依偎著促膝而谈,却都被唐黎用闪烁的目光躲避过去。

唐黎不敢告诉他为什麽,因为只有他知道他对郁沈影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唐黎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虽然只有一件事真的让他良心被折磨让他後悔,却有很多件事情他愿意承认是他不应该做的。

前不久,苍寒堡给翠月殿右护法郁沈影送来了份大礼,一个男人。

那时候郁沈影不在,唐黎自然就先帮他收下,在听部下传说那个男人就是郁沈影喜欢的人并且现在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他立刻亲自去救人,可在掀开床上的帘子的时候,他的脸从善意的焦急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他当然要笑,笑命运的峰回路转起伏不定,笑原来世事缘起缘灭终有报应。当年他跪在冰冷的殿堂上被此人恶意诬陷而无法辩驳,差点受刑致死,现在这人落在他手里,还能得以逃出生天?

床上躺著的印堂发黑半昏半醒的男人,正是当年苍寒堡男宠明月身边的仆人红玉。

唐黎掐著他削尖的下巴,逼他看著自己,在他不清明的眼里看到了恐惧的影子,唐黎笑了,他伸手扇了红玉几巴掌,故意用了内力,让他呕出几口血,趴在床边拼命地咳。

唐黎看著他的惨状,看著他从宽大的袍子里露出的干柴一般细瘦的大腿和胸口不知道从哪里残留的青紫痕迹,骂了一声“贱货”,又想到这人这幅残破的样子居然能不知道用什麽手法勾引了郁沈影那样好的人,心头的闷火又加了一把油烈烈烧起来,神智却更加清醒,他丢开红玉,叫来下人道:“让知道这件事的人嘴巴都封上,这个贱人的存在谁敢告诉右护法,当心他的命。”

就这样他怀著报复的快感狠狠殴打这个垂死之人,在撕扯掉他身上的衣裳时看到他的伤不仅在胸口腿上,连私密之处也遍布。想到如果让郁沈影看到,那个善良的人一定会心疼,这个低贱男妓的目的就又达到了,他一向那麽有心机,可惜再也得逞不了。

唐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此生的第一次居然是强暴了一个自己恨的人。他残忍地在他本来已经不堪的身上留下新的伤痕,做到一半的时候红玉已经呕血不止,他嫌脏,把他丢下床叫人拉去拿到牢房里让囚犯轮暴他,并吩咐尸体丢到乱葬岗。

在复仇的快意殆尽之後,他开始彷徨,不是害怕郁沈影发现他的所作所为,而是在报复之後,他不仅没有解脱,反而那段扰人的日子又开始如噩梦般萦绕给心情蒙尘。每次见到郁沈影唐黎都如坐针毡,同时又有种自虐般一吐为快的冲动,他很像知道到底是只有自己那麽脆弱再也回不去从前,还是貌似温和的郁沈影在受到致命的打击的时候也会和他一样。

他最终什麽也没说,郁沈影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尊重他。他突然发现欺骗是层很好的外衣,穿著它的人窥视著外面无辜纯洁的灵魂,有种在黑暗里持续堕落的放任快意。

他开始炼毒,曾经以救人为本根本没想过的事情他已经在做。毒的知识殷莫不曾教他,然而翠月殿搜集了很多医学典籍,唐黎从中间找出歪门邪道也相当容易,他的毒混合了在苗疆学到的蛊,即使是常用的毒药,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解。

他把小毒分给翠月殿的手下,让他们“以备不时之需”,郑天问和郁沈影拿到的则是他的得意之作,郑天问满意地收起来,而郁沈影则是满脸担忧的茫然。

唐黎没想到很快郑天问就用他的毒直接对付了江庭赭,他接到密报的时候郁沈影在身边,上面说,大功将成,江庭赭就要死了。

在这一刻唐黎近来越来越趋於走火入魔的心情终於急速降温,他仿佛突然又变回了几年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举著薄纸的手仿佛拿了什麽千斤的东西瑟瑟发抖。

他知道郁沈影在看著他,他觉得他应该装得满不在乎,可是他装不了,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实话实说:“我要……我要去救他。”

郁沈影并没有鄙夷他的不争,温柔英俊的脸上却仍有几分不忍,他拉著唐黎劝道:“生死有命,江庭赭作恶太多……不值你可惜。”

郁沈影自己都知道劝唐黎没用。师兄弟一场,在四人中间看起来最平凡的唐黎大家反而不够了解,他的感情比谁都要纤细思维比谁都要九曲十八弯,其实才是最让人不好琢磨不好规劝的存在。

“都已经过去那麽多年了,既然伤已淡去,为什麽还不能释怀?”尽管知道,郁沈影还是尝试著劝诫:“唐黎,你别去,救了江庭赭你的人生就被你自己的优柔寡断给毁了。这绝对是捂热一条冻僵的蛇,何必?你让他自取灭亡吧,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值得的人!”

唐黎轻轻推开郁沈影,眼珠里沈淀著一丝淡定和无辜,他抬头微微笑著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再见见他……只是这样而已……”

这话骗不了郁沈影,却让他知道撼不动唐黎的倔强而闭了嘴,唐黎继续喃喃骗自己道这只是一次的贪心,只是要为少年时所有的单纯痴傻做一个真正的结束而已。

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次再去苍寒堡,可以放下四年来的心结。他自己也痛苦於如今的生活状态,挣扎著想要变回那个没有遇见他之前的自己,无欲无求,看著病人渐渐在手下痊愈就可以满足地满心欢喜。

临走前郁沈影对他说:“唐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难受的事情想想我们,撑不下去就回来,好吗?”

唐黎装作不耐烦,其实把这句话记下了。

从频迦远走华都城,唐黎在路上忐忑地想,已经过去这麽多年,那个人他该……不记得我了。

也好,反正只是,想再见他一次而已……帮他解掉身上的毒,从此斩断思念再不相见。

只是唐黎从来都高估自己的决心。


原谅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橙某~~~

在家真的好不自由没法写文啊啊啊大家记得你们娇媚的橙子吧……连期末考都没有让我低效率……而事实证明娘亲猛於期末考……

爬回去,瞅空写~~~(^__^) 票票&留言~~~虽然留言没办法回囧TZ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10终於再见了

开挖地道战,避开娘亲的眼线……汗……

苍寒堡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两年前被打了半死扔出去的小小医官,唐黎到了那里说他自己可以为堡主解毒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然而可能最後也没人有办法,只得让他姑且一试。

再次见到他,果然已经不复曾经。

江庭赭瘦了好多,整个身子显出灰败的尸气。他身上横著一处过胸的刀伤,仿佛横断了整个人,被绷带细细缠住却止不住渗出的血迹。唐黎当然知道为什麽,因为他的毒会让人无法凝血,江庭赭能撑到现在还有一息尚存全赖著内力深厚。

他让旁边的人立刻去拿吊命的药材,自己用银针在他身上放出乌黑的血,再拿出袖子里藏著的小竹筒,把蛊虫从江庭赭的指尖引出来。

这种蛊虫生在人的心脏附近,靠喝血养活,大了暴力了却也能吃肉,在他们顺著血脉下行的途中难免伤及心脉,唐黎看到它们激得江庭赭心脏颤动的时候,昏迷著的男人眉心纠结,泻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

和著血把虫子收回袖中,唐黎默默做著善後,此时苍寒堡的教众对他已经一反前态地恭敬起来。唐黎在翠月殿也颐指气使惯了,井井有条地指挥著苍寒堡的教众,直到看到身边站著的威严老者对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才发现不妥收敛起来。

在江庭赭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沈沈睡去的时候,下人已经给唐黎准备好了客房。唐黎偷偷问了仆从那老人是谁,他们说他叫李威,(汗个,继江选中之後,又一个因为怨念而被橙子用了名字的我们的炮灰老师……)是辅佐了苍寒堡的三朝元老。唐黎暗暗记下,心道此人似乎对自己有敌意,需要提防。然後他又不忘问曾经的好友凤兰,原来凤兰在一年前就被送给了某个朝中将军,得到的结果让唐黎失望却送了口气,不在苍寒堡也好,省得最後要被整死。

半夜的时候就被“堡主醒了”的躁动惊醒,接著身为主治医者立刻被召唤。大殿里烛火昏暗,唐黎却安慰於这一层夜的保护色,让自己即使苍白即使颤抖也没有人看得到。

江庭赭已经披著一件衣服撑著坐起来了,虽然身子消瘦也掩不了疲态,神情却依旧冷漠而霸气十足,就连救命恩人来到面前也不露出一丝谢意,反而审犯人一般打量著眼前的医者。

顶多十七八岁的年纪……江庭赭皱了皱眉,是现在的孩子都少年有成,还是堡里那群没用的老饭桶该被彻底清一清了。

一身蓝衣气质平和,隔了有一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非常典型的医者。他的身材中等,不高不矮,长相虽不是那麽能引人注意,倒也算得上清秀儒雅,那双眼睛很是清澈透明,江庭赭又皱眉,觉得怎麽好像在哪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

唐黎咬了一下牙,决定不被江庭赭的威慑力镇住,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执起他的手腕号脉。江庭赭很少遇到这麽把他不当一回事的人,并不知道唐黎是在早已体验过他的气焰的情况下在死撑,脸色变了变,却也知道这个人现在能掌握自己生死,只得把不满压下去。

唐黎细心查看脉象,渐渐就忘了紧张,半柱香之後他本著医者的谨慎问道:“心口会不会疼?”

江庭赭厌烦地偏过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疏离,唐黎眼神一闪心道想死吧你,伸手就点上江庭赭的心口,江庭赭身子巨颤翻腾了一下,蜷曲著捂住心脏,青筋在额边凸显。

刺心的疼让江庭赭过了好久才让他找回呼吸的本事,头晕眼花几乎不成活,唐黎则毫不怜惜地拍了一下他的头说:“心脏一直是隐隐作痛的吧?问你还敢你不承认,我要是没发现,你的心脏明天就被虫吃了肠穿肚烂而死。”

唐黎就是对普通病人都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口吻,没想过有一天对江庭赭这样大胆,更别说不知道怎麽就伸手拍了人家的头。江庭赭也愣了,他从小到大比太子爷还尊贵,什麽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两人就这麽愣著大眼瞪小眼愣了许久。

江庭赭先发现失态,冷笑一声就去抓唐黎的前襟,唐黎躲不开,正心悸的时候江庭赭却闷哼了一声放开他,双手绞紧心口的衣服重重跌回床上。

唐黎整了整领口,产生了一种占尽上风的感觉,勾起嘴角不顾江庭赭在剧痛中仍旧把人千刀万剐的眼神,封了他几处穴道之後取出银针又在他心脏附近扎下去。

“你给我老实点。”他说。

“你……你滚……”江庭赭喘著粗气咬牙切齿徒劳地挥手,唐黎做出害怕的表情往後退了一步,摇摇头说:“好吧,那我走了。”

一个小小医官和堡主正在为争一口气而互不相让,旁边被两人全然遗忘的一圈人正互相看著面面相觑,突然就听见唐黎这麽说,立刻拖住还没走出两步的唐黎求道:“哎哎哎唐医官你可要救了我们堡主再走……”

江庭赭身上还扎著针,没想到这个清高的小医官还说走就真走,要说之前只是眼神杀人,现在真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虽然他知道杀了这个小医官自己就要拿命陪葬,进退维谷,只得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地任由手下丢面子地求他。

幸而唐黎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即便如此江庭赭看著他的面无表情还是觉得这个少年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忍了很久还是轻声骂了一句:“庸医……”

唐黎莞尔,手下几针飞速灭了蛊虫,在取出竹筒引它们的时候他对江庭赭说:“撑著点,可能会很疼。”

江庭赭瞪了他一眼侧过脸去,唐黎开始动作。江庭赭的身体在引虫过程中剧烈痉挛,谁都知道这种东西作践起人的身子来是怎样的生不如死,江庭赭却真的活活忍下来没发出一个音的呜咽。

等到唐黎收了竹筒的时候,江庭赭突然一歪头一道殷红顺著嘴角滑下,唐黎吓了一跳,扳开他的嘴才发现他咬碎了自己一颗牙齿,划伤了牙床和舌头。

唐黎开始重新认识这个货真价实的江庭赭,并佩服起这人无与伦比的自尊心。


泪眼,在这种不南不北没有暖气的地方挨冻,还被看著几乎不能上网用电脑,人生,这就是人生啊……

BY被禁锢的橙子……

总觉得江堡主很像是小受版的洛洛……死要面子活受罪……

票票支持我溜(^__^)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11

江庭赭虽然筋疲力尽,却没睡多久就醒了,眼睛里依旧精光大盛掩藏住所有的疲态,唐黎叹了口气不得不打击他说:“虫卵留在里面,不孵化成虫我弄不出它们来。以後这样的痛苦你还经常要忍受,做好准备。”

江庭赭听到自己身子里有这麽恶心的东西抖了一下,带著怀疑的眼神审视唐黎。唐黎抬起头直愣愣地回视,江庭赭看不见一丝犹疑,只得恨恨地倒回床上阴沈道:“……翠月殿……郑天问,我绝对饶不了你。”

郑天问这个名字被江庭赭说出口,还是让唐黎心里紧了一下。在瞬间产生了一个疑问,我究竟在干什麽,我在帮谁,我在背叛谁?

偷偷背叛的,是郁沈影,是郑天问,是从童年一起长大互相关心照顾的师兄弟。而出於连自己都想不通的原因回到他身边帮他的,是一个和自己的生命本应毫无关联的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唐黎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东西在背後,推动著一向安分的自己做著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蛊虫全部孵化出来用不了一年,等我帮你全部清掉它们就不会复发了。”唐黎说著,却不见江庭赭动静,叹了一声。他行医多年知道病人最爱问的就是“我何时能痊愈”,而江庭赭倔成这个样子,非要连自己的命都不管不问。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江庭赭每说一个字都牵动心口闷痛,却努力压抑著。他不是聋子,唐黎说的“不到一年”他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开玩笑,一年都像这个样子半死不活受制於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是故意的,”唐黎知道他指什麽,装好全部的银针之後站起来认真说:“不仅如此,一年内能够给你解咒的可能只有我一人,所以堡主,将来的日子里你会经常看见我。”

江庭赭听他这麽说心里堵得厉害,一辈子从未屈服於人甚至未曾求过人,如今却被一小小医者掌控,嘶声喝道:“你大胆。”

“在这种时候大胆的人是你,我一日丢下你,你就马上难看,”唐黎也不知道为什麽,平日不是那麽好斗,遇到江庭赭就变得针锋相对起来:“其实你干嘛对我发脾气?不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才会败在翠月殿左护法手下?”

江庭赭暴怒,心口的痛劲其实还没缓过来,自尊却仍旧不容侵犯,何况是他这样目空一切的人。他不顾疼痛猛地坐起来吼道:“把他给我带下去,杖责……啊……杖责一百!”

唐黎愣了一下,杖责一百,再次听到这句话还真的让人啼笑皆非,过了那麽久,这个人用刑的法子还是没有改。只是这次左右都迟疑,弄得唐黎很想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打死了他一个江庭赭差不多也要跟著完蛋,都在想怎麽劝劝盛怒下的江庭赭。

如果是江庭赭威风还在的时候,集体抗命的结果就是一掌扫下去站著的这些人就要全部完蛋,如今即便虎落平阳仍旧起了杀机,但毕竟有伤在身气血不调出手弱势了一些,更死都没想到的是他的袖风扫出挡在众人面前接了他这掌并把他弹回去的居然是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医者。

唐黎这时候虽然武学远远比不得修过“涅盘”的郑天问郁沈影,好歹是邪仙的弟子,即便在江庭赭手上仍旧应该能勉强撑过两三招。江庭赭倒回床上胸口暴痛,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已经收势面色如常的唐黎,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喷出一大口血之後闭上眼睛缓缓滑倒。

“没事。”唐黎抬了抬袖子安抚了周围哗然的人群,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继而走上前探了探江庭赭的脉息,微微蹙眉。他的血脉里除了蛊伤,还隐隐约约有一道奇怪的脉象,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辨别出来,却又抓不住那究竟是什麽。

江庭赭只有昏过去之後才显出一种安静的美,剑眉斜飞棱角分明却没有了煞气,惨白的脸色再加之嘴唇上一点点自己咬伤的殷红,居然生出一种残虐的楚楚可怜。唐黎蓦地发现自己居然情不自禁地身体向那薄唇倾斜,吓了一跳,自问我这是要干什麽?

他定了定神,幸而周遭的人并没有品出其中的暧昧。

第二日江庭赭又是在剧痛中醒来,已然没有了昨日的精神,双颊都凹陷了许多。唐黎看著心里暗暗觉得奇怪,自己已经努力让他失血不是很严重了,为什麽还是损身体损成这样。

唐黎相当尽忠职守,吵架威胁是一回事,倒真是一夜都在他房间守著的。反正当医者也习惯了熬夜,几盏茶下来根本不伤身体,只是脸色苍白眼睛下面阴影严重而已。

再帮他再次处理了身体里的蛊虫,江庭赭也没有再多动弹,只有不断痉挛的肌肉昭显他的疼痛。唐黎到底有点不忍心,拿了块丝帕让他咬著以免再崩坏牙齿,下手也努力轻柔了很多。即便这样结束的时候江庭赭身下的衣服也全部汗湿,这次他终於没有那麽强势,而是低声问道:“难道以後……日日都要如此?”

他一旦示弱,唐黎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麽刻薄,反而是怜悯心到有点心疼的地步。坐在床边手覆在他心口帮他熨帖著隐隐作痛的伤处安慰道:“不是,只是前几天这样而已。将来疼痛会越来越不频繁,我会好好照顾你,你忍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难得江庭赭听完这话就乖乖地一言不发,疲倦地窝著。唐黎斜眼看看他,好像一只不会伤人的大型猛兽,有几分可爱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江庭赭抬头,不敢相信地瞪著眼睛却毫无杀伤力,唐黎莞尔一笑,又摸了他一把。

江庭赭浑身无力,心里默默念叨说这是幻觉,这个小医官疯了,或者受此挑衅却完全没有生起气来的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不正常了。心口从对方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让他想要睡眠,他从来不敢在人身边酣睡,用尽力气撑著却拗不过,最终还是沈沈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反正这个人他不会害自己。

可是如果再问为什麽他能知道这样一个陌生的小医官不会害自己,他又该作何解释呢?


无语,鲜又抽了

多抽个文案,还删不掉……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12

看江庭赭睡下,唐黎打了个哈欠也回了自己的屋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风正清凉,他就走出屋子逛到苍寒堡的庭苑里。

走著走著,路线就开始熟悉,他和凤兰一起爬过的树还伫立在原地,一样的苍老结实,可惜他已经失去了少年时攀爬的心境,接著往前走,一切孽缘开始的荷塘,粉色的莲还含苞未放,然後他看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小竹楼,清风小筑的名字还依稀可见,苍寒堡是大手笔的地方,不在乎空了一间旧房子,就让它在这里落灰。

唐黎站在小筑里遥望,苍寒堡的主殿分外遥远。几年前自己多少次在这窗口奢望著有朝一日能够靠近那个地方,哪怕只是片刻就好,现在回头想想,当时真傻,沈溺於一个幻想中的人物。如果那时就知道江庭赭是个不温柔不浪漫倔强得要死自尊心过剩的人,还会继续奢望下去麽?还是说,明明当时就知道的,却还是自欺欺人。

出了小筑,他顺著记忆中走过千万次的小路走下去,以前他总是这麽走,路的尽头是凤兰的小院,只有在那里能够逃避能够满怀期待和酸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黄昏的橙色把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记忆的余晖和忧伤包裹著他回到了几年前,仿佛旧识的好友还会在那里等著他。

突然一阵凄切的哭声打断了他对过往的沈湎,唐黎抬头,看见墙根坐著一个小丫头在抽泣,连忙走过去问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主子……主子他……回不来了……”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著,唐黎没明白她在说什麽,又蹲下来和气地问:“慢些,告诉我你主子是谁?去哪了回不来了?”

“呜呜……主子是我们公子,被堡主招去侍寝……最近被堡主招去侍寝的主子们都回不来了……呜呜呜……”

唐黎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正在之前江庭赭养小倌的院子里,想起来原先凤兰他们做男宠的时候也都有贴身的小丫头,立刻明白了大半,立刻安慰道:“别哭,别哭,说得好像你们堡主多吓人似的。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刚……刚刚……”小丫头道,唐黎微微蹙眉,想到江庭赭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有心情和体力招男宠一逞色欲?但是小丫头哭成这样必然不会是假的,就又低声问道:“你说你们主子回不来……意思是说被堡主给……?”

“……尸体……都偷偷运出去堆在乱葬岗。我是出不去的,是能出去探亲的姐姐们回来告诉我的……她说……主子们身子破破烂烂的……血都被抽干……”

唐黎脸色又凝重了一番,想著四年前他还在苍寒堡的时候,虽说江庭赭好色淫乱也名声在外,倒没有听说过他有嗜杀男宠的癖好,更何况还要把人的血抽干……?忽然一个猜测闪过脑海,唐黎站起来就往江庭赭的主殿飞奔。

一天而已就变得那麽憔悴的脸色,手腕里让人琢磨不透的脉搏,病成这样还要招男宠,把人的血都抽干……唐黎咬咬牙,他听说过,当年师父在教郁沈影“涅盘”的时候提到过另一门邪功,和“涅盘”一样能让人短期内武功精进,而相对的代价是极度毁伤自己的身体或者……靠吸食别人的血肉来存活。

不可原谅……这种糟蹋人的行为,生命这个东西无论何时都是作为医者的唐黎看来最珍贵的,居然会被江庭赭拿来作为练功的辅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谅解这种行为。

跑到大殿,门口守著的人面有难色地悄声告诉他堡主正在临幸後宫,唐黎则拿出自己身为医者,一切为堡主身体著想的地位诱骗守卫给他开了门并支走了他。

唐黎推开门悄然走进去,掀开淡色的纱帐,眼前的一幕让他的脊背寒凉彻骨。

江庭赭如恶鬼一般正撕扯著一个少年的喉咙,少年还没完全断气,发出低声的悲鸣,血染红了少年的整个胸膛和江庭赭的脸,他的眼神凶残几乎丝毫没有人性的存在。床下躺著一具干尸,已经被吸干了血,肉体也七零八落地堆著,微张的双眼看著天,仿佛在诅咒老天的残忍。

唐黎本来见惯了生老病死,第一次对著尸体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他呆呆地站著,手上青筋暴现,突然冲上去抢下江庭赭手上的少年掐住江庭赭的脖子狠狠扇了他几巴掌。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他把江庭赭重重抵在墙上,双手都大力卡上他的喉咙。这一刻他没有考虑对付这样一个人自己的安危,甚至没有考虑倒在身边逐渐断气的少年,他的全部思想都在叫嚣著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本来以为他就算不是个好人,也没有做到罪不可赦,还同情他可怜他私底下觉得可能他这样活著也很孤单。可谁知,这个人根本就残忍到没有一个正常人应该拥有的良心和道德底线。

活著的行尸走肉,空有躯壳没有灵魂的魔鬼!

此刻江庭赭才突然想著挣扎了一下,让唐黎觉得万分好笑甚至差点笑出眼泪来的是他并没有挣脱,而是微微睁开眼睛看著唐黎,眼神里面一片脆弱和迷茫几乎到了无辜的地步,让脸上和牙齿上打著罪证印记的还未干涸的鲜血显得如此讽刺。

虽然矛盾讽刺,唐黎的手还是抖了一下,想要再用力却用不下去。江庭赭顺著墙角滑下来大声喘息,唐黎後退了一步,看著身後的少年,他已经死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13动心.上

江庭赭的眼神再睁开,已经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夹杂著冷酷的思索,唐黎知道他在想如何处置这个撞破了他秘密的自己,然而他并不害怕,因为江庭赭杀不了他。

“羽化……你为何非要炼这种功?”他张口,在落进窗口的夕阳的最後一抹余晖中轻声说出那个邪功的名字,江庭赭的眼睛里透出了杀意,江庭赭却依旧勾了勾嘴角无所畏惧。

“你究竟是什麽人?”江庭赭看著他的眼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音里已经有了一丝不稳。唐黎则轻松笑笑说:“鄙人只是一介小小医官而已。”

“你说谎!”江庭赭突然一跃到唐黎眼前,染血的手抓起了他的青丝,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唐黎看著昏暗的金黄下他野性和魔性混合杂糅著的英俊侧脸,不由得低声叹息说:“我没说谎,我真的就是苗疆来的一名小小医者而已。”

江庭赭不再做声,却仍旧戒备地观察著他,像是雪山上孤独的雪狼一般眼里闪著孤傲和怀疑。唐黎太熟悉那种生物,於是伸出一只手,不卑不亢甚至和他一样倨傲地磨蹭了他耳边的头发问:“告诉我,你修炼羽化的理由。是为了你的千秋大业?”

他并没有期待江庭赭回答,因为他从他的眼神里几可以轻易猜到。江庭赭不懂掩饰,或者不屑掩饰,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是这样,在那高高在上的自负和冰冷之後什麽都没有。他的人生就是一直戒备著所有人,倔强而残虐的独裁,在铁和血之间实现野心,别的什麽都不知道不在乎。

完美的外表,残缺的人格,简直是可憎可怕又可悲可怜。这个人的一生,究竟可曾懂得过何谓爱何谓温暖何谓信任何谓友情?抽象的权利或统治欲,那种东西真的值得一个人为之如痴如狂?

“从今天开始,不准再随便杀人。”他笑笑,如同故意去抢小朋友手中的糖人一样,明明知道什麽对江庭赭最重要,却偏不准他如此。在江庭赭露出“你算什麽东西”的表情前,又可以抚上了他的心口,那个维系著这个残暴男人生命的脆弱的地方,他可以轻易叫停,轻易掐死他自命不凡的生命。

江庭赭咬紧牙关,在他达到目的的道路上,必须被迫屈从的人的名单里面本该没有并且从来就不该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医官。然而如今荒谬诡异地受制於人,而这人又超脱了自己的掌控。

“你想要什麽?”他拿出最有用的办法,人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只要能够满足对方就能够各取所需。只是他本来没有想过他需要低声下气地问这样一个小小医官的要求。

“我要你不再随便杀人。”唐黎耐心地重复。

“除了这个,你要什麽。”

“除了这个我什麽都不想要。”唐黎摇摇头,江庭赭却不信:“我杀不杀人与你无关,你想要的东西,应该是对你有好处的东西。”

“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利益,”唐黎对他这种逻辑嗤之以鼻:“我们医者,愿意看到天下苍生都亡於暮年苍老,而不是死於病痛或者……像这样被人随意杀死。”

“我再问你最後一次……”江庭赭有点垂头丧气的不耐烦,看起来既暴躁又无奈:“你为何会知道‘羽化’,知道翠月殿郑天问的毒的解法?你为何身为小小医官会武?为何偏偏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却什麽都不要?”

句句都问到点子上,句句都应该让唐黎哑口无言,然而他还是能够对答如流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无巧不成书’?我要是想害你还要等到现在?”

他并没有谋害江庭赭的心,这就是他能够让江庭赭虽然疑团重重却仍旧对他无法真起戒备之心的原因。反正他自以为他只是怀著仁道之心来收拾他不小心造就的烂摊子,等到一年之後江庭赭身上的毒一解,他们就再无相干,从此各走各的路。

江庭赭果然没了言语,沈默了一下气焰又低一层道:“你知道的……羽化要每日活人血肉进补才能炼成。你以为我愿意吃这些又腥又脏的东西?”

“你也可以不吃的。”

“如果不吃,我修成一年的功力就短一年的寿命,根本没有意义。”

“那就不要炼了,”唐黎淡然道:“总归是有悖天道人伦的东西,没有好处的。”

江庭赭哈哈笑了一声,仿佛在嘲弄唐黎的提议是多麽可笑,唐黎则不在乎他的笑意,冷然道:“江庭赭,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要求你,从此不要再随便杀人。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唐黎从来都不是说到做到的人,但这次真的做到了丝毫不手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大殿的後门又拖出血淋淋的尸体的时候,他彻底对江庭赭其人失望了,失望的结果就是他背起药箱就走,却在半路被士兵拦住,一个威严的长者走出来表面和颜悦色实际却如同押送犯人一般劝他回屋,正是之前在大殿上对他生出怀疑眼神的苍寒堡元老李威。

就算不能走,唐黎照样可以惩治江庭赭。毕竟针和药在他手上,治病的方子在他心里,他不救江庭赭,最多落到一起死而已。

果然第三天江庭赭的心脏又不行了,蜷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而多少人三番五次遣人来找唐黎出诊的时候,唐黎就那麽一句话:“让他死好了。”

他就这麽僵持著从早晨到了中午,江庭赭已经几番吐血,像湿透了一样辗转挣扎,取下来的被单上淋漓吓人,李威只得再次亲自出马去威胁唐黎,然而唐黎当著他的面眯起眼睛说:“如果你们堡主不再做那种有悖天道的事情,救他就只有一句话而已。”

李威自然知道江庭赭修炼“羽化”,他当初也极不赞成,然而面对强大的翠月殿势力,不得不看著江庭赭走上这条道路,长叹一声道:“堡主也是逼不得已啊……”

岸渚江篱墨风起(美强)14动心.下

唐黎并不相信,回道:“如果没有那麽多欲望,就不会活著那麽累。”

李威摇摇头说:“唐医者,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不同的故事。堡主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他只是从小就被这样教育,从小就被灌输人生的意义就是把别人踩在脚下的道理。对他而言这就是‘正确’,他以为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从小就被灌输的正确?他以为的正确?唐黎之前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道理,心里像是被什麽钝钝捶了一下,李威拈拈胡子继续道:“医者从没想过吧……堡主并不是外面传说,甚至不是你亲眼看到的那样是个邪恶或者没有人性的人,相反,正是因为他太单纯了,他太纯粹了,他从小就被那样教,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生命的重要爱的重要。他的父亲,甚至把他当成杀人机器一样培养。”

“唐医者,你看到过他身上的伤吧,每次堡主都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因为他自己都不会怜惜他自己……其实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堡主才会有那麽一点点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唐黎的脑子因为他这一句而懵了一下,在醒悟过来的瞬间就反射性地问道:“感情?”

完完全全的做贼心虚,此刻的慌乱唐黎自己都不知道该做如何解释。不是忘了吗,不是可以狠下心来对他不闻不问了吗,为什麽区区一个简单的词语,会让自己像被针扎了一样毛骨悚然!

“也许……也许因为唐医者你是多年来仅有的几个能够挟制住堡主的人,毕竟区区华都大地没有几个人及得上他,因此他可以目空一切,让他看到了能够挑动他情绪的只有翠月殿郑天问那一类人,如果说有个意外的话,那就是能够掌控他生命的唐公子你了。”

唐黎终於感觉背後的冷汗终於不再流得那麽荒唐,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能掌控那个人的小命一条。可是却禁不住要跟著李威的步子往江庭赭的卧房走过去,甚至无法放慢步子,明明知道死了他一个在将来多少人的命都能挽救回来,却还是没有办法放著他不管。

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当成另一个某人的救世主,自以为可以拯救对方的身心,结果可能的结局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唐黎知道他不是江庭赭的拯救者,却不愿意看著他就翻滚在痛苦和冰冷里面,就算他是纯粹冰雕的坚硬无比,说不定一点点暖意就会化了,之前他之所以那麽冷,是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温暖。

唐黎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画面还是那个荷花池月色的夜晚,好像夜色给江庭赭注入了精华,让他提炼出了冷漠之外的温柔,让他可以对著月光说出“迷恋一辈子”的话语。那个人是他,虽然他无论如何看著现在的这个人也不会想到他有一点点的温暖和柔软,但是他是他,所以他可以是一个那麽温文的带著微笑的男子。

江庭赭的脸苍白到无人色,身体扭曲表情可怖。他死命咬著床单被单,捂著心脏疯狂挣扎,那里破了,他甚至可以听到一点点被蚕食的声音,平生第一次想要杀了自己,以结束这漫漫无期的痛苦。

只是一眼,唐黎就看不下去,他以为自己至少还可以装出一点漠然,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他走上前压住江庭赭,虽然动作算得上粗暴,表情却完全不能与之配合,反倒有点像是心疼万分到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做戏。

江庭赭本来就疼得不能让人碰,睁眼勉强看清是他更是像见了什麽深仇大恨的人一样几乎咬碎了牙齿,继而又浑身发抖万分可怜无比。对他来说眼前的人就是最後的指望,他几乎就要向他伸出手,却在手臂上的青筋都扭曲的时候,还是死死地压制住。

这一伸手,就真输了,被迫屈服於一个小人物,从此被他牵著看他的眼色。自尊不允许,即使允许,他也永远不会甘愿。

他没有想到唐黎并没有出口要挟,他以为他一定会逼他发誓才会施针救他,然而他错了,唐黎拿出绷带把他绑在床头只是为了防止他挣扎,接著像之前一样让他咬住了什麽柔软的东西,就熟练地在他的几处大穴点上银针,开始引导血流。

血流的过程仍然是一场残酷的折磨,江庭赭只能咬死嘴里的软布拼命不去想是什麽恶心的东西正跟著血液一起流过体内,然而剧痛还是让他不由得发出喑哑的叫声,在半昏半醒之间,温暖的气流从胸口注入,抵过了剧烈的抽痛,他听到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也许是从来没有在这样急需温度的时候有人雪中送炭,也许是从来没有脆弱过所以不知道有人守在身边的好。江庭赭的身体微微发抖,叫嚣著渴求更多的暖意,而唐黎就像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圈在臂弯里一边柔柔安抚一边继续治疗。

江庭赭睁开眼睛,一缕墨色的头发正垂在眼前,他的额头正紧贴著唐黎的胸口,那里跳动的速度一下一下,跟他胸口的剧痛节奏一致。

如果说人在脆弱的时候容易沈溺,这一声声心跳就像石头落入湖心卷起的涟漪,伴著他沈到了谷底。

岸渚江篱墨风起15平静的磨合

江庭赭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痛昏过去的,只知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与众不同的小医官眼睛下面挂著重重的黑色,一张清秀的脸有些灰白,却有点安心似的笑了。就这一笑,让他忘了去感触乏力脱水的身子的不适,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心里萌芽。

“我知道你口渴,可是现在还不能喝水,我叫人找了一些蜂蜜可以润喉,你先勉强尝一点吧。”唐黎说著一手端起桌上盛著琥珀色液体的小碟子,一手托住江庭赭的上身把他半抱起来将蜂蜜举到他的唇边。

甜,非常甜,江庭赭有些艰难地吞咽著,嗓子火烧一样地疼。唐黎看他喝了几口就不肯继续,想要收了碟子,江庭赭却急忙又凑过来接著喝,动作像是刻意迟缓,直到唐黎在他背後用力的手都酸痛才慢条斯理地露出满意的表情。

唐黎不知道他想表达什麽,那种“他很可爱”的感觉却又升起来而且挥之不去。唐黎觉得老天爷真是造孽,这样一个人为什麽每每安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沈静的优雅,而神情里加了一点孩子气的时候,就让人毫无抵抗力地觉得他非常人畜无害。

“今天是我过分了。”唐黎先承认道,他并没说完,承认不过是为了转折而铺垫,谁想到江庭赭的表情就突然委屈万分埋怨万分,好像真的是唐黎欠了他一样。唐黎定了定,决心不被他的无辜样子迷惑,继续占据主导狠下心来说:“不过虽然我救了你,不代表我要求的事情就算了。今天是小示惩戒,如果你再杀人,我冷眼看你痛死也不救你。”

“咳咳,我……”江庭赭努力咽了几口口水,嗓子却还是喑哑:“我……没有办法……”

唐黎觉得他们又要陷入一个已经争论过了的循环,不禁有些窝火,提高声音问道:“什麽没有办法?废了‘羽化’不再炼就是!你究竟要那个干什麽?赢过郑天问?我告诉你,郑天问修炼的‘涅盘’跟你的‘羽化’本来就是相生相克的,你再强都赢不过他,明不明白?”

