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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刀呢?

所属系列:橙子雨

《哎我刀呢?》作者:橙子雨

文案

“因为小三插足我离婚了。”

“后来……我和小三的前男友在一起了。”

信息量好大。

喜闻乐见,结婚N年的渣攻出轨! Σ(°△ °|||)︴

纪锴:哎我刀呢?

喜闻乐见,出轨对象白月光。刀!!!╰(‵□′)╯

喜闻乐见,抓奸遇白月光家蛇精病忠犬。⊙_⊙

神经病忠犬有点萌。不,是敲萌!(~ ̄▽ ̄)~


所以,白月光你瞎?

食用指南:

1.高粗帅MAN纯爷们受X优雅攻。男婚合法。

2.离婚前全程高能,离后才开启勾搭互宠虐狗虐渣模式,后面越来越甜。但想从头吃糖请避雷,众口难调望理解!

3.总有一天刀在手,屠尽天下负心狗。

受外形糙帅性格彪悍!全书最MAN!只是爱躺所以是受!不喜慎点!

本文作者完全放飞自我扑棱扑棱浪。

标签:强强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婚恋 主角:纪锴,黎未都 ┃ 配角:前夫、白月光 ┃ 其它:强强,互宠,甜文

作品简评

纪锴人帅一米八,荷尔蒙爆棚又温柔体贴,作为一名已婚妇男堪称居家出门必备良品。然并卵,结婚三年的渣攻嫌日子过得太好,禁不住诱惑和初恋白月光出轨了?!于是,握起西瓜刀的锴哥开始了鸡飞狗跳的防骗、捉奸、离婚生涯,并在过程中巧遇白月光家正牌男友——咦,忠犬激萌还会做饭!白月光你是不是瞎?这是一个失婚少夫与缺爱总裁双双甩掉渣前任,甜蜜蜜珍惜互宠第二春故事。作者文笔轻松流畅,妙趣横生,全文各种小彩蛋出没。笨拙温暖的忠犬总裁和嘴甜人渣的前任形成鲜明对比。攻受在一起后温馨甜蜜到炸裂。至于渣攻回头哭成狗还要被塞一嘴狗粮什么的,也是很让人期待了。

第1章

纪锴相当后悔。

他做得最错的事,大概就是那天没沉住气,往餐桌上怼了一把西瓜刀。

“行为艺术?”

大明星朱凌傍晚回家,顺手把某奢侈品限量款银灰色外套往衣帽架上一丢,修剪精致的发梢闪过银粉耀眼的光泽。

……

纪锴抬了抬眼,看向冰箱上的日历。

算来,这人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么早回家了。

做艺人的,人红工作忙是好事。

问题只在于,有些人……到底是忙工作去了,还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事去了,或者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人去了,可就不太好说了。

低笑一声,幽幽点起了支烟。

“哟,这屠龙宝刀还拔不出来呢?”朱凌拔弄了几下矗立在餐桌上那纹丝不动的刀,“劲儿真大!怎么?咱家饭桌怎么惹着我熊宝宝了?”

如果心里没有鬼,别说平白看到桌上插把刀了。

就算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在家抽烟,也早该嚷嚷了吧。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 权归作者所有

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套路——人自己藏了亏心事,就没底气挑别人毛病。

“谁惹了我,你真没听人说起?”

大明星往机器里哗啦啦倒咖啡豆,一脸的无辜,“到底怎么了啊宝贝儿?”

“今天,你在外头的‘宝贝儿’,找咱家里来了。”

“……”

“……”

某人面不改色。咖啡豆一颗没洒。

影帝啊这是。

到底是谁在网上天天追着骂“朱凌光有一张脸,演技完全是cosplay水准”的?

……

机器的轰鸣声传来,满屋飘香。

继而身旁沙发狠狠一沉。

身材好颜值高、穿着深V黑T恤半露着好看胸膛的大帅哥在身边坐下,一手端着黑咖啡,一手地把纪锴整个人搂了过去。

身上是淡淡古龙水的香味,CK one summer限量版。纪锴记得他们第一次跟他相遇时,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动的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朱凌穷困潦倒。

这样一瓶香水,是他整整半个月的跑夜场收入。

但朱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使吃不起饭也要追求品味,即使交不起房租也不肯向现实妥协。

一个空怀着满腔热情的落魄歌手——纪锴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脆弱迷茫,却仍倔强地眼里有光的样子。

彻底沦陷的那晚,朱凌刚又被一家酒吧告知“以后不用再来了”,灰心地抱着吉他,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无声颤抖。

纪锴伸过手去,整个儿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人。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略凉的肌肤。

半晌,他听到那人努力压抑的鼻音:“锴哥,也许我根本没有才华,也许……这一辈子都没人愿意听我唱歌。”

“我听。”

纪锴收紧手臂:“你还有我。你写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真的。”

“朱凌你别怕、别担心,别想太多。你就好好写歌、唱歌。我养你,别有后顾之忧,别怀疑自己的才华。”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大红的。”

“你的歌会有非常多的人听到。会有灯牌,会有个人演唱会,会有好多粉丝在台下为你欢呼尖叫。”

……

人生一向充满讽刺。

偏偏朱凌最晦暗失意的那段日子,却是纪锴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朱凌,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一根筋有多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早知道就不要倾家荡产送他一步步融进去。

每一次上镜,每一次曝光,每一点粉丝的积累,都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深爱的那个人,造就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顶着无限光圈的大明星。

朱凌开始背上各种各样虚假的“人设”,更从沉默寡言的单纯青年,变成了有名的“幽默”“傲娇”“逗比”“毒舌”。

渐渐,朱凌赚了不少钱,不用再靠他养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锴哥”变成了“宝贝儿”,“宝贝儿”又变成了“熊宝宝”。

熊……艹。

嫌弃老子一身肌肉你直说!喜欢纤腰白腿的小鲜肉你早说!

你他奶奶的才是熊宝宝!

……

……

“来来熊宝宝,快跟我形容形容!我在外头的‘宝贝儿’长啥样?要是个美人,我还真考虑去认识一下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长得是真没话说,只可惜胆小如鼠。”

“哦?”

“他就那么点儿高,小蛮腰美人,皮肤特别白,染的一头金毛。”纪锴坐着比了一个高度,“门一开,我低着头看他,他抬着头看我。”

“估计是想来找茬,却但没想到体格差距那么大,直接被我给吓得转身跑了。”

“噗——谁叫我家熊宝宝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荷尔蒙爆表的魅力拔群!”

大明星笑得颠鸾倒凤,终于放下心来抿了口咖啡,继而伸手过来就想捏纪锴QQ弹弹的古铜色胸肌。

纪锴阴测测推开那人,斜眼威慑性地看了看餐桌上那力透桌背闪着寒光的刀。

“熊宝宝,你误会大发了。”

“肯定是私生饭又跟到家里来了呗!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注意!不然,我叫经纪人找个房子我们搬家吧?最近听说西城那边的新别墅区……”

纪锴摇摇头,阴测测一笑。

“不是粉丝。是你一直忘不掉的那个初恋白月光。叶氤。”

身边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但不愧是个具有影帝潜质的好苗子,一秒就恢复了笑意:“哦~是他啊?奇怪,虽然在同一个圈子,但还真没怎么联系过。”

“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来还钱的!”

“……”

“宝贝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巧遇上他。他车抛锚了助理又不在,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帮他叫了修理顺便垫了几千块。”

“哦?”纪锴看了他一眼,“咱家大明星日理万机工作繁忙,这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英雄救美’这么高难度的事件?”

“什么‘美’!不过是多年不见的熟人,顺手帮个忙而已!确实是点巧,但不也有句古话说是‘无巧不成书’么?”

“嗯。所以,你俩的那本,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

“我去!熊宝宝你也真够损的!《水浒》!必须只能是《水浒》!”

呵,水浒。

梁山上要是有一个长成叶氤那样“清丽动人”的“好汉”,估计能写一本长的《淫浒传》?

“是真的!我跟叶氤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你不至于吃这么久的陈年酒醋吧?何况,我跟他那时候也根本没有交往啊!”

“就因为没交往,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锴宝宝!”对方无奈脸,“你得相信你老公我!我承认,前年刚红的时候我是有点自我膨胀,惹你伤心难过了。但即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是吗?!”

“我真的已经知错改正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这两年~是不是非常乖的啊?”

平常总是高冷脸的帅气大明星发出了嗲嗲的鼻音,还违和感爆棚地摆出了小狗爪放在脸边。

恶意卖萌是犯规的。

但确实成功卖出了纪锴的一丝动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其实熊宝宝,你偶尔能这样我倒是挺开心的。”

见纪锴表情有所松动,朱凌立马狗腿地抓住人家粗糙的手掌摩挲起来,并闪耀起一脸的情真意切。

“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久没看到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有有点魅力的,是吧?”

……

……

后来纪锴每次回想起这天,都会叹服于朱凌经过多年演艺事业磨砺而大幅飙升的演技。

当年的耿直二货成精了。

如今人设巧、嘴巴甜、段数高。

竟在他生生往桌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仍做到了力挽狂澜。

反而衬得他巨蠢无比。在没有拿到实锤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怀疑。

导致那对狗男男反侦察能力直线up,更让自己的抓奸、离婚之路,丛生了不少魔幻现实主义的波折。

作者有话要说:

彪悍粗MAN纯爷们受。有波折、不憋屈。

正牌攻(不是这个渣攻)性格……魔性得很。

这篇果断放飞自我了!=A=|||

第2章

纪锴觉得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几天……好像一直有人在跟踪他?

是个男的。纪锴自己一米八三,那家伙比他还高。

大夏天的,又戴着个墨镜、棒球帽和口罩的全副武装——武装得太好了,反而异常醒目。

身材并不像他一样在健身房里练得紧实结实、前凸后翘,但也是典型的倒三角,双腿笔直修长,一等一的模特儿衣架子身段。

……不知道想干嘛。

纪锴也没多想。他毕竟又不是个娇弱的大姑娘家,就算跟踪狂比他高个三五厘米,难道还有打不过的道理不成?

要知道,健身房有免费泰拳。敢惹老子,一个飞毛腿把你踹西伯利亚去。

“前面这位先生,您的钱包掉了。”

嗯?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纪锴一回头——我靠。

口罩倒是摘了,但这无比眼熟的帽子墨镜,不正是那位跟踪狂小哥么?

隔着墨镜,仍然能看出对方鼻梁高挺、嘴唇锋薄,完全是雕刻一般的立体五官结构。之前没机会离近看。没想到,这跟踪狂长得还挺好看的!

再低头一看对方手里,一只咖啡色皮夹子,上面印着谜之品味的成群小黄鸡。

……还真的他的钱包喂!

“真不好意思,多谢了啊。”

“嗯。”那人点了点头,却只站着,也没打算走的意思。

纪锴当即很有点想脱口而出“你这几天为啥总跟着我”的冲动,可又觉得才接受了别人恩惠,不能这么不给面子是不是?

想了想。默默打开钱包,掏了三百块钱递给那人。

“收下吧!我身份证银行卡重要证件都在里面,感谢费是应该的。”

那人没接,却望了望旁边的咖啡厅:“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

说罢,摘下了墨镜。

巨好看的单眼皮。

眼尾带了一点性感的上挑,目光沉寂的扫着这边。配着那线条冷硬的鼻子嘴巴,整张脸很有些金属质感加性冷淡风的高不可攀。

哎哟喂……

这种冷飕飕的长相,配上那样无懈可击的身材,就连旁边街道上奢侈大品牌的御用男模简直都相形见绌了。

纪锴本以为朱凌已经是他现实中能找见的最好看的男人。

但眼前这个,真的比朱凌一点不差!

“……”啊!

明白了!反应过来了!这错不了100%是搭讪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婚后没有放松自我,坚持不辍去健身房保持超级劲爆的好身材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看这魅力,看这霸气侧漏的荷尔蒙!都奔三的人了仍然是马路型男大杀器。难道这人是在大街上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才会偷偷跟踪?

然而,残念~

这位帅哥!你来迟一步!

“抱歉,”笑眯眯举起左手,露出白金戒指,“已婚人士。”

“嗯,我知道。”

啥?

“……希望不要很快离婚就好了。”

哈啊?!

呼啦啦,一阵盛夏的风吹过。

“……”纪锴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还是说,这人虽然长得不错却很没品。勾搭不成,马上就反过来咒人离婚被甩一辈子没人要?

无论如何,跟踪狂说话莫名其妙的一个男人。虽然帅,目测神经病人群。

少沾为妙。


“收工了!”“辛苦了凌哥!”

“凌哥回家吗?开车载你?”

“谢谢,不麻烦,”朱凌摆出职业微笑,“我还有点事。”

修长的双腿穿过无人的走廊,双子塔楼的另一侧连接着录播厅,人多眼杂一派喧哗。朱凌侧身低调往旁一拐,保安看见他墨镜下的脸,点点头未加阻拦。

……

叶氤的休息室。

一头金发灿烂,一双套着羊皮靴的白皙嫩滑的腿正软软勾在椅背上,悠闲地听着朱凌新专辑的歌,吃着从家里带的草莓小蛋糕。

这人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

不用节食,各种甜品死吃不胖,腰围一尺九。得天独厚的明星体质。

朱凌轻声关上门,一扭落锁,面色不善。

“过分了吧?”

叶氤抬眼狡黠笑着,按下手机暂停键:“怎么,你家那位找你麻烦啦?”

朱凌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美貌青年却仍然一派悠闲欢乐:“真被找啦?严重不?有没有被家暴?跪搓衣板了么?”

“叶氤。”

“嗯?”

“成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是知道的吧?”

用辞是犀利的,可语气神态却并不多么严苛。

朱凌始终是不太舍得苛责眼前这个纤细剔透的小美人。踱步过去,随意地靠在他桌边,看到地上堆满了的粉丝礼物。

叶氤最近……确实越来越红了。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挑起一抹草莓奶油小蛋糕的霜糖。

甜而不腻,上好的新西兰奶油。比外面店里卖的好吃几百倍。

一盒四个,打包得一丝不苟。这卖相,这口感,难以想象这么梦幻的小玩意儿,竟会出自某长相冷硬的大公司少东之首。

“那姓黎的也是真宠你。”

朱凌眼神幽幽,望着那小美男皮笑肉不笑:“要不要我哪天……也去你家敲个门,跟你那位黎大少爷打声招呼?”

“你来啊~”

叶氤却一点不怂,双手捧脸,眼眸中甚至闪出了“期待”的光芒:“我又不像你结了婚,我随时都可以分手。”

“呵,分手?我跟纪锴结婚三年,算上谈恋爱一共五年。可你跟那人多少年了?十二、十三年?不,你俩从小就认识——二十多年?”

叶氤扳起青葱手指:“六岁认识,认识二十年,交往十年。”

“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人家大少爷长得帅、对你一心一意又有钱,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跟黎未都在一起十二年,”叶氤打断他,“比不上跟你在一起十二天。朱凌,我说真的。”

这句话没带一点儿玩笑的意味。

朱凌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半晌,懊恼地砸了一拳桌板,带得桌上兔子形的白瓷茶杯一震。

“现在说这种话……高中那时候又算什么?”

“是你跑来跟我告白,结果一转头呵呵——你就跟那姓黎的在一起了!我还自顾自开心了好几天,就像个傻子!”

叶氤却比他更委屈,大大的眼睛里马上蒙上一层雾气。

“你还说我!既然也喜欢我,为什么不当场答复?我、我那个时候又不像现在……那时候满脸雀斑、又瘦又矮的,可你是什么啊!你是校草!我还以为你是肯定不会接受我的了!回家哭了好几天!”

“我校什么草?”朱凌苦笑,“反倒是你!人家大少爷整天追在后面,开个豪车天天车接车送!我一个穷鬼,拿什么跟那种超级富二代比?叶氤你知道你那事干的,后来给我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不管谁来跟我表白我都怀疑!怀疑别人是不是在逗我玩,怀疑别人是不是马上就能转头去找更好的——我他妈……足足六七年最好的时光,就这么被你给废了!”

“对不起~朱凌,都是我的错!”

叶氤心疼地扑上去,含着雾气抱着他的手臂。半晌,却又升起了些小小的不甘心:“但……你后来不还是结婚了?”

是啊……我结婚了。

朱凌想起家里那个粗暴爽朗的男人,想到餐桌里的那把西瓜刀。

话说回来,正常人……不可能徒手把刀怼进那么厚的实木里去的吧?

噗,熊宝宝还简直是天生神力啊!

不行,不行。

和小氤在一起,怎么可以想着家里的那个而露出笑容?

“说起他……我昨天去找他,真的吓了一跳!”

叶氤幽幽抬眼,表情很是憋屈:“我还以为我敲错门了,或者来开门的是你家疏通下水道的水管工!朱凌你什么时候口味那么重了?”

“……早就跟你说没什么好看的了,谁让你非要去看?”

“我就想知道啊!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魅力,才能让你愿意年纪轻轻就扯证定下来!”

可结果,门里的那什么生物啊?

叶氤本来想着,如果出来的是个媚眼如丝的绝色大美人,那他也就认了。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直男的高大糙帅的汉子,没品的黑背心、乱糟糟的小短裤,夹脚拖鞋。一脸低气压没睡醒状,眼神巨凶!

朱凌一直说,他当初不过是随便找了个人胡乱扯了个证而已。叶氤怎么都不信。

现在更不信了!

就算是随便找,也不至于找个这么吓人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出轨组 抓奸组,到齐。

精致小美男欣赏不了套马的汉子,其实锴哥帅爆了好吗。

第3章

如果是“随便找”,按照朱凌一向的审美和品味,确实不应该会找纪锴那个类型的。

所以,更从侧面证明了——当然不是随便找的啊!

……

自打经历了叶氤告白后立马转身和大少爷黎未都在一起那事,朱凌就染上了个坏毛病,变得过度地傲娇了起来。

以后任何再向他表白、说喜欢他的人,一概被设定了极为严苛的“考验”标准。

什么叫“考验”?

就是努力作、尽力作、使出浑身解数拼命作。

一旦别人受不了他的作天作地最后吓跑了,他就冷冷丢出一句“没有一个是真心的”,继续抱着吉他当愤世嫉俗的单身贵族。

就这么连续好些年重复着恶性循环,怎么也收不住。

……治好他这个毛病的,就是纪锴。

朱凌毕业后立志投身音乐,习惯性经济拮据。实在没钱快要喝西北风了,也只得放下身段,在一条种满梧桐街道的一家快餐店打打零工。

那家店那么巧,刚好就在纪锴家楼下。

两人第一次见面,双双眼睛一亮。

互相觉得对方长得真心天上有地上没的特别诱人,自然而然地开始了隔着收银台的各种小暧昧、小粉红的眉来眼去。

正常地吃了几次饭、约了几次会,在一个很热的蝉鸣夏天午后,纪锴闲闲叼着个冰棍儿,一副半带着玩笑的表情问他:“我上次听人说,你整天断粮,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朱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

“既然这样,干脆搬来跟我住怎么样?我家条件还行,冰箱食物充裕。你考虑下?”

朱凌默默更不爽了。他从来都是特别有骨气的那种类型。

虽然穷,但自尊和自负远高过常人。

这要是换成别人——换成任何一个不是纪锴的人,敢用这种死不正经的表情和语气在他耳边说这种话,妄图勾搭他回家的同时还要顺便打击一下他的赚钱能力,真的,早完蛋八百辈子了!

连“被考验”、进入后补席忍受他作妖的资格都没有。

朱凌暗自腹诽,他是真搞不懂这男人粗暴直白的套路。

还摆出一副“好心收留你”的贱模样!手都没牵呢,也没亲亲抱抱,直接就叫人搬过去?如果真喜欢,起码认认真真花前月下表白一番“我喜欢你”吧?起码看老子的眼神要多点柔情蜜意吧?起码送个早饭吧!起码……

“考虑好没,来不来?”纪锴嚼完了冰棍儿,棍子往垃圾桶里“咻”地一丢。

“……”蝉鸣声骤停。

斑驳的树影下,朱凌一脸烦躁加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

自负自信自卑自傲的人生,第一次默默认怂。

朱凌悲催地发现,他这次竟然不敢作。

不敢设置任何障碍“考验”纪锴。因为他怕纪锴会嫌麻烦,会反悔,然后一声不响也跑了。更怕现在不赶紧答应搬进去,可能以后都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奇怪吧?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明明从以前开始就只喜欢叶氤那样的。柔弱、易碎的,让人想要保护的。

纪锴虽然非常非常帅,但这种比他高比他壮比他阳刚的类型,遇到之前从来敬谢不敏。

却不知道为什么。

从第一眼看到起,却莫名其妙就被各种正中红心。

交往之后,更是发现了一系列直爽、不装、随和、省心、无敌性感等优点。

……

于是同居,各种甜蜜,两年之后求婚——纪锴跟他求的婚。那时他还没爆红,因为是混娱乐圈的所以还隐了婚,但婚后也一直感情挺好。

每天各种腻歪、翘首盼着下班回归温柔乡,一出外景三五天的更是想得不得了。连做梦都是自己家的熊宝宝最好摸、自己家的熊宝宝最好抱。

虽然录影拍戏常常都能见着成堆的大美人,也不是没有狂蜂浪蝶往身上扑的,但朱凌一直心智坚定、守身如玉。

要不是机缘巧合和初恋叶氤再次碰面,他真的很可能一辈子就守着自家男人过了。

然而造化弄人的命运,偏就要安排你“他乡遇故知”。

面对着那个占据了整个青春的巨大遗憾,最终还是压抑不住不该起的小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


纪锴出门打酱油,拎着一堆超市的大蔬菜小调料回家,路过街心公园的小石台阶。

“啪嗒——”一步没走好,夹脚拖鞋带子断了。

哎哎哎,糟糕,要倒要倒,老子的瓶装酱油……

从背后被人大力一把拎住。

松了口气,刚要表达十万分的谢意,一转头哎哟喂,那个单眼皮的大帅哥!又是你这个跟踪狂?

这次纪锴决定单刀直入:“这位哥们,我真的已经结婚了!”

“嗯,我知道。”

“老子都结婚了,又跟你远无怨近无仇的,你天天阴魂不散跟着我,到底想干啥?”

风声卷过小树叶,孩子的隐约笑声从远处传来。世界一片安宁。

“……你过得幸福么?”那人望着他,没来头的问了这么一句。

呵呵。什么鬼问题?你难不成是央视派来街访的?

“还行吧。”

转身要走,手腕却被那人抓住:“如果你的‘幸福’只是个谎言,你是希望赶快清醒,还是想要永远被骗?”

我说这位仁兄,你是不是《黑客帝国》看多了?

“选一个!”那人却认真严肃,单眼皮下一双狭长沉静的眼睛定定盯着他。

“我选择死亡。放手。”

“必须选一个!”

选你奶奶个熊!别以为你神经兮兮的,老子就不敢揍你!

……

……

阳光透过咖啡厅透亮炫彩的玻璃,照在桌上一片斑驳。

纪锴有礼貌地双手接过跟踪狂先生递来的名片。

“抱歉,我没印过这东西。不过我名字不难记的,纪锴。纪念的纪,金字旁的锴。”

“不重要。”

“……啥?”

“抱歉,我说出来了么?”对方捏了捏眉心,道歉倒是及时且真诚,“昨晚没睡好,所以头脑有点混,对不起。”

呵,你确定你的头脑只是“有点”混?

黎未都。繁荣网络科技公司董事长、总裁、技术总监——名片上面如是说。

头衔还真多。

繁荣网络科技……说起来,是不是最近有个挺火的浸入式VR网游就是叫《繁荣》的?听说那家公司的总裁可赚了,人又帅又年轻,还是什么鬼排行榜前十的钻石单身汉?

不管这些了。纪锴习惯性掏出烟,忽然想起咖啡厅是禁烟的,一阵望天烦躁。

“黎先生,之前在公园里,你说你是叶氤的男朋友?”

“是。”

“你还说……我家朱凌犯贱整天骚扰、勾引你家那位。让我回去好好管管他?”

“是。”

听说,当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于是纪锴保持MMP的笑容,堵住心底嗖嗖漏进来的冷风。前几天叶氤本人找上门,他勉强信了朱凌的鬼话,今天换成叶氤的男人又找上门。

这下连鬼话都没得信了。

更操蛋的是——他竟然还要沐浴在对面男人那自、上、而、下、同、情、怜、悯的眼神中!

显而易见,荷尔蒙爆炸、向来以长得帅身火爆自居的他,在这个“叶氤的男朋友”眼里,已被华丽丽地盖章成了“朱凌家那个不受待见、拿不出手的正室黄脸婆”。

士可杀,不可辱啊!

第4章

短暂的沉默,对方低低哼了一声,带着万分不屑。

“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狭长的眼睛一眯,往沙发上一靠。双手闲闲抱在胸前,嘴角明显挂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与嘲讽。

“也就是说,朱凌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对不对?”

“或者说……想管管不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咄咄逼人。纪锴用最后的涵养继续保持礼貌微笑,手里的餐叉偷偷捏弯了几度。

这位总裁。老虎不发猫,你还真当老子病危了?

就问问你,长眼了没有!!!

你倒是仔细看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老子这脸、这身段!这一上跑步机,半个健身房都要回头偷瞄的性感胸肌、腹肌、腰还有屁股!

想管管不了?你什么意思?老子哪儿比那个白斩鸡叶氤不如?

呵呵!算了算了不生气……

对方毕竟是“叶氤的男朋友”,都喜欢那种不盈一握的小妖孽了,能有什么品位可言?!

“两位先生~请问用点什么呢?”

绿裙子、扎着绿色蝴蝶结的服务员小姑娘拿着点单PAD,适时笑眯眯飘过来。

……

说起来,这是一家叫做‘绿野仙踪’的绿色主题咖啡店。

墙上用塑料绿叶装饰,绿色窗帘,桌椅也都是绿漆的。就连窗台栽种盆栽的花盆,都用的是绿点点和绿条纹。

好绿好绿,满眼都好绿好绿。

纪锴快速浏览了一下PAD,森森然露出一抹狞笑:“我要青汁和抹茶蛋糕。请问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别的‘绿颜色’的饮料和食物?”

这位黎总,你尽管瞧不起人。

但也最好不要得意得太早。咱俩到底谁更绿,还真不一定!

“还有猕猴桃汁和……啊!我们店还有特制的开心果派。”

“黎总,我就替你点这俩了没问题吧?绿油油的,应景。”

对方自然听得出他的讽刺,脸色如预期一般黑了半分。纪锴托腮眯眼默默欣赏,心情总算略微好转。

“对了黎总,前几天你家叶氤颠颠跑来我家按门铃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好整以暇,本想给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一个华丽的下马威。却没想到黎未都黑沉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么淡定、这么波澜不兴,倒让纪锴有点难接话了。

抹茶蛋糕适时端了上来。餐叉心不在焉地在绿油油的奶油上搅了几下,脑子被店里缓缓响起的音乐前奏占了过去,随口叨叨了几句废话。

“所以讲道理地说,就算他们俩真有什么,恐怕也不存在谁单方面勾引、骚扰谁的问题。两边肯定是都是有责任的。”

那是朱凌的新歌。

缓慢、低沉、深情,好听。名字叫做《亲爱的》。

才出一个月,已经拿了不少奖,实至名归。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都相当温柔深情。

记得那天晚上在家里开庆功宴,他看着他的眼睛,说纪锴宝宝,亲爱的,这首歌是写给你的。

烛光下、气球中,纪锴对着朱凌笑得豪气万丈。转过头去卫生间,却偷偷用清水抹了一把脸。拿了副平光镜,把略红的眼睛遮起来。

结婚三年,认识五年。

也容易、也平顺,偶尔有的时候……也有磕磕绊绊的不易,但大体来说可谓非常幸福。

纪锴五大三粗,平常也是没有什么小女儿态的心思。

但午夜梦回,有时候看着月光下那人恬静的睡脸,会突然觉得岁月静好,觉得能跟朱凌结婚真的是走了八百辈子的好运。

现在,却突然不知道他这个“亲爱的”,到底是哪个“亲爱的”了。

“确实是两边都有责任。”

对面黎未都点了点头,打断了纪锴的感伤: “我们两个也有责任。”

……

纪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子听见了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社会上有种主流价值观,叫做“婚姻或恋爱一旦出了问题,双方必定都有责任。”“没有魅力让对方对你一心一意,出现小三首先要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但,那不是跟“小偷为什么不偷别人只偷你”“强X犯为什么不强别人只强你”差不多脑残的思维回路吗?!

你家野男人来按老子家的门铃好不好,凭什么老子这个受害者要“也有责任”?

这位跟踪狂总裁,你确定不是在搞笑?

认真看了黎未都两眼,对方的表情无比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反讽的意味。纪锴兀自点了点头,实在没忍住,“噗”一声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吃、一边喷?” 黎未都眉宇间皱起了满满的嫌弃。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在家里要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朱凌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啪。”叉子彻底弯了。

说谁一边吃一边喷呢?虽然盘子里的抹茶蛋糕已经被搅得稀巴烂了,但根本还一口还没动过好不好!

纪锴狠狠瞪了黎未都一眼,愤愤然叉起一大口绿色奶油,用一种极其凶残、夸张的“故意膈应你”慢动作吃进嘴里。

观察着对方的嫌弃度缓缓加1,加1,再加1。

嗯……

卧槽!好苦。为什么这么苦!

在那抹茶的苦涩滋味浸透整个口腔时,纪锴才突然想起来根本只有朱凌吃抹茶,他对这口味从来无爱——为什么要因为它绿就点它?

赶紧抿了一口青汁……这玩意儿什么鬼!味道好奇葩!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端端的下午,平白受尽了“叶氤男朋友”的无言鄙视不说,还要忍受满口腔抹茶的苦和青汁的草味?

老子招谁惹谁了?

……

对面的盘子里,开心果派一动没动。

形状怪怪的,黎未都从第一眼看到就翻了个白眼,那表情总结出来就两个字——“丑拒”。

“黎总,呜,你东西不吃是不是?不吃给我!”

实在是急于洗刷口中的苦涩,直接强势一叉叉走,不管不顾狂塞了三四口——呜,甜!这才是正常蛋糕该有的味道!

“……朱凌赚的也不少,你又何必过成这样?”

对面男人的目光,已经默默由嫌弃100%调成了嫌弃120%。

纪锴皱眉闭眼,满嘴都是美味的开心果奶油,顺手抢过对方的果汁,沉浸味蕾享受懒得理脑残!

……

吃饱喝足,黎未都付了账。

不但付了账,还叹了口气打包了两个开心果派,让服务员装了可爱的小纸袋递给纪锴。

“你跟我来。”

“干啥?黎总那么贴心,难不成还要开车送我回家?”

黎未都的嘴角神经性地抽了抽:“送你回家也不是不行,你先跟我去下隔壁商场。”

“去商场干嘛?”

“我带你买身衣服。”

“……啊?”

“买几件像样的,买回去了你记得穿!别整天邋邋遢遢的叫他瞧不起你,不把你当回事!”

啥?

“你本身的衣品,实在也太……”单眼皮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伸出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要轻蔑地扯一扯纪锴那件令人不忍卒睹的黑色地摊货小背心。

却在距离他胸口两厘米的地方打住了——质感实在太差,让他难以下手。

“说这是地摊货,恐怕都侮辱了地摊货。”

“……”

“朱凌又不是没有钱,你干什么要替他省?就不能买点好的?还是以说他现在的身家,每个月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你花?”

纪锴很郁闷。

是真的很郁闷!

且不说总裁大人你莫名其妙就预设出“老子需要朱凌养”这件事,咱就说这件小背心——

它确实是地摊货没错!但就是这样又薄又透的地摊货,才更能显得老子肉质紧实、前凸后翘好吧!

这叫不装X地走地气满满的性感路线!

你个不懂欣赏的僵尸脸跟踪狂变态土豪,你知道个熊?

第5章

黎未都阴沉着一张帅脸,拽着某人走进某高级男装订制。

一心想着快点完事快点走人、早死早超生。

银灰色装饰的高冷风奢侈品店,配着落地的金茶色玻璃墙面,冷冰冰直直照映着他一身笔挺精致的西装革履。

清冷风钻石高端品的身边,却突兀地带着这么一个地摊货黑色紧身背心、破裤衩的掉价货色!

最恶劣的是——还拖拉了一双坏了一半的夹脚拖鞋!那画面简直太美没人敢看!

好在店员一个个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粗糙的客人,也硬是挤出来灿烂热情的笑容。

……

不懂啊,不懂。

想当年朱凌在学校里,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受欢迎的“校草”,虽然人穷但志不短,又有才华,品味更是从来不俗。

当时也有一水有钱有貌的男女追他,他都没有同意。搞得黎未都还有点佩服他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怎么会最后跟这种空有长相身材、毫无气质更没内涵的城乡结合部货色结了婚?

“哎呀!这位先生,您身材真是太赞了!怎么练的啊?”

“哎呀呀您看啊!您咱们店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的身段和我家模特儿一模一样!不,比我家模特儿穿上还帅!”

“真的好有气质啊!我要激动得跳起来了!待会儿能让我们拍张照片,发出去做店内的宣传吗?”

……

店员,果然都是为了销售量可以出卖灵魂的生物。

黎未都闲闲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听着试衣间里传来的夸张赞美声,兀自皮笑肉不笑。

另外几个小店员也十分周到,马上端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与此同时,纪锴也大步流星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子帅么?”

黎未都刚抿的一口茶差点没喷。

人靠衣装。

这句话原来是世间真理?

灰色西装裤服服帖帖,上衣扣得恰到好处、出挑的裁剪将整个肌肉的形状包裹得完好。头发被店员往后稍微梳过,还给配了个假的质感平光眼镜。

明明走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刚进城没几天的糙土的肌肉民工,走出来的时候——请问,您是哪间大学来的归国访问学者?

黎未都忽然想起来,之前董事会那边是不是有人提议过……想把这家私人订制男装品牌买下来?

可以买啊!

连一个这么没救的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投资一下肯定稳赚不赔!

真的,左看右看和之前完全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他能不要自顾自脱了西装松了领带,还咬着领带在镜子前面摆出那么自恋的睡眼惺忪起床POSE的话。

“你以后在家,就给我穿这样。听见没有?”

在家穿这样?纪锴呵呵,老子神经病啊,在家西装革履的?!

“这套要来,从头到脚都要,包起来。再带他试几件别的。”

“好嘞!”店员一看这挥金如土的架势,纷纷欢呼雀跃。纪锴则在旁默默回忆了一下在试衣间里看到的西装上衣吊牌标注的价格。

“黎总,这间店的衣服好贵的。”

“我买单,你别管,尽管拿。”

“……”

行!您老既然愿意当冤大头,我自然没意见!

试衣间里,小店员一边不断拿新衣来给纪锴比划,一边小小声满眼的羡慕。

“这位客人,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好有气质哦,而且好疼你啊!”

呵呵,是挺帅。只可惜,人家是小妖精儿的男朋友。

“是吧是吧。羡慕我吧?”这么腹诽着,脸上却露出白牙邪魅一笑,“他对我特好,而且特别舍得给我花钱!我就算搬空你们店,他也都照单全买,眼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啊!那先生你等一下!我家还有和围巾很适合你!哦哦哦对了再试试个帽子!”

……

黎未都刷卡的动作很帅。

纪锴大包小包,默默心算了一下价格,陡生罪恶感——真的可以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算了算了。你情我愿。何况是叶氤的男朋友,这钱不帮忙花点,最后也要给那按门铃的小妖精给花走了。

这叫为民除害。

小店员星星眼端了杯茶给他:“先生,偷偷问啊,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啊?好有气势,刷的可是黑卡啊!”

纪锴微微一笑:“他当然是霸道总裁嘛,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呀~真的!这么帅又年轻的总裁!那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啊我知道了!您这身材,您肯定是模特儿对吧!”

“不不,我就只是个普通工地搬砖的。”

“……”

“说起来我跟他,可能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有一天我们在上面施工,一根竹竿掉下去正好打着他的头,他一抬头,我俩就对上眼了。”

小店员被忽悠得一愣一愣:“那……还真是缘分呐。”

是呀,的确是个千古流传的佳话呢!

……

出了店门,大包小包抱都抱不住,黎未都阴沉着脸帮忙提了一半。

“黎总,多谢。”

单眼皮钻石土豪男若有所思般叹了口气。

“也不是我要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的,也还年轻又有手有脚的,别总想着一辈子指望别人,有空也要自己去找点事去做!像你这样一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的样子,朱凌回去看了你怎么能不烦?”

“……黎总。”

“嗯?”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工作、每天游手好闲的?”

“哪只眼?”黎未都冷冷一笑,“我都跟踪你那么多天了。你整天除了买菜、去超市,出街瞎溜达,你还过干什么?”

呵呵哒。

纪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顺路从书店买本《刑法》条文回家研究研究——现在这世道,难道连“跟踪你好多天了”这种事,都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障碍地说出来了啊?

“黎总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你怀疑的是朱凌和你男朋友有暧昧,那你成天跟踪我干嘛?”

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就算要跟踪不也应该跟踪朱凌或者叶氤才对吗?”

“我本来觉得你说不定能管管他。”

“……”

“不过,呵,看你这样子也管不住,算了。”

“……黎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脑子有猫饼?”

黎未都:“可能我们两个都有病吧。”

“你自己有病别扯上我!”

两人斗着嘴下了楼,却不知道角落处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严阵以待,在用大炮筒对着他们无声地刷刷狂拍。

拍完,闪身进了那家高级定制男装店。

……

周亦乐,资深娱记小头目。

麾下的“见光死团”,人称“娱乐圈第一八卦天团”。

自带撞破奸|情体质,妥妥的天生狗仔。上次某男星在国外和他老板秘密结婚,这事没人知道,周亦乐也是给自己放假刚好旅游参观到那座偏僻小镇的静谧教堂——直接一手酷炫信息头版头条,你说巧不巧!

今天,他也只是休假来和朋友吃饭。

没想到又扑面遇上这么劲爆的一幕!繁荣科技的黄金单身汉黎未都,带男人在高端订制品男装买衣服!?

“搬砖的?”

“嗯,是他自己说他是工地搬砖的啦。怎么说呢,手确实挺粗糙的,皮肤好像也不是太注意保养的样子。”店员如是说。

周亦乐皱眉沉思。

之前总有人传,这繁荣科技的老板黎未都和他力捧的那个小美人叶氤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他作为职业狗仔的第六感是信的,但无奈那两人住的那高档小区实在防守太严,一直拍不到实锤。

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糙帅的搬砖汉?

不过,管他呢。至少明天的新闻有的可写了!

震惊!敢信?奢侈品男装店狂买高端订制!揭露性感民工搞定总裁的十个小秘诀!

多么爆炸的八卦头条!

第6章

修长干净的手指拧暗了开放式厨房的灯光。

餐桌上精致的瓷碟四拼一,多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鲜笋炒肉,琉璃彩灯投下一片温馨璀璨。

黎未都解下围裙挂好,低头仔细洗了洗手。擦干水珠时,门铃适时响了起来。

“叮咚——”

家里只要有灯亮着,叶氤是一向懒得掏钥匙的。

一只粉红色的小盒子被举到眼前,房门外是叶氤弯着眼睛甜甜的笑意。

“对不起啦,今天路上遇到了个熟人耽误了些时间。给你的补偿甜品!”

每次,只要回家比预期的时间晚,叶氤就会随身带一个小蛋糕回来“补偿”他。

大概人类的思维模式普遍都这么运转的吧——

会做蛋糕的人,一定也喜欢吃蛋糕。

黎未都确实会做各种各样甜美、可爱、高品质的糕点。甚至还专程去法国著名的烘焙学校学习三个月,基本上已具备世界甜品大师的雏形。

但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叶氤喜欢奶油小蛋糕。

黎未都不爱一切甜食。

十几岁的时候生过重病,从那之后肠胃一直都很脆弱,只要吃外面店里卖的加入了低劣奶油的甜点,就一定会痛得整夜难眠。

“谢谢你小氤,我很开心。”

这件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告诉过叶氤。

只是叶氤从来就不会记得。

……

一桌好菜,叶氤东一勺子西一筷子,明显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抱歉啊,”叶氤托腮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我今天下午的时候在外面实在饿了,就跟同事一起吃了点工作餐。”

“外卖的盒饭?”

“不是啦,是正规餐厅!”叶氤说着,已经预先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捂住耳朵,果然——

“外面的店没几家会给你用好的、新鲜的食材,更不会控制油盐和糖分。既然饿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可以做好给你送过去的!又或者……”

“等你做好都几点啦!未都,”叶氤撒娇脸打断碎碎念,“偶尔一次啦~”

“跟你一起吃饭的同事,我认识么?”

叶氤愣了愣,空气陡然凝滞:“……你不认识。”

几秒的沉默,黎未都轻笑了一声:“但演艺圈里统共就那些人吧,说不定我听过呢?”

“普通同事而已,不红的。”

“叫什么?”

“未都,你总是好多没必要的问题啊!”

黎未都垂眸闭嘴。

叶氤有着人畜无害的清纯面孔,和一双清澈透亮的小鹿眼。因而就连不耐烦、不客气时抱怨的表情,都显得满是委屈无助,让人没办法生他的气。

“既然不饿,多喝点鱼汤吧。对了,这个周末在B市举办科技年会,我那两天可能没办法在家陪你了,没关系吗?”

叶氤的双眸瞬间闪亮亮起来:“所以,你周六晚上不会回家了?”

“……你要是想我回来,我也可以回来陪你。”

甜腻腻的奶油蛋糕在口中融化,黎未都皱着眉吞下去,激起胃部一阵抽搐。

“不用不用!”叶氤连忙摇头,“那么重要的年会你作为CEO怎么能不去?虽然是有点寂寞,可我没关系的。”

但,那明显不是寂寞的表情。

反倒像是小孩子听说家长要出门,想着终于可以偷偷开电脑玩一会儿游戏的兴奋。

黎未都戳着蛋糕,并不愿意这样无端地恶意揣测。

“其实不去也没关系的。”

“……”

“我本来也不想去。要不是卫轩和戚扬他们非吵着拉我一起……”

“卫轩和戚扬?”叶氤像是翻了个白眼,低头吹了吹鱼汤,“你还真是有耐心,到现在都还忍得了他们两个哦?”

“……”

“姓卫的一天到晚单那张葬礼脸就够叫人糟心的了吧,感觉总跟有人欠他十万八千似的。戚扬就更是……自以为红,就事多精贵得要命,一起吃个饭还这不吃那不吃的,矫情。”

黎未都默默没说话。

那两个人……是他最好的哥们儿。

“还有未都,今天这个鱼汤味道是不是太淡了?不像你平时的水准哦?”

“嗯,我去帮你加盐。”

地中海的透明海盐,亮晶晶的粉末一点点融进奶白色的浓汤里,被吞噬淹没、不见踪影。

开放式厨房正对餐桌。黎未都缓缓抬起眼来,只见叶氤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快地跳跃着,笑脸被投射的光照得亮亮的。

“……小氤。”

“小氤!”

叫了好几声,叶氤都没有听到。黎未都勾了勾唇角,眼底却缓缓染上了一抹晦涩。

“小氤,你这是……在回谁的信息呢?笑得那么开心。”

叶氤如梦初醒,手一抖,手机磕在刚端上来的热鱼汤碗边,汤汁倾倒了一整张桌子。


朱凌连着两星期在国外录新歌MV。回来这天,偏偏是……结婚纪念日。

纪锴拎着一早订好的庆祝蛋糕,在家门口歪着头踌躇寻思了好久。

不然,今天就先放宽心好好庆祝一下,明天……再找他摊牌叶氤那点破事?

唉……

摇摇头。“摊牌”或许是个太过于上纲上线的词汇。

毕竟一切都还只是捕风捉影——朱凌和叶氤的事,不止他没有实锤,黎未都也没有。

“有的时候并不一定需要什么‘证据’吧?”

那天咖啡厅里,黎总如是说。

“朝夕相处的人有否猫腻和反常,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足够说明问题。我就不信你真会一点都没有觉察。”

一句诛心。

可当纪锴终于打开房门,看到一地的蜡烛,以及一脸疲惫窝在沙发上等他的大明星。看到朱凌见到他进来时如同被点亮一般的笑容,以及背后的一捧巨大的玫瑰花时——

他突然开始怀疑。

怀疑是不是一切都只是自己在没事找事、大作特作。

“熊宝宝,结婚三周年快乐!”

接过那一大捧馥郁芬芳,把头埋进湿漉漉带着水珠的花瓣中。红玫瑰浓郁的味道,让纪锴想起两人第一次度过的那个情人节。

那时候,朱凌一天的生活费才只有紧巴巴的三十多块。

却花了二十块钱,给他买了支玫瑰花。

【其实不用浪费的,情人节的花价那么虚高……】

纪锴都有些替他肉疼了,可朱凌就只是微微一笑。

【锴哥,如果我一直都没本事给你别的,起码这一点点心意不能再少你的。】

从那之后,每一年的纪念日、情人节,玫瑰花都成了必不可少的项目。这样想来,朱凌完全没变过,始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男人、好爱人。

修长的手指摸了过来,蹭到脸颊上触感有些奇怪。

纪锴皱眉抓住朱凌的手腕,发现他手尖上正绕着一只创可贴。

“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昨天拍外景时候蹭的,没事啦。小伤而已,我在努力为我家熊宝宝挣过冬口粮呢,值得的!”

纪锴不解:“什么过冬口粮?”

“嗯……”朱凌看起来有些困困的,眼睛却明亮着星辰,“因为‘熊宝宝’到了冬天,不都是要去冬眠的吗?我这儿先帮你攒好口粮,到时候就不用发愁了?”

眼眶突然一热。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被一句玩笑给狠狠感动到了。

如果他真的是森林里的一只熊……

那么寒冷的冬天来时,孤零零窝在山洞里,他会希望朱凌能在他身边。

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他。抱着他,用一身温暖的棕色皮毛包裹住他。只要有他在,就不会寂寞,不会不安。因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他最心满意足的归宿。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就算原本是个废弃的村落,如今也该逐渐砌好坚固的高墙。叶氤又算什么?叶氤的男朋友又算什么?难道单凭什么他们露个脸、胡言乱语挑拨几句,他就要怀疑自己的家人?

细腰黄毛小弱鸡,单眼皮自负破土豪!

说不定根本就是那俩人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其他人过得好!一对神经病故意来使坏,凭什么要搭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纪锴没有上帝视角,朱凌出轨“无实锤”,所以仍然相信他。

第7章

炎夏晚上夜风习习,打开通窗,白色的蕾丝窗帘羽翼般飘舞。

黑胶唱片机放着浪漫的音乐,纪锴领步,在烛光漫影中拉着爱人缓缓起舞。

朱凌虽然没有学过跳舞,但舞蹈才华极佳,上次还上了什么与星共舞的节目狂吸了一波粉。而纪锴其实不太会跳,于是嘻嘻哈哈跳没一会儿,就暴露了狼子野心——把爱人按在了墙角,贴着的肌肤炽热着,眼神也不安分地燃烧着熊熊欲火。

良辰美景,眼看着就要洞房花烛。

朱凌的手机却在这一刻不贴心地响了。

那是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

而纪锴很不幸地正在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地望着朱凌,以至于对方眼底那一瞬间的紧张与慌乱,根本无处遁形。

铃声是那首温情的《亲爱的》前奏,配上朱凌沉着脸按掉的慌乱,无端讽刺。

对方又打,锲而不舍。

朱凌余光偷瞄纪锴,手有些抖,最终不得已接起:“喂?我在忙,有什么事情明天再……”

“……你说什么?你慢一点!别急!你别哭!他打你了?为什么打你?你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小氤你冷静点!你在哪?你别动,别做傻事,站那别动我马上来!”

夜幕黑沉,突然陡生一股寒意。仿佛凛冬将至。

……

……他叫他“小氤”。

不是好久不见了么?

不是虽然都在圈里,但是一直“没联络过”么?

朱凌挂了电话,匆匆抽过衣架上的外套。那外套的件缝了碎钻的高档品,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这个人……身上总有那么一两处是闪闪亮亮的。

纪锴闭了闭眼,想着自己如果真是一只可以冬眠的熊就好了。就可以看不到听不到,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大长腿“咣当”踏住门框。

一米八几的汉子像个门神,抱着手臂一派悠闲,将棕红色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结婚纪念日,你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

“锴哥,“朱凌额角冒出冷汗,“我……有点急事,你先在家乖乖等我,我处理完了马上就回来!”

纪锴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眼神一暗,果断就两个字。

“不、行。”

……

不行,你哪都不准去。

结婚纪念日,一个电话就要出去找外头的野男人,想翻天啊?

“熊宝宝,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你今天真的……就先别跟我闹好吗?特殊情况!我真的、真的处理好了马上就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是啊?特殊啊?那你跟我说说看,怎么就特殊了呢?”

“锴哥……”

“叶氤被人打了是吧?直说呗,我都听见了。”

朱凌一时间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锴哥,请你理解一下。叶氤他说不定受伤很严重,我得赶快去看看!”

说着就去抓门把,被纪锴一把拨开:“就算他被人打了,又关你什么事?”

“……”

“你是他什么人?”

“锴哥……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叶氤什么都没有,但这件事我不能不管。我、我先走了,回头再来跟你好好解释!”

纪锴不再说话,点了点头,抬腿闪人。

朱凌连忙匆匆开门,却陡然听到身后桌子古怪一声响,耳背一热。回头一看,那把他试了几天都拔不出来、嵌在桌子里纹丝不动的西瓜刀,纪锴竟然一只手就把它拔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生怪力?

……

“纪锴,你、你要干什么?你、你冷静点?”

一把刀冷飕飕架在朱凌脖子上,触感实在太生猛。

想想眼前男人也一向生猛、难以预测,朱凌背后一寒,一时间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带我一起去。”

纪锴面带微笑,一派轻松无赖——毕竟他其实是拿西瓜刀背对着朱凌的颈子的。

“要我理解你可以,咱一起去找他呗。”

“锴哥!都说了……别为难我好不好?我真的一会儿就回来!”

纪锴保持微笑,断然拒绝:“今天,要么你带我一起去见见小妖精,要么咱俩现在就玩儿完。你敢丢下我踏出这个门一步,这个家你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也不会……再傻逼兮兮地等你回家了。”

朱凌脸色骤变。

嘴唇抖了抖,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委屈,仿佛他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锴哥,你、你先别生气好不好?你别说这种话,我听了……会很难受。”

声音软了下来,发虚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平时唱歌、广播,甚至给女粉丝录早安铃声,都没有这种简直像是害怕吓跑了什么超珍惜小动物般温柔如水的声音。

持刀的男人却没有半分动容,只是兀自皱眉。

更用空闲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悠闲拿出只烟,单手点了,皱眉猛吸几口。

“小美人被家暴了是吧?”

“呵,不知道和老子这一路菜刀加闪电比,到底哪边更暴力呢?”

……

……

“朱凌,朱凌!呜呜……”

看到那台熟悉的银灰色奔驰SLK缓缓停在路边,夜风中坐在小台阶上哭的小美男一把鼻涕一把泪站了起来,一头扑到朱凌怀里。

“他好可怕!黎未都他真的好可怕!你带我走,快带我走!那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纪锴从车窗往外仰头看,路边赫然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楼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地点真的……绝赞啊!

正在本市某著名奢华情侣主题酒店大楼楼下!

呵呵呵呵呵。你被家暴了,随便找个马路边上哭,就这么好巧不巧天时地利人和,也真是牛逼!

不服不行。

晃悠悠从另一侧下车,车门“砰”地重重一声响。

狠狠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将矮瘦白小妖精整个从他怀里一把拎出来。

“干啥呢这是?当老子头七了还是怎么的?”

叶氤完全没想到朱凌家的那位也会来,那一秒脸色可谓好看至极。

“我看看啊,哪儿有伤?”纪锴皮继续笑肉不笑,拎着小美男的胳膊翻来覆去,“被家暴了不都该是浑身青一块紫一块、鼻歪脸肿的吗,我看你除了哭花一张脸,其他地方都好好的啊!这家暴暴的是内伤是吧?牛逼啊!你男朋友武林高手啊?”

“放手!好痛!你弄疼我了!朱凌,朱凌你管管他啊!”

“纪锴!你快放开他!”

纪锴放了手,叶氤眼里全是泪花委屈巴巴的,呜呜呜地抓着朱凌的胳膊就只顾抹眼泪。刚才手臂被他抓过的地方,竟赫然留下了五道深深的青紫色的印痕。

我去!这天生的碰瓷体质吧!

纪锴差点没给叶氤跪下。

这尼玛……他刚才根本就没用力!这要是叶氤就这么举着这手臂去验伤,是不是他都要被认定为施暴者?

“小氤你冷静点,别哭了,你没事吧?别怕,快跟我说,黎未都他怎么你了?”

“他、他自己跟别人约会,被狗仔拍出来都见报了!我说正好,我要跟他分手,可他听我这么说马上就疯了——大吼大叫摔东西,把我关到房间里锁了门不放我出来,还想抢我的手机不让我叫人,呜、呜呜呜……”

“朱凌,朱凌,我真的好害怕,黎未都他、他脑子根本就不正常!”

“他有家族遗传的暴力倾向!我再跟他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也要被他杀掉的!”

朱凌每听一句,眉心就更是担忧纠结,脸色也更黑一分。

而纪锴抱着手臂挑眉站在旁边,却只觉得惠风和畅、耳聪目明、身心清爽。

……可见伺候那位自以为是的神经病僵尸脸土豪,也并不是件十分容易的差事。

叶氤小美人的“豪门阔太”人生,果然未必有他想象中每天只要花花花吃吃吃买买买就可以的酸爽。

该!

第8章

轮胎的急速摩擦,一辆纯黑的Land Rover SUV亮着灯直冲过来,在路边急刹猛停。

纪锴非常意外。

因为今天的霸道总裁黎未都,竟然是“非西装革履”的状态。

应该是出来得非常着急,就连额前的头发都没有装模作样地梳上去,完全不是之前高高在上、俾睨众生的姿态。看着年轻了好几岁,整个儿只像是个刚工作不久、焦头烂额的青涩上班族。

普通白格子衬衫,居然还扣错了一只扣子,袖口散着,豪华袖扣不见踪影,没系领带。

脸上戴了个黑框眼镜,把好看的上挑单眼皮遮在下面,整个儿低调普通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标志性的身高和大长腿,看起来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

“小氤!我到处找你!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喜闻乐见,总裁的眼里只有小美人。

喜闻乐见,小美人的眼里只有别人家的老公。

“你、你不要过来!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黎未都愣了愣,眼中一片无辜。“小氤,你怎么了?”整个人反而快步上前,一把将叶氤捞进怀中,不顾叶氤尖叫死命挣扎。

“你放手!快放开我!朱凌,朱凌!”