看到江庭赭愣在当即,唐黎好心解释说:“这本来都是一脉相承的同门功夫而已,我想你是知道的。沈朱墨得到的传世秘籍里的三大邪功‘涅盘’克‘羽化’,其实早在取名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涅盘是凤凰,是鸟;羽化是蝶,是虫,本来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吧。”

“你……你知道的……还真多……”估计是觉得这种说法过於牵强附会,江庭赭露出很怀疑的眼神。

“抱歉,我就是比较博学多闻,”唐黎也不想解释,直接给出建议:“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学羽化,如果改炼‘涅盘’则只需要废掉之前全部的感情就好,不会对生命造成什麽伤害,代价比其余两个要岷芏唷?銮摇…你本来心里就没有什麽值得留恋的人,如此一来起码可以和郑天问旗鼓相当,如果你运功得当,自然可以更胜一筹,到时候……”

“谁……谁说的……”江庭赭咳嗽了两声打断他的话:“谁说……我心里没有什麽值得留恋的人?”

唐黎听到他这一句真可谓是大吃一惊,抬起头表情很不屑地说:“你也有?”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江庭赭的过去他并不知道,完全可以有值得留恋的情伤,他这样评价,未免有些伤人。

果然江庭赭的脸色阴沈了,却不是唐黎想象中的黯然神伤,反而是做了一个让他再次震惊无比的小孩的那种嘟嘴的表情。这幅样子出现在江庭赭脸上,其诡异程度直比给五大三粗的男子穿上绣花衣裳戴上花再扑上香粉。

虽然尽管是极其不适合不搭配的表情,放在江庭赭的脸上仍旧也很诡异地诱人,唐黎觉得可能是自己给江庭赭用药过度刺激了脑子导致暂时不正常,不然正常的江庭赭是绝对完全没有任何可能突然变成这种样子的。但是他回头想了想,给他用的药有任何可能产生这样结果的副作用吗?并没有。

“既然你博学多闻……那麽应该也是知道‘堕天’的代价了?”

“‘堕天’是双修的武功,虽然可以练就出神入化,但其中一人殒命另一人也会随著亡故……”他有点促狭地看著江庭赭说:“我想堡主你,是不可能想要炼这种武功的吧。”

“看你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我这种人身边根本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难道不是麽?”唐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江庭赭针锋相对,叹了口气正打算走了,江庭赭突然说:“等等。”唐黎停住,江庭赭又说:“过来。”唐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说:“你当我是你家奴隶啊!”可是话虽这麽说,人还是走到了他床边。

“你让我停止‘羽化’,真的不行。”

“这个你说服不了我,只要你敢继续炼,就等著死吧,”唐黎挑眉,弯下身子一字一顿地威胁道:“你别指望下一次我还能心软救你。江庭赭,没有下一次。”

他没想到江庭赭居然一伸手,勾著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唐黎也没站住,一下就伏在他胸前,然後他感觉到江庭赭胸膛起伏了几下,像是笑了,然後听见他在耳边有些暧昧地说道:“唐黎,‘堕天’……不如我们两双修一下试试看?”

温热的气息灼得唐黎耳根通红。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反倒被江庭赭用另一只手一把捞上床,天旋地转之间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唐黎睁大眼睛看著那双耀若晨星的眸子,张了张嘴,太荒唐,江庭赭居然也能说出那麽荒唐的东西,但是他却到最後也一言未发,没开口就理屈词穷。

知道是不对的,他是来给江庭赭治病的,还没原谅他滥杀无辜,为什麽又会被他压在床上仅仅因为他的注视就四肢无力。这家夥是魔鬼,根本就不可爱,就算偶尔有那麽一点点可怜,也必有可恨之处。况且自己已经不是少年,也早已经忘了好多年前的迷恋,为什麽会……为什麽会……

江庭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人家拎上了床,虽然以前只要是看得顺眼的男宠他都会这样带上床,但是这个小医官又不是特别有姿色,而且因为在他手下被整了好几次生不如死,其实江庭赭心里是有点怵唐黎的,这样把人家弄上床了也总觉得他凌然不可侵犯。可是要他就这麽把人家放回地上去,他又舍不得。

岸渚江篱墨风起16继续平静的磨合

两个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在床上坐著,唐黎躺著也还好,江庭赭横跨在他身上可不是那麽好支撑这个动作,更何况身体还虚著,撑了一会儿都忘了自己之前是在著说什麽就把唐黎弄上床的,作为堡主从来没这麽失败过。这时候唐黎也觉得不能总这麽躺著,只得拉回原来的话题问他:“你有‘堕天’的秘籍吗?”

“啊?”江庭赭愣了一下,唐黎看著他的傻样,眯起眼睛有点刻薄地讽刺:“堡主,你根本没有秘籍,居然还问我要不要双修。太有点未雨绸缪了吧?”

然後唐黎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因为江庭赭突然脸红了,之後就开始瞪他。他这次瞪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大概是因为底气不足,唐黎甚至觉得江庭赭肯定偷偷在磨牙。

江庭赭是真的无奈了,嚣张了好几年天下无敌,结果平白冒出来一个翠月殿郑天问和自己处处作对就算了,现在被这个小医官牵著鼻子走一步一个坑,简直是对他极大的挑战。然而他发现他气不起来,这个小医官跟他说不准炼“羽化”,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急没有想著下面要怎麽办,之前日日不辍发誓要追过郑天问,现在大好的练功时间居然悠闲地在床上,被这人堵得说不出话却还自得其乐。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正常了,也许是之前的疼痛太过惨烈让他觉得能够逃出生天就是幸福的,所以现在才一身轻快,暂时忘记了每日每日加诸身上的压力,反而得以呼吸得以存活。

唐黎本来就彻夜未眠,越躺越困,觉得不能总这样,推了推江庭赭说:“起来,我要回去休息。”

江庭赭心里一阵不爽,也不多想,反正是不想放手,直接躺下来把唐黎一把抱在怀里说:“就在这休息吧,我的床很不错的。”

江庭赭的胸膛很宽厚温暖,靠上去会让人更想睡,唐黎明明知道他不是好人,却总觉得在他的臂弯里很安心,嘴上说著“我要回去”,身体却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而且潜意识里知道,要是江庭赭现在放他回去了才叫扫兴呢。

“乖,你也累了,快睡吧。”江庭赭说得很轻很慢,像在催眠。唐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冰天雪地里闯进了熊冬眠的山洞,明明知道熊很危险,却贪恋他毛皮的柔软舒适而一头钻过去不管其它,就算第二天早上起来连骨头都不剩了,起码还有过一觉好眠。

唐黎很快沈入了梦乡,不过睡得不是很老实,一番乱动之後手还自顾自地搭上了江庭赭的腰,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麽而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就是这一丝笑强烈地诱惑了江庭赭,唐黎虽然算不得非常抢眼,可是生得细致可以越看越好看,现在两片薄唇颜色带了一抹诱人的粉,江庭赭就好像著了魔一样慢慢凑过去,轻轻碰触了它们。

就一瞬间,有什麽酥酥麻麻的东西流遍身体,比虫子在血管里面钻还让人无法忍受地发起抖来。江庭赭一辈子从来没试过仅仅是一个浅到不能再浅的吻就让他好像被上了十倍麻药一样酥软的感觉,小医官一定是在嘴唇上放药了,不然怎麽会这样?

他正想著,突然身体由内而外一阵恶寒。那种感觉又到了,那种每天一次因为“羽化”而迫切需要鲜血的感觉。江庭赭绷起身子吞了一口口水,直觉想要挣脱唐黎,可是这人的手还死死钳著他的腰,更可怕的是现在躺在身边的医官在他眼里的诱惑程度不只是之前那种勾得人心痒的丝丝酸甜,反而是血的香甜在刺激他的欲望,想要咬断他的动脉把他拆解入腹。

那可不行!江庭赭好歹是有神智的,要他伤害唐黎他做不出来。只能努力试图扳开他抱著自己的手好拉远距离,虽然之前杀人喝血的时候都是有意识的,可是小医官看起来比那些人都美味多了,他怕自己失控下去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身体僵硬无力,好像有千斤重,连唐黎软软搁在身上的手都觉得好像是让人窒息的压迫。江庭赭抖了一下,咬住自己的嘴唇,血涌出来滋润了口腔让他产生一阵晕眩随即渴求更多。别人的血也好,自己的血也罢,只要是那样热腾腾腥甜的东西……他突然抬起手,目露寒光照著自己的手臂咬下去。

唐黎睡得很熟,甚至没有因为异动而皱一下眉。江庭赭这边则像疯了一样撕扯自己的血肉,疼痛抵不了疯狂渴求的欲望,明明意识到自己是在自残还是甘之如饴。只是身边躺著的人不能碰,这个念头根深蒂固成了他仅有的一丝清醒的全部,只有他,绝对不能碰。

不是因为需要他来救命,江庭赭是好了伤疤会立刻忘了疼的人,根本想不起来那档子事了。这种执念一样的珍惜如果问他是为什麽,他不会知道该怎样回答。二十五年的狂放人生里,唐黎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不是敌人,却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太特殊,太特别。

这种感情在世人眼里该怎麽称呼呢?一贯高高在上却只为这一人折腰,一贯性喜猜疑却只对这一人信任有加,会莫名其妙怕他,莫名其妙憋气,看到他的波澜不兴感到烦躁想要发火,看不到他更烦躁更想要砸东西,他躺在身边的时候,一贯的好色天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著他的睡脸就觉得很好,随便动手动脚是不大敢的。

江庭赭没在书上读到过,也没有人跟他讲过,即便如此,出於本能他也知道该怎麽做。他觉得也许自己是把唐黎当成了自己东西,就像养在後花园里的几只珍禽或者是几年前很宝贝的一些花花草草,自己的东西不能让人家随便看随便摸,自然也要好好保护才是。

江庭赭狠狠喘息了几口,无力地垂下手臂。不能继续了,再喝下去自己要被自己弄死了。身体的渴求和失血的痛苦参杂在一起,有一种濒死的错觉,第一次是他在郑天问的剑下,第二次,居然是如今这样荒唐。

血腥味弥漫,终於迫使唐黎睁开了眼睛。床帏上面的血迹斑斑让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江庭赭意识模糊,看到他向自己凑了过来,还扯出一抹好像是得意好像是满足的微笑。唐黎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奄奄一息,嘴唇和脸颊上都是血,左手手臂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还在汩汩流血。

“你笑什麽?”他问,他知道那是因为“羽化”,但他觉得自己不该此刻和江庭赭诡异地有著心有灵犀觉得他是因为保护自己才非要做成这样。这绝对不是江庭赭,这绝对不可能是江庭赭那种人做出来的事情。那为什麽他笑了,为什麽他状若垂死而自己一点事也没有,为什麽他要露出那麽欣慰那麽志得意满的样子。

很少有的情况,唐黎医者的天性没有占上风,他没有立刻去检查他的伤口没有替他包扎,只是看著江庭赭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点犹豫一点疑惑一点阴谋诡计,可是江庭赭的眼神有些涣散让他抓不住主旨,继而又好似带上一分楚楚可怜的无辜。这是江庭赭,魔教教主,嗜杀好色无恶不作,眼神怎麽可以如此纯真,如此干净?

唐黎收回了眼神,他不能又被蛊惑。抓过还在床头的药箱,收起颤颤巍巍的心专心做一名医者。他只是苍寒堡的医官而已,一年後他就会走,堡主只是病人而已,没有任何关联。

可是手在抖,他安慰自己说只是因为江庭赭手臂的残破太让人发指。心跳得很不规整,他想啊想,没有想出任何能说服自己的借口。

岸渚江篱墨风起17狗血很好,猪血也不错

江庭赭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唐黎松了口气,终於镇定下来。他看他的侧脸,又明显消瘦了,只是因为一天没有补充够鲜活的血液,“羽化”的反噬力就这麽大。如果再不让他杀人,他说不定会这样死掉。

唐黎突然觉得压力很大。江庭赭的身子,仅仅蛊虫就已经很麻烦,现在还加上“羽化”以及长年累月堆积的各种沈屙旧伤,就好像是被蛀空了心的树木,外表看起来还枝繁叶茂,亏空的地方,已经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好。

如果一年补不好,两年,三年,就这麽拖拖拉拉一辈子,该怎麽办?暂时留下,他还能说服自己,可万一变成了永远,怎麽跟别人交代,怎麽跟自己交代?

先别想这个,唐黎摇摇头,当务之急是压制“羽化”。江庭赭需要血,但他不能让他再杀人……唐黎有了主意,虽然这主意连他自己也摇头叹息了一下。

“猪血……?!”当第二天气色好了很多的江庭赭暴跳如雷的时候,唐黎无奈地堵上耳朵。他就知道江庭赭会是这个反应。

“混账!那是畜生!你居然给我……让我……你……你……”

“堡主……”唐黎耸耸肩提醒说:“那‘畜生’可算是救了您的命呀。而且……如果想要继续修‘羽化’,畜生的血,堡主怕是以後顿顿都必须要喝了。”

江庭赭的脸气成堪比猪肝色,指著唐黎的手抖了两下,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七窍生烟:“我不喝!你休想以此折辱我!”

“其实猪血人血没有什麽天差地别,堡主不用如此动怒,”唐黎被江庭赭气急败坏的样子弄得心里非常想笑,表面却仍旧一副良医的模样:“况且用了人血,人身只能丢往乱葬岗;而专程为了堡主宰的三头猪,猪肉还卖了不少银两。所谓物尽其用……”

他说著,偷看了江庭赭一眼,果然堡主大人的脸完全黑了,牙磨得咯咯响。虽然看江庭赭的表情千变万化很好玩,唐黎也知道应该有个限度,今天的诊疗也已经结束,他就收拾东西躬身告辞,江庭赭眼睛眯了一下问道:“你要去干嘛?”

“回去。”唐黎很不情愿地回头,他怎麽觉得最近江庭赭越来越难缠,什麽都要过问。果然江庭赭跟他发难道:“回哪去?留下!”

留下干嘛,继续气你?唐黎觉得江庭赭真是没事找事,哼了一声径自走了。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坐下片刻,就有敲门声响起,这麽毛躁又气势汹汹的声音,一下就能猜出来是谁。唐黎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就喝道:“江庭赭,你知不知道你还不能下床!”

江庭赭撇撇嘴,也学会了唐黎对著他目中无人的一套,挤进唐黎的房间就抢了人家的药箱,再把床头几件衣服往怀里一抱就走。现在换唐黎开始磨牙了,敢情堂堂苍寒堡堡主大白天到贫穷的医官这里打劫呢,立刻追上去。不料江庭赭仍旧可以走得很快,他一直追到主殿的卧房,看江庭赭把自己那些东西统统扔在床上然後坐下好像还在生闷气,唐黎心说我没生气就算了你居然气起来了,站在门口非常无奈。

“从今往後,你住这。”江庭赭说。

“谢谢,消受不起。”唐黎翻了个白眼就走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被江庭赭一把拉住手腕又一次压倒在床上。江庭赭是长得好看,明明是比较粗犷张扬的五官,却又细致到就算离这麽近也挑不出毛病,唐黎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是豔福不浅,多少後院男宠堡外闺秀期待著堡主大人能看他们一眼就不错了,何况此等暧昧一压。

不过唐黎是注定不解风情了,虽说心跳还是有一点点不稳,虽说满脑子想得都是抓紧时间占点便宜,说出来的却是:“堡主,你床有点太软,对身体不好,有空换一张吧。”

他预料中江庭赭该又是一张气呼呼的脸,就算免疫了不那麽容易动怒了,也不敢有什麽惊人之举。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堡主大人居然笑了,继而低头,额头就这麽亲密地贴在他额头上,嘴唇几乎要碰触到。唐黎的身子骤然僵硬,江庭赭的声音则充满了诱惑深情款款地传来。

“唐黎,做我男宠吧。”

这句话让唐黎没有任何犹豫就提膝往堡主的重要部位攻击过去。江庭赭躲得及时,伸手惩罚性地敲了唐黎的头。唐黎看著他不满又委屈的表情无话可说,江庭赭太不一般了,简直是人间极品,难不成他真的自大到以为全天下男女都能为之疯狂,被他看上眼带上床给个“男宠”的封号还要感激涕零?

他瞪他,江庭赭也回瞪他,瞪了一会儿唐黎觉得自己和这种自大狂拿劲纯粹是白费力气,而且一口恶气出不来。他翻身下床,意料中被江庭赭拉住,回头毫不客气道:“给你当男宠?你给我当我还看不上你,没处发泄找你後宫去,别烦我。”

“喂!”江庭赭拉住他皱眉说:“算我说错了,不是顺口惯了麽。不是男宠,我想说的是做我情人吧。”

音调仍旧很认真,唐黎闻言回头,看到的也是一张貌似真心诚意的脸,当即就想掐死江庭赭。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甚至好像是施舍恩惠一般的表白,和笃定人家一定就会答应般的一脸天真和认真,自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简直是人都能被他气死。

“没兴趣,放手。”唐黎甩甩手,却被江庭赭从後面拦腰抱著,动作温柔又霸道,唐黎更是怒了,心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嚣张的家夥!他定了定神,有了主意,直接往江庭赭腿上一坐,回头假笑著说:“你喜欢我?”

江庭赭心跳得像揣了个小兔子,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唐黎却笑盈盈地一直看著他。最终他只得偏头恼道:“不行吗!”

“行啊……”唐黎答得爽快,狡黠一笑却又加了一句:“想要我做情人也不是不可以的,把你的後宫废了再说。”

江庭赭像是被雷打了一样抖了一下,瞪起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麽?”

“废後宫,否则免谈。”唐黎打了个哈欠:“我不需要一个三妻四妾的情人。”

岸渚江篱墨风起18

“可是我那个……必须……传宗接代……”江庭赭努力想借口,唐黎则立即哼了一声讽刺道:“堡主的後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後宫里到底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你自己心里清楚。那麽多年也没有个一男半女,江庭赭,你好色就好色了,说得冠冕堂皇的骗谁呢?”

江庭赭张口结舌。僵坐著,半响突然申辩道:“……胡说,我哪里好色?”

唐黎是真笑了,常听人说有些坏人不知道自己是坏人,可见江庭赭差不多也是其中一个。他挑眉,举起一只手,跟江庭赭慢慢比划起来:“其一,堡主後宫十六院,每院五十户;其二,堡主每天至少要召二人侍寝;其三,堡主每年从民间挑选俊男美女上百名以供娱乐;其四,堡主年纪轻轻身体亏空,和纵欲过度也不无关系。我有四条,倒是堡主有什麽证据能证明自己不好色,还请举出。”

江庭赭道:“能看上你,就是我不好‘色’的证据。”

唐黎并不反驳,把另一只手也举出来以同样的动作比划道:“其一,性格暴躁;其二,嗜杀成性;其三,风流好色;其四,草菅人命;其五,妄自尊大……”唐黎慢慢转过头看著江庭赭笑道:“哎呀,突然发现堡主缺点好多。我虽生得算不上出众,可是行事上向来问心无愧,堡主这样的人我向来是敬而远之,所以还是不要当情人比较好吧。”

江庭赭一辈子也没被人这麽数落过,面红耳赤地大叫道:“好,你觉得是缺点的话,我改!”

“什麽?”

“什麽?”不仅是唐黎完全愣了,江庭赭自己的表情也抽搐了几下。他心里想的明明是恶狠狠地威胁他,怎麽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话,而且想收回都来不及了。

唐黎等著江庭赭的下文,可惜堡主大人完全沈浸在无尽的後悔和尴尬里,表情继续抽搐。半响唐黎哼了一声道:“还改呢。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江大堡主这麽……呵呵,无可救药。”

“你!”江庭赭又被他塞住了话,就见唐黎悠悠然准备走,连憋得通红终於说出句“唐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好像是小蚂蚁在冲大象这麽吼,螳臂当车导致气焰上面完全输了。

果然唐黎回头微微一笑说:“提醒一下,堡主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劝你以後不要随便在我休息的时间来打扰我,否则我要是给你看病的时候犯困,一不小心扎错了地方,就……不是什麽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唐黎把门关上了之後江庭赭才缓过神来,瞪著眼睛一拳砸在桌子上,被拒绝的打击严重伤害了他的心灵,毕竟他江庭赭难得有一次这麽认真,平日里那些男宠们别说“喜欢”了,就是正眼也难得从堡主身上得到一瞥。

区区小医官,貌不惊人,性格死倔,好像除了医术之外也没有什麽出彩之处。居然敢在他面前淡泊不受诱惑!他身为唯一能治病的人,从来没有开口要过银子,也对自己的百般魅惑没有反应,威胁自己的事情是让自己不要滥杀无辜而已,其他的什麽他都好像没有兴趣。

不可能啊,人都是有软肋的,只要抓住就可以为所欲为,江庭赭深谙此道,从未失手,只是区区小医官,他居然拿他没办法?不行!江庭赭推门就追出去。就算丢脸也认了,一定要再去把他抓回来弄清楚,就不相信他没有想要的东西,就不相信堂堂苍寒堡堡主,不能让一个小医官动心。

他很快到了唐黎的房间,敲门没人应,推开一看空无一人。外面残阳已经只剩半边,唐黎能去哪?江庭赭脑子里不知为什麽闪过“深夜私会情人”的字样,脸色沈下来,转身就走。

其实唐黎是路上看残阳如血,不免勾起一丝感伤。这样的夕阳他当年和凤兰一起坐在树上看过数次,不知不觉又走回了男宠们居住的院子,虽然物是人非,凤兰当年的小楼从外表看还没有改变太多,他站在下面凝视,就听得後面清脆一声:“公子。”

他回头,居然是那个前些天蹲在这里为她主子哭的小丫头,先是微笑了一下,继而觉得没有救得了她的主子很是抱歉。小丫头大概听得堡里的各种传闻知道了来龙去脉,低下头道:“感谢唐公子,虽然主子已经……可从那天起,院子里没有人再回不来了。”

唐黎摇摇头,随即突然觉得面前的小丫头面善,竟然和四年前伺候凤兰的丫头有六七分相似。连忙问道:“你叫什麽?你可知道原来堡里有个丫头叫雨夏?”

“公子……”小丫头惊讶,随即说:“我叫雨秋,雨夏是我姐姐,两年前姐姐出嫁之後我才进来顶替她的……”

“那麽你姐姐有没有跟你讲过凤兰公子的事情?他到底被送给谁了,他过得好不好?”唐黎拍了一下脑袋,人家姐姐是嫁了人又不是一直跟著凤兰,怎麽知道他好不好?可他就是想问,哪怕知道一点点也好,即便故人远在天涯,曾经的情谊也忘不了。

“是以前那位名震北漠的镇远大将军司徒雪融,姐姐说他看起来像是个好人。他们是春天走的,现在应该在望月郡的将军府生活著,” 雨秋微笑道:“姐姐还说,凤公子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没关系的。”

“坚强的人……”唐黎微微颔首,他记得凤兰的明媚和乐观,所以应该没关系吧,无论去哪里,他都可以找到一片扎根并茁壮生长的土壤。

“姐姐还说过……凤公子一直很後悔没有能够保护得了最重要的朋友。但是现在他应该不会担心了吧,因为他的朋友也变得足够坚强能够保护自己了。”

“你……知道我……?”唐黎听著她话里的意思而讶异。雨秋点点头,仍旧微笑。

岸渚江篱墨风起19进展

“是,姐姐经常和我提起一位姓唐的医官。不过在您提起凤兰公子之前,我还没有想到,”雨秋的脸在夕阳之下微红灿烂,羞涩地说:“唐公子不知道,姐姐当年很喜欢你。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姐姐还哭得很伤心。”

“抱歉,我都不知道……”唐黎歉意地辩白,雨秋没有说话,而是突然走过去抱了他一下,随即轻轻亲吻了他的脸颊。

“这是替姐姐做的,可不是我自己想哦。”她笑,眼睛里水汽盈动。唐黎知道她心中所思,却也只能装成一无所知,在暗淡的黄昏中轻声道谢,她没有要求,他没有办法回馈,只能尽量不显得残忍,披上真真假假不定的表像用来掩饰。

江庭赭找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非%凡整个人呆掉。他那麽杵著很突兀,所以唐黎很快就看见了他,不知道为什麽陡然生出一股心虚,就想把雨秋快点藏起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什麽也没做错,就继续昂首挺胸。江庭赭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劈头就问:“喂,她是谁?”

唐黎扑哧笑了,不知道为什麽觉得江庭赭此刻的样子很像妒妇,而且还是那种以正房太太自居的妒妇。雨秋倒是分外紧张,屈膝怯生生地道了句:“堡主……”

唐黎知道江庭赭的性子,这人向来报复心和独占欲都极强,赶忙做眼色让雨秋走了。雨秋走了江庭赭一把抓过唐黎的胳膊,上上下下怒视了一番突然泄了气委屈道:“她到底是谁?你怎麽能让她随便碰你?”

“一言难尽。”唐黎被江庭赭这个样子搞得浑身不舒服,手臂还满疼的,江庭赭看他心不在焉,怒道:“她能随便碰,我也能随便碰!”说著凑过去就是一个强吻,人家雨秋是在面颊上,他则得寸进尺是印在唐黎的嘴唇上。

虽然算是已经夜幕降临了,可是好歹是在外面,唐黎也是要面子的,立刻死命挣扎。挣扎当然只能是反效果,江庭赭更加用力,磨蹭他的嘴唇,还试图把舌头伸进去,可是唐黎难得这一次没有没用地浑身瘫软,用力一挣,没想到江庭赭真的被他挣开了,撞在旁边的墙上好大一声 。

唐黎看他坐在墙根没动,心想坏了,连忙走过去察看。江庭赭双目紧闭,嘴角流下一丝殷红,把他唬了一大跳,心道自己也没有太用力才对,而且堂堂江庭赭能被他推开,也简直是不可思议。

江庭赭的脸色又一次惨白如纸,眉宇间有点让唐黎负疚的颓然和脆弱。他的手刚刚探上江庭赭的脉门,却突然被反手握住,江庭赭睁开眼睛瞪他,似乎在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一直以来倨傲自负的堡主。在唐黎尚未来及心惊肉跳以前,他的气焰又陡然消失,眼神里负气又委屈,让唐黎瞬间负罪感激增。两种眼神都不让人好受,唐黎默默叹息,江庭赭其人是不能让人好受的,可是还是这後一中种眼神,虽然不像一贯的他,倒还稍微可爱一点点。

“我要杀了那女人。”稍微有一点点可爱的江庭赭略微阴鸷地说。唐黎不知道为什麽觉得江庭赭其实不是真的要做他说的事情,因为这威胁听著不像威胁,反而好像很怕威胁过度了会惹怒自己一样。

可是江庭赭这种人,谁能确保他不会真那样干?又想到过去种种,唐黎陡然又心生厌恨:“你敢,我立刻就毒死你。”

按照唐黎的认知,说这话的结果想必不好。因为江庭赭其人禁不起激,这样和他呛声,说不定把他逼急了真是什麽都做的出来。然而想到曾经就心情不好,唐黎也顾不得那麽多。

没想到江庭赭把头一耷拉,委委屈屈道:“你欺负我……你跟别人在一起,还打我……”

如果能吐血,唐黎此刻一定吐血了。江庭赭完全对自己惊人的言语没有察觉,居然还可怜兮兮地发出了小狗一般“呜”的声音,唐黎觉得再这麽跟这位堡主大人进行如此疯狂的对话自己脑子里的血管一定要爆掉。

於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著想,他看著江庭赭,用尽可能善良并耐心的神情认真地问眼前这个超出他正常认知范围的堡主大人:“江庭赭,你,到底是想怎样?”

江庭赭没被安抚反而有些被激怒,别过脸不再看他,然而楚楚幽怨分毫未减,看得唐黎想笑又不敢笑。

“我想怎样你不知道吗?”他声音轻微,唐黎挑眉,脱口而出:“如果我说‘好’,你能给我什麽?”

江庭赭显然吃惊。仍然是别著头,脖子却已经不争气地红了。他有点惊喜又有点不敢相信地忙问:“那……那你要什麽。”

“哦,我要啊……”唐黎转转眼珠道:“首先,之前说过的,改掉你那一堆烂毛病。”

“你……”江庭赭垂头丧气,叹了口气算是应了。

“等等,这还不算完呢。”唐黎又诡异一笑,凑到江庭赭耳边,悄悄吐了几个字。

就见江堡主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黑,虽然身体没有动作额边的青筋却在突突地跳。唐黎又是一个得意的坏笑,似乎笃定江庭赭不能答应他的条件一般,站起身拍拍衣服轻松道:“嗯,既然堡主连这点小事都不能答应,那唐黎就……”

说著抬脚就要走,未成想江庭赭居然拉住他的衣角。嘴巴撇著一副慷慨就义的决绝,脸色红中泛青看著好生诡异。

这时候轮到唐黎的下巴掉下来了,他站著看著江庭赭坚决的表情,脸色从得意变成吃惊後也黑了下来,他嘿嘿讪笑了两声:“你……你愿意了?”

江庭赭也不点头,就是瞪著他,抓住衣角的手丝毫不松。唐黎额头上开始出汗:“其实……我只是说著玩的麽……”

江庭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眼睛里面的谴责和受伤,让唐黎心脏漏跳一拍。可是眼前的一点诱惑又算什麽,面对当前骑虎难下的处境,唐黎一心想著赶快结束这荒唐的对话而已。

岸渚江篱墨风起20 修成正果?

“你自己开出的条件怎麽可以出尔反尔?”

“那个……那个想来也荒唐,况且……”唐黎抱著最後一线希望问道:“堡主你也不是真心要答应吧……?”

“我堂堂苍寒堡堡主答应让你上,你以为这样的话说出来能是玩笑吗?!”

江庭赭猛地站起来,把唐黎吓了一跳。两人的脸不过一掌的距离,就这麽大眼瞪小眼互瞪著。

江庭赭在生气,很生气。可是唐黎却越瞪越觉得荒唐,江庭赭,苍寒堡让人谈之色变的堡主,此刻站在院子里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医官瞪眼生气,而且生气的原因……思及此处唐黎更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大概是还没闹够,老天爷也来凑热闹。雨点丝丝飘下,渐渐越下越大,打湿了两人的前额。江庭赭却还一直保持著同样的姿态,唐黎就这麽看著他慢慢变成一只落汤鸡,在雨水中眼神简直就要冒火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形容,终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这麽一笑,江庭赭愣了一下,脸色千回百转,大概终於察觉自己多麽可笑,颜面丢尽很有点恼怒,可是明明作势是要生气的,却嘴一咧就傻傻地跟著唐黎开始一起笑。

这样互相一激发,就相互也又更觉得之前的种种幼稚可笑,唐黎甚至往地上一坐,不顾衣服湿透,江庭赭也陪著他坐下,莞尔看著他。

在笑声之後,就再也骗不了自己。唐黎看著眼前在雨水中湿漉漉的人,英俊温和,薄薄的唇角的弧度魅惑之至,好像很多年前那个难忘的夜晚的那个人。可是如今,即便幻想中的那个人从来未曾存在过,唐黎也不在意。

这个倔强的、死要脸面的、认死理又乖张的江庭赭,那个真性情的人,已经能够干涉他的思维、想法和心情。

逃不掉的吧,就像中了魔咒。甚至说不出他哪点好,可是从很久以前,就不知道为什麽认定了。

或许只是大雨让自己变得感性了,唐黎思量,可是在江庭赭把他拉起来拉到怀里触到温暖的瞬间,又感觉到了酥麻。

不是说只是来给他解毒,不是以为绝不可能再动心了麽。唐黎,你没用啊。

这麽想著,嘴唇还是贴上去。毕竟堂堂江庭赭已经答应成为囊中之物,难得气氛唯美,此刻再不沈迷,更待何时。

两人湿漉漉地回到江庭赭的浴室,温热的泉水,暧昧的红色幔帐。明明没有喝酒,却是微醺了,记忆中连江庭赭也是满脸酡红微微低著头。

睡得真好。

真好……

唐黎心里突突跳了几下,猛地睁眼翻身想起来,怎奈一只手正压著他的胸口。瞬间有一些比较零碎的记忆闪现,然後唐黎的脸色就变了好几变。

完蛋了,自己真的把江庭赭给上了。

真的只是信口说著玩,料定人家堡主大人是不会答应的。居然在一夜之间冲昏了头脑生米煮成了熟饭,这可怎麽办?

逃吧,能逃到哪去?还是像个男人一点负起责任吧。

“嗯……混账,疼死我了!”江庭赭这时也醒了,咬牙切齿说完之後突然觉得不妥,满脸通红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回被子里。

“起来我给你看看吧。”唐黎说著就掀被子,江庭赭恼羞地躲,无奈身子不灵便,还是被唐黎逮著上药了。

结果这日江大堡主在卧房闷了一天不吃不喝不理人也没起床,唐黎暗笑看来除了自己後悔,江庭赭也是懊恼得不行。

“堡主,好歹吃点东西吧,别为了一点小事~气得伤了身体啊。”被苍寒堡一干教众拜托,唐黎才无奈端著夜宵好言相劝,不过性格使然,还是让他要戏谑江庭赭一番。

江庭赭这一辈子的心性到此为止算是被这个医官磨得一干二净了。想想自己居然任人摆布道如此地步,欲哭无泪。

已经沦落至此,好歹确保做出来的都不是无用功吧,於是终於掀开一点点被角问道:“现在你算是我的人了吧。”

“错,是你是我的人。”唐黎就算口头的便宜也不留给他。

江庭赭没力气再跟他争,谁是谁的人都行吧,总归……大概是不用担心这家夥跑了。

之後的日子对江大堡主而言可谓痛并快乐著,至於哪边更重哪边更轻,他自己也说不好。痛是生理加心理,被人压,毕竟仍旧不是他的自尊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唐黎很光明正大地过分,谓之曰“商量好的事情”,丝毫不让步。

快乐麽……好不容易算是追到了喜欢的人,自然快乐。而且唐黎除了不讲理的时候,其他时间还是满……温柔善良的。

病还是在治的,而且自从“成了唐黎的人”之後,他就变得很仔细,扎针都不会疼的,和从前大相径庭。江庭赭有时候想起之前吃的苦就会很不满,抱怨说:“原来是可以不疼的,那你以前岂不是都在整我?!”

“是在整你又如何?”唐黎毫不讳饰,又讽刺说:“堡主大人现在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就早点把此人骗到手,省得吃了那麽多苦?”

相处时久,江庭赭已经有些习惯唐黎刀子嘴,看他照顾自己仔细就知道还是心疼自己的,这就够了。

堡主大人是认栽认得彻底了。当年如何游戏花丛,看怎样的美人也都是三日厌。那心高气傲的时候要是有人告诉他将来要处处迁就一个平凡的小医官还喜滋滋的,他肯定要笑死。

可是就发生了……江庭赭想这一场差点要命的大病是让自己变了很多。要是没遇到唐黎,自己现下怕是已经入土了,那就是一辈子直到入土,也不知道喜欢个人是个什麽滋味。

江庭赭在这边神游,帮他施针的唐黎在那边发呆。眼睁睁看著斗嘴和吵架就这麽渐渐变成了打情骂俏,又不明不白接受了人家的感情。这下,想回头都难。算了吧,本来只想过平凡的人生,又和这魔教教主缠到一起,估计是平凡不了了,做好准备吧。还要想著以後怎麽跟郑天问他们解释。

岸渚江篱墨风起21(哈哈,橙子回归了)

江庭赭非常果断地遣散了後宫,一点不留。後宫里一片要死要活唐黎也没管,只是对江庭赭破釜沈舟的决心又不得不相信了一点。

然後江大堡主甚至告诉了他苍寒堡最大的秘密。原来这样一个邪教之地能够顶著众怒昌盛许久不衰,是有原因的。

苍寒堡是皇族暗地里支持的情报部门,所有朝廷里想做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做的事情,才都有苍寒堡来背这个黑锅。什麽剿灭武林世家,抢劫焚毁城池,一定是皇帝老儿有他的目的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才交给苍寒堡来做。

唐黎一直以为江庭赭无恶不作是天性恶毒,没想到背後还有这种曲折,不禁长吁短叹。一国皇帝如此,简直是成何体统。

“你就心甘情愿给朝廷办事,不惜自己的名声?”唐黎为他不值:“这一次要没有我你就死掉了,未免代价太大了吧?”

“你是当我傻麽?”江庭赭斜了他一眼,拉著他打开了暗室的门。

龙袍玉带盔甲武器,甚至连龙椅和玉玺都安放在暗室里,一片金光闪烁。唐黎张了张嘴,突然笑出声来:“别告诉我你真想当皇帝?”

江庭赭觉得常人看到这一些都不该是这个反应,正觉得没面子就听唐黎笑道:“野心也太大了吧,况且你这样单纯之人,靠蛮力在江湖打打杀杀也够了。江山社稷这样一国经济之事,怕是很不适合你。”

“我单纯?”江庭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堂堂苍寒堡堡主,你,你说我单纯?”

“恩啊,你自己不知道你的喜怒哀乐其实表达得很明显麽?”唐黎摇摇头说:“虽然你常常面无表情,可是一激就一定会生气,做事也一根筋,你下一步要干什麽其实都很好猜。”

江庭赭张口结舌,这唐黎未免也太……太直接了吧,难道是恃宠而骄,难道就不怕他生气翻脸?

唐黎想来是不怕的,又轻笑一声说:“真正深藏不露的人,看起来经常是嬉皮笑脸的。我师……啊,是我一个朋友,碰巧认得当朝太子,据说太子大人从来不会生气,每天笑眯眯的,真的那麽多高兴事?我不相信。”

江庭赭不是没见过太子,印象中不过是个贪玩的小孩而已,完全不知道唐黎在说什麽,便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天天笑?”

“天啊,你完全没明白我在说什麽,”唐黎叹了口气抬头说:“总之,你要是听我良言,那就是放了做皇帝的念头,好好过眼前的日子吧。”

其实唐黎想跟他说,连苍寒堡也别要了吧,这样下去没什麽好结果,还是趁早金盆洗手销声匿迹算了。可是想想要劝动他放下祖业可能有些困难,还是往後慢慢来吧。

江庭赭低头思量了片刻问:“你是不是怕我将来做了皇帝会把你忘了?不会的,我就是因为重视你才把什麽都事先告诉你了的。”

唐黎觉得这江庭赭真是没救了。假使是自己有此等野心,就算是再亲密的爱人也不可说啊,人心叵测,谁知道他将来不会背叛你呢?见江庭赭如此信任自己,既感动又实在觉得他不够气量。

“行吧行吧,就算是吧。我担心你当了皇帝必须封後纳妃,你行行好,试试看能不能打消这个念头成麽?”

江庭赭的皇帝梦是做了很多年的,其实之前也不是没人发现苗头没人劝过,他都置若罔闻。

可如今,唐黎说出来比任何人都有效得多。江庭赭想著当皇帝似乎也没什麽好,束缚那麽多,现在说杀人就杀人说解散後宫就解散後宫,等当了皇帝……好像真就不行了。而且现在想和唐黎在一起江湖也没人敢说话,当了皇帝……好像还真不行。

大大叹了一口气,江庭赭一副不情不愿地抱怨:“唉……真是,真是遇到你,我简直什麽都干不了了。你不是上天专门派下来磨我的吧。”

“呵呵,红尘不过梦一场,”唐黎笑笑:“要江山,要我,悉听尊便,我又没有要逼你干嘛。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在通往王权的路上恐怕会被人随随便便害了,做一方枭雄也就罢了,治理国家,你真的不适合。”

“行了,有了你,皇帝不做也就不做吧。”江庭赭忽而莞尔,从後面揽住唐黎。唐黎僵了一下,皱眉道:“就这麽答应了,这麽容易?怎麽总觉得你这表象下不是暗藏阴谋就是阳奉阴违呢?”

江庭赭挑眉,在他耳边磨著牙提高声音大吼:“喂,我是认真的!这是多大决心才能应承你的事情,你小子不知感激,居然还怀疑我?!”

唐黎笑著堵住耳朵。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唐黎庆幸苍寒堡等级森严,所有人远远看见江庭赭都是要让路的,否则他还真不好意思,然而这苍寒堡堡主公然和他手牵手走在路上,也是在令人汗颜。他几次想抽手,都迎来江庭赭不满的眼光,只得让他拉著。

竟然就这麽走到了湖边,唐黎看著月光下的波纹,明明耀眼却沈静著,江庭赭看他看得仔细,有点儿醋劲上来,把自己的脸凑到唐黎面前邪魅地笑道:“荷花比我好看?”

“月下之花,向来有无可比拟的风华,”唐黎倔强地看向江庭赭,笑著损道:“你算什麽。”

“我比它们好看多了,更何况这花又不禁开,过两天雨一下就谢了,哼哼。”

“过两年,你也就老了。”

江庭赭吃瘪,虽然他比唐黎就大了五岁,可是论容貌气度,他就不信他将来会差。可是这小医官根本不懂得欣赏他的魅力,好容易在一起了也好像很不屑一顾似的,令苍寒堡不可一世的堡主很有点儿伤心。

“那什麽,你到底……到底对我还有什麽不满?”

“没有不满啊,”唐黎哼哼笑了一声道:“堡主大人内外兼修,又善良可爱,天下一绝……”

看吧看吧,又是讽刺!江庭赭默然蹲下,拾起小石子自顾自往湖里丢,丢得水中明月的倒影被搅得乱七八糟。唐黎自然知道他在生闷气,皱了皱眉,忽而升起一种恶作剧的念头,在江庭赭背後一推,那人就咕噜一声翻进水里。

江庭赭一时没防备,扑腾了好几下,刚探出头来就又闪过唐黎砸过来一颗飞来的石子,继而又一颗飞来,江庭赭的轻功可以踩在水上,但是落入水中又要躲避石子就要使不上力了,岸上唐黎还一颗颗地砸,他在水里一边试图保持平衡一边躲,不禁郁闷:“你干什麽,谋杀亲夫啊?!”

唐黎之前也不晓得为什麽自己会捡起了地上的石子砸他,此时听得他一声声闷哼,却越砸越带劲。同样的月下湖边,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幕,他才发现,那委屈至今仍堵在心间,如今终於有处发泄,他竟发现他停不了。

江庭赭此时看见唐黎的表情,已经不是刚刚那样笑著的,眼里似乎闪著一层水雾,表情凶得要又可怜得很。他看得心惊,忘记了闪躲,而他不闪唐黎反而砸得不泄愤,一颗颗石头划伤了那天英俊的脸颊额角。

“你这个混蛋!你还……记不记得我?”

江庭赭想要摇头又不敢,兀自在水里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唐黎丢下手里的石子,握紧双拳冲他大吼:“四年前,你和我在月下,在这里,赏过花。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一直等!我知道是我蠢,你根本不记得遇到过我,我认了,可你怎麽可以随随便便就容别人诬陷我?江庭赭,你可知道我差点死了?你下令杀我,你如今根本不应该遇到我,现在又凭什麽说喜欢我?”

他说得颠三倒四,然而江庭赭已经听出了大概,虽然仍旧想不起,却在水里大大舒了口气:“唐黎,你吓死我!一句‘记不记得我’,我还当你我之间隔著什麽杀父灭门的血海深仇呢!”

唐黎气得要命,甩手就走。这时候江庭赭终於想起来从水里一跃而起追上去,唐黎甩开他,他又粘上去,就这麽拉拉扯扯走一路。

岸渚江篱墨风起22

後来的风寒,一向体魄强健的江庭赭死不承认与他落水有关。不过偶尔病病也好,这样唐黎就不能对他生很久的气,还得给他煮药端汤,而他,只要装成有气无力的样子躺著就好了。

只是……这两天的药怎麽那麽苦,肯定被放了奇怪的东西。

这时候江庭赭已经缠著唐黎跟他说了之前的种种,心里确实有那麽一丝愧疚。经他那麽一说,似乎有那麽点儿印象,他是好像带了什麽人看过他的月光花,也记得那个叫凤兰的倔强美人,只是唐黎……实在想不大起。

江庭赭暗自可惜,原来四年前他就在身边了,早知道那时就下手,还不至於如今追得那麽辛苦。也自骂是猪头,怪不得唐黎痛恨他草菅人命,原来……

可是在唐黎面前,他的表现则一点没有反省的样子,而是坏坏地嘿嘿笑著:“原来……原来你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

每到这个时候,唐黎就敲他暴栗,并偷偷在汤药里加更苦的东西。他其实没有想过要把一切说出来,那一夜真不知道著了什麽魔,然而讲明白了一起之後,他忽而也觉得心中好过了不少,也许这结了四年的心结,终於在那时候解开了,他终於能够释然了。

心结是解开了,但释然就难了,病人身上的蛊毒还有大半年,身为医者责无旁贷,更何况如今和江庭赭已是这种关系,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解不掉的死结了。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日子过得对唐黎来说实在是没什麽可抱怨的。日日闲来无事看看书、帮堡里的上上下下治治病,每天有身材完美脸庞帅气地位高贵的堡主大人暖被窝,这要还不知足,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倒是并不期待江庭赭能很乖很好,然而意外的是堡主大人自从和他在一起以来真的一直表现得很乖很好。自从那日他告诉江庭赭他已经把他身上最後一只蛊虫清掉了之後,他也不再算是他的医官,不再能掌控他的生死了,但江庭赭对他还是千依百顺粘得要命。

这段生活,成为两个人後来回忆时都最常想起的日子。无知是最幸福的,如果能够一直那样简单的爱,简单的相依,会是怎样静好的一生。然而最终,还是走入歧途,再难回首。

“後天开始我要出去一趟,可能一两天,可能十天半个月,总之你等我。”

寒冬腊月的,江庭赭都冻得不愿意下床,现在窝在旁边忽然来了这麽一句。唐黎心想不是又要去干什麽伤天害理的事了吧,有点没好气:“去干吗?”

“翠月殿郑天问找事找到门口了,我得去解决一下。”江庭赭往唐黎身上蹭蹭,叹了口气。唐黎心中一跳,他并没有和江庭赭提过郑天问是他师兄,毕竟苍寒堡和翠月殿对立,他亦担心一旦说破,江庭赭会对他心存芥蒂,然而如此情况下两方要打起来,他可真算是里外不是人了。

“你到底什麽地方招惹到郑天问了?”唐黎实在想知道,郑天问性情淡泊,江庭赭能做了什麽才得罪他至此。想到这,不禁汗颜,弱弱问道:“你,你该不是对他,对他做过无耻之事吧?”

“你把我当什麽人?”江庭赭瞪起眼来:“我才一直想不通他为何处处针对我呢!除非他是我曾经灭门过的帮派的遗孤或者亲戚,要不然就是想要我北边的势力想疯了,他那麽歹毒,要我看上他?做梦!”

如此唐黎只得叹气,毕竟江庭赭也不曾记得四年前对自己做过的种种,也许无意中什麽地方牵连了郑天问,他真的自己都不知道。又思及自己前来江庭赭身边,就是因为他被郑天问伤了,不禁急道:“这次又是他,不会很危险?你上次……”

“别提上次,上次是那小人落毒。这一次绝不会那麽便宜他了。已经约好後日在望月郡城郊一战,这一次我可谓全方位不熟,定把翠月殿杀得片甲不留。”

那倒不会。唐黎深知郑天问实力,当真担心江庭赭,却想不出什麽恰当的理由阻止,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递给他:“提前服下一颗,解百毒的,有了这个郑天问什麽毒也不能拿你怎样。”

“嘿嘿,你果然是关心我的。”江庭赭笑得极为灿烂,毫无怀疑地就当面吃下一颗,剩下的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唐黎又劝说:“好歹翠月殿在南方声誉极好,郑天问郁沈影之类的,你能不杀就不杀了,当心引起武林公愤。”

“知道知道,放心,只是把他们赶回去而已。”

江庭赭启程之後,唐黎在苍寒堡里总有些心神不宁,哪天非得偷偷跑回去跟郑天问说一声,既然自己和江庭赭已经是这麽回事了,还是没什麽大事就高抬贵手吧。虽然江庭赭作恶多端,但是他貌似在改,嗯,真的在改了。

整整两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唐黎开始焦虑。一年前,郑天问需要他的蛊毒才能放倒江庭赭,而“涅盘”之功突飞猛进得厉害,如今的郑天问肯定已不是当日的他,再况且……唐黎悚然,郑天问上次给江庭赭下的蛊毒就是致命的,他想杀他,而且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自己怎麽没想到这一点?

不是来挑衅,是来屠杀的,江庭赭会是他的对手麽?万一,万一……

唐黎再也无法等下去,取了匹马就从苍寒堡一路南下,他全力狂奔,不到一日便到了望月郡,望月的郊外树林茂盛鲜有人至,他在熹微的晨光中向那林子里狂奔而去,林子外面茂密却越走越稀疏,他开始看到血,看到遍地横陈的尸体。

不,不,他跨过那些尸体向内围跑去。里面还有厮杀,还有那麽多人在缠斗著,他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穿过层层血海找寻著那一个人。

终於他看见了,远处的一处断崖边的那个身影,黑衣已经全身浴血,摇摇晃晃站不直身子,唐黎知道他已经撑不住了,而对面那人手执一把青峰剑,正要斩下。想要伤他,怎麽可以?纵容武功平平,唐黎还是毫不犹豫咬牙飞身扑上,同时抽出佩剑生生接下那一招,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拼命去保护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竟看见了熟悉的清澄眸子,对面的青衣男子亦是满脸的惊讶,那竟然是郁沈影!他看著唐黎,动作僵著,而唐黎此时已经回身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江庭赭,回头看郁沈影的眼神,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什麽也别说,什麽也别做。放我们走,否则,否则……

郁沈影默然收了剑,一如他素来的温和,唐黎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背起江庭赭转身离去。并没有跑出多久,就听得肩上江庭赭模模糊糊地在说什麽,唐黎将他放下来抱著,细听下去,那人竟然是在说:“笨蛋,你来做什麽,很危险……”

还没说上几句,一口鲜血就涌出来,江庭赭痛苦地咳了几下。唐黎探向他脉门,竟发现心脉受损严重,江庭赭的心脏本来就被那些虫子弄得不好,如今还雪上加霜,不禁又心疼又气愤,虽然他治得了,还是几乎要落下泪来。

“别说话了,睡一下,我将你带回去,会没事的。”唐黎掏出一枚养心丸喂给江庭赭,轻声安慰了几句,江庭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唐黎正要再背上他,忽而有一只手抓上了他的脚,唐黎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踢开,就听得一声极其微弱的:“殿主,救命,救命……”

抓著他脚的人他见过,是之前他在翠月殿时身边的近身侍从。这个人的颈子已经断了大半,却还是凸著眼睛不死心地抓著他叫道:“殿主,殿主,救我……”唐黎忽然脊背生寒,转过头去望向江庭赭,却发现他已经昏倒在自己怀里。

幸好,幸好,他什麽也没听到!唐黎松了口气,再看向身下之人,刀锋闪过那人便人头落地,他看著那没有瞑目的尸体,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能救你。”

因为我不是翠月殿殿主殷雨啸,从来不是。

筒子们,下个月的新人王,能帮橙投票的都投啊!橙一定狂更狂更再狂更!

拜托大家鸟~~

岸渚江篱墨风起23

苍寒堡全军覆没,他只带回了江庭赭一人,这次打击让这被称为北方最为森严的堡垒有了一丝裂痕,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江庭赭受得伤极为严重,胸口有一处透骨之创几乎致命,若不是唐黎医术超凡,估计就要回天乏术。然而辛苦地看护江庭赭还不够,他还要代他处理堡中大小事务,幸而之前在翠月殿也代过管理,还算不是焦头烂额,只是几日下来唐黎已经清减了许多。

江庭赭一直在发烧,情况时好时坏,似乎被什麽梦魇缠绕著,经常睡不安稳,有时显得极为痛苦甚至会落下泪来。就算之前蛊虫那样的剜心之痛,唐黎也没见他这样,不禁心痛非常,思前想後觉得一定要去和郑天问好好谈一谈,然而他尚未考虑何时行动,郁沈影已经找上门来。

苍寒堡就算戒备森严之时,郁沈影这样的功力潜入,也费不了多大力气。他出现时唐黎虽然意外,倒也并不吃惊。

“你已经和他说了吧,天问打算怎麽办?”

郁沈影摇摇头,轻声道:“天问说了,就算是你护著,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江庭赭。他说,他说限你一年,离开他身边,不然……”

“不然怎麽样?连我一起杀?!”唐黎没想到郑天问会如此不近人情,不禁提高了声音:“他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究竟江庭赭能哪里犯了他?”

“不知道,天问不肯说。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唐黎,江庭赭并非善类,你本是知晓的。而且你曾经说过,来苍寒堡只是为他医治,解开心结变会回来,如今,如今你为何又偏要重蹈覆辙呢?”

“并非善类?你怎麽知晓?”唐黎苦笑一声:“你又何曾了解过他?你这个任人欺骗的善良性子,又上哪去了解任何人?”

唐黎想起红玉,对啊,会喜欢上那种人,郁沈影懂什麽,如今站在面前也不过是郑天问的傀儡而已。他抬眼挑衅地看著面容悲哀的师弟,却听得郁沈影轻轻说了一句:“当年,他们苍寒堡,灭我郁家满门……”

唐黎忽感寒冷彻骨。才想起哪里还需要郑天问的恩怨,仅仅是眼前这个人就有足够的理由当场置江庭赭於死地。然而在断崖上,郁沈影还是什麽也没说就放了他们走……

“对不……对不起……”

郁沈影摇摇头,顿了顿:“唐黎,师父曾经说过,每个人因不同的选择而踏上不同的道路,我们永远不该干涉他人,所以,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亦试著接受。只是我真的……不希望看见我们师兄弟反目成仇。”

唐黎再也无话可说,呆呆望著他离去的背影,这一别下次可能便是兵戎相见,可是正如郁沈影所说,他们已然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无可避免。

年少时的日日夜夜,还深深铭刻其中,只是各入歧途,个中恩恩怨怨,走得太远……

他深感欣慰的是江庭赭终於醒了。

他的精神仍旧十分萎靡,像一只需要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常常空洞地独自思索著什麽。唐黎知道这次战败对他打击很大,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江庭赭好像一蹶不振一般,终日恍恍惚惚。唐黎替他撑起堡中一切负担,成天累得要命,回来还要帮他换药哄他休息,江庭赭任他摆布,唐黎却有一天在睡梦中惊醒,发现江庭赭正窝在他怀中哭泣。

又哭了,为什麽要哭?唐黎悚然,脑海中不知为何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自己和翠月殿的关系。然而唐黎却不相信那个声音,低下头,温柔地在他耳边笑问:“你哭什麽?”

他盯著身下人的反应,想要从那表情里找出一丝一毫的证据。是自己多心了,他不可能知道的,他那时昏倒了,他是什麽也听不见的。

江庭赭伸出手就把他压到自己胸口,力气大得唐黎差点喊疼,忽然想起江庭赭还受著伤,这麽用力不是自虐?却挣脱不开,眼睁睁看著那人胸口的白纱又染上红色,唐黎终於挣脱出来,看著江庭赭的眼睛。

告诉他吧,说清楚一切,就算阴错阳差地冠上了殿主这个名号,自己和翠月殿实际上根本是清白的,怕什麽呢?江庭赭会相信自己的,他会……他会吗?

他出现在苍寒堡,替他疗毒,一点点获得他的信任,非*凡获得他的感情,然後在苍寒堡几乎被郑天问毁灭性地打击之後,再告诉江庭赭那虫蛊本就是他炼的,他就是那个叫做殷雨啸的神秘殿主,然後说他待在他身边并无任何目的,这一切都不是处心积虑安排的,谁会信他?

一切从很早以前便就是命运好似玩笑的离奇预设,从他行医至盐海城,从那次月下的初遇,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著,一件事一件事环环相扣,走到如今这一步。如今不管他是否怀疑什麽,自己也只能装作什麽也没发生,时候一长,相信江庭赭也会明白

“笨蛋,我知道你难受。可是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他温和地扶起江庭赭帮他换下纱布,而那人就像木偶一般,毫无反应地任他折腾。唐黎最终还是看不得江庭赭这样子:“你……你究竟想要说什麽,说出来吧。”

“……你说亡国之君,是我现在这样子麽?”

“什麽?”

江庭赭苦笑两声,淡淡道:“父亲几十年辛苦创下的所谓战无不胜的苍寒堡,到我手里不过尔尔。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从小到大从未懈怠,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翠月殿的实力在我之上不知多少倍,我如今,仿佛亲手葬送父亲的半生基业,我……真是不肖……”

这一番话唐黎听得大气也不敢出,然而听完之後实在如释重负。原来真是他太多心,唐黎摇摇头,劝慰道:“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江庭赭轻声道:“错得离谱……”

“每个人擅长的事,适合的事都不同,你有否想过,也许你命中就注定不该留在这堡中?”唐黎忽而问他:“我听你们仆从说,你父亲自幼就教你要拥兵自重雄霸一方,然而你可曾想过这是否是你想要的生活?如果……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行走江湖行医治病,踏遍四海山川,你可会考虑?”

“和你一起?”江庭赭问:“你是说一直一起,不问江湖之事,你,我,都一样?”(倒,怎麽都要纵情红尘啊?你们究竟有没有所谓责任感啊?学学人家有抱负有担当的雪融去!……插花被PIA飞)

唐黎看他竟有被自己说动之意,连忙趁热打铁:“是啊,忘了江湖恩怨,忘了你父亲教你的种种吧!你为了完成他的梦想,已经努力了那麽久,受了那麽多伤,还不够?你自己想要什麽,从来都没用真正想过吗?”

江庭赭的眼睛在黑夜中闪了闪,默默摇了摇头,他竟真的从未想过。如今被唐黎提点,才发现自己真的只是在追一个父亲未完的梦,何其可悲,从小到大没用亲情没用朋友,只有不断地学习练功,经过一次次残酷的考验终於得到了认可,然而一切……到头来算什麽呢?

“我要……我要报仇。我要翠月殿血债血偿,此仇不报我无颜面对那些死去之人。”

唐黎未料会如此急转直下,却见江庭赭正看著他,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的绝决:“唐黎,倘若你早一些和我这番话便好了,我也许……真的会跟你走。可如今,你要等我,等我血洗了翠月殿,便不做这堡主了,那时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江庭赭一番话毫无拖沓之意,竟隔日便开始部署反击的计划,见唐黎忧心忡忡,他竟然还笑道:“怎麽一副那样的面孔?难道你不想我早些报仇,然後早日与你携手天下悬壶济世?别担心了,非*凡很快的,我绝不让你久等。”

唐黎如今唯一让他打消念头的借口,便是告诫江庭赭他如今武功根本比不过郁沈影与郑天问,然而江庭赭却神秘一笑告诉他他自有办法。唐黎不信,几番追问之下江庭赭便实话告诉了他。

“想要制服一人,必然要捏住其软肋。比如我,倘若翠月殿有人将刀架在你颈子上,那我立即不战自溃,而今郁沈影的软肋恰好捏在我手上,你说我若是不用,岂不是太过浪费?”

唐黎想也知道那软肋是什麽,苍寒堡里不是听不到江湖传闻,他前些时日便听说郁沈影和一个原先苍寒堡的低贱男宠在一起,没想到一切会在江庭赭的控制之下。那叫红玉的男子,他之前真该杀了的,一时手软不可收拾,真是追悔莫及!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後,唐黎想过要通过某种方式警告郁沈影,或者用什麽办法打消江庭赭的念头,然而最後,他竟然什麽也没做,他安安静静地等著,等著一切的发生,等著一切结束之後江庭赭遵守诺言与他远离这一切纷争。

郁沈影会如何,说到底又和他有什麽相干?自己的幸福才最重要不是吗?做出这样残酷的决定,唐黎对自己感到极为心寒,在这一刻才彻底看到,自己那粉饰的良心是多麽阴暗。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残忍付出了代价。

江庭赭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才会带著唐黎去看,让他亲眼见识他编导的这个复仇闹剧,是怎样一个结局。

票&新人王……

岸渚江篱墨风起24开虐

江庭赭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才会带著唐黎去看,让他亲眼见识他编导的这个复仇闹剧,是怎样一个结局。

地点讽刺地选在郁沈影放他们离开的那个断崖,江庭赭笑了,笑得气焰嚣张,郁沈影跪在悬崖边,表情仍旧淡然。他并没有受太多的伤,却处处令人心惊,青衣下手脚关节处满是鲜血,之所以跪著是因为他站不起来,因为手脚经脉已经全被挑断

唐黎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麽,但他猜得出。江庭赭不可能将他弄伤,那还能是谁,是什麽人能让郁沈影心甘情愿被伤成这样?唐黎想起两年前,郁沈影微红著脸说起心上之人时的苦恼,被心爱之人下了狠手,又是怎样的伤害?这复仇多成功,在身上弄出血,还要在心中划上不愈之伤。

他看著江庭赭伸出手去,捏住郁沈影的肩膀,就见郁沈影痛得弯下腰去,江庭赭一个发力,郁沈影十年的武功就这麽被他轻易废去,唐黎知晓那孩子一直有多努力,而今却落到经脉尽断如废人的下场,心中不禁一痛。

就在这时郁沈影忽然抬起头,正直直与他对视。唐黎还未来得及想要闪躲那眼神,郁沈影却径自移开,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那麽久的渊源那麽久的情分一般。

唐黎的脑子轰地炸开了。事到如今,郁沈影仍然在保护他,非¥凡在明知他眼睁睁地袖手旁观的时候!怎麽会这样,为什麽他可以做到这样?他早就知道他会出事,却为了一己私欲放纵不管到今天,甚至在生死关头也不肯伸出援手。然而郁沈影,平静地接受一切,没有一点责怪。

那个孩子自幼就温柔,在他失魂落魄回到幽宇宫,是那孩子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在他为种种萦绕於心而烦恼不堪,是他循循开解;一句话也没说就放过他,一句话也没说就任他保持缄默,而自己,身为师兄的自己,都对他做了什麽呢!

唐黎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然而已经迟了,日光反射在剑锋上一片明晃晃的刺目,等他抹去泪水,江庭赭手中的剑已经穿透了郁沈影的胸口,然後江庭赭握著剑的手松掉,郁沈影便对著天虚无一笑,仰面从山崖上跌落。

这时候再想要伸出手去,已经来不及了。

看著那空空的山崖,唐黎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站著,僵直地站著,当做什麽都没发生,什麽都没看到。毕竟自己的愿望达成了不是麽?江庭赭报了仇,自己的幸福到了手,他什麽都别做,反而对得起郁沈影临死之前都没用说破他身份的宽容。

可是他突然发觉,再继续伪装下去有什麽意义呢?多麽盲目多麽可怖的力量才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人,自私冷酷到令人发指?

“……不……”他拨开人群冲出来,冲到悬崖边上,崖下一片无底的漆黑,他看著那黑暗,一阵天旋地转。

梦是狰狞的,漆黑幽长看不到边。一会儿是落英缤纷下郑天问的剑,一会儿是小小的郁沈影落下的泪水,转瞬之间他们都长大了,然後他便看见那一袭青衣之下一片黑红色的血流遍满地。

明明能够阻止一切的,他真是全天下最差劲的师兄,又在这里假慈悲假悔过个什麽劲。

睁开眼睛,江庭赭正坐在床边,看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他如今该是知道一切了,反正总有一天也要他知晓全部的,要不是自己鬼迷了心窍,早点和他说清楚,也许郁沈影根本就不会死,而今……再说什麽都迟了。

“你怎麽不继续装下去?”江庭赭忽然笑了,笑得邪魅到让人遍体生寒,看著他靠近自己,唐黎的身子开始发僵。

“纵观你一直以来的行为,我当你定能沈得住气,毕竟我们这种人都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惜任何代价。不料你竟在最後关头功亏一篑,为什麽,突然良心发现了,还是又起了什麽新念头?嗯,唐黎,不,是翠月殿殿主……殷雨啸?”