“……”

纪锴虽然没有瓜吃,但也觉得一把西瓜刀作用颇大——竟带他当街围观活体“霸道总裁与他的小娇妻”。

只见小娇妻扭动嘤咛,一副“你残忍你冷酷你无情你放手我不听”的标准动作,而霸总则一脸慌乱,把脸埋在他肩头,一副被“磨人的小妖精”折腾得欲哭无泪的心疼无助脸。

“对不起小氤,真的对不起,吓着你了都是我的错,你听我跟你解释!”

“行了,姓黎的你省省吧。”

“……”

人家好好的豪门狗血剧,不知所谓的“第三者”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刷存在感。

朱凌不但刷了存在感,还刷出了高度帅度。镶钻的袖口一个流畅无比的动作,揪住黎未都的后襟,重重把人家霸道总裁整个人扔了出去。

“叶氤已经跟你分手了!你以后少纠缠他!”

黎未都踉跄着起身,眼镜甩了出去,好看的单眼皮重见天日。略微上挑的眼中一片微红。

“我和他之间……不关你的事!”

“关不关我的事,我都不能眼睁睁看你欺负他!你们家族遗传的神经病暴力狂倾向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啊——你爸当年不就是在外面玩女人,回家后‘失手’打死了你妈?”

“……”纪锴一愣,吃瓜路人听到这话都感觉有点扎心。

黎未都原本还面前维持着平静的眼底,更像是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得粉碎,瞬间崩溃疯狂。

然而朱凌还在继续叨叨:“是,没错,你爸是有钱,赔了你妈娘家一大堆钱获得不起诉!但我绝不会让小氤再遭遇那样的……”

果然,话没说完,直接被狠狠一拳朝着面门猛砸了过去。

朱凌后退了好几步,耳朵轰鸣、眼冒金星,却马上知道反扑,两人就这么在僻静的大街上厮打成一团。

其实很难看。

一个大明星,一个公司总裁,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半夜无人的大街上为抢一个小妖精像是低等动物一样你厮我咬。

叶氤哭着弱弱去拉架,纪锴则翻了个白眼心说都是傻逼,干脆事不关己在一旁抱着手臂吹凉风。

然而,眼看着朱凌都要被揍成猪头了。

再怎么说毕竟是自己家的,这……不然还是去拉一拉?正要上前,忽然听见黎未都闷哼了一声,捂着胃弯下腰去。朱凌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总算逮到了报仇的机会,马上揪着对方的肩膀用膝骨一顿狠踹。

“呜……”

五下、八下,黎未都身子软软的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朱凌却不肯放过

“朱凌!行了!”

着实是总裁的那张脸已经看着白得很难看。纪锴常看新闻,知道有这么打架一个不小心把对方脾脏打爆裂死了人的。

“住手!行了朱凌!打出问题来怎么办?”

可朱凌却早已打红了眼,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声音。

纪锴无奈,为了控制事态不得已,只能“啪”地一巴掌照朱凌就扇了过去。在空旷的夜色中,响彻了回声。

“让你停,你聋了是吧?”

“不揍你一顿还给你脸了是吧?”

“朱凌你最近都已经不是皮痒欠收拾了,你他妈根本是欠楔!”

朱凌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但等眼前一片漆黑退散成彩色的斑点时,竟看到自己家的男人正在扶那个黎未都。

“纪锴,你……”睁大眼睛摇摇晃晃,突然觉得身上和唇角都疼得好厉害。

“你什么意思?你、你帮着他?”

什么意思?赶快送人去医院查查,不想让你明天从娱乐新闻头版头条突然蹦跶到社会新闻头版头条的意思!

“疼……”单眼皮总裁双目紧闭捂着腹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涩的呜咽。

疼?这不废话么!朱凌刚才那几下可没一下是悠着点的。

“想吐……咳咳,呕。”

卧槽,别真把什么脏器打出问题来了吧?

纪锴忙让黎未都整个人靠自己身上,顺手拍抚顺着他的背:“呃,黎总,黎总,你还好么?还能走么?要不要我背你?”

“姓黎的,你给我少装死装柔弱!”

朱凌眼底一红,只觉得火气蹭蹭上头,一把将黎未都从纪锴身上扯下来:“刚才不是还很横么!不是还有本事欺负叶氤么!有种来啊,再打啊!你装什么装?”

“朱凌够了!别闹了!快把车开过来!他情况很不好,我得马上送他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他死不了!姓黎的你别给我装死,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把你——”

“啪啪——”又是两巴掌,纪锴再度以暴力强势控场。

“给、我、去、开、车!”

一侧胳膊突然一阵难以名状的酸麻。纪锴一侧脸,发现竟然是叶氤扑了上来满脸怨恨,正含泪用没什么力气的小粉拳捶他手臂。

“你凭什么!凭什么打朱凌!”

“呃。”纪锴努力思考“凭什么”?凭我打我家里人关你屁事?痛——

卧槽!简直无语,这年头还兴咬人的啊?老子今天可没洗澡,你不嫌脏啊!

大手一挥,反手轻而易举把柔弱小美人整个儿推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忘记了,人家小美男可是碰瓷特效加持100%的。

倒地直接自带七百二十度大翻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被人推了,而是被卡车给撞了呢!

目瞪口呆。

“纪锴你干什么!” 叶氤的膝盖流血了,殷红的雪水淌下白皙如玉的腿格外扎眼,估计但凡是个人都要怜香惜玉之心大起。

“小氤没事吧?给我看看!这……纪锴你怎么回事,疯了吗?快跟他道歉!”

纪锴低下头,看看自己手臂上也在向外不断渗血的那圈牙印。

这就是人生——人家西子捧心,你他妈东施效颦,也不怪和待遇一个天一个地。小美人永远柔弱美丽、楚楚可怜,你特么生得五大三粗的谁理你啊?

“……不好意思我刚没听清,你说让我给他干什么?”

抬起眼,对着眼前结婚三年、熟悉又陡然陌生的爱人,纪锴不怒反笑:“你再说一遍?”

“你、你跟他道——”

“说完。”

一阵夜风吹过,朱凌吞了口口水,只觉得背后透心一阵凉。

纪锴勾着唇微笑,看起来肆意潇洒又玩世不恭。

但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些年,他是了解纪锴的——这人就只有在轻度生气的时候,才会摆出一本正经“生气的脸”。等到气得很严重的时候,则反而会开始像这样阴森森地笑起来。

……上次看到他这样笑,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第9章

上次看到他这样笑,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朱凌,因为一首单曲被知名歌手在演唱会深情翻唱而突然获得了瞩目,新歌一跃彪到了排行榜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一夕爆红。

一时间通稿宣传不断,人也沉溺在鲜花和赞美中膨胀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看看吧,早就说你会红会红,干什么要那么早结婚!?”

“宣传都说你单身。你长得好,男友女友粉那么多,要是被爆出来结婚的事对你前途影响多不好?何况现在的你啊,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经纪人每天在耳边如是抱怨。

整天被这种话洗脑,导致朱凌渐渐也有点信了这个邪。

心里就开始不太平衡了。回到家后,也开始看纪锴各种不顺眼起来。

各种没事找事、挑刺、冷淡、寻衅,纪锴好脾气一直忍他。直到某天,或许是终于忍到了一个爆发点,突然间什么也懒得说了。

就这样自顾自笑了几声,摔门走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回家,就这么音讯全无。

朱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却倔着一股气心说谁怕谁,你爱回家不回家!我现在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难道还要我去找你求你不成?

于是也拎包出门,一心投身工作,两个人大概两三个月没见面。

两三个月,少数在家,多半在外。

渐渐发现自己半睡半醒间,经常会下意识收拢手臂。然后触及一片空荡荡的,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身边……本来应该是有个人的,一个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那人的身材很棒,腰腹摸起来精壮柔韧又弹手,整个身子总是又暖又滑腻,简直是健康活泼与性感情色的完美平衡。

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家的。

有个喜欢他的人在家等他,看到他会露出笑容。

……

爆红之后的几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阶段,朱凌也逐渐从虚名和掌声中清醒了过来。

在外面有多么受欢迎、多么花团锦簇,回到家面对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时,就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自问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业?金钱?梦想?但事业金钱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和爱人家人在一起过得幸福快乐。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家,还是四壁徒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纪锴回来过的痕迹,落了一层浅灰,冷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打开电脑,最近的搜索里,居然跳出来一条叫做“离婚协议书应该去哪个机构领”。

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如遭雷击、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的难受感觉,他至今都记得。

快要失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马上发动所有资源去找,各种上门态度真诚认错反省。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小心无比地跟在身后努力哄。

也是那次,他对纪锴整个人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原来……那个人平常对他无限度溺爱、纵容,可醒过来翻过脸的时候,却也可以果断地挥剑断情丝、不留半点情面的。

原来尊重是相互的。

作过头了,踩着人家底线,人家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

如今,那种糟糕无比的感觉随着爱人嘴角的那抹笑意,又铺天盖地落回了身上。

“熊宝宝……”

他的声音开始发涩、放软:“你别生气,我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你先、先带他去医院,我先上楼去给小氤找个住的地方,然后我马上去过找你!其他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纪锴不依不饶:“刚才好像是说让我道歉是吧?行,对不起二位,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锴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呜……”

黎未都摇摇晃晃,眼看着已经站不住了。纪锴“啧”了一声,干脆一把把整个人捞了给抱起来,大步往车子那边走。

187的男人啊……就算单有骨头也着实不轻,还好平日里勤加锻炼。

身后朱凌还在纠结:“纪锴!我、我……”

“行吧,不废话了!我干我该干的事,你干你该干的事去!”

“锴哥!那,我一会儿就去医院找你!你等我啊!”

……

“难受……呜……”

“行行,知道知道。”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纪锴腾出一只手,帮黎未都捂上抽搐的胃部。

“没事,没事啊。你再忍一下,医院马上就到了嗯?”

声音低沉温柔,人却一路不爽地猛踩油门。

奶奶个熊你算老几?

凭什么老子还要送你去医院,老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医院急诊部,土豪单间。

纪锴简直服了,这苦逼总裁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前后一共就问了一句“黎总,你真打叶氤了么?”。

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可以是简单直白的“打了”或者“没有”。

黎总却明显被这个问题给刺激到了。

本来捂着腹部半死不活躺着,看脸色都入土一半了,却垂死病中惊坐起,整个人差点摔到床底下去。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咳……咳咳……”

“他……当着我的面删信息,所以我……咳,声音大了点……他反锁了房间不让我进去,我才会砸门,吓着他了是我不对,可是……”

“……”

“黎总。”

“嗯?”

你要演情深深雨蒙蒙,也在叶氤面前演啊?

在我面前演有什么P用?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的话,我在想能不能……先替我把这支狂犬疫苗给报了?”

说着,伸出仍带着牙印和碘伏消毒印记的古铜色胳膊,手中白色账单上清清楚楚,破伤风一针,十七块四毛四。

“毕竟,我手上这几口都是被你家那条吉娃娃给咬的。加上车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一起算三十吧?”

黎未都唇角抽了抽,刚才的委屈情绪已然抛之脑后。

……市井小民的人生他不懂。

他只记得,买衣服那天,他刚谆谆教育过眼前这个朱凌家的地摊货色原配。

好心跟他讲,想要留住爱人的目光就要学会修身养性。实在做不到,起码也要努力装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温柔贤惠有内涵一点。

不要时不时就暴露出那种遭人嫌弃的庸俗、小气、心无大志抠抠巴巴的居家过日子态!

事实证明完全白说!这人简直没救!

……

破伤风的收费条又“哗哗”在眼前被晃了晃。

黎未都努力忍了忍,没忍住:“你真连这区区几十块钱都缺?”

“黎总,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这是你方责任的问题。咳,虽然前几天才给我买了好贵的衣服,但咱们一码算一码好吧?”

不说衣服倒也罢了——黎未都闷哼一声,胃又气得火烧火燎起来。他今天这一身,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地摊货背心!

换了一件比地摊货黑色小背心更难看的地摊货迷、彩、纹小背心!

好几万的衣服白买了,简直烂泥糊不上墙!

本来还想谢谢他把他送到医院,算了……呜!妈的疼得躺不住了!

“黎总,是不是真的很疼?”

“……”

“黎总,黎总,要不要我帮你叫护士?”

叫护士有什么用!药也吃过了点滴也打上了!医生都说忍一会儿等药效进来就好了!

“你……出去。”

“……”

“钱我会给你报……加倍给你!烦,别在我眼前晃。呜!”

虾子一样侧卧蜷缩在床忍着抽痛,一只温暖的手,却忽然从背后不轻不重地隔着被子覆在他肚子上。

黎未都人一僵。纪锴一只腿踏在床上,几乎抵着他的后背整个人弯过腰来,一脸认真,感觉就像是下一秒便把他整个人捞过去抱住一样。

他、他想干什么?黎未都有些凌乱。

“你别动。你让我放一分钟。”

“……”

“朱凌的胃也不好。他以前一疼起来我就这么帮他捂着,很快就不疼了。他总说我这方面有特异功能。”

黎未都好气又好笑,从没听过这么扯淡的伪科学:“朱凌哄你逗你玩的话你都能信?”

“……是真的有用。”

是真的有用才有鬼了!

秒针一格一格地转过,一分钟过去了。

竟然真不疼了。

这是巧合。

只是巧合!是刚才输液的药起了作用!

“黎总,你就承认我有特异功能呗?”

“……你把手拿开!”

“哦。”

“呜……”艹!

就在纪锴的手拿开的一瞬间,腹部陡然一阵爆痛。黎未都手掌几乎捣进了内脏中,感觉整个人连脑子都发空发疼,冷汗涔涔沾湿枕巾。

“你看吧。”

那只手压了回来,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吸着空气。平复呼吸后面色难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我可能是真有特异功能。”

“……你走。”

“啊?”

“你走开,别烦我!我才不需要……”

“黎总,你跟叶氤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这样啊?”

纪锴笑而露齿。时隔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在家里要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朱凌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自大、别扭死倔又口是心非——确实挺招人烦的,也怪不得~人家叶氤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

“……”

手下人的身子僵住了,空气中出现了诡异的静谧。半晌,不正常地颤抖起伏起来。

纪锴愣了愣,心说不是吧……

总、总裁……你不是、不是开你个玩笑就把您给弄得悲伤逆流成河了吧?

弱弱推了黎未都的肩膀一两小下,那人红着眼、满是怨怼地回过头瞪他,虽然没哭但是也快了,像是一只充满了气强忍着的河豚,随便一戳就要全盘崩溃炸掉。

哎,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纪锴觉得真心滑稽——你那天当面骂老子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市井没气质没衣品没内涵活该遭人嫌弃的时候,老子可是内心MMP,脸上笑嘻嘻的啊!

给足你面子了吧?没当场哭给你看,没让你下不来台吧?

所以,我说你什么了啊?怎么就难以接受了!

所以黎总你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玻璃心啊?这样看,那跟你家小美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都天生碰瓷党是吧!

第10章

“纪锴,纪锴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快急死了!”

朱凌扶着病房门框大大喘了几口气,又是口干舌燥、又是眼眶带雾一片凄惨兮兮状。虽然形容憔悴,整个人倒还是一如既往地闪闪发亮。

“我一层一层地找……生怕错过!还好找到你了!锴哥,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好不好?”

电话?

纪锴想了想,出门的时候好像根本就没带手机。

“今天的事情,我回家会跟你好好解释的,我跟叶氤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千万别多想!”

“你小声点。”

虽然是深夜又是独立病房,但也不是没有医护人员来来往往。而且朱凌还是个明星,都有值夜班的小护士一个劲往这边看了——他到底有没有点自觉?

“好,好,只要你不生我的气,要我怎么样都行。”

朱凌忙不迭点头,目光一晃,定格在纪锴手臂上一圈已经发青发紫的牙印上。

“熊宝宝!”

“熊宝宝,这、这……疼不疼?我、我马上帮你叫医生!”

“行了!”纪锴单手挥开他,“已经处理过了!”

“熊宝宝我该死,刚才居然没发现你受伤了!你多揍我几下吧,我就在这任你处置!”

……

呵呵。这朱凌,哄人的功夫果然一等一。

黎未都静静躺着,眼中红色褪去一半,嘴角闲闲勾起一抹不屑嘲讽。

连家里的纯摆设原配都舍得这么一往情深的下死手哄,也怪不得叶氤会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熊宝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声音低哑可怜,竟然带了隐隐哭腔。

黎未都一愣,毕竟跟朱凌高中同校过的,这人什么性子他不是不知道——哄人也就罢了,哪有哄着哄着还把真感情给哄进去的,难不成眼前这原配玩意儿才是他的真爱?

又或者,娱乐圈混了多年,已经这么会演了?

“……要秀恩爱还是秀智商,都离我远点行么?吵死了。”

朱凌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发现,病房床上居然还躺着个人!

还好死不死正是他多少年的宿敌。

“他、他怎么也在这?”

他不在这谁在这?我大半夜的没事干是送谁来的医院?纪锴白了朱凌一眼:“人家被你打的胃出血住院观察,幸好没有大事,不然朱凌你不仅演艺事业完了,说不定人生都要完!”

朱凌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房间中灯光、地面都一片惨白,他只呆呆看着纪锴覆在黎未都肚子上的那只手。

心里眼里,都像是深深扎进了根钉子。

……

纪锴被生拉硬拽出病房,拉到没人经过的消防楼梯。

朱凌这两年公认的演艺事业的第一次突破,是那首爆红上了排行榜的歌。而第二次突破,则源于他在一个高品质高流量的电视剧里饰演了个反派男二号。

那是个阴暗又凄惨的反派冰山偏执狂,深爱女主,可恨又可怜。

在这个角色之前,朱凌常常因“演技low穿地心像是在念PPT”而屡遭群嘲。但在成功演活了这个角色之后,颜粉、歌粉、演技粉蜂拥而至,秒从“花瓶”变“三栖实力派”。

此刻幽暗、委屈、阴鸷、嫉妒到几欲疯狂的眼神,同剧里的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纪锴,你怎么能这样?!”

“你怎么能、怎么能用平常疼我的办法去疼别人!?”

什么?什么玩意儿?我疼谁了?

纪锴后脑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迷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卧槽你说黎未都啊?

呃,我对他那真的只是最低级别的人道主义救济而已吧?

朱凌却不依不饶,眼眶通红,满眼恶狠狠。

“纪锴宝宝,你是我的!是我的啊!你是我家宝贝!像刚才那样的照顾,那样的揉揉……都是我专属才对的!你怎么可以给别人?”

“……”

“我不准你、不准你再靠近那个黎未都!”

在那一瞬间,纪锴的理智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嘲讽的声音的——你不准我靠近黎未都,你自己跟叶氤又是怎么做的?

但理智以外的地方,却一下子轰然塌陷。

不想承认也没办法,那弥漫全身的心软心疼……怎么也不能是假的。

就像为人父母,哪怕千错万错赖利头儿子也是自己家的最好。爱人就更是如此,哪怕明知是拿起一块黑布蒙上双眼,也还是拼了命的想要偏袒护短。

……谁也不是不会受伤,谁也不是不会生气。

但反正纪锴皮糙肉厚,很多时候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看朱凌委屈难过的样子。

……

“熊宝宝你根本又不是不知道……”

“我跟你说过的!我高中的时候特别讨厌一个富二代人渣!就是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个姓黎的!他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在学校里就是这样,就知道抢我东西!从以前开始,就不断、不断地抢我东西!”

一阵夜风漏进脑子,把意识形态吹到冰凉冻结。

纪锴呵呵一声自嘲,整个人从圣母状态果断恢复了清醒。

“朱凌,黎未都他都抢了你什么?”

“……”

“说啊?怎么不说了?”

朱凌整个人都傻了,纪锴更简直是无语——

是啊,他抢了你的什么呢?无非是抢了你的叶氤。

干!你还真有脸在我面前说啊?

“行了,你先回家吧。”

“锴哥……”

人生突然擦去了满满爱和甜言蜜语的假象,又变回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纪锴一把拽出自己被那人捏着的胳膊:“你现在那么红,在这种地方闹,万一被拍到影响不好。要是不想回家,去叶氤住的宾馆陪他也行,随便你。”

消防门轰然一声,身子被大力抓回来压在墙角。

“锴哥,我以后再也不管叶氤什么事了!以后再也不跟他见面了,你别赶我走!”

肩头重重埋着朱凌的脸,耳边是他低哑的嘶吼,声音带着严重的哭腔,纪锴眼里的清醒逐渐淡去,又开始意志不坚定起来。

但那或许是上天眷顾吧——

就在又要上当的最后关头,临门的手机铃声一脚将他踹回了清醒的现实。

叶氤小美人的夺命连环call,来得总是那么及时。

朱凌故伎重演,黑着脸挂了一次两次三次,对方仍旧锲而不舍。

“接啊。”

摇头。

“接!”

朱凌崩溃脸,终于很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今晚……我不能过去,你自己早点睡吧。”

“你别哭了!我是真的、真的不能再过去了。小氤……你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够复杂了!我不想让纪锴再误会,你肯定也不愿意让黎未都误会的对不对?所以我们还不如……连普通朋友都不要做,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

“……小氤?”

“他说……如果我现在不去,”挂了电话,朱凌一脸茫然,“他就送三十二楼跳下来。”

“是是是,那你快去你快去。”

“纪锴宝宝,我……”

走到这一步,真的是连故作轻松都太难了。但纪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平和的笑脸。

“快去吧。他要真跳了,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朱凌:心塞。

锴哥:no zuo no die why always try。

第11章

娱记周亦乐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八卦之源欢乐多。

是怎么样的撞破奸情体质!竟然连大半夜牙疼过来看急诊都能撞到大新闻!

首先是在走廊,和一个匆匆而过、身形修长的低檐帽的帅男擦肩而过。

等等等……朱凌?!

好像真的是朱凌哎!他深更半夜来医院看什么病呀?跟谁来哒?有没有什么奇门八卦可挖,哎呀哎呀失误了,这次是真的没带小炮筒啊!

好在爪机在手,天下我有。

皱眉咬着嘴巴里的镇痛棉花,鼓着腮敬业无比地几步猫着腰哧溜一声追过去。跟到拐弯处,却已经不见了朱凌的身影。

咦,奇怪了,老子的水准应该不止于此啊?

周亦乐暗自腹诽,不甘心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却猛然在一间独立的半掩门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没看错吧!

那不是、不正是那位霸道总裁的民工帅哥?!

上次的总裁X民工专题,不管是小报的销量还是网站的点阅量,都十分令人满意。

当然周亦乐还是很有操守的,给素人民工兄弟的脸打了个重重的厚码,只留下让人喷血遐想的小背心好身材。

然而图片打码,心中高清无码!

职业狗仔术业有专攻,对这号八卦中心的人物,就算是素人也一样果断过目不忘!

何况这位素人实在是很帅、很抢眼的,就更不会忘啦。

再定睛一看,那位民工坐在床边。而床上半躺着歇在床上的那位,果然还是那位钻石王老五黎总啊!

果断静音关闪光,拍拍拍,拍拍拍。

后续直击!霸道总裁深夜急诊入院,民工情人彻夜看护!感情升温!

手还放在人家胃上面帮忙按摩,感觉好温油好有爱哦。虽说应该是很不相符的两个阶层的人,却又莫名配一脸的感觉。

真是世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

……

纪锴真不是故意一夜没睡的。他很想睡,非常非常很想睡。

实在也是那个黎未都是个人才。

在他被朱凌揪出门去那十来分钟里,居然疼到从床上滚下去,满身冷汗说不出话来,硬是让医生无奈给他上了支杜冷丁。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果然十分娇气啊!

后续就彻底麻烦了。整整一夜,他都得帮那位黎总捂着,一放手那人就翻来覆去要死要活。非要医生给他再戳一针。

严格意义上,杜冷丁可是DU品啊亲!

不忍心业界精英被毒坏了脑子从此走上不归路,纪锴只能硬着头皮伺候了人家一整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才终于有了根本性的好转。医生又给开了点药,点头表示黎未都观察结束,可以收拾行李把家还了。

纪锴挂着憔悴的黑眼圈,买了点粥和菜包子上楼。黎未都则垂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掏出他Burberry经典黑的钱包。

“黎总,给报狂犬疫苗就行,几钱的早饭您就不用再给我钱了!”

何况,土豪您这是没事数钱玩呢,还是打算把那一沓红的都给我?

“收下吧。”

“黎总,疫苗加精神损失三十就行,你这给的有点太多了!”

“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算我付你的护工费。”

护工……红红一小摞,目测三五千,纪锴虽然不清楚一晚护工价应该是多少,却听人说过一晚上找鸭子的嫖资水准。

总觉得好像又被看扁了。张口想理论,又有点懒得和八成脑子有坑的病弱土豪计较。

“你待会儿……会直接回家吧?”

纪锴皱眉点了点头,下意识又想要去裤兜掏烟。

娘希匹,医院也禁烟。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去好好过。我想,朱凌他多少应该还是在乎你的。”

“……”

“像朱凌这样的条件,你肯定也不想轻易跟他离婚。回去别太闹,给他个台阶下、见好就收吧。以后体贴点,好好收拾自己、没事别吵架。我待会儿也要去接小氤,以后我们两个都多管管他们,叫他们少见面就是了。”

纪锴愣了愣。黎未都这番话实在是槽点多如狗,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

然而,这竟还没完——

“你叫纪锴是不是?”

哎哟,谢谢您呐还记得我名字!不胜荣幸!

“反正你也不上班,回去以后,多花点功夫多盯着点朱凌不好么?”

“……”

“干脆做他助理,以后他去哪你就跟去哪,把他看紧了,不给他任何在外面乱搞的机会。”

“……”

“你怎么不说话?”

“黎总,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纪锴努力使自己显得无比诚恳:“我就只是……单纯不太喜欢和脑残聊天而已。”

……

……

气氛无比僵硬吊诡。

纪锴开着车,副驾坐着精神不振的朱凌。

车后座载着黎未都,以及刚被黎未都从酒店里好哄歹哄才哄回来,仍然在低声啜泣的小美人叶氤。

一夜没睡的“原配”开车着,旁边默默坐着他的“老公”,正在无言送疑似“豪门小三”,以及“豪门小三的男朋友”二人组夫夫双双把家还!

……果然是脑残儿女多奇志。

纪锴承认自己如今也沦为了脑残之一。

快中午时从医院出来,他出于同情提出开车送病弱的黎总回家,结果人家总裁却非要去酒店接他的小娇妻!

敲开酒店房门,开门的是同样挂着重重黑眼圈的朱凌。

直接无视目露凶光的黎未都,只一脸着急、语无伦次地抓着纪锴解释拼命“我真的一夜都只是在陪着他说话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

虽然很想砍人,但综合屋里叶氤一双肿得像桃子的眼睛,“什么都没做”这话纪锴其实是信的。

毕竟,朱凌要是真做了什么,两人开开心心春宵一度,小美人恐怕还不至于委屈成这样。

……

实在是故事的走向过于魔幻,纪锴怎么样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叶氤想分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真不知道黎未都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惹着他了。反正小美人几乎是铁了心,打算挣脱自己的豪门金主男友的金丝笼。

只可惜,金丝雀想跑,金主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反正小说里普遍都是这么写的——你逃啊,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继而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虐恋情深地互捅一堆刀子,最后再抱上床剧烈运动一下,差不多也就没事了。

纪锴并不很在意那两个人的闹剧最后会怎样收场。

他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朱凌在这个剧情中的角色定位。

实在太奇怪了。

你要说他无辜、说他只是个看不过眼初恋被人欺负、挺身帮忙却遭误解的无辜善良好青年,纪锴肯定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可是,你要说这是出轨实锤吧……

在酒店里,叶氤都掉了那么多晶莹剔透的鳄鱼泪了,用楚楚可怜哀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朱凌,朱凌倒好,自始至终把关系撇得门清,只一个劲劝他“不要任性”“回家好好过”,又实在不太像是小美人的奸夫。

想不明白,纪锴只觉得脑仁突突疼。

只想赶紧送身后那两个脑残货色回家,找个地方喝杯最烈的酒,然后倒头睡他个天昏地暗。

第12章

黎未都的小区环湖揽山,各种独立别墅。一路风景优美得让人心生怨怼,绿化好到柏树枝头甚至有棕色的小松鼠在活泼地跳来跳去。

尼玛,好东西都让神经病和小妖精独占了。

朱凌倒也心比天大,车子在黎未都家门口的栅栏小花园前缓缓停下来时,他居然一个人在副驾睡了,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美人赌气先进了房子,摔门巨大一声。

“那黎总,我也回去了。你和你家叶氤……好好过哈?”

其实不好好过也没关系,只要别再来打扰老子就行。

希望就此别过,青山绿水永不相见吧。

黎未都点了点头。垂眸转身吱呀推开花园的小白门,纪锴却又鬼使神差叫住了他。

“等等黎总,我最后再诚心请教一句,叶氤他……真有那么好?他到底哪点好啊,你们都那么护着他?”

朱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初恋白月光,这事纪锴婚前就知道。

那个时候他既不以为意也没计较过,只觉得朱凌提起那人时既青涩又愤愤然,多少还带点委屈的样子非常可疼可爱。

朱凌空间里,一直收藏着叶氤的照片。

虽然只有三张,一张是毕业手册上的一存证件照,一张是几乎看不清脸的整个年级集体的毕业照,还有一张是抓拍在背景里模糊的侧脸。但朱凌就这么供着、常年舍不得删。

纪锴同样纵容了他。

毕竟谁也都年轻过——纪锴自己虽然没有初恋白月光,但是好基友里面有人是有的。

他听过基友对初恋各种极尽美好的描述,大概能够理解朱凌缅怀青春的心情。

可是,等后来叶氤也进了娱乐圈,成了个肤白貌美的小明星,当朱凌对着小妖精那无糖小饼干的广告发呆时,他就没有那么宽厚了。

说不嫉妒、不狠狠翻白眼肯定是假的。

否则也不能在打开家门后,第一次看到叶氤真人时就一眼认出来。

……

“你不了解小氤。他其实心地很善良、也很单纯。” 黎未都说这话时,声音温柔。

“……”

“只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经常上当受骗,所以得一直有人在身边好好看着他、保护他才行。”

纪锴则整个儿风中凌乱,陷入拉格朗日式震惊并陡生破坏欲。

明知道眼前的小白门小白栅栏和后面的小太阳花都是别人家的,还是好想冲上去踩踩踩!

善……?

叶氤充其量,也只是“长得善良”而已吧?

哪个哭闹着威胁别人家老公说“你不来我就要跳楼”的人能是善良的?他见过的最绿茶的存在都没脸干这种事吧!

纪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觉得上天不公。

老子才是真善良无害好不好!人品也板正得很!无奈却长了一张凶了吧唧的彪悍脸,于是分分钟没人管没人问,没人在意老子好不好。

正沮丧着感受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黎未都又补了一句。

“而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一辈子对他好。”

……呵呵。呵呵。

典型的痴情霸道总裁人设——“这个世界上我只宠你纵你对你一个好,别人在我眼里都是piece of shit”。呵呵哒,望天,有人真是天生命好,嫉妒使我丑陋。

然而,真的抬起头望向黎未都的脸,纪锴却愣住了。

“噗”地一声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一句动人的情话。

哈哈哈,哈哈哈。

绝!对!不!是!好!吗?

正午的阳光打在黎未都的脸上,让他立体的脸庞几近透明,更显得俊美如铸、眉目冷峻。但纪锴分明看到,那单眼皮下狭长好看的双目中,正“闪出一丝诡异的光”。

形容不好。

反正就不是“正常人”眼里会出现的光彩。

让人轻易联想到什么发条橙子、孤儿怨、电锯惊魂、蜡像馆之夜等等一系列惊悚片。

结合叶氤之前的那句“总有一天要被他杀掉”的言论……呵呵。

突然心里就平衡了。

叶氤是他家朱凌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个子小小、腰细细、皮肤白白,整个人感觉甜丝丝亮晶晶轻飘飘的。

正牌男朋友长得既帅又有钱,又一门心思只对他好。

典型玛丽苏小弱受人人爱设定。让纪锴简直怀疑那货是不是小说里的白莲花穿出三次元来祸害众生了。

哈哈哈哈,结果恶人自有恶人磨,被一个神经病缠上了啊!

有钱又怎样?帅又怎么样?对你好又怎样?半夜躺在这种人身边吓都吓死了吧!一想到那小美人每天回家,都要要直面这种变态变态、无尽关爱的“一辈子对你好”眼神有多么心塞心累,纪锴就感觉从今往后在睡梦中都能笑醒过来。

“你笑什么?”黎未都脸色一沉。

在他背后,阳光透到小花园中,清绿的叶子一颤一颤。

“啊,我?我……噗,我笑黎总您长得好看呗。”

“……”

“站在你家院子这些向日葵前面……嗯,特别显得精神。”

“……”

“是真的好看!黎总您不但帅,还帅得独树一帜。去演电视剧肯定比朱凌红!”

对方缓缓转过脸,表情古怪地看了几眼阳光下金色灿烂的向日葵,薄唇无意识抿了抿。

黑色琉璃珠一般的眸子微光一闪,继而飞快地皱眉垂眸,冷硬并略带烦躁的脸颊上微微浮现出一抹不协调的微红。

哎哎?

等等!

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位黎总不就是个瞧不起人加僵尸脸、变态兮兮的跟踪狂外神经病土豪吗?

不就是个被照顾了一夜还不承人情,持续嘲讽力全开的超级白目男吗?

难道,只是外壳冷硬而已……

内里软萌可捏?

……

“你等一下!”

“嗯?”纪锴手指转着车钥匙吊坠,挑眉回过头。

“你还没吃午饭吧?”

总裁大人站在门口台阶上,表情十分别扭:“辛苦你那么远送我们回来……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我……

“冰箱里有昨天刚做的寿喜锅。”

呃,寿喜锅?

第13章

纪锴其实也知道,那句邀请多半是句假客套。

但谁让时间正好是午饭点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是真的饿了,肚子咕咕叫。

何况“寿喜锅”那三个字的魔性,吃过的人都知道。

纪锴当然也知道这样不太对。

朱凌还在副驾上睡,叶氤又锁了房门不肯出来。他跟黎未都双双立场十分尴尬,加之互相重度diss看不顺眼,根本就没话可说。

上菜前,木质风格装修精致的空阔土豪客厅里始终弥漫着一派溶不开的凝滞尴尬。

与装修风格多少有点格格不入的,是身后整整一面墙上摆满了各色各样奇形怪状的杯子——一整墙的杯具哇,果然是多么神经的人就有多么神经的装修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也算是开了眼。

锅碗瓢盆乒乓响。霸道总裁竟然亲自为他下厨,穿上灰色小围裙在开放式厨房忙里忙外,既分分钟违和却又有点奇异的反差萌。

动作技巧纯熟,牛肉的滋味溢出来,真心好香好香!

从坐立难安的小尴尬逐渐变成敲桌砸碗期待中。

热腾腾的锅子很快上桌。

昆布和木鱼花煮出来的滋滋汤汁带着一些微甜,半熟的牛肉沾着新鲜的生蛋汁挑逗着味蕾。白嫩的烫豆腐、吸满了浓郁汤汁的的大白菜、香菇、魔芋丝,

纪锴烫得坐不稳,却只闪着一双饿狼般发绿的眼睛,筷子飞动如梭。锅里的食物呈几何状递减,香味四溢的汤水也不放过,后来连锅底都差点没给舔得锃亮了。

“……爽!”

五星级餐厅大厨水准!

大吃了几斤以后,整个人放空脑袋舒了口气,陷在真皮沙发里揉了揉满足的胃,“人生无憾,再有点小酒就彻底完美了!”

“有梅酒,但你待会还要开车。”

下次如果不开车的话……黎未都这么想着一怔。不,当然不可能再有下次了吧。

……

房子还是空荡荡的,落地玻璃窗透下午后安静的树影斑驳。

叶氤的房门依旧紧闭,悄无声息像是住了一只鬼魂。

这儿明明是两个人的“家”。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未都发现两人都已经默契地不再会说出“我们回家吧”这样的话。

取而代之的,永远是指代模糊的“我们回去吧”。

大概彼此心照不宣,“家”应该温馨舒适、充满爱和包容的地方,而不是一座让人喘不过气的冰窟,让住在里面的人变得越来越不再爱笑、越来越麻木地沉默。

黎未都之前一直都在盘算着要不要把这房子卖了算了。

大概是设计采光有问题,总让人感觉阴沉。既空又冷,压抑得难受。明明落地玻璃窗洒进大量的阳光,屋子里的空气却始终暖和不起来。

直到这一刻,直到沙发上窝了一个吃饱喝足正在懒洋洋幸福回味脸晒太阳的大活人,才突然发现,隔着玻璃照在肩头的阳光不仅温暖、甚至有些灼热。

于是本该因为叶氤的冷漠而心乱如麻、郁闷躁狂的他,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了沙发对面,目不转睛地围观起别人吃饭。

全程观赏了整整半个小时,没有一秒钟的厌烦。

朱凌家那口子吃起饭来……全程好香、好幸福的样子。

明明只是普通的锅子而已,却被他吃出了一种究极美味的错觉。甚至黎未都这种胃明明还在隐隐作痛的人都被他带得有点饿了。

而且,是真的能吃。

这可是两人份的寿喜锅!一般来说,像这么一锅,黎未都和叶氤两个人吃每次也都会有剩。

结果却被纪锴一个人有滋有味汤底包了场。

连汤都喝得精光,只意犹未尽留下一桌子鸡蛋壳。

……也算是给他捧场了吧?

毕竟还从来没有哪个人吃他做的东西会吃得那么声情并茂、热火朝天,吃完之后还一脸想着下顿状,不断往开放式厨房台上偷瞄。

这人跟着朱凌到底是有多受罪?朱凌平常是有多克扣他?

怎么每次都跟馋了一辈子的饿死鬼似的?

……

纪锴搓手加偷瞄厨房,确实恨不得黎未都还能再凭空变出一锅好吃的来让他打包带走。

毕竟,吃完这次可就没下次了!那么好吃的锅子!

唉,想来叶氤也真是,不知足。

是神经病又怎么样?人生统共不过吃、睡两件大事——

黎未都的饭货真价实地好吃到让人第一口时差点没哭出来,就算是个又穷又丑的神经病,要是没结婚时遇上,纪锴也会认真考虑把他娶回家。

何况又帅又有钱的神经病呢?

“呵呵黎总,您这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完爆我在日本吃过的那个超级贵的什么店。”

“您老要是不去演电影电视剧,没事去开个餐厅露一手,肯定也分分钟米其林在册啊!”

抹了抹嘴,纪锴森森记得刚才就靠夸了黎未都一句帅,这么好吃的寿喜锅get。那要是再多夸两句,说不定黎总脑子一抽,真能让他搬空那座土豪兮兮的巨大银灰色双开门冰箱?

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多少美味佳肴。

……

黎未都并没有如他所愿打开冰箱。

只是坐在沙发上垂着眸,带着些青涩、又好像有些困扰,缓缓地笑了。

因为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又没弄头发,整个人此刻本来看着就异常年轻。

在落地窗透过的璀璨阳光中忽然露出笑容的时候,落了满身的白色、金色光晕,简直像是北欧壁画里的青年神明。

纪锴心中默念了一句“奶奶个熊”。

没想到平日里傲视群雄、天妒人怨的毒舌白目总裁,切换了回家模式后,居然摇身一变就成了个穿围裙会做饭、笑容干净的暖男。

如此分裂,如此高对比度。

有一个男朋友相当于有了两个男朋友。白赚一个。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像这种极品白菜,居然被叶氤给拱了!?

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故人诚不欺……算了算了算了,也不用心理不平衡,像朱凌那种又帅又浪漫又贴心身材又好的,不也是被自己莫名其妙给拱走了?

……前提是,“疑似出轨”事件不成立的话。

突然很有点想问一句眼前这位黎总,关于你家那位大概率搞外遇的事情……你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它过眼云烟了?

想了想,综合之前他让自己“回去给朱凌台阶下”的言论,以及千辛万苦哄叶氤回家的行为,好像确实是没打算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呃……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高风亮节了啊?

但黎未都笑起来挺好看的,纪锴并不想破坏了这画面,于是忍着满肚子腹诽没有问。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活法。

也许人家土豪总裁就是爱上了一匹野马,不介意头上一片草原。他理解物种的多样性,更无条件尊重别人的选择。

只是,换做他,感情这事儿必须黑白分明。

绝对不接受欺骗、隐瞒和不明不白的灰域,更没有所谓的“委曲求全”。

朱凌和叶氤到底怎么回事,等他回家就算拿刀架在朱凌脖子上也一定要弄清楚。

学鸵鸟一样埋头于粉饰太平的自欺欺人里,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第14章

回家的路上,朱凌醒了。

伸出一只手来,摩挲着纪锴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继而紧紧抓住手腕。像是怕人跑了,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在心底夯上几分真实和安心。

“你别乱动,我开车呢。”

朱凌“呜”了一声,从喉头深处发出了委屈的声音,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奶猫。猫爪子还是可怜兮兮地拨弄着他的手腕。

纪锴的心思一片烦乱。

期待着眼前的道路没有尽头。不想回家,不想听朱凌解释出的一堆有的没有的。

……实在是怕了。

怕朱凌习惯性智商不足,那些“解释”又让他听出什么不该听到的破绽,然后一切玩儿完。

更怕的却是——即便找不到破绽,他也无法做到完全相信身边这人了。

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要是时间能回到刚刚认识的时候该多好。

没有伤害,没有猜忌,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破事,看到他的脸时只有满满的温暖甜蜜,根本不会想到谎言和背叛。

进楼道掏钥匙开门时,背后一重。

朱凌紧紧抱住了他,温热的气息轻蹭他的脖子。

“锴哥,你别不说话。”

“我和叶氤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爱你一个,你要怎么罚我我都答应。别不理我。”

纪锴甩不开他,只能身上挂着个人转动了门锁。开了门,冷不防腹肌被窜出来的小黑影一记暴击。

“老爸~~~!小叔!你们终于回家啦!”

一个软软暖暖的少年从怀里露出笑脸,小太阳一般灿烂。

“哇,真是的!你们两个又合体虐狗了!至于吗?自己家大门口的还要搂搂抱抱腻个没完的!”

“小、小琰?你怎么回来了?”纪锴愣住,“呃,你们夏令营已经结束了?”

“昨天就结束了好吗!?”

“……”

“呜!你和小叔果然都把我忘了!昨天下午还是南叔他们开车来接的我!带我去吃了海鲜自助,去了星辉游乐场玩夜场,昨晚也在他们家睡的,你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还是亲儿子吗?”

“南叔和李叔都开始认真讨论收养我的问题了!这样下去‘云养儿’真要养成别人家的啦!”

纪锴汗颜。

眼前的孩子叫朱琰。今年十五岁,开学高一。

十年前,朱凌的哥嫂不幸在一次车祸中去世,留下这个唯一的儿子由爷爷奶奶抚养。纪锴和朱凌结婚后,考虑到朱凌母亲年纪渐长、精力有限,就把这个小侄子接到了他们家里。

渐渐的,朱琰还称呼朱凌还是“小叔”,却改口喊了纪锴“老爸”。

……

纪锴家楼上,住着一对医生X画家的和谐夫夫。

按照“南叔”雷南雨的说法——“纪锴,你还记得你刚搬来时请我去你家做客那次么?你家红木地板擦得反光,可是鞋柜里既没鞋套、也没拖鞋。”

“你自己穿个凉拖在屋里晃来晃去。还一脸热情地招呼我‘快进来’‘快进来啊’啊,我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我要怎么进去。”

“待客之道尚且如此。可以想你俩能把小孩照顾成什么样。”

纪锴真的不是不关心儿子。

实在是天生性格过于是大大咧咧、得过且过,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如此。

朱凌工作又忙,导致小朱琰被楼上那对看不过眼的夫夫直接承包。

自打和楼上邻居开启“共享养儿”模式,朱琰裤脚也不皱了、发型也变帅了、在好饭好菜的滋养下连皮肤都变好了,夏令营结束也有人接了。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啊小琰,我是真的给忘了!”

“呜,”少年噘嘴,一对黑猫眼转了转,“那,罚张五十的吧?”

……也多亏了这孩子是小天使,收了零花钱就从来不记仇。

要是换成其他玻璃心的孩子,遭遇这三年间因为纪锴心大而导致的各种艰难困苦,估计是没办法欢乐地一边喊着“老爸”一边小兔子似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了。

家长会忘记出席。“老爸,被老师骂了,二十。”

生活费忘了给。“十天的延迟利息,三十。”

从不像别的家长一样提醒你天冷要加衣、下雨要带伞,以至于少年各种落汤鸡、雪人状回到家里。“五块精神损失费。”

只要放假回家住,每天早餐的烤面包必混入一只煎焦了的荷包蛋。“老爸,一只一块,咱们按月结吧。”

网上所有“千万不要让老爸带小孩”的新闻,感觉每幅图都是纪锴人生的真实写照。

即使如此,父子关系依旧良好,完全是上天眷顾。

……

常有人说,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粘合剂和烟火气。

“纪锴宝贝儿,小琰,小叔今天亲自下厨,做你们最喜欢吃的那几样哈!”

炉灶蓝火亮着,发出滋滋的响声,笨重的刀工笃笃作响。

“哟,小叔~我去个夏令营,你都学会做饭啦?”

朱凌摇了摇头,动作帅气地抽过黑色围裙,指尖不知在哪里蹭的闪闪亮亮:“现学现卖不行?你们相信我。我每一步都严格照着菜谱来,不就是手工劳动而已吗,能有什么难?”

看吧,“家庭”可怕的稳定性。

如果是情侣——和前任白月光纠缠不清,为了那小妖精把人打到医院,更别说疑似出轨。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是极其严重、随时可以爆炸分手的事件。

但有了个孩子,真的完全不一样。

进门前,纪锴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准备,想到了彻底玩完等一切让人绝望的可能性。

可一见小琰,对着那张天真的笑脸,却又只能生吞下所有的玻璃渣,装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最后,一家三口竟然和和气气坐下来吃起了晚饭!

作为第一次下厨,朱凌做的不错。

不难吃,虽然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有几道菜还真挺香的。

……

“锴哥,小琰这次开学以后要回家来住了。我也会减少工作量,经常回家陪你们两个的。”

朱凌是左撇子,坐在纪锴左边。无比自然地伸出右手,握住纪锴戴着白金戒指的左手。缓缓十指交扣,手心滚烫捏紧不放。

当着孩子纯洁闪耀的目光,他笃定纪锴有所顾忌。于是更得寸进尺地凑了过来,一双桃花眼眼眯起,用磁性的声音贴近他的耳朵低低诱惑。

“咱商量个事吧。锴哥你答应我、答应小琰,咱把烟戒了行吗?我还想跟你一起,一辈子活得长长久久的呢。”

“……”

“等过几年赚够了钱,我们就到南方的海边买个小木屋。你不是一直最喜欢海边了?”

“到时候我每天上树给你抡椰子榨汁喝,你就每天埋在沙子里舒舒服服晒太阳就行。只要咱们都健健康康的,哪样的日子指日可待吧。”

又虐狗!对面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大眼睛盈盈满载羡慕地看过来,小脸满溢着“对甜蜜爱情的无限向往”。

而纪锴只恍惚了几秒,裤兜里的烟已经被尽数没收。

他是在大学里学会的抽烟。

遇到朱凌之后,曾为了他戒过一次。成功戒掉了整整两年半。

只是婚后……在朱凌刚红那段虐心的日子里,又忍不住开始猛抽。

直到现在。

“老爸~老爸~你是不是跟小叔吵架了啊?”朱琰突然放下餐叉。

“……”纪锴愣了愣。他还以为他表现得挺开朗,小琰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自从回家就没怎么说话呀。哎呀老爸~我小叔他是祖传的没脑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千错万错肯定都是他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就让让他吧!他其实超爱你的,偶尔脑残别跟他一般见识的,嗯?”

“说谁脑残呢熊孩子?”朱凌瞪眼,握紧纪锴的手,从桌子下面踩了那孩子一脚。

那孩子笑得更大声:“是真的啦老爸,小叔他再惹你不开心的时候,你就默默念叨‘我选的,我得认’,心理就平衡啦!谁让你明知道他脑子有坑,还贪图美色跟他结婚?”

厨房的门上,挂着纪锴几年前买的彩虹发生器。

在夕阳之下摇晃着,闪耀得饭厅里一片温馨的色彩斑斓。纪锴突然眼眶一热,一口饭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在回家路上、在车上时,明明已经想好了要破釜沉舟、豪情万丈,黑白分明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

胸口酸胀,身子被朱凌温柔地拽了过去。拥抱,细细的亲吻痒痒落在耳边。

“熊宝宝,我承认我脑残,下不为例。你就看在小琰的面子上,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

手机铃传来,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

就在朱凌用无比真诚的眼神投入120%的真情实感,飙戏正飙到人生巅峰的那一刻。

大明星这次倒是异常果绝。

皱眉,拒接,当面拖黑。十五秒一气呵成。

“锴哥,从今天起,我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叶氤这个人。黑名单永不解禁,我用人格跟你保证。”

第15章

晴空碧日的盛夏,树影倒映在落地玻璃上一片明晃晃的碧绿。

“等开学哥几个就分在不同学校了,手机联系周末继续开黑哈!”

“那拜拜啦!”

网吧门口,一伙少年嘻嘻哈哈四散开来。雪白的林荫道上,和朱琰同路往家走的,是他的同桌兼好基友夏天。

高材生夏天一直都是朱琰努力去抱的一根超级大粗腿——要是中考前没有这位学霸的特别辅导,凭他自己的实力绝对没有能力能考上这所离家近的重点高中,更别说得到暑期夏令营的资格了!

“我听说夏令营结束那天,你爸没来接你?”

“别提了,他给忘了啦!”朱琰仰起头,望着漫天碧绿的法国梧桐,“他人就那样,大咧咧的忘事精!”

蝉鸣阵阵,叫夏天的少年放慢了脚步,夏末的阳光正打在他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上。

“朱琰,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啊!朱琰一头雾水。

话说,学霸你、你为什么总要用这种“略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哎呀~夏天你是不懂我的家庭关系啦,那天是干爹他们接的我!晚上还去了星辉游乐场,用抽奖券抽到了一只巨大的毛熊,回家我小叔还给我做了吃的,我爸还补了我精神损失费,巨赚!特别开心!真的!”

“……是吗?”夏天眼中的担忧并没有缓解。

唉。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班主任造的孽!

升入初中后,新班主任是个师范刚毕业多愁善感的妹子。

读资料读到朱琰是个“孤儿”,马上心疼担忧得的不得了,背着他给其他同学开了好几次班会,让他们“多多帮忙照顾朱琰同学”,更是三番五次耳提面命他的同桌夏天。

朱琰很是郁闷,一直努力笑眯眯跟班主任妹子套近乎,想要表达“老师,我挺好的,真的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惨”的意思。

结果,却被理解成了“坚韧励志强颜欢笑明明带着一身伤痕还要拼搏奋斗的好少年”。

真的不是那样……

……

“听我妈说,你爸他好像也从来都没有去探班过你小叔。”

这位夏天大帅哥的父母,也都是演艺圈的人。

爸爸是个著名导演,妈妈当年曾是个百万销量的导师级实力歌手,现在却迷上了演戏,没事总爱去各个电视剧里客串个好妈妈或者恶婆婆一类的角色,最近更正巧在和朱凌合作一部轻松都市爱情剧叫《魔都情缘》。

“我爸要怎么去光明正大探班啊?夏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和我小叔是隐婚的嘛!”

“那……他们最近感情还好吗?”

“相当的好!”朱琰想到家里两人的日常虐狗,眨了眨一双黑猫眼竖起大拇指,“天天在家秀恩爱!腻得我啊

夏天微微蹙眉,神色中略闪过一丝犹豫。斟酌了一下言辞,不着痕迹地悄然提醒道:

“前阵子听我妈说,你小叔他在片场非常受欢迎,有好多粉丝当着面就疯狂往上扑。”

“哈哈,那太正常了!别说我小叔了,你自己不也是天天下课有妹子堵门口?人帅是非多嘛!”

“我的意思是……你回去最好跟你爸说说,有些事情有备无患。就算是隐婚,也应该去多片场探探班露露脸、震慑一下,这样有些跃跃欲试的人也许自己就能知难而退了。”

“哎?”朱琰悠闲地踢着路面上的石子,“但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爸总去探班你妈,搞得你妈很不耐烦还发了火?”

夏天叹道,“你想啊,我妈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你叔可还正当年呢。”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难道有人在追我小叔?”

朱琰终于正经脸回过头来,视线却直直越过了夏天而望向他身后,整张脸的喜悦瞬间点亮了起来。

“啊啊!街角那家冰淇淋店终于开门了!走走走,去吃啊!”

“……”

【小天,最近你那个同桌小琰他还好吧?放假你要多约他出来玩,多关心关心他哦?】

暑假的某天,某天老妈一边在化妆镜前戴耳环一边这么问。

【怎么了啊老婆?你说的是朱凌家的那个吗?】在一旁喝茶的老爸忙凑过来。

【就是他!之前不是说朱凌已经偷偷结婚,跟结婚对象一起办了收养手续么?可最近我看朱凌跟那个叫叶氤的……就是那个没什么作品,但是在各大综艺上最近还挺红的那个小明星你知道吧?】

【怎么,他们两个搞婚外,被老婆你火眼金睛撞见啦?】

【也不算撞见,但是……我之前跟朱凌不是一起在外面拍戏吗,那个叶氤啊,每天收工都来找他,进了房间就一晚上不出来的!唉,年轻人想玩我知道,可你说他家这情况,万一婚姻出了问题可怜的不还是那孩子吗?】

“夏天!你最喜欢的巧克力榛子!我请客!有没有超好吃的!”

口中被塞满了凉凉的丝滑甜筒,夏天暗自皱眉。都提点到这一步了,朱琰却还是傻笑着毫无危机意识。

这真不太妙了。

……

C市影视城,《魔都情缘》拍摄地。

鸽子扑棱着翅膀从窗外的蓝天扑棱飞过。双腿修长的帅气男人靠在摄影棚休息回廊的窗边,裤子上不知在哪里蹭得亮闪闪的,正认真地复习待会儿要拍的台词。

“朱、凌。”

熟悉的声音,朱凌拿着剧本的手一抖。白皮肤金发的美青年正背着手,笑吟吟自上而下看着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

叶氤晃了晃手中夹着心形曲别针的文件夹:“《魔都情缘》请我客串三集的分量,我就来了呀~”

“……”

“倒是朱凌你最近怎么了?电话也打不进去,发信息也不回的。要不是每天都能够follow你的动态,都要以为你是不是被人拐卖了呢。”

“……”

“啊,我知道了!最近肯定是被你家那位彻底严防死守了对吧?”金发小美男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但他应该没有丧心病狂地跟到这里来吧?”