“你……你早就知道?!”

江庭赭竟然在那天之前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唐黎一阵战栗,就见江庭赭露出了他许久不见的,如同魔一般嗜血疯狂的笑意,盈盈对著他轻柔道:“你还真当别人都是傻的?堂堂苍寒堡堡主,被一个小医官牵著鼻子团团转,究竟是这剧情太天真,还是编这故事的你太天真?”

“你……你……真的早就知道……”唐黎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他抱住头,自己都干了什麽呀……

江庭赭一把抓住他的手,把脸凑近他,挑眉道:“事到如今,也不用继续演下去了,就算你能演,我也看不下去了。”

唐黎抬起头,满脸泪水如珠般纷纷滑落。他看著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而大吼道:“你骗我?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江庭赭则用一只手闲闲堵上耳朵,冷笑道:“我们不过是在互相欺骗而已,本来这个局就是愿赌服输,你现在这样实在有些难看。”

唐黎脑中一片空白,胸腔像是溢满了泪水一般酸胀得无法忍受。错了,一切都错了啊,自己为什麽会身在这里,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如今怎样看来最没资格哭的就是他,然而他除了落泪,竟想不出该做什麽。

“别哭啊,现在想哭的人是我,你哭什麽呢?”江庭赭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脸,半是认真地说:“我活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想去相信个人,结果老天很关照我,让我差点把一切交到我最大的敌人手上。唐黎,你差一点就骗到我了,只差一点点。我是多麽相信你,而你,多让我失望……”

说著他伸手就要去摸唐黎的脸,唐黎一把打开他的手非@凡,双目通红:“是!我是郑天问的师弟,我也确实有个名字叫殷雨啸!可那又怎样?江庭赭,我到你身边不是为了害你,难道这麽久来你都不明白吗?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为什麽不问问我?为什麽要杀郁沈影,你明明知道他是我师弟呀!”

“你不服,便来杀我好了,”江庭赭说著展开衣袖,做了个“听凭处置”的动作:“既然身为翠月殿殿主,你要比郑天问更强,杀我应该没问题。来啊,不必客气,何必还要给我一个携手红尘的假象,想要苍寒堡不复存在,只需杀了我便罢了,你应该有很多机会的才是。”

“我若想杀你还需等到今日?!江庭赭,我到你身边,从来没有别的目的,你明明知晓我说得都是真的,为什麽还要这样?你怎麽……怎麽可以这样?”

“即便你说得都是真的,唐黎,也已经全部结束了,”江庭赭摸摸他的头,轻叹道:“假使你能一直瞒我下去便好了,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用想,也会跟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而今,我只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你别哭了,站起来杀了我吧,否则我便杀了你。”

“你已经不相信了是麽……我们之间的种种,我对你说过的话,我对你的感情?”

唐黎的眼里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江庭赭摇了摇头,亦有些悲哀地笑道:“我相信,你对我一定动过心的,然而我亦明白,感情这个东西有多脆弱。在更诱惑的东西放在面前之时,我们谁都可以牺牲,难道不是这样吗?”

唐黎埋著头,痛哭出声。他明明觉得不是那样,却无法也无力反驳。当自己的幸福近在咫尺时,他甚至牺牲了郁沈影,不是吗?

“我们这种人,活在世上就如同在最险恶的山川上攀爬,结局只有两个,攀到顶点或者失足跌落。为了不葬身深渊,这沿途的风景,根本不可以欣赏。唐黎,你我何止欣赏,简直是流连忘返,却忘了前途有多少险阻,实在是太可笑。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命运,惺惺相惜又有何用,你醒醒吧,我们都醒醒。”非#凡

“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说过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我知道我有错,我该早点告诉你一切……你和我走吧,我们……我们忘记一切,就当什麽也没发生过,没有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两个普通人,求你……”

“真的?”江庭赭有些同情地看著几乎要语无伦次的唐黎,心道原来你平日那样冷淡,却其实这麽在意我,这要是早先知道,该是多麽开心的一件事,只是如今,已然心若坚冰,不再能有一点动容:“那你死掉的师弟,怎麽算?”

唐黎的表情一阵扭曲,蜷缩起身子狠狠喘了几口,紧抓著床铺的手关节咯咯作响,抬起头来以一种决绝的期待轻声说:“就当……就当没有发生过。”

那一瞬,简直如同堕入地狱般。

江庭赭静静看著眼前的人,身子却微微有些颤抖,他咬牙定住那轻颤,垂眸道:“你走吧。”

这文的情节要开始急转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25~继续苦情

江庭赭静静看著眼前的人,身子却微微有些颤抖,他咬牙定住那轻颤,垂眸道:“你走吧。”

“三日之内,离开苍寒堡,别让我知晓你去了哪里。下一次我们再见之时,便是其中一人殒命之时,我是希望……这一生不会再见你了。”

“不……不行,不要……”唐黎一把抓住他的衣摆,被他残忍的转身拖下了床,狠狠摔在地上。他不能放手,已经陷进去了,已经泪流满面,已经犯了弥天大错,如果此时放了手,那他选择一次又一次牺牲掉的,又算是什麽呢?

江庭赭没有回首,只是用手指一挑,那衣摆便断在唐黎手里。没有丝毫留恋,大步离开。

唐黎最终还是离开了苍寒堡。

他曾倔强地守在自己的房间,期待江庭赭能回心转意,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夜的喧嚣。他奔出房门,朝著江庭赭的卧房跑,翠月殿的内亲兵身上总戴著一种奇异的哨子,他太熟悉这种不同寻常的声响,那是郑天问来寻仇了。

月下那人一袭白衣,提著一支透明的剑,一如既往的冷漠肃杀,江庭赭正站在对面,一身漆黑隐没在夜色里。令人对峙著,忽而天上一道电光划过,接著便是兵戎交错之声,一招,两招,险得牵心动魄,唐黎就要上前大喊停止,却有一把冷剑横在颈上,竟是苍寒堡埋伏著的暗卫

他这边的异动立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见到是他,似乎皆是一惊。郑天问立即骂道:“卑鄙!”而江庭赭的脸上则闪现出一丝冷笑,长剑直指郑天问:“跪下。”

“要他活命,就给我跪下。”

“不──!!”非*凡架在脖子上的剑划进皮肤,唐黎睁大眼睛看著江庭赭,朝他吼道:“不行,你不能这麽做!天问,天问别管我,不要听他的话!”

已经失去了一个郁沈影,郑天问怎可再因为他出事?然而他眼睁睁地看到江庭赭脸上的笃定,看到郑天问咬咬牙,为了他丢下了剑。这一切,这一切不可以再重演,唐黎大吼一声,猛地向身後击去,虽然他武功平平,却事出突然,竟挣脱了身後暗卫的钳制。郑天问见情势有变,立即去捡剑,唐黎就见江庭赭趁那当口一剑刺下。

不行,不行,倘若连天问也保不住……

那一剑直直刺穿唐黎的腹部,他挡在郑天问身前,看著江庭赭月色下眼中深不见底的幽光,脑海中溢满了曾经的片段。倘若时光就停在这一刻,他愿意就这样看著那双眼睛直到地老天荒。

荼毒至此,除了死,简直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拯救自己。

江庭赭没有丝毫手软,又将剑身向内送了一些,刺透了他的身体。唐黎突然觉得一阵宽慰,好了,这便好了,再也不用挣扎,再也不用痛苦,再也不用带著罪恶还想要留在他身边。一切,结束了。

泪水又涌上来,他实在太爱哭了,真的想要在最後关头笑一笑的,可是没办法。身後郑天问接住了他,他倒在那怀里,却看不见郑天问的脸,一片白茫茫的晕眩中他看见的是许久之前,师兄弟几个围成一圈哄小墨玩。郑天问坐在他身边,郁沈影坐在他对面,他看著那双清澄的眼睛,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後,便是黑暗的沈寂。

“唐黎他还没有醒吗?”

萤石砌成的大殿中烛光点点,椅子上坐著一名消瘦的青衣男子,郑天问闻言眼神暗了一暗,咬牙道:“他将你害成这样,你还关心他?我当日若知晓其中缘由是这样,根本不会救他,让他被江庭赭杀了也是自作自受!”

郁沈影脸色灰败,眼眶深凹,手脚都无力地垂在身侧。听闻郑天问这麽说,倒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笑了一下:“他……自有苦衷的……”

“哼,以你看来,谁都是有苦衷的!就是你太善良,才被害成这样,我真不明白,这麽不公平,你怎麽就放得下?我都替你不值!”

郁沈影轻轻摇摇头,继而垂眸道:“也许……天性如此吧,何况……很快也就不会记得了。”

半个月後,唐黎是被窗外不停叫唤的喜鹊给吵醒的,茫茫然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并不陌生,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做了一阵子那个叫做殷雨啸的人。

……没死,竟然还是没死。身上裹著纱布,他试著起身,已经不是太疼了,然而其他地方则酸软使不上力,自己大概是躺了很久。

门开了,走进来一名他从未见过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身材高大结实,相貌并不惊人,看著却很让人舒服,见他起来,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忙把汤药端到茶几上放好,几步来到他床边:“您醒了,您还不能起来。”

那声音有些沙哑,虽不难听却带著苗疆那边的口音,唐黎顺从地躺下,有点儿疑惑地看著那人。那男人也直勾勾地看著他,见他疑惑,便表情憨厚地笑了:“唐大人,我叫漠十三,四年前苗疆大瘟疫的时候,是您救了我们全家。”

是吗?唐黎伸出手轻轻挡住眼睛。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我一直想著要报答您,後来上雪山打听的时候,您已经来了中原,我追到中原,您又北上了。後来遇见郁公子,知晓他是您师弟,就请他在翠月殿里帮我谋了职位,如今……总算得以向您当面道谢了。”

郁沈影……唐黎颤了颤,将手移开:非*凡“天问……左护法他怎样了?”

“我好得很。”一句凉凉的声音插进来,郑天问走进来,还拉了个人。唐黎一见那人猛地坐起,浑身的血液如倒流一般刺得脑子一阵剧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继而一阵狂喜:“沈影你……你……”

郁沈影虽然清臒,却不像有大碍,淡淡一笑:“我没事。”

唐黎简直如深陷暗夜中忽见一丝曙光,挣扎著想要下床,却被漠十三轻轻按住。郁沈影走到床前,唐黎细细看著他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然而却总让他觉得有那麽一些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仍旧温和仍旧沈静,可是有什麽不一样了。

忽然唐黎全身震悚,他想起江庭赭断了他的经脉,那他是如何站在自己面前的呢?再看著那平静无波的清澈眼睛,他突然了然,绝望地看向郑天问,郑天问只是淡然而对,那眼神却已经告知了他一切。

“你……你……”唐黎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凉得彻骨。涅盘,只有涅盘才会在如此快的时间里生筋复骨,那郁沈影他……

郑天问让郁沈影先回去休息,又支开了漠十三,在唐黎身边坐下。唐黎紧紧捏著被子,已然泣不成声。郁沈影这辈子早被剥落得七七八八,涅盘让他忘了仇恨,却也失去了生命中一大部分,如今竟然又来一次,他逼得他必须又重头来过!

郑天问说:“没有办法,他受得伤害根本治不了,不想要一辈子当废人只有这一个途径。是他求我这样做的,想不到吧,郁沈影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会选择逃避,求我让他忘了一切。”

“都是……都是我的错……”唐黎以手掩面,泪水横流。

“确实都是你的错!你欠沈影的!他不要你还,我却不能容忍一切再继续。唐黎,是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回到我们身边,与苍寒堡为敌;或者从我们面前永远消失,再也不要回来。你选择吧。”

江庭赭让他不要再出现,现在郑天问也这麽说,唐黎浑浑噩噩,是啊,做错了多少事,谁也……谁也不想再留著他了。

“我该……上哪儿去呢?”他自问。

郑天问劈头给他一巴掌,怒目道:“混账!你就只能选择离开麽?江庭赭在你身上到底下了什麽咒让你如此执迷不悟!那魔头向你下毒手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却为了他宁可和我们兄弟反目?!唐黎,你再答我一次,要走要留?!”

唐黎沈默著,只顾落泪。郑天问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师弟就是这麽个窝囊废:“江庭赭对你都能狠下心来,你就不能也有点出息!唐黎,已经不可能挽回的事情还萦绕於心,你这是什麽你知道吗?你这是犯贱!”

犯贱吗?也许吧……怎麽不是呢。从很多年初遇时起,自己就一直在做一些,连自己都不齿的事情。也许,是该结束了。

早就该结束了。

漠十三终於出场了

票与新人王,谢谢!

岸渚江篱墨风起26 情势逆转

郑天问再度去了北方,在身体好起来之後,唐黎便也又做起了翠月殿殿主,这职位比从前轻松了不少,因为漠十三实在是个得利手下。郁沈影仍旧留在翠月殿,重修涅盘之後,武功恢复得很快,人也和从前没有什麽大的分别,只是唐黎每次见著他温柔之下的漠然,仍从心底忍不住心疼愧疚。

北方苍寒堡在经过望月之野那次大败之後,非但没有土崩瓦解,反倒更加嚣张,在这两年内迅速地扩张著地盘,烧杀抢掠极尽所恶。江庭赭武功之精进也超乎异常,郑天问身在北方,竟然都未能对其有效压制,反倒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唐黎知道,江庭赭一定又开始吃人喝血才会有如此大成。忽而想起当年他拿一碗猪血给他时那人脸上的不甘不愿,是多麽令人无力的可爱,想要对那回忆莞尔,却还是湿了眼眶。

真的已经走远了。江庭赭已然放开,放手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曾经两个人都多傻,一个自以为能够让大魔头脱胎换骨,另一个也似乎想著要去尝试另一种人生,然而幻影碎了,一切还是回到了起点,再也不会交集。

翠月殿身在南方,与武林盟主的听雪山庄不过几十里,也常有接触。一次唐黎作为医者,跟著盟主前往苍寒堡血洗的山庄救援,才亲眼看到那横尸遍地惨绝人寰的情景,才终於知道江庭赭身上背负著怎样的罪责。

妇女、老人甚至小孩都一个不留,毫不手软地赶尽杀绝。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会爱上那样一个人。

唐黎开始明白为何郑天问会恨他的踟蹰不决。那人根本是厉鬼,是地狱修罗,为什麽只在他眼里会有一个别扭而天真的幻象。或许,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他的自欺欺人,那个人无可救药,他从不该尝试、从不该试图去救他。

唐黎开始跟著郁沈影一起练功,可笑是纵然师父当年说过他是武学奇才,荒废了那麽久也赶不上来了,他就连无门无派的漠十三也打不过,简直有辱师父邪仙的威名。也许本来人便各有所司,他就该一辈子好好做他的医者,可是行医能救一个两个,却救不了苍寒堡一场屠杀下来的遍地鲜血。

他需要力量,需要和那人对抗的力量,想要坚强起来,想要值得依靠,能够保护身边的人,能够不再那麽没用地一日日浑浑噩噩,能够彻底地忘记那个人。

真的需要力量,但是自己真的太懦弱,於是……只有借助涅盘的力量。

唐黎做出这个决定,只有漠十三知道。毕竟修炼涅盘之时需要有人在身边辅助,天问不在身边,他不能麻烦郁沈影,只有靠那个他已经信任了两年的属下。那天漠十三跪在他身边苦苦哀求,几乎掉下泪来,然而唐黎心意已决。

漠十三哀求:“唐大人,请您三思。涅盘会将人变得毫无感情,您是那麽温柔的人……”

唐黎则笑著安慰:“没有关系,只是剥夺了情感而已,我又不会忘记过去的事情,又不会忘记你,什麽也不会忘记。只是想要变强而已,其余的……什麽都不会变的。”

只有对江庭赭的执念,这次终将随风而逝了。

没什麽不好不是吗,於己,於人。他本就不该和那人有所交集,然而一错再错,此次,终於能够全盘修正。

从幽宇宫禁地走出来的最初几日,唐黎整个人是恍惚的,好像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想了想又好像什麽也没忘记,过了几日,他才开始渐渐感受到真气在体内畅行无阻的舒爽,非,凡再过几日,他似乎已然很正常。

以前问过郁沈影,究竟涅盘之後有什麽不同,郁沈影告诉他,什麽都记得清楚,只是再也恨不起来。唐黎如今总算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然而却统统像是别人的故事,他这麽回味起来,反倒觉得很多很是荒诞不经,这竟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怎麽能……怎麽会那麽天真可笑?

甚至是越回忆越不屑,越思量越觉不可理喻,那个叫做“唐黎”的人,在他看去完全是个废物,想来自己行事断不该是那种风格。倘若是他遇到江庭赭那种人,不直接将其大卸八块也会玩弄於鼓掌中,这应该很容易才对,而“唐黎”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罢了,他冷笑,既然发生,逝者不可追,可从今往後,世间再也没有什麽“唐黎”了。

他统统扔了那些没用的银针药石,开始潜心修炼武功。何谓“武学奇才”,他如今总算明了,之前虽然也有天分,大概是有关键之处脉门未通,所以不得要领,而今他再习武,简直如同探囊取物,突飞猛进之势令周遭惊羡。

一年以後,他已经可以在十招之内制服郁沈影。有时会戴上面具,来遮挡那张过於清秀的脸,在武林的腥风血雨中,那宛若杀戮天神一般狠绝的身手令人谈之色变。现在他的名字就是殷雨啸,堂堂正正的翠月殿殿主,再也没有人敢提及其他,唐黎二字早已埋没在尘土中。

他的出现,令苍寒堡的部署阵脚大乱,可惜一直并未与江庭赭正式碰面,否则殷雨啸以为,那会是件有趣的事情。不过如今想想江庭赭也许正坐在苍寒堡他那张大床上,猜想这殷雨啸是个怎样的人,也挺可乐的。

然而江庭赭的状况,其实不如他想象一般。这些年来四处作乱引兵南下,用一个又一个捷报一条又一条人命,也填不满心中的空洞。

也许是早就习惯了那人身上的淡淡药香,如今不在了,就一直心神不宁,连睡也睡不好。

起初他真的以为,他放得开手,在听到那一声“殿主”之後,他以为他可以从此对那种本该不属於他的、甜蜜而苦恼的小日子死心。他也做到了,毫不留情地斩断一切,甚至用剑刺伤他,期望一切能回到起点。

回到了起点,他却变了。被渐染得久了,竟然真的忘了自己究竟要什麽,节节胜利的消息只令他麻木,只有午夜梦回,那一个个他在身边的日子,才能让江庭赭再次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经常一闭眼,眼前就是那人流著泪的微笑,一日日,被漫长磨得日益尖利,开始锥心。

在他终於按捺不住派人偷偷去查探之时,回来禀报的是:没有唐黎这个人。

他一度彻夜难安,怕自己是不是当时下手过重,又忧那倔强的少年会不会只身远离江湖,去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从此,这一生,再也无缘相见,这些想法一直折磨著他,令他痛苦难当。

他虽常听说翠月殿的殷雨啸,但他知道那些人口中“武功高深,诡秘莫测,下手狠厉”之人不可能是唐黎,纵然曾瞒了他什麽,但唐黎是个如清水一般的人,绝不如那般。

势力很快南下,他终於亲自上阵,举兵要夺地势险要的洛水山庄。在这个地方,他终於知晓,一切都不如他想。

南方武林的反应之快令他震惊,首先是武林盟主亲临洛水护战,次是守军居然笼络了天宁王爷这样的朝廷势力,然而最令他想不到的,是他遇见了他以为早已经死在他剑下的郁沈影。(这正是是《苍月》里无心抢了江庭赭香囊到赵禁找到他之间发生在江庭赭身上的事情)

被他断了经脉之人居然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甚至武学更进一层,他几乎无法分辨对方是人是鬼,几招之後平分秋色,就在江庭赭思索如何出奇制胜时,却发现林子里还站著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他竟一点也没用察觉,然而令他全身血液翻腾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人的身形,虽然戴著面具,虽然已经四年不见,那是唐黎,几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那是唐黎!

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暴走唐黎出现,变鬼畜的人生开始了

票票&新人王~~

岸渚江篱墨风起27 鬼畜了

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对方似乎也觉得不必藏著掩著,便摘了面具,江庭赭僵立著,直勾勾望著他,脸上那深切的矛盾与思念比他想象中还要生动精彩,於是殷雨啸笑了,笑得极为享受。

江庭赭却遍生寒意,怎麽也想不到那样的笑意会出现在唐黎脸上。他长高了,更为成熟更加棱角分明,这些他都可以接受,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呢,那浅浅的青涩呢?如今眼前这人那夜一样深沈的优雅与暗淡,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边殷雨啸已经款款走到他面前,略略侧首,非。凡含笑问道:“如何?许久不见,这重逢,堡主究竟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江庭赭仍旧愣愣地看著他,是他啊,明明是他。压住满心激动与不安,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何在此?”

殷雨啸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继而恍然大悟:“堡主说得也是,我只顾著想要叙旧,未想起堡主说过重逢之日便是你死我亡,真是失误失误……”说著转头对郁沈影道:“我知你有仇要找他报,不过可否让我也好好当一回师兄,一起替你办了,省得脏了你的手?”

郁沈影也似乎有些讶然,不过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暮色已暗的林中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江庭赭握著剑,唐黎却只拿著一支撇下来的树枝在手里把玩,甚至低著头,似乎毫不经意。江庭赭终於不能忍,开口道:“唐黎,你……”

“哎,”殷雨啸笑眯眯地抬起头:“唐黎这名字,我早便不用了,堡主还是唤我殷雨啸罢。”

江庭赭脸色明显难看了很多,仍旧坚持说“唐黎……”一个“唐黎”之後却没了下文,让殷雨啸不耐烦一阵好等,便道:“堡主没什麽要说的了麽?没什麽要说的了,便动手吧。算起来,郁沈影的一剑,我身上的一剑,呃,还有郁家满门……这笔账不得不算,四年了,可能还要加些利息。”

“唐黎,你……你,你为何……”

看著江庭赭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悲伤,殷雨啸又笑道:“怎麽,觉得我和几年前那傻小子不大一样了?人总是要变的麽,堡主何必显得如此吃惊,还是要和我说什麽,例如你很想我?其实我也很想你,非常想呢,起码……前三年应该是如此的吧。”

“唐黎,当日那一剑,我……不是诚心。”

“这可就奇怪了,刺得那麽深,差点都没了命,却不是诚心?”殷雨啸冷哼一声,继而又笑靥如花:“况且堡主突然这麽说是什麽意思,难道想要和我重修旧好?”

说我他挑衅地看著江庭赭,眼神里的气息陌生到江庭赭下意识地握紧了剑,唐黎也眼神一凛,竟就提著他手里的那支树枝向江庭赭飞掠过来,江庭赭看著他拿做武器的东西,觉得好笑,然而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区区一根树枝在殷雨啸手中带过的剑气竟然比他遭遇的任何对手都要凛冽,他堪堪躲过,脸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这种实力,如何可能?然而不及细想,殷雨啸又从身後攻来,江庭赭才一回神,下腹就一阵剧痛,他不敢相信地低下头,就见殷雨啸居然直接以手为刃穿透了他的腹部,翻腾的血从口中咳出,殷雨啸抽出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哦,我以为你的血会是冷的,没想到,挺温暖嘛。”

江庭赭紧捂腹部跌跪在地上,又吐出几口血,殷雨啸不禁皱眉:“你未免也太弱,只一下就这样了,那我要是再把郁沈影的也算上,你今天岂不是就得横尸於此?”

说著,他竟蹲下身来用那满是鲜血的手在江庭赭胸口比划著,比划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绝佳的机会,你为何不趁机偷袭我?不要告诉我……你是舍不得哦?你看,我伤你的时候没有舍不得,所以你自然也不必客气。”

“我……我不能……”江庭赭颤抖著艰难地说:“我不能再伤你,不能……”

“那原来你真是来找我重归於好的?”殷雨啸抬起头,眼睛里光彩盈盈:“早说嘛,早说就不伤你那麽重了,疼吗?”江庭赭满头大汗,已经说不出话来,殷雨啸便站起来踢了他一脚,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那一脚正踢在伤口上,江庭赭闷哼一声,那一瞬眼中是满满的恐惧与凄凉,继而倒地便没了声息。

在他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卧房里,唐黎坐在床边,仰著头看天。在他为自己治病的那段日子,常常都这样坐著,他乌黑的头发长了好多,原来只是落在背後,现在已经垂到了床铺上。

听到动静,殷雨啸回了头,把唇凑到江庭赭唇边,轻声问道:“堡主大人,醒了?”

在他靠近之时,一股妖冶的气息仿若玫瑰花浓郁的香氛扑鼻,江庭赭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忽而大吼道:“你不是唐黎,你是谁──!?”

“堡主大人,你的伤还很重,这种时候大吼大叫可不好。”

江庭赭直直看著面前那人的黑瞳,微微颤抖,眉心纠结,眼中浮上一层薄雾:“……你究竟是谁?你把唐黎……你把他怎麽了?”

“哭啊,”殷雨啸托著腮说:“哭给我看,哭出来我就告诉你。”

“你这个──啊!”江庭赭猛然想要起身抓他,却牵动伤口惨叫了一声倒回床上,殷雨啸掀开他的被子皱眉道:“你干什麽,我多不容易才包扎好的。想死直说,我送你一程,别在我面前作。”

他说完,终於看到江庭赭几欲崩溃的样子,心情大好,於是又坐下,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真是的,你乖一点不就没事了。”

“……唐黎,唐黎……你究竟怎麽了?”

“我没怎麽样啊。倒是堡主你,一段时间不见,非*凡。似乎多愁善感了许多?之前那倔强决绝的气势哪里去了,我很想念呢。”

“唐黎,你别……别折磨我……”

“这算折磨?”殷雨啸哑然失笑:“堡主,我很温柔的了,你要知晓什麽是折磨,以後有的是时间,现在,我还什麽都没做呢。”

见江庭赭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了隐隐的绝望,唐黎又凑过去问:“堡主,我觉得你应该蛮有趣的,我们玩个游戏怎麽样?这样,游戏规则在你昏迷之时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杀你,但是我会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五年,五年之内没把你逼死,我就放手,你欠郁沈影的就一笔勾销,如何?”

“啊,你还真哭了?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麽没用,真是扫兴,”殷雨啸伸了个懒腰,起身道:“你的人,带去南方的,肯定是回不来了。我既然把你送回来,短时不会再动你,你就好好安心养伤,等著我下次造访吧,就这样,再见啊。”

他就要离去,却又折回来,看著微微蜷缩著的江庭赭,突然问:“最近两年,是不是心脏隐隐会疼?”

“忘了告诉你,那噬心的蛊虫,当年我替你清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一只,说不清为什麽,也许就是以防万一吧。其实如此看来即便是当年那个唐黎,也偶尔有让我惊讶的地方呢。信任这个东西,恐怕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你我之间,真是可悲可叹……”

说著,他哼著小曲走出房间。江庭赭瞪大眼睛僵直地望著上方,望了好久好久,突然低声呜咽。

似爱卡文……呵呵

票&留言哈O(∩_∩)O

岸渚江篱墨风起28 虐!

回到了翠月殿,殷雨啸拉起地图,开始细细看。真的要感谢那次涅盘,不仅经脉顺畅,连头脑都好似清晰了许多,以前非要走遍大江南北才能够记住的地形,现在看一眼便画得出来,有了这样的天赋异禀,郁沈影如何历经两次还保持著那样温吞的愚钝,殷雨啸真是想不通。

一个圈,两个圈,在图上用朱墨点画了,枫叶山庄、天宁王府私底下都和苍寒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留著实在碍眼,这两年都除了去算了。这江湖,谁有实力谁存活,谁有实力听谁的。如今他殷雨啸就是最强的,自然由他来制定游戏规则,由他来规划出他需要的一个,能让他的游戏彻底展开的局。

苍寒堡正在积极地招贤纳士,他自然也不能落後,先是策反了枫叶山庄,继而将郑天问从北方召回,然後还吸纳了一些被武林驱逐的能人异士,比如控尸鬼赵禁。

殷雨啸从未将苍寒堡当做敌手,对他而言,江庭赭只是猎物。敌手是那个看似温和却不好控制的武林盟主,是洛水山庄江南沈家等那些对盟主笃信不疑愚忠,还有一个行事诡秘、极度让人恼火的天宁王爷苍无心。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仍在他掌握中。能骗之人就虚与委蛇,比如盟主;不服之人劝不了就借刀杀,比如沈家;至於那苍无心,他手里捏著的控尸鬼足够牵制他了。只不过殷雨啸知晓那筹码不能放得过重,苍无心是多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的。

但是一次一次得寸进尺下来,苍无心做出的牺牲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纵观身边,所有和“爱”扯上关系的人统统终是选择的放弃,越明白的人放得越早,如自己或郁沈影这样傻傻坚持的,最终也没什麽好下场。

那究竟是什麽令苍无心宁可抛下地位身份,也要拼命去守护?难道世界上真有人明明不愚钝,却还是相信那种感情,为止愿意飞蛾扑火?人都是自利的,在残酷的环境下对立的两人,绝不可能不互相背叛,於是殷雨啸将苍无心也归入了计划的一部分,想见识一下究竟有没有一个例外。

反正,玩得小也是玩,玩得大也是玩,多几个棋子,多几个故事罢了。

就算是设好的局,剧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这一点也让殷雨啸非常乐在其中。他策划了一场动乱,偷偷告诉所有的野心家一个并不存在的武林秘籍,果然平日衣冠楚楚的各大门派集齐江南沈家,演绎了一场赤裸裸的贪婪争夺,这纷乱除了沈家灭门,竟也意外地令武林盟主不知所踪,江湖大乱。

江庭赭自然也亲临,既然远道而来,殷雨啸又怎忍心令他空手而回?夜色中潜入他在深林里的帐篷,令他满意的是,江庭赭也正在等他。

“你瘦了许多啊,怎麽,是事物繁忙,还是相思入骨?抱歉抱歉,沈家秘籍之说只是我造谣,没想到还令堡主千里迢迢赶来南方,实在是罪过。”

“我早知晓沈家之言是假,”江庭赭看著他,定定地说:“只是我以为,是你想要我来。”

“这麽一说,也确实许久未见了,”殷雨啸邪邪看向江庭赭身後的床铺:“可是我唤你来你便真来,未免也太抬举,莫不是堡主夜凉一人孤枕难眠?”

江庭赭此次再见他这种态度,明显已经没有上次那样的措不及防。他一把拉住殷雨啸,拉他坐在床上,认真道:“唐黎,之前都是我错了,你想要怎麽样,告诉我,我若能办到,必不推诿。”

“你的烂摊子收不了了?在向我求饶?”

唐黎说著,颇有风情地撩了撩长发,江庭赭正色抓住他那只手,深深看著他:“唐黎,这根本不是你。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要惩罚请惩罚我,别这麽对你自己,你若要我赔你什麽,哪怕是命,你告诉我就成,不要,不要再这样……”

殷雨啸呆了良久,一把甩开他嗤道:“要你的命我不会自己去取?真是和你一点都说不通了。”

“回到我身边吧。”身後的嗓音低沈,带著一种破釜沈舟的绝决。殷雨啸又是一惊,回头见江庭赭竟然一脸真诚,不禁顺著他的话问:“回你身边?回你身边然後怎样?”

“像你……像你许久之前说得那样,我们一起离开。苍寒堡,翠月殿,之间的纷争恩怨,统统不要了……”

他一边说著,一边略带期待地望著殷雨啸,殷雨啸长叹一声,心中暗道,太迟了啊,迟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你为什麽放手?”

江庭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沈痛的懊悔,而殷雨啸却伸出手去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摇摇头:“不要说你那时天真无知,那是假的,我来告诉你你为何放了手。因为那时你比我强,你认为你有实力做一番事业,权衡利弊之後,你舍弃了我。现在是我比你强,江庭赭,你如今想要劝动我为你抛下唾手可得的一切,你自己想一想,可能吗?”

“不是你说的这般!我当初……”江庭赭刚要起身,却捂住胸口,这钻心的疼痛在这些年里三五不时地出现,他已经不能去想,那日唐黎微微一笑,道是“蛊已经完全清了,你大可不必每日再追著我跑”的不设防,竟最终还是对他留了一手。

“疼吧?报应,谁让你当初下得了狠心?”殷雨啸扶住他,轻声笑道:“顺便告诉你,这毒本来就是我炼的,所以我知晓如何解它,唉,这样想来,其实我之前也不是那麽没用的,好歹你因为我,遭了算是不少的罪。”

一句一针,扎在江庭赭心口上,殷雨啸看得一清二楚,然而越看他痛苦,心中越是快意。若说这是复仇的快感,却不像,是恨意的洗刷,却也差得远,殷雨啸自己亦不明白,却就是感到心跳加速,血液翻涌,心中畅快淋漓。

还有什麽更有趣的呢?

殷雨啸又见著那床,一把捞起江庭赭便压上软铺,记忆中,这人身材极好,吃起来很是美味。对了,虽然自己以前是挺废物,倒是次次都将此人压在身下的,这麽想著,殷雨啸就呵呵笑出声,这江庭赭也颇为可笑,还真叫一个弱弱的小医官给压了,脑子坏了不成?