说罢,整个人往前一跃,笑着挤开朱凌紧贴着坐在他身旁。

窗边本就不宽敞的艺术藤椅晃了晃,叶氤顺势整个上半身都柔若无骨地往朱凌怀里一靠。

如果是以前,朱凌一定会温柔地搂住他。

可这次,大明星却像是受了惊的袋鼠一般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手中的剧本忙乱之中散落一地。

“我刚想起来导演找我,我得先走了。”

“朱凌。”

叶氤脸上微笑缓缓凝固,一把扯住他精致的袖扣:“你是在故意躲我?”

第16章

歌曲《亲爱的》的前奏缓缓响起。

朱凌挣脱叶氤扯住他的那只手,切换职业微笑:“王导是我。对,好的,明白,我马上就过去。”

“抱歉,真得走了。”

“朱凌!你等一下!”

大明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叶氤苍白着脸咬着嘴唇,颤抖着拨通了朱凌的号码。

朱凌的手机换了新款,应该很好用,至少接别人的电话无障碍。

至少在这一刻之前,叶氤都不愿意承认原来真的只有他的号码打不进去。

“你换号了?还是把我拉黑了?是他逼你这么做的?”

无人的走廊,安静得听得到滴水声。

“可是朱凌,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你爱的是我不是吗?!”

滴答滴答,好像血水落在地上,叫嚣着不甘心。

“你不是说,说跟他在一起只是习惯?那天在海边,是你亲口承认你从十七岁那年就一直喜欢我的啊!你说那么多年都没能忘掉我、说我们的重逢是‘命运的安排’!”

“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么?”

朱凌终于缓缓回过头。

阳光从走廊一侧满是青草的落地的玻璃窗打外进来,让他身子的一半凸显在明亮中,另一半则淹没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既俊美神秘,让人看不透、摸不清。

“叶氤,有件事……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吧?”

声音冰冷而理性、几乎像是从森然洞穴里传来的一般。叶氤一个寒颤,明明是很熟悉的人,却在这一刻显得异常陌生。

“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

“可、可是为什么?”

“我不明白啊?朱凌,你为什么要赔上一辈子,跟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朱凌的声音平稳,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要知道,我跟纪锴不单只是登记结婚了,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我跟他在一起是在经营一个家,不是单纯谈恋爱你情我愿那么容易的。”

“我……”叶氤啜嚅道,“我也可以帮你养儿子的。”

“……”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经营一个家。”

“你跟我说过小琰的事情。我能理解你要照顾他不容易,我可以跟你一起养他!我保证会比那个人做得好,就算你不想让我再工作,马上退出娱乐圈我也可以!”

“朱凌,我别的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我只是想跟你好好在一起而已!”

单薄的身影被透过窗户强烈的阳光烈烈炙烤着,感觉就好像马上即将融化了一样。

叶氤到了这一步,已经感觉整个人站在了悬崖边上。

迎着黑洞洞烈烈崖底的风放上了全部的筹码。什么前途、自尊,为了爱情一切统统丢掉。他以为他牺牲如此,朱凌一定会动容。

却没想到,竟只换来那人一声轻笑。

“真是跟你说不通。”

不……

为什么……到底哪里错了?

明明前阵子还那么要好不是吗?

明明半个月前躺在酒店雪白的大床上,朱凌还用手指细细量了一圈他手指的粗细,说是要在生日那天定做一枚代表爱的钻戒送给他。

怎么一下子就毫无征兆就全变了?

“朱凌!朱凌你等一下!”

叶氤追上去,气喘吁吁急得差点摔倒。在双腿绊着的一瞬间,所幸抓住了朱凌的胳膊。即使如此,双膝却还是磕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一片乌青。一堆小鹿眼立刻沾染上了委屈的泪雾。

对。一定……一定是自己太幼稚,太不懂事了。

他才会生气。

是了,一定是这样!

“我明白了,你不想离婚!我理解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敲门,不该在你结婚纪念日打电话过去。朱凌,那我、我以后会乖好不好?我当一个不争不抢的恋人,不会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样都不行吗?”

“都这样了……还不行吗?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我从十六岁那年、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我比他早了那么多年!他运气好我认了,我不跟他抢,我成全他!可是,就分给我一点点的爱都不行吗?”

叶氤越说越委屈,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眼泪淹没。一声叹息在耳边回响,再度睁开眼睛时,朱凌皱眉垂眸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纠结为难,阳光打在他用发蜡一根根仔细梳上去的头发上,辉映着耳上小小的钻石钉,映着星眸一片璀璨闪亮。

“小氤,跟我这种人……何必呢?”

“你仔细看看我。我早已经不是高中时候你喜欢过的那个人了。”

“我变了很多。你还和那时候一样纯洁、简单,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既糟糕、又混蛋,而且很没救的成年人了。”

“……”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吧?认识纪锴那年,正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父亲刚刚去世,我妈又因为打击过重变得疯疯癫癫的,我的事业、人生一塌糊涂,整天用酒精麻痹自己,整个人都彻底废了。”

“遇到锴哥后……是他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条件相信我。拿出所有存款、甚至不惜卖了房子,一路支持我、鼓励我,才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才成就了现在的我,才有你了今天看到的朱凌。”

“明明在那时候就都想好了的。以后我红了,一定要加倍回报他、疼他,对他好,挣的钱都给他和小琰花。”

“可是,等我真的红了,却……”

往日种种浮现,朱凌像是兀自发了会儿呆,继而摇了摇头。再度抬起眼时,目光已换回一片残忍的无波无澜。

“我已经做错事了,不能一错再错。更不想再食言、再继续委屈他了。”

“……”

叶氤单薄的身子晃了晃。

嘴唇轻颤,脸上、眼里的光华逐渐暗淡,直至不见。

“委屈他就不行,委屈我……就可以,是吗?”

“……”

“所以,你跟我……就只是玩玩而已?我对你来说,就只是你无聊时候的消遣?!”

“小氤,是我对不起你。”

“你别碰我!朱凌你骗人!我才不信!你明明是爱我的!呜……你抱我时候的身体不会说假话!你明明就是爱我的!”

纤细的手腕被捏住,双眼被阳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

窗外,鸽子扑棱扑棱飞了一大堆,连同小教堂的钟声轻轻敲响。一下又一下。

“是。但我们的时间错了,你知道吗?”

“错得离谱!我已经有他了,已经有家了!我必须对他负责任,对我的家负责任。我们两个……早就已经错过了,早就已经不可能了!”

……

钟声淡去。叶氤像是无法呼吸一样啜泣了几声,认命一样地垂下头去。

早就……错过了?

一声叹息,朱凌修长的手指在青年金色的发上轻轻抚了抚。

“小氤,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你爱。”

“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忘了彼此,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好吗?”

……

走廊上一片死一样沉寂。

叶氤仍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上,豆大的眼泪委屈地不断往下掉。半晌抬起头,红着不甘的双眼用颤抖的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久久的忙音那边才终于接起,声音慵懒犯困:“喂,小叶子?你也真是会挑时间,知道现在美国是几点?凌晨三点哎!”

“呜……呜呜……潜潜……呜,朱凌他要跟我分手。”

“怎么会这样呢?”

床铺吱呀响了几声,青年抱怨的声音无奈地传来:“我之前是不是教过你交往节奏的来着?谁让你不听我话那么早跟他上床!现在好了,轻易到手了,果然不珍惜你了是不是?”

“呜……呜呜……”

“好了好了小叶子你先别哭!上次你不是还说你们相处得挺好的么?”

“我们的事……被他家里人觉察了,他现在想选那个人。呜,潜潜,我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又见面,我不要跟他分手!”

“叶子,我下星期回国。”

“呜……嗯?”

“这次回去可能就不走了。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保证有办法让朱凌离婚、乖乖跟你在一起。”

第17章

一大清早,打开冰箱冷藏格,囤做早饭的超市半价“凡尔赛宫廷玫瑰纯天然现烤谷物麦切”大面包,不见了。

朱凌昨天半夜出了门,赶着去C市拍戏,想必又被他给拿走路上吃了。

纪锴揉了揉饿得空荡荡难受的胃。翻了个大白眼——你也给老子留几口喂!

那么多又吃不完,一声不响全拿走,都不想想老子早饭要怎么解决?切一半也好啊!

“叮咚——”门铃响了。

纪锴只觉得一声声钻脑子。如临大敌整个人骤然紧绷,余光森森然就瞟向厨房寒光四射的刀架。

……

“妈呀!救命!吓死个人了!”

开了门,门口一脸惊恐地站着个穿着奶牛围裙,正挨家挨户征订新鲜牛奶酸奶的推销小哥。

小哥十分绝望。

一大清早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家闭门羹了,但举着几十厘米大砍刀来开门的凶神恶煞疑似黑社会的大帅哥,人生还是头一回碰上好吗!

呜,不订牛奶就不订牛奶呗……总不至于光天化日的,卖个早餐奶混口饭吃小命也能交代在这?

……

纪锴一脸迷茫,最后拿着一张盖了章的鲜牛奶征订单回了客厅。

头有点疼。呆呆拉出椅子坐下,想起了那天。

同样的大清早,同样的拉开冰箱发现早餐面包不见了,同样的门铃响。

拉开一看,是一个身材纤瘦、打扮得感觉马上要去参加时尚聚会一样的时髦小帅哥。

贴身的白衬衫,上面扣子低到胸口,下面扣子高到腰际,露出来好多白嫩奶油一般的肌肤。深色裤子,休闲款小西装,左手上一堆丁零当啷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朵上还一颗闪耀的钻石耳钉。

生了对女孩子般的杏眼,在那张略显傲娇的脸上,尤为盼顾生辉。

纪锴至今不认为那是错觉——拉开门的瞬间,对方精致的脸上绝对带着气势汹汹来找茬撕逼的摩拳擦掌与跃跃欲试。

只是,在看清他脸的一瞬间,先是像被雷劈了一样,继而摇摇晃晃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层层风化。

纪锴明白人。故意嘴一歪眼一斜,流氓气质分分钟彪了个十乘十,虎背熊腰往门外一探,就吓得小美人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

叶氤。户口本上的“另一半”心里永远忘不了的那抹“初恋白月光”。

着实是长得和广告板上一模一样。

纪锴本来以为那早餐饼包装袋上面的美貌一定多少P得他亲妈都不认识,可事实证明人家就是肤白貌美天生丽质,经得起三次元考验。

朱凌以前说过,叶氤这名字很有意境。

“氤氲”的“氤”,很衬那个人。

氤你妹。

纪锴真的是……从第一次看见这名字,就觉得很像高中时学过的某种不可描述刺激性化学气体。

氨气,看着就像叶氤他家亲戚。

纪锴的人生信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后面半句没说——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小美人那天跑得快其实很明智。

毕竟纪锴虽然自认为善良且厚道,但这些属性也都埋着带逆刃刀锋的,揍人的时候,并不会因为你是个肤白貌美小妖精儿就会怜香惜玉。

……

早餐这件事对纪锴来说很重要。

或者说,民以食为天,一日三餐对他来说都严重影响心情舒畅度。

所以虽然默默气了个半饱,仍不能影响要吃到好吃的决心。

果断下楼去早市。十块钱的汤包油条鸡蛋汤,喝了个心满意足。

但就如同通宵后闷下一整杯浓咖啡还是遮掩不了浓浓的倦意一般——心情整体来说还是有点down。

一朝被按铃,十年有阴影。

按说朱凌那天都拉黑保证了,这件事应该翻篇。

但,真的翻得过去?纪锴只能说老子尽力吧。

心累。好在纪锴是个十分擅长自我情绪调节的人。

朱凌刚买了一辆银色宾利,正静静停在小区地下车库。

……

女人心情不好就逛街买衣服,男人心情不好就开豪车瞎溜达。

都是减压的好办法。

但是那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倒霉催的,纪锴承认因为心情烦躁车速是稍微快了点,可也没超过道路限速。

结果开到某大道路口绿灯的时候,一直在前面平稳行驶的一辆挺帅的黑色Land Rover突然急刹,他刹车跟着踩慢了半秒,果断追了个尾。

“……”

人行横道的红灯仍亮着,几个背着书包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小学生你追我赶,嬉笑着从前面风一样散去。

Land Rover就是在躲他们,也是够倒霉催的。

双双下车。路虎男西装革履,头发往后梳着,脸很帅、单眼皮,下巴抬得高高的。

这情况,应该叫……啥玩意儿相见分外眼红来着?

黎未都爱车被撞本来就黑脸憋着一肚子不爽,自打看到从宾利上下来的居然是那位纪锴大神,分分钟黑线捂脸感叹了一声孽缘。

马上就要入九月,天气转凉,这人身上穿的总算不是各种激凸地摊货小背心了。

但……这件印了硕大黑白doge脸,并正在迷之微笑满满精神污染向他看过来的超级地摊货T恤又是怎么回事?!

余光看向已然车灯撞变形的那辆崭新宾利。

你开个好车,你穿成这样?!

又是夹脚拖鞋!

你是有多离不开夹脚拖鞋?!

也好,非常好!看等交警来了,算不算你这双破拖鞋的全责!

……

大中午,两个人双双空着手从4S店走出来。

没叫交警,纪锴乖乖认了全责。只是没想到Land Rover剐蹭了那么一点的修理费居然将近二十万,幸好买了车险。

“他会不会怪你?”黎未都皱眉问。

“……多少要被说两句的吧。”毕竟撞坏的可是辆新车啊。

“要是真有什么难处,也可以不走保险。”

不走保险,十来万你替我担?

看黎未都那一言难尽的小眼神,竟还真有点那个意思。总觉得这位黎总恐怕又默默脑补出了一个长长的苦情剧——什么黄脸婆原配撞坏了车子,回家被嫌弃遭毒打之类的。

虽然已经习惯他这奇葩的态度了,还是有点哭笑不得。

“你,今天又没跟朱凌在一起。”

“呃……”

“上次都教过你了让你多盯着他点,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没有他你能开上那样的车?不要总是犯傻!”

是是是,没他我确实开不上宾利。

无力吐槽。

……

大中午的,饥肠辘辘。好在有土豪请客吃附近的豪华日料。

这家店纪锴早就瞄了好久,就是太贵一直没舍得来。

难得有机会再一次海宰霸总一顿出口冤枉气,市井小民果断海胆炖蛋再来一份,鹅肝寿司再来一份,极品三文鱼腩也再来一份,吃得幸福满溢腾云驾雾几乎升仙。

对面黎未都倒好,无视一桌美食当前面,先打电话关心小妖精儿。

“都快一点了,你现在想起来问我吃没吃饭?”

日料店的隔间实在安静,安静到纪锴甚至能把电话那头叶氤阴阳怪气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总裁一路都在给叶氤打电话,只是没有打通而已。却也没反驳,而是很有耐心地继续问:“吃了什么?”

“我说,你每天除了‘吃了什么’、‘睡了没有’,是不是就找不到任何别的话题了?”

黎总居然还“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在C城,我有点不放心。”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一个大活人,旁边跟着助理、经纪人,丢得了吗我?拜托你,没事的话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查我的岗,烦不烦啊?我今天很忙的,没事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挂啦!”

纪锴一口照烧赤贝,酱汁满满咯嘣脆。

心里感叹黎总和小妖精的神相处模式——这都能忍?反正如果朱凌敢这么不耐烦地挂他电话,他肯定马上就掀桌了。

这是世界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一物降一物。

谁能想到一个既做饭又装X的土豪金主,竟然在家过得这么憋屈。

啧,也算那小妖精能耐!

果断出击夹走了最后一只芝士焗蟹宝:“这么巧,叶氤也在C城?”

黎总的眼神登时凌厉:“朱凌也在?”

“呃,你别激动!”纪锴又夹走了最后一块鹅肝寿司,一口下去,嗯!简直想站起来跳舞。

“影视基地在那,都去拍戏也很正常……呜嗯好吃!没事的,说不定根本遇不到。”

黎未都阴测测勾起一抹笑。

“难得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探探他们的班?”

我没事干了?纪锴果断摇头。

霸道总裁伸出手放在餐桌上,目光挑衅:“我赢了你就跟我一起去,怎么样?”

纪锴就呵呵了,扳手腕?我能输给你个病弱娇气土豪?

“……”

“……”

“走吧。”黎总淡定脸起身,准备结账。

这不是真的。

“不服,再来!你给我坐下!”

砰。

“邪了门了!换左手!”

“……”这不科学。

黎未都摇头起身:“中看不中用。”

纪锴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默默怀疑起了人生。

第18章

纪锴真心怀疑这位黎总是不是有毒,为什么一遇上他就准没好事。

第一次碰上拖鞋断了,第二次见面医院里折腾一夜,第三次撞见……呵呵,刚才是谁说今天天气“还不错”的?

车子堵在高速公路上,大暴雨倾盆而落。

前面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缓缓龟速挪动,已经在高速上寸步难行整整四个多小时了。更不要说一滴一滴的水滴,正从头顶上方源源不断落下来,直落得纪锴胸膛贴透。

被拐带上贼车的男人心里默默问候了身边黎总的先人十八代。

“我说师傅,你这车子……怎么还带漏雨的啊?”

“真是对不住,”司机师傅苦着脸赔笑,“我也没想到。上次出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纪锴无言以对。余光往身旁瞟了一眼,心理登时平衡了不少。

因为,如果说他这边还只是滴漏而已,黎未都那边就简直就是露天大敞篷的效果了。

雨水哗啦啦浇灌下来,弄得整个人一身上好西装泡了汤,还不知是气得还是冷得一直抖抖抖,直让纪锴心里暗笑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你车防水条整个都偏斜了!”心情阴郁的土豪怒伸手出窗,上下摸了一把,“啪”地狠狠一拍,“是不是从买车回来就没保养过?这怎么能不漏雨?呵,廉价车就是……”

被纪锴果断一把捂住嘴。“师傅对不起哈,开玩笑呢,见谅。”

黎未都怒目。

他眼睛本来就生得好看,整张脸被纪锴遮得只看得到眼睛的时候尤为明显——当然,如果那双赏心悦目的眼睛能间歇性停止喷火的话。

“嘘,淡定。”纪锴凑在耳边小声哄他,“别乱说司机坏话,一会儿人家不高兴给我们扔路上怎么办?”

“这还不都他妈是你害的!”努力压低声音,难得文雅人黎总也彪出了脏话,“我都说了去租个好点的车上路,你非要坐路边的破出租!弄成这样,你……你赔我衣服!”

“噗。”

“你还笑!”

纪锴本来不想笑的。但实在是……黎总本来从头到尾都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的惨样就够好笑了。翻车鱼一样气鼓鼓憋了半天,最后居然认真憋出来一句巨没气势的“你赔我衣服”,实在是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整个人往车门那边挤了挤,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这边雨小。

黎总虽说整天看啥啥不顺眼、一幅全世界欠他债的模样,但终归脑子不傻,最后还是嫌弃脸挪动了他的大长腿,心不甘情不愿地挨着纪锴坐了过去。

一靠近,骤然被肌肤隔着湿衣服紧贴的极高温度给吓了一跳。

好暖。不,好烫!

皱眉略带疑惑地看向纪锴,那张脸可叫一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绝对没生病、更没发烧!

所以,这、这只是人家自体发热的功效?

想想自己一年四季总是手脚冰凉,因为这个经常被叶氤躲闪抱怨——都是男人,他好歹也是被各种空运纯天然有机物喂养大的,体质上竟还比不过这个朱凌家的、整天在超市买垃圾食品吃的……

“嘿嘿,暖和吧?”

嘿嘿你个鬼啊嘿嘿!暖和有什么用?暖和能当饭吃?怪不得被朱凌喊成“熊宝宝”,这么暖又这么大一只,不是个深山熊是什么?呜……

一阵强烈的暖意贴着背心弥散全身,黎未都整个人都瑟然狠狠抖了一下。

竟然是那人伸出一只手“啪”地放在了他的背上,人则转过头,很潇洒地托着腮看向窗外。

……好、好暖。

总裁抽了抽嘴角,一脸烦躁地悄悄把冰冷的身子又往人家身上靠了靠。

“两位客人,”前面的司机师傅苦着脸回头,“你们看前面真走不动了,这儿虽然离C市远,但是A城就在旁边,不然下一个出口两位先拐下去吧住一夜吧?不然这路况,可能到明天早上都要堵在这高速上了。”

……

雨实在太大,竟然连A城市里都有不少道路积了水。

车子曲了拐弯,好容易才停在市中心宾馆门前。

“抱歉啊两位,店里两小时前停电了,目前刷卡机还不能使用。”

黎未都已然在濒临骂娘的边缘,拿着一张土豪黑卡约等于一张废纸。

“黎总,你平时不是钱包里常备三五千的么?”

某没眼色的人还问——是!是常备三五千!但我三五千那天给了谁?之后做项目加班很忙,黎未都一直没来得及出门去取钱,谁想到会遇上眼下这种奇葩情况!

“你们!好歹也算挂了个五星级的名,就没有什么预防措施?”

“有的有的,”前台小姐忙指向楼道里微明的应急电源,“但是当时可能没有考虑周到,所以没有覆盖到刷卡机,抱歉啊先生,像这种大雨……本市之前好多年从来没遇到过呢。不过不过~应该还是可以手机支付的!”

黎未都掏出手机,无奈娇气外国货进水已黑屏死透。

“……”

“……”纪锴默默掏出他那只坚挺无比的国产爪机。

商务标间房费标价1245,一查余额,刚好还有……998。

不慌。悠悠然点进基友聊天大群,请求247块钱众筹。

十秒之后银子叮咚到账,整齐划一地爱心飞吻,各种备注“预付嫖资”、“包养锴哥”、“填鸭饲料”。

还是自家亲基友们果然给力。

……

酒店前台虽然不让刷卡,一楼男宾部买衣服倒是可以挂账。

又是熟悉的设计,又是那家眼熟的高端订制!

“我们家只是进驻酒店而已,管理理念不一样的。黎总您持有的是我们店钻石VIP卡会员,挂账完全没有问题~”

实在是衣服全部湿了个透,酒店烘干机又无法使用,于是两人只能从内到外、从头到脚又新买了一整套。

纪锴觉得这简直可以作为自己将来漫长后半生的谈资——

话说,当年有个小妖精扭啊扭的到老子家敲门。老子一怒之下施展浑身荷尔蒙迷倒了他的土豪男友,让那制杖给老子连买了两次超贵的衣服!

咳。不管事实如何,故事一定是要这么说的。

进了房间,纪锴首先给住在楼上的画家君雷南雨去了个电话。

说明情况今晚回不了家,请他帮忙照顾儿子朱琰。

国产进水手机虽然没挂掉,却也毛病百出,比如此刻通话自带免提效果——于是电话里孩子甜丝丝一口一个“老爸”,旁边的黎未都听得一清二楚。

挂了电话,土豪总裁一脸可怕的天真:“你和朱凌还有儿子?怎么生的?”

“……”

问这话时,竟还疑惑地上下打量了纪锴几眼,目光几番流连在他微凸的胸肌上。

对!老子胸大,所以能逆天受孕,还他妈能奶孩子!这黎未都出门是不是从来不带脑子的?

等等!纪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挺蠢的。

刚才为什么要众筹两百开双标?!

为什么要跟他住一起?直接众筹一千多开两间房,眼不见心不烦难道不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你众筹,剧情君也会告诉你“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只剩一间房了”。摊爪~

第19章

热水澡很舒服。

纪锴哼着小曲儿,心满意足洗完,一伸手,呃……忘了拿新买的换洗睡衣进来。

“黎总,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不能,想也别想。”

“……”帮忙拿个衣服而已,怎么就想也别想了?

“我不帮人搓背。”

你妹啊。

黎总送睡衣进来动作很谨慎。

从开启一条缝的门里飞速伸了一只手进来。扔了就躲,好像生怕纪锴会突然大开浴室门把他拖进浴室里吃掉一样。

嗯?纪锴挑眉,这贞洁烈夫的反应还真他妈有意思。

那件睡衣怎么说呢……目测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睡衣。不分上下身,统共一条带子系在腰上,一走路露出大腿根,相当的风骚。

但怎么办呢?男宾部睡衣统共就这一款,没得选。

纪锴推门出来,路过门廊的镜子认真欣赏了一下自己诱人的身姿,耳边刺耳地传来黎未都不耐烦“啧”地一声。

奶奶个熊轮得到你啧么!

愤然抬眼,土豪却并不是在啧他,而是拿着一只插在墙上的吹风机,正在兀自阴云密布地皱眉不爽。

大哥。

二十分钟前你先洗的!

从洗完就开始摆弄那个吹风机,现在老子都进去又出来了,你头发还是湿的呢?

“怎么了,不会用?”

“这吹风机坏了!”黎未都没好气,“什么破店!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一,要是真的坏了可以打电话叫前台来换,那么长的时间您老都只顾着怨天尤人去了?

第二……

纪锴把吹风机拿到手里,按了按钮确实没风。但墙壁显示的这插口是屋里唯一的应急电源,理论上应该不是没电。

啊!

左试右试,吹风机终于“嗡”了一声——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把手的地方松松的有点儿怪怪的呢,原来捏紧就能上风了!

和普通的吹风设计是不太一样,也不怪没脑子总裁找不着。

嗡嗡嗡,嗡嗡嗡,热风滚滚吹出来。

“黎总,给,好了。”

嗡嗷……到黎未都手里,瞬间死掉。

“黎总,你要捏住这儿。”

嗡嗡,嗡嗷……

“捏住啊你!一松开当然就熄火了!”

“捏住还怎么吹?”

“捏住怎么就不能吹了?一边捏着一边正常吹就是了啊!”话说大学浴室里的公共电吹风为了预防浪费好多都是这样设计的吧?

“怎么一边捏一边正常吹?是要我玩杂耍?”

呃,黎总你……当年一定上的是什么高端大气只使用24K金吹风的圣艾利斯顿大学吧?

“坐好。”

“你、你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

看那土豪僵硬着身子,一脸的巨型防备怀疑状。纪锴就想不明白了——在这位黎总眼里,他的人设到底是得有多伤不起?

苦情黄脸婆。

兼精虫上脑饥不择食的人形泰迪?

耳边缓缓回响起了一首歌,歌词欢快地唱着“掀起了你的头盖骨……”。真的,如果能撬开黎未都构造神奇的脑子,那里面一定是个异常疯狂的世界。

懒得解释,不客气地推了一把黎未都示意他坐正,嗡嗡嗡捏响了吹风机。

……

粗糙的指尖在微长的头发里面,有些粗鲁草草了事般地快速撩过。

黎未都棺材板脸低着头,感觉热辣辣的风吹着后颈。突然,也不知道触到了哪一点,一阵细微的电流陡然激起了一股奇异的战栗,顺着头皮走下来,直接爆炸到全身神经。

整个人狠狠一个激灵。

热风拂面,随着指腹紧贴着头皮一下下轻触、撩拨,胸闷、耳鸣。

头脑开始发涨,眼前景物开始抽象。像是呻吟一样羞耻的声音生生从齿缝里倾泻而出。还好吹风机声大掩盖了一切。

黎未都咬牙屏息,嫌弃万分地皱了眉,打从内心坚决抵制这等低劣的诱惑。

然而,视线里又不幸赫然出现了一双蜜色的大腿。

纪锴绕到前面,心不在焉帮他吹刘海。于是直接满眼修长结实、形状完美的腿不断地晃晃晃。

呼吸困难……

恨恨抬头,刚把视线从腿上移开,又不幸对上睡衣里若隐若现的饱满胸肌。

……

黎未都是个游戏公司的老总。

此刻仿佛一个苦逼的NPC小人,从悬崖上落下去已经磕掉了一半的血,然后又被山崖下的小怪围殴,血条见红之后,再被赶过来的BOSS一击K.O。

吹风机声音淡去,整个人气若游丝。

“……你,到对面坐下。”

“嗯?”

纪锴不明所以,大咧咧在床上坐下。

“腿!腿给我并拢!”

“……”

可恶啊!故意的吗?!

在车上时把手伸到他背上乱摸,洗澡又故意让他送睡衣进去!现在又……

所以,是寂寞熟妇在家备受冷落,想要在外面找寻安慰?

还是说,想要勾引他来报复朱凌?

黎总脑中飞马走兽。纪锴则拿着还有余温的吹风,兀自猜测着对面土豪又在寻思啥,怎么表情又开始伤不起了。

难以形容。反正各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张脸憋得千变万化,已经都不是“胀气的鱼”这么温和的形容词能够描述的状态了。

不过……低头看看自己,确实坐姿不雅。胸露一半,大腿根也叫人看光了。

忙掖了掖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

屋子里明明灯光昏黄暗淡,黎未都被那抹笑容刺目晃眼到想哭。

简直……日了狗了。

黎未都从小的家教和生长环境,使得他用词一向高雅文明。但在这一刻,那四个字已经不能更贴切。

……

说良心话,朱凌家那口子,虽然衣品low得让人想报警,但长相……真心不能算难看吧。

底子还是不错的,要是认真打理一下……

朱凌也是!怎么不知道帮他好好弄一下?

算了算了,有些人可能就是那样的吧,明明有好东西在手上,却硬是没有自觉。

管他的。

……睡觉!赶紧睡觉!

往床上一栽,滚烫的呼吸贴着丝质的枕巾热得难过。

疯了。

居然满脑子都是腿、腿、腿!

作为公司总裁,黎未都这些年来可没少被人投怀送抱各种勾引过。毕竟他们公司出品的游戏《繁荣》一直都是真人秀的大热节目,娱乐圈豁得出去的美人又多,腿好看的也不少,各种狂蜂浪蝶的野路子他都开过眼。

从来都是一副冷漠脸的不为所动。

甚至气得有几个勾搭不成的小贱人到处宣传他说不定根本X无能。

所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不就是个大腿而已?还是别人家已婚妇男的腿,有什么可看的!赶紧睡觉!

……

屋里灯已经熄了,外面继续暴雨不停,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刚准备睡,旁边纪锴的手机突然亮了,铃声是朱凌一首蛮红的歌。

黎未都翻了个身,空气中飘荡着他隐隐的不满。

纪锴则抱着被子爬起来望向屏幕。唇角缓缓勾起,融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宠溺。屏幕的光点盈盈照进他微眯起的双眼,侧脸的轮廓很好。

“锴哥。”

朱凌的音色一向极有辨识度,无论是歌曲还是说话。

“嗯,工作结束了?今天这么早?”

纪锴的声音也在空荡的房间里缓缓扩散起开来。

低沉、浸透着一种朦胧的柔和,隔空击打在听的人的皮肤上又是一阵强烈电流,附带起惹人心扉发颤的战栗酥麻。

不、一、样!

这和黎未都这一整天听到的这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他他他……对着朱凌的时候,音色居然会变得那么沙哑、温柔!就好像电话那端接是一个要他哄的小婴儿一般,简直又暖又宠又溺!

艹……滚!

谁要听你们两个起腻!烦!

好在纪锴也清楚不能扰民,拿起手机掀开被子下床,就拖拉着鞋往门边去了。

“锴哥,我想你了。”

一句话,沾染着寂寞的夜的冷涩,简直十二万分的真诚。那头的影帝,最近演艺水平越来越炉火纯青。

纪锴低低笑了,同时开门出去。

电话的声音被墙壁阻隔了几秒,“咔擦”一声门锁响,那人又跺着脚被活生生给冻回屋里来了。

……

进了水的手机,仍然是免提公放效果。纪锴朝黎未都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锴哥,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想你了。” 朱凌低沉磁性的声音絮絮一清二楚,带了些莫名的怅然失落。

“嗯,知道。我知道。”

“你都不想我!”电话那边突然委屈。

纪锴懵圈。

“你要是想我,你要是想我你不会说‘我知道’,你会说‘我也想你’!”

“呃,”纪锴连忙哄,“想想想,我当然也想你。”

“我提了你才说,一点都不真诚!”

“……”

旁边黎未都简直要疯了,抬手用被子捂住耳朵——朱凌撒娇无理取闹,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不能忍的事情!

然而,接下来的走向却更超出他的忍受范围。

电话那头竟然、竟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压抑的哭腔!一向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朱凌不知道在委屈个什么鬼,叫人登时浑身不舒服。

“锴哥,你都不想我,都不关心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空荡荡的,有多寂寞!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都不打给我!”

“但是,不是你跟我说的你赶戏忙,让我没事别找你,等你打给我就好了么?”纪锴大概也很少见他这样,声音里满是无奈,“朱凌,你怎么了?是工作出了什么事还是谁欺负你了?你不是正在影视基地拍戏呢吗?”

“嗯,我是在拍戏啊。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不行吗!”

纪锴哭笑不得:“好好。乖,工作这周末就结束了对不对?你再忍几天,一收工我就开车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那边涩然哽咽,纪锴甚至可以想象到朱凌拼命点头的傻样子。

“锴哥,我好想见你。”

“……知道知道。”

“要是不下那么大的雨,我现在就想直接回家。我什么都不想拍了!只想跟你、跟小琰咱们三个在一起……”

纪锴忙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外面继续着瓢泼暴雨,一点也没有小下去。

“朱凌,我这边没事,不急着挂电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跟我说,我会陪着你,别憋着,嗯?”

“锴哥,”那边涩然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都是反的,别怕。”

电话那边一阵默然。半晌,声音才再度响起,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锴哥。你还记得那天吗?就是……就是咱们结婚后第一次过年,回家看我妈那回。”

纪锴愣了愣。

暗夜之中,整颗心猛地收紧。

第20章

“结婚后的第一次过年”,正是朱凌刚爆红时那段作天作地、极不正常的日子。

大年初一,两人带了一整车的年货去看朱母,车子开到老家楼下,后备箱打开,朱凌只冷冷扫了一眼,就一个人空着手潇洒地往楼道里走。

纪锴喊住他,说一个人肯定搬不动这些的,结果人家大明星回眸带笑不笑、不阴不阳眯着眼道:“熊宝宝你那么壮,你都搬不动难道我能啊?”

那年老家还没换新房子,六楼没有电梯。

那天出门又早,纪锴没来得及吃早饭,一路晕车本来就头昏想吐。撑着一个人把沉重的礼品全扛上楼,累得气喘吁吁。

对此,朱凌没有半点心疼的概念,还顺嘴补了他一刀。

“有那么夸张吗,要不要这么矫情啊?”

……

结婚和恋爱不同。

纪锴进入婚姻前,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的。

领证了、有了家,又有了可爱的儿子要养,以后的日子当然不可能还总像结婚前一样眼里只有神仙眷侣一样的甜甜蜜蜜。

只要在心里默默把对幸福、对生活、对爱的期待度给调低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这样偶尔的委屈,忍忍就过去了,总不至于因为这种小矛盾就矫情地去闹别扭、离婚吧?

所以,就算以后只会越来越得不到重视,越来越不会被善待心疼,越来越被习以为常就好像空气一样……

但,这或许这就是一切平淡的婚后生活真相?

毕竟,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样呢?

委屈也罢、不甘心也好,没有原则性问题,日子倒还是能继续相安无事地过。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相当心大”而自居的他,却被这件小事扎了根刺。

那以后再面对任何困难时,总是会想起朱凌说他“矫情”时冷漠的脸。未免再被讽刺挖苦,干脆赌了气当那个人不存在,一切自力更生。

就这么憋着,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爆发——

那是一次根本鸡毛蒜皮的小吵架,原因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吵得越来越凶,两人越说越激动,当朱凌愤然掀桌控诉“你不爱我了”的时候,纪锴直接冷脸,把过年那天的旧账一翻,一句“对,我就是没那么爱你了”狠狠扔回朱凌的脸上。

时至今日,他都忘不掉朱凌那一刻震惊委屈的表情。

……

旧事重提。纪锴不好过,朱凌压抑不住的哭声更是从电话那端嗷嗷地传来。

“……锴哥,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句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哽咽、委屈,一塌糊涂。

“呜……是,我那时候是自私,是不懂事让你伤心了,可是,可是锴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当面狠狠骂我一顿?”

“如果我说错话、做错事,惹你不开心,让你生气了,你当场教训我让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憋在心里?”

“我现在真的、真的好害怕……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我做错的,惹你失望的事情还有多少?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了?”

“明明那天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们很幸福。”

“在你说出‘没那么爱我了’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非常幸福!”

……

那天吵完后,两个人默默和好。

纪锴没有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私底下却无比后悔。从那之后,绝口再也不想、不提那天的事,对朱凌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温柔呵护得多。

以至于后来的两年,两人都几乎像是刚坠入爱河的时候一样柔情蜜意、如胶似漆。

一度以为,经历过这磕磕绊绊,彼此都更学会了珍惜、懂得了如何去爱对方。

……直到叶氤按门铃事件。

恍恍惚惚,黑暗中膝盖“砰”地一声磕在酒店的柜子上。一阵钻脑子的剧痛从膝盖直冲头顶,眼泪差点飙出来。

真的,只差一点点吧。

……

如果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没有按门铃的小妖精,没有那天街上大打出手的一锅粥。

那么他现在一定会在家,窝在温暖的沙发上。捂着被负罪感啃咬的心脏,全心全意地用无尽的思念温柔包裹住朱凌。

相信那样厚重的爱和思念,一定能治愈曾经的一切小伤口和小矛盾。以后的日子里,继续甜蜜宠溺温柔,继续把朱凌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可是。

现实却是什么呢?

黑暗中,酒店房间精致的小壁灯发出昏黄的光,微明、美丽而讽刺。

纪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如果,他还能继续像曾经一样完全地、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的爱人,那他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里。

不可能鬼使神差答应跟小妖精的男朋友来个“空降探班”,最后沦落到在暴雨中共处一室。

……

电话那端一声玻璃碎裂的响声传来。稀里哗啦。

“朱凌?!”

“呜……我没事。是瓶子……不小心打了。”

“你喝酒了?”

“是,我喝了!我整整灌了一瓶红酒,才敢打电话问你刚才那些话!”

纪锴抬起手腕,蹭了蹭发烫的双眼:“你胃不好,少喝点。”

“我不管!熊宝宝你都不爱我了,你都不想要我了,我还不如喝死算了。”

有很多时候,纪锴都觉得朱凌都好像是一个可爱却作闹的孩子。一会儿融化你的心,让你想要把他揉进怀里,一会儿又把你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当然爱你。”

虽然这份爱最近变得有点儿让人难过。

“你和小琰两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别没事糟蹋自己听见没?地上的玻璃渣别不要去捡,当心扎手。别胡思乱想,快点上床睡觉。”

“锴哥……”

“你乖乖的,明天我就去C市找你。”

那边的声音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你会来吗?熊宝宝,你真的会来?”

“雨一停我马上就去。”

朱凌鼻音吸了好几声,像是终于破涕为笑:“那锴哥你一定要来!我等你,你不能骗我?”

“好好,你快点睡,别耽误了工作,嗯?”

……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黎未都木然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以为,纪锴和他是一模一样的。

上赶着喜欢别人,贪恋那一点点的奢侈的温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手。最后只能一退再退、忍让无止尽的轻视、冷漠和作天作地,束手无策。

才会每次都忍不住。

像是轻视、怨恨活该找虐的自己一样,找准一切机会疯狂怼人家。

不。事实证明他错了,简直错得离谱。

他是没人爱。可别人,却是都有人爱着的。

刚才电话里,朱凌一字一句、患得患失的心情,黎未都并不认为那也能是戏。

既然如此……

【黎哥,我本来真不想说的。可是他们两个实在太明目张胆了,整个剧组的人都知道!】

既然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又那么幸运地还结了婚。为什么还要那么贪心不足,抢别人的东西?

不明白。

有很多事情,黎未都想不明白。

朱凌就像是上天眷顾,总是轻易就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高中时,明明又穷又蠢,除了会弹会唱会笑会耍宝,别的本事啥也没有。却只要抱个吉他坐在操场,马上围三层星星眼的崇拜者。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感觉完全不需要努力似的,好运就总能降临到他头上。偶尔做错事情,也总能用卖萌耍贱的方法圆润地蒙混过关。

再看自己,豪车上学、管家接送,严谨、认真,永远名列布告栏成绩单的第一位。

却总是形单影只。

最后,就连认真捧在手心里呵护多年的宝贝,也被朱凌轻轻松松粲然一笑就拐走。

“其实,那都只是吵架时的气话而已。”

黑暗中,纪锴的声音闷闷传来。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那自言自语。

“我心里……没那么想过的,真没那么想过。我从来没要伤害他。”

黎未都默默无言。好虐,简直难以呼吸。

看吧。真的所、有、人都爱朱凌。所、有、人都对他一心一意!

逆天了。

“……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用?”

怀着一丝不甘、一丝恶意,缓缓地用他那低沉清冷的声音幸灾乐祸:“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伤害就造成了。就好像砍人一刀一定会留疤,就算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纪锴僵住了。

黑暗的房间里明明看不到脸,那种讪讪的心塞感觉却很清晰。黎未都有些得意。

【未都,你知道吗?】

【其实,我知道只要经常回复你的信息,就会让你好受很多;也知道稍微对你温柔点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但是,我就是不愿意那么做~】

叶氤说这话时,大眼睛闪烁,清秀的脸上仍挂着他那近乎天真的笑意。

那一刻,黎未都明白了原来心脏骤痛会是一种控制不了的生理反应。

艹……

上一秒还拿着刀,得意洋洋想戳别人的脊梁骨,下一秒,一直拖着不好的伤口怎么就突然莫名崩开了?

发不出声音,自作孽不可活。胸口渗血像在被凌迟。

而邻床坐着的纪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还在一派认真地继续讨教:“但是黎总,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逆伤害么?如果我非常、非常地诚心地道歉呢?”

黎未都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努力停止无谓的翻腾,以没有一丝颤抖的声音答道:“没事的,吸取教训,‘下次’别这样就行。”

“但你刚才不是说……”

“我的意思是,‘下次’,等你换‘下一个人’的时候,好好对他,不要再在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就行。”

“……”

“……”

“哎你这人!”纪锴好气又好笑,一个枕头砸了过去,“怎么我就该换下一个了?要换也是你换吧?讲道理黎总,咱们都别自欺欺人、也别争斗气输赢——是叶氤单方面缠着朱凌,你心里其实应该是清楚的?”

黎未都冷笑了一声。

“朱凌花言巧语哄人骗人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件事他绝对干净不了,惯犯了,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黎未都说完这话,坐等纪锴反驳。

屋子里却陡然一片安静。

当然,在纪锴的感官里,世界并不安静——正有一辆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呼啸着从他头上开过,激起一阵剧烈的耳鸣。

他愣愣盯着手机屏幕。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是无比刺激。

真的。

第21章

纪锴觉得最近这一个月,自己就像是一条破船,经常都漂流在飓风飘摇的海上。

每一次,都刚以为要风平浪静时,黑色幽默地又给你玩起立竿见影的波涛汹涌。而这次,更是直接飙成了灰黑色十五级龙卷。

刚才的那通电话,那么叫人心疼。

朱凌听起来,几乎是没救地在爱他、依赖他。

不仅纪锴彻底买账了,连旁边那瞧不起人的土豪都深信不疑。怕是以后再也不敢高高在上,嘲讽他黄脸婆没人要了。

然而,然而。

这才挂电话没到三十秒。

纪锴觉得自己也是手贱。挂了电话后,习惯性地翻了一眼通讯软件。

一条新的朋友验证。

小小的Q版卡通头像,没有填写验证信息。

因为,并不需要验证信息。

Q版头像里的青年,金发、白肤。五官绘制得无比传神,一目了然就能看出来是谁。

纪锴默默感慨自己的幽默感。

因为这一刻,划过脑海的竟不是愤怒、激动或其他类似的情绪,而是柯南的脸。没错,就是柯南那张半片眼镜反光的脸。

穿着蓝色小西装,气场满满地伸出的右手——“凶手就是你”。

……

被小妖精儿找上,敲门算第一次,这算第二次。

基本上鬼都能猜到通过验证之后的各种俗套狗血的小三逼宫后续——聊天记录、礼物、旅行合影、床照?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惊喜?

纪锴并没有给他通过验证,这还真不是怂。

因为,就这一个头像,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

Q版的脸,把小妖精整个人画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画风眼熟得叫人心酸。

纪锴返回去,默默点开自己的头像。

一只Q版卡通的“熊宝宝”。

相似的构图和设计,一模一样的彩铅风的拟人动物水彩。那分明是住在楼上的画家,小琰“干爹”雷南雨独有的笔触。

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那边已经出现了几声“喂”。

“纪锴,怎么了?哈哈,小琰已经睡了,我跟李铭心这次真的没带着他又疯到半夜,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不好意思啊南雨,那么晚了,又打给你……我问你件事啊。”

“嗯?”

“朱凌他是不是找过你,让你给一个叫叶氤的小明星,画过一个兔子的头像?”

“哦,你是不是说那个金发的、白白的小男生?”那边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有啊,就上个月啊。朱凌说工作上遇到了个同事是我的绘本粉,拿照片让我帮忙画了一份Q版做生日礼物。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纪锴想杀人了!

真心想杀人!

结婚第一年,生日那天。他至今记得朱凌那天穿什么样的衣服、买了一堆什么样的礼物。其中就有一件,就是花钱找楼上那位当时还不熟的插画家雷南雨画的一只萌萌的“熊宝宝”。

一眼就能看出是萌版纪锴的脸。

混上了小熊爪、圆耳朵,憨态可掬。

纪锴甚至清晰记得那天朱凌搂着他时的温度,以及身上CK one summer的香气,还有眼中闪着狡黠又璀璨的星光。

“雷先生真会画,和我眼里的你一模一样。”

“……”

“哎,熊宝宝你怎么了?”

“去厕所。”

“等、等等等一下!锴哥,锴哥不是吧?你哭了?来来别哭别哭给我抱抱,哈哈哈至于那么感动吗?”

纪锴也觉得丢脸,毕竟他一直以硬汉自居。

但大概是那图实在是太可爱了、太软萌了,触动了那颗完全粗野彪悍的糙汉心深处潜藏着的某块细腻的小土壤。

第二天,他在阳光下把那图小心拍下来,修剪保存。从此所有通讯软件、各种注册APP的头像甚至屏保壁纸全部都是这只小萌熊。

那个小熊,从此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无价之宝。

是朱凌花心思给他弄的、特别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就算是偶尔吵架置气,一翻开手机看到它,通常也就直接气消了一大半了。

呵。

呵呵。

真他妈牛逼、真他妈过分啊!原来连这种“心意”都可以无限复制的?!

是他妈把老子弄哭了一次,感觉特别有意思、特别惊心动魄、特别有成就感是吧?尝到甜头了,于是就编纂成撩汉套路了,对谁都玩这一招?!

真的,不是一般的崩溃。

……

……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不容玷辱、不能亵渎的东西。

纪锴想起小时候姐姐坐在床头给他读《小王子》,说小王子有一朵玫瑰花。

他是那么地爱她。从来没有一秒钟怀疑过,她就整个宇宙独一无二的那朵玫瑰花。

却没想到,最后发现那花儿根本随处可见。

于是站在玫瑰园里,小王子终于伤心地大哭起来。

……已经够了。

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纪锴挂了电话,平静地像是割裂了同整个世界的联系。

烟。老子需要烟。

……还去个屁的C城。

还过个屁的日子!

蠢啊。居然还心疼你,想着要过去好好陪你几天,还在认真反省我平常是不是对你太凶了,是不是口无遮拦让你伤心难过了!

简直操了蛋了!

纪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努力去换位思考——这是他跟朱凌的约定,生气的时候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和立场上考虑一下,于是他想着如果换成是自己,这件事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去做么?

一边说着“我爱你”“我想你”,一边把他所有本该独一无二的东西Ctrl+V一遍给别人?!

……不可思议。

太分裂了。正常人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纪锴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认识现在这个朱凌。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个臭小子小子妈的到底还有心吗?

骗。

你骗,骗到老子头上!

还当着老子的面,还和那小妖精一起演戏装无辜。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笑老子呢吧?

烟!

拿起房卡,纪锴在袋子里摸出刚买衣服匆匆套上。衬衫、西装裤——外套呢?

开了个小壁灯一看,我去,黎总盖着呢!

“你冷?”

“冷。”

但是,明明有毛毯为什么会冷?纪锴觉得自己真牛逼,现在居然还能有办法思考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

“艹!你把酒店的毛毯压在身子底下,就盖个被套,你不冷谁冷!你以前住过酒店吗?”

“……”

“不然黎总,你干脆也别睡了吧。”还睡你麻痹,漫漫长夜,一块儿起来嗨啊!

黎未都并不想嗨,但他还是起来了。

能明显感觉到纪锴在犯抽,总之还是……稍微跟着看着点?

……

……

酒店大堂。黎未都靠着沙发,慢慢地喝一杯热咖啡。

“不管是回S市还是去朱凌那,高速还堵着,雨又那么大。你就算现在想走,也根本走不了。还是先回房间吧。”

纪锴叼着烟,像是啥也没听见。一身西装的他可以说是非常帅,引得前台小妹不断往这边看,即使额角青筋在突突跳,都无法掩饰整个人精神抖擞。

他正聚精会神,在一张便签纸上刷刷写些什么

黎未都凑过去一看——白纸黑字的“自大,幼稚,任性霸道,小孩子气”。登时膝盖一疼,总觉得这些形容词套在自己身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纪锴在骂的是朱凌。

一条一条写,罗列出了十多条“罪状”后,开始咬笔。

“还有,多得很呢。”黎总难得唯恐天下不乱,“我知道个网站,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纪锴第一次知道,朱凌居然有专门的黑粉专站,而且粉丝居然有三万?!

这就呵呵了——死忠粉有没有三万还难说,黑粉已经那么活跃了?

站内各种帖子、各种狂喷。把朱凌贬得一无是处。什么情商低、傻逼还艹腹黑毒舌人设、三角眼、演啥都一样、口水歌、全靠吼、衣品差、腿不直……

纪锴觉得新世界的大门都打开了。奋笔疾抄,余光顺便瞄了一眼,站主:“骑着我的小羊羊”。副站主:“黎少爷”。

“你?”

“嗯。”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青年富豪榜上的“黎总”吧,也真是有够闲得无聊啊?

转眼间,抄满密密麻麻一整张纸。终于舒了口气,叠起来,塞进胸口左边口袋。

“发泄完了?”

纪锴抬起眼,勾起了一抹有点儿危险的笑:“发泄?”

不是发泄?

纪锴摇摇头:“这些,是我以后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原谅他、也绝对不会跟他复合的‘理由’。”

“……”

“写下来,才能长记性。以后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当初到底为什么离开他。”

“离开他?”黎未都皱眉,有些诧异。

纪锴笑笑:“嗯。不离,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手中的烟头已经快要烧尽,黎未都夺过,轻轻按在旁边的烟灰缸里。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敬佩、甚至羡慕那人眼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破釜沉舟,只是……

“离婚,可不是儿戏吧?”

“确实不是儿戏,”纪锴伸直了腿,“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儿子。”

“……”

“可是怎么办呢?他没给我别的选择吧?事都做尽了,我也不想委曲求全硬拖着,到时候还要我的宝贝儿子目睹我们两个撕成一团的丑态。”

黎未都突然发现,纪锴想得非常远。

那是他这种没结过婚的人无法企及深度和维度。而且,居然好像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下定决心了——笑容和神情里带着些疲倦,却已然有了沉着冷静的心如死灰。

“你先别太冲动,”那样的眼神,让黎未都觉得自己的安慰无比苍白,但还是礼貌性地劝慰了几句,“他到底有没有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还不一定吧?”

“黎总,玩过彩票么?”

黎未都非但玩过,还中过,但不明白纪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刮奖的时候,如果已经刮到了一个‘谢’字,你还会把它刮完吗?”

“会。”因为强迫症。

“我就知道你会。”纪锴苦笑一声,无奈摇摇头,“可是,明明都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了,真的还有必要非再看上一眼才死心么?”

“……”

“证据”这东西,只要想要,怎么可能找不到?何况还有小妖精上赶着送上门。

只是纪锴觉得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了。

他是发自内心不想知道深究朱凌和那个人到底干了什么、更不想研究糟心的细节。咬咬牙赶快掐断、掐死,还能留点念想。

好歹也是整整五年用尽全力爱过、曾经想过要好好守护一辈子的人。不想最后弄得太难看。

第22章

冷飕飕的大堂里,纪锴又拿出一支烟。

刚要点,桌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一个没见过的号码。

一瞬间还以为是小妖精见没通过验证,直接电话上门了。

登时满脑子鸡血,接起来就准备怼,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BOSS!BOSS你在哪?一区服务器刚才崩溃了,急需抢修!”

什么BOSS?纪锴直直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把电话递给黎未都。

这就是国产手机的牛逼之处,双卡双待。

直接接收了土豪那挂掉手机无处安放的sim卡,就是那么任性。

……

“纪锴,你再买一次试试,这次应该可以了。”

凌晨两点,五星级酒店房间,大开的日光灯下,正并排开着两台大屏电脑。

这边黎未都屏幕上一堆奇形怪状的代码,并开着语音远程和属下联络着。那边纪锴则在画质极佳的《繁荣》网游界面,正鼠标操纵着女侠一蹦一跳在拍卖行里尝试交易。

“不行,还是无法购买。”

“奇怪了,不可能啊?”

起初,纪锴真心觉得这是极其不人道的。

老子难过啊喂!老子都他妈那么难过了!

虽然硬撑着没怎么表现出来,但是真的,满脑子都是那只再也不是独一无二、跌落神坛却还在傻笑的Q版熊宝宝,至今看整个世界都还有点抽象。

结果,黎总丧心病狂不顾他死活不说,居然还拉做苦力,帮忙抢修他们公司出品游戏的新漏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褪去,白昼初现,系统终于恢复运转。

纪锴突然又觉得,他或许该谢谢黎未都。

真的,要不是一整夜盯着网游里的短裙女侠,使用“轻功”各种上房揭瓦,并幸灾乐祸没心没肺地乱点NPC看台词呵呵呵傻笑。这一夜,到底要怎么熬过去?

哭又不能哭、吼也不好吼、睡更睡不着。难道要数一夜天花板上的几何图形,彻底体会什么叫凄凄惨惨戚戚么?

现在好了,不知不觉天亮了。

白天总不至于像夜一样难熬。纪锴去洗手台拿凉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眼眶发黑、有点憔悴,但明显更帅了。

是真的更帅了。

纪锴觉得自己大概就适合这种有点儿困倦、又潇洒不修边幅的造型。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挤出一抹笑,嗯——无懈可击。像老子这么帅气性感,都恨不得跟自己组CP,就算将来回笼投放市场,也注定是一等一的抢手货。

到时候朱凌啊,你就守着你的小白斩鸡,咬着小手绢盯着老子的好身材,默默后悔去吧!

纪锴那边自顾自对镜帅成十二分男神。

可同样熬了一夜黎总的样子,就完全跟“帅”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呃,你还好吗?”