身下的身子怕是禁欲太久了,贴著薄薄的衣服,热度竟然立刻就上来了。殷雨啸一把探入其腰间将玉带一扯,那衣服就散开胸口露了出来,一抬眼,他竟看到江庭赭望著他的眼神似乎献祭一般,才知道原来不是曾经的自己太能幻想,即使清醒的时候看去,那大魔头的眼神仍旧有时候是澄澈天真的。

吻上去,唇齿之间是淡淡香甜的气味,却记不起是不是和当年相同。殷雨啸捞起那勾人的腰身将他翻过来,便是狠狠地用力挺入。

“呃──”他听得身下的人一身惨叫,血立即流了下来。没办法,曾经的唐黎毕竟是医者,知道该怎样润滑怎样保护,可这些殷雨啸已经全忘了,只知道这人全身紧绷夹得自己难过,便重重拍打了他几下,继续进入之後,抱著他的腰用力起来。

就算这样抱著他,也找不回一丝疼惜。殷雨啸的眼神暗了暗,涅盘,真的能把人的感情生生与回忆剥离,一点也不留下。

真的完全没有留下。爱与恨都被抹除,剩下的是麻木。

票&新人王……

岸渚江篱墨风起29 奸情

真的完全没有留下。爱与恨都被抹除,剩下的是麻木。

他听见江庭赭哭了,起先只是抽噎,最终在他的残暴之下嚎啕大哭。那声音凄惨令人不忍耳闻,殷雨啸皱起眉,停了一下,却笑了。这些,统统是江庭赭自找的,他已不是原来那个自己,再也不会对他心软。

血顺著那人结实的大腿流淌到床上,在逐渐泛明的天色中,殷雨啸丢下已然虚脱的江庭赭,扬长而去。

这一番回来,殷雨啸时常发呆,雨打梧桐的午後,会想起那人的泪水,江庭赭,苍寒堡堡主,在他面前哭成那副德行,也著实……著实可怜。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险些又踏入了危险的轮回,警醒他的是身在北方的郑天问忽然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他知道江庭赭又有动作了,他也许早该熟悉这种伎俩──江庭赭在真正行动之前,从来都是能做到不动声色甚至楚楚可怜的。

如今武林大乱群龙无首,殷雨啸已然成了南方领袖,该灭的灭,该收的收,最为棘手的苍无心也被他赶去了北方躲著。之前他曾将控尸鬼赵禁设计去枫叶山庄极为险恶的落叶阵中,不料明知是陷阱,苍无心仍旧只身去救那人,甚至一起携手坠崖。

殷雨啸不相信一个高高在上坐拥一切的王爷能为一个控尸毁容的孤僻男子做到这样,天地之间绝不会存在所谓的至死不渝,那样的两个人注定被拆散,如果老天爷不允许,那麽就由他来执行。

因为那样的感情他追过,他知道一定追不到。不会有人得到,也不能有任何人得到。

郁沈影先遣去北方立足,顺便查探郑天问的下落,临行之前他忽然对殷雨啸道:“唐黎,你要对付的是江庭赭,苍无心何其无辜。”

殷雨啸这才想起郁沈影与苍无心早先相识,友谊笃厚,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我有所责任,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根本是他与控尸鬼之间感情不深,无法互相信任才会最终反目,怪得了谁呢?”

“唐黎你变了,”郁沈影说:“他们说涅盘是不会改了人的本性的,但你真的变了好多。”

殷雨啸笑笑,心道,变了,你如何知道?也许我本来就是现在这样的人才对,曾经那个唐黎,才是本性之外伪善的性格。我没变,而是找回了自己,如此而已。

独自一人回到翠月殿,月色已然撩人,漠十三正点著蜡烛在殿内帮他处理著公文,殷雨啸抱著手臂,靠在大殿的墙边看著那烛光下刚毅严肃的脸庞,轻轻笑出了声。

漠十三这才发现他,抬起头的瞬间脸色整个亮了起来,连忙拉殷雨啸在软垫上坐下,又转身匆匆想去倒暖身的茶,被殷雨啸一把拉住,他看著眼前这个已经默默跟了自己五六年的男子,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意,慢慢说道:“……这些年来,我变了很多,是吗?”

他看到漠十三认认真真的脸随著他的微笑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心中暗哂,却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幽幽道:“郁沈影说……说我变了。”

“没有,您没有变!”漠十三立即半跪在他面前,非常恳切地说:“唐大人……殿主,就算您如今不再是医者,我也永远跟随您相信您,您在十三心中,永远都是救了我全家的恩人,天下最好最温柔的人。”

“那个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前了罢,我如今已经二十六岁,时光过得如此之快,哪有一个人能够不变呢?”漠十三还未来得及开口,殷雨啸却径自又问道:“十三,你如今多大了?”

“属下……属下和殿主是同年。”

“哦,那也真不小了。那麽多年在我身边,甚至到如今都没有成家,我也……太疏忽了。殿内有那麽多漂亮丫鬟,你喜欢哪一个,我许给你。”

漠十三闻言连连摇头,表情甚至有一丝急切:“殿主,我不要,不要的。”

“为什麽不要?是没有看得上眼的,还是早都心有所属?”见漠十三身子一僵,殷雨啸手上一收力,漠十三一个不稳便趔趄坐倒在他腿上,他霎时像犯了大错一般就要起身去跪,却被殷雨啸一把制住,惶然回首便看见殷雨啸夜色中魅惑的容颜,淡色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喜欢我?”

既然喜欢,为什麽不说?默默在身边等,即便十年,二十年,又等得到吗?倘若说明明已深入骨髓,却不要任何回报,殷雨啸根本不信,这样温吞的拖沓,就是根本爱得不够深,就是单纯的浪费时间。

“殿主……我……”漠十三的身子在抖,表情又惊又愧,简直快要哭出来,只有这一点让殷雨啸觉得很可爱,便邪恶一笑:“我今日缺人暖床,你要不要来?”

看著眼前这个感情青涩的男人,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抱著他,诱惑著,前方就是陷阱,你要不要跳?

漠十三诚惶诚恐,却还是坚定地点了头。

唐黎抱著他进了卧房,他知道他又将一个人的生活彻底颠覆了。十年来,漠十三将他奉若神明,他知道今夕一场华丽的亵渎将让这个男人从此万劫不复,人就是这样,在没有得到时只是渴望,只要下了狠心还可回头,而得到了之後,便是取其生命也难以使之尝试去放手。

他需要征服这麽一个人,以得到他绝对的依赖与服从。

之後的日子,漠十三就真算得上“日夜操劳”了,殷雨啸毕竟禁欲已久,很是一发不可收拾,常弄得人家步履虚浮。然而漠十三却很开心,或者说,简直像是日日生活在梦中一般幸福,以往只敢偷偷看著偷偷肖想的人,如今常常伴在左右,在他处理事务之时还会是不是逗弄他一下,虽然有时有些令人害羞,但也甜在心头。

本以为殷雨啸终其一生都不会多看他一眼,而今日日过得漠十三都觉得奢侈异常。同样殷雨啸也觉得舒心不少,除了每天睡觉有人抱,日常也更为省心,漠十三为了感激他的垂青,简直是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都有了,什麽事情他只要说得出,漠十三就能做得到,比玩偶还好使,从不起疑,从不多问。

舞台经过长久的布置,终於应该拉开帷幕了,初秋,殷雨啸与漠十三兵分两路带著声势浩大的南方武林势力,北上讨伐苍寒堡与其羽翼,一路乘风,沿途苍寒堡设立的工事与其同盟统统不堪一击,只有在望月郡之时被镇守之司徒将军阻滞,不过很快也斡旋过来。

势如破竹的浩荡之中,殷雨啸也顺便在栈道中活埋了苍无心,令他不开心的是,那人最後算是和控尸鬼赵禁死在一起,所以他最终也算不得是拆散了那两人。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命都没有了还去谈什麽感情,况且两人也是死在他的离间之下,甚至可以说苍无心是被赵禁给害死了,这样就算是双双做了鬼,也不会幸福吧。

苍无心本该够强,错就错在动了情,动了情就会变得脆弱,甚至连江庭赭都一样。弱者的幸福是抓不住的,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掌控了一切,为所欲为。

殷雨啸觉得,他会在到达苍寒堡之前就碰见江庭赭,果不其然。却不料他会深夜到访,搅了他与漠十三的好眠,这样一来双方倒还都挺尴尬的。

他跟著江庭赭走进月夜的山谷中。北方的树木苍劲挺拔,草也深得多,阴冷的天气里露水重重,才走几步殷雨啸就烦了,伸出手去:“你背我,裤脚都弄湿了。”

江庭赭便默默将他背起,殷雨啸靠著他的肩膀,发觉他又瘦了。真是可怕,曾经这脊背是很厚实的,现在却只能摸到骨头。

票、留言、新人王……(我真贪心O(∩_∩))

岸渚江篱墨风起30 囚禁

江庭赭就这麽背著他,走了很久很久,殷雨啸有种错觉,感觉江庭赭想要一直就这麽背著他再也不放下来,或者要把他背去什麽荒郊野岭里杀了埋了,好像……不应该是後者。又或者,江庭赭只是在享受著这片刻的宁静,毕竟在他看不见他的表情的时候,他还可以把他错当成当年那个唐黎。

朦胧的月色下,他们行至一个小小的山洞前,殷雨啸终於出声叫他停下。再这麽走下去天就要亮了,而且他刚刚想过,不出意外的话这段山路江庭赭也不可能再把他背回去,还是速战速决吧。

“你想要什麽?”他问。

月光正笼罩在江庭赭身上,将他的外形勾勒得极为英俊,殷雨啸正细细看著,就见江庭赭缓缓地跪倒在他面前,殷雨啸不由得轻叹一声,也只有这个人,在跪下之时仍能保持一身肃穆的王者之气,出去其他,在相貌与气质上,江庭赭已是造物者的极品。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呈给殷雨啸,殷雨啸并没有接,眼中皆是疑问,江庭赭便垂首道:“我自知苍寒堡罪大恶极,然而堡中上上下下,或者拿钱办事,或者身不由己。事到如今,还请殿主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杀我一人,放过其他无辜。”

“不是我听错了吧,你在替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人求情?”殷雨啸觉得既惊奇又好笑:“江庭赭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麽?什麽时候也变成……会管别人死活的人了?”

“也许真的……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知晓了,每个人活著都很不容易,我不应该去草菅人命,从来都不应该。”

殷雨啸仰天一阵大笑:“是吗,你也变了?总算能够知晓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的痛了,是因为你自己也痛过了?”

看到江庭赭低垂著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悔意,殷雨啸愣了愣,继而暴怒:“江庭赭,你还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你这一生根本不是十恶不赦,而是万恶不赦,而每一个曾经为苍寒堡做过一点点事情的人都该知道,他们为虎作伥的後果是如何丧尽天良。只杀你一人,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就能偿得了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万千百姓?不,该一死了之为那些罪孽陪葬的,是你那些‘无辜’的教众,而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而是要在这世间受尽折磨,为你的行为赎罪。”

江庭赭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他的背开始佝偻,身子微微发抖。唐黎心中冷笑,他还当真了?在这世上谁是善谁是恶,恐怕连上天也不能决断,就算有决断,他殷雨啸一样是满手鲜血,根本轮不到他去制裁别人,这只是斗争,只是成王败寇,江庭赭枉自高高在上那麽多年,终究还是没看清。

“何况,你知道吗,”他笑著凑近江庭赭:“已经迟了,你向北望,是不是天际一片暗红?那是火,正在焚烧你的宫殿亭台,你的千秋大梦。江庭赭,苍寒堡已经不在了,明晨第一缕阳光升起之时,那便将是一片废墟,而你……最多也只是一只孤魂野鬼而已。”

江庭赭目瞪口呆地看著漆黑天际下的隐隐火光,从愕然,到惊恐,再到一片死寂的绝望。自幼以来生存意义,那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当一切都失去全然没有了意义的时候,起码还有那一处海边的堡垒,是他能够坚守的唯一。

如今,一切都……

不!如果没有了那个,他的存在究竟还剩下什麽呢?家人、朋友、爱人,自幼就是遥远而飘渺的词语,如果没有苍寒堡,没有人会知道他,没有人会记得他,在轰然倒塌的废墟之上,他确实如同殷雨啸所说,是鬼,在这个世上,没有一点依托。

他跪了下来,双手抱著自己的肩膀。荒唐,多麽荒唐,一切的一切,包括身边之人,他从来没有触手可及过!好痛,心口好痛,那里有东西在噬咬著心房,他没有多想,只是要把那让他疼痛的东西剥出来掐死,手中刚好还攥著匕首,就一刀戳进去。

匕首没入了半截,冰冷的痛让他无法再用力,殷雨啸站在他身边看著,露出一抹轻蔑:“再用力几分啊,再戳入半寸,怎样,不敢了?”

江庭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血已经染了满襟,他抱著头,嘶声呜咽,血水和泪水混在面庞上。疯了,已经疯了,他忽然抬起头,在一片黑红中直视眼前的人,他不是唐黎,他不是他不是──

他嘶吼著扑上去,血水染在那人清秀白皙的脸上,他揪著他的领子,将他压倒在岩壁上。很久以前那少年温和的笑意与现在这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重合一起又飞快分离,他完全乱了,只是一遍又一遍问他:“你为什麽要逼我,你究竟是谁,把我的唐黎还给我──!”

殷雨啸伸出手,拔去了他胸前插著的利剑,登时鲜血狂涌。江庭赭失了力气,缓缓跪下,一缕殷红顺著唇角流下,殷雨啸本来也没想过要做什麽好,那一缕鲜豔在夜色里灼了眼,他便捏著江庭赭的下巴,深深的吻住。

不明白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渴求是什麽,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殷雨啸浑身躁动,他需要看到他更痛苦,不够,还远远不够……

撕裂了他染血的衣服,在江庭赭绝望的眼神中他欺身上前,很美,那流著血的样子很美,那脸上的泪水很美,殷雨啸低下头,亲吻那消瘦的胸膛,一路向下。江庭赭昂著头,喉结一抽一抽,像是濒临死亡的动物,血水顺著唇角往下淌,睁得大大的眼眶里,却再也无法涌上湿润。

这已经不是能用痛来形容的,简直是身心俱焚,在这诡异而惨烈的性爱中被肢解成碎块。在中途,他终於崩溃,开始求饶,开始疯狂尖叫,然而殷雨啸毫不在意,甚至用手撕裂他心口的伤,那一刻江庭赭才知道,原来活著就已经是地狱。

犹记当年,雨中那一吻的一点点甜,不料回首,那已经是今生的全部。

“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阴暗的丹药房里,没有日夜晨昏,江庭赭被冰玄铁锁在墙壁上,已然不知晓度过了多少日子,他成了殷雨啸的禁脔,丝毫没有自由,任他予取予於。

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了蜈蚣一般丑陋的疤痕,然而里面的蛊虫日益凶恶,常疼得他撞墙欲死。他的口中被放了东西,令他无法咬舌,武功也被殷雨啸废去,无法自断心脉,他只能这麽活著,比死还不如地活著。

走到今天这一步,要说不恨殷雨啸,他已然不能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在漫长的孤寂漫长的痛苦中,已然心如死灰,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可是为什麽……他起码没有曾经存心想要害唐黎生不如死啊,从来没有!而为什麽,唐黎却能够真的如此狠心。

苍寒堡是郑天问打进去的,没什麽拖沓,干净利索一把火烧了。人其实没杀多少,大部分都放了,继而郑天问便神秘消失,殷雨啸甚至没来及问他如何会这样仁慈,不过也好,亦省得郑天问反过来问他江庭赭在哪里。

他向外宣布,江庭赭葬身火海,也没有人疑他。一场浩劫过後,所有人都元气大伤,如今是休养生息之时,又重选了武林盟主,恢复了正常秩序,翠月殿也得以清闲下来。

所有对手都不在了,殷雨啸不免觉得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这场游戏看似是他大获全胜,却总归是失了一些东西。郑天问不告而别也就罢了,郁沈影也离开了翠月殿。

也许杀死苍无心是原因之一。他只知道那天郁沈影悲伤地看著他,告诉他他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走之前他问他:“唐黎,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劝过我的话麽?”

“你告诉我,能活著的人都不容易,你告诉我要想开一点珍惜眼前的幸福。然而当年告诉我复仇永远得不偿失的那个温柔的人,现在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呢?那个时候仇恨让我变成了魔,幸而有你一句话令我明白,唐黎,现在我将这句话还给你,希望你也……不要铸成大错才去後悔。”

“对不起,其实此刻,我也许应该留在你身边的,”他的笑带了沈重的苦涩,看著眼前的人:“可是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是谁,你做出的事情,令我感到害怕,唐黎,你已经不能够想起了麽?你曾经是一个多温柔多善良的人?”

今天打了H1N1疫苗(^__^)

两票&留言……

岸渚江篱墨风起31 继续虐

温柔而善良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在夕阳中望著那人远去的背影,殷雨啸轻声呢喃,再见了。已然选择了一条泥泞的道路,他不会再回头,因为即使回头,身上也已经沾满了罪证,再也不会想郁沈影那样,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之下。

那晚,他又去看了江庭赭,这个男人已经嶙峋凄惨得不像话,不仅颧骨凸出,连头发都花白了一半。从这个已经失去求生意志的男人身上,他已经好久无法体验到任何征服的快感,真是矛盾,向他高高在上之时,就是想要锉掉他那令人恼火的锐气,然而待他锐气全无,他又逐渐思念起这人许久之前的骄狂来。

若不是郁沈影的辞行,他今晚应该不会来,然而突然有了一丝灵感,他又握起了匕首。当年郁沈影所受的断筋之苦,如今想来还没从他身上讨回,已经好久没见血,殷雨啸竟也有几分久违的饥渴。

刀划过他的左腕,慢慢的,殷雨啸故意在延长那痛苦。他看著江庭赭直达眼底的疼痛,轻轻笑著,继而他看见了泪水,看见了那眼中的乞求,然而停不了,那经脉轻轻弹了弹,便断在刀下,在他抓住江庭赭的右手之时,那人终於开始挣扎,眼中是恐惧与仇恨,他终於看见了,他以为江庭赭是不会恨他的,这不还是恨了麽?

他伸手,卸掉那人的口枷,在拿掉的一瞬间就被咬住了手指。殷雨啸呆呆地感觉那痛意,似是真切而似是麻木,江庭赭却没有发狠要咬断他的手指,只是狂叫著,用几近怨毒的声音问他:“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这麽对我──!!”

“唐黎,唐黎……我们从前,我们从前有多好……”

殷雨啸知道江庭赭是个会哭的人,虽然泪水在这个曾被人称作无血无泪的魔教教主身上显得分外不适当。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因为难过而偷偷饮泣过,那个时候的泪水,看似珍贵实际也廉价,现在江庭赭又在哽咽,哽咽得几乎无法喘息,在殷雨啸看来,也再不能打动半分。

从前有多好呢?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事到如今,才知道那就是天堂。曾经那麽近,怎麽走到这一步的?殷雨啸也恍惚,眼前的男子,曾经只差一点,就为了他成为天下最好的情人。

殷雨啸走过去,轻轻咬上那满是血腥的唇,却忽闻江庭赭闷哼一声,继而用断了经脉的手捂住心口呻吟起来。殷雨啸退了两步,脸色惨白,有什麽好像同时也咬了他的心脏。奇怪啊,不是已经涅盘已经新生已经忘却已经麻木?为什麽眼前这一切,甚至如今的他,仍然看不下去。

他丢下江庭赭,跌跌撞撞出了丹药房,才转了一个弯便见漠十三站在面前。面对他,殷雨啸深深提了口气,才恢复了以往的笑意,漠十三在那夜偷偷尾随他与江庭赭到了山中,看见了许多不该看见的事情,这些事殷雨啸都并未追究。

“殿主,殿主放了那人吧……”漠十三跪下,眼前正是唐黎血淋淋的手指,他惊叫一声,把那白皙修长的手捧在自己粗糙的手心里,眼眶登时就红了:“这是,这是怎麽回事?怎麽受伤了?”

殷雨啸没有说话,任漠十三小心翼翼捧著他的手将他带回卧房,又拿了纱布药酒替他包扎。看著漠十三将其奉若至宝的心疼,殷雨啸深深吸了口气,竟然倒在漠十三肩上默默抱了他许久,一切恩怨过去,心像是空了,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像隐隐有了个倚靠,感觉十分……平静。

“殿主,您……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您就放了自己吧,十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十三看著您这样心疼。”他说著,突然用自己的左手狠狠拍了旁边的几案,几案轰然塌陷,他也翻过自己被划出细小伤痕的手给唐黎看:“您看,这样就算打了,自己也同样是会受伤的。”

“呵呵,”殷雨啸笑了两声,眼中竟泛起了一丝雾气:“傻子……”

他又静静在漠十三怀里靠了许久,突然说:“你知道麽?我关著的那个人才是我一生挚爱,你只是个暖床的,明白麽?”

他以为漠十三会因此受伤,没想他苦笑道:“要真是如此,那我还宁可暖床,使不得您真正展颜,起码不会扰您心忧,不会惹您伤心难过。对我而言,伴您左右已是三生之幸,不敢……不敢奢求其他。”

殷雨啸闻言浅笑,闭上时竟恍然落下泪来。

那晚漠十三趁殷雨啸睡著,偷偷摸出了丹药房的钥匙,披上单衣,回首留恋地看了一眼殷雨啸的睡颜,轻轻推门出去。他知晓自己将要做出什麽样的事情,他也知道,恐怕殷雨啸是不能原谅他的了。

这些年跟著殷雨啸,他暗地里参与的事情很多,昧著良心做出的事情也不算少。亲手杀戮,亲手将人逼上绝路,他都不在乎,只要殷雨啸授意,只要能让他露出赞许的表情。但是这个被锁在丹药房的男人,他的存在只能给殷雨啸带来痛苦和折磨,既然殷雨啸舍不得,那麽不如由他下手,一了百了。

之後纵使是怎样的责罚,他也……反正这条命十几年前就是唐大人救回的,就算收了去,他也不能有一句怨言。

打开丹药房的房门,江庭赭正倒在地上,借著月色和微弱的烛光,漠十三第一次那麽近地端详那张容颜。虽然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仍旧是天人之姿,不然怎麽能使那个人几乎用尽一生也无法忘怀呢?像自己这样普通的人,真的是相形惭愧。

江庭赭被断脉的双手,仍在渗著血,漠十三撕了几块自己较为干净的衬里,帮他包扎绑好。这时候江庭赭也醒了,模模糊糊地看著他,他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轻声的动作,摸出冰玄铁的钥匙:“别怕,我是来放你走的。”

江庭赭愣愣地看著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轻声问:“为什麽?”

“这……已经两年了,你总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吧,”漠十三苦笑著打开了铁锁:“别问了,总之我放你出去,你要逃,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如果你真想救我,就一刀杀了我,”江庭赭苦笑著,用无神的眼睛看著他:“我已经是废人一个,活著也……”

“胡说什麽呢,”漠十三将他背在身後,运气轻功向殿外跑去,江庭赭就见一间间院落飞快地掠过,耳边是救了自己那男子压低的声音:“我生在苗疆,邻居的小姑娘生下来就是瘫的,没法走路,没法和我们一起玩耍,就用唯一能动的手折纸花,折得惟妙惟肖,甚至拿著那花,你都能闻见真的香味。我就是想说,有人连那样的命运都能够坦然接受,顽强地活下去,你还年轻,有手有脚,怎麽能够自称废人?”

江庭赭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啊……只是半生已过,到头来一场空,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勇气,有没有力气……

已经远离翠月殿数十里,漠十三终於将他放下,又掏出一些银钱放进他怀里:“前方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期望你能够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那麽……多多保重。”

“你还要回去?”江庭赭轻咳两声,缓缓道:“为什麽?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岸渚江篱墨风起31 墨登场!

“你还要回去?”江庭赭轻咳两声,缓缓道:“为什麽?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但是……”漠十三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推了推江庭赭:“你走吧。”

江庭赭点了点头,佝偻著身子缓缓迈步,走出两步却又回了头,问道:“後来那小姑娘怎麽样了?”

“後来说起来就有些神奇了,十五岁那年瘟疫肆虐,寨子里来了个能够妙手回春的医者……再後来,她嫁了人,有了儿子,现在应该十分幸福吧……”

就见江庭赭不甚相信地摇摇头,拖著病臒的身子,慢慢向远处走去。

殷雨啸虽武功高深,睡觉时却没有高手们普遍的那种浅眠。漠十三回了房间,看著他守望了十年的人,默默直到天明。

他以为自己并不能够看到那日的夕阳了,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跪著对醒来的殷雨啸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後,殷雨啸只是愣了许久,然後淡淡道:“罢,也许最好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了。”

殷雨啸并没有派人去追,这结局虽出乎意料,倒也不失完美,毕竟好的结果是没可能,亲手逼死他日後也会後悔。就这样不知道他死活,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倒也少了许多烦心,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他说不罚漠十三,然而那男子还是在他床前跪了一天一夜,晚上的时候,殷雨啸将他拉到床上,给他磨破的关节上了药,然後说:“只此一次。倘若再叫我发现你做出违逆的事情来,绝对不可能不惩戒,你听明白了麽?”

於是,就这麽算了。漠十三最终也不知晓自己是怎样被原谅的,也许自己对他而言,根本连被责罚的资格都没有……

江庭赭一直在走,漫漫没有目的没有边际,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不知道要在何处停留。已经是隆冬的天气,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各处旧伤也一起疼起来,几乎每走一步,都是一番折磨。

身上的银子在买了两个馒头之後,就被盯上他的乞丐流氓抢了去,堂堂苍寒堡堡主,失了武功废了双手,也就落魄到了什麽人都能欺负的地步。虽然天气极寒,但伤口居然还是开始化脓,肮脏不堪,偶尔路过市集,人们全当他是疯子,纷纷避之不及。

怎麽样在江边捡了一只破旧的木筏,顺水飘向下游,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很多天之後步履艰难地上了岸,然後浑浑噩噩进了城,城里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挂满大街小巷,似乎在过著什麽节日,他实在走不了了,缩在城墙的角落,看著满眼喜气洋洋的街道,老人孩子笑容满面,丈夫妻子互相携手,恍惚中再一次落下眼泪。

这碌碌一生,飞快地在眼前闪过,满眼都是苍寒堡冰冷的青灰色的墙,在那个巨大的桎梏里,他几乎渡过了一生。唯一一点如太阳一般的橙黄光芒,就是与曾以为命中注定之人在一起的那段炙烤著心脏的灿烂日子,而如今,也已经不堪回首……

泪结成冰,他咳出一口滚烫的血,缓缓滑到在地上。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不好了,有乞丐冻死在街上了!”

“什麽?!”正在自己暖阁里面酌著小酒逗著小孩笑眯眯享受春节的望月郡太守风羁墨闻言一下子跳起来,推开房门就跟著跑进来的大群守卫往外冲。屋里面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对里面的小女孩摊了摊手说:“唉,爹爹又多烂摊子了。”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抱著布娃娃闲闲道:“少说风凉话,爹爹多不容易,在回来之前给他沏壶茶吧。”

太守亲自出马,这阵仗已经是望月郡百姓习以为常的事情,自从两年前继任,风太守就以百姓安居路无饿殍的政绩数度得皇上嘉奖。如今大年夜晚上出了事,风羁墨头都大了,一路飞奔一路还在念叨:“不可能啊……乞丐都一起收容在西街的庙里,让人拿去足够的毯子被子馒头米酒了,这根本不可能的啊……”

旁边的小兵不断劝他冷静,风羁墨跑到城门口,真见那一堆百姓围著个冻僵的人,脊背都冷了,冲进去抓起那人一摸,才心下一宽,回头对之前来通报的一干侍卫大怒道:“还没死!你们干什麽吃的?快点给我抬回去请医者!”

“太守大人,人已经搬进西厢房了。”

“真实的,也不知道谁那麽缺德,大冬天放了个要饭的来我们街上,要不是善良的百姓们及时通知我,岂不是被陷害了?肯定是临江城太守他们,那些个看人有政绩就眼红的笨蛋──”

风羁墨边抱怨边跟著手下去了厢房,屋里正在诊疗的老医官似乎对他这种念叨十分习惯了,头也不抬就笑呵呵道:“大人,您息怒。”

“我如何息怒?这来历不明之人要是死了,我今年的考核就全完了!财伯……不不,我们望月郡最善良的神医大人,您要救我啦~”

“太守大人,你自己明明医术过人,之前一脉已经看得出他哪里有问题了吧?”

“呃……这人冻伤严重,脉象极虚,内伤外伤都没处理,手经还被挑断,似乎不是一般的流荒者,应该是逃亡的江湖中人,而且有很凶狠的仇家,”风羁墨一口气说出来,顿了顿又道:“可是他脉象里有一些很诡异的异动,我感觉不出那是什麽,所以才要请经验丰富的您出山啊!”

“唉,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什麽没见过,” 财伯被风羁墨拍中马屁,摇头晃脑道:“这毒像是用了苗疆的巫蛊,有毒虫在他身子里。我也是几年前听同行说起过,据说这东西犯起来如万刀!心,十分歹毒。”

“啊?……虫?也太残忍了吧!”风羁墨听得倒抽一口气:“那……有治吗?”

“一时半会死不了,至於康复……老夫就无能为力了。而且这人身子太虚,仅仅吊著命恐怕还要废掉大人一些名贵药材……”

“财伯,我是清官,你以为我家里会堆著珠玉灵药啊?”风羁墨翻了个白眼道:“我厨房里连多的一根葱都没用,你说现在要怎麽办?”

“怎麽办,你小子要真想救此人,也只能破例一次了。”

望月郡太守风羁墨两袖清风,致使想要巴结他的权贵们一直高攀无门,最近却不知谁走漏风声说风大人不收金银古玩,却偏爱千年灵芝人参等名贵药材,一时间望月郡附近的豪门全部四处搜刮,装成车往太守府上送。

“都是你,我的清誉啊……”风羁墨举著一支大白参,再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摇头叹息。他已经躺了半个月,人参汤不知道灌下去多少,风羁墨繁忙之余也常亲自为他熬汤煮药,但这人却还是迟迟不醒。

太守府里干细活的都是小丫头,风羁墨也不好劳烦她们照看这名男子,只得亲自帮他隔三差五擦拭清洗身子。卸去一身污垢,风羁墨才惊讶地发现这男人生得极为英俊,虽然憔悴嶙峋,相貌却仍旧不由得令人咋舌。可身上就只能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了,还有几处大伤怎麽看都几乎致命。

风羁墨每次目睹都难免犯疑,这样俊俏的男子看著著实不像坏人,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搞得那麽惨?想想自己活得安逸有房子住有仆人使,而眼前的男子却拖著这样残破的身体饱受风霜,不禁非常觉得自己当初没学师兄他们选择江湖,是无比英明的抉择。

毕竟,读点书,考个三甲,轻轻松松。退一步说就算考不上也不会掉块肉,哪需要好好的弄得这麽惨。

众:怎麽会有小孩?

橙:没事儿,不是亲生的。

岸渚江篱墨风起32

这样又过了半月,男子的脉象逐渐稳定,风羁墨又和财伯一切给他接了手上筋,这双手以後怕是不能再拿剑了,可是日常起居,应该还是无碍的。财伯这时也看清了躺著的男人的容貌,不禁叹道:“小墨啊,这样看来真倒是不枉废了那麽多药草……”

风羁墨脸都黑了,嘟囔道:“什麽不枉费?长得好看有什麽用,他又不是姑娘能让我娶了回来。唉,要是让临江太守他们知道我收了贿赂,日子就不要过了,唉……”

“没趣,你这官当的,既不贪财物又不要美色!”财伯打了个哈欠:“你在这继续守著吧,我回去睡了。”

“我当官是为了抱负,抱负!”风羁墨冲著财伯的背影喊了几嗓子,兀自笑著坐回了江庭赭床边,却见他动了动,风羁墨心中一喜,便轻轻推了他几下,那憔悴的男子,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风羁墨活了二十三年,还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在朦朦胧胧的时候还能那麽漂亮,那缓缓睁开的一瞬间简直是销魂动魄。不过心跳归心跳,他还是恪尽职守的,在男子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手,他轻声叫他:“喂,你醒了?感觉怎麽样,能听见我说话吗?”

江庭赭微微皱起了眉,表情像是疑惑,又有几分痛苦,是黑夜,旁边一只油灯燃著,他恍惚地看著四周,很是陌生,再看坐在床边的年轻男子,生得很是俊美,一副书卷气息,却也从未见过。

一袭蓝衣,墨色的长发,儒雅的气质……那种感觉与记忆中那人是如此相似。江庭赭望著他,恍惚间竟是唐黎在面前浅笑,他剧烈地抖了一下,缩起身子避开眼神。

风羁墨看到他的不安,温和地安抚道:“这里是望月郡太守府,你昏倒在城门口,被我们救起的。不用担心,我绝对是好人,也不会向你要什麽报酬,你安心在这里养病便好了。还有什麽你想要知晓的吗?”