“嗯。”

嗯个P,根本就是“非常不好”好吧?

脸色又青又白,跟刚从墓地里挖出来的僵尸似的。

酒店的自助早餐其实非常好吃,光是那个鲜虾蒸糕,纪锴就回去拿了三次。而黎未都只勉勉强强吃了半只煎蛋就不行了,回房路上踉踉跄跄,捂着胃部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你不是发烧了吧?”进了门,纪锴手背探了探黎总的额头,“不烫啊。只有胃难受?你这胃病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吧,带药了吗?”

黎未都恹恹倒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纪锴帮他盖上毛毯:“这样,你写药的名字给我,我出去帮你买。”

……

雨还是不小,不过最近的药店就在两百米开外,纪锴直接问前台小妹借了把伞就跑去了。

“呃,进口药?”

“是啊,先生您写的这个药,好像是要快一百美金一瓶的。像我们整个A市,恐怕都买不到的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应该预算到是这种展开才对。

“那……先给我先来点普通的胃药?”

普通的胃药,黎总不肯吃。

纪锴默默想起以前姐姐养的那只小土狗。宠得不行,用进口狗粮把嘴喂刁了,普通狗粮居然摇摇尾巴不屑一顾了。

那神情,那嫌弃,和眼前的黎总惊人地相似。

是!就你金贵!

普通人胃不好都能正常吃药,朱凌也照吃,怎么就你大少爷不行?德性!

烧了开水,直接按倒硬灌。

却没想到黎大少是真的普通药品不耐受。没过多一会儿,不仅没止住疼,直接嘴唇都有点发白了,整个人窝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看起来不仅疼得厉害好像还冷。

但,怎么会冷?两只毛毯已经都盖在你身上了,普通人早被捂死了好吗?

手伸进被窝去一探,艹。

确实冷!皮肤冰一样,毛毯里全汗湿了到处黏黏的,能不冷么?

“算了算了,咱去还是赶快医院看看吧,你这盗汗盗的,太不正常了。”

“我没事……忍一会就好了。”黎总声音闷闷的,“我讨厌医院。”

讨厌医院?纪锴记得上一次听这话,还是从四岁的小外甥口里。

黎总哟!你都快死了,还闹什么小孩子别扭!

懒得理,一把将人粗暴地拽了起来,也不顾反抗喊疼各种不服——总之,不能死老子手上,不然倾家荡产赔不起。

187cm,真的是只有骨头就足够死沉。何况都那么死沉了,还特么的可着劲儿挣扎!

酒店门口,出租车已经在等。好容易废了九牛二虎的功夫把人弄上车:“师傅,去你们这最好的医院!”

“好嘞。”

“不要,不去医院,”快死的黎总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去华新二期小区……城东的那个。”

“呃?”纪锴愣,“那是哪儿?”

“我家。”

哈啊?

“家里……应该还有药。”

纪锴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黎未都,有点心疼,一只手放上去帮他熨帖着抽搐的胃部:“您老这不是疼糊涂了吧?这儿可不是S市啊!”

“知道,我妈……住这儿。”

呃,你妈?

你妈……不是已经被你爸给打死了么?记得那次为小妖精打架时朱凌说的,黎未都当时也没否认。如果不是事实,一般人都会否认的吧?

但这话纪锴可不敢继续细问。

……

……

黎未都的母上,目测是铁板钉钉的没死。

不然,就只能说明纪锴见着鬼了。

但那实在太不像鬼——脸蛋红扑扑的,身材娇小,看起来很温柔。虽然确实上了年纪,却莫名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轻飘飘感。特别是此刻双手交叠在胸前,用闪亮亮少女心爆棚的的眼神看向纪锴的时候。

“未都已经睡着啦?”

纪锴点点头,轻轻拉上房门。

“辛苦你了,刚才在里面照顾了他那么久,真是太麻烦你啦!吃水果吗?来来来坐!”

纪锴礼貌性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回头却发现阿姨正在原地站着,偷偷星星眼欣赏他的臀线ing。

“……”

“呀~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谁让未都每次带回家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帅呢?阿姨原来以为戚扬和卫轩已经没法超越了,原来还藏了个你呀!叫纪锴是吧?是模特儿吗?身材真是没话说呀!”

阿姨,您还……真、真活泼。

“这身材!唉!真羡慕你能那么健康啊!你看未都他整天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弄得那么瘦又病怏怏的。你以后去健身什么的,拉着他!逼他一起去,不去打电话给阿姨,阿姨叨叨他!”

“……”

这位阿姨,着实是热情且有才华。

吃个水果而已,直接摆了一整盘不说,还颇具艺术美感。苹果削成兔子形状、火龙果雕刻成小刺猬、哈密瓜直接削成小黄鸭。

“阿姨这刀工不错呀,学过?”

“哪能呀,嘻嘻……就自己闲得无聊喜欢刻东西而已嘛。哎我拿给你看看哈,我昨天用萝卜头刻的小脑斧!”

一只橙色、有些干纹、惟妙惟肖的胡萝卜小老虎落在掌心。

纪锴愣愣地,眼前缓缓浮现起了小时候的那个家。不大的七十平米房子,油烟的厨房、昏黄的灯,姐姐的样子已经模糊,清脆的声音却仍清晰地响在耳畔。

【爸妈,你们快看哇!看小锴用萝卜头雕了个小老虎!】

【哇,雕得还真不错!】

【哈哈哈也不错啊,将来上学没出路,还能去做个木匠混饭吃哈哈哈。】

手机铃响,将纪锴从回忆总扯了回来。一时间忘了装了黎未都sim卡,更忘了免提公放的事情。

青年声音从对面传来,响在整间客厅:“未都,你现在在家?”

旁边的黎未都妈妈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小氤?是小氤吗?”

“阿姨?怎么是你?”

“小氤,未都他……”

黎未都妈妈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叶氤打断了:“我有急事找他,你快让他听电话!”

“小氤你听阿姨说,未都他病了。胃疼得动不了,才躺下。你有什么急事先跟阿姨说?”

“什么?”电话那头声音瞬间提高,满是急躁,“算了算了,阿姨你会操作电脑吧?我在家里电脑上放了一首单曲DEMO,你帮我找出来发给我手机行吗,我现在急用!”

“电脑?可是小氤,未都现在我家,在A城,不在S市啊。”

“不是吧?搞什么!没事乱跑什么?阿姨你让他听电话!或者直接跟他说,叫他赶紧开车帮我回去拿!A市离S市也不远,不堵车也就一个小时车程吧,来得及的!”

纪锴目瞪口呆。

都说了,胃疼,站都站不起来了!小妖精你是选择性耳聋?

“阿姨你就跟他说,说今天导演给我介绍了万里大哥!就是那个洛予辰还有林宝妮他们几个的制作人!他说喜欢我的音色,愿意听一下我的DEMO!这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个人可是业界有名点石成金、捧谁谁红的!!”

“今天下午他就要走了,还有两三个小时,我必须亲眼看到他收下我的DEMO才行!否则像这种随口的许诺,对那种重量级的前辈来说别说隔一两天了,可能过一两个小时就会变卦的!”

“小氤,”黎未都的妈妈咬了咬唇,努力平静了呼吸,“那孩子……未都他刚才差点疼得昏倒,你都不关心一下他病得怎么样么?”

“……可他那不是老毛病了么?每次也都那样不是吗?

黎母愣住了,纪锴更是风中凌乱,青筋突突开始跳——虽然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但听得老子这暴脾气哟!

“小氤,你……听阿姨一句话吧。”

片刻的沉默后,黎未都的妈妈缓缓道:“你现在确实年轻、好看,有好多人喜欢、有好多人追捧。你确实有资本仗觉得什么人都配不上你,可以任性地随便挑、随便选,随心所欲去追逐各种新鲜的人或事。”

“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就算你再怎么骄傲,也不该去随意伤害别人,更别说是真心爱你,一直再旁边默默保护你的人。”

“未都是真的很喜欢你,也很珍惜你。”

“如果你多少还有一点爱他,就对他好一点;如果不爱他,也请你跟他好好说清楚,不要再吊着他。”

纪锴在一边听着,阿姨不愧是阿姨,说起话来娓娓道来、以理服人。没想到电话那边叶氤冷笑了一声:“阿姨,恕我直言,你本来就是叔叔后来娶进门的,根本也就不是未都的亲妈,不必装得那么关心他吧?”

女人愣了愣,好看的眼睛里漫上一抹雾气。

哎哟尼玛。

纪锴受不了了:“来来!阿姨,给我!我来跟他说!”

“叶氤是吧?”

纪锴靠近手机,脑子里过的是梁实秋先生《骂人的艺术》——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人不骂人。骂人是一种情感的发泄,尤其是愤怒的时候。

他自认为平常是有点损,却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但这一刻完全处于,强忍着没有在叶氤和他的祖宗之间加各种各样的动词,把话说成这样已经算是足够克制了。

“你是脑子被淹过了,还他妈进的都是一百度沸水是吧?”

“他在这边疼得都快死了,你是耳朵被黄鼠狼叼了还是良心被鸡踩了?讲真的,人家黎总就算不是你男朋友也是你金主对吧?狗还知道对主人摇尾巴呢,你这小白眼狼倒是真有意思啊?”

第23章

“你、你是谁?”小妖精那边,直接被一连串不带换气的反问句给弄蒙了。

“你猜?”

“我猜什么猜?你,傻逼吧你?”

纪锴气定神闲。吵架要义第一条,人参公鸡,一定要戳到别人的痛处——而想戳到痛处,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就像叶氤刚才一句“你不是亲妈”直接把阿姨给弄哭。而类似“你傻逼”之流的骂街,根本没用。

于是,现在这状况就对他很有利了。

因为他实在是听过小妖精不少故事,网上更看过一些黑历史,而小妖精那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甚至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循序渐进,而不是一上来就直接高能。

“哎叶氤,我问你啊,你凭什么在这儿嗷嗷叫的、指示黎未都给你干这干那?”

电话那头小妖精立刻跳脚:“我叫我男朋友做事,要你管?”

“是哦,你男朋友啊?都有男朋友了,还挺好意思在外头勾三搭四的啊?还专挑结过婚的勾搭,贱不贱啊你?你勾搭就勾搭吧,有事让奸夫给你做牛做马啊?整天有事钟无艳没事夏迎春的,你当你齐宣王啊?不想想你配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妖精,真心奉劝你一句啊,有本事当金丝雀,就拿出点金丝雀的职业素养来。拿人家手短知不知道啊?还是说你已经拿黎未都的早就拿到高位截瘫了,所以自己动不了,才只能差使人家干这干那的?”

这一刻,旁边黎未都妈妈的神情已经变了。

擦了擦眼泪,指尖拍拍,默默崇拜。

那边叶氤大叫一声:“我知道了!你就是被拍到的那个贱人对不对?”

嗯?纪锴皱皱眉,不知道他在说啥。

“你跟黎未都偷偷好多久了?还骗他给你买衣服,说,你怎么勾引他的?花了他多少钱?”

“哎哎哎,”纪锴提醒他,“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不检点还反咬一口?不要脸程度简直就跟开了无敌似的,突破老子对傻逼的最高忍受力。黎未都也真是倒霉,难不成上辈子挖你祖坟了?居然还能忍你那么久,我也挺佩服他吃苦耐劳、为民除害的精神的。”

“你——”

“我什么我啊?话说回来,就准你花他钱,就不准别人花他钱啊?凭什么啊?神逻辑啊?我以前一直还在想,黎未都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你个小妖精为什么还那么瘦。今天终于想通了,又不要脸又没心没肺的,体重轻不是应该的么?”

嘟嘟嘟——

对面挂了。

纪锴大为不解。居然挂了,这就挂了?

太弱了吧?老子还提到你什么整容、学历造假的传闻呢,这火力还没开到百分之十呢好吗?赶紧追着就给打了过去。

响了好几声,小妖精才终于接了,可能是趁着挂电话冷静了一下,这次来个先发制人:“不要脸的贱货!倒贴好玩是吧?偷别人的东西很有意思是吧?你既然这么想要黎未都,那正好,我不要了,打包送你算了!反正你就是穷疯了,一定要捡别人用过的对吧!”

“等等,你等等!”纪锴喊住他,“你的意思是,同意跟黎未都分手了?哎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小妖精你可别转脸不承认哈,也别跑!来来,有种就当着他的面,再好好说一次!来!”

叶氤:“本来就是他缠着我不放,你要是不怕自取其辱,倒是去当面问问他啊?看是他不愿意分,还是我不想走?看你倒贴贴不贴得上?”

猖狂,真的猖狂。

纪锴大步往卧室去,头脑里回响着“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流行歌曲诚不欺我。

可能外头动静太大,卧室的门“吱呀”自己开了。纪锴差点直接撞上黎未都那张苍白阴郁的脸。

再没二话,一手大力揪住黎未都的胳膊,一手就把手机怼黎未都鼻尖:“跟他分手,跟小贱人分手!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分!”

“他刚才说什么你都听到了对不对?这都能忍?是男人就他妈有点骨气,别作践自己!你再磨叽,信不信老子先一巴掌也给你糊墙上去、扯都扯不下来?”

结果,那位无可救药的蠢货黎总哟,呵呵。

低垂着单眼皮,翕动着没有血色的唇,对着电话低低说了一句:“叶氤,我……明天去找你。”

纪锴一腔怒火“蹭”如火山爆发。脑中瞬间疯跑过一万种弄死黎未都的方法。“砰——”一拳直直砸在他耳边的门槛上,砸裂一层漆皮。

其实有点疼,却不足以平息烈烈燃烧的怒火。

真的,要不是看这姓黎的都快死了,这一拳一定直接照脸上去。打得他那高挺的鼻梁彻底回炉重铸!

“黎总,你是不是真疯?脑癌还是颅骨骨折?还留这小妖精干什么?白天辟邪、晚上避孕啊?你真的还好吧黎总?虽说人的智商是天定的,但蠢就算了,还特么执迷不悟是怎么回事呢?”

妈的太气人了,气得反而笑了:“算了算了,不然你俩还是好好在一起百年好合吧,真的你俩特别配!你也是够贱的,跟他半斤八两,估计就算经济危机你们也贵不了,正好天生一对!”

“未都~你看看你这都交的什么朋友啊?”

电话那头,叶氤扬起娇嗔的语气得意洋洋:“别吵了,赶快去帮我拿DEMO吧!要是因为你弄迟了叫我错过那么好的机会,我记你一辈子的哦!”

“拿你个砖头锤子!”纪锴狂吼一声,“小狐狸精你给我记住了,三人者恒被三之,出来混迟早要还,你他妈直接原地爆炸去吧!”

一声巨响,手机砸在墙壁上,支离破碎。

在短短一两秒炸脑子的舒爽发泄之后,纪锴又默默开始心疼,好歹也是花钱买的,因为神经病和小妖精给砸了确实不值得。更别说相册里还有一堆照片,都是宝贵的回忆……

仔细想想,好像也都是和朱凌相关的回忆。

没了也好。

算了,我还是滚了。跟你们这群牛鬼蛇神真的扯不清。

“……你也不听我把话说完。”

黎总缓缓蹲下身去,捂着抽搐的胃,动作艰难地帮他捡起手机:“我是说,明天去找他,然后跟他当面分手。”

“……”卧槽。

你不早说!白瞎了老子手机?!

纪锴接过一堆手机渣渣,满脸的怀疑:“你、你真会乖乖跟他分手?那电话分就是了,干嘛还当面分?”

黎未都抿嘴垂眸,露出一抹苦笑。

“你别哄我!别到时候见了面又舍不得!”

“不会。”

黎总声音虽轻,却挺坚定。站起身,人却晃了晃。

“哎!哎?黎总,黎总?!哎——”

……

……

A市最好的三甲医院。

天色已暗。黎未都在里面输液,纪锴在外面凳子上靠着。累、困、饿、头大。

被病弱土豪折腾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忙得甚至没时间想去仔细捋清自己那一摊子烂事、怎么跟朱凌摊牌,怎么跟小琰说明这一切……

唉。叹了口气,先沉住气吧。还有三天朱凌才收工回家,还有充足的时间思考怎么彻底拍死他。

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黎未都妈妈拎着一大包药急急跑了过来。

“呃,怎么那么多?这不止胃药吧?”还都是洋文名。

“这几瓶是未都常用的胃药,剩下这些……是安眠、和抗抑郁的。”

纪锴有点儿懵,一直都觉得那位黎总神经兮兮的又有点阴郁,好像有病来着,没想到是真的有病?!

“阿姨,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骂他?万一刺激着了……”

阿姨微笑,摆了摆手:“纪锴啊,你喜欢未都对不对?”

“……”石化。

“……”继续石化。

“绝对没有这种事的,阿姨!”绝、对、没有好吗!

中年女子一脸温良,紧握住纪锴的手拉他坐下:“你是个好孩子,阿姨能看出来你是真心对未都好的,阿姨能放心把他交给你。”

“阿姨,真的不是!您、误、会、了!我那个……”

“未都他其实是个本性很好、很善良的孩子,就是有点死心眼。不过阿姨都看出来了,那孩子应该也挺喜欢你的,只是现在还有点没走出来、没有真切的感觉到你的好罢了,你一定、一定要对他有耐心。”

“阿姨!我真的——”

“谢谢你啊纪锴,幸亏有你。未都以前遭了不少罪,还好遇上了你。”

我说阿姨,您怎么就听不进我的话呢?

然而,这还没完。

“未都他……还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里的事吧?”

“……”

“刚才叶氤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未都亲生母亲。我呢,是他爸爸的第三任妻子。”

阿姨!其实你们家的事情,我真的、真的可以不用知道的!纪锴汗颜,可对着阿姨真诚善良又掏心掏肺的眼神,简直骑虎难下。打断也不是,不打断也不是。

“未都的妈妈,是他爸爸还没发家时候的糟糠妻。”

“因为忍受不了他爸爸在外面花天酒地,最后闹到精神分裂,在未都六七岁的时候就走了。他爸爸没几天就娶了第二任妻子。但那个女人虐待未都,很快也离婚了。”

“遇到未都爸爸的时候,我才刚刚大专毕业。真的是特别年轻,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我信什么,就那样稀里糊涂地听了他的甜言蜜语,跟他结了婚。”

“刚到那个家的时候,未都还小,身上好多旧伤,也不肯说话,真的很可怜。我花了大概一年的时间,才让他信任我、明白我真的不会伤害他。”

“……”

“叶氤……是家里清扫阿姨的儿子。”

“未都小时候经常生病、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非常依赖叶氤。但那个时候的叶氤也是比较善良、单纯的,也愿意陪着未都。”

“可是后来长大了,却好像变了个人。或许是未都太过宠着他的缘故,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要的也拼命给。让他很早就有了优越的条件,被人羡慕、变得虚荣,更把未都对他所有的好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也劝过未都的呀。”

“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像那样没底线地宠着。可是怎么办呢?未都根本不听我的呀。他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其实这也没错呀,可是……”

“好笑的是,连叶氤妈妈都狐假虎威,明明是按月拿工资的,叫她擦个玻璃都要被她阴阳怪气地骂一顿。没搬出那个别墅之前,真的不知道到底我的女主人,还是她是女主人。”

“谁知道呢?也许她也是未都爸爸的情人之一吧。那个人没了女人根本不行,换了三任妻子还是沾花惹草本性难移,没有片刻消停。”

“我曾最多一周见过他带四个不同的女人兜风开房,你说可笑不可笑?一开始也哭过、也闹过,但是没用呀。未都妈妈的下场在那里摆着,我想着,我总不能以后叫我的孩子也要没人养、被人欺负呀。”

“所以我早早搬了出来,虽然没有正式和未都爸爸离婚,但其实早就各过各了。未都一直都特别恨、瞧不起他爸爸,从小就跟我说,他一定不要跟他爸爸一样,一定要找到一个值得珍惜的人。”

“然后,一辈子只对那一个人好、只爱着那一个人。”

……

……

纪锴踏入病房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你还抑郁症啊?”

黎总一脸不服:“偶尔心情不好而已,我没病!”

好好好,你没病。纪锴“啪——”地在他身边坐下。病床吱呀呀。

“你这身体,明天还真不一定能出院。”

“……”

“但不管啥时候出院,出院后就会立刻去跟小妖精分手,不会变的吧?”

黎未都垂眸:“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操心。”

“哎等等姓黎的,你这态度不太对劲啊?”纪锴当即心急手痒。不能打,这黎总跟瓷做的似的,万一打坏了……但是,能掐!!!

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马上逮着胳膊就狠狠捏下去,一扭——

“你干什么?疼!”

“疼是吗?你还知道疼的啊?!”

黎总很震惊,好看的眼睛都生理性地红了:“疼!是真的很疼!放手你疯了吗?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分!本来就会分的你干什么快住手!你有毛病吧你个暴力深山熊!!”

“……真分?”

“你是不是无处发泄,只是想找个由头掐着我玩?”

“……”

“……”

床铺再度吱呀一声,锴哥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拍了拍黎未都隔着单薄的白衬衫被掐得一片青紫的地方。

“黎总你啊,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

黎未都龇牙咧嘴加巨型不爽——你什么熊意思?

第24章

“我的意思是,黎总,总有一天,你得要学会像个成年人一样,去‘分析’、‘处理’和‘解决’问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蒙着眼睛自欺欺人,以消磨感情为代价无限制地妥协。弄得别人、自己都崩溃。”

“都已经不爱他了,却非要自虐、死活不放手,有意思吗?”

意料之中,黎总气得差点拔了输液管:“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

“你早就不爱叶氤了。关于这一点,其实上次吃寿喜锅的时候我就该提点你的。”

“我、我……你!”

不然你倒是说啊?“我爱他”,别虚。纪锴想笑,有点同情地看着黎未都。

“你最终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同样,你的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也没法欺骗别人。”

“……”

“黎总,不怕你笑话,其实在昨天以前,我每次想到朱凌的时候都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微笑。尽管他有时候挺蠢、会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尽管偶尔也有难过的回忆,但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柔软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你对叶氤,剩下的恐怕只有不甘心,以及一些执念、或者说是压抑的怨念罢了。”

“却又舍不得伤害他,最后只能一次次次伤害自己。这样的感情真的很糟糕,久了说不定真的哪天要去杀人。”

黎未都听到这简直都要疯了:“你说谁要杀人?纪锴你是不是有毛病?出去!你给我马上走!”

“就你那天那眼神,黎总,不是我说,杀人犯看到你都要吓哭。你有没有想过?确实你是一直在对叶氤无底线妥协没错,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宽容和原谅,都是以折磨、消耗自己作为代价的。你一直忍,终有一天要物极必反。”

“再纵然自己在这个无底洞里越陷越深,到时候的痛苦只会是现在的千倍万倍。更糟糕的是,你身体里的细胞,会彻底铭记这种感觉。”

“你会变得再也不相信爱情、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一辈子也没办法幸福,最后只能孤独终老。”

“……”

“我这么说不是在咒你,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非常简单——好好跟他分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拓宽眼界,去看看那片广阔的森林而已。”

黎未都沉默着,眼神直勾勾。

直盯得纪锴毛骨悚然,才突然冷着脸嗤笑了一声:“像你这样衣品的‘好男人’?那我还不如孤老终生算了。”

纪锴愣了愣,理了理黎总的逻辑:“哦!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让你找我!”

“哎哟,黎总你想什么呢?老子就算离婚了,又哪能轮到你?我是说,‘别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还有我衣品招你惹你了?老子帅爆好不好!刚才还有漂亮小护士问我要电话呢!人缘比你好多了!”

“你今天人模狗样,还不是因为衣服是我挑的?”

“黎总说笑了,我衣柜里件件精品,哪个不比这个上身效果好得多?”

……

跟黎未都在病房斗了半天嘴,输赢参半。

纪锴出来时反正是血槽已空、步履虚浮,到门口居然又被阿姨揪着,谈了大半夜的心。

简直是憔悴枯槁。

第二天早上天气放晴。纪锴打道回府前,又过来医院看了一眼黎总。

“其实吧,我是真的、真的不建议你再去见叶氤一面了,根本没毛线必要,节外生枝的。但……勉强也能理解你吧。”

昨晚,阿姨拉着他,灌输了不少黎未都的细枝末节。

“你知道吗?未都那孩子啊,骨子里其实很古板的,特别注重所谓的‘仪式感’……过端午包粽子、初一包汤圆、冬至包饺子。就算是没有人跟他一起过,这些事情他还是都一定要做一遍的。”

“他总说,日子是要‘过’的。那如果不这么做,又怎么叫‘过’呢?”

综上所述,就算是分手,该走的“仪式”也必须当面走,没辙。

“黎总。”

但,真的好担心这货见了小妖精又跪下啊!好怕昨晚的苦口婆心都喂了狗哇!刚才在门口阿姨还求他来着:“纪锴啊,你可一定、一定要好好劝劝未都啊!”

怎么劝?纪锴想了想,把前襟口袋里折着的那张纸掏出来,撕了一半递给黎未都。

“虽然都些是朱凌的坏话,但你先拿着,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

“我知道你喜欢小妖精很多年,刚分手的时候,肯定觉得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也还是会难受,会觉得浑身疼,会在噩梦里惊醒,会对整个人生心存怀疑。”

“但你相信我,不会永远这样的。”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而且你要这么想——这并不是你的错。爱一个人通常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他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要么他就是你生命中的一堂课。”

“虽然你这堂课贵了点、内容也坑了点。但好歹也算有了点经验,以后遇上比他好的人,你也就知道怎么拿捏分寸,抓住机会。”

“然后,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特别好的人出现在你身边。”

“你们之间会很甜、很暖,不会再有伤害和欺骗。他会知道心疼你,会特别特别爱你。绝对让你重新相信生活,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可能的美好。”

“……”纪锴停了下来。

大学时的演讲社算是没白参加。几句话,居然把人黎总给煽哭了。

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委屈。动不动就像个受气包,唉……

行吧,那你哭一会儿吧。

……

“话都说这份上了,要是还没分掉,黎总,你就最好祈祷这一辈子都别再在S市的大街上碰到我吧。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我不逗你。”

黎未都也是一贯的头脑清奇。闻言,居然红着眼抬头问纪锴:“那我要是分了,你没跟朱凌分怎么办?”

纪锴简直服气:“咱俩这又不是赛跑!又不是比谁撑得久谁就能赢!更不是中学女生约好一起去找老师告状好吧?”

黎总:“……你好像常有理。”

本来就都是老子有理!纪锴懒得跟他继续抬杠:“行了,我得去赶车了,你好好休养、争取早点下床哈!”

“纪锴!”

“嗯?”

“你离开朱凌以后,赶紧找份工作。”

我去!老子如今在您老心里不是黄脸婆、不是人形泰迪了,却还是无业游民呐?!纪锴无言回过头,只见黎总一脸真诚的忧国忧民:“实在不行,来我公司也行。我不会亏待你。”

“没事黎总,马上夏天就过了,搬砖工地也该开工了,别担心我肯定有活儿干的,饿不死。”

“……”

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拿起黎总病床枕头旁边放着的新手机,输入自己号码并往自己手机上打了一个。

“当然,万一真喝西北风了,还得仰仗黎总您多多关照啊。”

……

……

翌日,C城影视基地。

这都一整天了,还是没有通过验证。

叶氤有些不爽——潜潜说了,不怕正室扑上来撕你,就怕正室比你还沉得住气。

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自顾自伸了伸裹着纱布的雪白脚踝。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昨晚拍戏时不小心扭伤了脚,没想到朱凌那么紧张他。又是抱他回房又是帮他冰敷,一整夜陪着他,刚才更是不怕麻烦,出门帮他去影城外好远的地方买想要吃的寿司拼盘去了。

“叮咚——”

叶氤单脚跳着,一脸喜色开了门:“哇!买到啦!今天的限定是鳗鱼?”

朱凌没回话,脸色看起来有点凝重。

……

“脚受伤了?怎么都没跟我说?”

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叶氤这才看到朱凌身后一团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

“你、你……”

脸颊烧起来,仿佛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转念一想,人家光明正大的又没做什么!

倨傲地抬起手来,不肯给黎未都扶。

难得黎未都这次居然没有坚持,没有用一贯的独占欲将他整个圈起。而是自顾自点点头,擦身而过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往那张两米大床上一坐。

伸开大长腿,从身旁茶几上拿起一只天鹅形状的杯子。

“这茶杯倒是挺有意思的,待会去前台问问能不能送我两个?”

叶氤被朱凌扶着在沙发坐下,又听黎未都冷笑了一声:“大明星,作为已婚人士,是不是还要有点避嫌的自觉才好?这样频繁出入别人男友的房间,被传了绯闻可就不太妙了?”

“你、你已经管不到我和谁来往了!”叶氤脸颊滚烫,“你那‘新男友’都已经骂到我这里来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我面前?朱凌,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再也没关系了!”

黎未都默默坐着。

既没有激动、神情也不阴暗,叫叶氤好不适应。

“我们的事暂且搁置不提,我今天来,是有话想跟朱凌说。”

朱凌突然被点名。心底一阵发毛,靠着沙发一脸的戒备。

“你,以前跟戚扬挺熟的吧?”

“……”

“怎么可能不熟呢?这些年那么多部速食没营养的脑残偶像剧,要么他给你演男二,要么你给他当男二,别人讨论起来,也总是把你们放在一起。”

“但是,戚扬因为上一季参加了《繁荣》直播而大火,现在已经拿到主频道新剧男二号的角色了。”

“著名导演执导,金枫奖同名小说改编,在黄金时段播放,收视保证。等冬天一开播,马上会跃居实打实的一线男星。听说现在已经有一堆电影剧本在供他挑选,专辑的事情也敲定了。”

“羡慕吗?”

“其实像这样的机会,你也可以有。”

“……”

“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不再跟叶氤见面,咱们之间一切过节两清。我还可以推荐你,让你参加我们《繁荣》下一季的直播赛季。”

“下一季的阵容,梁翌、洛予辰、戚扬、林宝妮、米莉、卫轩……都是自带超级流量的大当红。还没进入宣传期就一直挂着大热话题标签,我说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黎未都边说,边眯起眼,将那玻璃杯在阳光下高高举起。

突然却好像手一滑,杯子“啪”地一声掉在地毯,摔折了天鹅颈。

“相对的,我也可以毁了你。”

“叫你再也演不了戏、发不了专辑、就像这地上的杯子一样摔成稀烂。明星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东西,热得快凉得也快,你应该比我清楚。”

“黎未都你……”叶氤声音尖利,“你威胁他?”

“嗯,我就是在威胁他。你看,他在犹豫呢。还不明白吗?对这种自私透顶的人来说,跟他的大好前途相比,你,根本一文不值。”

“朱凌你别听他的!”

叶氤一把抓着朱凌的手,含泪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你是在吓唬你,他做不到的!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他只是想骗我们分开!”

“我好歹也是《繁荣》的老板。”

黎未都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影子在沙发上落下一道阴翳,“谁能上《繁荣》直播,我、说、了、算。”

“……”

“……”

“好安静啊。”

安静得甚至听得到午后窗外的蝉鸣,这么漫长、让人犯困的沉默。

黎未都想笑。耳边的幻听出现了朱凌的心声——“好想答应他”、“好想抓住难得的契机”,“可是怎么办呢?初恋就在身边,根本抹不开面子啊”!

“叶氤,说真的,我就算再怎么样不合你心意,至少也比他值得依靠吧?”

“如果离开我,你觉得他真会乖乖跟你在一起?他真舍得他那个‘家’?会不会几天玩腻了,转身就嚷嚷着‘家的温暖’?”

“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对你会比我更好。”

“跟我回去。”

“!”

“黎未都你放开他!!!”

“……”真的是很讨厌。

朱凌这家伙,身上总是带着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亮闪闪的金粉,像这样被他抓住手腕,那些粉末都蹭他身上去了,才新买的衣服又得送洗!烦!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开他?”

“朱凌,你是能保证会为他离婚,还是能保证会对他负责?”

缓缓抬眼,黎未都目光幽幽,阴森嘲讽挑衅全开。

“看吧,连一句承诺都不敢说。”

“也太虚伪了吧?只打算把人骗到手,就放着不管了?”

“你少他妈废话!”朱凌被激得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会对小氤负责,你给我放手!”

黎未都挑了挑眉。好整以暇,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朱凌也就干脆豁出去了:“你有本事就整倒我!来啊?我不怕你姓黎的,我警告你,再让我看到你缠着小氤不放,当心我还送你去住院!”

……

在朱凌的印象中,黎未都这人神经极其脆弱。听到这种话一般就直接崩了,随后必是一场肢体恶战。

可是,为什么?

眼前的男人反而笑了,隐隐含着些近乎得逞的阴险和愉悦。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明白了。我同意分手,也保证以后不会纠缠,叶氤也就拜托你照顾了。”

朱凌懵了,还在捉摸那抹诡异笑容的意义,就看见黎未都缓缓地、状甚悠闲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个手机。

一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纪锴,你都听见了?”

“嗯,都听到了。”

窗外一片灿烂的秋光,黎未都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身心舒畅过了,眼前朱凌天打雷劈的表情,真的是……哈哈,哈哈哈。

作为一个游戏公司总裁,这辈子也没机会演过戏。没想到第一次挑战影帝竟就能瞒天过海。

电话那头,纪锴的声音无波无澜地传来。

“朱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早点回来办手续吧。我成全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朱凌:卧槽毒,被坑了!这人有毒!这电话有毒!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25章

(注:本章锴哥线倒叙1天, 有小天使没注意产生了混乱,特此提醒。“第二天”黎总出院才直播通话。)

人类通常会有个不怎么好的习惯——劝说别人的时候, 总能头脑清醒、口齿伶俐、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落回自己身上时, 却往往会走回“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怪圈。

……

那天出了医院, 纪锴一个人坐大巴回S市。一路靠着玻璃窗。

大巴曲折盘桓在山林之间。夏末的山本该绿意盎然,但今年的秋寒来得着实太早, 层林间竟已悄然点缀了些浅红深黄,殊色斑斓的, 像是一卷油画。

纪锴望着窗外,想起结婚第二年冬天。

朱凌在北方的一个城市拍戏。本来已经确定没法回家过年了,剧组却提前杀青。年关春运,机票火车票早已抢售一空,无奈朱凌偏要回家, 就去买了全程十二小时的长途大巴票。

纪锴心疼他, 却拗不过他的坚持。除夕那天开车去S市客运站接人时, 本以为连日的工作加一路长途, 他的宝贝一定早就累得筋疲力尽、憔悴不堪。

可见到人时, 朱凌却整个儿是精神抖擞的。

星眸闪烁、俊朗如常, 连同毛领子上雪水化开的水珠一起闪闪发光。

……

【熊宝宝你不知道,我坐了一整夜加一个白天,看到了好多不可思议的景色!】

【我看到大雪漫天、鹅毛一样, 沿途好几个小时,凌晨一两点天都不是黑的,整个世界被大地的白雪反光成一片淡淡的粉红色。】

【路边的秃树上挂着柿子, 是那种北方的沧桑遒劲,明明一片叶子都没有,却气势非凡——车开啊开,积雪开始越来越少,等开到淮河、开到长江以南,雪就完全化了,有些树上甚至还见得着绿意。】

【我那时候高兴啊,坐都坐不住!】

【想着每多绿一点,就能离我家熊宝宝更近一点。等到了S市,一定就春暖花开了!结果,哈哈哈,虽然今天S市也很冷,但熊宝宝你来接我了,还拿了大衣来,好暖和,活着真好!我真的好幸福!】

回家一路,朱凌都抓着纪锴开车的手腕,兴奋得像个少年。

问他累不累,他说不累。说是就好像是小时候春游一样,满心怀着期待,那一路根本不是疲倦的旅程,而是整整十二个小时思念的甜蜜。

【而且最后,我见到你了不是吗?】

【锴哥,熊宝宝,我回来陪你过年了。】

【我好想你。】

……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还历历在目——朱凌的声音、笑、气息、以及身上淡淡古龙水味道。更记得自己坐在他身边,默默听着他兴奋的描述时,那一整颗被温柔和酸涩填满的心。

一生一世。

在那一刻,没有分毫犹豫、没有一丝怀疑。

朱凌,我和你,我们。曾经像做梦一样美好。

如果是在婚后才终于遇见了真爱。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叫我放手。

我会难过,但一定会诚心祝福你——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想要幸福的的权利。但是,绝对不该有一边放肆去爱、一边又贪恋家的温暖的贪婪。

贪心不足,是容易遭天谴的。

从胸口掏出那撕剩下的半张纸。字迹潦草、有些已经难以辨认。但也不太需要辨认,反正终究也不过就是构成了一个力透纸背大写的“人渣”而已。

人渣。纪锴从来没想过,他竟有一天要用这个词形容朱凌。

形容当年那个像是太阳一般耀眼,爱音乐、执着、眼里带着梦想的青年。

……

掏出钥匙,旋转,开锁。

不过两夜未归而已。整个家里却莫名弥散着一种异常安静而陌生的气息。

就像是提前预知了某种曲终人散的结果似的,所有象征温馨的东西,温暖的小圆凳、橘红的小壁灯、柔软的大抱枕,都在冷冰冰躺着装死。

小琰现在就在楼上,在“干爹们”的家里,应该刚吃过午饭。那孩子精力旺盛,是从来不用睡午觉的。几天不见,其实挺想他。

但,纪锴没办法去接他。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

视线掠过整洁的窗台,拂过磨砂玻璃的书架,缓缓落在摆放电脑和打印机的组合书桌上。

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旧手机。漆黑、诱惑、像潘多拉的魔盒。

半个月前,八月十日,结婚纪念日。

按照往年的惯例,纪锴一定会提前杀猪宰羊、准备一桌丰盛大餐,再用一星期左右的时间,筹划礼物和惊喜。

但很不幸,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前,偏偏发生了一系列闹心事——小妖精来敲门,朱凌妈妈做阑尾手术,黎未都也找上门。纪锴应接不暇,最后礼物实在来不及想,只能买了个刚出的新手机送给朱凌。

朱凌是数码控,倒是挺开心。旧的那只换下来后,就丢在这抽屉里没管。

……

纪锴从没翻过朱凌手机。

说起来惭愧,这和什么“尊重另一半隐私”之类高大上的议题并没任何关系。

纯粹就是对自己的魅力100%有自信,觉得就算你工作的地方小花小草多如牛毛,又能有哪一个能比得上老子的好身材、爆棚荷尔蒙和超高颜值?

结果,整整三年,朱凌倒是没被各种美艳动人的狂蜂浪蝶撩倒。

却剑走偏锋,拐了一只芝麻香油的小白斩鸡。

但凡你找个帅点的、气质好点的,一眼就能把老子活生生比下去的,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

小白斩鸡,你在逗老子?!

……

充电,耐心等待。

几分钟之后,旧手机自动开了机。

纪锴从没翻过朱凌的手机,却随时都有查看的权利——指纹锁有他的,密码也全知道。朱凌说过,“熊宝宝想看随时都可以看”,本来纪锴没想过要行使这个权利,无奈命运弄人。

这不?一下子就突飞猛进到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时刻!

理智翘着鼻子嘲讽:那天是谁大言不惭说过刮出个谢字就不再刮了的?这不,还是贱兮兮地回来继续刮了么?

纪锴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病。

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还怀抱着一丝没有完全掐死的希望。

万一,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万一,叶氤真就是雷南雨的超级粉丝,拼命央求朱凌给他弄个画像,而朱凌就只是无奈地做了个顺水人情。

哈哈。还上什么班做什么研究,干脆改行去当编剧算了。

……

点进通讯软件翻了一圈,居然没有找到那只碍眼的小兔子头像。皱眉一寻思,啊!打开黑名单,兔男郎赫然躺在那里面。

还真给拖黑了,没拉出来?!

把小白兔从黑名单里解放,呵呵,马上寻获海量聊天记录。

不过三个月而已,整整七百多页。纪锴记得也跟朱凌有过疯狂信息聊天的时候。那是五年前,他们刚热恋。

……

作为一个笑容温雅、总爱端着绅士风度的男人,朱凌是个典型的“走心派”,享受的是恋爱的甜美和浪漫。

虽然也走肾,但完全不是那种只走肾、吃相难看的野狗类型。

所以聊天记录里,并不存在任何不堪入目的图片或对话。

而是满屏风趣的揉捏、甜蜜的戏弄——在纪锴面前总是摇着尾巴、伸着爪子的小狼狗,在叶氤面前居然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一个温柔强势而一往情深的小言总裁形象,一如既往地演技在线,严格履行了所有“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义务和桥段。

日常撩、送花、礼物、车接车送、惊喜、嘘寒问暖,并经常性强势地“不准这、不准那”。

还别说,朱凌平日里除了敢管纪锴抽烟这一件事,其他的还真不怎么敢管。

不知道跟小妖精比,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随手往上翻了几页,朱凌发给小妖精一首歌词,《掌心的星光》——

这就尴尬了。同样的歌词,同样万能的粘贴复制大法,朱凌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一招?

小妖精也是挺脑残,人家说给他写的他居然就信了,还回复了大段大段的鲜花、星星和感动,典型被人骗了还要给人数钱地傻白呆!

你他妈都不仔细看看歌词的?

“三年前,那个夏夜”,三年前那个夏夜!那时候特么有你吗?按照你空间的记录,你特么正在魔法南韩修你那张妖精脸呢吧?

纪锴真心后悔,他就不该看。“熊宝宝”被玷污了还不够,还要糟蹋蜜月旅行的那个夏夜?朱凌,老子艹你大爷的!

三年前,尼泊尔地界、喜马拉雅山下。因为空气清澈污染少,整个夜空遍布璀璨、清晰如画。夏夜躺在帐篷里,两人看了一夜的星星。

朱凌伸出手说锴哥你看,星光都映在了我手心上。

……

那天晚上在医院病房里,纪锴出于同情帮黎未都暖胃。朱凌整个人都要气炸了,抓着他满脸委屈地质问“你怎么能用疼我的办法疼别人?”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巨大的讽刺,简直黑洞般的讽刺。

更讽刺的是,手指不受控制,这绝对是被黎未都传染上了强迫症,一般人不小心挖到了尸骨,传说中不都是会赶紧埋起来、再在上面种上花的么?

为啥他却拼命想要继续挖挖看,看看下面还能不能挖出个万人殉葬坑来?

结果,还真让他挖到了。

循着聊天记录找到衣柜,一顶闲置的昂贵黑色礼帽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发票。

LU家高端珠宝私人订制。钻石戒指,还刻了字——‘Y. forever’”。

开票日期是上个月,交货日期是下个月。

Y。两个字缩写都特么是Y。

纪锴也有戒指,但他的婚戒是白金的,毕竟是男人和男人结婚,也没有钻戒求婚的道理。于是,恭喜小妖精终于有了一样他没有同款的东西,跟朱凌玩出了他没玩过的新花样!

口袋里,碎了屏的破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朱凌的电话早不来晚不来,时间掐得如此精准,仿佛有心电感应。

纪锴发现真的,在特定情况下任何人都可以是影帝。接起来的声音平静无比,没有质问、更没有歇斯底里。

“锴哥,昨天不是说要来看我的吗?”

“……”完全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没事、没事的锴哥!我本来就想说,其实你不用过来了。”

“……”

“C城这边本来地势就低,高速公路又都淹了多不安全。你正好在家多陪陪小琰,别叫咱们儿子真被楼上那对给骗跑了。反正我后天就回家了。好想你,你在家洗白白乖乖等我,嗯?”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甜蜜,如此分裂且震撼人心的人设,让夕阳中坐在窗边哑然失笑。

他甚至可以想象,朱凌身边的小妖精,此刻正怎样柔若无骨地依附着他。要是自己还像过去一样心大,没眼色地坚持过去探班,恐怕就要真的尴尬了。

“熊宝宝,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纪锴想说话的。他还想尽职尽责地配合朱凌的演出,但一句“我也想你”,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等你回来,朱凌,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锴哥?”

“没事的,回来再说吧。”

那边低低讪笑,声音有些发虚:“熊宝宝你怎么突然好严肃的?不要吓我!”

纪锴这边也笑了——还真不是吓你。

那天拿刀戳在桌子上是吓你,拔刀威胁你不准去找小妖精是吓你,这次……老子倒是想吓你,却再也没那个心情了。

在这世上,之所以有那么多怨侣在用力地争吵、吼叫哭泣、不留余地地说出决绝的话,互相指摘摔打丧心病狂,多半是因为还心存着希望。

还想着要争个输赢对错、分个是非曲直,让对方在乎自己的付出,心疼自己的难处。

而现在的他,却再也不会心存侥幸。

“真正离开的那次,没有疾风暴雨。关门悄无声息”。

……

……

“离婚?凭什么你要离婚!这不就直接把朱凌打包送外面的小妖精了吗?拖!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还是不动!耗!把他们耗死、耗残废、耗他妈爆炸!”

基友的烧烤店。包间、啤酒、烤串。

一大桌劝分的,纷纷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外科医生李铭心。

“看什么看!我说的有错?凭什么纪锴就要那么高风亮节、送别人上位?要我说,拖死他们!拖死死死!”

“心心,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店主赢健端上烤羊腰,“要咱们锴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一命换两命!值!要换成是老子,老子这日子就不过了!下半辈子专心跟这俩贱货死磕到底!让野鸳鸯永无宁日!”

一桌人无语,默默为他家里那位二货太阳花小画家点了只蜡。

“心心,听说你当年追求南雨追了整整二十年。是不是……要是追不到的话,你也就打算死磕一辈子了?”

外科医生眼镜白光一闪:“废话,不然呢?”

卧槽,可怕!

“心心你这人啊……自己走弯路撞南墙,就不要想着再带咱锴哥误入歧途了呗!跟人渣死磕有什么意义啊?锴哥你千万要摆正态度,别在贱人身上耽误宝贵光阴,你绝对值得更好的!”

李医生翻了个白眼,仰头闷了半杯啤酒:“我也就是气不过……哎哎,那边那只伽刚特尔,婚姻法是你强项吧?”

桌对面,正在狂喝羊肉汤粉丝,超大只、形象酷似《植物大战僵尸》里那只“伽刚特尔”的左研左律师放下碗。

别看长得五大三粗,人家可是S市有名的金牌离婚律所合伙人。

“保存好证据,火速协议离婚。”左研说话一向简洁,并直切重点,“他是明星又隐婚,肯定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情况对你非常有利,直接叫他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对对,叫他净身出户!千万不能便宜了小狐狸精!”饭桌上马上群情激愤、一片欢呼。

纪锴堵住了一边耳朵,往左律师身边靠了靠:“左研,其实我想问你的是……”

左研:“原则上也可以先离婚,财产在离婚后再划分。但最好能在离婚前敲定,以免夜长梦多,将来他翻脸不认人。”

“不是……”

“如果是想让我代理你打官司,也不是不可以。但话说在前头,第一点,我收费很贵。可以给你打折、但没办法给你全免,大家都是要赚生活的这点希望你理解。”

“第二点,我左律的金字招牌可不因能为他砸了,如果咱俩联手,那就必须不要命地搞死朱凌。你说的那些聊天记录、戒指,一切证据必须给我、到时呈堂,然后再申请调开房记录,坐实铁证叫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只是锴哥,那小白眼狼可是你当年卖房卖车、家务全包,用尽办法捧出来的。亲手毁掉,你到时候可别心软。”

纪锴汗颜:“其实我想问的是小琰的事!”

“你要是想抢孩子,也不是不能操作。”左律师推了推眼镜,“收养手续是你们一起办的。从法律上来说,你和朱凌同为那孩子的监护人,只要能证明你比他更适合抚养朱琰……”

纪锴很无奈:“孩子是人家家的,虽然父母不在了,可奶奶和其他亲戚都还活着,我再喜欢也不能去抢啊。”

“……”

“我只是担心,小琰爸妈死的早,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家。他又那么愿意相信、依赖我。你现在要我去跟他说,说家散了,说他以后又要无依无靠了,你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停,”左律师无情打断,“纪锴,不好意思,请先考虑你自己。”

“……”

“人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某段亲密关系的一部分。关键时刻一定要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打算——这么说可能有点不符合现在普世的、伪善的价值观,但事实就是如此。”

店主又送来烤香菇、烤年糕、烤韭菜,顺便评论:“哟,咱伽刚特尔看来这几年坚果墙真没少啃,有挺多宝贵的人生经验啊?”

“你们别忘了,我可是个离婚律师。”

“这一类的例子天天都有——‘为了父母’‘为了孩子’‘为了责任’苦苦维系一段关系,搭上一辈子的幸福,最后把自己逼得崩溃、抑郁甚至癌症,终于想通却已经为时晚矣的情况的我见过太多了。无数事实证明,一个人如果不能先爱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去爱别人。”

“所以纪锴,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

纪锴愣愣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道强光戳透了天窗,瞬间豁然敞亮。

“即使你很爱那个孩子,即使将来或许要面对他不理解你、恨你、甚至再也不愿意见你的伤心局面。但是,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朱凌的责任,后果不该你来承担。你尽力就好、问心无愧就好。如果实在不行,记得一点。”

“任何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一样的。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脖子被人勒住,手臂、胸膛被揉揉拍拍,一帮基友纷纷起身,左一个右一个挤过来,给予肉体安慰。

“锴哥,无论你怎么选择,我们都支持你。”

“像你两年前没离成,我们鄙视你一小段时间后,还不是继续支持你了!”

“所以别怕,别有后顾之忧。大家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随时需要、随时都在。”

“要陪随时叫,要咱揍他,也都一句话!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纪锴已经没有了家人了。

所幸,基友还都是亲基友。讲义气、够意思,愿意在他难过的时候陪他喝酒、替他出谋划策、一起骂尽天下负心狗。

……

……

纪锴本来,真的从没想过要联合基友团一起收拾朱凌。

毕竟,一人做事一人当。

就算再怎么气、再怎么想最后一次家了个暴,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有一群健身房认识的一米八几壮汉亲友团,就欺负朱凌绣花枕头人缘又不怎么好。

但人算不如天算。

那晚喝完酒,一群人嘻嘻哈哈、前呼后拥送纪锴回家。

进了家门后,又群魔乱舞、借着酒疯干出一系列或有逻辑或神经病的事,然后东倒西歪,在床上、沙发上、地板上、浴缸里睡了。

第二天被黎未都电话吵醒的时候,所有人都是N脸懵逼状。

第26章

黎未都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纪锴起先完全没听清。

还在宿醉中,有些许耳鸣, 而且似乎丧失了部分昨晚的记忆, 正在努力试图捞回些被酒精侵蚀过的断片和空白。

免提效果的破手机被左研抢去。

律师职业病, 按了个录音键放回桌上,高举一只手指, 示意所有人噤声。

纪锴一个人继续迷惑——老子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整个家满眼像是被盗贼团打劫过一样,到处翻箱倒柜、一地糟乱?

朱凌的衣服、鞋子, 全被从衣柜鞋架里扯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挂在冰箱上还有……吊灯上?

零星有那么一两个片段,一伙人一起哎嘿嘿嘿、发酒疯满屋子打砸抢来着。

都喝神经了吧。

……

在仿佛遭受龙卷风灾害的一地残骸中,有几样东西整齐地码放着。

一整叠的离婚协议书。

不仅一丝不乱,连字都签完了。纪锴翻了翻, 居然还每一张都签过字了!

当然, 是不是本人签的可就难说了。

有的倒像是他的字体, 其他有些则存疑。还有一看就是烧烤店主赢健那蚯蚓爬一般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还华丽丽鬼画符着“骗子朱凌, 离婚!”

拿给赢健, 赢健完全没印象啥时候写的——这、这要是昨晚有人趁乱塞给他一张欠条,不也一样都签了?

协议书旁边,有条不紊地摞着暧昧聊天记录的副本、戒指发票一系列森森然的“呈堂证供”。大概又是律师的职业病, 还故意和餐桌上那条之前被刀戳开的大口子整齐排成了一排。

……都是人才。感觉万事俱备,只欠摊牌。

纪锴说实在的,沉住气了那么多天, 也已经快到极限。

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拿着协议书直冲到C市,直接扔朱凌脸上算了,电话那头,适逢朱凌和小妖精这对野鸳鸯伉俪情深的直播渐入佳境。

人生的黑色幽默,有时候就是那么的精准、及时——你正想找桥呢,有人直接就在那头帮你铺了条路。

“干……”

烧烤店主气得像只发紫的茄子,屡次沉不住气捋袖子要跳脚,被左研面无表情往沙发上硬拖硬按。

好容易挨到纪锴说完“我成全你”,整个人一张大脸狠狠往手机屏幕上戳了上去:“卧槽朱凌你他妈有种!有种你今天就给老子回来,看老子用串韭菜的铁签子钎死你!”

群情激愤。以至于朱凌反应过来之后“锴哥、锴哥不是这样的”的解释,完全隐没在一堆鬼叫怒吼之中。

左研:“你事先跟小妖精的男朋友商量好了?”

纪锴摇头,黎未都头脑一向绝非常人可以揣测,鬼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反正这几天一锤又一锤,他已经全然没在怕的了。

真正铁板钉钉的罪证,在旧手机里,在戒指发票上。至于刚才那段电话,不过刚好罪加一等而已。

黎未都那边挂了电话之后,朱凌开始不停地往纪锴手机上夺命连环call。

“接啊!锴哥咱不怂!老子骂死他!”

纪锴摇了摇头。任由碎屏上不断闪动着朱凌的来电,也不关机,就任由他煎熬着。

老子这几天也挺煎熬的,一报还一报。

……

“你们,还真不走啊?”

瓜果壳落了一茶几。

整个家经过昨晚的折腾,本来就已经乱到神仙难救,被几个大男人又糟蹋两小时后,已经呈现出一种彻底放飞自我的状态。沙发一半堆满杂物、一半挤满人,左研甚至无处落脚只能坐在饭桌上。

很让纪锴有种自己的家绿色植物太少,已经被巨型伽刚特尔们攻下了的错觉。

左研:“我就不走了,正好今天休假。待会等朱凌回来,法务方面的争执还可以当面解答。我日常咨询收费是一小时一千五,你就当是友情白赚吧。”

“……”

“那,我也就不走了吧,”烧烤店主嘿嘿讪笑,“我店里都晚上才开门,白天也没啥事做,我就待你家吧,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赢健的那家烧烤店,LED灯牌常年循环着一句“羊肉保证新鲜,不鲜你劈脸呼我”的蜜汁广告语。纪锴今天可算看出来了,这店主应该确实是个实诚人,不像左研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人家偏不。

就是想看热闹,干脆堂堂正正说出来。

“你们几个呢?”纪锴送客脸望向其他几个人,“公务员都敢翘班?不合适吧!”

几个人被盯得一身汗:“走!走!走!我们走!上班!”

推推搡搡刚走没一小会儿,叮咚——

卧槽!“不是说走了么?!”

“楼下碰到卖水果的,看榴莲不错,知道锴哥喜欢,给锴哥扛了两个上来。”

“老子从来不吃榴莲!”

“我们吃,我们吃!锴哥,有喝的么来点儿?”

“……”找错对象,交错朋友,人生一败涂地。

纪锴无话可说。

然而,仅仅十五分钟后,才发现两瓶盐汽水换来的战斗力。是值的。

……

C城跟S市车程一般是两小时。

朱凌也算是一秒钟没耽误,两小时零十分。他脸色惨白、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从第一眼看到家里面风卷残云般的情况之后,就已经彻底懵了。

他开始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以前不是没见过纪锴生气。但是,像这样桌椅全砸了、连地板都磕得掀起来、相框粉身碎骨,整个家一片狼藉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不仅之前三年都没有过,按照朱凌对于纪锴整个人的理解,永远也不可能会有才对。

纪锴很能打,偶尔也有点暴脾气。但在一起五年,所有矛盾争吵的结局,都是“搬上小板凳,锴哥跟你讲讲道理”。

最严重不过拿刀捅了次餐桌,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更别说家里还多了一群门神一样的人?

这是要玩真的。

朱凌脸上不表,心里却瞬间慌成一团。

虽然回来的路上就一路发疯般地心急、难受了,可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这次可要怎么哄、哄多久才能哄好。万万没想到,纪锴这次好像是真的不打算跟他过了。

……

不,冷静。冷静。

没道理、没道理因为一个电话就不过了的!

纪锴了解他!该知道他只是气不过、只是被黎未都坑了,他该知道的啊!

“刚好来得及耶~”基友群中,就数公务员江小白是个真小白。

常年以“没眼色”著称,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活着混入公务员队伍的。今天,更是把小白精神发扬光大,见人进门,马上低头看了看表。

“民政局五点半下班,现在不到三点半。刚才不是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解决吗?我听办事窗口的说过,都是早上去排队的,下午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人了,正好。”

朱凌感觉从被背后狠狠扎了一刀,几乎吐血。

本来还想着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在一瞬间就崩了弦。脑子里不断跳跃着“民政局”、“今天解决”这几个词儿。缓缓转过头,凶狠、怨毒,望向沙发上一脸无辜的小贱人——

老子跟你无冤无仇!在那幸灾乐祸什么!

……

纪锴的朋友里,朱凌说实话只喜欢雷南雨一个。人又热心,又从不搬弄是非。

左研自以为是、总喜欢在别人的家事上指手画脚,赢健就是个胸大无脑卖羊肉串的。至于刚才说话的小贱人……朱凌终于想起他是谁来了!

一年前,在纪锴生日会上见过一次的,全程蠢蠢欲动、卖萌装傻!摇着大尾巴直往纪锴身上贴的不就是他!

头脑轰然作响,四目相接,那小狐狸精似乎被他吓到了。盈盈上挑的眼角一转,无辜又可怜兮兮地叫了句“锴哥~”!朱凌火气“蹭”就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沙发一把把人提起来,恨不得分分钟咬死眼前这小骚货。

“小狐狸精,一年不见,道行渐长是不是?能耐了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我家坐着?”

江小白瑟瑟发抖,像一朵风中小白花满脸楚楚可怜的无辜:“锴哥,锴哥……吓人!你、你管管他?”

“朱凌,不关他的事,放开他。”

“我说放手——!”

朱凌被吼得抖了一下,气势瞬间就塌了。缓缓转过脸来,既震惊又茫然:“锴哥,你、你护着他?”

纪锴一下子就想起了结婚纪念日的那天晚上,他被小妖精咬后反手把小妖精推倒在路边,朱凌过去查看时一脸心疼的模样。

不信抬头看,天道好循环!

江小白其实是个直男,却是他们这一伙人里唯一一个无论怎么练都练不出肌肉的。天生肤色雪白、皮肤细嫩,又喜欢戴个小红耳钉。一点不像机关单位直男公务员,确实像个骚里骚气的小妖精。

有些人真心有意思。转了个视角,一下子就知道小白莲花不对劲了?

森森恶意袭上心头:“我就护着他,怎么了?”

朱凌登时像是被临头浇了一盆水的落汤鸡,又像是哑巴被灌了一整碗黄连,整个人苦得天崩地裂,却又不敢发作。

就那样憋得浑身发抖:“锴、锴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但是,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那通电话的内容不是真的!我和叶氤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只听见了声音,没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黎未都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有多可恨!他那么得意,一直说能弄死我、要弄死我,我是太生气了气疯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半晌没等到回答。只能低着头委委屈屈伸出手指,勾了勾那人的衬衫角,没有被拂开。

希望的小火苗“蹭”就燃了起来,朱凌壮起胆子,偷偷去看纪锴的脸色。眼神并不冰冷,虽然没有平日里那么温暖柔软,但应该还不至于没有挽回的余地?

本来、本来就不该没有挽回的余地啊。

一通违心的电话而已,就把家搞成这样,还带人来合伙欺负我。朱凌突然好委屈好委屈,这么想着,眼眶刷地红了。

“我真的……对你是一心一意的,锴哥,我对这个家是一心一意的。我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了,可是锴哥,你明明知道那都是气话的对不对?我已经在反省了,你都知道就别再吓唬我了好不好!”

朱凌本来也没想哭得不像样子,可是越说,越觉得委屈爆棚,眼泪就越是控制不住。他要被吓死了,真的要被纪锴吓死了,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简直像是浸入了一场无法解脱的噩梦!

耳边缓缓响起纪锴平静的声音,“是,我了解你。”

朱凌抹了抹眼泪,还以为世界要骤然回暖了,登时从心如死灰眼切换成小狗眼,就差没摇起尾巴。

“正因为我了解你,所以,累不累啊?”

“……”

“你不累我都替你累。朱凌,咱们能别演了么?到现在都还想着能骗我啊?”

……演?朱凌愣了愣。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智商不高,消化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什么是“演”,不知道纪锴到底什么意思。骗?他哪里骗了?

身子被一推,背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登时不敢动。

因为眼前纪锴的样子变得好可怕,明明面无表情,眼中却有种阴鸷、默然、近乎残忍的冷厉。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不原谅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最宝贝的、永远宠着的、永远独一无二的……?

“你听好了,朱凌,我只说这一次。”

“我们两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你既不用再试图解释什么、也不要想着混淆视听,我不会再相信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现在、立刻跟我去把手续办了,咱们或许还可以好聚好散。”

朱凌懵了,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剧烈的钟声给震晕了。竟是货真价实地无法发出任何出声,只会拼命、拼命地摇头。

办什么手续?不办!

锴哥,锴哥,不好玩了!你再这么吓我,你再……

袖子被一把扯住,整个人被生拖硬拽着往门口走。即使是拉扯之间,朱凌注意到纪锴仍然刻意躲开了指尖的接触,就好像他的皮肤上有什么惹人讨厌的病菌一样!

不,纪锴,熊宝宝,我不相信!

膝盖磕在倒着的椅子腿上,“咚”的一声巨响。那人明明听见了,却不在意!还是继续毫不留情地大力拖拽!

眼看已经把人拽过大半个客厅,朱凌急了,用力气甩开他的手,却被整个而揪住领子再度狠狠压回墙上。

迎面是高侵略度雄性的炽烈气息,那再不是他的熊宝宝,而是一只眼神凌冽,扑过来要吃他肉、喝他血的可怖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雷南雨和李医生不在,因为干爹组正在楼上带小琰。

没事,所有NPC可忽略,如果有人觉得奇怪这是解释。

第27章

然而纪锴其实并没有愤怒。

不过是动作粗暴了点、表情凶恶了点, 目的很明确——只为逼朱凌乖乖就范。

不愤怒。因为该宣泄的、该失望的、该痛彻心扉的煎熬都已经过去了。消化在基友团的陪伴中,跟黎未都打《繁荣》的忙碌中, 以及这一屋子七零八落的发泄中。

他现在要的很简单, 赶快离婚。

头也不回地走出这段无可救药、充满欺骗的关系。

朱凌又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阴在衬衫上一片淹死人的水渍。大歌星终于找回了声音,表情很悲伤:“锴哥, 你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突然、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因为那通电话你就不要我了吗?我都解释过了……你不相信我?”

“是不是、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可是锴哥,你答应过我的, 前几天晚上通电话时你答应过我的!我要是再做错什么,你一定会当面跟我说的,不生我闷气!”

纪锴“呵”地一声笑了。

你不提“那天晚上”还好。要是没有那天晚上,老子还真不知道结婚三年的爱人能有丝分裂得那么精辟、那么彻底,那么令人发指。

好累……懒得再废话。也许是这几天的折磨突然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压垮一切的程度, 只感觉特别疲惫。

“你们几个, 谁能来帮我顶一下?”

旁边亲友团摩拳擦掌、早就等着一拥而上了。赢健直扑上餐桌, 把早打好的一干“证据”直接拍朱凌脸上。左研则在一旁帮忙填离婚协议书签字之外的协议部分, 其他人帮找户口本的找户口本, 驾着朱凌拿身份证的拿身份证。

“自己看!哪儿错了, 跟小妖精打情骂俏这聊天记录比市政府历年会议记录都厚,你是失忆?!”

“戒指都买了!还刻字!都你就放过咱锴哥、跟小妖精去天长地久去呗!”

纪锴扶着墙,有些虚, 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脏跳动得不太正常、头也晕得很。他有点奇怪,老子不至于这么脆弱的吧……

“锴哥,没事吧?坐、坐我这!要不要喝点水?”

“锴哥, 你该不会是受打击太大……”

江小白:“别胡说!锴哥只是因为没吃饭!”

“!!!”纪锴像死了一半又突然活了。

是、是啊,从昨天早上,直到今天下午他滴米未进!烧烤光喝酒了!卧槽!害老子差点以为老子也不过是个被失婚打击成一朵零落娇花的凡人!原来,只是因为没吃饱?

赶紧离,赶紧的赶紧的!

晚上和大伙去好好吃一顿去!

……

随后的时间,在纪锴饿得发晕、直冒冷汗的记忆中过得飞快。

身边就像一处恶劣的舞台剧,朱凌舌战群儒、在铁证面前拼命抵赖。跟按理说很能吵的律师、羊肉摊主,以及躲在他们背后各种白莲神逻辑的公务员一锅粥。

要是真能有一锅粥该多好啊!

好想吃点什么。

冰箱里早就空空如也,纪锴也不好正离着婚呢出去买饭,眼巴巴盯着闹钟——都四点半了,卧槽!再一个小时民政局下班了,真心不能再拖了!

……

回光返照,用最后的力气把朱凌暴力从家里拖出来的时候,纪锴才发现,原来这才是打蛇的七寸。

不该吵吵那么久,从一开始直接往外拖就对了!

一个在屋里哭、吼、摔、狡辩、埋怨甚至恼羞成怒的男人,被扯到晴空阳光下的瞬间,立刻闭嘴老实。

几乎所有的明星,哪怕再帅再亮丽,也总有街拍丑照、素颜丑照一类不在状态的时候。

但朱凌没有——他就是这么一个形象管理做到极致,就算下楼扔垃圾也要全副武装、打上发蜡、打扮得完美有型的男人。

小区门口,大榕树下安静极了,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即使如此,朱凌还是觉得有一万个无形摄影机正对着他。而他居然没戴帽子、没有墨镜,就这么红着一双眼,当即慌乱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无处遁形。

不敢开口回去拿,只能强撑着抹了抹眼泪、理了理头发、收紧唇角,换上一张完全冷硬、严肃的演出脸。

一共三台车。

第一台车子刚开来,马上就乖乖躲进去了,甚至不用暴力押送。

所以说,偶像包袱重,有时也有它的优点吧。

……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安全栏是放下的。

开在最前头的赢健“滴”“滴”按了好几声,保安都没空搭理他。

纪锴推开下车车门一看,保安同志正在小岗亭和人理论,根本无暇顾及这边。而跟他理论的那个人……身材高挑、大长腿、有点眼熟。

“呃,黎总?”

“纪锴!”黎总难得这次见他竟像是见了亲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扯,就把他整个人扯到了保安面前,手指在结实的手臂上戳啊戳,“看到没!看到没!‘纪、锴’,他就是纪锴!你现在再敢跟我说一句他不是你们业主?”

纪锴被戳得想揍人,无奈没吃饭实在没劲,别说抬不起手,连火冒三丈的力气都没。

保安委屈:“他啊?那、那你直接说找朱凌不就行了吗?”

“我找朱凌那个玩意儿干什么?我就找他!”

纪锴有气无力:“黎总,你找我干啥?”

黎未都:“你们小区保安其实不错,尽职尽责。不是业主死活都不让我进,给小费都不行。你要不要跟物业提一下涨他工资?比我们别墅区的那些拿钱不做事的好太多了。”

“…………”

“锴哥!”赢健摇下车窗不喊,“马上五点了!民政局要下班了,你还离不离了?”

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纪锴绝对看到黎未都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转瞬即逝,又皱眉换上了一贯高冷、忧国忧民样子。

“还真离啊?”

去你奶奶个熊!你明知故问吧你,不想老子离你给老子打直播电话啊?人都在小区门口埋伏好了,你还给老子装?

“话说黎总,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小区的?”

“哦,我刚才从C城叫车,一路跟着朱凌的车过来的。”

“……”

“……”服了!真是服了!“黎总,你到底想干什么?总不至于……你给我直播分手,现在想围观我离婚?”

“嗯。”

“!”纪锴简直心力交瘁:“我这是正经去离婚!这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日子!你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在今天给我添乱?我下次请你吃饭行不行?”

黎未都抬起他的单眼皮,看了看堵在门口的那三台车:“反正你围观群众本来也那么多了,多我一个也不多吧?”

“……”

“纪锴!”左研开窗招手,“时间不等人,跟你朋友上车聊行吗?”

黎未都:“看到没,让我们上车聊。”

……

赢健要疯了。

他不知道外头那个帅哥是谁,但反正朱凌从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精神失常了,嘴里骂个不停,狂拽车门,打不开又砰砰踹——不过反正他这车也就五万块买的,又快报废了,就让他随意折腾吧,安全押送到民政局前绝不放他下去就是了!

只是,好吵啊!自从那个帅哥跟着锴哥上了左研的车,朱凌已经进入癫狂状态。

左研车里放着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纪锴上车的时候,正唱到“分手快乐分手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黎未都憋出一声古怪的音节。纪锴无语问苍天。

左研:“谁啊,介绍一下?”

“不重要!我只是甩不掉他,麻烦你当顺路运送货物吧。”

“这么帅的货物啊?”

车子缓缓启动。黎未都隔着玻璃窗,成功与另一台车上朱凌四目相对。朱凌又凶又恨,黎未都这边则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忍住嘴角的上扬——你也有今天啊?

才三多个小时不见,就憔悴成这样啦!

你激动啥啊?张牙舞爪啥啊?黎未都得意洋洋,很有点隔着笼子逗丧尸的心情。来啊,来打我啊,你能打到我还是能咬到我?

“不要挑衅!”纪锴看不过眼,拍了他一下。黎未都回过头,一脸真诚:“我什么也没做,对了,你是不是饿了?”

纪锴:卧槽!这都能看出来?

“因为你这体质……不太可能生病,脸色那么难看就只能是饿了吧?我包里有吃的你吃不吃?是我妈早上做的饭团,很好吃,我的手艺都是跟她学的。”

纪锴其实是真的饿疯了。一听说有吃的,已经没有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风骨了。本来想临表涕零一番的,拿到手里一看——饭团倒是好饭团,被人吃了一半的?

“我是掰的,没有咬。你要不习惯,可以吃没动过的那一侧。”

“……”

“你不吃我吃了,正好有点饿。”

纪锴忙虎口夺食,心想老子也真是倒霉,怎么——嗯?好吃!怎么会那么好吃!这入口即化的紫米香甜,这恰到好处的蛋黄和肉松,这酥脆的黄瓜和炸虾,这神来之笔的美乃滋,黎未都的妈妈你的厨艺!

好后悔那晚没在您家吃饭啊!!!

……

……

“还有二十分钟下班了,还能办么?别排队来不及吧。”

车子停在民政局门口,公务员江小白微微一笑:“看我的!”

说罢推门下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橘红色的牌牌往脖子上一挂。大摇大摆从民政局正门进,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还装忘拿东西来回了一趟。

胸前华丽丽五个大字一晃一晃:“江小白,纪委”。

是的,纪委公务员。

民政局最外面的咨询处最先慌了,信息瞬间蔓延整栋大楼:“怎么回事?纪委的巡视员怎么来了?之前没听打招呼啊!”

“快快快所有群里赶快提醒一下,上班最后二十分钟打起精神!千万别擅离职守被逮着了!”

二楼离婚窗口,已经一个多小时没人了。办事员小姑娘正在无聊刷手机,看到提醒马上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

“咱们民政局办理离婚,是建立在双方自愿、对离婚内容无异议的基础上,如果还有迟疑,二位要不要再回去考虑一下……”

因为坐在这个窗口,年纪轻轻就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人间闹剧,如花小姑娘早已心态百年沧桑。

真的。每天来离婚的,有互殴的、双方家庭集体互殴的、撒泼打滚的、当场跳楼自残的。幸好他们窗口就二楼,要不然真得赔死了。

离婚原因也千奇百怪。为金钱、为小三、为婆媳不和,不举的、性冷淡的,更有甚者带着年轻漂亮的小三来和人老珠黄的老婆离婚,离完立刻恬不知耻地下楼去办结婚。

更见过畜生夫妻两人都不愿意要孩子,当着眼泪汪汪的孩子推卸责任大吵大闹。那次可把她气坏了,直接推台子出去把两个一通臭骂。

当然也有小年轻,开开心心来嘻嘻哈哈走,像是上街买菜一样轻松。

大家都是这样在一起的原因是爱,分开的理由却千奇百怪,扼杀婚姻的东西太多了。忠诚、价值观,还有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

像眼前这一对……又不知道是什么故事,明明看着那么相配。

两个都很帅。其中那个戴着钻石耳钉、一直在掉眼泪的还莫名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目测他是不想离、被硬逼来的,这拿着笔都十分钟了,还死活签不下字。

美人掉泪,看得她都快怜香惜玉了。旁边眼神凶不拉几的西装成熟帅哥完全不为所动,只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七分钟就要下班了,不会到时候就离不成了吧?”

这要搁平常,还真不好说!可是今天纪委的大大在哎,哪儿敢啊?

“能能!只要你们还在这,就一定给你们办完,一定、一定!”

纪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下班了。”

“……”小姑娘的脸一下红了!

因为,虽然眼神凶,可声音完全不凶!好温柔、好稳重的感觉——完蛋了。有点同情被逼离婚的那位了!这说不定……是人生理想型啊?怪不得那么难受舍不得!

“锴哥,你真不要我了么?”朱凌的声音涩哑,又低又可怜,“可你们、你们在学校里教书的时候,学生犯错了,不都会再给一次机会么?”

“我给你几次机会了?”

纪锴目光一寒:“还是那句话,你今天不签,明天十点,我直接拿所有证据去法院起诉。你的名声、前途不要了?真想把我逼到那一步?”

朱凌的身子震了震,好看的眼睛彻底灰暗了下去,像是彻底失去了光彩。笔尖颤抖签了字,眼泪掉在了纸上。

小姑娘接过纸,整张协议书都被染得泪痕斑驳的。不明白——刚才那番话,听起来似乎耳钉帅哥才是做错事的一方,但是他哭得那么委屈,应该有隐情吧,真可怜啊。

“不要!”

“求求你,你别给我收走行不行?”

小姑娘都傻了,她才刚拿起结婚证。那个耳钉帅哥急得就好像她拿走的是他的命!

“不、不收走的,盖章注销而已!你别哭了!”

“那,能不能不盖?”

……

小姑娘心软得像一汪水。无奈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盖离婚章,还真不能不盖!

“你、你也别这么难过呀。”还回去的时候,见那人抽噎抖得厉害,实在不忍心劝了句,“离婚也不一定是坏事呀,以后肯定有新的幸福在等着你们呢。”

“毕竟是曾经想要携手一生的人,还是……希望你们两位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千万不要心存怨恨,要想开点,等时间过了回过头来,相信你们一定都能真诚地祝愿对方幸福的。”

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因为,耳钉帅哥哭得更惨了,另一个人的眼睛也红了。

“朱凌,我是真心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

“锴哥……”

“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希望我永远也不知道。”

小姑娘傻住了。这是祝福吗?这简直是心灵暴击啊。那人说完走了,留耳钉帅哥一个人原地大哭,她也跟着想哭了。

呜。上个班怎么那么难呀……

……

民政局外,车里就只有赢健和黎未都两人。

“说来说去,原来你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小妖精儿的男朋友啊?失敬、失敬!”

“前男友。”黎未都纠正。

至于其他人现在在哪……全一窝蜂去旁边一个有名的蛋糕工坊,抢订“庆祝离婚”蛋糕去了!

“你们也真是集体不喜欢朱凌啊?”

“怎么说呢,以前他没红的时候,其实大家关系都还不错的。可是红了以后吧,就,唉……一言难尽。你要说可惜也可惜,因为他以前对锴哥真挺好的。但以前再怎么好,出轨了也不能要了啊。”

黎未都:“刚才听说晚上你们一起吃饭。”

“你想干嘛?”

“带我一个。”

“不太好吧!”赢健心说老子可不背这个锅啊!到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地嗨大家肯定怪我怎么带个陌生人来破坏气氛,“那个,黎总您不是什么总么?我那个小羊肉串馆子呀,呵呵,油烟荤腥,说实话不是您这么高端的肠胃能受得了的……”

黎未都:“我请客。”

赢健:“那敢情好哇!来哇!”

第28章

烧烤店主的羊肉馆子, 着实比黎未都想象中来得要小、且破旧不少。

当然,作为一个只在高档餐厅用过餐的土豪, 黎未都并不明白其实能有一个大堂、里外二三十张桌, 雇员八名, 生意红火,还带两个独立大包厢的配置, 已经算是烧烤摊中的凯宾斯基了。

至于他幻想中的那种金碧辉煌、高档会所一样点着熏香、吃着烛光孜然羊肉串配红酒的地方,恐怕也只能是异世界才有的迷之存在。

……

刚才在车上, 店主一听说他要请客,马上对他如春风般的和煦温暖。

伸手热情洋溢道:“我赢健。”

黎未都感觉难以理解。虽说纪锴那人吧,从第一眼看就能感觉画风和正常人不是太一样,却没想到连朋友都那么清奇——还真有人艹着如此正直的眼神,一开口就对陌生人这么直白地形容自己的么?

后来终于弄明白, 人家是名字就叫赢健。

真的, 姓赢叫什么不好?只怕这起名的根本不是孩子的亲爹妈吧?

……

“祝你离婚快乐~祝你离婚快乐~噢噢噢噢~”

“离婚快乐~祝你快乐~锴哥可以找到更好的~”

烧烤店包间里, 两层棕熊艺术蛋糕上点着可爱的小森林树木形状蜡烛, 旁边一群糙汉群魔乱舞。居然还分了声部, “嗷嗷嗷”“啊啊啊”的合声井然有序。

真的, 是群魔乱舞。

纪锴的朋友,据说多半是健身房里认识的,所以一个二个身材倒是都没话说, 但看脸的话……就真的比较一言难尽了。

众人口中的“伽刚特尔”先不提,黎未都真心觉得这群人完 全可以组一个《植物大战僵尸》的真人团,说不定能火!

首先赢健的脸, 简直和游戏里那能吐刺儿的仙人掌一模一样。江小白弱弱的像小电风扇三叶草。李医生很有双发豌豆的既视感。其他更有像寒冰蘑菇的、像火爆辣椒的,据说还有一个没来的画家,人称“小太阳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群妖魔鬼怪给衬的。

纪锴坐在他们当中,今晚的颜值果断显得特别特别的高。

黎未都觉得,这大概都要归功于自己挑的衣服好。

纪锴今天去离婚居然没又是小背心破T恤夹脚拖鞋,而穿了一身能显出好身材、大长腿、宽肩窄腰的高级定制,这人说不定是经历打击终于想通,决定彻底脱离地摊货审美,从此向成熟沉稳知性儒雅的高质感帅哥方面发展,简直可喜可贺!

黎未都觉得自己用品位拯救了全世界。

……

然而,纪锴“发展”个鬼?

他只是从那天从A市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没吃没喝、没洗没漱,加没来及换衣服而已!

现在一身西装束手束脚坐着吃烧烤,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穿的不像平常、再想想家里乱得不像平常、从今以后就要孤家寡人了以往的全部日常都不在了,很有点丧悴脸地举爪蹭了蹭身边的左律:“研啊,今晚我去你家睡怎么样?”

伽刚特尔·左律师:“锴哥,我能理解你这几天大起大落,孤枕难眠寂寞空虚,但杀熟总不是太好吧?”

“……”

“我诚心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把好好的朋友圈搞成炮友圈,以后还怎么继续一起愉快玩耍?”

纪锴:“我想睡你家,不是想睡你!”

谁要睡你!老子要不是有家不能回,要不是小琰在李铭心家,要不是江小白跟父母住,要不是受不了赢健店里孜然味儿,能轮到摆设怪异、简直像是恐怖钟楼的的你家?

……

在朱凌归还钥匙之前,纪锴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家”。

免得一不小心碰上,又特么琼瑶连续剧,持续闹心。

几个小时前在民政局,朱凌死活不肯落笔签字,扯着他的衣角跟他哭唧唧忆往昔。

“锴哥,熊宝宝,没有你我怎么办?”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在快餐店,你第一次跟我说话……那时候是盛夏,下午两点没什么客人,蝉鸣声特别大。那天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啊,第一次觉得打工一点都不累,那么值得、那么让人期待!”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但其实我从第一次看到你来店里吃饭,就一直在注意你了。每天都盼着你能来,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躲在收银台后头看着你笑,最喜欢看你吃饭吃得特别香、特别狼吞虎咽的样子。”

“让人看着你那幸福满足的样子,都能多吃下两碗饭。”

“你最喜欢点鱼香肉丝盖饭、加一杯柠檬水。我天天嬉皮笑脸跟后厨大哥说你吃不饱,让他帮你多上点肉丝。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你能注意我就好了,路过收银台的时候你能认真看我一眼就好了。每次找钱给你的时候,总想着哪一天能壮壮胆子摸摸你的手……”

“锴哥,都是我的错。”

“把事情弄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你能不能不走?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能没有你。能不能、能不能别离开我?”

能不能别离开。

民政局二楼背阴,傍晚有点儿冷飕飕的。纪锴只觉得钻脑子,突然很想最后跟朱凌再狠狠吵一架——把他按墙上问问他,是我吗?是我想离开的吗?

是我愿意离开的吗?一边说着“我爱你”、说着“不要走”,一边和小妖精把事情做绝,一个人生生精神分裂成两个人的到底是谁?

朱凌,是不是……我没好好教会你规矩。

三年婚姻,我是不是完全做错了。是不是太惯着你、太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最后把你养成这么一幅没出息、没担当的样子。

好在,除了民政局滴答作响的挂钟催促着下班的时间截点,不断来催命的还有剧组每十分钟打进来一次的电话。

经纪人在那边苦口婆心,导演在那头骂骂咧咧。指责朱凌耍大牌,说全剧组的所有前辈都在等他一个回去拍戏,叫他八点之前必须滚回C城,要是回不去就永远别回去,以后再也不合作!

那位导演很有名,在娱乐圈根基颇深,朱凌并不敢得罪他。

于是简直苦逼透顶。这边抹完眼泪踉踉跄跄,那边还要收拾起稀碎的心,赶着打车回影视城拍他那完全不接地气的都市浪漫爱情轻喜剧。并且全程绷住、维持他一贯的冷酷帅呆形象,所有心塞崩溃自己生生憋着咽着。

走前,纪锴跟他约好,等他过两天收工回S市,再给他三天的时间。

三天内,朱凌要自己乖乖回家里,把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收拾走,再把钥匙留在桌上。近期内为防难受、尴尬,为免各种各样的麻烦,大家就不要再见面了。

基友团的意思,朱凌做错了事,锴哥你怎么不让他净身出户呢?

关于这点,纪锴有自己的想法。

他刚跟朱凌在一起的时候,有自己的一套小房子和一辆小破车。三年来,朱凌是赚了很多钱,但那些钱也和他自己这些日子每天赶通告、秀场的辛苦,陪的笑脸受的委屈,熬的夜努的力息息相关。

现在要分开,纪锴并不想占别人的血汗钱。他只要两样东西,一是现在住的这套房,二是车库里反正朱凌也不屑开的那台二十万的旧迈腾。

想要这个房子,最主要的原因是楼上住着雷南雨和李铭心。

离婚的事情,至今还没跟小琰说。

总有一天要说,也不知道那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纪锴想的是,就算小琰到时候再怎么生气伤心难过不解,也不至于迁怒他干爹们。那么,只要他还肯待在雷南雨家,楼上楼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至于就这么断了缘分。

当然,作为地段和位置都属S市上佳的一处房产,这套房子可比纪锴原来为朱凌卖掉的那套要贵上不少。

但纪锴相信,朱凌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

事实上也是。朱凌二话不说,耷拉着小狗耳朵双手奉上:“锴哥,还有我、我的钱,我的所有存款你也都拿走!我统统都不要!”

但还是那句话,纪锴不想拿钱。

首先,他自己也有工资。其次,他虽然不想日后便宜了小妖精,但更不愿意拿了这个钱,到时候被小妖精吹枕头风“看到没?他啊~也就是图你的钱而已嘛!”

纪锴知道自己大概还是有点钻牛角尖。

既然已经彻底分开了,临走还大言不惭扔了一句“希望你过得好,希望我永远不知道”,难道还会在乎小妖精以后抹黑自己?倒不如拿了大把银子,出去浪荡潇洒多实惠!

可他也清楚,一个很悲催的事实——朱凌以后过得好不好,他并不可能“不知道”。

人家是明星。

广告板、娱乐新闻、电脑、电视上,无处不在。

除非从此关门谢客、戒手机戒电脑做原始人,否则总得隔三差五总得被暴击一下又一下的吧?

特别是将来他真跟小妖精公开了,动不动就秀个恩爱上个热搜什么的,看了之后,真能特么一点不憋屈一点不难受?

纪锴认为公平起见。以后要难受,也不能让老子一个难受。

老子那么好,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给三心二意玩丢了!你他奶奶个熊的,凭什么就不难受?必须谁都不能好过!

不欠你的。你没法补偿我,内心的愧疚感就不会那么容易退散。

赢健拿来菜单,纪锴嘻嘻哈哈接过,点肉串、点素菜,微笑嚷嚷着“赢健!老子要吃粥!快去给老子煮碗皮蛋瘦肉粥~”,暗地里却神光恍惚地在阴暗地幻想着将来的某个场景。

等到时候朱凌回来打包东西的时候,大概只会拿走他的一些衣服和化妆品。那人也不是个多细心的人,应该不可能想到要去冰箱旁边的药柜里,拿走他常年用的那些胃药。

自然也就不会发现,在药品抽屉里,还有纪锴偷偷替他藏着的好几对袖扣。

朱凌这人爱打扮,尤其注重细节方面的精致完美。

买衬衫如果不换新袖扣,简直就没法活。

然而袖扣这东西吧,真的就和女生的发绳、耳钉一样,只要摘下来,就算放在床头柜上也一定会多次离奇神秘失踪。

纪锴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实在是朱凌这人在家因为急着出门找不到袖扣这件事抓狂跳脚的次数太多了,于是某次看到某名品店进了几款很别致的,就偷偷给买了下来。

想要下次他再抓狂,直接给他点惊喜来着。

结果,惊喜没给成,倒成了永恒的闲置物。

于是他开始妄想,不仅不能拿朱凌的钱,而且将来回去后一定要把那些胃药整理出来,连同那一小盒袖扣,一起寄给朱凌。

离婚后,小妖精那边肯定要使尽浑身解数柔媚笼络。搂着新欢,朱凌收到他寄的东西,恐怕起初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但没关系,等再过三五个月,等新人变了旧人,等朱砂痣变成蚊子血,等哪一天早上朱凌起床发现衬衫袖扣又掉一个并且找不到替换的时候,他就会有感觉了。

他会想,他弄丢了一个会帮他买这种小东西的人。

然后再过过,等他某天晚上又胃疼疼醒了,到处找不到药的那个时候,他就会心理崩溃了。会想起有人在家给他备药,会想起有人曾在夜晚紧紧抱着他、一夜不睡替他暖胃,会后知后觉自己曾经多么被上天眷顾。

……

羊肉串上来了,粥也来了。

赢健别看人长得五大三粗,能开火爆小饭馆,自然也是有点独门手艺的。纪锴沉浸在YY中,一口羊肉串下去,整个人登时被麻辣鲜香的幸福感笼罩住——

想啥呢?还给他寄药!寄个P!

人生如此美好,就算再委屈再不甘心,又何必再在已经丢了的东西上浪费时间精力?

朱凌运气好,人帅嘴甜有人爱,自然有小妖精把他照顾地服服帖帖!让他有药、有扣子、有热菜热汤有温暖。负心狗是永远不会真诚、永远不会知足、永远不会想起你的!

你盯着他,你就是自虐!还是抓紧时间找自己的第二春吧!这不?找老子的也不少!

真的是不少。

纪锴原来就知道自己抢手,直到离了婚,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抢手!?

这刚出民政局没几分钟,事情就不知道被哪个大嘴巴捅了出去。从民政局到烧烤店的路上,统共也就半小时的时间,他竟连着接到了十几条或直接表白、或暗戳戳试探的短信!

那心情叫一个打了鸡血——老子就说!老子荷尔蒙爆炸是不是!在健身房脱掉外套在跑步机上喘的时候,半个健身房都在偷看!都、在、看!

你让小白斩鸡上去跑试试!跑死他会有人看?!

不足为外人道的是,行情好是真好,可勾搭他的对象们,却莫名有点迷?

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都是美人,却不是朱凌、黎未都、李铭心那一类帅高冷硬的气质美人,反而几乎都是白皮肤、大眼睛、轻飘飘、小小只,大致江小白、叶氤那一类。

发短信的开头三个字是“锴哥哥”,结尾三个字是“么么哒”,自称是“人家”。

“……”

还有干脆简单直白的:“锴哥哥,求约求临幸,保证腰软不纠缠。紧、痒。MUA~”

纪锴:有些人,是不是对老子存在着什么非常大的误解?

……

穿西装吃烧烤果然很不方便,羊肉串滋滋热油,一不小心就溅到腿上,赶紧起身去洗手间处理。赢健店里的卫生间灯光特别暗,从镜子里看着到处阴森森的,纪锴正挤洗手液呢,冷不防身后一张大脸轰然冒出来。

“卧槽!”

“赢健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不出声的!吓死老子了!老子还以为厕所花子出来了!”

赢健:“咳,这么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哪有花子?说真的锴哥,你跟那黎总,怎么回事啊?”

啥?什么叫“怎么回事”?

纪锴知道黎未都也在。虽然他完全不明白为啥自家亲兄弟一起嗨的场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外人”坐在他正对面。还全程很奇葩地把羊肉串、蘑菇、年糕一串一串剥到小碟子里,用筷子夹着假模假式地一点点吃。

简直佩服。估计,如果赢健店里有刀叉,黎未都还能给你表演一个西餐法吃羊肉串!

“锴哥锴哥。据我观察,那个黎总他吧,对你应该是真心的。”

“砰!”如同有人拿着两个铜锣在耳边狠狠敲了一下,纪锴心说老子刚才听见了啥?

“你不然就收了他吧?至少给他个追求你的机会吧,他还挺帅的,反正也跟那小妖精分手了。小妖精抢你男人,你也抢他男人,很公平?”

“赢健,”纪锴有点同情地伸出手背,蹭了蹭赢健的额头,“你今天是不是又用夹核桃的门夹脑袋了?”

他是在场。但老子全程没理他,他也全程没理老子。根本互相视作空气也能被你们找出奸情的气息?

“锴哥,你是没看群对不对?”

“……”

“卧槽你居然没看群!刚才那么长时间你真就光顾着吃了啊你?你错过了一个亿啊!你知道黎总吃饭期间给大家发了多少钱的红包?所有人都在激情疯抢好不好!?”

“……”纪锴隐约记得,刚才在饭桌上,气氛挺热烈。

时而爆发一阵欢呼、时而又连连哀叹。但他太饿,只顾着吃了,还以为是哪个自己看不到的死角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精彩的足球赛,没顾上那群人到底在鬼叫什么。

赢健掏出手机,给纪锴看。

纪锴:“卧槽!!!黎未都怎么进我们内部群了?”

“因为他说发红包啊。”

“但我们‘吃药干架华东洪兴帮’不是需要一年以上考核期、并经过群内人员一致同意才准许添加新成员的吗?”

“可黎总说了他要发红包啊!”

纪锴:“区区红包就把你们拿下了?说好的好兄弟讲义气,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呢?”

“没说富贵不能淫啊?”

“……”

“而且锴哥你看,黎总是真的大手笔!我这一小会儿,红包抽了一千多!左研手气好,直接三千多!我还没问江小白他们呢!咱们这可是十五个人的大群啊!这红包发得是多肯花血本啊?所以黎总他……不,未都哥他对你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纪锴在那一瞬间,彻底领悟到了什么是马偕尼罗式卧槽。

对谁??对谁真心实意!

你们这群人的脑补能力……

“真的锴哥,你还别不信!想啊,整个饭桌上他除了认识你,还认识谁?我们所有人跟他都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什么非要跟我们来蹭饭,又为什么要这么努力花钱讨好我们啊?还不是为了你!”

“……”

“你再想想,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又为什么要专程来围观你离婚?事实已经呼之欲出,他就是看上你了!很明显了!”

“我觉得吧,他指不定是看上江小白了。”毕竟这一屋子人,只有江小白和那小白斩鸡是一个类型的白嫩嫩水灵灵。

嘴上这么说。纪锴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暗戳戳得意的。

有某个逻辑——说诡异也诡异,说不诡异好像也有点能够自圆其说道理——你费尽心思把属于我的给勾走了,但你家原来那个马上颠颠朝我跑过来了。刚分手立刻把你抛之脑后,可见老子的魅力比你无限大大大!

然而,纪锴也知道,这并不太可能。

是不太可能。

反正搁纪锴这儿,就算已经办理离婚、就算现在对朱凌的感情复杂到自己也搞不清楚了,但你要说马上就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总得要有个恢复期的吧。

大病初愈谁不得缓缓?大鱼大肉再香,又能吃得下么?

所以,现在就算是把个风情万种、富甲一方又霸道温柔的绝色美男扒光了送他床上,再把他这辈子从小到大所有的理想型和萌点全部堆砌在这个人身上,该不行、该硬不起来还是硬不起来。

而纪锴对黎未都的印象,说实话还算不错的。

虽然一开始非常差,但最近有所改观。

不管怎么说,土豪总裁虽然脑子可能是有点问题,但也不至于这么奇葩——被他那天医院一番说教煽哭之后登时幡然醒悟,突然惊觉哎呀纪锴这人原来这么博古通今、英明睿智,简直好喜欢好喜欢?

不可能的!一定有诈!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不可能才分手就追锴哥哈,黎总发红包是有自己的一套脑残逻辑的。

黎总和锴哥的甜(keng)甜(die)感情线马上就会拉起,但今天还不行。

第29章

纪锴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晚, 他最终的归宿,竟然会是跟黎未都……

共处一室、肌肤相触、彻夜未眠——在医院病房的土豪单间里。

“黎总, 你也真是人才!我统共认识你也就不到一个月吧, 你光在我眼皮子底下活生生住了三次院。你……纸糊的?”

黎未都抬眼不服:“我今年一共也就住了三次院!”

一共“也就”三次?你还想几次?好多人一辈子有没有那么荣幸三进宫, 你怎么弄得跟医院是你家开的似的?

黎未都:“说不定是你风水有问题,你反省一下自己。”

“……”黎总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你哪一次住院没接受过老子无私的帮助, 享受了春风般的温暖以后,还倒过头来怪老子?!

……

那天饭后, 一伙人本来说去续摊KTV刷夜一展歌喉。

结果走到半路,黎总他,身子一歪,突然华丽丽就挂了。

幸好纪锴眼明手快拎住他,土豪总裁才没一头戳地上。

脸色鬼白被急匆匆火燎燎送到医院, 李铭心还帮忙找了经验丰富的老名医生怕摊上什么大事。结果老名医推了推老花镜, 缓缓翻了个白眼有点不屑:“乱吃东西了吧年轻人?”

羊肉摊主赢健马上就急了:“这锅不能背!我家羊肉串都是百分百正规渠道、新鲜直送!何况其他人吃了都没事, 绝对、绝对不是食物问题!”

老医生慢悠悠, 在电脑扫了一下黎总的身份证, 拿着电子病历一条一条念:“神经性胃炎、胃溃疡, 像这么个情况还不知道自己注意点吗?饮食忌辛辣、忌高刺激性食品,少喝酒!”

呃……然而这一晚上,辣、孜然、酒, 一条没少。

赢健默默想起刚才哼着小曲给各种烤串翻来覆刷一层又一层的暴辣鸡心辣椒面的愉悦感,还有孜然粉仿佛不要钱的铺天乱撒。

但你可以选择不吃的啊!

未都哥,不能吃这些你倒是提前跟我说啊?小店诚信小本经营的, 真给您老整挂了果断赔不起的哇!

……

纪锴想过,自己这晚可能要沦落到睡赢健的羊肉馆子二楼,可能要睡左研诡异的客厅,也可能要睡外头的酒店。

却没想到还有一个更伤不起的选项——睡不成。

怎么办呢?把病弱总裁一个人扔医院好像太不人道。

但亲友团这些天为他离婚的事也是出人又出力的,人家总也是要上班、开店,赚银子过自己小生活的。叫他们熬夜在这陪护第一天见面的黎总,同样不人道。

于是,就这么喜闻乐见地进入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节奏。

多么清新脱俗的离婚之夜,简直令人憔悴枯槁!

“……凉。”

“怎么可能凉?你开玩笑!”

纪锴觉得土豪总裁简直找茬,老子掌心明明温度超高!倒是你那个破胃,隔着一件衬衫冰得跟刚从冷藏柜里拿出来似的。现在你抱怨老子凉?

“戒指,凉。”

“……”

“还硬,硌得不舒服。你都离婚了,摘了吧。”

纪锴无奈,从被子里抽出手乖乖拔戒指,心里无限吐槽豌豆王子的娇嫩皮肤。戒指拿下来,无名指上出现了一道长时间不见阳光浅浅的白印,让他默然怔住。

“疼,你快点。”

“……”卧槽。

纪锴真有点后悔轻易暴露自己那堪比X九胃泰的特异功能了。怎么感觉如今整个人在黎总眼里活像个人形暖胃贴?

把手放回去,黎总闭眼半躺着,目似瞑、意暇甚,一副受用的样子。

大概半分钟后:“你另一只手反正也闲着,两只手吧。”

“!!”@#¥%*!

总裁这会儿脸色已经缓过来了,完全不是刚才那副快死的样子,医院给了四个白白软软的大枕头!头底下枕三个腰底下垫一个,整个人躺在那逍遥又快活!老子就活该在你床旁边别扭无比地伸着两只手、摆出咸鱼姿势杵一夜?

脱下来的戒指,被纪锴刚才随手放在了床头小柜上。

巡夜小护士来灌热水:“先生,贵重物品请收好,当心丢啦。”

纪锴也想收好,可他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身西装,唯一的真口袋只有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

三年前结婚时,他和朱凌藏着掖着,只办了个十几人的小型内部婚礼。

即使如此,对他来说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婚礼。交换戒指之前,纪锴紧张得直冒汗,那白金的小东西就这么一直搁在心口的口袋里。

沉甸甸的,灼得整个心房一片温暖。

现在分开了。他不想回忆、更不想亵渎曾经把某个人、某样东西捧在心尖上的感觉。

……

纪锴是经人提醒才知道,朱凌送叶氤的那枚戒指,发票上面那串贵得伤心的金额竟然只是定金。

本体还不知道多么天价。

妈的,简直想打人。你给小妖精买那么贵的戒指时,想过老子在家天天精打细算替你省钱的事吗?贵的馆子眼巴巴总想着有机会再去吃、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车都舍不得打!

“对了黎总,你也给叶氤买过戒指?”

“买过。”

“多少钱?”一定要比朱凌的贵、一定碾压朱凌!

“……我没给他。”

纪锴一愣:“为什么没给?”

“他说,近几年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

卧槽!求婚戒指啊?

“你原来还真打算跟他……?黎总,那他要是愿意,你们不就已经……不是!就小妖精那样的,你、你……” 是疯还是受虐狂啊?

黎未都垂眸:“我以前发过誓,要一辈子照顾叶氤。我一直都不想食言。”

纪锴愣了愣,耳边响起黎未都妈妈轻细的声音。

【未都那孩子小的时候跟我说过,他一定不要像他爸爸一样。他说,他想要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全心全意、至死方休。】

医院苍白的日光灯闪了一下,照着黎未都的侧脸,暗淡、寂寞。

纪锴在那一瞬间被那种难过切身感染了。

当年认真的孩子,一心一意的少年。最终没能做成那个信守儿时诺言的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了。

纪锴突然有点可怜他。

从被子里撤出来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黎总,对普通人来说,其实也并不需要做到‘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一次’只爱一个人就算胜利了,真的。”

“一次只爱一个算什么本事?那不是应该的吗?”

是啊。

但是就是有好多人,连这都做不到呢。

“还有,你别摸我,手!手放回被子里!我不喜欢别人摸我头。”

语气冷硬,表情却莫名有那么一点点的慌乱可爱。纪锴忍不住一个恶作剧,直接把他的头揉成一堆乱草。

……

后半夜一片安静,黎未都终于撑不住,睡了。

他睡着的样子,在纪锴看来要比醒着时讨人喜欢得多。

前额的头发散着,又从霸道总裁变得像是个人畜无害的青涩暖男。纪锴也实在闲得无聊,掏出手机对准他。

黎总很上相。眼角有些上挑、睫毛好长,活像是个睡美人。

……

第二天上午,纪锴熬得满眼血丝精神崩溃、黎总完全康复神清气爽。

左研、赢健前来探望,带了早饭水果,还上下帮忙跑出院手续。纪锴看到他们,这才想起来怎黎总发红包的事情。

“我确实是想讨好他们,因为想跟他们做朋友。”

纪锴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一个土豪难道还缺朋友?别真是想追老子什么的!不不不,一定不是那样的原因。

等等,说起来,他会不会其实真的是缺…

“黎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没朋友?”

“…………”

仔细想想,就他那性格,感觉可能是会沦落到即使有钱也没朋友的!

黎总:“我有!”

“……”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有!不仅有,还有两个呢!”

纪锴啪啪鼓掌:“哎呀,是嘛!两个呢啊?真厉害啊,好多啊!”

黎未都气得脸颊一道绯红:“两个!两个已经很多了!”

“……”这个时代,就连有两套房的人,恐怕都不太敢大言不惭地说出“两套已经很多了”这样的话。

纪锴默默思考,到底什么情况下“两个”已经“很多了”。吃两碗饭、养两只猫、买两个苹果,好像也都不能说“已经很多了”来形容。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很诡异的场景——

长着两根XX,或许倒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两根已经很多了”?

“黎总,我有点好奇,你看上我亲友团哪点了?”

“他们……都不喜欢朱凌。”

“……”

“这种人很少。朱凌擅长笼络人心、讨人喜欢。整个高中乃至后来在娱乐圈里,除了戚扬,我还没听说有人跟他不对付。”

“所以,你就跟那个戚扬做了朋友?”

纪锴记得黎未都妈妈夸他帅的时候,提过一句“本来以为戚扬和某某就已经没法超越了”。

戚扬是个挺有名的男演员,纪锴对这个名字还是有一定敏感度的。

黎未都倒是承认得很果断:“所有不喜欢朱凌的人,都是我的重点择友对象。”

所以,你还担任了黑粉网站的副站长。

这什么奇葩理由!纪锴哭笑不得,你幼不幼稚!

“对了纪锴,明天你有没有空?”

“啥?”

“我那两个朋友,你……要不要见见?”

“……”为什么我要见他们?

“你都把朋友介绍给我了,公平起见,我不也应该把朋友介绍给你么?而且,戚扬他们,也说是有点想看看你本人是什么样子的。”

“为、为什么会想看我啊?!”你都跟他们说我什么了!

纪锴全身毛炸一遍。首先!老子从来没把朋友“介绍”给你!是你自己硬要贴上来的!其次,这感觉不对啊……怎么好像有种互见双方亲友、不清不白的错觉?

黎总,我跟你其实根本没那么熟吧!你到底是什么逻辑!

“你明天到底有没有空啊?”

“不好意思,呵呵,黎总,明天九月一号,我要上班。”

黎总狭长的眼睛一亮:“你找到工作了?在哪?”

“什么意思?我们纪锴一直都有工作的呀。”左研排队办手续回来,推门正好听见这一句。

“一直都有?”

“你没跟他说,不就在X大……”

嘘——纪锴拼命给左研使眼色!别给我戳穿,老子还想看看老子能在土豪总裁心里搬多久的砖来着!

左研接受到了眼神,但很迷惑,幸好下一句话的转折也算是天衣无缝的机缘巧合:“对了正想问你呢,我侄子九月八号要新生入学了,你们新校区的宿舍楼修到底好没?”

“快修好了,快修好了,我们这不天天努力修着呢么!”

黎未都:“你们这么好,还能接到事业单位的建筑项目?”

左研一愣,有点明白过来咋回事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转脸看纪锴,纪锴笑眯眯:“呵呵,那可不是吗?在学校里搬砖,可比在外头搬砖有保障多了,从来不拖欠工资的!”

……

……

随后几天,纪锴都是在左研家沙发上醒来的。

左研喜欢收集西洋古钟表,整个客厅像是个古董店,充斥了类似八音盒、会动人偶一类的奇巧小玩意儿。让纪锴每一个早晨醒来,都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好。非常有利于分散注意力,尤其适合一个刚走出亲密关系的孤家寡人的“自我灾后重建”。

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

平常九月,学生报到的时候都是夏装,树木也一片新绿。结果,这才进入九月的第一周而已,满校园里已经落遍了金灿灿的树叶,有很多学生已经围着围巾,哈出的气都有了实体。

手机提示短信音响起。掏出来一看,您的银行卡又被转入了五万元。

这几天,纪锴每天都能收到五万元转账。

要不是普通个人转账的日上限额就是五万元,应该会更多。

都是朱凌打的。之前说要把钱“全给他”,竟然不是说说而已,每天坚持给他打。

前几天,纪锴还倔强地给他打回去。

没想到开学后,事情一多工作一忙,有几天就给忘了。这一不小心就已经拿了人家十五万,十分闹心。

完全不知道该咋办,只想要抽根烟。

X大校园是禁烟的。

不过校园往后门走的那条白桦路算是家属区,不在范围内。特别冷,秋风卷着落叶也没有什么人,烟火点了起来,刚抽两口——

抬眼,余光看到一个人。

纪锴人生中最想要撤回的操作,大概就是那一瞬间。

朱凌不准他吸烟,至今身体最深处烙印着这样的习惯成自然。在看到熟悉人影的那一瞬间,身子先于意识让他下意识像是个被教导主任抓现行的不良高中生一样,慌忙就把烟给背身后头去了。

等反应过来,两个人相对愣着。

然后缓缓地,双双眼睛都红了。

艹!

纪锴心里遍布电影院里的3D末世景象,悔不当初!感觉就连大洪水迎面扑来、万厦纷然倾塌都没有他这一怂来得滑铁卢。

咬咬牙,憋出狞笑,悠闲上前声音平稳:“怎么回事?不是说最近不见面了么?”

“锴哥,我、我是来道别的。”

“道别?”

“嗯,我刚接了个戏,是很难得的机会,和国际有名的大导演合作,但要去南美那边拍。”

“……”

“周期很长,大概三个月,下周就走。小琰你别担心,我安排了第一学期住校,李铭心和雷南雨会帮忙照顾,我妈妈也会过来照顾。总之,我们的事还没有跟小琰说,要不要说、要怎么说……锴哥你决定,我都认。”

所以,叶氤呢?纪锴想问,小妖精不跟你一起去?这刚能光明正大了,就要开启艰难的异国恋模式?

但他没问。朱凌跟叶氤怎么样,不关他的事了。

“南美那边不太安定,你注意安全。”

“嗯。”

“……”

“……”

两人就这么相对沉默了片刻,朱凌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涨红着脸开口:“锴、锴哥,等我回来以后,你也该放寒假了。”

“……”

“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一起带小琰去自驾游怎么样?”

“……”这都是什么话。

朱凌没有听到回答,讪笑一声,看起来有点难受:“也是,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没事,等三个月后再说吧。”

“锴哥,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保证那时的我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等到那个时候,我再、我再……”

像是很多话想说,又不敢说。

“锴哥,总之,我、我三个月后回来,我们到时候见!”

第30章

南美, 三个月。

那可以说是朱凌人生中最漫长、最吃尽苦头的三个月。所幸后来电影大获成功,他在演艺圈的地位也得到了飞跃, 被粉丝称为“化茧为蝶”“鱼跃龙门”。

但是, 那一切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在持续刺耳的掌声与苍白的闪光灯下,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要是事先能预知这一走之后的结果……

真的, 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一定不会走。

一定会死乞白赖在他家熊宝宝身边。不要脸、不要命。每天去学校堵、去家里追, 苦苦哀求,尽一切全力拥抱、补偿。

那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朱凌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就是命不好。

为什么上天偏要在他拥有一切、原本很幸福的时候,把诱惑送到他的面前。把他好好的人生戳得七零八落。

而他又为什么那么蠢, 在该听经纪人的话的时候当耳旁风, 不该听的时候却乱听盲信, 最终选择了大错特错的那一条路。

去南美这事, 完全是经纪人桐姐劝的。

“唉……最近真是惹着太岁了。本来谈好的综艺、新剧, 全被戚扬抢了!”

“我都打听过了, 他开的价格简直低到搞笑,分明就是故意在压你针对你!小朱凌啊!你就是不听桐姐我的劝吧!”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叶氤他是《繁荣》黎总的人!跟他千万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你倒好……我这边还累死累活帮你牵线想着哪天能送你上《繁荣》直播呢, 结果你你你!搞到因为他离婚?把黎未都得罪得死了,戚扬帮他高压,看你怎么翻身!”

“说到底, 你俩要是真爱,桐姐我也没话可说!”

“可现在又怎么回事啊?离了婚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还整天熊宝宝、熊宝宝的。你要真那么喜欢你家那一位,那你之前又跟叶氤搞什么搞的啊?!”

九月初,面对严峻无比的形势,经纪人桐姐是真的要崩溃了。

等录影的区区半小时里,朱凌的妆花了三次,化妆师都不耐烦了!还有,这眼睛肿起来,根本遮都遮不住啊!