望月郡……那几日顺流而下,居然已经从腹地漂到东海边,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麽?他又抬起头,想要问面前的儒雅青年什麽,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啊,你之前肺炎,烧得很严重,短时的失声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急,不出十天就能恢复。对了,我叫风羁墨,正好你醒了,之前都只能进食一点米汤,应该饿坏了吧?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说著他便向门口走去,却见门开了条缝,两个小人儿四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正在门缝往里瞅。“你们两个一边玩去啦!”风羁墨刚要关门,又拉住对那两个小孩道:“等一下。茉茉、起芳,你们去吩咐夥房做些蛋羹来!”

小女孩听话,转身就去了,小男孩则腆著脸从门缝挤了进来,跑到江庭赭床边看了一会儿,转头问:“爹爹,这便是你捡回来给我们过冬进补的乞丐大叔了?可是瘦巴巴的……看起来不甚好吃啊,爹,今年还是宰头肥羊吧。”

“过……过冬进补?”风羁墨头上爆出一根筋。

“嗯,财伯说的。”小男孩说著对江庭赭笑著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风羁墨连忙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耳朵把他拎到一边对江庭赭赔笑道:“啊,你千万别听这孩子胡说,这孩子馋羊肉馋了一年了……总之,我们绝对不吃人的。”

“果然……财伯还说,爹爹看大叔长得好看,舍不得吃,所以……”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风羁墨:“所以爹爹,既然不能吃大叔,今年冬天还是有羊肉吃的吧?”

“没有!”

“爹~芳儿想吃羊肉啦,爹~茉茉也想吃,财伯也想吃,您就买一只吧。要是让临江太守他们知道你连羊肉都舍不得给儿子买……”

“财伯和茉茉都有羊肉,就你今年冬天什麽都吃不到!”风羁墨咬著牙压低声音威胁,然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著可能被吓著了的病人,不料他看到那男人正似乎著迷地看著他们两人斗嘴,嘴角勾著一层浅浅的微笑,而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感伤与欣羡。

风羁墨心中一滞,放下揪著儿子耳朵的手。以自己一家和乐融融的幸福肆无忌惮地去对比那人孤苦伶仃冻昏在街头的凄楚,确实是很不该的。

“爹爹,蛋羹和药都拿来了。”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小女孩推门进来了,风羁墨连忙将她手中端的东西接过来,顺便瞪了一眼对著蛋羹流口水的儿子,茉茉收到了爹爹的眼神,揪著起芳的耳朵就把他拖出门去了。

“嘿嘿,小孩子这个年岁,就是调皮一点,”风羁墨在床边坐下,陪著笑轻轻吹著蛋羹问:“对了,兄台是否会写字?方便告诉在下如何称呼吗?”

江庭赭的手虽然还垂软无力,但好歹能够动弹。他展平被单,却迟迟不动。怎麽写?写江庭赭吗?那个已不应该还存於人世的大魔头?风羁墨见他的手在抖,正想说你不愿意讲就算了,就见那男子轻轻在被单上画了个“庭”字。

出来一个字都那麽艰难,风羁墨当然不好再去问他姓什麽,便笑道:“好,那麽我以後就称呼你为‘庭兄’吧,来,吃点。”说著他便把勺子伸了过去,江庭赭顿了顿,还是顺从地就著喝了。

喝完一碗蛋羹,又被灌下一碗中药,这药根本算不得苦,喝碗之後风羁墨却还是硬塞给他一块冰糖。在那冰甜驱散口中的药味之时,江庭赭不禁苦笑,之前唐黎给他喝的药,多苦的都有,却从来没有想起要含一颗糖。

之後的几日,那两个小孩时不时就溜进来。江庭赭从未与小孩子相处过,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怕生,也不在意他不能讲话,围在他床边很是自娱自乐。风羁墨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家两个小调皮鬼会打扰江庭赭休息,後来见他似乎是欢迎的,就也不拦著。

两个孩子常常当著他的面猜测他的来历,从丐帮帮主到落难神仙,还能编出不同的故事,江庭赭常常听著听著不自觉就微微笑起来。这些孩子不知道他的过去,也就不会忌惮害怕他,甚至会伸出嫩嫩的小手在他脸上蹭蹭,这种单纯与信任,对他而言竟也弥足珍贵。

风羁墨将他花白的头发剪掉了许多,剪得江庭赭的头发如今连扎都扎不起来,他安慰说没关系,调养得好的话很快就会重新长出黑头发来,而起芳与茉茉也在一边帮腔,说大叔把白头发弄掉了之後,看起来年轻了好多。

比起孩子们给与他精神上的抚慰,负责他饮食起居的风羁墨可谓是更为细致周到。江庭赭觉得自己明明没有表现出来才对,却不出几天就被摸清了爱吃什麽不爱吃什麽,无聊了或想要走动一下,风羁墨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出现给他讲故事解闷,或者扶著他在院子里稍微走走。

橙用橙皮发誓,这一辈子也不会给你们来个3p的

(虽然貌似橙皮已经不值钱了汗)

3p真的不是爱情啊不是爱情,泪。

唐黎过一阵子之後还会强势回归。

岸渚江篱墨风起33

但是江庭赭可以微笑著任两个孩子在床边闹腾,却惟独和风羁墨不亲。他越是温和善良,越和当年的唐黎神似,甚至在一些细小的喜好与习惯上也有惊人的雷同。

风羁墨和唐黎一样喜好穿一身蓝色,同样用一根蓝色绸子松松绑了头发,风羁墨也做过医者,拿针时的动作几乎和唐黎一模一样。甚至房间的布局陈设,也和唐黎有相似之处,江庭赭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执念不散,总之他不喜欢那人在他身边时的感觉。

然而身体如今这样,根本由不得他选,风羁墨仍要照顾他沐浴。虽说对方同为男子,而且已经是有小孩的人,江庭赭还是难以忽视自己赤裸的身子被看光的事实。浴室里他只能闭上眼睛,风羁墨一手扶著他一手轻轻按揉他手脚的冻疮,那动作与力度都有几分似曾相识,江庭赭皱眉不愿去想,脑中却还是浮现出苍寒堡的骤雨之後,他与唐黎浑身湿透没入雾气缭绕的浴池,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抚过……

不,不!他猛地睁开眼睛,从风羁墨手里挣脱,然而下身根本没有力气,一下子就沈在浴桶里。他喝了两口水,就被一把抱了出来,朦胧中眼前是蓝衣与黑发,白皙的皮肤,他开始嘶吼,剧烈挣扎,他没有逃开吗,没有逃开那个人身边,还是又被抓了回去?不,不要……

“喂,你冷静,冷静一点。”忽然脸上的水被干净松软的毛巾擦去,清晰的视线里是一张俊美温和的脸庞,那人笑著,又替他擦了擦,继而也不顾他浑身湿透就将他揽进怀里低声安抚道:“别怕,别怕,有我在,有我保护你,你很安全,没人会伤害你的。”

这个怀抱是陌生的,却意外地温暖有力,江庭赭默默靠在上面,看著蒸腾的雾气,一片茫茫白色。忘记,都忘记吧,既然好不容易展开了新生,那些曾经的……

过了几天,失去的声音终於回来了,两个小孩对於大叔不是哑巴一事很为惊讶,缠著他问这问那,江庭赭自然只能微笑不语。

“你的过去,真的不能告诉我麽?”在孩子们都睡下的时候,风羁墨也悄悄问他。他似乎觉察了江庭赭不喜欢他的蓝衣服,从那天之後就变成一身月白,衬得那黑瞳墨发更为鲜明。

江庭赭歉意地摇了摇头,风羁墨便不死心地在他身边坐下:“我知道你是江湖中人,大概有什麽不愿想起的事情,可是……一点点也罢,我现在除了知道你叫‘庭’之外,对你一无所知。起码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家在哪?受了这麽严重的伤,家里人可能会担心的。”

家人?江庭赭苦笑了一下,偏过头道:“我……我没有家。”

那声音哑哑的,极为低沈动人,风羁墨听著却极为後悔自己问了一个那麽愚蠢的问题,看见江庭赭放空的眼中的疏离,微微有些心疼,连忙摆出笑容道:“啊,那刚好。茉茉和起芳都很喜欢你,你要是不嫌弃就留在我家好了,反正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的事情,呵呵。”

这个邀请,其实很难拒绝,这些日子的闲适,已然让江庭赭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然而他不是,风羁墨这样融洽幸福的一家,他虽然向往,但与他这一生实在相隔太远,正如唐黎所言,他做过的事情,已经连死都不配,上天又为何会那样仁慈,让他简简单单便寻到平静。

“谢谢,谢谢你的好意……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我不是什麽好人,很快……很快就会离开。”

“那离开之後,你会去哪里?”

“……我……”江庭赭愣了愣,竟然想不出能去哪里。家,亲人,朋友,他都没有。已经三十有五,也早已过了重头再来的年纪,如此谁又能接纳他,他又能相信谁?他呆了好久,才慢慢说:“哪里,哪里都可以……”

“看吧,你根本没地方去,难道还要像之前那样流浪直到昏倒街头?我告诉你,这泱泱华都大国,治理得极好的也就只有我望月这一块地方,在别的地方倒下,你就遇不到好心人救你了。所以别想太多了,乖乖留下来吧!”

风羁墨说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江庭赭的嘴唇抖了抖,转头不确定地看向这个温柔的男子。

“就算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

风羁墨歪歪头,看著江庭赭笑了:“呃,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没什麽安慰的。不过,你看起来像是好人,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改了便好了,这是我师兄以前跟我说过的。”

看起来像好人吗?江庭赭觉得挺讽刺的,又道:“收留我这样背景不明之人,你就不怕危险,不怕仇家寻上门,连累你和你家孩子们?”

“喂,我堂堂望月太守,官列三品,就算是江湖中人找我麻烦也是不想活了!”风羁墨又嘿嘿一笑:“放心吧,如今你放眼天下,绝没有比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望月太守府更安全的地方了。非&凡”

江庭赭看著眼前人灿烂的笑靥,心道,真的可以吗?自己真的可以……从现在起尝试去忘记一切,尝试去过一种不一样的人生麽?

“留下来吧。”

这个救了他却不求回报的人,和记忆中的人神似,只有笑起来的时候,不像那个人的腼腆,而是灿烂……如阳光般夺目的灿烂。

江庭赭也想要尝试著像冬日的雪水一般,融化在这阳光之下,什麽也不去想。

他点了头。

第二天两个小孩子知道了大叔会留下来,又叫又跳喜了一整天,江庭赭不知道自己如何能给两个孩子带来这样的雀跃,但是他们的反应,著实让他感激。

又过了几日,他已经可以自行下床。虽然风羁墨嘱咐他什麽也不用做,可是这样待在别人家中白吃白喝,江庭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除了无条件陪起芳与茉茉玩,还执意去帮忙做家事。

苍寒堡曾与朝廷有莫大的关联,江庭赭也知遇过很多达官贵人,一般能够做到太守的,绝不可能有人两袖清风。然而风羁墨真的算是一穷二白了,府中仆人只有财伯与一个做饭的小姑娘,江庭赭的到来刚好给府中增添了壮年劳力,虽然一开始都做得不好,毕竟江庭赭一辈子也没干过这事儿,但风羁墨从来也都只有赞扬没有挑剔。

非凡论坛

当清官俸禄很少,风羁墨自己也是得当业余问诊大夫才能够养家糊口,以往半夜回家还得挑水劈柴,因为家里除了他就还剩老弱妇孺,这些粗活他不干谁干?现在回到家,柴已经堆得很高,水桶也是满的,这对虽然身为青年但力气十分有限的风羁墨来说,简直是谢天谢地。

众:乃确定唐黎还有戏麽?

橙:我确定。

票……

岸渚江篱墨风起34

“你虽然身子还虚弱,可力气要比一般人大很多哎,不愧是江湖中人。不过不要太勉强啊,为免身子吃不消,还是多休息休息得好。唉,这些日子茉茉和起芳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真是太惭愧了。”再一次替江庭赭号过脉,风羁墨写了张药方让两个小孩去街上买。

江庭赭微笑著摇摇头:“没事儿,孩子们很可爱。”

“对了对了,”风羁墨突然神秘兮兮地拉著江庭赭跑到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江庭赭还以为他要做什麽,怎料风羁墨只是从树底下挖出来一包铜钱,兴奋万分地说:“你看,我终於攒够了,今年正月十五可以买一整只羊回来炖,哼哼哼哼……”

江庭赭看著他的笑容,心中整个翻江倒海起来。想风羁墨身为太守,自己节俭得衣服里面还藏有补丁,却因为省吃俭用攒够了一包铜钱能够满足孩子一个单纯的愿望而如此欢欣鼓舞。

这种朴实得几近平淡的幸福,这种在千家万户里甚至可以每天都上演的溺爱,对风羁墨,对起芳或茉茉,对世上千千万万的家庭来说,或许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普通让江庭赭羡慕,乃至嫉妒,甚至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在这个男人身边稳住身子。

溢满感慨与无尽的酸涩,江庭赭拼命忍著,眼泪才没有掉下来。风羁墨吓了一跳,忙劝他,却根本不明白他突然在感伤什麽。只有江庭赭自己知道,在如此靠近这属於别人的幸福之时,自己的心有多愤恨多煎熬。自小他想要的东西哪里曾向父亲要过一毫?什麽都只有自己抢到手,而且即便是抢到手,父亲常常毫不留情便把那东西损了扔了,所以让他如何懂得寻常人的温柔?他根本不懂,完完全全不可能懂得。

已经三十五岁了,自己都可以做爹了,却因为别人家的小孩偶尔能够得到家长无条件的纵容而感觉委屈不甘愤懑,是不是很可笑。可是假如能够选择,他死也不要降生在苍寒堡那样冰冷强权的地方,他想只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虽然平凡但有人疼有人宠,过年过节的时候可以腆著脸撒著娇问他那穷得叮当响的爹要羊肉吃。

当天晚上,江庭赭房间的暖炉被起芳上蹦下跳给弄砸了。风羁墨很是无奈,飘到江庭赭身边无奈地说:“那个……家里的钱全用来买羊了,不然今天,你将就一下到我房里睡吧。”

江庭赭那一晚就爬上了风羁墨的床。风羁墨一点不见外,一把抱住,嘿嘿笑:“别见怪啊,经常起芳和茉茉来跟我睡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江庭赭一点也不觉尴尬,反而悄悄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知道风羁墨比他小,他这种年纪的人在这个人身上去寻找一种父爱的感觉,简直是可笑,可是风羁墨现在不就把他当小孩子了麽,他也就当自己还小,做个荒唐奢侈的梦,也没什麽不好。

能够在床上抱著入眠的人,除了唐黎,就只有现在这个人。

江庭赭忽然想起从来没有见过茉茉与起芳的娘亲。这是怎麽回事呢?要说风羁墨这样的人会把娶回来的姑娘休回家,他觉得不至於,那难道……难道是死了?江庭赭这麽想著,就不敢问了,可是心底难免有一些异样。

他也不明白为什麽自己才在这待了几日,就能厚著脸皮觉得这个家是他的了,和和美美的再没有一点温暖会分给外人,以至於突然想到风羁墨是有妻子的时候,会心里有些发堵。

第二天早晨,风羁墨打开了床头的一个小箱子,又从里面摸出来几枚铜钱,左手过到右手,右手又过到左手,似乎非常犹豫不决,最後他回头问江庭赭:“那个……如果你不是特别介意的话,能不能这整个冬天就在我房间过了?暖炉是可以再买一个,不过这到底已经是我压箱底打算娶媳妇的钱……”

压箱底打算娶媳妇的钱……江庭赭默默听著,还是没问什麽,直说:“我没关系的。”

“太好了,虽然委屈你,但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风羁墨一把抓住江庭赭的手眼睛闪闪亮。

江庭赭自己知道,这完全是有私心的。风羁墨凭空出现,将他从几近绝望的人生里拉了出来,让他不由得想去依靠想去亲近,最令他安心的是风羁墨坦坦荡荡,对他未有一丝不适当的情愫,因为他虽然想要有人在身边,也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去动任何不该动的心思了。

庙会的时候,一家人一起上了街看灯。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拽著江庭赭,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路人纷纷向风羁墨打招呼,脸上溢满了崇敬的笑容,风羁墨回头得意洋洋一边给江庭赭介绍望月郡的风物,一边还要在中间插上几乎:“看,我们望月的百姓多麽爱戴我。”

他看江庭赭只是微笑,就又说:“别看现在这样,其实刚来的时候很难呢。望月之前十几年内都在镇远大将军的管辖之下,两年前将军含冤下狱,百姓哭声撼城,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把对朝廷的愤怒往我身上发,上街不被围攻就不错了,更别说笑脸相迎……”

他说著就看江庭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不禁郁闷:“我说这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嘛,你居然笑话我……”

“爹爹,我要吃那个!”起芳指著街边小贩车里的梨膏糖,茉茉虽然没说话,也睁著期待的大眼睛看著风羁墨。风羁墨只能更郁闷,一边掏钱包一边抱怨:“吃吃吃!你们两个小馋猫!都是我压箱底打算娶媳妇的钱啊……”

又听到了这一句,江庭赭再也按捺不住了,就尽量装作顺口去问他:“怎麽?孩子都这麽大了,你还没娶媳妇?”

风羁墨和两个小孩一起愣了,继而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起芳先说:“大叔,你看我和茉茉都长得一副贵气,哪一点像这买个糖都要抱怨的小气鬼爹爹?”

茉茉先敲了起芳的头,继而风羁墨也跟著敲了一下,他一边笑,一边不满地问江庭赭:“我看起来真有那麽老,会已经像有了十岁的儿子女儿麽?”

看江庭赭愣愣的,风羁墨只得和他好好补充:“这个……庭兄,在下呢今年周岁二十有三。假如起芳和茉茉真是我的儿子女儿,我得十二岁就……所以那是不可能的,我以为你应该看得出,所以一直没有说明,没想到你居然一直以为……呵呵呵呵。”

“我说爹,你什麽意思?我怎麽又不是你儿子了?”起芳嚼著梨膏糖不满。

“你是我儿子,但不是我跟你妈生的。凡*”

“我都不知道我妈是谁,你怎麽就能肯定你没和我妈生过我?或许因缘巧合,说不定你真是我亲爹……”茉茉没等他胡扯完,又敲了他的头让他闭嘴,笑眯眯说:“嗯,其实我和起芳都是爹爹捡来的孩子,不过我们绝对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不是吗?”

江庭赭挂著笑点点头,心中一下舒坦了许多,转头去看正在付钱的风羁墨,却又察觉他比自己要小了整整一旬。十二年,十二年很长了吧,风羁墨都可以叫他叔叔了,这样想著不知道为什麽心境又低落起来。

十五那天,全家围在火炉旁边吃羊肉煲,起芳和茉茉用筷子打架你争我夺毫不客气,财伯在火锅料里放了许多江庭赭没有用掉的人参,被风羁墨痛批这是腐败的前兆。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桌子上江庭赭不由得又暗自露出笑意,风羁墨正坐他对面,愣愣看著那极为迷人的笑容手里的筷子啪啦一声掉桌上。

“这麽没有定力!”财伯拿了一双筷子给他,捻了捻胡须意味深长地悄声说了一句。风羁墨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夹了满满的羊肉和香菇放进江庭赭的碗里:“吃啊!光看著笑能管饱吗?”

“那块肉是最好的,爹爹偏心!”起芳喊冤,被风羁墨瞪了一眼,江庭赭摇头笑笑,宠溺地将那块肉夹给起芳,“哇,大叔最好了!”起芳还没欢呼完,碗里的肉已经被茉茉夹走吃掉了,两个孩子互相瞪,见江庭赭还不停地在那含笑看著,风羁墨摇摇头又给他夹了几块。

当晚开始落雪,一家人又一起到院子里堆雪人,这对江庭赭来说非常新鲜,他甚至之前不曾知晓何为雪人。两个孩子滚了两个圆球往雪地里一垒,并用胡萝卜根和煤球贴上眼睛鼻子嘴巴之後,他围著这圆圆的小人转了好几圈。苍寒堡在望月郡的北边,常年积雪,可那肃穆的环境里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如此可爱的东西的,风羁墨见他喜欢,便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给他,江庭赭像个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捧在手里,手心的温度,却很快让那小人化了。

他呆呆地看著,渐渐露出悲哀的表情,果然不是什麽东西都能够承受温暖的……

“大叔,你也太多愁善感一点了吧,”突然一个雪球砸过来,江庭赭侧头躲过,就见起芳笑眯眯道:“不就是个雪人嘛,每年花开花落人死人活,麻烦事儿多著呢,冰化成水反正以後还会结成冰,有什麽大不了的,明年让爹爹给你再做一个呗。”

起芳的话音还没落,身後就挨了一雪球,回头冲茉茉气急败坏:“过分,你偷袭!”茉茉机灵地转转眼珠,抱著雪球越过起芳就向江庭赭来了,江庭赭虽然失了武功,仍旧能够轻松地左右闪避,起芳见他灵巧,也加入战局,继而财伯和煮饭小姑娘也一起围攻。风羁墨看江庭赭被合夥欺负,连忙想上来帮忙,他不上来倒好一上来就是倒忙,搞得本来轻松应战的江庭赭跟著他一起被砸得狼狈。

岸渚江篱墨风起35

大冬天玩得浑身湿透自然需要立刻更衣,太守府基本什麽都不上档次,只有浴室够宽敞,然而宽敞也不是什麽好事,江庭赭泡在热水里,风羁墨居然也毫不避讳开门就进来脱衣服,想想确实都是男人,现在扭捏的话令风羁墨感冒了也不好,江庭赭只得背过身去当什麽也没发生。

没想到风羁墨居然主动拍拍他,江庭赭勉强转回头去,就见风羁墨长发湿湿地散落在肩上,细长的眼睛在蒸腾的雾气里带了一股平日里少见的慵懒和妩媚,他问江庭赭:“你觉得我魅力如何?可入得了眼?”

江庭赭的心咚咚跳起来。这麽问是什麽意思?难道说?……他并非讨厌风羁墨,甚至可以说甚有好感,可是如今的日子平静而和睦,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真的再也不想起一丝波澜,可倘若推拒,会不会就什麽都没有了?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见他不答,风羁墨叹了口气苦恼道:“果然不行啊。我明明长得比我爹分毫不差,怎得就学不来他那万人迷恋的风情?哎,我说庭兄,您过去在江湖也该是阅人无数了吧,实话说你觉得我究竟是欠在哪儿?”

见江庭赭江庭赭好像有点儿摸不清意思,风羁墨就垂头解释说:“我和临江太守一起向枫叶山庄的三小姐提亲啦,结果三小姐说她要考虑!我真不明白有什麽可考虑的,那临江太守长著一对死鱼眼而我那麽俊……肯定是我魅力不够,没有让她心动的地方。”

江庭赭松了口气,几乎忘记了风羁墨是喜欢女子的,可同时又有些矛盾的怅然,摇摇头道:“你很好了,可能是人家小姐有自己处於别的方面的考虑罢。”

“对啦……我又没钱,还有起芳和茉茉。不过我肯定不会为了娶老婆而放弃我的孩子们的,就算娶,我老婆也要像你一样疼他们和他们处得那麽融洽才行。对了对了,说到他们,我有件事和你商量,我与唐门门主交情不错,他说可以收两个孩子去他门下做徒弟,你怎麽想?”

江庭赭略略思索了一下:“唐门医术天下一绝,礼法规矩都很健全,地处巴蜀没那麽多尘间烦扰,门主唐挽书名声也极好,确实适合孩子们去锻炼一下。”

“是吧,我主要是担心你舍不得,不过既然你也赞同就没问题了。”风羁墨呵呵一笑,突然起身去穿衣服,眼前白花花一片弄得江庭赭慌乱地转过头去,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钝痛,那蛊虫似乎又开始动作,心脏一阵抽搐差点没令他昏过去。

“怎麽了?”风羁墨听得水声,回头就见江庭赭已经蜷成了一团,忙捞过一条布巾裹了他抱起来回房。这毒蛊财伯说过,可也没办法,他见江庭赭捂著心脏脸色铁青急得要命,他可以拿针替他止痛,可是治标不治本,蛊毒不同其他伤病,不甚清楚之时不能贸然下手否则极可能适得其反。

“我没……没事……”江庭赭冷汗滚滚而下,却安慰风羁墨说没事,他这些年常被这逐渐长大的虫子折磨得越来越频繁,已经习惯痛得死去活来。他知道那东西终将弄死他,但是以现在这个成长速度,大概还有两三年可活。

风羁墨抱起他,将手覆上他的心脏。凡*他感觉到那活物在动,倘若是在别处他自然可以用针除去,可是偏偏在心脏,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万一一个失手江庭赭的命就没有了。可是江庭赭这样痛苦他亦看不下去,不禁问:“你到底在江湖上得罪了什麽人,会有如此毒辣的手段?是苗疆的人吗,你告诉我,我自幼生活的地方离苗疆不远,也许能求情通融的……”

江庭赭摇了摇头,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接著喷出一口血生生痛晕了过去。

那一夜风羁墨都没敢睡,熬了固本培元的汤药给江庭赭灌了好多,又翻了很多从家中带来的医书和典籍,可惜他当年真的是医武都不修只念圣贤书,如今看来十分力不从心,好不容易第二天江庭赭醒了,没有继续痛下去,他才微松了口气,却仍旧不得放心。

“你从以前到现在就一点办法也没用麽,究竟是谁在你身上做了这样的事?”

江庭赭漠然摇摇头。风羁墨一下就火了:“我知道你的从前不愿提起,但是我在担心你!我们一家人对你的关心是真是假你还不能分辨吗,为什麽总是当我是外人什麽都独自承受?你什麽都不说,我能眼睁睁看你疼死吗,我想要救你啊!我该怎麽做,你告诉我呀!”

他喘著气,望著江庭赭,然而江庭赭只是露出一抹仿若绝望的笑容,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过去真的不堪回首。要怎麽说?要说是他最爱的人在他身上加诸了如此酷刑?要说他曾经导演多少惨绝人寰的悲剧?要说他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苍寒堡堡主这毒蛊这蚀心之痛都是罪有应得?风羁墨还能把他当做落难的江湖侠客麽,还会放心地让天真的孩子们围著他麽……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够死在他们发现他的身份之前,一直拥有一个温馨的家……

他以为风羁墨必然会对他非常失望。可是风羁墨并没有那麽小气,只是扔给了他一本书:“你是被废了武功的吧,这书上有移花接木的心经。蛊毒应该是可以用内力压制一下的,你修一下吧,不过别太贪心,我定会看著你每日适度修行,以防走火入魔。”

江庭赭捡起那本小册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怎麽会有这武林失传十余年的秘籍?这书据说当年被邪仙风余偌从江南沈家盗走之後便没有下落,你姓风……难道说……”

“你想得没错,那位邪仙是我亲爹,不过我不肯学武,把他气得云游四海去了,如今算算也有十几年没见过了。这书是你们江湖人的宝贝,对我而言就连草纸也不如,你若喜欢就拿著用吧。”

江庭赭亦只是从父亲那里听得邪仙大名,只是不料邪仙亦有子嗣,而且这子嗣将那一身传世绝学视作无物而出来做了官。果然……自古子承父业这麽一说都是空话,他当年若对著父亲为他定好的道路有风羁墨的执著己见,不会……不会像如今这般。

“谢谢,谢谢你……”他说。风羁墨却没完:“我警告你,倘若你恢复武功便要离开我们重回江湖或者找仇家复仇之类的,起芳和茉茉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你明白吗。”

江庭赭微笑著点了点头,两个孩子都是小祖宗,他又怎能舍得违抗他们的心意,怎能舍得给他们带来危险。

又过了一个月余,江庭赭与风羁墨一起送起芳和茉茉离开他们生长了十年的望月郡。他们会跟随唐门的采药车队顺洛水西去,财伯也会跟著,一方面是护送两个小主子,一方面是应了风羁墨的托回雪山上找精通药理的二师兄殷莫来为江庭赭诊疗。起芳和茉茉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更多是对陌生地方的兴奋期待,没有又哭又闹,令江庭赭安心许多。

“爹爹,庭叔,你们要多保重,每年寒暑我和起芳都会回来看你们的。”茉茉要哭不哭,而起芳则明显士气高涨:“你们两个等著看吧,未来的唐门门主就是我起芳了,哇哈哈哈。”

“大人,不用非常伤心,虽然枫叶三小姐最後还是嫁给了临江太守,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麽。有的时候啊蓦然回首那人已经在你身边了~”财伯在风羁墨耳边似乎意有所指地说,眼神不断瞟著江庭赭,风羁墨偷偷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掐得财伯龇牙咧嘴。

马车渐渐远去,江庭赭望著向他挥别的孩子们,这种为人父母看孩子远行的心境,此刻才那麽鲜明透彻。风羁墨见他难受,拉拉他的手微笑:“没关系的,孩子们不能总留在身边,我们可以常去看看他们。家里还有我呢,不用担心。”

这这这……完全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啊汗

不久了,两人奸情完小唐很快就来了

话说近日卡文啊……似爱啊泪

岸渚江篱墨风起36终於奸情了!

太守府的公子和小姐被送去唐门一事在望月郡自然是百姓茶余饭後的话题,之前太守捡了个冻昏的乞丐养在家里之事也人尽皆知,都知道那人就是如今他身边的那位短发男子,只是看花灯那天很多人就发现了,那乞丐收拾干净了之後居然俊朗得要命,气质风度也皆令人侧目。如今,又有人说在郊外看到太守拉著他的手一起送别孩子们,态度亲昵如同夫妻,流言很快广为流传,大家都在猜那男子是不是蒙太守患难相救而日久生情。

这流言给风太守带来了偌大的麻烦,其一,自以为识相的媒婆从此之後再也不登太守府的门推销各地的名门闺秀了,每次见到风羁墨就只是嘿嘿嘿笑得暧昧,其二,则是有些暗地里仰慕风太守的小姐们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其中更有反应过度者。

隔岸临江城外有个不大不小的山寨,寨子大小姐彪悍异常,脚一跺,就偏说风太守已经污了她的清白。他爹一听那还得了,立刻差人把正巡街关心人民疾苦的风太守虏进了山寨。因为望月郡所有兵力没有太守批准是不得随意出动的,所以如今太守不在反而没人有权限去山寨要人,大家只得将此消息转达给传说中的“太守夫人”江庭赭。

江庭赭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修,功力算是恢复了两三成,虽大不如前,但江湖能及苍寒堡主两三成的又有几人,山寨宵小更是不用一提。他从柴房拿了根结实的烧火棍,便直冲碧云寨,山寨虽然没什麽高手,但是人多势众,江庭赭一边要打退这些贼人一边又要拿捏力道不弄出人命,著实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碧云寨里面,大小姐正不遗余力地向风羁墨逼婚:“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但你亦向枫叶三小姐提过亲,毕竟身为太守,始终要娶个老婆掩人耳目吧?我云仙儿虽然比不上三小姐家世显赫,倒也算得了女中豪杰,倘若落草为寇被风大人嫌弃,那我就……”

“云姑娘,羁墨不才,绝对不敢嫌弃姑娘的,只是姑娘不该凭空无中生有。我不要紧,姑娘名节为我坏了风羁墨担当不起啊。”风羁墨好言相劝,心里却郁闷得要命,这都什麽事儿啊?喜欢的话大可以找个媒婆上门先礼後兵的嘛,说不定自己就答应了呢,现在被绑来当压寨夫君的话是真的死也不能从啊。

“总归你不能不认账!”寨主哪管这些,揪著风羁墨的脖子提小鸡一样提起来:“今天无论如何拜堂,我女儿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就算你小子之前没做什麽今天也生米煮成熟饭了,来人啊,把新郎送入洞房严加看管!”

风羁墨这辈子都没遇过这麽荒谬的事情,被套上红色袍子,拿块红布堵了嘴,然後绑好送到洞房里。房里烧著甜甜的熏香,好像是有春药掺在里面,他吸了几口就意识不清浑身燥热,现在已经不是惊愕山寨大小姐抓新郎的方式了,他真的担心自己扛不住这春药,做出什麽没规矩的事情来。

意识里,好像大小姐走了进来,揭掉了堵著他嘴巴的东西。风羁墨迷迷糊糊,就知道不停地重复:“大小姐……清白……很重要的……不行……”一片恍惚中好像有人抱住了自己,那被碰触的每一寸肌肤都有如触电一般泛起战栗,风羁墨摇著头,一直在说“不行”,虽然身体叫嚣著要放弃要放弃,但是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咬著牙死撑著。

在大小姐揭掉红布的时候,就被身後赶来的江庭赭用棍子敲晕了,他一不做二不休背起风羁墨就走。屋里残存的香甜是他知道的,北漠那边非常烈性的春药,而背上的风羁墨虽然面色潮红抖得不成样子,却一直念叨著“姑娘……不行,清白很重要……”,令他不禁笑著摇了摇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为别人著想,怎麽会有风羁墨这样傻傻的好人。非~凡

将他背回太守府放在床上,江庭赭想著要不要给他找个姑娘来,可是不知为什麽,想象中风羁墨抱著别的女子的样子令他十分难以忍受。更何况现在风羁墨抓著他的衣服抓得死紧,一直在叫“不要走”,他怎麽能忍心放开他,万一他去找姑娘的时候发生了什麽,怎麽交代?