这待会他妈搞笑综艺啊!顶着这么丧一张脸怎么上啊!

又要像上次一样拿钱不敬业、当背景板被人吐槽啊?

“哦对了,呵呵,叶氤还在外面等着你呢,你还是不肯见他?”

那个叶氤,说起来倒也是个不肯死心的主。

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天天带着便当死守朱凌。每次见了她都像见了亲人,分分钟围上来打听朱凌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大眼睛里忽闪的担心加心疼。

只可惜,完全唱的是独角戏。

“……桐姐你就别理他了。”

因为离婚的事,朱凌怨上叶氤了,一面也不肯见。

桐姐觉得十分滑稽。

这明明一个月前,俩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难舍难分呢!朱凌还翘班都要带着他吃饭逛街兜风买花呢,没觉得对家里那个有多重视、有什么愧疚之心啊?

然而这边一离婚,那边花心萝卜秒变情种。突然外面的花花草草全不要了,突然只要“熊宝宝”了。

男人心也海底针?

这么想着,就见朱凌又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本子”在看。

这几天,他也不知从哪弄了个巴掌大的小记事本,没事就打开看。一看就哭。

桐姐这次实在是忍不住,她倒要看看她家二缺偶像青年到底在看什么!

垫着脚按着椅背凑近一瞧,掌心大小的记事本里夹着一片撕破的书页——应该是从本旧书上撕下来的,书页有些泛黄,上面黑色的油墨字迹十分清晰,一共就两句话。

【思嘉,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能耐心的拾起一片片碎片,把它们凑到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是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的痕迹。】

“……”呃,什么鬼?这不是《飘》么?

离婚把朱凌打击文艺了?突然开始研究世界名著了?

女人的香水味从身后袭来。朱凌撇了撇嘴表情委屈得要死,修长的手指开始抖。

“桐姐,我一直觉得,像这种书,剧情发展慢、人名多又记不住。只不过家家户户书架上都有一本,我才也弄了这本摆在那的,从来都没翻过。”

“但你知道……那天他是怎么欺负我的?”

“他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直接把我扯到书架旁边,把这本书扫下来,翻翻翻,就把这一段撕下来给我了!”

“呜,他明知道我大学没毕业就出来工作,哪像他是副教授、又是民法研究院的研究员,读过那么多书,随便一翻就能翻出这种扎心的话来!他、他就是嫌我没学问配不上他,拿这种东西欺负我,呜……呜呜……”

“朱凌。”桐姐很无奈。

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欺负人家好吧!

然后你还委屈?而且,竟然还委屈得这么认真!

桐姐算是业界精英,只不过以前带别的偶像组合,这才刚刚成为朱凌的新经纪人半年。

朱凌的那位“前夫”,她只见过一次——记得人很帅,打扮得很随意,跟精致的朱凌完全不是一类风格。最重要的是眼神真诚,给人感觉很好,笑起来又特别有味道,有种既成熟又温柔的气质。

那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吧。

一次周边四天的外景拍摄,朱凌胃药没带,他专程开车过来送。她收下药:“来都来了,不见一面吗?”

“没事,您带给他跟他说一声就行。他不是忙么?我在这打扰也不好。又不是回家看不到了,我先回去了哈。”

桐姐那天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很有点五味杂陈——小朱凌,你是运气好,才找到一个关心你、又宠你的好男人。

却还在外头作,别作死了到时候后悔。

【如果一个男人能无限包容你,连你的任性、虚荣和狂妄也照单全收,那么,他也一样能让你伤心得哭天抢地、不成人形。】

桐姐不知道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却没想到脑中就这么FLAG一立,朱凌还真的立竿见影就直接作狗带了!

“小朱凌!算桐姐求你了……刚冷敷好的!”

“你啊!婚作离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事业了!难道事业也不要了吗!?”

戚扬最近实在炙手可热。他一带头孤立朱凌,几乎带动了半个娱乐圈的风向。照这么下去,吃枣药丸!

“那就都不要了!”朱凌还在犯倔不知道事情严重,“反正我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你可以死。

但老娘不能跟着你喝西北风呀!桐姐觉得她作为经纪人,必须雌起一把!

“你个死熊孩子!脑子里就不能想点积极向上的东西么?‘什么都没有了’就去赚回来,前夫跑了就去追回来!哭有什么用,你倒是行动啊!”

“桐姐你不明白,”朱凌更难受了,“锴哥他、他再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桐姐眉毛一挑,声音提得比他还高:“谁说的!这还真不一定!”

“……”

“朱凌,你听说过一个情侣复合的理论……叫‘二次吸引’么?”


随后的时间里,桐姐快速给朱凌讲了一个励志逆袭、破镜重圆的故事。

那是圈内的模范夫妻,著名妻管炎、没脸没皮的夏导和那对他爱搭不理的娇妻星姐(夏天的父母)年轻时的狗血事。

要看现在的夏导,那可是典型的妻奴。工资上交、俯首帖耳,天天追着老婆跑,成箱成箱往老婆所在剧组送吃的,一点风吹草动紧张得要死要活。

可谁能想到,这位典型的无产阶级惧内主义者。年轻的时候,丧心病狂到单方面退过他老婆的婚来着。

“那个时候,是星姐先喜欢夏导的。”

“夏导属于很有个性又有才华的那一挂,星姐特别崇拜他。有美人主动倒追投怀送抱,一般男人何乐而不为?所以,两人很快就在一起了。”

“其实当时星姐也挺红的了,名声地位配夏导都不差。但是你知道,演艺圈嘛,导演面前哪又缺漂亮女明星呢?”

“星姐那个时候又一头热、天天星星眼粘着夏导。人好多都是贱的,得来容易就不知道珍惜。夏导渐渐就开始嫌弃星姐不成熟、脑子笨、没灵气,甩人的时候也真挺狠的,婚期都定下来公开了,单方面在婚前一个月,说不结就不结了!”

“那个时候,我姐正好做星姐的小助理呢。据说星姐整个人崩溃得不要不要的,也像你这样天天哭、夜夜哭。两个星期瘦了十来斤,工作也不想干了,日子也不想过了。天天喊着要去跳江。”

“结果,你知道星姐喊完跳江之后是怎么做的?”

“人家跑巴厘岛去了。反正是要哭,对着旧人往事走不出来哭,不如去热带对着阳光沙滩椰子树哭!”

“其实从这里开始,逆袭的第一步就开启了。这一步的学名叫‘断联’,就是暂时和过去切断一切联系,先找个地方安静调整先好自己的心态——找出上次失败时的不足,专注自我的提升。”

朱凌红着一双眼睛,整张帅脸的一片傻白傻白的。

桐姐了解他。跟这货讲道理,他脑子一般是负荷不过来的,还是得摆事实——

“比如星姐,就在海边冷静思考了夏导到底嫌弃她什么,然后努力调整心态,改!”

“嫌她不独立,那是胡扯,独当一面的女明星谁还能真不独立么?不过是太把他当一回事罢了。嫌她单纯天真,那就买上纱裙在海滩装妖艳贱货呗。嫌她没自己的生活,就努力有呗——总之,这个提升,可从外形、内在、生活品质、说话方式等各方面入手。”

“像朱凌你,自己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

“我就问你,花心能不能收?见异思迁的坏毛病能不能改?”

“能!能!”朱凌忙不迭,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桐姐,我、我没有见异思迁。我爱锴哥,我只爱锴哥一个!跟叶氤只是一时迷惑,我、我……”

桐姐:“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再问你,书读的少,没文化能不能补、能不能学?”

“能!能!只要锴哥能回头,我什么都愿意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桐姐“啪”地在他面前扔下一个本子,“你好好看一下,这个电影剧本!”

“题材很好、主题非常正能量。就是只是要去南美拍三个月,条件非常苦。其他人嫌累,戚扬也不会跟你抢。在他目前国内全方面碾压你、又故意欺负的情况下,这是你最好——或者说是唯一的选择了。”

当年,夏天妈妈在阳光沙滩晃荡了三个月,才平心静气回了国。

并不急着联系夏导,只每天各种发吃吃吃、买买买、做蛋糕去滑雪,感觉人生精彩丰富、轻松快乐的美照。

事实证明,有些男人果然是非常贱的。

别人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反而暗戳戳开启窥屏模式。越看越觉得人家有他没他一个样,反而变得更美、更滋润了。

开始不爽、不甘心。两个月后一次颁奖典礼,星姐直接穿上大红色的深V战袍。全程漂亮明媚、活泼动人、风情万种、爱答不理,夏导直接被彻底闪瞎。

那个后悔啊、那一个肠子都青了啊,狗爬式认错求复合。

超级豪宅赠送、超大钻戒求婚、各种认怂认错、古堡梦幻婚礼,从此成为老婆奴儿子奴。从那以后二十年过去了,直到到现在都在星姐面前抬不起头。

朱凌听完星姐说的故事,全程羡慕到不行,整张脸又哭又笑又苦逼到不行。

“但你别只顾着看人家逆袭得成功漂亮,你知道星姐背地里对自己多狠?谁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江山坐稳的!南美这三个月,你除了拼命努力拍戏,空闲时间还得好好反思、读书、磨练自己,争取脱胎换骨!”

“到时候,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回到他身边让他震惊,让他再度被你二度吸引——朱凌你有潜力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要是真复合了,你下次可一定要好好珍惜人家了,别再犯错了哈!”

朱凌连忙捣蒜一样拼命点头。

半晌,却又有些迟疑:“但三个月那么久……他把我忘了可怎么办?”

“呵呵,朱凌你这就不懂了吧?前任就像WIFI,只要没有人改密码,永远都能连上。”

“……”

“……”

朱凌:“那万、万一有人改了密码呢?”

“你傻呀,区区三个月,他上哪找个比你更好的去?”

朱凌一脸茫然:“……我又不好。”

桐姐吓得差点没把新买的口红砸了——那么自恋的一个人!居然破天荒说出这种话来?孺、孺子可教?

“不不,你单论条件还是很好的!人帅、嘴甜、又肯努力不是吗?再说了,他本来就挺你的,那么果决跟你离婚,只是因为你让他太难受罢了!”

“可我看他好像并不难受呀。”朱凌有些茫然。

“……”

“他逼我离婚,你都不知道有多雄。一点也没有舍不得我,我哭着求他,他脸色都不带变的。”

“我去,他肯定比你难受得多好吧!”桐姐要疯了,“你简直是……你还是赶紧的去南美吧!就你这神逻辑,再不好好赶紧大苦大难磨练一下,想追回他别说三个月了,再给你三年、三十年恐怕都白搭!”

朱凌闻言,又要哭了。

桐姐赶紧又拿化妆棉过去维护他脸上的粉:“行行行别哭别哭!回来妆花又了不好补!”


当朱凌的飞机缓缓升空,大半夜跟随信号灯的指示盘旋过黄海海域,转而飞向美洲大陆的时候。他并不知道——

他的熊宝宝,在那一刻,其实正在他飞机下面飘摇雨夜下的那片大海上。

跟他的人生宿敌黎未都在一起。一碗鱼汤、一条毛毯,被困在一只飘摇的小渔船中。

虽然还没有被“改密码”,但已无限接近“成功改掉别人密码”——只是那一刻来得很悄然,当时还没有人意识到。

纪锴坐在船舱离,很有种宿命的悲怆感,当然黎未都也有。

撞车、抓奸、被困、医院、睡不成的各种无限循环。两人好像从来没有哪一次见面,是能不出状况的。是能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家的。

虽然多数几次,是黎未都主动找的纪锴;但也有那么一次,是纪锴自己追尾了黎未都的车。

所以这一次,又是谁的锅呢?

黎未都:都怪戚扬!

非吵吵着要见“小报上的那位让你治好脑残、成功分手的再造恩人民工哥”!要、要不是为了满足好友的好奇心,谁、谁没事干了会约他出来?

纪锴:嗯,都怪戚扬!

……

作为一个上班族,好容易熬到周末,本来打算睡个懒觉。

无奈一大清早就被不人道的电话吵醒,黎未都在那头态度冷倔倔地问“你……今天有没有空和我朋友见个面”的时候,纪锴的心里是被一万头神兽践踏过的。

“大哥!现在六点十五!”

“……”

“你自己失眠、神经衰弱求不祸害他人?”

黎未都:“我昨晚给你发信息,你一直没回我。”

“……”纪锴一看,还真有一条未读信息躺在收件箱里!

见什么面!不见!真心想要找各种理由搪塞,可无奈醒都醒了,何况黎总下一句话又是——“一起出海钓个鱼,去不去?”

纪锴其实并没有钓鱼这项兴趣爱好。

但要知道,所有男性的基因里都天然刻印着自远古流传下来的狩猎天性。像“抓捕食物”这种活动,本能地无、法、抗、拒!

当然,起床穿衣打理时,看着镜子里那个高大帅气、眼神犀利的男人时,心里更是抱定了另一重目的的。

……确定是钓鱼?

黎总,您是真想钓鱼,还是想钓老子?

万一真是想钓老子,那正好,可以当面礼貌而不失坚定地好好拒、绝、这位黎总,叫他知难而退!

当然是选择拒绝的。

“有钱人又帅做饭还好吃,虽然是个神经病但是没关系?”不不不,连叶氤都知道神经病的无尽关爱接受不来,难道他傻?

出门,黎总直接把land rover开到他家小区门口。本来纪锴是满肚子心不甘情不愿,并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黎总的朋友多半会和他一样奇葩。

戚扬那人,一度算是朱凌事业上的劲敌。

纪锴这些年可没少听朱凌黑他是多么多么虚伪、精分、恶毒的一个人。

然而上了后座,和这位传说中的“新晋一线男星”戚扬并排坐了两分钟左右。嗯……成功刷新印象!

完全不虚伪!超有趣!无比投缘、相见恨晚!

有些缘分,真的第一眼后,就不用再多说什么——那位电视上比朱凌还要精致、还要有欺骗性的大明星戚扬,一身钓鱼用大裤衩、夹脚拖鞋、不装X不梳头,社会闲散人员状坐没坐相歪在后座。

一身上下目测绝不超过一百块,衬衫还破了个洞!

明明是很高很帅、古铜色很野性的脸,看到他露出笑容时,却毫不介意地露出违和感十足的小兔牙,特别特别的萌。

两人初次见面,先第一时间认可了彼此的衣品。

继而,动作出奇一致地,双双摆出嫌弃脸看向驾驶位上那位西装革履、梳了头来参加钓鱼活动的那位黎总。

心领神会、一见如故。

纪锴已经好久都没有过这么开心的半天人生体验了——一整个早上,和新认识的好基友戚扬一起,一边疯狂吹牛、交流钓鱼技巧,一边旁若无人地吐槽diss黎总。顺便听戚扬八卦黎总的种种血泪黑历史。

黎未都幽灵一样在两人身后转悠,面色不善、又无计可施——

纪锴估计那是因为毕竟他统共就两个朋友。

这戚扬直接占了半壁江山,万一不小心给得罪了,朋友圈哗啦一下又得少去二分之一,那实在也太过凄惨了。

……

整个周六早上,阳光明媚空气暖溢,碧晴的海边好多漂亮的待租游艇。

戚扬和纪锴意见出奇的一致——海边除了游艇,还挺着好多渔家的破铁皮船,红色的漆、朱砂色铁锈,满载海产品的鱼腥味。比豪华游艇帅气多了、粗野多了、有男人味多了!

黎总拗不过那两个人,全程生无可恋脸。

看两个帅气地摊货男团靠着红锈船舷、蹭的一身油印子却毫无洁癖地开心钓着鱼。整个人忍着洁癖坐立难安、杵在甲板上不知道能干啥、该干啥。

中午时分,天色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些转阴。

戚扬这坑爹玩意儿更是接了个电话,招手大喊了几声“不好意思以后再约”,就急匆匆划小皮船赶着上岸了!

“啊啊真的对不起啊~~卫轩店里突发情况,他不会开车,我得回去接送!”

纪锴:“……”

纪锴:喂!

纪锴:不会开车,难道不会打车?

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合理点的?开了四十公里来这鸟不生蛋的海边,你就丢老子在这苍茫大海上,跟这姓黎的大眼对小眼、尴尬独处?

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制造独处机会——让黎总在这茫茫大海四下无人里,跟老子培养感情?

然后万一培养不成,还可以发神经病把老子推下海,做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

纪锴觉得自己可能脑洞有点大。

可他脑洞再大,却也没有老天爷脑洞大——就这么脑中小剧场了几分钟而已,只等着下一条鱼上钩之后就赶快找个借口收杆打道回府,却等到了滴答滴答几滴冰凉落在了身上。

……下雨了。

居然!下雨了!

出门玩之前,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看了今天的天气预报也是荒谬。但这却并不是最荒谬的点——

最荒谬的点是,就在雨点稀里哗啦砸下来那一刻,刚才明明还能看得很清楚的海岸,转瞬淹没在这细雨迷蒙烟波泛滥中,没、没了。

纪锴十分淡定:“没事!我记得很清楚,岸边是那个方向!我们就把船往那边开!”

黎未都皱了皱眉,指着反方向:“我记得那边才是岸吧?”

纪锴:“……”

黎未都:“……”

纪锴:“不然还是别乱开?”万一开反了一头扎公海里去,倒时候搜救队都大海捞针那才真的惨了。

……万万没想到,出门钓个鱼而已。

遇上黎未都这么个剧毒的体质,钓鱼都能活生生钓出趟海难来!

纪锴同时开始无比后悔——之前为了帅,非要选一条破渔船。

听说豪华游艇里面不但全方位遮风避雨,内舱里还有电脑电视、沙发音箱,香槟和进口巧克力。就算困在海上暂时上不了岸,也可以吃唱享受、百事无忧。

然而,“帅气”的破渔船里有什么呢?

一只烧了一半的七十年代小煤炉。一口大黑锅,几个破碗,几只破油桶,几大罐淡水。下雨后海上温度骤降,船里唯一一块能御寒的大毛毯,却脏兮兮到让冻得瑟瑟发抖的黎总咬牙拼死拒绝。

别的,真的啥也没有了。

海上手机信号不能说完全没有。

但可以说有也等于没有。明明有一格,却啥也发不出去。

呵呵,人生……

接下来数个小时,就连纪锴这种一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猛人都有点郁闷无措,黎未都更是直接陷入了精神恍惚。两个大男人在稍微有点漏雨的船舱里相顾无言。

没话可说的程度,让纪锴简直恨不得能跟那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少年派换换人生——

真的。黎总交给你对付,老子去怼老虎。

咱俩双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遭全黑了。没有星空,什么也没有。

纪锴万幸自己抽烟。

打火机一掏,起码把那破破烂烂的小煤炉给点了起来,终于有了一点光、一点亮。

然后,他发现自己饿了。

晚饭时间到,肚子咕咕叫。

纪锴并不喜欢吃鱼。但眼下整个船上唯二可充作食物的,怎么看也就只有那么两种——他和戚扬之前钓上来那些海鱼,以及眼前这位黎总。

他决定还是先不吃黎总。

因为至少黎总能帮他干干活、刮刮鱼鳞什么的。修长的手指艹着他钥匙上那把小巧的瑞士军刀,很快以大厨的娴熟手法把鱼鳞处理了。

支起小黑锅、小炉子燃着最后半块炭,慢慢熬起鱼汤。

一会儿,四溢了香味。

“……没有盐。”

黎未都皱着眉用碗底尝了一点点。没有任何味道的鱼汤,确实再鲜也让人难以下咽,他想了想,似乎灵光一闪,从贴身脖子里拽出一个玻璃坠子,打开,晶莹的白色粉末滚落汤里。

在纪锴角度看来,颇有一种“服毒吧死吧大家都不要活了”的阴森诡异感。

“黎总!黎总你想开点?”

“……”

“咱离海岸线也不远,睡一晚等明天雨停了,说不定不用人救也能自己找回家,请至少不要这么早就绝望?”

“……这坠子里,是地中海海盐。”

“啊?”

“旅游的时候,在地中海海边买的纪念品。”

“呃,旅游纪念品,就这么吃掉了真的好么?”

黎未都看了他一眼:“地中海可以再去,难道你要喝没有味道的鱼汤?”

纪锴突然在这一瞬间,倒有点欣赏起这位黎总的清奇脑回路来。

……

喝了汤,身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纪锴一个人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黎未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能做到始终如一的手脚冰凉、畏寒,在还算正常温度下一个劲冻得瑟瑟哆嗦。

但有一点纪锴已经有了经验。就黎总那体质,现在要是放着不管,一会儿绝对什么毛病都能给你整出来!

这茫茫四下的又没有医院,真给整挂了,怕又是一个海上恐怖故事。

炉里的炭火……眼看着也要烧灭了。

纪锴:“你过来。”

“干嘛?”

黑暗中,黎总的吐息有些发虚。

纪锴裹着那张大大的、有点扎人的破毛毯,十分温暖:“你过来!你这样一夜到明天就冻死了!”

“我没事,我靠着炉子……”

火星明灭,炉里的炭火巨不给面子地在这一秒彻底熄了。

黎未都:“……”

黑暗中,静了几秒。摄人的男性气息,突然裹挟着烫人的温度扑面向他袭来。黎未都仿佛被猛虎扑食,一把被捞了过去,整个前胸紧紧贴上了某种让人战栗的温度——

“……”脑子轰然炸了。

像是被一万驾马车碾过,挫骨扬灰之后,世界恍惚不真实,周身弥散酥酥麻麻的余韵。黎未都感觉简直不可思议——不对,完全不对!男、男人的前胸贴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啊!

怎、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感觉?结实,软,紧压又弹……完全不可描述的触感!不、不是!这不对!这是什么!

男人跟男人,不应该只是骨头和骨头撞在一起硌人?正常、正常人类的怎么、怎么会这么暖!这么滑那么弹!

冰冷的腿、脚,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生拉硬拽着向温暖源蹭了过去。

黎未都并没有意识到。

却知道自己抬起了手,恍惚中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随便找了处别的地方捏了捏……也还是那样QQ弹弹的手感。

像是触电一样缩回手。人体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触感?

纪锴也很郁闷了——老子人道救济你,大胆刁民你居然趁乱,捏老子腰和屁股之间的肉?

“奶奶个熊的,姓黎的你给我手脚放老实点!别以为情况特殊老子就不会揍你!”

第31章

纪锴一声吼, 黎总的手脚立刻老实了。

骤然安静的漆黑中,只听得见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啦声, 一下又一下。

“……”纪锴默默反思, 刚才是不是声音太大、太凶, 吓着人家了。

因为怀里的男人立刻不仅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本来骨头架子就够戳人的了, 现在居然还硬起来了是什么情况?

呃,好像有点歧义。不是“那种”硬。

是整个人身体带四肢的僵硬——如果说之前抱黎未都的手感像是抱了只僵尸, 那现在的手感,则直接升级为成抱了个石雕像。

纪锴就不明白了,黎总,您老用那么个直挺挺的晾晒咸鱼动作侧躺着,难道就不难受么?

暗自用了点力, 想把这人的腰扳过来点, 却生生扳不动……

“黎总, 你别乱捏我就行, 我又没说不准你动!”

说话间, 脚背蹭了蹭对方的蹄子。哎哟喂, 僵还是其次的,都这么半天了,人还没化冻呢?

“……”

黎未都很崩溃。

他也不想僵、更不想硬, 但这一切都是他不能控制的!

被搂着,额头抵着人家肩窝。气息吐纳出来,瞬间会沾染上属于“纪锴”的气息和温度, 再扑面弥散回来,在整片黑夜里简直让人不得安宁。

黎未都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刚刚吃过鱼汤的人。应该没有那么饿。

可为什么?从那人身上却散发出来丝丝带着奶味的香甜,让他几乎压抑不住想要扑过去啃上一口冲动。

但他不能扑,更绝不可能造次啃别人。于是心脏深处,一群小蚂蚁只能细细、密密地啃噬着自己。

……

温暖的掌心顺着胳膊、腰线,一路摸了下去。

黎未都一个激灵——不、不是说不准摸的么?你、你想干什么?

修长的大腿被捉住了。

黎未都万念俱灰,在那一刻甚至已经做好“羊入虎口”的心理准备。

呵……没什么可争的,认羊。在那种毋庸置疑的超·肉食系野生动物面前,就算硬梗着脖子说自己其实也是个捕猎肉食系,并且是个体力极好的纯攻而并不是一只瑟瑟发抖的绵花羊,又能有用?!

结果,野生动物只是淡定拎起一只羊腿,往自己身上一扔。

小船继续摇曳。

地上是一层伤不起、但好歹严实、密不透风的厚软塑料布。黎未都一只大腿搁在人家腰上,浑浑噩噩享受着滑到让人几乎搁不住的肌理分明。

刺啦啦的大破毛毯里,所有被纪锴蹭过的地方,都好像点燃了一般洋溢着舒服的温度。但果然还是他身上最软、最暖,最弹……

一时忍不住,凉凉的胳膊也贼兮兮地搁了上去,纪锴没说什么。

指尖虚软无力搭在人家背部。想戳,但真戳了的话,肯定又要被吼了吧?

黎未都能保证“想戳”这个冲动绝对不是出于什么色情的想法!就只是单纯地……很想戳!继而,默默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耳边突然听纪锴轻笑了一声:“你这腿,也没几两肉啊。”

“~~~”

“~~~~~~”

“~~~~~~~~~”是谁说好的不准捏!你、你又在那捏什么!

薄唇开始不受控制地抖抖抖,却说不出话来。

那群小蚂蚁则纷纷实现了超越了物种的进化,开始结茧、羽化,变成小蝴蝶扑棱扑棱横冲直撞。

“黎总,说真的,我之前也算是跟你吃过两次饭,就你那食量……我家以前喂的猫都比你吃得多。以后多吃点肉,阿姨都很担心你身体了。”

猫……黎未都已然无法正常思考。

有一种强烈的错觉,他现在一开口,很可能会直接发出小奶猫的叫声,而不是正常人类男性磁性低哑的声音。这太不妙了。何止不妙,简直男性尊严受血洗,快气哭了!

但他还是开口了,用尽全身力气出来的声音有点虚,但至少低哑粗暴。

“你……衣服。”

纪锴不解:“什么衣服?”

黎总像是呼吸困难,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吧……其实别的都还挺好的。就是,我、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以后多穿!像这种贴身小背心什么的,有一个戚扬就够够的了!”

纪锴心说不是吧?

你从第一面嫌弃老子的衣品,一直嫌弃到现在,真就这么过不了这个槛儿?

他怎么能想到,黎总此刻整个人完全不在“衣品”的层面上——完全不在!

黎总满脑子想着的只有一个字……肉!

实在是纪锴那么一捏他的腿,身子顺势往这边一靠,大面积赤裸接触的肌肉直接给他那脆弱的小心脏碾得稀碎!最后的理智只剩下一些残留的哀嚎……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穿布料多一点的衬衫?为什么偏要穿这样?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纪锴:“黎总,你读过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吗?”

“没。”只知道肉,不知道书!

“是一本散文集,写世间凡俗、风土人情、花鸟草木的。汪先生文笔特好,那上面有一句话,我至今觉得别挺经典,我背给你听啊。”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黎未都:“……”

黎未都:“………………”

智商全面掉线,已然无法反驳!更可怕的是,不仅无法反驳,还直接掉入了那几句话的画面感里!

仿佛看到了一片花田、一树迎风招展的栀子花。就连海上潮湿冰冷的空气都弥散起了香氛,炽烈的、浓郁的,到处都是甜沁入骨的栀子花的味道。

……

黎未都那晚本来没打算睡。

毕竟睡眠质量一向差到要死。常年神经衰弱,不但需要靠酒精和安眠药维系,还必须戴上耳塞、蒙上眼罩,在周遭完全、绝对地黑暗和安静里一只只数羊。

窗外的风声、甚至枕边人的呼吸,都可能吵醒他,让他再也难眠。

更别说眼下是在一艘风雨里晃荡着的破船上,还跟不怎么熟的男人手脚交缠了。

却没想到,他这次竟很快就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真的非常奇怪的梦。

梦见了小时候参加过的一场婚宴。那是二十多年前全城最好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以现在的眼光看,当然整个陈设都显得很土气。

他那时只有桌子高,新郎新娘穿着红色喜服在台上,宾客一片闹腾时,怀中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

那时的移动电话块头还像砖头块一样大得惊人,他接了起来,对面传来焦急的、并不陌生的女人声音。

“未未,是我,终于联系上你了!是妈妈啊!你在哪,爸爸在不在你身边?”

妈妈?

黎未都有些愕然,回头看向台上——那个正在鞠躬,美丽、轻盈的女人,爸爸新娶的白阿姨,那个温柔善良、后来把自己养大的人,那才是“妈妈”吧!

“未未,你到底在哪?旁边为什么那么吵?”

“我、我在……”所以,是谁?是谁在叫我“未未”。

【让我们用掌声给这对新人最诚挚的祝福,下面请新郎新娘切蛋糕!】

“未未你在婚礼上?谁的婚礼?”

爸爸的婚礼。

“未未,你听妈妈说……”

可是,不是已经没有妈妈了吗?血流了一地,救护车走了之后,妈妈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都说,妈妈死了。

“未都,未都!未都你怎么哭了?”

场景转换,移动电话消失了,宾客也不见了。恍然抬头,只见床前站着小小的叶氤:

“未都你别难受。新的阿姨不一样的,不会再像上次那个一样打你了。别哭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一辈子陪着你,要是没有人爱你,我会代替他们爱你。”

黎未都自始至终很清楚,自己是在一场梦里。

想要醒,却无奈醒不过来。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曾经发生过的现实——在爸爸和白阿姨的婚礼上,真的有女人给他打过电话吗?

而那个时候的叶氤,又真的曾经说过会一辈子陪着他、爱他?

……

纪锴是被轻微的抽泣声吵醒的。

意识到是黎未都在哭,叫了几声,又伸手摸了身侧的手机点亮屏幕,才发现怀中黎总双目紧闭皱着眉、咬着苍白的唇,并没有醒。

是得多心酸的梦,才能在梦里哭成这样。纪锴想起阿姨说过,黎未都童年过得并不好,正有些同情并想要把他往怀里紧一紧,却听到喃喃一句低吟:“……小氤。”

卧槽!这下彻底没法睡了!。

“哎!”“哎!”简单粗暴两下,大力把黎总给摇醒了。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做噩梦了啊!”

早上跟戚扬一起钓鱼的时候,本来就听了一堆神吐槽——黎未都之前对小妖精多好?花钱捧他由着他作不说,还担心他吃不消给他做各种营养餐,每次收工夜深都会开车去路边等。花、礼物大批大批送,家务全包,宠溺纵容。

简直二十四孝男友也不过如此。

“黎总,还忘不掉小妖精啊?要不要听锴哥跟你讲讲人生道理?”

老子能跟你讲一晚上不带重样的,不收费!

怀里黎未都愣了片刻,摇了摇头。

纪锴心说完了完了,白天时戚扬还亲人一样拉着他的双手泪目呢:“多亏锴哥治好了我们未都多年的脑残!”这下彻底白搭!

治标不治本、小妖精病毒卷土重来了?

“我没有忘不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暗中,黎未都的声音很低:“那天,你在医院跟我说过那些话后,我想了一天。开始很抗拒,可后来就渐渐想明白了,我是已经不爱他了,你说的没错。”

“可是,有一些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啊,那叶氤到底哪儿好啊?】

戚扬说这话时,也是一脸的蛋疼。

【也是奇了怪了,你能说未都配不上他么?明显绰绰有余好吧!那么多年用心去疼、去宠,就算石头也该动心了啊?】

纪锴倒不这么认为。

毕竟爱这个东西,本来就是需要缘分的。你再好,别人也有可能不爱你。没辙。

“我其实很清楚叶氤为什么不爱我。我想不明白的是,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就变得不再爱他了?”

“……”纪锴:“黎总,你为什么一定要想通这个?”

“因为你发过誓‘要照顾他一辈子’么?这牛角尖你还钻着呢?上次怎么劝你的你没听进去?你根本没必要再……”

“因为,也许都是我的错。”

纪锴没多话,静待着黎总用他那异于常人的逻辑继续说下去。

“也许都是因为是我……没底线地对他好,把他给宠坏了。我妈妈以前劝我的时说过,无论是谁,像那样宠都会被宠坏。那如果,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错,到最后我不仅不爱他了,甚至还像你说的那样有点怪他,那我……”

“黎总黎总黎总!”纪锴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个冲动,直接把人往怀里一捂,“你相信我!有人是宠不坏的。‘被宠坏’绝对是他自己的责任,呵…你这人也真是受虐狂的命,怎么会觉得是你的责任?”

……原来,还真有这样死心眼的人。

都被一个人伤透了心,还觉得他是世上最无辜的,笨不笨啊?也怨不得戚扬一脸怒其不争狂黑他“脑残”了。

黎总一头撞人家胸口,鼻梁生疼,忍痛不死心抬头问:“那……你见过不会被宠坏的人么?”

这个问题纪锴很难回答。

毕竟他自己好像也是宠坏了某人,但为了坚定刚才的立场,还是义正辞严道:“见过没见过这不重要!”

“……”

“反正下次老子再遇到喜欢的人,也还是要该怎么宠怎么宠!老子会对他很好很好,他要是还不知道珍惜,那也是他的损失!老子成熟稳重身材好,被这样宠着都不满意他还想找啥样的?天仙?”

“同理,就像黎总你这样的,人帅专情会做饭,绝对是大批适龄单身青年终极理想型。小妖精不知道珍惜,绝对是小妖精的损失!比他好的男人到处都是,你赶紧抓一个回家吧,别再瞎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了!”

“……”黎未都其实还有很多话没说。

他知道叶氤不爱他,是因为有些怕他——毕竟他的妈妈有神经病,别人都说会遗传。更何况作为清楚黎家那个大宅子隐秘的人之一,叶氤很清楚,他还同时是暴力杀妻犯的儿子。

可是,纪锴“大批适龄单身青年的理想型”那句,还是让他嘴角有了一点上扬的笑意。

还好有他,好过了很多。

黎未都突然发现,有这个人在身边,好像总能让自己觉得一切并不是那么糟糕。

回味着纪锴刚才那番话,想到他说“再遇到喜欢的人还是会宠”,不知道怎么的,竟默默有些羡慕起那个人来。

不知道那个人会是个怎么样的人。肯定比朱凌帅、比朱凌好。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性格,会不会很小气、是个醋精。

因为如果,有一天那个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天,在他还没来及出现的某一天。在一条小船上。一个雨夜、一条破毯子,有人享受过他爱人的温暖拥抱,还被紧紧抵在怀里说了那么多温柔宽慰的话。

哈,哈哈,怕是会气到变形吧。

哈,哈哈哈……

呵,为什么幻想中那个人的样子,突然变得比朱凌还面目可憎了啊。

颤抖的指尖动了动。

这一次,却不再是想要戳一戳的顽皮欲念。而是另外一种,像是源自心底的恼人的想要碰触的饥渴冲动,黎未都目光晦涩、不明白那是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有次和纪锴去在美国游玩,路过小城镇的书摊,两人随便买了一本书。在火车窗边翻开时,一句话映入眼帘——

“有人认为,得知自己爱上某人的那一刻,应该是激烈的一见钟情。”

“又或者是产生了想要跟他结婚生子、共度一生的冲动,是清晨六点的吻,是看到他侧脸想要微笑的那种幸福洋溢,也许真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我觉得,得知自己爱上某人的那一刻,是你想要触碰他、又颤抖着收回了手的那一刻。”

船舱内静静,满溢温暖。

黎未都数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再度缓缓陷入安眠。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阳光普照,纪锴正帅气拉风地掌着舵,海岸线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碰触又收回的手”那段,原句蓝本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被你橙篡改加工过,已面目全非。

嗯!相信大家也发现了,黎总的“病娇”只是病弱 娇气包的缩写而已=w=。。。

以及黎未都的妈妈根本没有神经病!所以绝对没有遗传的神经病!

第32章

“所以就是说啊!为什么深情的人不能甜甜蜜蜜在一起算了, 还都他妈要叫薄情的渣渣欺负?要我说,干脆让那两个出轨人渣自产自销互相伤害, 你们两个开开心心在一起, 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S市中新区, 一家叫做petty的宠物店内。

戚扬顶着乱糟糟一头鸟窝一样的头发,拎着烧水壶穿着挂洞老头衫、拖拉着鞋子从厅里“啪啪啪”路过。

黎未都本来靠着柜台, 正看宠物店主卫轩喂猫。

闻言整个人一僵,“砰”地撞得柜子好大一声响。

“……”

戚扬他、他都知道了什么?

猜到了什么?还是我、我是心神不宁被他看穿了、总看手机被他盯上了?难不成他那天根本就没回去, 而是躲在船附近全程围观了一夜?

不,怎么可能啊?

黎未都的手机,从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早上,除了下属的汇报工作完全冷冷清清,没有接到一条重要的信息或电话。

有点沮丧……

还记得昨天一早靠岸时, 手机恢复信号的瞬间, 那一窝蜂几千条涌进来的群信息挡都挡不住。

“吃药干架华东洪兴帮”群, 里面左研、赢健他们差不多水了一整夜。

“锴锴锴哥呢?星期六晚上锴哥不上线?”

“锴哥出来说话!”

“锴哥失踪啦, 被人拐卖啦!身材棒棒又能干活, 谁买走谁赚啦!”

“啊哈, 锴哥拐卖别人差不多吧?肯定出去艳遇了,哼哼哼说不定骗到什么长腿大美人明早堵门儿去!”

“锴哥,明天再不出现报警了哈~”

有人在乎、有人找、有人关心, 黎未都再默默然看看自己这边。

戚扬,没有新消息。

卫轩,没有新消息。

A市的妈妈白阿姨, 没有新消息。

完全就没有人发现他一夜未归!这……就算真的海难了估计也没人救,更没人能想到报人口失踪!

人缘这个东西吧,黎未都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得开始广泛交友了。

目光一暗,修长的手指抖了抖,在群里发了个红包。

决定了!以后每周六定时定点发!这样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这伙人就算不想着他的人,也起码想着他的红包?

嗯!跟纪锴的朋友打好关系没错的!一伙人从建筑工到卖羊肉串的再到画家、医生、公检法样样俱全,博得他们好感,以后没坏处!

红包一下,瞬间炸出来一条条活鱼。

“哇,未都哥又发红包了!”

“未都哥好!未都哥好早啊!”

“未都哥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再出来一起浪?”

黎未都平静盯着屏幕信息一条条冒出来。不错。金钱果然可以买到朋友。

纪锴:“……”

纪锴:“你们……注意节操。”

江小白:“哎?等等,未都哥一出现,咱锴哥也出现了!感觉有内情!你们该不会……”

一个巨大“嘿嘿嘿”的表情冒了出来。

胡说什么!黎未都想皱眉,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在不自觉地上扬,吓得果断换上别扭脸。

余光里,却见一道阴影投在手机屏上。抬头只见胸、性感的颈子、喉结……纪锴突然靠他特别近。

面对面,还伸出了双手,黎未都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马上就要被亲了!

“项链。”结果,性感的唇缓缓轻轻吐出两个字。

……啊?

“你那个旅游纪念品的项链,刚才落船上了。呐,我给你捡着了,虽然只剩个玻璃罩子、里面也盐没了,但也许还可以装点别的。”

说着,双手擦过他耳际的碎发,帮他把项链给他戴上。

“……”坠子垂下来,重重击中心脏。黎未都活有种被老鹰叼上了天忽高忽低飞了一圈,又安然放回地面的感觉。

“像这海滩沙子就挺不错的,还有彩色小贝壳。其实你说这地球上哪儿的海不是海,你在这弄一点,以后跟人家说这就是地中海的沙子人家也不会不信。”

纪锴大概不会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后,从海边直到停车场黎未都一路都在低着头寻寻觅觅,盯着脚下细软、雪白的沙子,掠过无数小小的细碎贝片螺壳,想要找到那么一两只,能完整斑斓又正好装进他的玻璃罩子里。

却始终没有看到中意的。

纪锴那边都上车了,黎未都又不甘心起来:“你等我一下。”

傻兮兮跑到车后的死角处,从地上搓起些细小的晶砂往玻璃罩子里怼。

明明停车场的沙子手感比海边粗砺了不少,成色也发黄、没有刚才的细白,更没有小贝壳,早知道还不如刚才随便抓一把……

不符合审美。可装进玻璃罩的那一点,却又舍不得再倒回地上。

他说……让装一点。

黎未都也二十大几的人了,又不是什么青涩少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既苦闷又有点脑抽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但是,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那种……又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毕竟身材……身材像那样真的不行的!太、太那什么……会一直想摸!要是在身边放着,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工作了!身体恐怕也会很快搞垮的!

长相就更……

啊啊啊!

……

“是吧未都?”戚扬一张帅脸骤然近在咫尺,把黎总从思绪的飞马走兽中拉回现实,小兔牙显得有些险恶。

“……”黎未都再度清楚意识到,自己大概就是没头脑的兔子,已经跌进了一个出不来的胡萝卜大坑。

同样是靠得那么近,纪锴的温度、气息,分分钟就让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蹦出来。

而换成戚扬后,嗯,内心毫无波动。

“你也这么觉得吧?不如让那俩出轨的凑一对、两个懂得珍惜的好好一起过日子呢,你说是不是?”

黎未都脑子都炸了:“我们才……我、跟他又没有什么!”

同时下意识往后一退,柜台上放着的宠物粮直接掉一地。幸好都整整齐齐拿封口夹封了口,没有散得到处都是。

笼子里还在阉割修养期的橘猫闻声而起,兴奋不已地撑着已经少了蛋蛋的娇躯,望向鼓鼓的妙鲜包。

“哈啊?”戚扬愣,“未都你在说啥?”

黎未都:“……是你先说的!”

戚扬指着黎未都背后那台关了静音、但画面还在动的电视:“我在说这放的电视剧啊,最近挺火的你没追吗?就女主和男主双双出轨还一副真爱感天动地的神剧,看得可气死我了!倒是你,刚才在说啥?”

“……”

“未都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卫轩卫轩,拿猫体温计来,看看咱们病弱君是不是又发烧了?”

宠物店主卫轩正蹲在笼子前喂猫。

闻言抬起头,静静望看向黎未都,仿佛看穿了一切。

“戚扬,你那天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

“你说谁?哦……你说治好咱们未都长年残障的那位民工大胸弟啊?怎么,不是那天第一时间回来就跟你汇报过了吗?本人帅爆啊!你失忆啦?等等,卧槽——什么鬼!”

剧集中场插播巧克力广告——朱凌的各种丝滑,戚扬当场孕吐脸。

“换台换台换台!赶紧的!看这人就烦!讨好导演乱改剧本,抢我男主戏份!现在被发配南美去了吧哈哈哈该!”

黎未都:“说起来,戚扬你最近……都不用工作的?天天来店里摸鱼?”

“什么啊!我这叫爱惜羽毛,不乱接广告代言烂剧。”其实这叫懒,但这不重要,“不说我,叶氤最近没再有脸找你了吧?”

“……”其实,找了。

……

昨天早上从海边回家,纪锴说想试试他这款land rover的手感。

黎未都于是平生第一次坐自己车子的副驾上,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调整了座位伸开大长腿后,一切显得那么悠闲自如。

原本,这里是叶氤的专座。放着他的毛拖鞋、喜欢吃的零食还有饮料。黎未庆幸前天洗车顺手把那些给收了,不然……

海滨回程的路算是偏僻郊区,因而宽敞顺畅几乎没什么人。一路银杏参天,特别特别美。

“……待会开到市里,一起吃个早饭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吃早茶的地方,我请你。”

黎未都原以为,美食诱惑在纪锴这里是百分百有效的。

毕竟之前那都什么情况了?就连刚彻夜打架、从医院回来寿喜锅他都吃得下,还有什么他不敢赴的筵席。

结果:“实不相瞒,今天都星期天了,我还得备……”

纪锴临时把“课”字咽了回去,差点露馅:“我还得准备准备明天搬砖的一些事宜。”

……搬砖有什么可准备的。

黎未都不开心。甚至开始默默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无趣,所以别人跟他待上一夜已经到了极限,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他。

叶氤以前也说过,他这人很没意思。

……

正低落着,纪锴却忽然减速,把车停路边了。

黎未都不解,却见那人眼角带上了些孩子般的笑意:“来,下来看看!”

下车之后,竟然是遍地如歌彩华。

秋天的银杏、枫叶,簌簌像是蝴蝶一样往下落。整个天地绚烂寂静,像是在无限延展、灿烂秋光下新海诚流淌着的浓郁画面中。

“我刚才就觉得了,这儿好像比秋枫山景区都要漂亮。果然啊。”

黎未都讷讷说不出话来。

缓缓地想着,那个人是有怎么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却又觉得在这碧蓝的晴空,和一片红灿灿金煌煌掺杂着绿叶的无尽白色地面上,眼前的人好像才是这片画卷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本来郁卒的心情,突然再度变得闪闪亮起来。血液里有什么压抑的东西,几乎让他一向冰冷的皮肤都开始沸腾。

却什么也做不了,望着纪锴站在巨大的红枫下,踩着咯吱的乱红枯黄,突然很想拍他,拍下眼前这一幕。

恍惚拿起手机,定格、画面完美,刚要按下“拍摄”的那一瞬间。屏幕却变了。

来电人——叶氤?

黎未都愣愣地,十分意外。因为,就算是交往的时候,叶氤没事也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他打电话的。分手后,更是一次没有找过他。

不过说起来,家里确实还有些属于他的东西没有拿走。几份证件、还有之前从车子里收拾出来的他的鞋子和手表……

有些残念地看了一眼纪锴的背影,只差一点……刚才明明那么好的画面!叹了口气接起来,叶氤像是撒娇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未都?你最近怎么都没有联系我?”

黎未都:“……”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纪锴正拾起一片银杏在细细瞧,转头只见他一脸的为难。挑了挑眉,走了几步过来。

“叶氤,我们……不是分手了么?”

“分手了也可以联系的呀。”

“……”黎未都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分手后,一般都不会联系了的。”

两句回话而已,纪锴已经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抬了抬下巴示意“黎总你要挺住,千万不要被糖衣炮弹攻陷”。结果也不知道黎未都怎么理解的,直接切下了免提。

就听叶氤软软的声音幽怨着:“分手了就不能继续对我好了么?未都,你所谓的‘喜欢’,也就不过如此而已么?”

卧槽——世上竟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锴哥听了想砍人。

却还没来得及手把手教黎总怎么回怼小妖精,“嘟——”一声,对方突然就给挂了。

纪锴喃喃:“这磨人的小妖精……是在想什么呢?”

等等,难道是、这叶氤难道是后悔了?

这是在放下面子,试着回勾黎未都呢?

所以,终于体会到被朱凌丢一边,又没有金主捧、没有好男人宠爱做饭接送之后日子的孤苦艰难了?作到尽头,想回头了?

哈,哈哈哈!又是天道好循环……

你、你干嘛笑得那么开心?黎未都脸一红。

“黎总你为什么不笑啊?大仇得报啊!不开心吗?”

“……”

按照纪锴的理解,世间上报复的基本法,好像也就只有两种。

一是直接手撕对方,毙前路、撤资源,整得小妖精在娱乐圈凄凄惨惨混不下去。不过黎未都这人念旧情,应该是做不出来那种事的。

幸好还有第二条,精神碾压复仇法。

那就是土豪总裁自己继续帅着、继续有钱。等小妖精离开他不久之后,突然发现青黄不接,之前的生活水平也赶不上了、无条件爱着他的那个人也不伺候了,落差感飙升,开始贱兮兮要回头了。

“黎总,我跟你说,你呀,赶快的、赶快去找个好对象!”

“然后在小妖精面前疯狂对那个人好好好。让小妖精知道,失去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而且他永远、永远也不可能把你要回去了!”

“以后啊,他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你对别人好,咬着被角悔不当初,哈哈,该!”

真的是,想想就爽。

黎未都几乎没在听他在说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别笑了好不好!

那种带了点匪气的笑,实在是……灿烂啊。

感觉比阳光还暖,明亮得这儿明明落叶满地的,都不再像是秋天了。

……

同一时间,一座小洋楼二楼阁楼,飞满的尘星被阳光照映得金黄。

一大堆打包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拆卸,一个混血感十足、五官立体、发梢微卷的青年正坐在窗台拿着抢来的手机,伸着破牛仔裤包裹的长腿大大翻了个白眼。

叶氤一脸蒙圈:“潜潜,你怎么给我挂了呀?”

沈潜:“小叶子,你是不是傻?!”

叶氤:“可是,是你让我给黎未都打电话的啊。”

“我是让你打没错!但刚刚说好的,咱这通电话的中心思想是什么来着?”

“是、是让黎未都他……继续当我演艺事业的金主啊!你说我不该分手,不能把大鱼轻易放走,就算在分手之后也得吊着他。我刚才不是完全就照你说的……”

沈潜:你照我说的都做了啥了啊喂?

老娘是要你说点甜言蜜语,勾起回忆!或者假装示弱,哄他继续关心你、对你念念不忘,卧槽你他妈也是真的能耐,硬生生给老娘憋出来一句“分手了就不能继续对我好了么”?!

搞得跟谁该对你好的一样啊!你是不是之前被他宠得生活不能自理、头脑也退化了啊!

真的,那个姓黎的要是还傻傻的没反应过来、还在脑子不好喜欢你也就罢了,万一清醒过来了,听到这句话还不哔了狗了?!

“你待会儿再给他重打!老娘一句一句教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但哔了狗了,狗子还撒欢跟着人家跑了。

潜潜,也就是沈潜,自称“老娘”,性别男。人设比渣凌还要一言难尽。

锴哥动心不远了,不过会粗点事~~以及妈惹,今天被基友告知居然上网页千字金榜了=w=+上一天也是胜利,谢追更党关爱肾虚作者么么!

第33章

沈潜真心觉得, 有些人啊,真的是扶不起的阿斗。

阳台窗边一片小植物的绿意, 阳光照映叶氤那张透明、可怜、惹人心疼的小脸——呵, 要是换成是老娘当初有你这么一张脸, 有你这么一把好牌,早就翻云覆雨、风生水起、要什么有什么了!

还用得着那么辛苦, 一步一步忍辱负重挨到现在?

斜眼瞧了瞧镜子。

不过,反正镜子里面的那张精致的脸, 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比叶氤差了。

想起曾几何时,只能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不起眼、没人在意。默默羡慕叶氤能被大少爷各种捧在手心怕化了,就连万人迷朱凌都在人群之中被他那特有的青涩、无辜的气息吸引。

然而,这世道……果然有得必有失啊。

看吧?从头到尾被保护、娇惯得那么好, 一点点委屈都没受过。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做事还是那么任性、幼稚, 可笑又没心没肺。把旁人羡慕不来的人生作得一塌糊涂还不知道反省, 还有脸在这委委屈屈、哭哭啼啼。

底层人民是服气的。

“小叶子, 黎未都他……真的有那么不好?”

沈潜最不明白的就是这点。

朱凌确实与众不同、确实诱惑、确实有一种罂粟花般叫人望之迷乱的独特气质。

但要说起那位认真、严谨、一丝不苟的黎大少, 其实也是一直都有好多人偷偷倾慕、崇拜着的。

只不过,人家毕竟豪门公子难以高攀,又总是一脸严肃冷淡。再者所有人都知道他眼里只有叶氤一个, 也就纷纷不太愿意自讨没趣罢了。

沈潜是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觉得叶氤脸上大写着“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可能至今不知道吧,当年在学校羡慕、嫉妒他命好, 背地里扎他小纸人的究竟有多少。

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能有他这独一无二的机会,能落到被黎未都宠着护着,肯定都会想尽各种手段、使出浑身解数疯狂笼络金主的呀。也就这叶氤邪门,居然抖抖羽毛、伸伸小短腿儿,就把金主给踹了!

无法理解。在沈潜看来这简直就像是疯人院刚放出来的神经病,正拿着整麻袋整麻袋的钱,站在顶楼往下疯狂撒币!

然而,叶氤却很有自己的道理。

“潜潜你又不知道!黎未都总是管着我,烦都烦死了!性子又抑郁、有时候又神叨叨的,跟他在一起好压抑,一点都不开心!你知道跟他在一起时是每个小时!每个小时都能看到他发过来的‘问候’短信,我简直是……”

“行行行!”沈潜连忙打断,懒得听他抱怨这些有的没的。

“好歹人从来没欺负过你对不对?给你资源、什么都给你了对不对?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你对不对?这些好处占着有什么不好——在朱凌那边没给你百分百的承诺之前,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分手的啊!现在搞得自己多被动,还得回头求人家!”

“又不是我自己想求他的~”叶氤扁起嘴。

“我还不想让朱凌回来之后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呢,要是朱凌知道我还跟黎未都联系着,恐怕会生气……”

“拜托,小叶子!醒醒!睁开眼睛看看,黎未都一不捧着你,你最近资源都成啥样了!等朱凌三个月回来,看到你糊穿地心,才真的不会要你了好吗!”

“……”

“你真的觉得闪闪发光的小明星叶氤,和没收入吃白食的小可爱叶氤,在朱凌眼中能是一样的吗?你问问你自己,他有那么爱你吗?能爱到那种不计较世俗的地步吗?”

“现在的形势真的很严峻——你眼前一场恶仗!可你居然、唉!居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想打,我也真想给你跪了!”

叶氤疑惑地看着眼前人夸张的呼天抢地,弱弱眨了眨大眼睛:“可是潜潜……咱们前几天不、不是已经做了准备么?”

……

前几天,在沈潜的授意下,叶氤打电话联系了朱凌老家的许多亲戚。

告知了他们朱凌已经离婚的事情,并且按照指示,添油加醋地表示朱凌把房子、车子,还有好多存款都给了纪锴。

朱凌家的亲戚们原来多半四散在外省,在朱凌红了以后,纷纷沾光搬进S市,一群人都不怎么自觉,整天总能冒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破事麻烦朱凌,经常没事也能搅出事端来。

于是,如此一个消息,简直像是饼铛里扔了手榴弹一样在亲戚群中炸开了锅。

相约见面的餐厅,三姑六婆自四面八方陆续登场,一大家子亲戚七嘴八舌脸红脖子粗,在包间里声讨得不亦乐乎。

“你瞧、你瞧这生猛的战斗力。”沈潜抱着手臂很是得意,“到时候抢房子,怕是要当场生撕了原配,啊哈哈哈!”

叶氤不明白:“潜潜,统共也就一套房、一台不到二十万的车,给那个人了也就给那个人了吧!我反正本来也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才喜欢朱凌的,又何必那么小气?”

“不,必须要回来。”沈潜目露寒光挑了挑眉,长长的睫毛在立体分明的脸上落下一层阴翳。

“小叶子你要拿出勇气、亲自出面,在朱凌家人的支持下,把那个人所有从朱凌这儿拿走的东西,一分不剩全拿回来!”

“可我也没有多恨那个人啊,” 叶氤还在迟疑,“听说他本来就是拿死工资的,也就住那一套房,要是抢走了,他岂不是连住的地方都……”

“叶氤!”沈潜怒其不争,伸出手指对着小美男的太阳穴一顿戳戳戳。

“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现在完全不是你恨不恨人家的问题——而是那个人,如果他想搞你,一个指头就能叫你永世不得翻身知道吗?”

“我问过朱凌的朋友了。朱凌其实是舍不得那个人的。”

“他根本不想离婚!错误也承认了、哄也哄过了,是那个人自觉烈性子非要跟朱凌离!那个人要是愿意回头,极有可能朱凌马上就能一秒不耽搁颠颠飞回来跟他复婚,到时候你才真的哭都没有眼泪了!”

“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让那个人彻底对朱凌失望、心寒!”

“再也不原谅、再也不想回到朱凌身边,让他们两个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续前缘!”

“所以你不仅要狠下心来弄他,还要在朱凌家人的庇护下做得名正言顺!顺便获得他家人的好感,让他们觉得你才是真正向着他们家的。”

“等三个月后,朱凌回来气也该消了,再让他家人好好做他的思想工作。以后你想进他们家门,就容易多了不是么!”

叶氤被一番话狂轰滥炸彻底弄迷糊了,歪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潜潜,你果然好聪明,想得好周到!”

呵,沈潜谦虚地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以后还有多多“惊喜”等着你呢,敬请期待哟。

……

纪锴有时候觉得,人生真他妈奇妙。

机缘、巧合、善恶有报。有时候可能真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小妖精的作妖了,才会干脆把他放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之上,让台下人携手默默围观他的精湛表演。

就在黎未都刚才接到的那通“厚颜无耻”的电话挂掉后不到五分钟,换纪锴手机屏显示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一接起来,呵,这么巧,又是小妖精!

“总之……叔叔婶婶这边已经说过了,限你一星期的时间,请把朱凌掏钱买的房子车子统统还回来!”

突然变得硬气得很!和刚才乖乖轻柔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了。

纪锴觉得好笑,一秒免提。

黎总,黎总!您不是程序员么?欢迎您亲自测评你家小贱人2.0作妖现场!

挂着玩味笑地晃了晃手机,却见黎总愣了愣,继而垂下眸,一副茫然歉疚的表情。纪锴心说呃……我就开个玩笑,又不是在迁怒你什么的,忙友好地伸出手去,把刚才拿着把玩的银杏叶递给黎未都玩。

黎未都默然接过那片树叶,下一秒,肩膀突然被搂住了。

微凉的秋光中,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人瞬间僵硬。纪锴搂着他,把他往路边带——那儿有一条落满杏叶的铁丝长椅。

……应该是哥们儿的那种搂。但是,哥们儿的楼肩膀和情侣的楼肩膀,说白了又有什么必然的区别?

特别是,这么靠在一起坐在长椅上,就、就更像是一同赏秋枫的情侣了。

如果,不是还接着奇怪的电话的话。

……

电话那头,叶氤还在一条一条罗列着纪锴拿走的东西:“朱凌还说过,他有一笔定期存在你那!一共13万,请你也一起还了!”

关于那13万,是沈潜从朱凌好友宁振那儿套出来的消息。

朱凌在跟纪锴结婚时,曾给他存了一笔131452的定存。叶氤想着就没好气,直接补了一句沈潜没教的:“要是没到期就提前取,有利息损失也没关系。朱凌说了,那点钱无所谓的!”

【哪怕房子车子不要,这13万的存款也一定要赶尽杀绝。小叶子记住,我们并不是为了要钱,只是为了彻底恶心他而已。】

……这恶心的,其实还挺成功的。

反正纪锴是真心又想他那把心爱的西瓜刀了。

虽然不会真的乖乖给小妖精打钱,并且也不再稀罕朱凌那廉价的“一生一世”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朱凌会连这个都要跟小妖精说。

到此为止,整整三年婚姻的所有仅存美好回忆,彻底宣告玷污。

朱凌,不管是不是你本人的意思,你他妈都真的已经……老子以后跟你,再也没话可说了。

清了清嗓子,笑着回复小妖精:“后来朱凌还给我每天打五万来着,要不要一起给您转回去?现在好像还每天托经纪人贱兮兮打着呢,简直烦死个人,你能不能叫他别打了?”

小妖精估计从没听过一天五万的事,愣了一会儿,很憋闷来了一句:“你、你都还回来!”

“行!没问题,就当给你俩二婚的礼钱吧(虽然并不会还)。顺便送一句新婚贺诗——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真的,特别适合你俩,拿走不谢哈。”

“噗。”那头沈潜全程监听,一下没忍住,差点没憋成内伤。

这前夫哥!

没想到还有点意思啊?

叶氤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是被骂了,涨红了一张脸:“总、总之,朱凌家人还说了,还了钱以后,你就没事就不要再跟朱凌联系了!分手以后还巴巴给前任打电话的,都、都比摇尾巴的哈巴狗还贱!”

纪锴:“你还别说,自打分开以后,老子还真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倒是他,动不动喝多了就巴巴给我打电话、发短信的,黑名单都拦不住。想你这么牙尖齿利的,怎么就不好好管管他呢?哦,忘了,人家估计也不会听你的,不然也不会迫不及待把你甩了跑南美躲着去了……”

“你!总之你快点还钱!”

嘟嘟嘟——那边挂了。小妖精又临阵脱逃了。

纪锴倒也不着急。

缓缓转过头去瞧着黎未都,有种莫名的预感。接下来,黎未都的手机可能还会响,今天的小妖精说不定是打算把好多攒着的故事一天全出完,这场作妖大戏还远没到高潮。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黎未都难得看到纪锴这么专注的神情。

不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那么静静盯着他手机等着。他知道纪锴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但现在整个人却仿佛有一种陌生的知性气质,陡然让人觉得新奇、看不够。

很准时。五分钟内,黎未都手机果然又出现了叶氤的来电。

“未都,是我,刚才我、我不小心腿扭到了,肚子……也好疼。很难受,现在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呜,你……能来看看我吗?”

“……抱歉。”

黎未都本来都打算挂电话了,一阵风吹过,手中的那片银杏叶弯折着轻敲指尖。他低下头,恍惚地盯着那片脉络完美的叶子,在看看身边给他这片叶子的男人:

“其实,我现在正在陪新交往的男朋友看枫叶,过不去了。”

像是斗胆造次,又像是偷到了颗糖。其实很想看看纪锴的反应,自己却先移开了眼低下了头。

所以他没看到,旁边纪锴差点没跳起来——黎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竟一下子就光辉、高大了起来!

这、这活学活用啊!怼得直中要害啊!哈哈哈小妖精要吐血了吧。

“新、新交往……”叶氤那边确实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明显乱了阵脚,深吸了几口气,“哦,呵呵,你既然这么快都有新欢了,那我就不打扰……”

“啧!”沈潜一个纸飞机砸过去,瞪眼。搞什么呢!不准退缩!

叶氤只能硬着头皮:“可是、可是未都,我、我真的好不舒服,肚子难受。记得以前在家里,我吃多了海鲜肚子疼,你都会……”

“……都会半夜急匆匆去二十四小时药店给你买药,带你针灸、刮痧,给你熬中药,煮养生粥,总之一切以你为重,是吧?”

纪锴从黎总手里拿过手机。

“是啊,你也知道人家对你好?可是人家病了的时候,没力气做饭起不来床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

“不肯陪他,在外面玩到大半夜,回家给他带了个小蛋糕,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难道就不知道他的胃根本不能吃街上那些劣质小蛋糕么?人家戚扬作为朋友都知道,你凭什么不知道?”

“还特么从药抽屉里面翻找出一瓶过期药,隔着两三米扔人家床上——但凡有点人性的,相处那么久了就算没爱也有亲情吧?也有互相照顾的义务吧?真的叶氤,做事能像你这么绝的恐怕也算是濒危物种了。你知道为什么濒危吗?因为活着的基本都被人给打死了!”

说到这儿,真心都替黎总委屈。虽然确实也有一部分是土豪总裁自己脑残一根筋、不自爱任人践踏的锅,但果然……还是太委屈了!

叶氤那边声音有点发抖:“……是、是你?”

“嗯,是我啊。”

不是老子还能是谁?你才给我打过电话,这么磁性有辨识度的声音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然而,纪锴没想到的是,叶氤其实到此为止,都并没有认出来他的声音——他所谓的“是你”,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彪悍骂人风格,他还记得这个人!

他、他不就是那天那个连珠炮似的怼他的,那个黎未都新搞上的小新欢?就是小报上爆来的不知道乱七八糟哪儿冒出来的肌肉小民工什么的!

“呵,真没想到你就是‘新男友’啊?”

“怎么未都的口味现在变这么重了,什么人都敢要?但是无论如何恭喜你终于上位了啊!不用在工地搬砖了,躺在床上伺候好他就行,日子变轻松不少吧?”

纪锴:“那可不是!亲爱的懂得疼人器大活好又会做饭洗衣,给老子买房子买车带老子到处玩儿,让老子买买买随便花,现在的人生真是既轻松又爽啊!真是谢谢你,这么慷慨无私愿意把这么好的人让给我。”

“……”你、你都在说什么?!你、你手在干什么!

可能是纪锴说着说着有点兴奋,说到“器大活好”的时候,居然伸手在黎未都的大腿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还拍了一下,黎总被调戏得简直窒息。

“所以,以后他就交给我来照顾了。你放心,有你这么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前任,真的是……后任随便干干都能分分钟拿走宇宙最优秀员工奖,真心谢谢您啊!哦对了,都分手了,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知道吗?”

叶氤:“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管我给不给他打电话?”

“喂……”纪锴很无奈,“刚才是哪个说的,分手以后谁给前任打电话谁就比哈巴狗还贱的?才说过的话就能忘,简直是天下之大,都大不过叶氤你缺的那块心眼儿。”

“……”

“……”

“!!!”

别说叶氤跟被雷劈过一样彻底傻了,连在旁边全程监控的沈潜都愣住了。

卧槽?卧槽!

这、这对面怎么会是刚才那位原配哥?!

等等,难道拨错电话了?抢过来一看,号码没错啊!啊,所以说——原配哥现在跟黎未都在一块儿?!

为、为什么会在一块儿?等等,交了新男友?原配哥是新男友?

卧槽!你抢了人家朱凌,人家反手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抢回你家金主黎未都?!

沈潜脑子飞快,分分钟已经脑补出了一整个曲折辗转、和现实不太一样但其实又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的换妻狗血故事。

……换完好像更有钱了,这波不亏?

超级牛人啊前夫哥!

第34章

挂完电话后的漫长时光里, 沈潜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全程围观叶氤跪坐在地板上摔摔打打、拼命否认事实。

“在黎未都和朱凌为了我打起来的那晚之前, 那两个人明明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突然就在一起了?!联手起来气我很好玩是不是, 真觉得我会相信有这种事?!”

“那可不一定哦。前夫哥刚不是说, 他跟黎未都早就认识?我听他话里话外,好像还挺了解黎未都的。”

说不定, 比你了解得还多。

沈潜伸出手,悠闲摆弄者窗台上新买的芦荟。

不但能细数出来黎未都不吃辣、常年手脚冰凉、除了那一种进口胃药其他胃药全没效。还清楚人家的兴趣是写程序和收集茶杯, 戴着的项链是地中海旅游的时候买的,做的鱼汤和寿喜锅都特别好吃。

“要是一点关系没有才奇了怪了吧?朱凌的前夫,怎么可能知道黎未都这么多细节?”

一句话,把叶氤堵得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又咬牙不甘心道:

“不可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了解黎未都!他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部用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根本不可能有空在外面瞎搞, 更没道理分手几天就喜欢别人!何况喜欢谁不好, 偏偏挑了他?”

“你好像挺不开心的。”

“遇上这种事谁心里能舒服?要是潜潜你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走了, 你能开心?”

沈潜:“可不是你自己丢垃圾桶、不要了的东西么, 怎么还叫‘抢’?

“我丢了的别人也不准捡!潜潜你到底站哪边?”

沈潜于是乖乖闭嘴。耳朵长茧地又重复听叶氤叨叨了好一阵子黎未都十多年来如何如何对他百般呵护、怎样怎样眼里只有他一个, 之前投怀送抱的多好看的模特儿演员都有,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忍了忍,真心想吐槽一句大实话——没多看一眼, 是因为人家没遇上前夫哥好吗?

前夫哥多大一个杀器?朱凌都拿下的猛人啊!

早在三个月前,沈潜第一次从电话里听说朱凌居然已经结婚了,也是异常震惊的。

按说, 像朱凌那么恃才倨傲的类型,绝不可能在三十岁之前定下来。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就被人收入囊中。而那位前夫哥搞定了他不说,最后还甩了他。

按照朱凌朋友的说法,“凌哥扯着我们嗷嗷哭,那叫一个悔不当初。喝完酒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拦都拦不住……”

这么让人念念不忘,再加上刚才那怼人的气场。短时间融化黎未都那个高冷,真也未必就是不可能任务。

难以想象,会是怎样貌美如花、彪悍潇洒的一位世外高人。

不对!

沈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陡然转身回书架上翻翻翻,哗哗翻出一本旧的“惊爆总裁和小民工”专题小报。

“小叶子,如果说前夫哥和小民工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你确定一下这身材,真是他吗?”

叶氤愣愣对着那张曾经看过、还以此找黎未都大闹过一场的小报。

整个人缓缓、缓缓地冒出一脊梁冷汗——这身高、这身材、这件黑色的小背心?!

是啊!这不就是那个纪锴吗!为什么、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往这边想?

……

所有事情,直到这一刻,似乎才终于真真切切地串联在一起。

怪不得,黎未都那天来分手能那么淡定自若!朱凌还一直很想不通,黎未都怎么会有他家那位的电话……

小报的脚注时间,在那次打架之前。他们确实早就认识了!

一阵死寂之后,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想起一声诡异的冷笑。叶氤眼睛一灭一明,第一次出现了几乎像是“斗志”的东西——强烈的、反复的怨念激起的斗志。

“呵,我要去找黎未都。我要当面拆穿那个纪锴!”

“……”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还在朱凌面前装得那么无辜,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还哄着黎未都一起在背后耍阴招贱招?长着一张心大的脸——心机似海啊!骗得所有人团团转,够有本事的啊?”

“我之前真是蠢,居然还有点可怜他、想放过他?呵,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只要我回去……只要见了我,未都才不会继续被他骗!”

说罢,整个人已经气势汹汹拿了钥匙冲到门口。可真开门时,却又怂:“潜潜,你、你不陪我去?”

沈潜疯狂摆手:“我不去!而且劝你最好也不要去!”

还当自己在人黎未都那儿是个大宝贝呢?

真去了,大概率搞不过前夫哥还要自取其辱,说不定直接送人头!

……

然而,没辙,劝不住。

沈潜算是能劝的话都劝尽了。扯住叶氤分析利弊,摆事实讲道理说你要是还想要你金主,咱们必须忍辱负重详细制定计策、慢慢分解蚕食前夫哥的威能,不能冲动、不要着急。

只可惜,金丝雀当习惯了,一点受不得委屈又自视甚高。

窗外开始下起毛毛雨,沈潜的小火锅在空荡荡的屋里咕噜咕噜支起来。金针菇烫熟的时候,叶氤湿漉漉扶墙、跌跌撞撞回来了。

“呜……黎未都居然完全、完全被他骗住了!现在脑子一点都不清醒了!”

沈潜: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觉意外,反而有点想笑。

“我、我要告诉朱凌!一定要告诉朱凌!他不接我电话,我就换号发短信、发到他接为止!朱凌真的好傻,还一直觉得亏欠那人、还以为那个人会有多伤心?呵,才离婚不到一个月,人家早把他忘了,搂着黎未都亲得那么开心!”

沈潜一把摁住叶氤:“千万别!朱凌不会信你的!”

“凭、凭什么不信!有报纸铁证,何况他们自己也承认了!亲都亲了——”

虽然,只是亲了个脸而已。

叶氤也不是三岁小孩,当然知道亲脸可以作假、可以是只为了气他故意秀他看。

但是不对。

黎未都那个眼神、那个无措惊喜、那嘴角一点点压抑不住的笑意、那种全然心底里像开了朵花一样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的开心劲儿,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要不是亲眼看到,叶氤都不敢相信。

那个人,从来只看着他一个。怎么这才几天,就着了别人的魔?!

“让你别急着打!”沈潜再度按住他,“你打过去,朱凌百分百会觉得你在挑拨离间,对你还能有什么好印象?你先别急,我先去给朱凌那些个朋友说一说,由他们转达,说不定朱凌还多少会信!”

……

宠物店,黎未都低着头,继续一遍遍刷他那完全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手机。

都一整天了。

简直是……昨天有多么惊讶雀跃,今天就有多么沮丧失落。

亲都亲过了,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了?

昨天,在那片漂亮的枫叶道上,挂完电话纪锴神预测:“一会儿小妖精不出意外要杀到你家。自己一个人能顶住么?需要我出面去替你站个台、撑个场子么?”

黎未都其实并不需要有人撑场。

但又舍不得就这么放纪锴走,于是点了头,把人拐回家,给人煎了一份美味焦黄的吐司太阳蛋鲜虾三明治营养早餐。刚吃完,叶氤正好如期上门。

黎未都默默,把之前整理好的一箱东西搬出来给他。

充耳不闻叶氤激动地扯住他,无厘头叫嚷一堆“你上当了”“他只是想勾引你来气朱凌”“他、他只是想利用你,骗你的财、骗你的色”。

骗钱欢迎、骗饭欢迎、骗色也……勉强欢迎吧。气朱凌?哼。

但纪锴才不是那样的人。

吃饱喝足的锴哥随即出门,这次倒是没怼人,整场对话用词礼貌和谐、中心思想明确——“朱凌你留着就好。你的他我就收下了,你也不要生气,其实很公平。你都有朱凌了,也没道理一脚踏两船的吧?”

说罢,就自然而然来牵黎未都的手。

纪锴一贯掌心很热。黎未都被烫了一下,小心翼翼感受着心脏延伸至全身的那种既轻快、又堵滞慌乱的奇异感觉。继而意外地,脸颊突然被什么轻轻蹭了一下。

就在他家门口、在他的白色篱笆小院里,在那几株已经快要熟透的向日葵前。

时间,好像静止了。

叶氤气得要命,缓缓红了眼睛,含着泪脸颊气得绯红,狠狠摔下那一箱子东西。

黎未都却听不到他不甘心的一通指责、听不到滚落一地的零碎翻滚。满眼只有向日葵的金黄、微凉的秋风,整个世界仿佛通透一般的虚幻与灿烂。

那一瞬间,比什么都清晰地认识到——他是真的,真的喜欢上身边这个人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很喜欢、非常喜欢了。

也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爱、也不怀念叶氤了。

就连他掉下眼泪,此刻看到也再没有任何感觉。整个感官里唯一灼热的,只有身边人握着他掌心的温度。

十指相扣,想要就这么一直握着,永远不放手。

……

开车送人回去家的路上,黎未都一直憋着想问纪锴。你刚才亲了我,就一句解释都没有么?

怎奈何纪锴全程没提这茬:“黎总你刚才表现不错!稳、没心软、没给老子掉链子!哎你看到叶氨那气炸惊呆的表情没?只对他好的人被别人抢走,终于知道后悔不甘心了吧?让作天作地不知道珍惜,该!”

“叶氤。”黎未都纠正,“他叫叶氤,不叫叶氨。”

“小妖精也好,叶氨也好!老子愿意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

“……”

“总之吧,他如果还有点尊严的话,应该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了。也好,叫他弄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也差不多了,你以后也别关注他了,那种人不值得你再为他浪费时间。我说这话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但真的,你妈和戚扬之前都拜托我多劝劝你……”

黎未都静静开着车,阳光洒进车里,打在袖子上暖洋洋的。

那温度,让他想起上一次跟纪锴一起坐在漏雨的车里,那紧贴皮肤的温度。

突然很想往那人身边靠一靠,却找不到理由。一直把人送到小区楼下,目送他上了楼。那一吻还是没有任何解释。

而在那之后一整天,干脆就没消息了。

“……”黎未都当然知道没消息才是正常的。

毕竟是周一,人家一大清早在工地上辛苦搬砖。工作时少看点手机也好,别不小心摔下来受伤就糟糕了。

却还是有种昨日刚被君王临幸、今天就遭嫌弃被打入冷宫的失宠的凄惨后妃心态。

不知道,他中午都吃些什么呢?盒饭?不会那么没有营养吧!

抬头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暗自懊恼——怎么会没想到要约他午饭?赶紧约晚饭,带他吃好点补一补!

结果没几分钟,纪锴回复了信息:不好意思啊黎总,我今晚有约了。改天行吗?

“……”有约,你跟谁有约?!

因为,要知道“吃药干架华东洪兴帮”可是有群规的,不准脱离集体搞小团伙!群内单约全部要跟大家报备,发红包、并接受所有人的群嘲。

没有红包、没有群嘲,不是和群里那些人约的。

那是跟谁?!纪锴还有别的朋友?是什么人,帅不帅?近水楼台吗,该不会早就被别人盯上了?

正暗自炸着毛,戚扬一张报纸卷轻轻砸在他头顶:“未都,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么大事儿,你一个字都不跟我们说的?”

在眼前展开的小报,赫然华丽丽的全彩第二版整页惊爆标题“霸道总裁X小民工更新第五弹——船船船船!”

还是熟悉的夸张描述,还是一贯的“有图有真相”。纪锴的脸部依旧厚码,只剩惹人遐想的好身材。八卦总是很有吸引力,一向云淡风轻的卫轩都默默凑了过来。

“自从‘总裁带你买衣服篇’、‘甜蜜深夜陪护篇’、‘A城五星酒店之夜篇’、‘医院见家长篇’之后,这又来新的后续‘从此总裁不早朝之船戏篇’!原来那天我走了以后,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居然一直在船上干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啊?这么猛!”

干……

一个简单粗暴的动词,黎未都完全脑补出了罪恶感十足的香艳画面。脑子一热,差点没当场喷血。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人家白纸黑字写的。”

戚扬指尖擦过报纸,露骨几行大字“疑似狂情激爱、火辣销魂一整夜”。

“…………”血、血槽!

这都谁……谁写的脑残故事?!还有,这是怎么拍到的画面!

到底是哪家小报的无良记者,没事干了大清早蹲在那么偏僻的海边?!精准拍的还正是纪锴帮他戴项链那一幕!打了码之后,活像是接吻前play!

“网上现在满屏讨论到底的都是到底民工X老板,还是老板X民工呢。”

“……”

“好像多数都认定精壮民工X爱哭小老板比较激情带感,但,我是绝对相信未都你的!话说,我能相信你吧?锴哥好像也挺攻……”

“不过讲真,就锴哥那胸、那腰、那屁股,果然还是推倒之后口感手感更佳吧?再用点力给他活生生艹哭了,那低音炮嗓子求个饶什么的,哎呀啊哈哈,哈哈哈想想都……未都别这么小气呀,到底有多爽你倒是透露两句啊?”

说这话时,风靡万千少女的当红男星眼里正闪着不正常的明亮,嘴角上扬的弧度管不住地夸张,完全是一张猥亵痴汉脸。

黎未都整个人则呈魔方化碎裂:“戚、扬!你、你别乱说,我们、我跟纪锴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不会吧?这么香的一块鲜肉,放你眼前你没吃?那你一整晚都干什么去了啊?暴殄天物啊!”

黎未都浑身发抖。谁、谁都跟你似的没节操?!

“呃,难道说,锴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戚扬眨了眨眼睛,“哎早说啊!你不上我可上了啊!你知道我胸控得厉害,何况锴哥人还是狠狠甩过朱凌的男人,要是能睡了他,我一想到朱凌那张扭曲的脸呵呵……”

话音没落,前胸小背心被直接一把揪住,整个人后背贴上了墙壁的冰凉。

眼前黎未都双眼喷火:“纪锴不是那样的人!你跟朱凌的一切恩怨,不、准、牵、扯、到、他!”

“……”哈,生气了!

我就知道!马上冲正在擦拭宠物杯的卫轩挤眉弄眼。

卫轩:“戚扬,我觉得你还是别逗未都了,再逗未都要炸了。”

戚扬哈哈哈摆摆手:“没事放心吧,我们未都又不是那么重色轻友的人~”

不是重色轻友的人?这眼看着马上都要为色杀友了!卫轩目光一转,冲店里热带鱼缸里鼓着气的小河豚努了努嘴。

卧槽,一模一样!

戚扬看了看那鱼,再看了看眼前黎未都,嗯,来自大自然的剧毒威胁!

“哈哈哈,未都你、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看你从船上回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想诈诈你……说真的,你是不是对锴哥有点动心啊?其实吧,我早就觉得你肯定能遇到一个你真心喜欢,也眼瞎喜欢你的。正好锴哥也单身,很合适啊!”

“……”

“要是你跟他在一起,我和卫轩都举双手同意!钓鱼那天你还记得吗,我故意跟他说我有点怕虫子,然后一路虫子都是他在弄。人真的特别好,在一起肯定也能对你好、知道珍惜你!”

“所以说,你要是真对他有那么点那意思,正好我今晚上约了他来着。要不要一起?”

“……”

“我可以帮你们制造机会,多说点你的好话……”

“所以,晚上约了他的人是你?!”

完全阴寒的声音,背后一团吃人般的黑火烧啊烧。戚扬一秒乖巧。卫轩则像看死人一样,同情望向小兔子牙男。

……好啊,很好!

推了我的邀约,原来是答应了跟戚扬一起出去玩?!

你跟戚扬才认识多久?统共也就见过一面而已,就单约了?挺一见如故的嘛!像这种整天嬉皮笑脸、又会哄又会骗死不正经的男人到底哪儿好?

等等,说白了,戚扬跟朱凌不完全就是同一个类型的吗?

所以说,你是天生就喜欢这种类型!?

选衣服没品味,看男人更没眼光?!怪不得有长腿窄腰人又好,却年纪轻轻就成了失、婚、少、夫!

生气!

第35章

“嗯啊~锴哥, 不行了!你这也太猛了,受不了了呀!”

“锴哥锴哥锴哥求放过, 真的、真的不行了!啊~~~救命!”

纪锴:“卧槽, 戚扬你鬼叫什么呢?”

“可是、可是真的要死了呜嗷嗷嗷!”

偌大的健身房, 刺目的灯光,照得地板反射出雪亮。

幸好这个时间是一般人吃晚饭的点, 器材区只有零零星星几人而已。不然大庭广众跟这货为伍,纪锴老脸都要没处搁了。

……不就刚给你卧推加了几斤哑铃吗?!

奶奶个熊的就哭天抢地, 叫得像被老子强奸了似的!

人与人真是天性不同——论咖位,戚扬虽然之前好多年都跟朱凌难分上下,但最近已经借着真人秀的大火得来的资源成功跻身准一线,强压了朱凌好几头。

按说,应该有点大明星的自觉。

现实却是此人全然没有朱凌身上那类假模假样的偶像包袱, 约好了一起健身, 到点居然就穿这么休闲、挂着个毛巾, 跟刚从澡堂子里出来似的施施然来了。

也真是不怕有人盯着你、全方位偷拍你的邋遢变形照。

纪锴不知道是, 在不远处的游戏区, 有一个人刚偷偷拿手机无声拍下一张——妈呀, 戚扬今天这衣品简直都能报警喊人来抓,这都敢大咧咧穿出门,也是真的猛士。

拍丑照前, 宁振刚刚讲完一通电话。

挂掉之前笑眯眯“好的好的没问题”,挂掉之后一秒冷漠脸。

那通电话,是叶氤的经纪人沈潜打来的。

生动讲述了一个十分狗血的故事, 让他感到既困惑又为难——我到底是该跟咱凌哥汇报“前夫与总裁的二三事”呢,还是汇报此刻眼前看到的精彩一幕?

【前任就像WIFI,只要没人改密码都能连上。】

朱凌走之前的那顿送行宴上,醉醺醺一直这么叨叨着。

宁振看了看那正在认真指导戚扬锻炼大腿肌肉的帅前夫,真心觉得朱凌可能完全低估了现实的残酷性。

这个时代WIFI真心重要。好多人没WIFI不能活的。

要知道打算改你密码、一心蹭你WIFI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

……

宁振是带着特殊任务坐在角落的。

他最近的日常,就是每天准点准时来这家健身房,替不在国内的朱凌暗中观察他家“熊宝宝”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个十八线都够不到的男星,宁振是真·闲。

虽然以他的自身条件,本不该是十八线开外才对。人长得挺帅,身材也好,演技过关、歌喉上佳、说话做事又不傻逼,没有任何显而易见死穴。

出道几年,公司也捧过他、也砸了一些钱。电视剧演了、唱片也发了,风评都算不错,网站评分也并不低。

可没用,就是死活不红。

至今也都只能顶着“朱凌亲友”的名头,在一些综艺节目偶尔露露脸、赚点零花钱。

其实,亲友个屁呀?

说损友都心虚。宁振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朱凌,但没办法。朱凌毕竟是他这只快要饿死的蛾子能见着唯一的光,就算撞破头也要往上偎。为了名、为了利,不得不啃朱凌剩下的那些资源、才能勉强住娱乐圈的边缘一点岌岌可危的地盘。

幸好,演技确实是过关的,这些年演朋友演得还挺像。

朱凌信任他,临走前还专程委以重托,拜托他在三个月内务必看紧他的“熊宝宝”。最重要的是,死盯一个叫“江小白”的小骚货,有什么问题随时汇报。

结果,“江小白”算什么鬼哟?

凌哥啊凌哥,野生的你死对头戚扬直接出现了!

现实世界森森恶意袭来——您老还在小米加步枪、挖着战壕屯着粮准备打持久战呢,人家大规模杀伤性核武器直接怼你家门口了。

可见着了这么八卦的剧情,宁振却并不急着汇报。

怀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想等等看,看戚扬到底有没有本事把人真给勾过去。

要真勾走了,不知道朱凌回来会是什么表情?

有点想看。毕竟已经看腻了那个半吊子货色逆天狗运,被歌神在演唱会上唱了他的歌结果一下子小爆。继而参演电视剧、参加综艺,各种差差差被人骂骂骂的,热度飙升一路红上去。

按照人品守恒原则,是不是也该被教一教做人了?

……

口渴,去门口冰柜拿水。在前台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模特儿架子的男人:“……叫纪锴,很好认的,到底有没有?”

宁振动作慢了下来,仔仔细细打量过去。

说话的是个单眼皮的气质帅哥,辨识度超高,就连那一脸的别扭样都十分与众不同。宁振总认为自己亏就亏在长了一张叫人记不太住的帅脸,默默一个羡慕嫉妒恨。

“有有!有!”客户经理赶紧迎上来,提醒还在犯晕的前台小妹,“不就那个人吗?黄昏时段跑步机活招牌那个!”

“呀呀呀,”小妹眼睛一亮,“那位帅哥呀,他隔天五点到七点差不多都会来耶!先生办卡吗?我们店现在年卡正在打折,优惠力度……”

“哦。他要是在你们家,我就不来了。”

“?!”前台小妹同客户经理面面相觑。以前,都是别人看上了那个帅哥来办卡,只可惜帅哥已婚。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是因为帅哥在这,就不想来了的。

“我看这们家设施好像挺新的。”

“……”

“后面还有那么大的绿地,是高尔夫场么?S市别家倒是都没听说有高尔夫,如果说是冲着这个的话……”

客户经理:“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绿地是旁边酒店的。高尔夫呵呵,咱店还真没有。”

宁振差点笑出声来,因为他确实瞅见那位单眼皮帅哥生生忍下一口老血:“算了,没、没有也没关系。你们店整体条件……还算说得过去吧,反正也不贵,办张卡也没什么。”

“……”刚才是谁说的不办来着?

不止是长得别扭,人也别扭啊!

……

客户经理恭恭敬敬呈上办卡单,单眼皮帅哥填了几个字,人开始僵,气压变低眼神凶残状。

宁振循着他眼光往里一看,呵,纪锴正在矫正戚扬动作,各种扶手摸腿拍腰动作暧昧。全然没发现这边有人正气个半死,空气里到处弥散着的醋醋醋酸酸酸的气息。

嗯。

大明星戚扬、刚才沈潜口中的“总裁金主”、红耳钉公务员小狐妖、单身律师男等一伙人,其他觊觎者,这儿还多了个身份不明的单眼皮帅哥。

朱凌这位前夫的人生,说不定比他之前没视镜上的那个扯淡无比、玛丽苏女主三婚头带四个小拖油瓶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被各种王爷皇帝抢来抢去的破电视剧还要狗血纷呈!

……看来都是源于生活的啊。

十八线小路人摩拳擦掌、坐等大戏会如何进展。

然而,随后几天却奇了怪了,固定的时间,纪锴再也没来过健身房。

戚扬也没来,那个单眼皮帅哥也没再出现。

不止如此,就连江小白那群人,也一个都不见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去前台问不出所以然。

就这样过了冷冷清清的大半个月,终于有一天守株待兔、逮到了那只江小白:“哎,你好啊?最近好久没见你了!”

江小白根本不清楚他的谁,勉强笑了笑:“嗯啊。最近有点忙。”

“说起来,之前经常看到你朋友的,怎么最近也没来了?就那个很帅的,叫纪锴是吧?我还想跟他请教怎么锻炼腹肌……”

“锴哥他……出了点事。”

“啊?”

江小白脸色有些凝重:“但没关系,现在已经好多了,应该过一阵子就能回来了。”

……

……

网上一直有个说法,人要是陷在一段难过的感情里走不出来,统共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

纪锴用苦逼的人生经验帮这句话再添加一个选项——要么,是没被车撞。

真被撞上一下,那一瞬间粉身碎骨的剧痛简直是立马治愈各种脑残和不服。真的。

……

醒来的时候,人半死躺在医院。

整个人说好听点是像个钢铁侠、说难听点就活像只大粽子。连着好些天头晕、虚弱,只能抽血、输液、僵尸躺,任人宰割。

万幸,话还能说得利索。

也没缺胳膊少腿、高位截瘫什么的。只是全身断了好些根骨头,万幸没伤及内脏神经,医生说可以养好。

即使如此,还是过了很长一段不能自理的人生。事实证明断的不是地方,完全起不来啊!这不?病床上头顶莫名其妙吊着个体操吊环一样的玩意儿,好不容易能动了,还得靠拽那玩意儿才能起勉强起床。

“这莫非是想让老子勤加练习、冲击奥运?”

车祸的原因,是雨天行驶在高速路上时,旁边的小轿车突然爆胎整个侧撞过来。

至于在高速路上的原因,则公认是戚扬的锅——天天念叨着旁边C城刚开了个温泉水上乐园,非要扯着他和黎未都,说大伙儿来个两天一夜放松之旅嘛!

结果,真·“放松”了。

医生说了,卧床期一个月,出院后恢复至少还要再来三个月。

纪锴算了算,这才刚开学两三个礼拜,病假请完一整个学期也刚好过完了,直接进入寒假,还能继续在家放轻松休养生息。

啊,简直是咸鱼一样的躺尸人生。

躺尸确实很轻松,但刚醒过来那几天也确实很不好过,纪锴庆幸自己命大、感恩救治及时有效是真的,可断骨、开过刀的地方总是三不五时这里痛那里痛,大半夜的屡屡疼醒的罪也还是要自己受的。

其实,倒也可以继续上止疼药。

但他怕那玩意儿有副作用,还一心想着好了以后继续龙精虎猛、彪悍过日子来着,可不愿意从此药物依赖变成一点风吹草动就不行了的娇花,所以宁愿挨着忍一忍。

好在每一个疼醒的夜里,都有人彻夜不眠,陪着他转移注意力。

“没事,我反正也睡不着。正好陪你说说话。”

纪锴听黎未都妈妈说过,这人神经衰弱、安眠药依赖。因此也劝了很多次,说黎总你赶紧回家补个眠吧,真的不必天天在病房陪床跟老子玩“猫的报恩”,特别是不用玩“夜猫子的报恩”。

你这样,真的会让老子很有压力!

但没辙,黎总坚持“那个时候是你救了我”,这几天全程他那有点吓人的认真眼神,持续以关爱残障儿童的眼神盯过来,吓得纪锴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他是真不记得自己在车祸关头有“舍己为人、保护黎总”这么个行为。

但所有人都说他有。

“当时你俩不在后座吗?那车撞上来的时候,你一声大吼,一把就把我们未都给抱住啦!我的天你都不知道你当时那个果断啊、那个义无反顾啊。”

戚扬在病床边,几乎每天要把那个剧情手舞足蹈演一遍:“就是这么抱的!这么这么样儿抱的!啧啧啧那叫一个舍不得,绝对是真爱!”

纪锴浑身绷带躺着,无奈看他演。一般这个时候黎未都和卫轩都会别过头去,该削水果削水果,该整理床铺整理床铺,没眼看。

四个人一辆车、一起出的车祸。

那仨啥事都没有,好端端的。只他一个被撞成了傻逼,这什么狗运气。

好像因为旁边车冲过来只撞了后座,所以前排戚扬跟卫轩只是擦伤,而黎未都又传说中被他整个护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当然最后只挂了他一个。

其实那种危急关头,谁又有闲空想什么“舍己救人”啊!就算他真的抱住了黎总,肯定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算那一刻身边坐的是小妖精叶氤,他都有可能脑抽去地护一把。

然而戚扬并不这么认为,最近每天在病房追着黎未都念叨:“人家锴哥都把你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了,你肯定要对锴哥下半辈子负责的呀。干脆以身相许吧未都!锴哥,你好心收了他?”

纪锴:“……”

黎未都:“我最多、最多以饭相许!”

纪锴:“咦,那敢情好。原来还可以只拿优点、不拿缺点的?”

黎总听到这话时那个心塞的表情,纪锴至今想到就想笑。

但一笑,骨头又要疼。

大半夜的一疼,黎未都就会搬个凳子,坐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

“我要是……也有你那种止疼的特异功能就好了。”

幽深的夜,只有窗户投进的星辉。纪锴却不知道怎么的,能清楚看到黎未都垂眸时微微苦涩的笑意,还有他眼睛里的雾气闪动。

那人伸出手来,蹭了蹭他的额头:“真的。你那么好,上天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会舍得让你受这样的罪呢?”

这些天,纪锴已经不止一次觉得,黎未都这个人其实挺靠谱的。

而且特别、特别温柔。

医院只管些危及生命的大伤,他脸上受伤那些细小的伤口,嘴唇破掉的地方,听说都是黎未都拿着小棉签一点点擦拭处理的。

车祸发生后的很多事,其实现在想起都有些模糊。

纪锴只记得自己躺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天又下着小雨,打在身上很惨很惨。

耳边嘈杂,戚扬带着哭腔的声音透着些绝望:“未都,根本止不住血,怎么办啊?”

“你用力按住,冷静点别嚷嚷!”

“呜……呜呜……可是,这他妈高速路全堵了!咱们在这等救护车,多久才能到啊?到时候锴哥早就不行了,呜呜呜……”

根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噩梦。冰凉的雨水打下来,滚烫的血水流出身体。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冷好冷。

“戚扬,真的,你给我闭嘴干活!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叫了空急,最多三十分钟能到,没事的。”

黎未都的手,在纪锴的认知里,第一次是温暖的。

他俯下身,不敢抱他,不敢挪动他受伤的身体,只是紧紧握着着他的手。

发梢蹭在耳边,轻声却坚定道:“别怕,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相信我。”

纪锴迷迷糊糊,只觉得黎总真帅。特别镇定、特别帅。

又……特别好、善良温暖让人安心,像天使一样。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人看着他一脸一身的血、手臂都被泥沙、碎玻璃擦得乱七八糟,却还在那自顾自傻笑,有多难受、多心疼。

不久后,当一架直升机出现在血色模糊的天空,盘旋着打算降落时,纪锴一个激灵,默默怀疑自己是不是差不多要完蛋了。

都出现幻觉了,这是挂掉前的回光返照?

妈的,老子还不想死啊。

电、电脑里答应过王教授的材料整理好了还没发送,银行卡密码也没交代,遗嘱还没立,财产都是儿子小琰的应该不会有人来抢吧,还有手机里……

手机。

呵,手机到现在,都还是用朱凌名字的“L”为图案划屏的。

到时万一作为遗物被朱凌拿着了,一世英名就彻底完了。说不定还要哈哈哈笑话老子,到死前都没能忘了他。

不能死。

要是就这么死了,这辈子到底算怎么回事的?

是吧朱凌,老子要是就这么死了,这辈子到底算什么。

要是没离婚,你还得给老子买坟哈哈哈。

要是没离婚,万一缺胳膊少腿了,你还有义务照顾老子后半辈子。

朱凌。

真的。老子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贫穷限制了人类的想象力。

在纪锴的认知里,一般人再土豪也不至于能随随便便就叫来一架直升机吧——他不知道的是,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飞行版本的“120”,救援价格每小时7万,肯付钱谁都能叫来。

一旦接到起飞命令两分钟内就能收拾完毕起飞,完美解决堵车和时间紧急的问题。整个S市范围内包括下设县20分钟可达,机身1.5倍大的场地就能降落,危急时悬停也能接上伤员。

全名“空中急救医院联盟”,简称“空急”。对黎未都那种有钱阶层来说,这玩意儿的存在可能是常识,但在此之前,纪锴是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这样搞。

于是,残念地想着“老子真的还不想死”,就被这么迅速、有效地给救了。

上苍眷顾捡回一条命,整个心态简直涅槃重生,天空那么碧蓝、世界无比美好。纪锴赶紧把手机密码给改了,差点死了最后心心念念着的居然是朱凌?!

什么玩意儿,不值不值!

刚醒几天,他不被允许吃任何东西。

吊着营养液,每天接受同志们络绎不绝的探望,看着果篮堆满了窗台,可真心馋坏了。

再发展几天,已经到了眼冒绿光想到一切食物都丧心病狂流口水的地步。每天白天的日常成了:“戚扬戚扬,我就隔着包装袋闻闻味儿,你别走、别走!给我看看也好啊!”

晚上就更是凄惨。

快死的时候没有走马灯。现在每天躺在黑暗里,却被各种食物循环走马灯。

越想就越委屈。明明一向是个硬汉的钢铁人设,那几天却因为饿、馋,又疼,半夜睡不着,常常躲在被窝里生无可恋掉眼泪。

黎未都就会拉着他的手,唱歌给他听。

黎总……唱歌是走音的,走到世界尽头那种。

基本上听一会儿就不想吃饭了,完美解决饥饿难题。

好不容易过了一星期,终于能进食,却又被规定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好在黎大厨技术绝佳,就算白粥也做坐的非常美味,纪锴一个人能吃一锅,舔得碗底锃亮。

等到可以放开好好吃饭后,住院的人生突然变得每天充满了期待。

美食使人快乐,黎总手艺棒呆。

等到黎未都妈妈白阿姨也来探望,自此食物的程度更是花式递进、每天幸福感冲破云霄。

简直可以拍一部纪录片叫《舌尖上的病房》。

第36章

黎未都之前就觉得, 纪锴的基友团好像挺靠谱。

事实证明也确实给力。住院这些天,胸外科的那位李铭心医生可真没少跑上跑下的帮忙打点。每拍一张片子、每出一张化验单, 自己看过之后都还跑去各个科室, 找各种专家轮番看一遍才安心。

而李医生在家的那位画家爱人, 则一力承担了带孩子的重大责任。

其他“华东洪兴帮”的成员,等纪锴情况稳定下来后, 也是每天探望者各种络绎不绝。

来了送了水果,慰问完毕之后还总不喜欢走。没事就磨蹭下来吹水聊天。

一个二个自带自来熟属性, 早几天就跟戚扬吹牛神侃、打得一派火热了。现在更就连黎未都的妈妈白阿姨也被囊入八卦圈暴风中心。

以前每天过来,泪眼朦胧、看看摸摸纪锴感叹两句“你可得快点儿养好身体”。现在每天来了之后面不改色跟纪锴打个招呼,然后分分钟一脸星星眼转向基友团。

黎未都经常能看到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流水的基友手舞足蹈不住狂说,她一个忠实听众, 坐在铁打的观众席笑得前仰后合。

“阿姨你可是不知道!我们锴哥的淡定、心大啊, 那都是史诗级的!”

“记得有一次坐公交吧, 就我, 锴哥, 还有左研我们三个。锴哥第一个上的, 掏钱的时候掏错了兜,把一张一百的纸币当一块的塞进去了。”

赢健时至今日,仍能回想起当时司机那瞪起的牛眼, 以及反应过来之后“啊~”的那个幸灾乐祸脸。

“但阿姨你想,咱锴哥什么人?在那种情况下,气势上怎么能输?”

“当然得稳住啊!锴哥当场稳如狗, 那真的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心疼,就好像一百块钱对他来说不是钱似的!”

而跟在后面同样懵逼了几秒的他和左研也反应很快,马上一左一右、一唱一和起来。

赢健:“少爷,大少爷!您还满意吗?”

左研:“大少爷,您今天人生中第一次出咱们宅子。刚才在站台拿老爷用金丝楠木雕琢开过光的传家宝佛像换了这一百块钱,吵着非要试试看平民的交通工具。现在试过了,请问体验怎么样?”

司机:“……”

“阿姨,您是没看到司机当时那惊讶、折服的眼神,哈哈哈!”

“然后您猜怎么着?司机同志张了张嘴——”

阿姨期待状。

“说哎你们三位同志!那么大块头,堵门口干啥呢,往后头走往后头走!真是不懂事儿!哈哈哈……”

白阿姨跟着哈哈哈哈:“未都未都!你这些朋友真可有意思了,哎哟笑死我了。”

黎未都:“……”

“每天那么多故事,真好!都是好孩子!你看看,你跟纪锴在一起现在多好呀,每天都能跟那么多朋友一起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

然而黎未都哪里开心了?黎未都一点都不开心!

听了那故事,也完全没觉得那是什么“乐天”、“心大”,分毫没get到半分笑点,只觉得好心疼。

纪锴是不是总这样。再伤不起的事儿只心里装着,脸上瞎开心。

他不记得救他的事情。黎未都却清楚记得纪锴被抬上急救担架时血肉模糊的模样。意识模糊中,还在轻声念叨着什么。

黎未都俯下身,在一堆难以辨认的音节中,清晰地听到了朱凌的名字。

像是被临头浇了盆带油的冷水。

在短暂的死灰般湮灭之后,突然骤然升腾出了想要吃人的烈焰。心疼、愤怒、恼火、不甘心,整个头脑中只反复回荡叫嚣着一句话——我要让你忘了他,我一定要让你忘了他!

朱凌算什么东西?你救的是我,在你身边的是我!你念也该念着我,你怎么还想着他?!

我要让你看到我。

从今以后,只看着我。叫让他在你心里,蒸发得连骨灰都不剩。

……看着我不好么?他让你那么伤心难过,可我一定不会那样。

在那之后漫长的等待里,整个世界都暗着。

黎未都一直不爱承认自己有抑郁症。但其实知道自己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儿,极偶尔发作一下。可发作起来那种难受无法形容,却都抵不过等待手术的那几个小时。

因为失血过多,纪锴抢救手术中还被下了一次病危通知。黎未都拿着单子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弄死朱凌。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弄死。大家都别过了。

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车祸不是朱凌的锅。但黎未都反正也习惯了向来活在一个神经病、没道理的世界里。纪锴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朱凌必须死,他也不过了,还过什么过?

好在,一切安稳之后,结果万幸。

纪锴脊椎旁边骨头断了三根,差点插进肝脏里,但毕竟没插进去。腿骨骨折,左手手骨直接断成三截。转入ICU住了两晚,再转入监护病房,最后终于被放回了普通病房。

黎未都也在连着几夜坐在床边、拉着那人的手哄他入睡的温柔如水后,默默从边缘杀人犯心态回归到正常社会。

纪锴浑身上下,统共只有右手没怎么伤。

却一直在抖,连勺子想拿起来都困难。

医生说,这叫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简称PTSD,源自于是那场车祸造成的精神阴影。

纪锴:“不不医生,我心理绝对健康!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黎未都连夜翻了好多资料。看到有些材料里说有些人可能阴影到整个下半辈子都好不了,登时感心疼得难以呼吸,感觉又想杀人了。

结果纪锴倒好,大白天的跟戚扬哈哈哈:“哎你看我这抖的,像不像提前进入中老年,帕金森的感觉?”

“像像像!”戚扬跟他完全在同一个没心没肺的频道:“哎,听说经常抖一抖减肥的!我平常还得自己主动抖,你这直接天然被动抖,羡慕。”

黎未都简直想揍人。

受伤开刀吃不好睡不好的,纪锴整个人短短几天瘦了十来斤了!天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都喂不回来!结果戚扬这脑残,还有心情没事就去戳戳:“唉,绝世好胸都缩水了,感觉不能再爱了~”

纪锴:“摸可以。不!准!戳!捏也收敛点!”

……

那天在船上,他明明被要求“不准捏”,到戚扬这,就变成了“捏也收敛点”。

黎未都觉得好不公平。何以解忧?唯有做饭。

黎未都最近当起了全职煮夫,每天早上九点半,从医院准时出发。

因为自己的郊区别墅太远,所以这些天去的都是医院不远处的左研家。楼下就有超市,地理位置上佳。买好新鲜肉蔬上楼,再拿别人家的锅碗瓢盆一顿乒乒乓乓,在十一点半之前拿着热腾腾的好饭好菜回来喂养熊宝宝。

黎未都也不知道纪锴觉察没,反正他最近开始偷偷染指“熊宝宝”这个词。

知道那是朱凌专用的。第一次听见,还是在打架入院那次病房里,朱凌带着哭腔一声“熊宝宝”直接叫黎未都生生翻了个白眼,心说熊就算了,还熊宝宝,艹……朱凌都什么鬼眼光,这结婚对象也真是品味成谜。

那时候怎么能想到有今天。

迷上纪锴不能自拔,整个人不管是看他还是想他都心肝乱颤,脸更肿到不要不要的,默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后喂饭的时候就会默默恶意加得意,朱凌你个贱人。好好的熊宝宝,你不藏在家里好好疼好好喂。

还去搞七搞八瞎乱搞。你搞吧,花式作大死。以后他我喂了!

是真的“喂”。

毕竟纪锴一只手吊着、一只手PTSD,生活不能自理。

当然,喂饭也不是简单活儿。经常一边喂,还要一边跟纪锴斗智斗勇。

黎未都最近斗得不亦乐乎。

矛盾的焦点其实非常的简单粗暴——纪锴:“我想吃肉!为什么不给我吃肉?”

被批准可以吃肉的第一天。黎未都打开保温餐盒,分明看到了纪锴一瞬间巨型失望、然后努力振作、壮士断腕一般的尬笑。

可,怎么了?这不是很好的山药枸杞鸡汤么?香油浮着滚烫的,里面鸡肉鲜嫩金黄,又不是什么黑暗料理,看着还行呀。

“不不不黎总您误会了!您辛辛苦苦做的饭,我怎么会嫌弃呢?绝对不会哪有那种事,我很愿意吃,真的很愿意吃的!来来来快快快!”

黎未都放下勺子,冷脸逼问了好几遍,纪锴才残念兮兮:“我、我只是觉得,真的特别想吃肉。可鸡这东西……又不是肉”。

“……”等等,你再说一遍?

鸡不是肉?

黎未都觉得可能他们生活的不是同一个次元吧。鸡不是肉,那什么是肉?

“红烧肉、糖醋排骨、番茄炖牛腩、炭烤羊排、红烩羊肉……才是肉。”

“鸡和鸡蛋……在我眼里,其实算素菜。”

赢健插话:“几年前有个健身教练,教锴哥增肌的,给他规定食谱每天白水煮蛋、白水鸡胸肉的不停吃吃吃,锴哥吃了一个月之后疯了,整个人完全自我放弃状。来我烧烤店住了一个月改善伙食,从那之后就对鸡这玩意儿吧……”

黎未都:“……”

黎未都:“我的鸡汤不一样。你先喝喝看!”

勺子吹了两下,送到嘴边。

纪锴:“!!!”

很好喝,非常好喝,钻脑子的好喝。

无法形容那个味道,像是根本没放盐,明明很淡可鲜味全都出溢来了,简直唇齿留香。情不自禁想要第二勺。

黎未都又夹了一筷子鸡肉:“吃一口。就一口。不好吃再不逼你。”

纪锴:鸡肉都不怎么好吃吧。

特别是这种清汤寡水的……嗯,等等!好吃?!

这、这完全是鱼冻的口感是怎么做到的?!黎总,你是怎么把小柴鸡做得这么软、这么香、这么入口即化的?

黎未都森然一笑,让你挑食?我专治挑食。

第二天的午餐,黎总答应一定有肉。

结果,答应的肉——黎总秘制奥尔良烤鸡翅一盘。

纪锴:大骗、大骗子!

虽然烤翅看起来也油光闪烁、非常令人有食欲,但果然还是更想吃大口大口的红烧五花肉啊。

结果,烤翅超好吃。一盘扫光意犹未尽。

第三天,黎总做了一道皮滑肉嫩睡了的白斩鸡,葱酱油,秘制沙姜末的蘸料。

又是先抗拒,然后被美味彻底折服不能自拔。当然,毕竟是“小白斩鸡”,纪锴对这玩意儿心理阴影可重了,总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吃你!叨你!叨吃叨吃叨吃!

黎未都:“现在还说鸡不是肉吗?”

纪锴无言以对:“是肉,是肉!但是黎总,咳……你是不是对鸡这东西有什么执念?”

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

黎未都:“嗯,明天吃鱼。”

纪锴登时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黎总,鱼、鱼我是真不行!鱼对我来说也是纯素啊!那个,还有你看你喂我饭还要挑刺也麻烦,还不如……”

“清蒸鲈鱼,有利于伤口愈合。”

“……”老子一天躺着就指着那一两顿好吃的过呢,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给我吃素!