这一切都是借口,他自己也清楚。明明对风羁墨不是爱恋,却又忍不住想要亲近甚至想要据为己有,这究竟是什麽心态?他不明白,明知道绝对不可以,明知道这是冒著失去一切的危险,理智却还是无法战胜行动,他在风羁墨身边跪下来,轻轻凑过去,吻住了他形状优美的唇。

对风羁墨来说,这个吻,冲破了理智的底线。他什麽也不知道,只本能地扑向对面的身体把滚热的身子贴上去,撕开对方的衣服咬下去,他似乎知道不应该这麽粗暴,可是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身体的动作,抱著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一切,他迫不及待要把对方拆解入腹,其他的……想不了了。

“我……我会对你负责……”如今他能做到的也就是这句承诺,而听到这一句的江庭赭,霎时觉得自己万分荒唐可笑。风羁墨现在什麽都不知道,等到清醒了看见是他,说不定极为唾弃鄙夷,自己究竟在做什麽?既然想要留在这个家,既然想要守住眼前的一切,为什麽还要越这雷池?倘若连风羁墨都不愿再搭理他,他在这世上又还剩下什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粗暴的进入,有力的律动,鲜血流下来,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了。恍惚之中风羁墨听到了抽噎声,他好像看到江庭赭在饮泣,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抱著他有什麽不对,只是心疼万分地吻著他,轻轻劝说:“别哭……不要哭……”

江庭赭疼得两眼血红,咬牙接受著风羁墨的侵犯。都是他自找的,疼也是活该,只是宁可一直这样也不想要明早醒来,如果一切能断在这一点,如果能就此死去……不用再担心失去,不用再奢望得到……

他最後是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昏死在床上。

风羁墨记得那似梦非梦的荒诞,腰用力得快要断掉了,全身都在酸痛,他揉了揉像是宿醉一般疼痛的脑袋用一只胳膊撑起了身子,就看见了躺在旁边的那个人。

江庭赭脸色惨白,眼睛下面阴影深黑沈重,气若游丝地躺在身边,全身遍布青紫色的痕迹和抓伤,苍白的最初被咬得沾满了干涸的血迹。风羁墨瞳孔紧缩,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他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床上沾满了江庭赭的血。非 凡 论 坛

风羁墨当时眼泪都要下来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都干了什麽。他颤抖地用被单裹好他,将他抱去浴室用沾了热水的毛巾细细擦洗,每一寸皮肤上都遍布了罪证,他居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江庭赭眉心纠结,下体还在渗血,每一点因疼痛而反射的微小收缩都令风羁墨心疼难忍。

“庭兄,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江庭赭微微睁开了眼睛,苦笑了一下,眼中满是伤痛与绝望,看得风羁墨既害怕又怜惜,不禁紧抱他轻声说:“庭兄,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江庭赭抖了一下,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风羁墨。风羁墨倒好像是想通了什麽一般,抚了抚江庭赭的额发苦笑说:“我一直在想,为什麽仰慕了如此久的枫叶小姐退了我的亲,我不仅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松了口气。现在……我想我终於明白了。”

“因为有你在身边,每天看你笑看你睡著,我已经非常满足非常幸福。因为……因为觉得你是男子,我才一直没有去深想,如今思来,我恐怕早把你当做恋人家人而不自知,庭兄,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的心意已是如此,倘若你不嫌弃……”

江庭赭听得惊诧。本当风羁墨醒来,不鄙夷他就已经满足,谁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番话。心中五味陈杂,脸颊却微微烧起来,他偏过头去,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我又不是闺中女子……需要你负责。”

风羁墨连忙接道:“其实也不仅仅是责任……就算不发生今天之事,假以时日我还是会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的,就是如今先生米先煮成熟饭罢了,只是不知道庭兄能否接纳我的一片心意……”

江庭赭沈默了良久,直到风羁墨大气都不敢出,才道:“我……我比你大很多,更何况……”

“那又如何?还不是像个孩子。”风羁墨见他竟然不是十分抗拒,心中大喜连忙想要再接再厉,还未开口,江庭赭却突然摇了摇头,发著抖掩面道:“不能,我不能……不能……”

橙卡文,并要去考公务员,泪

票&新人王要投哦(^__^)

岸渚江篱墨风起37奸情後

那声音极为悲伤,风羁墨起先著实难受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江庭赭并非刻意拒绝他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一起这麽久,虽然江庭赭什麽也没说,风羁墨也知道他的过去必然不堪,他看著自己和孩子们的亲昵会羡慕,对於主动的亲近和体贴会手足无措,会莫名其妙地悲哀,无缘无故地哭泣,若不是过著一种他们这样的常人无法思量的人生,是不会这般的。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江庭赭的额头,继而静静地抱著他直到他冷静下来。一生实在未经什麽大风大浪,以至於风羁墨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一个历经折磨的人,他只有给他一个肩膀去依靠,默默陪著他度过哀伤,如此而已。

将人安置在净暖的床铺上,又熬了鱼片粥喂他吃下,风羁墨帮江庭赭掖好被子,拖著疲倦的身子躺在他身边,伸手过去抱住江庭赭的一只胳膊。就要陷入梦乡之际,他忽而听见身边的男子轻声说:“……江庭赭。”

“我的名字……是江庭赭。”

这名号实在到了无人不晓的地步,风羁墨打了个激灵撑起身子:“苍……苍寒堡江庭赭?”

他入官场的时候,苍寒堡已经没有了,但是那血腥的传说一直广为流传。堡主江庭赭被众口一词地说成是魔,是这世间最凶狠阴鸷最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其罪行令人闻之发指,他的死也大快人心,风羁墨看著这男人,看到他缩起了身子,看到他在怕在发著抖,却也看到他在笑,笑得不似平日的温和而带上了嗜血与狂暴,抱著头喃喃自语。

“传闻全是真的,我滥杀无辜,不知道害多少人家破人亡,这辈子……这罪孽已经太多……太多太多。我为什麽会活下来,上天怎麽允许我这种人活下来,我凭什麽装成现在这样还想著拥有普通人的幸福,我不配……”

传闻中的江庭赭确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风羁墨知道,他甚至仅仅耳闻也义愤填膺,也和别人笑话过苍寒堡的灭亡是罪有应得。但是现在,他只知道如果他转身离开,甚至不立即伸出双臂去抱紧眼前这个人,他都一定会碎成一片一片。

他舍不得。所有的罪行都只是他的听闻与想象,唯一真实刻骨的,是他紧抱著不断颤抖的身体。

“既然活了下来,就有权利获得幸福。这麽想也许对不起那无辜死去的千千万万,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做什麽也不能弥补,空自悔过也没有意义。一场瘟疫,一场洪水,一场战争,都是千百倍的灾难,那个时候,又有谁对那些枉死之人负责呢?”

风羁墨是文官,文官向来的本事把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哪怕根本不是他心中所想。在他心中,害人者本当天诛地灭,然而他仍旧轻抚江庭赭的额头,轻声道:“苍寒堡不是你建立,所犯下的罪亦不是你一人所为。一部分人为了自身的利益残害另一部分人,这根本就是人的天性。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终究是不忍,不忍在江庭赭身心之上哪怕再添一道伤,他已经伤得够重了,满身残破,满心疮痍。也许正是如此,反而业已新生,他不再是江庭赭,不再是江湖魔头,只是一个叫庭的普通人,是他身边那个习惯宠溺孩子的温和男人,那个乐於帮助街坊邻居的善良男人。

他抱住江庭赭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而江庭赭却如同被电了一般在他怀里簌簌发抖起来,他回过头,用布满血丝的眼角死死盯著风羁墨,怕从那黑瞳里找到一丝不确定。然而他只看到单纯的怜惜,单纯的爱护,几乎令人忍不住想要沈溺的温柔。

那一瞬间他如同崩溃,又如同获救一般扑上去狠狠咬住风羁墨的唇,风羁墨一头撞上床板,江庭赭却连叫痛的时间都不给他,扯开他的衣服便一路吻下去。风羁墨揉了揉起包的头,一下起身翻到江庭赭身上,江庭赭一愣,随即闭上了眼睛一副献祭的表情,风羁墨就笑了:“傻子,你不至於吧,昨天可刚刚才做过。”

江庭赭微微睁开眼睛,不看他,眼里雾气迷蒙。风羁墨也知道他在别扭什麽,只贴紧了他的身子,江庭赭也好像抓住了浮木一般死死抱住风羁墨,喉中哽咽,不愿意再放开一分一毫。

就好像迷途的人终於找到了归宿,好像沈香的几案被雪水冲洗,终於能够放下,终於不留痕迹。

那日以後,江庭赭似乎真的释怀了许多,每日微微笑著,帮忙烧水打柴,只是与风羁墨两人在一起时,明显多了些温暖,多了些温度,多了些期待与萌动。初春烧饭小姑娘告假回了家,家中再也没外人打扰,风羁墨怕他寂寞,常常将公文带回府里处理,江庭赭亦不愿累赘他,常去城里的破庙帮一些流浪者的忙。晚间回来,两人一起做饭一起吃,一起阅读探讨,绘画抚琴,简直逍遥好似神仙。

春雪渐渐化去,草木欣欣向荣,院子里因为那些新绿也显得生机勃勃起来。风羁墨在窗台外面种了太阳花,一朵一朵含苞待放,明明已经过了严寒没了暖炉做借口,江庭赭仍旧就这麽在风羁墨的房间里留了下来,每日谈笑风生,相拥而眠。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终於可以扎起来。风羁墨拿出了压箱底的银子给他添置了很多新的衣物,还不忘调侃:“你看,私房钱已经花完了,我是彻底打消娶媳妇的念头了,以此为证!”江庭赭无以为报,只得采了郊外一种极似丝绒的白草,和著一些碎玉玛瑙,替风羁墨编了一条银色的束发绳。

他在编著绳子的时候,想了很多,他对风羁墨的感情既不是当年对唐黎那般的微甜与悸动,亦不是後来那般情意笃厚与刻骨铭心,当所有热情与真心都葬送了之後,他在风羁墨这里找到的,是温暖的平静。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爱,他亦不想那这人与唐黎比较。那个人是无法破镜重圆的心底最深的伤,而风羁墨是什麽,他不知道,也懒得想。

没想到那条银色的绳子令风羁墨极为感动,把那它系在头上之後就说:“这辈子是不会拿下来了,除非我死。”

风吹动他的黑发,江庭赭痴痴看著眼前这个俊美男子,心中微酥,一点点一点点仿佛醉了,他知道,也许这感情不像他一直想得那样浅,也许再近一步,就又是深不见底的沦陷。

可已经经历了一番不堪回首,还敢再去尝试沦陷吗?

平静美好的日子,还是没有能够长久,江庭赭身子里蛊虫噬心的痛苦又发作起来,那一日风羁墨不在家,他痛得在桌角撞昏了自己,血流一地几乎毙命,待他醒来的时候,风羁墨为照料他已然憔悴得厉害,没了平日里的喧哗和笑容,只是拉著他一只手斜靠在床边,心疼地啜泣。非 凡 论 坛

去了雪山的财伯到现在还无音信,风羁墨已决定要亲自动身一趟,他不能继续再看江庭赭被折磨,不能再品味看到那人浸在鲜血里时候的撕心裂肺。告下了一个月的假,收拾了一些药材衣物,他便带著江庭赭向他曾经的家──西边那座神秘的雪山逆流而上。

这一路,虽不是观光,沿途春色也尽收眼底。江庭赭虽还会偶尔犯疼,大半时日还都是好的,仍旧可以同风羁墨打趣谈天,他也有意要驱散风羁墨眉间那一些愁云,於是变得比平日更开朗,风羁墨深知他的心思,两人一路都默契地携手而行。

岸渚江篱墨风起38重逢

“那里其实离唐门不远,等医治好了,下雪山之後顺便可以去看看起芳和茉茉,不知道两个小家夥在那里过得怎样。”已没有多少路程剩余,风羁墨望著阔别多年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还是有些激动,江庭赭见他神采飞扬,不禁憧憬:“我亦想要看看你生活的地方,一定……一定很美好。”

“美好是美好,就是冷了点,你身为江湖中人若是想瞻仰我那邪仙爹,恐怕也会失望而归了,他不在的。现在在宫里的应该只有我二师兄殷莫,他不爱见人,常年在山上躲著,不过别担心,他面冷心热而且医术简直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你的病肯定能治好。”

江庭赭莞尔,望著风羁墨的笑意盈盈,便好似三万里春光也比不过这一笑嫣然。命运多麽不可预测,他曾想过放任这蛊毒穿心而死好了,却遇见了风羁墨,如今他真的想要活下去了,和这个温柔的男子一起,余下的人生,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

命运诚然非常不可预测。

风羁墨拉著他的手上了雪山,拉著他的手打开了幽宇宫的大门,江庭赭挂著微笑,带著几分涩然与不安,他已经猜想过门里各式各样的可能──也许会是一位冷淡的男子,对自己冷哼一声之後被风羁墨追著讨好;也许会挂著戏谑的笑意,调侃小师弟带了个男人回来;或者非常凑巧邪仙就刚好在;又或者宫里空无一人,然而他绝对没有想到他抬眼,最终看见的那人。

空旷幽深的大殿内站著一名男子。一袭蓝衣,长发如墨,带著三分他熟悉的气息,加著五分他恐惧的冷厉,正是日日夜夜不断浮现在他梦中,让他努力想要遗忘却无法抹杀的那个人,那个在他冷酷的心里种下了爱,然後连根拔起,弄得他遍体鳞伤痛苦欲死的人。

殷雨啸站在殿中,看著眼前来人,虽然惊异非常,脸上却没有半点波澜。江庭赭开始发抖,握在风羁墨手心的手像触电一般硬是缩了回去,风羁墨疑惑了一下,然而此刻江庭赭的反常也比不上眼前这人给他带来的惊奇,他露出灿烂的微笑扑了上去:“唐黎师兄,你终於舍得回来了?”

一抱抱了个满怀,殷雨啸皱眉接住这扑上来的青年,眼光却只透过他的肩膀直直看著僵立在殿门口的江庭赭。似乎并没有分离多久吧,却如同跨越沧海桑田,这一眼太过复杂太过艰辛,本来不该再见的,为何又偏偏碰到?为何又偏偏终於还是遇到了?

“小……小墨……”终於反应过来这粘著自己的青年是谁,殷雨啸十六岁离开雪山,已经十余年,当年那师父与师爹生的小不点儿现在也长成俊逸男子了,仔细看看,和师爹年轻时颇为相像。风羁墨却什麽都不知道,忙笑著转身将江庭赭拉到前面:“庭,这是我三师兄,不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个,不过这一位一样是神医哦。”

他一边介绍,一边问殷雨啸:“对了唐黎哥哥,殷莫哥哥哪儿去了?”

“不知晓,我们来的时候宫里看似已经无人居住甚久了,”殷雨啸摇了摇头,随即对江庭赭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初次见面,我叫做唐黎。”

唐黎,唐黎……江庭赭觉得既可笑又可悲,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男人如此称呼自己?

他瞳孔紧缩著,面对那人含笑伸来的手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一般。这时後殿传来脚步声,殷雨啸回头一笑道:“来得正好!”说著将漠十三拉到怀里状甚亲昵地介绍道:“小墨,这便是师兄最宝贝的男人了,十三,这是我小师弟风羁墨,同你说过的我师父的儿子。”

漠十三看到江庭赭,脸上也立即血色顿失,及时被殷雨啸狠狠掐住身後的一只手才没有失态,勉强挂著笑容对两人寒暄了几句。风羁墨好奇地看看漠十三,想到一向腼腆内敛的师兄居然都如此开放了,自己亦不可薄待了江庭赭惹他难过,便也光明正大地要伸手去拉江庭赭,然而却被躲开。

他想江庭赭可能是面皮薄,就笑笑不介意,没看到就在他看向江庭赭之时,殷雨啸也向江庭赭露出了一抹冷笑。那分明像是在对他说,游戏尚未结束,而江庭赭已然全身像浸了冰水一般寒意肆虐。

怪不得风羁墨举手投足间,多少与唐黎有点相似……有些命中注定的劫,看来无论是怎样逃,也终究逃不了。

一阵寒暄之後,风羁墨说明了来意,殷雨啸勾唇微笑道:“其实殷莫不在也没有关系,我和他学了那麽些年,我想这毒蛊,我是治得了的。”

风羁墨露出了安心的笑,然而江庭赭却看清唐黎对他这温和礼貌笑意背後的嘲讽。风羁墨问唐黎他这些年来都在做什麽,殷雨啸绘声绘色,当著江庭赭的面却偏是没有一句实话。他说他云游四海,救人济世,风羁墨听得欣羡不已,浑然不知在场四人只有他一个被完全蒙在鼓里,然而江庭赭却根本无法将这谎言说破。

那一夜各自睡下之後,江庭赭从风羁墨的怀里爬了出来,披上外衣走到大堂外的庭院。庭中月影朦胧,石桌边上殷雨啸正自斟自酌,江庭赭知道他在等他。

(我就是来平坑的,抱著如此坚定的意志)

岸渚江篱墨风起39 可怜的……

“他是我师父的儿子,真没想到。”

江庭赭坐下,殷雨啸倒了杯酒给他,他望著殷雨啸:“你想要怎样?”

“我能怎样?他都知道你是谁了居然还和你在一起,我所知道的小墨可是相当嫉恶如仇的,你如何成为例外……我可真想不到,”殷雨啸抿了口酒:“只是,那孩子一向不爱夺人所好的,我若是求他将你让回给我,他说不定会很为难呢。”

江庭赭没有动静,闷头喝酒。

“哦,怎麽这般冷淡,小墨可真可怜,” 殷雨啸伸出一只手,搁在桌上正好能磨蹭到江庭赭的脸颊:“岁月不饶人,没想到你也老了啊。”

“你没有躲开呢……明明今天小墨要拉你的手的时候你躲了,”殷雨啸低声嘿嘿笑了起来:“你还想著我,是不是?”

江庭赭冷笑:“想著你?我又没病。”

“谁说你没病?我的蛊,一直都在这里,”殷雨啸站了起来,绕到江庭赭面前手抚著他的心口:“它蚕食著你的血肉,那感觉很疼吧?当然呀,我为什麽留下他?因为那东西让你记著我,每当你疼得辗转反侧的时候,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唐黎,唐黎,唐黎!”

“怕了吗?我说得有错吗?呵呵呵,你回去告诉小墨吧,让他不要天真了,这蛊虫我一辈子也不会给你去除的,江庭赭,我要你死。”

心脏被刺了一下,比蛊虫噬咬还要疼上百倍,它很久没有这样疼过了,江庭赭有些茫然,自从和风羁墨在一起之後,他几乎都忘记了这种感觉究竟有多麽难受。

“我要你死,因为那样的话,你才终於完全属於我。”

……什麽?

“江庭赭,我早就想要杀死你的,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我舍不得。呵呵,可是与其看著你找到幸福,还不如弄死你。”

“你那是什麽眼神?怕了吗?还是恨我?”殷雨啸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哈哈大笑:“你凭什麽恨我?你看看我,你倒是看看我!我本来是个怎样的人,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把我弄成这样你凭什麽幸福,想想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自己说说看你这辈子还凭什麽得到幸福!”

江庭赭张了张嘴,他知道他必须反驳,和风羁墨在一起的日子,那个人给了他太多可以幸福的理由。可是……在殷雨啸面前,却偏是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当幸福的甘霖实在过於些微而短暂,它浇不灭地狱一般的烈焰。

就在他沈浸於绝望之时,殷雨啸却突然俯下身,吻了他。

“江庭赭,”他说:“你和我走吧。”

夜风撩起两人的长发,纠结在一起断不开缠绕。江庭赭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唐黎已经牵起了他的手。

“走吧,”他笑得好像偷到糖的孩子,那麽调皮,那麽甜:“丢下他们,丢下一切。忘记你是谁,忘记我是谁,我们携手天涯,去履行最初的诺言,好不好?”

即使是那样的笑容,也有著掩饰不住的疲惫,纠缠了太久冥顽了太久,实在是想要放下了。

在这一刻江庭赭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自己呀。和风羁墨在一起的纯良,永远只是佯装,否则他不可能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没有良心到甚至没有往身後看一眼。

两人手牵著手,隐没在迷茫的夜色中。

第二天风羁墨醒来的时候,昨晚在臂弯里的人早已经不知道去向了何方。他走出房间,漠十三正面无表情地在劈柴做早饭,冷静得就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

那一天,风羁墨才终於知道了江庭赭一直不愿提及的过去。而且非常可笑并可悲的巧合是,漠十三叙叙而说的是他亲眼所见的故事的後半段,而他无从得知的前半段,风羁墨却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巧在唐黎身边。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而那两个人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风羁墨突然觉得特别不公平,他晚生了太多,晚到了这个故事甚至已经没有他出场的份额,那所有轰轰烈烈的惨淡,爱恨情仇的纠缠,他都错过了,晚到就算整个故事重演一遍他还是会不可避免地与之擦身而过。

他应该注意到的,从踏入幽宇宫,从江庭赭看唐黎的第一眼他就注定什麽都不是了。有了唐黎,望月郡的生活、家、茉茉和起芳,江庭赭都是不会再要了的。

有那麽一瞬间,他想过那就算了吧,让他走吧,让他去找他真正的幸福吧,可是心口的痛却叫嚣著不能放手,所以他非常佩服漠十三的定力,他苦笑著问他:“你真的不介意?”

“早就知道不是我的,早就知道有这麽一天了。”

可是我不知道呀!在前一天,甚至在今天早晨醒来之前,风羁墨都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紧抱那个人的!

他提著漠十三的後襟把他给拽了起来,他不能接受自己太没风度,所以他要把这个人也拖下水。

“跟我去找他们!你不是师兄的情人吗?”

漠十三惨然一笑挥开他:“我只是个暖床的。”

“……好吧!可我是名正言顺的,你跟我去找他们!就算要走,就算要走,凭什麽给我不辞而别!”

“别去打扰他们吧,”漠十三淡淡说:“更何况,你根本找不到的。”

“你怎麽知道我找不到?你怎麽知道就是他们两一起走了而不是师兄拐走了庭?你怎麽知道……”

“别自欺欺人了,”漠十三冷冷道:“没空陪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发疯,我要回去了,还得去告诉左护法殿主他不会回去了呢。”

“懦夫!”

“随你怎麽说,我无所谓了。”

待漠十三离开之後,偌大的幽宇宫就只剩下风羁墨一人,他走到宫外,从在雪山之巅望著远近一片白雪皑皑,就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般孤独。

还是无法适应朝夕之间如此大的落差。

(想要替小墨骂一句,真TNND)票

岸渚江篱墨风起40

在幽宇宫等了三四天之後,风羁墨下了山,毕竟他还有职务在身,告假的时间就那麽长。回去的途中他顺道去唐门去看了起芳和茉茉,那两小家夥都活泼健康得很。起芳还在问“大叔呢”,被茉茉扯著耳朵揪到旁边凉凉说:“看就知道啦,爹肯定被抛弃了。”

风羁墨觉得这个词实在是贴切,如果自己这被丢下的情形都不叫“被抛弃”,那还有什麽叫?

回到望月郡之後,他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巡视街道体恤民情一如既往。本来该是孤家寡人的,可巧财伯和煮饭的小姑娘都回来了,所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麽孤独。

江庭赭的房间他一直留著,摆设一概未动。

财伯有时候看风羁墨表明上正正常常的反而更担心,常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风羁墨就笑:“芳草是多,可惜我就系著那颗草。我等他,他不回来我就一辈子这麽过。”

“一辈子就这麽过岂不是太浪费了?”煮饭小姑娘很少插话,也忍不住说一句:“我姐姐在临江城大富之家做婢女,听说很多大家闺秀都倾慕太守英姿呢,更何况庭公子虽然好,又不能传宗接代,所以说何必……”

“是呀,”风羁墨笑笑,自言自语说:“但是心已经被带走了,我又有什麽办法?”

春去夏至,风羁墨终於说:“我不要等了。”

财伯和小姑娘很欣慰,然後他们就看到太守大人收拾了包袱:“我还是决定要去找他!”

“抢回来?”财伯问。

“不是啊,就是去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师兄对他好不好……这一类的,”风羁墨几个月里清减了不少,这样背著行囊有一种很是萧索的意味:“看到了,我才能放心。”

“少爷,真不是我说你,”财伯道:“您这一去,就算找著了,不也是给自己添堵麽?您可不能有事啊,这望月十万百姓的生活还指望您呢。”

“我又不是去寻短见!”风羁墨怒:“好歹读了那麽多年的书,也算行过万里路,很多道理脑子里面是装著的。所以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的方法是很温和的,就算得不到,我也做不出来什麽发疯的事情。”

“……这样等一个男人还叫不发疯啊。”财伯私底下磨叽。

风羁墨不作理会,好容易等到休假他就北上去了京城,找了小师兄郁沈影向他打探唐黎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唐黎已经回了翠月殿。他又风尘仆仆南下去了频迦城,唐黎真的在翠月殿,好好的,闲闲的,江庭赭却不在他身边。

殷雨啸只不过给江庭赭造了三天的梦而已,两个人携手走过山川河流大城小市,就如同那一切恩怨和伤害都不曾存在,就如同他们从来没有互相背叛过,甚至不断吻他,在床上疯狂,似乎要把这十几年遗失的全部补回来。

三天之後,他在原先苍寒堡所在的盐海城丢下睡梦中的江庭赭,一如他丢下风羁墨一般。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重温旧梦,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要破镜重圆,他要的就只是江庭赭对风羁墨的背叛,让他的小师弟再也不原谅这个男人,再也不可能温柔地笑著拉著他的手希望给他幸福。

他做到了,只是向江庭赭伸出手他就被诱惑了,不费吹灰之力。

临走的那夜他望著江庭赭的睡颜,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放下了,“涅盘”的力量令爱变成了恨,但纠缠了十几年他还是没办法忘记这个男人。这一刻,终於尘埃落定,他没有喜,没有悲,就是不回头地走了。

“从此相忘,陌路,这一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一切缘分、恩怨,早该终了了。为什麽还会有这一段结尾殷雨啸真的不明白,命运多讽刺啊,假如风羁墨不是他小师弟,他们也不会这样再度遇上,假如那两个人就一辈子幸福快乐不再让他知道,他也无心追著江庭赭不放。

在离开的道路上,内心深处那个叫做唐黎的被尘封的部分雪雪呼痛,不过殷雨啸已经习惯了去忽视他,总有一天那个部分会彻底死光烂掉,他就真的刀枪不入了。

途中,他经过了东海边。碧蓝的海水拍打著滩涂,然後在那里,他遇到了未曾期待会遇到的故人。

记得那个男子生得绝美,回眸一笑而众生惊豔。在初到苍寒堡的时候,他是医官,那人是男宠,可是不知怎的就做了朋友,而且非常要好。再回堡中的时候,听说他已经被送了出去,然後一晃十几年了,从没有过音信。

“唐黎你还活著?”那个人睁大眼睛看著他。

是啊,我还活著,还算是活著的吧。殷雨啸温文而笑,好似许多年之前:“多年不见了,凤兰。你在这儿做什麽?”

“啊,我在找人,你是从北方下来的吗?在路上有没有听人说起过,镇远大将军?”

“镇远大将军?”殷雨啸觉得这名号很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嗯,好几年前平定北漠,後来管辖望月郡的镇远大将军司徒雪融,”凤兰提到那个人就笑得很甜蜜:“他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正在到处找他呢。”

望月太守不是风羁墨吗?

殷雨啸突然抖了一下,他想起来两年前他们追杀天宁王爷苍无心追到望月郡却被一名朝廷将军阻了路,他便授意漠十三去京城告发那将军窝藏钦犯,後来他们抓到了苍无心,那个将军也被收押下狱,後来听说是处死了。

风羁墨抱怨过,说望月的百姓不接纳他,是因为当年冤死的司徒将军实在太得民心。

所以凤兰就算再怎麽找也不可能找到了。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就是他将他间接害死的,殷雨啸望著曾经好友略带期望地望著海的另一端,寒意渗透到五脏六腑。

兰兰来串场

这件事是凤楼结局後七年

btw雪融没死不用担心

票~~

岸渚江篱墨风起 完结倒数五

“这些年来,我到底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不幸?”回到翠月殿他就往漠十三的怀里躲,头靠著他的胸口泪水不断地掉:“其他人我都是故意的,我不後悔,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凤兰啊……我不敢告诉他,不敢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为什麽,为什麽你没有阻止我?为什麽只是待在我身边却什麽话都不说?!如果你告诉我要放手的话,如果你劝阻过我的话……”

“如果我劝阻过你的话,你现在想要找个能哭的人都没有了。”漠十三搂著他,温柔地磨蹭他的脸颊。

是呀,殷雨啸泪水落得更凶,他连郁沈影都下过狠心牺牲,他一度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一想到这些他不禁觉得後怕,幸好漠十三放走江庭赭的那个时候他没有狠心动他。有偌大的势力有什麽用?郁沈影走了,郑天问走了,连风羁墨也肯定恨他,自己真可谓是众叛亲离,只还剩下一个漠十三了。非^凡论^坛

在这之後殷雨啸的情绪安稳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变回了漠十三记忆中那个行医济世的温和少年,而漠十三在翠月殿中的地位也从暖床人变成了真正的情人。

殷雨啸第一次拉著他的手光明正大地出席翠月殿的盟会的时候,漠十三一个大男人完完全全陷入无措,这麽多年来,殷雨啸再次给了他他并不期待得到的东西,令他受宠若惊。

之後的生活是温馨的甚至可以说是甜蜜的,虽然知道可能也长久不到哪去,漠十三还是感到很幸福。

当爱上一个注定不属於自己的人,必须要先学会不再往前看,不再考虑明天的事情。

基本上来说,风羁墨和他的境遇差不多,但是那个人显然还没有认清现实,竟然找江庭赭找到翠月殿来。在没有见到人之後,风羁墨几乎要疯了。

“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让他离开我而已?”

“我是要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罢了,”殷雨啸道:“你是否知道,是他主动同我离开的?你是否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一次都没有提过你的名字。就这样你还要找他?小墨,认清现实吧,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你到底把他丢到哪儿去了?”风羁墨双手紧紧握拳。那个人被丢下了,他会不会去做什麽傻事?还有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小墨,你这样好,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你,何必为之自降身价?忘了他吧,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不要在这种时候装出一副师兄的样子!”风羁墨突然吼了出来:“你抢走我喜欢的人我都没和你计较了,因为我以为你会好好对他!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究竟存了什麽心!既然你不要对他好,为什麽还不准我对他好?”

“因为他不配,他没资格幸福!”

“那我呢,师兄?如果他不幸福,我也不会幸福,这是你想要的麽?你曾经爱过那个人吧,那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希望他幸福,就算他不会回报我的感情,能够远远地看著也是好的。但我不明白,当爱已然成了伤害,再将这伤害坚持下去的意义。我想要去找他,如果找不回来我会放手,但是师兄,我希望你能够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

“放手是吗?”殷雨啸恻然笑道:“你怎麽还不明白?放手,对於我,对於他,都太迟了。你们的出现,太迟了。”

漠十三听出来了,自己显然是包含在这个“你们”里的。他只能不动声色,默默羡慕风羁墨昂首挺胸的争辩。

“没错,也许他永远不会爱我如对你一样深,也许我遇见他确实太迟了。但是你又怎麽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不同样弥足珍贵?在我面前的庭,从来就不是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苍寒堡堡主,他细心善良,愿意帮助周围的人,他就快要变得很好,我们就快要变得很幸福。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一切不会就这样毁掉的!”

“是吗?你现在是在怪我是吗?所有的不幸明明都是他著手造成的,最後你们所有人都要怪到我头上来吗?”

如果不是他,我怎麽会变成这幅样子?这一切的一切又怎麽会走到这一步?殷雨啸突然非常想要仰天大笑,现在,反倒他成千古罪人了!

“我告诉你风羁墨,我已经没什麽可失去的了,我不会介意再多一点。你听好,不准找他,不准再让我听见你提他,否则我不介意一样毁了你!”

风羁墨笑了笑,仰起头:“你就是这样逼走郁沈影和郑天问的吗?”

“你……”

“殿主!”漠十三拉住他:“他好歹是尊师的儿子。”

殷雨啸的手呈钩爪状,整个在发抖。他靠在漠十三的胸前,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有些事情,像过不去的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重演……

“告诉我,他们不会在一起的,”他喃喃道:“江庭赭会在他找到他之前死掉,他不可以幸福,不可以……”

风羁墨走出翠月殿的时候,神情是恍惚的。

记得他还是小孩的时候,郑天问冷淡殷莫飘渺,而郁沈影因为涅盘而恍恍惚惚,几位师兄中唯一分外照顾他的就是唐黎。在他心目中最亲的人,最信任的人里,一直给他留下了特殊的位置,然而没想到也会有反目的一天。

在外人看来,也许就是为了争一个江庭赭。但是风羁墨知道不是这样──要是唐黎可以给那个人幸福,他真的可以让,然而眼睁睁看著他放手去残害自己心爱之人,就算知道这一切纠葛都事出有因,他还是做不到。

人终究是自私的,守护不了爱情,起码他想要守护那个人。

风羁墨去了盐海城,苍寒堡被大火焚烧的废墟,来到这里只是一种直觉。如果江庭赭没有地方可去的话,他觉得那个执拗而善於自我虐待的人会回到这里来。

焦黑的残垣断壁,已经看不出来曾经的这里是多麽富丽辉煌,杂草萋生,满目荒凉。风羁墨行走在一片没落的繁华之上,越走,就越心慌,到後来就是在这一片瓦砾之上奔跑,穿梭寻找著。

今天回安徽(^__^)

票,争取明天完似爱

岸渚江篱墨风起 完结倒数四

抱歉,突如其来非常忙

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个人,令你不能自已地牵肠挂肚。当他不见了的时候,寻觅,就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征途,要撑著一颗日夜变得羸弱的心坚强地走到尽头。

尽头是一座徒有四壁的高屋大殿,他要找的人缩在墙角,嘴唇开裂皮肤枯黄,瘦得不成样子,。

那一瞬间风羁墨是愤怒的,他不记得自己一辈子有这样气过。就算没有师兄,江庭赭就想不到他麽,为什麽那麽倔强,为什麽宁可自己作死在这里也不肯回去找他。

继而他忽然又有一种想要落泪的茫然,江庭赭是打定主意不要他了,宁愿自己死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也不愿回他身边继续那从未真正倾心的恋情。

他抱住江庭赭,收紧双臂,想要温暖他。但是没有用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收拾,唐黎赢了,他们之间的羁绊终是不堪一击。

江庭赭十多天来什麽也没吃,加之身子本来就差得不成样子,被风羁墨抱去客栈躬亲细心调理了半个多月之後,方才能够起床。

他沙哑地向风羁墨道歉,并非请求原谅,只是纯粹的道歉而已。

风羁墨背过脸去苦笑。第一次捡著快死的江庭赭的时候,他还可以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和自己一次幸福的机会,但是这一次,无论怎样努力,前尘往事太深,幸福业已从指尖溜走。非^凡论^坛

可是在帮他换药的时候,抱著他的时候,拼命抑制住的想要碰触他的渴望的时候,还是听得见自己的心声,听得见自己究竟有多麽喜欢他。

风羁墨最终还是输给了不断的叫嚣思恋,紧拥著江庭赭,哽咽著问他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当喜欢一个人喜欢惨了,身心都不再由自己控制。非^凡

那一刻江庭赭心撕欲裂。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是风羁墨,他究竟是如何忍心这样伤害他,如何忍心亲手毁了一切。

然而毁了就是毁了,他眼眶湿润,咬死牙关不肯应承。唐黎说得没错,他没资格幸福,更没资格在给风羁墨假的希望让他更为深陷而不可自拔。

他宁可风羁墨恨他,放他自生自灭,却不能接受他这样在乎他珍视他。

“你走吧,我不曾爱过你,我这一生的全部爱和恨、情和仇,早都给唐黎了,你一点点都分不到。”

他从风羁墨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眼睛里看到了疼痛,深入骨髓。他以为他会丢下他,但是那人却还是留在他身边,扶持他照料他,一如既往。

“既然你没有什麽能够给我,我就不要了,从此不再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你还是望月郡太守府的客人,况且我应承了你要替你治病去蛊的,总不可以食言嘛。”

“你无须如此,”江庭赭缓缓道:“我无以为报……”

“不是说了不需你报答吗,怎麽还这样多纠结!”风羁墨笑:“你就当我是江湖结识的朋友,朋友有难本当两肋插刀,大不了将来我万一犯事下狱杀头什麽的时候你去劫个囚不就好了?”

江庭赭却无法为这故作轻松的话语展颜,默默望著穹顶。

……欠他的太多。

在恢复了体力之後,风羁墨强行把江庭赭带去了唐门。走的是之前的水路,江庭赭一路默然,风羁墨也不迫他说话,自己站在船头对著两岸美景白日放歌。

天生一副好歌喉,他唱得江边常有人驻足聆听,江庭赭就在船舱中看他一席墨色黑发飘扬,眉眼之间神采飞扬,仍是少年才有的意气风发。

他真的很好,是自己不配。

唐门门主唐挽书不过和风羁墨差不多的年纪。江庭赭遥见他,心道如今江湖上真是英雄之辈多出少年。

唐挽书给江庭赭号过脉後,将风羁墨叫到了外面。

“这病再不救治,他便活不了几个月了,只是……”

风羁墨明白唐挽书话中的意思,便问:“需要什麽药引?”

“你既然生在雪山,必知道被称作昆仑墟的那座峰的空心简竹,但是……”

风羁墨立即想到,幽宇宫的对面几座山峰连绵处有一处极高的绝壁,从他们那里看,正是日落之处。小时候爹爹和他说过,那里叫做昆仑墟,终年有海市幻境,人们上去了就很难再下来,那上面寸草不生,却生著一种竹子,通体碧绿万年冰寒,为绝佳的药材。

“我这就去将它弄下来几根好了。小时候就总想试试看爬那座峰呢,两个老顽固一直不准,现在终於逮到机会了。”

唐挽书有些担心:“别说得好像去玩一样啊,十有八九会死的。”

“那有什麽防寒防毒的东西赶快一并给我吧,总之屋里面躺著的那个家夥,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的,有一线生机在,让我赔上十条命我都甘心,”风羁墨挠挠头:“当然我肯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的。”

江庭赭就觉得有些时日没见著风羁墨了,并未去问。因为有唐挽书帮他治病,风羁墨没义务继续陪著,真要不辞而别他也没什麽可说的。

只是真见不著人了,整颗心又骤然空了。

人都是贱的,不去善於铭记最温暖的快乐的,而善於去铭记最沈痛的伤害。唐黎对他而言就像一辈子都逃离不了的魔障,他没有办法,只能拉住风羁墨寻找安慰,因别人的伤害而惩罚那个善良而无辜的人。

最终哪边都回不去了,真是荒唐。

在唐门学习的两个小家夥还是没事就往他这里跑,只是这几日起芳突然不来了,问起茉茉,茉茉也不答,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之後几天,江庭赭依照唐挽书的建议出房门走走,走得不远,就听小屋拐角的另一边两个孩子在吵架。

起芳说:“我要上雪山找爹爹。”

“你再胡言乱语一次,我就去禀告门主,让他禁你的足!”

“可是你都不担心吗?你那天也偷听到了门主说昆仑墟多险恶了,假如爹爹死在上面怎麽办?我去一趟,就算找不著爹爹起码能把药材弄回来吧。”

“可假如爹爹都回不来,你又凭什麽回来?姐姐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江庭赭靠著墙壁,恍惚间几乎站立不稳。

风羁墨去了哪里?竟然去替他涉险采药材?说了不求回报,竟然就真不想要他承情,一句话也没说就去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 完结倒数三

那个男人……江庭赭抱著头,真的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在背叛之後还会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

江湖险恶,不管是早已浸染其中的他还是当初涉世未深的唐黎,都深谙一次背弃则永无原谅的道理。在他们的意识中,“宽容”是个飘渺的词,听说过,没见过,所以就算风羁墨想要再次接纳他,他都拒之千里,因为甚至不能够原谅自己。

纠葛太多,於是忽略了那样不求回报的爱情是存在的。风羁墨从最初就从没问他要求过任何事情,而是默默付出著,只要看到他开心就可以很满足。

这样的感情他和唐黎都很难理解。纠缠的十几年里,爱从来是有条件的,斤斤计较著得失,温暖就在这样的拉锯中烟消云散,而痛苦却经年。

但是那样的爱情感觉得真实,双方都不会怀疑,因为双方都无法放手,宁可看著对方走向毁灭也绝不允许自己给予的以外的幸福。

以至於以为看著自己至爱之人走向别人而还能够默默祝福的,都不是真心。所以漠十三永远只是床伴,所以风羁墨一直进不了心底。

可是若不是真心,为何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涉险?同样的爱情摆在他和唐黎之间,别说性命了,仅仅是权力与纷争一切就支离破碎。

江庭赭实在不明白为什麽会存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爱。失去风羁墨的日子一点点变得可怕,在和唐黎决然而走的时候完全不曾思量他,而如今伏在床上,却每每担心到落下泪来。

和唐黎的日子,因为太痛,刻意遗忘过,现在想起来会有大段大段的空白,然而在望月太守府的日子,每一天,每一个点滴的温暖,分毫未失,分毫未忘。

风羁墨终於是回来了,突然出现在江庭赭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的,完全不提这几日他去了哪里。如果没有听得起芳和茉茉的对话,江庭赭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晓他为自己做过什麽。

如果真是那样,他会怎样?在病好之後辞行,远游,留风羁墨一个人默默离伤?

上天不薄,还是放这个人回到了他身边。所以,他应当珍惜的不是麽?

取出蛊虫那天,唐挽书手中拿著碧绿色的小竹筒和当年唐黎拿的一模一样。江庭赭的手脚为了以防挣扎都绑了起来,风羁墨从後面抱著他,一手轻轻捂上他的双眼。

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唐挽书给他上了些麻药,身体感觉很沈重,眼皮也垂了下去,靠在风羁墨胸前,只觉得温暖而安心,如果可以一直这麽靠著,非,凡,如果可以……

钻心的疼痛袭来,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挣扎,但是肩头有什麽温柔的东西砸了下来,一颗一颗,让他知道有人在心疼他,在这世上,不管什麽时候。

待醒来又已是好几日後。心口再也不会犯疼,於是再也不必时刻铭记著那个要他记住他的人,前尘如梦,竟然像是都过去了。风羁墨在身边,两个孩子在身边,一切恍如回到了从前。

江庭赭有些害怕,害怕去询问风羁墨对将来的打算,已然拒绝过他,现在还说什麽还想要在一起不免可笑。好在风羁墨也一直什麽都没提,每天和他如常地谈天或者带著孩子们玩,就这麽赖在唐门,唐挽书也好脾气不赶他们走。

其实风羁墨的想法很简单,拖一天是一天,江庭赭说不定哪天就收拾包袱走人了,像这样看著他也是看一天少一天。

所以他不忘做任何能够留下回忆的事情。去和厨子学做蜀地的小吃,采点野花来装饰房间,或者任性地替江庭赭绑头发,当然一起散个步什麽的,当然更为必不可少。

唐门後山有一处叫做南谷的地方,层峦叠嶂美不胜收,初秋正是落叶好景,风羁墨每日都硬拉著江庭赭去转转。偶尔流连会走得很深,云雾缭绕的山谷中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人,这个时候他真的会再起私心。

身旁的男子英俊、萧索,宽大的衣带松松系在腰上。也许因为他曾是一方霸主,眉宇间怎麽也散不去的王者之气配上沧桑的落拓,格外使人动容。

而且不止这些呀,风羁墨暗自想,明明大了一轮有余,偏偏比正当年的自己还显得帅气。待到自己三十六七岁的时候,怕已经风烛残年了。

自己三十六七岁的时候……要是他还在身边就好了。

溪边泥土松软,江庭赭并未在意,一个没站稳滑了一下。风羁墨伸手去扶,就这麽十指交握了,两人都愣了一下,江庭赭飞快甩开他的手。

风羁墨不禁郁闷,就算不喜欢了,我又有那麽讨厌吗?

他没猜对江庭赭甩开他的原因,也忘记去看江庭赭骤然通红的脸颊。

自己这是怎麽了?曾经的苍寒堡堡主在纠结,十指交握而已,为什麽心会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还有指尖相触时候的酥麻,都是怎麽回事?

这种感觉不是那麽不熟悉,对唐黎,他曾试过这异样,而对风羁墨,还是第一次。

谷上雾蒙蒙的天空响起了鸟雀的鸣叫,扑通扑通地振翅而飞。风羁墨仰著头去看,江庭赭却忽然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动,以及熟悉的气息,沈重的压迫感。

他向著某个方向防备起来,把风羁墨挡在後面。

刚刚还分外平静的周遭,蓦然变色薄雾中出现的人影穿著一袭朴实的蓝衣,後面跟著数十名白衣的教众,一身戾气。

“……唐黎师兄?”风羁墨怎麽也想不到他会飘然出现在这里,不由得望向江庭赭,也许是担心他会像上次那样,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江庭赭那一瞬竟然很想要握住风羁墨的手,想要告诉他不要担心,他不会走。

殷雨啸望著眼前二人,缓缓勾起轻笑:“和你说过的,小墨,不要再去找他,否则毁了你。你全当我是在说笑吗?”

那句话风羁墨确实没有听进去,直至这一刻,他还是不认为唐黎会对他做什麽。师兄本性是个善良的人,只要他坚持,则绝不可能真逼他离开江庭赭。

只有当某一天那人不再需要他,他才舍得离开。

江庭赭见蓄势以待,殷雨啸有点儿讶异:“哎呀,你的武功竟然恢复了些许,真可喜可贺。但是,想要和我抗衡,不觉得太自不量力?”

“你究竟还想要什麽,我的性命吗?”

殷雨啸摇摇头:“要那做什麽,死了就无趣了,说过的,你得活著受罪。”

风羁墨闻言觉得荒谬异常:“师兄,过去的事情无论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了,你就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吧!”

“……放不过啊,”殷雨啸笑笑:“只要我不幸,这个世上就不准有人幸福……尤其是他。我做错很多事情了,小墨,我已经不怕一错再错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 完结倒数二

“……放不过啊,”殷雨啸笑笑:“只要我不幸,这个世上就不准有人幸福……尤其是他。我做错很多事情了,小墨,我已经不怕一错再错了。”

他望著风羁墨,沈静如一潭死水。风羁墨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是错的,既然你都知道!”

见风羁墨又笑又叹,唐黎仍面无表情。这孩子很幸运,自小到大都很顺遂,所以永远无法理解他。他与他不同,已经无法回头了,必须一条路走到死,否则那一切在途中牺牲掉的无法追回的东西都算什麽?

不需要废话了吧。他最後一次想起云游天下的师父师爹,如果知道他现在对他们唯一的儿子做的事情,估计会後悔小的时候收养了他。

“去,把他们分开。”

一声令下,身後十几名白衣人凌空跃起,江庭赭想要招架,却被风羁墨一把拉住了右手,就好像之前那让他心悸的瞬间一样十指交握。

不是要分开吗?我偏就不放手,看你能怎样。

他拉著江庭赭,望著他师兄。非~凡

翠月殿教众见两人也不抵抗,就自动分成两拨将两人往两边拽,风羁墨手臂被扯得生疼,但哪怕今天被车裂在这里呢?因为如果唐黎有心要分开他们,这一松手,今後必然永远陌路了。

嘈杂的人声中他听见殷雨啸吼道:“小墨,放手,别逼我对你做会後悔的事情。你太年轻,还什麽都不懂,没有人没有事是值得你不要命去执著的!”

“师兄,假如已经不爱了,还会那麽恨吗?”风羁墨问他:“可是如果你真的爱著一个人,你怎麽可能忍心伤害他?还记得当年你怎样教过沈影师兄吗?你说人生不可以总抓著痛苦不放,你说应该试著珍惜眼前的幸福,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殷雨啸愣了愣,虽然清楚自己曾经幼稚过,却还是有片刻失神。片刻之後他又变得清明,淡漠道:“放手!”

“我不放!”风羁墨抬头吼道:“我喜欢他,如果放手之後一切就结束了,如果放手之後会因为种种恩怨而变成你们现在这样子的话,那我永远都不要放!只要我不放,他就不会怀疑我的心,师兄,他是有错,可是当初如果你也能够宁死而不放手的话,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啊!”

既然已经选择互相背叛,为什麽在背叛之後还要死抓不放,如果可以这样执著,为什麽不一开始就执著?

江庭赭抬起眼看风羁墨非,凡,看见他在笑,一如既往地灿烂。不放,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誓言,有些人的爱意不需非要说出口,一个眼神就让人知道能够信任他,永远不会再被背叛,永远不会再被伤害。

突然血红染遍了整个视线,手上紧握的力量消失了。江庭赭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这极为缓慢的片刻中他在疑惑为什麽,因为明明自己没有松手,他的手还紧握在自己右手中。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耳边响起了风羁墨极痛的嘶哑低吼,与殷雨啸冰冷的声音。

手里握著的是一截断臂,鲜血淋漓。

那一瞬,闪过很多画面,幸福的痛苦的,继而都远去了,变成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心脏抽疼得几乎死亡,江庭赭抱著那截手臂,泪水决堤。

风羁墨的手指白皙修长,他以前没有太在意过这些细节,直到十指交握的瞬间那种酥麻的甜蜜。

甩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以後再也握不到了。

泪水呛得呼吸都困难,抬起头来,苍天没有碧蓝的颜色,周围的薄雾中世间万物天旋地转。

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地方是熟悉的地下牢笼,被锁在冰冷的铁链上。

他却窃喜,也许漠十三根本没有放走他,他没有在望月郡被风羁墨捡到,後来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都只是南柯一梦。

一切真的都是梦就好了,那最起码风羁墨还好好的,就算从来不曾相识过。

前襟溅满了血,不是他自己的,江庭赭呆了半晌,忽然发现抱著的手臂不见了,他所拥有的唯一属风羁墨的东西,不见了。

“我拿走了,我想好歹是我师弟,总得给人家留个全尸吧。”

江庭赭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寻找:“在哪儿,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我说他死了,你就这个反应?”

“还给我,求你……”

“你在和我装疯卖傻吗?”殷雨啸笑著扇了江庭赭一巴掌:“以为这样子能骗得过我?!”

江庭赭不理会他,神情呆滞,颓然靠著墙壁跌坐下去。

他开始不能够进食,吃进去的东西会吐得一塌糊涂,一天天急速衰弱下去。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刺目的猩红,断肢在他手里,那个人剩下的部分一样被割裂并肢解,曾经会看著他笑的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非^凡虚无地望著苍穹,再也倒影不出任何人。

从最初整日饮泣的困顿与狼狈,到泪水已经流干,江庭赭曾以为自己人生中数度经历过生不如死,但没想过绝望之上还有炼狱,焦土之上还有死灰。

殷雨啸还是并不想要他死,一日煮了肉粥端过来,看江庭赭兴致缺缺只顾装傻充愣,就从怀里拿出一根碎玉玛瑙编的银色的束发绳笑著逗他:“你看这是什麽?”

江庭赭的眼里终於有了点光彩,还记得他将这个东西送给风羁墨的那一天他有多麽开心,伸出手就想要拿。

殷雨啸却把束发绳往後一背,把碗推过去:“先吃饭,不准吐出来。”

江庭赭立刻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勺子。

“好吃吗?”殷雨啸问他,脸上带著一抹诡异的笑。

眼睛只盯著白色的束发绳,江庭赭并不经意地点点头。

“奇怪,怎麽可能好吃?整个翠月殿都没人敢碰呢。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殷雨啸作恍然大悟状:“忘了,堡主是吃生人肉都吃得习惯的,怪不得不会觉得不同寻常。”

他看到那个人停了下来,发著抖用一种濒临崩溃的眼神望著他。不愧是江庭赭,这麽多年了还是这麽了解我,殷雨啸想。

他靠近他,轻声问:

“你很喜欢的小墨的味道,尝起来究竟如何啊?”

江庭赭发出一声几乎灵魂都为之四分五裂的惨叫,几口血喷了出来,他捂著胸口,滑坐在地面上。

泪水横流,白色的束发绳落在眼前,他想要拾起,恍惚中记起风羁墨笑著说:“这辈子是不会拿下来了,除非我死。”

突然动不了了,就在指尖,却仿若万物被冰封。

还记得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

他总是笑得很灿烂,灿烂到炫目,灿烂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受伤,灿烂到让人不相信会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只是没来及告诉他。

还什麽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是现在说什麽都已经迟了。

岸渚江篱墨风起 纠结的完结篇

江庭赭终於疯了,殷雨啸确定这一次不是装出来的。

他一整天一整天地哭哭笑笑,不得安宁,偶尔静下来,就拿著那条白绳子,拆了编编了拆。

殷雨啸觉得轻松,这样一来这个人这辈子确实再也没有所谓的幸福可言了。於是他将故事说给漠十三听,没想到那个人却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著他。

“知道你在想什麽,”当晚纵欲之後殷雨啸枕著这个沈默的苗疆男人说:“你在想象上次那样偷偷放那疯子走,对不对?十三啊,记得我上次说过下不为例的,你跟了我那麽多年,要是换一个,也许就没这麽可心了。”

“我没有想要放他走。”漠十三那时是这麽说的。

殷雨啸的印象中漠十三并未骗过他,恰好前去收拾唐门的部署又出了点状况,他就亲自前往。没想到那唐挽书异常难对付,这麽一拖延就过去了整整半年。

他有过大意的时候,被唐门的毒药倒过,本以为会就这麽死了,醒来的时候却好好地躺在床上,漠十三坐在身边。

“不是告诉过你留在翠月殿等我的吗,为什麽还是不听话跑来了?”他的手抚过男人的面颊,突然觉得非常想念他。

“属下担心殿主。”那个男人平稳地回道,见他伸出手,就握上去。

什麽时候的事情?殷雨啸还在继续之前的思量,好像从他来到身边的开始,委屈与脆弱的时候就习惯了转身去依靠,虽然不曾在意过他的喜怒哀乐,甚至闭上眼睛的时候不能回忆起他笑起来是个什麽样子,但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会觉得少了什麽。

这个被自己拿来暖床的男人,总乖乖地待在他身边纵容他,竟然已成习惯已成贪恋,慢慢潜移默化到他为之所动了吗?

殷雨啸突然捏紧了漠十三的手,骨节吱吱作响。他不该再在意任何人的,不在意的时候没关系,如今在意了,如果他也背叛自己……

他不会有对江庭赭那样慢慢折磨的耐心了,他会直接杀了这个男人。feifan

回到了翠月殿之後,对著空空的牢笼,漠十三垂首站在他身边,殷雨啸只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血涌胀痛得厉害,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有多舍不得。

“是我让风羁墨来把他接走的,殿主,他不相信江庭赭已经死了,一直到处找他。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他已经变成了疯子,毫不犹豫地抱住……”漠十三抬起头,眼睛里是认命的死寂:“属下自知逾越,任凭殿主处罚,万死不辞。”

“任凭处罚?你还做好了死的准备不是?”殷雨啸转身没留一丝余力当胸给了漠十三一掌:“你为什麽要这样做!帮他们对你有什麽好,我本来不想要杀你的,为什麽要惹我生气!”

漠十三只觉得胸口裂痛,视线一片昏暗。他跌落在墙角,知道快要结束了。

一切也许还没有结束,但是关於他的部分,没有了。

“也许……因为我很羡慕他吧……那个人,你这麽多年对他念念不忘,还有人喜欢他喜欢到不在意他是个疯子……呵呵。”漠十三擦了擦口角的血,更多却涌出来。

他有些憎恶自己,做不到像江庭赭一样深到殷雨啸心底,做不到像风羁墨一样坦率地去爱,这麽多年来他待在殷雨啸身边,就像一个影子甚至一个幽魂,即使用满腔的思恋紧抱,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的温度。

这样活著好痛苦。以前仅仅陪著殷雨啸他就很开心了,但是一晃十年,发现这一生可能永远就这样了,突然感到很崩溃。

像这样死在他手中,虽然也不能多给他一点安慰,但是好歹成全了别人的幸福,也算不枉此生。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放过他们?你想得倒好!你为了他们而背叛我不是吗,我偏叫你死都不能如愿!”殷雨啸望著咳著血还微笑著的男人道:“我这就去将他俩找出来,将他们的尸首拖到你面前来!”

“……殿主!”漠十三用力握住他的脚腕,哀求道:“不……别,不要……”

殷雨啸抬足,踏在他胸前,骨节断裂的清脆声音传来,漠十三睁大了眼睛,却在殷雨啸眼中看不到一点怜惜。

最後他看到他转身,飘然而去。他想要喊却没有力气,抽搐地哭了咳声,血水从唇角汹涌地流了出来,他望著满襟殷红,目光渐渐涣散。

殷雨啸本来还以为需要到深山老林里寻觅一段时间,没想到风羁墨够大的胆子,竟然公然把人带回了太守府,於是他立即启程去了望月。

如今不似以往,身为翠月殿主,容貌已在江湖被广泛认识,此行只是私事,於是殷雨啸将自己易容为成一名老翁。

正逢春雨时节,望月郡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上没有什麽行人,傍晚时分太守府里黑灯冷火,显然人还未归。

殷雨啸便站在太守府的屋檐下等。非 凡

他想著一会儿一切就会结束,心情仍旧平静,风雨飘摇中,他终於看见了两个人影,渐渐由远及近。

风羁墨应该是非常吃力,左手圈著怀里的人还撑著伞,雨伞完全倾在江庭赭身上,他大半个身子都在雨水中,却似乎忘了自己一般,只将怀里的人保护得好好的。

江庭赭紧挨著他,表情非常安静,如果不知道的话真看不出来是个疯子,一只手紧紧抓著风羁墨的衣摆,似乎死活都不会再放开。

殷雨啸就这麽看著雨中的两人,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了几次,又再放开。

“老先生你在这里躲雨吗?”风羁墨收了伞,看到门口站著一老叟,便笑道:“我恰好是这家的主人,天晚风凉,不介意的话进去喝杯热茶吧。”

他就站在面前,这麽近而毫无防备,殷雨啸知道,自己只要伸手就可以穿心而过,让他死得不痛苦。

然而先伸出手的是江庭赭,他才发现风羁墨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用袖子抹了抹他滴水的头发,然後似乎不知道还能怎麽做了,就贴上去想要以自己的体温把那湿透的衣服弄干。

“喂喂,你这样干,岂不是糟蹋我的一番好心?”风羁墨这麽说,倒也没推开他,而是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再度笑著看向殷雨啸易容的老者。

殷雨啸摇了摇头,示意不用,风羁墨便又问:“那您住在哪里?我将伞借给您吧。不能送您回去的,因为今天家里恰好没人,我还要照顾他……”

殷雨啸抬起头,正对上风羁墨询问的眼神,那双经过世事洗礼的眼眸,仍旧明亮。

他忽然想起从前,他曾抱怨风羁墨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师父般强势。那个时候殷莫却说,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其实他比你要坚强。

小时候风羁墨常常被山底下苗人家的小孩欺负,哭哭啼啼的回来,唐黎看了心疼,就教他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风羁墨到底还是没能有一次讨回公道,让唐黎觉得这孩子挺没用的。

直到现在,才发现那并非软弱。在历经心酸与绝望後,他用冷酷和仇恨将自己层层包裹,期望不再受伤,而有些人却不会那麽计较,於是他们始终未曾迷失,於是他们获得了想要的幸福。

就是这麽简单而已。

如同醍醐灌顶,他终於明白了一些一直看不透的事情。在这一刻,在已经太迟太迟的这一刻。

默默松开紧握的拳,周身的杀意缓缓冷却,殷雨啸躬身,接过伞对风羁墨低声道了句:“谢谢。”

风羁墨连忙还礼,可就这麽片刻,老叟已经撑起雨伞消失在了蒙蒙细雨中。

他愣了愣,不解地歪歪头,然後转过身,轻轻吻了一下怀中的男子道:“到家了……”

殷雨啸回到了翠月殿,终於在心境伤超凡脱俗。也许说不上超凡脱俗,但是江庭赭和风羁墨他是不会再管了,他也很能说服自己──没什麽可管的了,最终他得到了他又怎麽样呢,一辈子守著个疯子罢了。

过了很久,直到过了真的挺久的,他才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麽。

“那个他呢?”他有一天想起问殿下的侍卫:“……漠十三。”

殷雨啸记得那个侍卫被他问及的时候惨白的脸色。

“殿主,漠大人已经……”

殷雨啸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日被您碎了肋骨,重伤不治,後来……”

侍卫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殷雨啸却并未如他想象中反应过激,不过淡淡答了句:“哦。”

那侍卫刚心说果然上位之人都心如盘石,悄悄抬头,却见殷雨啸啜著茶,茶香氤氲中,并未觉察自己一行泪水正顺著脸颊滑下。

END

这……可砸。

可砸,可砸,可砸

给这样的结局,杂家已经大义凛然了……

(拖出去斩了)

(呀……呀灭跌啊啊啊啊……)

其实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之後的事情,会在起芳的故事里面继续

关於後续,可抱有幻想,但不要抱有期待,有些事可改,有些事已定局,泪奔……

亲妈漠十三番外补档 不喜慎入

按照翠月殿殿中之人的记忆,那年的雪化得很早,春天却来得很迟。

殿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很久,没人知道他在干什麽,也没有人敢进去。他们只得飞鸽传书唯一还有联系的右护法郁沈影,让他来一趟频迦城。

郁沈影到了的时候,唐黎自己倒也出来了,他一身医者装扮,背著药箱,好像记忆中,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他。

“……唐黎,你……”

唐黎微微一笑,墨色的头发扬起,微笑之下是一片死水一般的沈静幽深。

“我想,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郁沈影听到这句话其实觉得很荒谬,想要说那麽多年,现在你才终於想开了?

他并没有动作,只是看著唐黎,忽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平稳的脉搏里,没有一丝熟悉的流动。

“你……自废了武功?”

“用不到了嘛,”唐黎笑笑:“虽然也许有点迟了,但我已经决定要远行,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郁沈影还是默默站著看他,似乎有满腹的话冲口欲出,想说你怎麽可以这麽不负责任,想说我为什麽要替你收拾残局,想说你怎麽总是这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是最终,他什麽都没有说。

他无法体会唐黎现在的心境,废了“涅盘”,就相当於那麽多前尘硬生生拾回来,要是他,都说不定会疯掉。并且面对这一切残局的人,却又不再是那个没有心的殷雨啸,而是唐黎,温柔细腻总是容易受伤的唐黎。

虽然发生了那麽多,即便眼前的人变回了唐黎,想要找回早已遗失的师兄弟之间的亲密无间也已然不可能,但是纵然隔了鸿沟,还是会为他担忧。

“做了多少错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无论再做什麽都无法补偿,也没有办法求任何人原谅,”唐黎走到郁沈影面前,低头道:“现在我只想说,我走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

“……师兄……”

唐黎再度开始了他的旅程,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多久,就像谁也不知道缘分的线究竟牵在哪里。当年下苗疆救治瘟疫,那麽巧救了漠十三一家,也是不曾想到而发生的事情,所以他相当珍惜旅途中的种种,治病救人,积德行善。

过去的种种,说是梦魇,不算,说不耿耿於怀,却也在自欺欺人。

他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令他倾尽一生。可是在命运的玩笑下一错再错,终於不能够回头。

曾经还有一个人,一直在身边默默等他,一直在等,可是他不愿意回头,於是那个人也终於被伤透了。

曾经站在权利的尖端翻云覆雨,一晃十余年,究竟剩下了什麽呢?

可是这一切曾都是自己的抉择,所以,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吧。

十几个月,跨越了大江南北,深入广袤腹地,甚至边陲小城和异国他乡。他到了北漠,在陌阡城外的小镇,意外遇到了并不期待遇到的人。

和漠十三在大街上面对面,唐黎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也许是在心里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地方,偶尔会想他。

二人擦身而过,漠十三阴沈著一张脸装没看到,而唐黎却立在原处,停了停,笑了。

漠十三不理他有他自己的理由。命是唐黎给的,但他也还过了,因他死了一次,所以可以互不相干。

唐黎明白。

虽然明白,他还是在那个人的对街买了房子,不远不近,刚好遥遥相望。漠十三在这里给人做木工,他就在斜对面开了个药铺,免费号脉问诊。

镇子很小,就那麽一百来口人,成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漠十三不是个小气的人,虽然一般不搭理唐黎,偶尔伤风感冒之类的,倒是会来他这里拿个药。

唐黎也不急,漠十三等他等了多少年,现在反过来,他又急什麽。

异国小镇上的时光流得很慢,每一日却很充实,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是一日之中偶尔几次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人,那种浅浅的平静与幸福,就可以让人一点点一点点含笑著溺死。

唐黎终於可以了解,在汹涌反复之後为什麽江庭赭会选择平静。

因为那平静,并非是他所以为的逃避,并非背离,也并非退而求其次。

那是一种不同的恋念,永远不会在顷刻之间将一切烧成灰烬,只会悠远而细水长流。随著时日,他才发现自己渐渐越来越溺爱这细水长流。

当行医仁德的美名再次传开,小镇的人们常常谈起他,他只道这些漠十三肯定听得到,於是更加卖力。

其实唐黎直到最後也并没有做出什麽具体的事情令漠十三原谅,甚至也未曾奢求试图求他原谅,然而日子越来越久,那个人渐渐不能无视他的存在,有时候路过门口,唐黎托著腮冲他笑,漠十三还会脸红。

那年新春,各家张灯结彩的时候,漠十三走到他药铺门口,敲了敲门。

“我包了饺子,看你孤家寡人,如果不介意的话……”

唐黎抬头望著他,盈盈而笑。

当一个人在乎著你,他就会一直心疼你,唐黎并没有故意想要利用这一点,却还是令得那个人心软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很能纵容他。

十多年的守候,无数个重复的日日夜夜,是怎样弥足珍贵。只缘身在此山中,也许很多事情早已经随著岁月沈淀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看到。

街道上一片静谧,红色的灯映著暮雪。唐黎拉住了漠十三一只手,那人皱了皱眉,是没几分好脸色,却也没有甩开。

雪花漫落,唐黎缩了缩脖子,只有掌心紧握的地方,温暖得令人想要融化。

不会那麽容易,他太清楚了,幸福从来不是那麽容易的。可是牵著这只手,会觉得似乎还有指望,会觉得本性懦弱如他也可以再度放手一试。

然後,期待著这一次重头来过,可以用一颗磊落的心去爱和被爱。

(我果然是小众的橙子,但是,人家就要这样end,哈哈哈)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