“继续拒绝是吧?你随便拒绝。”黎未都冷笑一声,说出了一句纪锴曾在某美食节目里听过的、来自米其林大厨的骄狂无比的话。

“我会让你对你以前不吃的每一种食材,产生全新的认识和爱。”

……

“再来一口。真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

传说中的松鼠鳜鱼。不仅好吃,还好看呢。而且刺也挑得干净,于是,大口吃鱼肉。

吃完满足脸:“黎总,但我……还是想吃红烧肉。”

“就不给你做红烧肉。”

纪锴:“……”

结果,第二天——

“秘制茶树菇萝卜红烧肉。”

呵呵,就是这么没原则。

第37章

南美, 秘鲁首都利马。

澄澈的天空总是又高又蓝,照映在瑰丽的西班牙殖民时期大教堂顶尖。朱凌记得在家时纪锴曾经说过, 在地球的另一端, 有两处他这一生有机会一定会去的地方。

玻利维亚的“镜子之城”, 和秘鲁的“天空之城”。

曾经还有几分不屑,什么“天空之城”、“失落的神明居所”, 多半只是噱头罢了。没想到纪锴读过那么多书还会上旅游营销号的当。

然而,但当剧组真的来到了被誉为“南美庞贝”的马丘比丘。

亲眼看到两座开阔山峰之间新绿环绕中的印加古迹, 山峦的明亮与阴翳之间碧绿掩映的千万年前的建筑、神庙、花园、通道、梯田。被满目疮痍却无比壮观的辉煌古迹彻底震撼,朱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天地寰宇下,岁月失语,唯石能言。

渺小的他,在划过耳际的呼啸历风中, 陡然化作一只小小蝼蚁, 一只既可笑又悲哀的蝼蚁。

沉浸在灯红酒绿、让人窒息的城市, 溺死在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中。

因为眼前纸醉金迷的苟且而无限膨胀, 生出了乱七八糟的自私欲念。骄纵、欺骗、为所欲为, 以为自己坐拥一切, 最后却把唯一重要的东西给搞丢了。

……简简单单的,不好么?

初心是什么?三年前没红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那时想的明明是, 挣钱,写歌,等有事业、有钱了, 牵着锴哥的手,背着包一起看世界。走走停停,随时回首,都能看到自家熊宝宝灿烂的微笑。

风声停止的时候,身子很冷。

朱凌垂首无言,心里空荡荡的,明明太阳光照在身上,是那么灼人的温暖。

……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着,等到回去了,等很久很久以后熊宝宝终于原谅他,他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想告诉纪锴,在异国他乡,他遇到了好多事情、看到、听到了好多新奇的东西。他把好多故事都攒在了随身的笔记本里,想要有机会一页页返给那个人看。

秘鲁的饭菜其实很好吃,因为很难得的是以米饭为主,和中餐有一定的相似性。据说十九世纪中叶,曾有十万中国劳工乘船跨越太平洋来到这里,再加上大量的日本、西班牙移民,让当地菜系色彩斑斓地丰富上了世界各国的口味。

秘鲁的人也特别淳朴可爱,有着拉丁民族的亲切友好、热情奔放。但整个国家由于贫富差距巨大,又不禁限枪支,抢劫之类的事情也屡有发生。

特别是近些年世道不太平,极端种族主义横行。有一天好容易剧组放假,在利马市中心挤满了游客和商人的广场,朱凌就不幸撞上了恐怖分子驾车冲入人行道、拿枪胡乱扫射的可怕事件。

人群惊叫逃散,受伤的人倒在血泊中,近在眼前。

失魂落魄回到剧组,拿出手机愣了半天。最终没忍住,鼓起勇气给纪锴打了个电话,明明接通了,却被对面给毫不客气地挂掉了。

心塞、委屈、难受。

锴哥,锴哥你知不知道?当时那群歹徒离我好近,要不是被好心人拉进店里,我说不定也会受伤、说不定还会死掉。

你都不管我……

这段时间我很努力,吃了好多苦,你都不在乎。

被导演狂骂,含着眼泪努力背剧本、跟在前辈屁股后面探讨学习,还熬夜读了很多书,明白了很多道理。

锴哥,我是真的改了,我会早点让你看到蜕变之后的我的。你是了解我的,到时候,相信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决心。

朱凌并不知道,那天冷着脸摁掉他电话的人并不是纪锴,而是黎未都。

手机上还沾染着血迹。他的熊宝宝正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

剧组在南美遭遇恐袭的新闻,上了国内热度话题起码一周的时间,并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粉丝的担心和祝福。

然而,一切都被纪锴完美错过。

住院躺着没事做,又呈双手残疾状态,连手机都刷不了。按说除了吃吃喝喝看看电视新闻报道,并没有任何别的事可做才是。

然而不。

因为纪锴最近发展了一项新的爱好,叫做“黎未都手的艺术欣赏”。

瞧,黎总正在剥橘子呢。窗台的阳光照着一芽又一芽晶莹的橘瓣,几近透明的修长指尖拈着,嗯,比什么鬼电视剧可赏心悦目多了!

纪锴以前,百分百不是手控。

要不是朋友圈里有个骨灰级的恋手癖左研律师整天叨叨着“手手手”的,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特别在意别人的手长得如何。

左研:“对我来说,手好看的话,那个人颜值就是满分。不是满分也是满分。”

据说,外科医生李铭心的手,就是左研心目中满分的手。

因而带得颜值也是他心目中满分的颜值。纪锴觉得这完全就没道理——拿手术刀的手是好看是诱人,但人家李医生的颜值本来也接近满分,再加上禁欲白大褂加持,呵呵,所以说来说去,果然还是脸好更重要吧?

手的萌点完全不懂啊!

最近,却突然有点开窍了。

事情的起因,是那天新来的实习护士小妹妹清早来给纪锴打吊瓶。

黎未都坐在床边,也是刚刚才给他剥完一个橘子。

静静地、眼睁睁看着经验缺缺的实习小姑娘戳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没成功戳进血管里。

纪锴也很无语,如果他的血管长得还不够明显,那谁的血管还能算明显?小姑娘颤巍巍准备戳第四针时,眼前忽然伸过来了一只手,把他的眼睛整个蒙住了。

清甜的橘子香味。突然之间,深埋在记忆中的一切再度历历在目。

……

纪锴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

印象中,因为自己的原因上医院的次处屈指可数。

能记起来的一共就一次,大概七八岁时,不慎把长了毛准备丢掉的牛肉干吃了,大半夜的急诊挂水。

那天是姐姐全程陪着他的,护士姐姐用碘酒抹在手背准备扎针的时候,姐姐用那双带着一点平价但清甜的橘子香水味的柔软的手,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

“小锴乖,不痛的哦。”

确实不痛,何况纪锴本来也没在怕的。

扎好针之后,姐姐出去打了一杯热水给他,又从随身小包里拿了一包橘子味的软糖,塞给她一颗,甜甜的。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那不为人知的小城经过扩城、改建,早已经找不到原来古旧又充满人情味的模样。青青杨柳种满的河堤也被填上了,红砖瓦砾的小公园也被拆除了,小时候的一切都不见踪影。

但纪锴永远不会忘记,记忆中那不大但温馨的家。一家四口相亲相爱、充满烟火气的房子里总是欢声笑语,非常幸福。

鼻子一酸,低笑了一声:“黎总,你手好凉。”

“……忍着。”

第四针终于成功戳了进去,果然还是不疼。液体的冰凉涌进血中,纪锴突然想起小时候问过姐姐:“打针的时候为什么要捂住眼睛?”

“哈哈,原来小锴不怕的吗?那么勇敢啊。嘘,偷偷告诉你啊,其实姐姐超怕打针、超怕痛的,根本不敢看的呀!”

所以,纪锴瞅了一眼黎未都。

“黎总你……怕打针是吗?”

黎未都其实还真的怕。并且没想过会有人不怕。

尤其是小时候,一天到晚生病、时时刻刻住院打吊针。经常孤零零坐在病床上,一直想要一个什么人,能陪着他、温柔地从身后抱着他,挡住他的眼睛再给他塞块糖果,在耳边轻声哄他别怕。

只可惜,那样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所以后来他也不奢求了。只觉得有机会的话,他要好好这样护着自己喜欢的人,让那个人不要再尝受像他一样的孤单寂寞。

……

“……你,别抖!”

纪锴:老子也不想抖!可这不是帕金森了吗?老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他的手指,如今正被那双被他盯了好几天的手捏在指尖。轻触、交缠。

黎总正在耐心帮他修剪指甲。

指甲刀是银色的,磨砂弧度流线型非常有设计感,一看就知道就和那些几块钱、十几块钱的妖艳贱刀一点都不一样。

也确实不一样。就连“咔擦”的声音都不一样,不知道剪完之后能不能飞升。

【我奇怪?你们这群不手控的人才奇怪好不好!那么好的手,那么美!纪锴你说实话,盯着看的时候真的不会生理性地脸红心跳吗?不会幻想那样一只手在你的衬衫里、摸你、让你舔?】

记得之前刚离婚住左研家那几天,纪锴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类似的言论,十分的崩溃。

“总之左研你就是看上黎未都了呗?看上了就看上了,还推给手?”连“想舔”都说出来了,简直色急赤裸裸了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根本不是一回事!唉!你们这群不手控的,真的少了好多人生乐趣!”

“呵。”

那一刻,大概左研看他像看智障,他看左研也像看智障。

……

而今回到现实。黎未都那双手指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近在眼前。

完美的弧度、凸起、凹陷,以及无名指有颗小小的、诱惑的痣,整个病房里一片带着暧昧气息的沉寂。

【纪锴你总有一天会懂的!到时候呵呵,说不定会有比想摸、想舔更罪恶的想法!】

纪锴当时很是佩服:“还有比亲摸舔更高级的玩法呢?”

【比、比如,被那样的几根手指……强制深喉什么的。】

纪锴突然狠狠抖了一下。

这次不是PTSD的锅了。他就不该胡思乱想!然而好像……黎未都之前那个神经病的形象,配上左研描绘的那个画面,好像……其实还蛮……

带感……的?

只可惜。

【未都他,应该八成X冷淡吧。】

【真的,我听圈里不少人这么说了。】

戚扬大概是典型的“友到深处自然黑”。

【你想啊,个子有个子脸有脸的,又自带赚钱和居家属性,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如果……不是那什么的技术特别烂,为什么会被人嫌弃被人甩?唉,真是那样可咋整啊!对了纪锴你不是有好朋友是医生,有没有什么偏方……】

偏方,说不定根本不需要。

毕竟都有那么一双让人浮想联翩的手了,就算是X冷淡,深什么的时候……也肯定有人能直接高潮的吧。

……不行,罪恶罪恶!

再这样下去,分分钟要跟左研一样沉沦进手控的无底大坑了!连忙咳了一声:“黎总,这些天真的很谢谢你照顾我。还有,小琰的事,实在是多谢你。”

……

前几天,李铭心气喘吁吁跑下楼来:“糟糕纪锴,出事了!”

另一半雷南雨刚急急忙忙给他打了通电话,说是上午朱琰本来在家写作业,而他在家画画,结果门铃叮咚响了。

一开门,是个金发白肤小美男。

雷南雨是见过叶氤的。他毕竟是个画家,之前朱凌又给过他这个小美男的照片,自己画过的模特儿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然而,雷南雨各方面反应异常迟钝,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所以,等他终于想起来这人好像就是纪锴离婚的那个□□时,小美人已经越过他登堂入室。走到朱琰面前,把朱凌离婚的事添油加醋全部在孩子面前和盘托出了。

然后,熊孩子就哭唧唧从家里跑了。

纪锴:“雷南雨是不是特别着急?是不是还追他了一路?是不是还叫他站住、各种劝他好好谈谈?”

“是啊!结果追丢了!怎么办啊?现在电话不接,人也找不到了!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你们太不了解小琰了,真的。这种情况,雷南雨应该跟他说,爱走走,走前记得带上门,然后晚饭不给你留了。”

“……”

“要是加上一句下个月零花钱扣发一半,他多半就不会走了。真的。我太了解那孩子了,他跟他小……”他跟他小叔有些地方一模一样,天生戏精。纪锴这话生生吞了,没说完。

“总之,放心吧,等他饿了自然就会回家了。”

戏精方面像朱凌,没饭不能活的弱点却想像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捡歪的地方长。

“希望……他能乖乖回家吧?”李铭心还是十分担心,“但这次的事,毕竟不是平常那些小打小闹的别扭,万一真的受打击做出什么傻事可怎么好?”

纪锴愣了愣,不说话了。

黎未都能从他眉宇间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却又想不出要怎么安慰他。

挪了挪、往他身边靠了靠,摸了摸肩膀,突然灵光一闪:“纪锴,你家那孩子平常玩游戏么?”

“玩的玩的!天天玩,玩得可疯了!”李铭心连忙接话。

一般都玩。

作为游戏公司老总,做过那么多市场分析、调查,黎未都又怎么能不清楚现在青少年的尿性?

“那不慌。市面上所有比较红的网游、手游,我全部全有满级神装大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网瘾少年抵御得了天上掉馅饼的交易诱惑。不管在哪个游戏,只要他上线,我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朱凌:黎未都王八蛋!带着我熊宝宝跑了,又来染指我儿子?!

黎总:呵。

作为一个曾经被各种排雷的职业报社后妈,陡然看到各种留言“甜甜甜”,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第38章

朱琰冲出门的时候, 内心至少掠过十七八个版本的夺门而出场景。

一会儿自己是那胸口契丹狼、含冤受屈的乔峰帮主,一会儿又成了怀着全村希望踏上征途的屠龙少年, 同时还幻化成无数玄幻小说里忍辱负重、只等二十年后回来牛逼闪闪的主角叠加。

古人云: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去搞条船!烟花三月下扬州!再从扬州下西洋, 冲向伟大航路!

朱琰一直觉得,他的身世从小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所有父母双亡的男主角, 上天必将补偿给他一段励志而妖孽的人生、令他成就一番大事业!

只可惜,怀着冲出寰宇的大梦, 却忘了带钱包和手机出门。

“……”这就是人生。

在兜里勇猛地掏了半天,凑出来二十多块零钱。只能穷兮兮在秋风中买了一根老冰棍儿,然后磨磨蹭蹭去了网吧。

登入了《繁荣》的界面。

看着“王火火”的ID亮起来,《繁荣》的总裁黎未都嘴角扬出一抹不可名状的微笑。

……

朱琰其实有三四个本命游戏,《繁荣》不能算他最喜欢的。

因为《繁荣》并不是个拼手速的无脑点射或割草游戏, 而是个比谁会更玩心计的经营权谋世界。作为一个单纯正直的青年, 朱琰总在这个游戏里被人无情地智商碾压。

好在, 低智玩家还有一条活路。

那就是不揭竿而起、不称王称霸, 而是在这乱世中靠倒买倒卖加逃得快苟且偷生。运气好的还能像他一样, 从此建立商号、发家致富。

《繁荣》世界可倒卖的物品种类丰富, 但朱琰只爱倒卖武器。

主要因为魔教幽血宫门口摆摊收购兵器的那位精壮汉子熊老二,无论是长相、衣品、身材、还是不二价的豪爽程度,都让他觉得十分的亲切。

“老爸, 老爸~”

黄衣服的小萝莉“王火火”在NPC熊老二身边跳来跳去。

“我不相信啊!你们两个明明感情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就离婚了呢?”

“老爸,你总不是……真的被魔教少主给拐走了吧??”

……

关于武器商熊老二与幽血宫少主黎傲天的神秘八卦, 起源于《繁荣》论坛某天突然引发爆炸性讨论、时至今日仍然置顶的一个热帖:

纯好奇,就是想问问,一个卖兵器的NPC,为什么敢经常不穿上衣在杀人如麻的魔教门口摆摊,还不停地跟路人讲幽血宫少主黎傲天的隐秘私事,讲那么久还没被抓进去弄死?

一帖激起千层浪。

众人皆惊。是啊,此人艺高人胆大、注定不一般!

后来经过多重分析、猜想、研究、论证,熊老二终于被铁板钉钉成《繁荣》世界公认的“少主夫人”、“BOSS床上的卖刀汉子”。

而今天一大早,朱琰也遭遇到一个金发白肤男冲进家里,说了种种不堪入耳的话,声泪俱下控诉纪锴抢了他的男人,要让朱琰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朱琰听着只觉得荒谬,哪来的神经病?老爸那么迷恋小叔那个二货,还有闲工夫在外面搞你男人呢,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于是打断那人,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你谁啊?”

“小琰你别听他瞎说!”终于反应过来的雷南雨一步上前,果断一把将朱琰扯到身后。

“我说你……(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名字)你这人也是够了吧?勾引朱凌、闹到他们离婚还不满意?你找孩子胡说八道算什么本事?还有脸颠倒黑白反咬一口?”

朱琰:“离婚……”

叶氤:“又不是我要来,是朱凌的叔叔婶婶他们让我来告诉他真相的!还有,小琰你奶奶很担心你,叫你快点回家去,不要总待在别人家里麻烦人家啦!”

雷南雨:“小琰也是你叫的?!”

随后一堆唇枪舌剑中,朱琰只默默然想起不久前夏天面带担忧说过的几句话。

【我妈说,你小叔在片场非常受欢迎,有好多粉丝当着面就疯狂往上扑。】

【就算是隐婚,也应该去多片场探探班露露脸、震慑一下。】

所有的细枝末节勾勒起来,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迟钝、好蠢。

……

“可是,小叔他明明都有老爸你了,为什么还会做那种事呢?我不懂,而且我觉得小叔也很爱你啊!”

黄衣小萝莉继续扭着腿,在根本不可能回应他的NPC面前哀怨。

“还有,就算真的离婚了,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已经不小了!也早就知道你们在闹别扭了。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南叔和李叔来接送我,一问到你们他俩就扯开话题,我又不傻!”

只是,以前你们闹别扭,每一次都能很快和好的。

“你们那么好都能分开,我以后……恐怕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一道闪光袭来,小萝莉血量瞬间见底。

朱琰一秒鸡血进入备战状态,视角一切,卧槽!看错了吧——《繁荣》世界的BOSS,幽血宫少主黎傲天,神他妈从宫里走出来了!?

这莫不是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支线?朱琰一身冷汗,当即甩了几个大招过去,BOSS的血一点没掉。

“……”

BOSS倨傲地丢给了他几只大回复药:“少年,带你去幽血极限地宫拿全服就一个的大橙武,去不去?”

卧槽。极、极限地宫?!全服就一个的大橙武?

“但少主,就我这等级,地宫普通小怪戳一下我就死了?”

黎傲天:“我保护你。”

“!!”朱琰想起前阵子才看过的一本小说,也是网游NPC产生了自主意识,各种偏帮主角。

所以,这是要开金手指,从此成为网游大神的节奏?

……

……

“呜呜呜呜……老爸!”

纪锴:“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死!”

抬眼无奈望向黎未都,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带过来?都说了多少次了,找着孩子、确认他平安让雷南雨去接他就好!千万别跟他说老子住院!

黎未都:凭什么?

凭什么你躺在这受了那么多天的罪,车祸一醒就念叨着给雷南雨打电话叫他帮你照看着孩子,生怕小熊孩子没人陪、饿着了。

而小熊孩子就该轻轻松松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什么“为了他的学业着想,不想让他分心”。

《繁荣》积分都那么高了,一看就是防沉迷系统都拦不住的熊孩子。学业?可快算了吧。说不定听了挑拨离间还要误会你怪你。不行!凭什么你要受委屈?再疼他也不行!

“对了纪锴,你扣发他半年的零花钱吧。”

朱琰:“!?”

“都十五六岁的人了,打了半小时的游戏就答应跟人见面!还大咧咧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毫无防备,说几句就哄上车了?我就问你,我要是坏人你怎么办?”

朱琰:“……但你是黎未都啊,怎么可能是坏人。”

“你认得我?!”

朱琰:我去。这位黎总您……是不是完全低估了在自己家游戏里的火爆程度?

《繁荣》最大的公会叫“黎未都的后宫团”,会长叫“黎未都的小老婆”。游戏里只要有人抽到神驹“踏雪赤兔”,大喇叭恭喜的刷屏纷纷都是“今天抽到踏雪兔,明天能睡黎未都”,试问谁会不认识你?

对了,傲天少主,刚才答应我的大橙武呢?

……

……

一周后,纪锴吊着手臂出院了。

黎未都车子开啊开,越开纪锴越觉得街景好像不太对劲。

“黎总,这好像是要开去你家,不是我家?”

“你一只手吊着,另一只手动不了,回自己家你能独立存活么?不说别的,能扭开水龙头么?”

“……”开不了,存活不了。

“我家什么都有,你放心住。反正我最近照顾你也习惯了,要是缺什么、想要什么待会儿戚扬再去超市帮你买。”

纪锴:“但黎总,这……多不好意思啊?”

确实是很不好意思的了!被人悉心照顾了那么多天,纪锴已然顶着“救命恩人”的头衔心虚得要死——

喂饭也就算了,黎总最近为了陪他,连工作都拿到病房里来做!更别说前几天不能洗澡,还亲力亲为帮他洗头、擦身子?

前阵子重残,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也没有多么强烈地想要反抗,可现在……越想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左研、赢健等亲友团这段日子则果断把一切看在眼里,简直对黎未都的贤良淑德叹为观止。

“锴哥,绝对是真爱,你就从了吧!”

“感觉已经不会有人会对你比他还上心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纪锴有的时候也深深觉得,黎总,你整天对我这么温柔体贴,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啊?

可有的时候又觉得,毕竟黎未都这人的脑回路十分异于常人,因长期缺爱而导致“被救后一定要以身相许”的雏鸟情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于是,暂时也只能敌不动我不动,暗中观察事态发展。

……

黎未都已经很久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整个人异常困乏,简直可以说是油尽灯枯,可躺在床上却还是无论如何睡不着。

辗转反侧,在窗户透进星月的清辉下,呆呆望着墙壁,怀着望眼欲穿的心情,想着那块墙壁后面、客房里睡着的人。

其实,一点都不想让纪锴住客房的。

但是能怎么办?总不能说“来跟我睡吧”?戚扬警告过他,能把人骗回家就已经是胜利了,能安心地知道他就在隔壁也已经很完美了!

其余的慢慢来,用时间、耐心一点点打动他,千万别急、别要求太多。

黎未都当然知道戚扬有经验、说的都对。垂眸紧了紧怀中的抱枕,往心口贴了贴,把它想象成或许总有一天能拥进怀里的人。

其实,好想现在就起床,抱着枕头去隔壁说冷、说睡不着。

纪锴人特别好。

就像在船上那次,对他那么温柔。说不定这次也愿意搂着他,分给他温暖。

但是不行。戚扬说了,万一操之过急把人吓跑了,以后就很难再重头一点点靠近他了!

最近,真的……整个人都不像自己了。

简直无可救药,明明有洁癖,却生生在家以外冷硬的床上心甘情愿住了那么长时间。每天喂纪锴吃东西的时候,还总想要帮他吃掉勺子上他没吃完的部分。

洗头发、擦过身子的每一处肌肉时,更是强忍着想要摸、想要低头亲下去的冲动。

挑鸡骨头、鱼骨头,没觉得半点麻烦。

甚至一次聊着聊着天,纪锴吊完水直接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黎未都就那样硬撑着,保持了整整三个小时放空一动没动。

……是不能像这样喜欢的一个人的。

戚扬曾经严厉地批评教育过他。说未都啊,像你这种心理缺失、轻易就会彻底失衡又有点吓人的感情,是绝对不会有人想要的!

黎未都感到很绝望,他也不想这样。

他也想要能像戚扬一样潇洒、风趣世故又带点小邪恶小残忍。从来不给恋人压力,总是云淡风轻又收放自如。

但做不到。

这些天的不断积累,越来越多的喜欢,所有的感情已经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吸引、失控。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全部感性正在把自己疯狂推向那个人,理智也没有半点往回拉的意思。

怎么办?好喜欢他,一点都不想吓着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也看到我?

突然,客厅里传来了轻微的走动声。

大半夜的,纪锴起来了。

……

纪锴是饿醒的。

在黎未都家住了几天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起晚饭的食量。

必须控制,谁让黎未都的饭菜实在太香了,稍一不注意就会让人放开肚子大快朵颐。然而,真的不能这么放飞,别回来养个没几天好不容易练成的肌肉没了不说,还肥了!

……再过两个月,朱凌就要回来了。

纪锴虽然没有任何要跟他再续前缘的意思,但也想着总不能到时候小妖精还是美美的,自己却变成一副伤残难看的熊样。

然后奸夫淫妇相携嘲笑,觉得当初真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么想着,肌无力的手却摸上了冰箱门。

最近,右手的帕金森好了不少,不怎么抖了,但还是有点拿不起东西。

纪锴觉得很不科学。

又没伤着你!你踏马刷什么存在感!

几下终于拨拉开了冰箱门,黎未都的双开门冰箱里真·包罗万象。什么生火腿、鱼子酱松露、空运的野鹿肉,各种有机食品……

只可惜,能即食的,只找到一只果酱夹心的粗燕麦面包。

大概不会太好吃,但至少顶饿。

就一次。

吃吧!就今晚一次,吃完明天就开始正式克制、节制!

就一口……嗯!

面包粗劣冻牙,但好在覆盆子果酱满溢味蕾,比想象中香甜得多。一口之后,情不自禁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越吃越觉得饿到发酸的胃得到了满足、抚慰。

不能再吃了,真的不能再吃了,但是……好饿,好诱惑!

诱惑。

一口突然梗着咽不下去。

这是怎么了?原来,一直在怪朱凌“禁不起诱惑”的自己,也并不是一个意志多坚定的人。

一块根本不算很好吃的面包而已,居然拿起就放不下了。

自己都这么没用,凭什么怪人家禁不起甜蜜蜜奶油小妖精的引诱。凭什么?

凭什么。

……

铺天盖地的自我厌恶,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人声打断:“你不是噎着了吧?”

“咳……呜咳。”纪锴吓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回头一看,这黎未都不但走路没声、脸苍白苍白的像个幽灵,这下可好,直接抓他偷吃抓了现行!

“这有什么好吃的?”

面包被那人夺走,纪锴静待批评教育,但那人只是伸出手来,就像是牵习惯了一样、像是牵着自家的东西一样,理所当然就牵起了他那只无力的手。

“来,你来。”

“别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纪锴摇头:“不,我不吃了……”

“我知道你在控制。没关系,我做点低卡但特别好吃的,你一定喜欢。”

……

黎未都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

灶台旁边,直接有个铁板。现在就是加热了铁板,滋滋作响地煎蘑菇。耗油、照烧酱汁、秘制作料,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着。

“鹿肉是不会长胖的,很鲜甜,卷着青菜吃特别香,你一会儿就知道。”

“嗯……”

“来,切一点先给你尝尝看。”

纪锴其实从刚才就根本没有在听他在说些什么了。叉子伸到面前,也只是下意识地咬住,果然鲜香甜美,入口即化。

但那些竟然也不重要了。

他在看着黎未都,移不开眼睛般像是梦游一样看着他。

这次,不再是手,而是他整个人。

从斜着的透下星辉的窗下,厨房的微明小吊灯间。看着他揉皱的白衬衫,没有系的最上面两颗扣子,形态完美的颈子,娴熟的动作,温柔而有些青涩的笑意。

以前,“黎未都”和“黎总”,在纪锴的认知里一直像是分裂的两个人。

“黎总”是那个强势、有些烦人又很难缠难缠的土豪总裁,而黎未都则是不会把头发梳上去、不别扭、说话不带刺,有时会用黑框眼镜遮住熬夜憔悴的血丝,那个会做做各种各样好吃食物的无害好男人。

可是,就在刚才,本来是那个温和青年“黎未都”的那个人,却因为嫌刘海挡了视线,将手指湿了水,随便往上撩了一把。

结果“黎总”的气场彻底出来了。

纪锴看着“黎总”做饭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滋滋的香味很快满溢了客厅,纪锴笑眯眯无赖脸蹭在灶台边,戳戳着人家一边煎,一边不时投喂。正吃得无比幸福,黎未都忽然抬起头来:“你以后要是夜里再饿了,叫我起来就好。”

“想吃什么,我都随时给你做。”

说完这话,就又低头下去煎东西了。

纪锴愣着,口中香糯的红酒鹅肝正在慢慢融化,满眼的笑意逐渐凝固,继而一点点逐渐变化成了别的什么有些深沉的东西。

迷惘,晦暗,然后又逐渐变得明亮。

窗外的星光,黯然失色。

Comes a time when one’s sweet smile.

Has its season for a while.

Then love’s in love with me.

……

一首好久不听的曲子,明明没有人在唱,那声音却无比清楚地在耳边低吟着,回荡在无比柔和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歌叫《What is a youth》,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曲子,歌词其实不太符合意境,但……曲子超符合!原版经典,手嶌葵翻唱的版本也不错。

第39章

梦里, 满是银河星光。

繁星垂坠的草地上,一片清扬歌声, 所有人都在快乐地唱歌跳舞。一只残破的小木偶走到面前, 可怜兮兮伸出小手。

它好像没有朋友, 都没有人愿意握住它陪着他。可是怎么会呢?明明那么可爱。

于是纪锴一把抱起它,霸气地转圈圈。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 阳光透过零落的枫树、那倾斜的小窗,明亮而暖暖洒在床铺。

“嗯……”一侧凹陷的床铺中, 闭目躺着一个睡美人。

“……”

黎总睡着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看。

除了微微上挑我眼尾、高挺的鼻梁和凌乱的刘海,还有修长的手脚——他概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看着好像只有模特般的骨架,但其实修长的臂膀还是有一些锻炼过的肌理的。

皮肤又很白,从脚踝到指尖,简直没有一处不完美。

……好看是好看。

所以说, 我都干啥了?怎么就同床共枕了?难道是美色当前没把持住?

纪锴按住脑袋, 开始努力回想——

昨晚着实罪过, 吃完美味的秘制铁板烧烤, 好像还喝了两口人家黎总窖藏的名贵小酒。黎总说没关系, 干红又不会胖, 纪锴也就顺水推舟骗自己,嗯是不会胖是不会胖。

可是,怎么就睡一块儿了?

……

幸好前夜只是小酌, 并没有之前那次宿醉的大段断片。加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儿并不是他客房的那间床,而是黎总主卧的床——啊, 想起来了!

昨晚吃饱喝足满意地打算回房时,衣角被黎未都拽住。

“纪锴,我睡不着。”

夜色中,黎未都像是微笑,又像是有些不安。眼睛像是揉碎了月光,黑色之中沾染着星宇的腼腆和璀璨。

“……你能过来陪陪我吗?就一会儿。”

“你看,我都给你做吃的了,你就陪陪我可以吗?那次在船上、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第一次睡得那么熟。总在想,也许、也许你真有什么能让人安心的特异功能……”

“……”

纪锴吞了吞口水,缓缓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一股根本站不住、马上就要一脚踩空,然后掉进爱丽丝的兔子洞开始一系列疯狂旅程的强烈预感。

人虽然微醺,脑子却还在。

总觉得这很像是什么“先喂饱再XX”的既定套路,颇有一种被算计了的哀怨。

却又无法阻挡在看到黎未都低垂眼眸时,整颗心软得像是要融化、想要答应他一切要求的无可奈何。

“嗯。”

没什么可说的,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

黎总,你要是真的喜欢我。

要是真的喜欢我……这反正也住都住进来了。这么多天也享受你悉心照顾了、卖身也还不起的住院账单也被你给结了、夜宵也吃了酒也喝了,该占的好处都占尽了。

难道还能再纯洁无辜地说,老子只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XX老子?

没那种道理的。

人情债肉偿,天经地义。何况对方肤白貌美大长腿,根本稳赚不亏。

当然,残存的理智偶尔还会冒出来一下,提一点建设性意见——比如说,纪锴你可长点心吧!眼前的这位,可是连那小妖精都知道要趋利避害的危险物种好吗?

前后统共也就正常了、温柔了那么几天而已,你咋就真这么艺高人胆大,把人偏执狂不当神经病啦?

嗯,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纪锴又看了一眼身边那位单眼皮的、好看温柔又贴心,会做饭会洗衣的土豪总裁神经病。

……人生在世的,也总得准别人有个缺点吧?

理智:我走了,再见。以后请不要找我,勿念!

“噼里啪啦——”

突如其来的爆竹声吓得纪锴整个人一哆嗦,没想到这等高档住宅区居然也会有人一大清早的就扰民放炮?

紧接着,鸣笛声、人声,大片喧哗。他才想起昨晚跟黎未都去散步活动筋骨的时候,好像确实看见了旁边的一栋小楼张灯结彩、贴了新的喜字的窗花。

哦哦,邻居结婚啊?看样子接新娘的车队来了。

……

黎未都是被不断轰响的鞭炮声吵醒的,但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开心。

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心口满是香甜满足,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类似“睡饱了”的感觉。

好像还做了梦,梦见一块夜空下的青青草地,有只小萌熊拉着他的手转圈圈跳舞。

脸颊边很暖和。抬眼一看,一只温暖的手正帮他遮着耳朵,掩盖住刺耳的嘈杂。

顺着胳膊看上去……

一大早就心灵暴击!

纪锴刚睡醒头发还有点乱的样子,实在是、实在是好帅!真的……感觉要是每天都能这样的话,长此以往注定要得心脏病的!

能在这种性感爆棚的行走荷尔蒙身边醒来……陡然有种中了十几亿的幸运轰炸感。

说起来,黎未都还真的中过彩票。

一注一百万,扣完税和手续费,还剩八十多万。但他并不缺那八十多万,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

跟几十亿是真的没法比。

视线下移,薄薄的睡衣下面,清晰可见肌理线条。黎未都又感觉像是错过了好几亿——昨天晚上躺在他身边,连爪子都不敢往他身上伸。

为什么不伸!说不定趁黑摸一把他也不会介意呢?凭什么戚扬摸得,我摸不得?

黎未都此刻想到了戚扬,却忘记了一件事。

戚扬……是有这座房子的钥匙的。而且昨天才答应过他,一早顺路帮忙带些超市的新鲜蔬菜肉食过来。

窗外的爆竹声,完美掩盖了开门声,于是……

“未都都~锴哥~你们在哪呢?都吃过早饭了吗?今天刚好碰上有活的澳洲大龙虾,我就买来啦!”

爆竹声骤停。

黎未都:“等!等一下!戚扬你——”

已经迟了,戚扬“大”字站在卧室门口:“哈!”⊙▽⊙

果断扔龙虾,掏出手机疯狂拨号:“喂喂喂卫轩吗?我跟你说!都搞定啦!卧槽还问搞定什么,未都啊!咱未都把锴哥拿下了!普天同庆呀,这都睡一起啦!来来来等我这就给你拍,还不相信?有图有真相的啊!”

“都跟你说了!让你等一下!”

黎未都脸颊一抹绯红,掀被子起床——等等,我睡衣呢?!

戚扬:“啊呀呀你们赶紧穿好衣服,我不看我不看!不用解释了害羞什么啊,我反正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

其实,黎未都那件系带睡衣,只是揉皱了落在床上而已。

但他一向浅眠,又总睡得很老实,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昨晚那么沉、翻来覆去睡没睡相,以至于把睡衣整个儿给弄没了的情况。

吓得险些脑补了一整出根本没发生的酒后乱X香艳剧。

……

戚扬觉得,最近推广告推代言,各种翘班围观未都和锴哥的大八卦,真的是物超所值。

看啊,今天又是鸡血沸腾、神清气爽的一天。先是一大早围观活体奸情,后是一上午围观收拾极品,普通电视剧都不敢在一集里彪那么多高能核心。

精彩,有趣。

宠暖甜的日常,作为单身狗的戚扬已经快要没眼看了。一大早的坐看黎未都人妻兮兮的又是帮穿衣、又是做早饭又是忙喂饭,从一颗颗扣扣子到喂前吹吹勺子,暧昧粉红得让人捶桌戳眼。

你们两个,咋还不去登记结婚呢?

正在感觉自己是一个多余的、雪亮的电灯泡时,纪锴接到了儿子朱琰的电话。

“老爸老爸,是我!怎么姑姥、叔婶他们都到家里来住了啊?把我的房间弄得一团糟了。”

纪锴愣神:“啥?”

“老爸你果然不知道吗?他们现在全在家里住着,好像住了好几天了,到处打的是地铺!三舅奶家那个熊孩子小海还在我墙上乱涂乱画,我偶像海报都被他给撕了!”

“呃,等等,小琰你意思是他们进咱家了?现在?怎么进去的啊?”

别说那个家现在连朱凌都已经没钥匙进不去了,就算以前,也没给过他那群蝗虫一样的亲戚钥匙啊?”

“他们、他们好像把锁给换了?”

“……”私闯民宅啊!

朱凌那一大家子亲戚,恕纪锴直言——

在他家这一类的生物并不叫亲戚,而叫蚂蟥,文雅点儿的名字叫‘水蛭’。

就只有他的前婆婆,也就是朱凌妈妈一个,是个淳朴善良的正常人类。

虽然在朱凌爸爸去世后公认“神经”了一段时间,但也仅限于类似祥林嫂剥毛豆成天念叨阿毛被狼叼走的那种情况。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除她之外,就只剩下没下限、没逻辑的一堆死不讲理只想吸血的寄生虫。

天天拿各种狗七八糟的事情“麻烦”朱凌,得了好处不感恩,一件事没办好跳脚就骂,战斗力又异常彪悍。

以前,朱凌委屈的时候,纪锴就凶脸一沉,帮他狂怼那群吸血鬼。

由于他看起来很能打,其实也确实很能打,亲戚们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自讨没趣灰溜溜匿了。

而现在,婚都离了,从此再无相干。纪锴当然是希望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能离他生活越远越好。

但是,被人字面意义上的欺负上门来,都跑门里头来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报警报警。”

对付这种没脑子到去开别人家门锁的人,就应该直接实施降维打击手段。

脑子里过着非法入侵他人住宅,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罚款或警告的处罚条例,果断掏手机报案。

凭什么不报案?老子两只手残了,打架斗殴吃亏!至于口头怼,拜托,谁要和脑残讲道理?他们只会把你拉到他们的level,然后再用经验打败你。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左研已经风衣叼根烟流氓律师状,在那等着了。

警察也已经来了,为首的很眼熟,正在和左研说话。

纪锴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你们都听见风声了?想了想,低头往群里一看,呵呵,黎未都发任务红包了。

“我们群里你一直没有见过的那位民警同志,老周周亦安。”

黎未都点点头,华东吃药群里是有个一直在潜水只默默抢红包的“警察老周”。

“哟,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未都哥啦?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工作实在太忙了,今天也是正好出警出到这。之前锴哥住院也都出差在外没能回来看,不过未都哥确实照顾得好啊!你看我们锴哥这脸色!这精神气!嗯,锴哥恭喜你啊。”

“……”等等,恭喜啥?你说清楚,你到底在恭喜啥!?

……

“你、你这孩子心也太黑了嘢!你、你居然报警抓我们?警察同志,这是家务事你不要管的!他跟我侄子以前是婚姻关系的嘢!”

警察周同志:“您自己刚都说了,‘以前’是,现在又不是了,你们就这么撬人家家锁合适吗?这搁哪都是犯法的!”

“可是!可那房子是我们家侄子掏钱买的呀!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家的财产,他凭什么分走嘢?”

警察推了推材料:“看清楚了,房产证上写的他的名字。你们今天这事可大可小,还是赶快争取获得屋主谅解,罚款了事吧。”

亲戚群立马一片炸锅:“写的是他有什么用嘢,房子明明是我们家朱凌辛辛苦苦……”

周同志被他们“嘢嘢嘢”得发毛,捂着耳朵去倒茶。换靠嘴皮子卖生活的律师左同志来讲理。

“先不说本来按照法律婚后财产就该一人一半,纪锴已经很让着朱凌了。就说五年前是谁卖了房,朱凌才有今天的?你们可不要白眼狼,说这套房就眼睛睁大,说起那套就装聋作哑了?”

“他、他当年那套小,才三十多万嘢!”

“五年前市中心三十多万的房,现在值多少钱?”

“那不一样的嘢!”

“左研,行了”纪锴拉住他,“不要试图跟傻逼讲理。”

“你、你刚才骂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你的长辈!好哇,这一离婚露出真面目了嘢!”

“不不,”纪锴忙解释,“我刚才那不是‘骂’,我那是‘定义’。不是骂各位傻逼,而是‘定义’各位是傻逼,不一样的。”

“……”

“定义懂吗,定义的好处是不需要证明。我说谁是谁就是。”

“……”

“不多说了,快给人警察同志签字吧,别瞎耽误时间了。你们把我家弄得乱七八糟,罚点款真的算便宜你们了。以后再敢来找事,就别怪我去媒体爆朱凌的狠料,叫他身败名裂从此翻不了身。”

“你们一大家子都指着朱凌,朱凌要是不行了,三叔你姑娘那陪嫁的房子可就没影了哈?还有二婶你那个欠一屁股赌债的灾儿子…”

刚才还叫嚷着亲戚们陡然安静,各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半晌:“那……就算朱凌他是做错了事,俩人在一起哪能没有磕磕碰碰的,哪有随随便便就闹离婚了,还分财产的嘢!”

声音已经轻了,毕竟是欺软怕硬的典型,见刚正面已经不行了,气势顿蔫。

只有一两个,还在不甘心地絮叨:“朱凌平常对你还是很好的嘢!你能挣几个钱?能找着他不错了你!”

“……”

“你以为,离了婚,你这样还能找着比朱凌更好的?别做梦了!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的,也就我们朱凌傻傻的……除了他,谁还会要你啊?”

卧槽……纪锴刚要回怼这神逻辑,旁边戚扬左研神同步指向某人:“他呀!他要呀!”

纪锴一看,众人所指的男人果然盘靓条顺,忙顺水推舟道:“忘了介绍,这我新男友。比朱凌高,比朱凌帅吧?对我也比朱凌好。哦,看到门口停的那车了么?我男朋友的。”

今天出来,他们开的本来就不是黎未都那辆低调奢华的land rover,而是戚扬新买的橘色超跑,特别酷炫。

“……”朱凌家亲戚脸色一言难尽。

黎未都多么难得能有机会代理个几分钟的男友,忙清了清嗓,拿出正牌范儿:“就纪锴现在住的那破房子,你们想要就拿走吧。”

纪锴:“?!?”

黎总你疯了,你在说啥?

“回去跟朱凌说,破玩意儿不稀罕。”说罢,还一往情深地看过来,挤出一抹反正在纪锴看来是假到不行的笑。

“亲爱的,这破地方还住什么住?不要了,回头我给你买金煌仙居新开盘的湖景别墅。”

黎总!你这台词……念得好生硬好生硬啊!

还有,那“破房子”可是老子唯一的一套房!你这样乱说,真被抢走了你负责吗?!

“给你买,真给你买。”黎未都坐下来,一脸真诚(神经)地握住他的手,“下午就去看房,你看上哪座买哪座。”

戚扬在旁捂着嘴,唯恐天下不乱。

顺便快速从手机里搜索出黎未都年轻富豪榜上的大头照,递给早已一脸懵逼的亲戚。

而纪锴此刻脑中飞速闪过的,是前几天戚扬给他看的无良小报上那曲折华丽的霸道总裁和他的小民工系列剧情。

旁边亲戚们羡慕嫉妒咬牙,完全不能理解为啥这凶不拉几的男人不但迷倒了朱凌还能迷倒年轻富豪,各种陷入癫狂。

纪锴也很无奈,就那么浮夸的演技,你们居然真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霸道总裁宠溺许诺“买买买”的感觉,确实还挺好的。

黎总,甜言蜜语把人捧得飘飘然,最后是要负责的你造吗?

第40章

纪锴总觉得, 这阵子时间过得飞快。

这种感知,在拉开衣柜门的时候尤为明显。

衣架上还荡悠悠挂着几件夏天穿过没来及收的薄衬衫。而窗外, 却已经是枯叶飘摇、冷得连他都要开始打哆嗦的十二月了。

自打天气渐冷, 黎未都终于开始转变穿衣风格。

死气沉沉的深色西装革履, 换成了英伦系的格子毛衣、小马甲、帅气的长风衣。

纪锴特别喜欢他现在这种风格,真比丧兮兮的西装适合他得多了——

小毛衣的柔软, 给黎未都那种天然有点冷硬的气质终于添上了一点点暖阳的感觉。尤其是修长的手捧着书,在午后撒着阳光的落地玻璃旁读时, 那副古典贵族的森森气质,真的、真的就只缺一方燃烧的熊熊壁炉。

“如果你喜欢的话。壁炉可以装,马上就能装。”

纪锴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那就装!”

地暖、空调,哪一个能比冬天的小壁炉温馨更有情调?黎未都披着羊毛毯坐在壁炉旁看书,火光照映着他半张侧脸, 旁边放着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四季·壁炉旁》的场景……真的不要太梦幻。

肯定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所以, 人家黎总人好看, 做饭又好吃, 对你还温柔, 你却选择了假模假式地搬回自己家?!

……

一周前, 拆了石膏、生活刚能自理的纪锴回家了。

其实他也不舍得走。但白吃白喝了人家整整两个月,又被360°全方位悉心伺候,好终于基本恢复正常了, 再继续赖着于情于理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刚好这段日子黎未都公司也新接了大项目,之前为照顾他耽误下了不少工作,近来整天被夺命连环call。

纪锴一个人大白天待在别人空荡荡的屋子里瞎转悠也总觉得怪怪的, 又想想熊窝都被那群亲戚糟蹋得一塌糊涂了,不回去整饬一下,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了么?

……

墙壁上的涂鸦,刷漆都无法补救,还好能用朱琰的各类海报遮遮遮。

剩下的狼藉,则叫家政清理队伍清理了整整一下午。焕然一新,专业又不贵。

朱凌家那群亲戚被警察罚款打发之后,也不知道是怂了,还是小区的安保确实敬业给力。总之,偃旗息鼓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让纪锴近来日子十分平静。没再遇到任何形式的打扰,又暂时不用工作上班,每天自由自在、混吃等死简直逍遥如神仙。

逍遥是假的。

各种心神不宁、无所适从的真的。

……

纪锴并没想到,才分开几天而已,无孔不入的“思念”就开始折磨人。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残留在心底、记忆各处的属于黎未都的温柔体贴,就开始惹人心烦地一次又一次入侵。几乎每一个小时,眼前都会数次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

骨指分明好看的手、涩然微笑的样开心,清早醒来时傻傻的迷惑和飨足,做菜时的娴熟和温柔。

更多的则是前几天,开车把他送到楼下,目送他上楼,好像被抛弃了一般黯然神伤的可怜样。

纪锴很无奈。简直既纠结,又想笑,又心疼。

黎未都好像还真挺难过的。

可是,回家而已,又不是说不见面了,而且事实情况根本就是明明还是每天都见面——怎么就搞得他的活像个地主恶霸。把人家良家妇男便宜占尽,吃干抹净之后甩甩尾巴就跑了?

以前,纪锴每晚总是一沾枕头就睡着的。现在则会良心不安——没有自己在身边陪着,黎总还能睡得好、睡的香吗?

……干脆杀回去算了。“你这儿老子住了”一句话占山为王。黎总他……应该也不会不欢迎的吧。

都这么几个月了。这么多甜蜜温柔和暧昧,总不至于从头到尾全是自己会错意?

“果然是你说的喜欢壁炉?”

戚扬视频弹过来,人在黎未都家里,旁边一群工人正在叮叮当当一通乱砸。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修壁炉呢。还指手画脚看着,抹得一脸灰。之前坚持了二十几年的洁癖,我看遇上锴哥你,他啥毛病都没有了!”

纪锴“嗯”着,唇角不由自主往上翘。

“偷偷问一句哈,你俩……还不正式在一起等什么呢?你居然还什么劳什子回家,我真是服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学生似的还玩你暗恋我、我暗恋你的戏码?抓紧时间说开吧!”

真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床都上了却没做,同居两个月手都没牵,进展奇葩得戚扬每天想摔电话。

“……”纪锴转过头,默默看看窗外。

小区窗子正对着院子中一颗高大的柿子树。冬天的枝头,结满了色泽鲜润的果实。

“你心里肯定也急,未都他更是整天一副欲求不满的苦逼脸,还磨蹭啥呢你俩?我要有你们这闲工夫,真的,别说搂搂抱抱赶紧上床了,估计婚都结了,这时候二胎都有了吧?!”

“……”

然而,戚扬急归戚扬急。纪锴很清楚,这并不是磨蹭。

目前阶段的关系,正是在捅破最后的窗户纸之前最高形式的暧昧——“人人都觉得你俩有一腿。你俩也都知道早晚一定会有那么一腿,却又不知道到底那天何时会来”,于是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蝴蝶在肚子里到处乱飞。

人生慢了下来。

像是突然被拉长,像是一条被无限重放的电影,不断回闪着各种心动的瞬间。

只等某天,黑暗中某个人忍不住先伸出手去触摸、掠夺、宣誓主权。或是在某个令人悸动的暴雨里,彼此心照不宣同时朝对方狠狠啃下去。凶猛、粗暴、气息交缠,一发不可收拾。

纪锴压抑住躁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就如同看着窗外青涩的小柿子,一天天饱满、变红、晶莹润泽而愈发甜美。

可以摘取,现在摘取也已经很甜了。

但只要能再多克制住贪心一小会儿,那饱满的果实就快要再也承载着不住那么多的柔软、甜蜜而溢出来。在那一刻再将它吃下去,一定是让人连皮带骨都战栗、发颤的甜腻。

……

虽说回家住了,真的还是天天都会约会、见面。

就像今天中午,也已经约好了一起吃饭。

理由十分正当且高大上——后天十二月三号,戚扬生日。大家朋友一场,吃完之后一起逛逛街,顺便替戚扬挑选一下生日礼物,多合适?

就算没有人过生日,黎未都也总是能找出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他。今天看话剧、明天嘉年华,实在找不到理由了,还有一招百试百灵的“卖到了XX食材,做了OO大餐,来吗?还是我过去!”

纪锴各种“去去去”“来来来!”

晚上吃饱喝足懒洋洋的,天也黑了路又远,就顺理成章地在一方家中留宿下来。然而,一如既往同床共枕,一如既往相敬如宾——

纪锴不主动,是因为医生说了,别以为你能走点路就算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还是要长期修养的。所以,从现在再往后推三个月,在规定的复健训练以外,禁止其他一切“剧烈运动”!

然而,黎总也不主动,他就有点想不通了。

有时候低头摸摸自己的胸——哪有像戚扬说的那样瘪了多少啊?复健训练又长回来了不少,每次洗澡出来时,镜子前几道没擦干的水流过那里的样子都挺值得一看的。

这样都能忍住不伸爪?莫不是如传闻一般,真的X冷淡?

真的冷淡可怎么办。老子能照顾到他的自尊、为了他压抑想要大口吃肉的欲望么?

嗯……纪锴对自己将来的人生充满了绝望。

……

等待约会的闲暇上午,纪锴在家整理书架。

一本早年买的莫奈的画册,黎未都家也有一本一样的。更巧的是,画册旁边同样也有一册木雕鉴赏《Forrest and the universe》(森与宇宙),就连摆放的位置都完全一模一样。

前阵子翻黎未都家藏书的时候,纪锴翻到这本真的非常惊喜。毕竟小众、又是难得一见的绝版书,他没想到会有人会和自己有同样的收藏。

那天黎总刚好收拾好早餐的碗盘,解下围裙走过来:“你喜欢这个?”

纪锴点头,指了指里面木雕森林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这我以前也会雕。我跟一个老师傅学过好几年的木匠手艺,当年差点就成了个木匠了。”

要不是成绩太好,轻轻松松考上了大学还拿了全额奖学金……

黎未都:“木匠也算是一技之长。”

“……”

“你想学吗?我介绍你去有名的匠人师傅那里学,好不好?”

纪锴有不祥的预感,忙笑呵呵抬起手:“黎总您说笑了,我这还怎么当木匠,不都残废了么?”

“胡说什么,又不是不会好了!”黎未都瞪了他一眼,继而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我当然也不是说,像你一样安逸地过日子就有什么不好。可是,每个人肯定都会有自己的理想,我这几天看你翻这些雕刻图册好像很有兴趣,真的喜欢的话,现在学也不迟。”

“…………”

真的,自打纪锴住院,黎总就没少字里行间表达过对他这个“民工”受伤失去工作的深深担忧,前一阵子还偷偷问左研:“我听说,有个东西叫‘社保’?”

纪锴正好在旁边听见了。呵呵,“听说”有个东西叫社保。

像这种不用操心社保的有钱人,真是讨厌啊啊。

“那你说,现在像他这样不能工作的,社保要怎么办?不然我去帮他交?能不能一次性把这辈子的全交完?”

左研:“……”

纪锴非常郁闷。

觉得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play搬砖工逗黎未都了。于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月内,只要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纪锴简直是不遗余力。

跟黎总一起讨论新闻里的世界政治、国际形势,跟黎总讨论钢琴曲和音乐会。

跟黎总一起翻阅莫奈的画册,并对技法和画家的人生故事进行了深入研究。

末了还咳了咳:“说起来,黎总你那收集的一整墙的杯具里,有一只印的也是莫奈《撑阳伞的女人》吧?”

黎未都点头:“那是我几年前去华盛顿,在国家画廊买的纪念品。”

“那么珍贵的画,怎么法国人没自己留下,却被美国佬给弄去收藏了?”

“艺术品转卖他国,也算很正常的吧。”

是,是很正常。

但一个小民工整天跟你讨论这个,却很不正常好不好?!

纪锴是服气的。

这黎总平常明明纤细、敏感,可偶尔神经粗的时候也真是粗到一根筋地吓人。后来一个月他这假民工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每天睡前跟黎未都看着窗外明月,从诗词歌赋侃到人生哲学。

别说莫奈了,现在都跟你关于卢梭对康德的影响问题展开激烈辩论了!黎总,你就真的一点都没觉得有问题吗?!

……

黎未都一点都没有觉得有问题。

以前和叶氤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两个人说话从来都说不到一起去。久而久之,面对面时的空气常常是一片凝滞的死气沉沉。

他一度以为,是因为两人认识的时间太久了、或者是自己太无趣所致。

戚扬:“才不是啦!只是因为未都你还没遇上那个对的、能打开你话匣子的人而已!”

“哪天真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你俩之间肯定会有说不完的话。想停都停不下来!”

现在,遇到了纪锴,黎未都才终于知道原来戚扬说的是真的。原来一向沉闷的自己也可以跟某人热火朝天地一直聊,话题天南地北、无穷无尽,聊着聊着不自觉露出笑容。

……好喜欢。

有他在身边,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好轻松、好充实。可明明那么好,为什么突然就要搬走呢?

“我想了好多天,也想不出哪里惹到他了。戚扬,你帮我旁敲侧击问一问好不好?”

戚扬欲哭无泪:“未都,你真的……不考虑直接表白?”

“……”

“我觉得他八成、不不,九成也喜欢你——你直接表个白,请他跟你交个往顺便同个居,皆大欢喜,大概率直接拿下了!”

黎未都那一瞬间脸红了,表情的变化却几乎完全相反,整个人明明前一秒还是一个恋爱中纠结的颓废青年,下一秒却冷硬得有些突兀:

“可万一弄错了,万一他只是把我当哥们,你负责么?又要拿什么来负责?”

戚扬:卧槽好怕怕。

“何况,我觉得,不追求就直接表白,会显得很没有诚意。我不想那样。”

戚扬:“…………”

好想血溅当场。你俩可真有意思,你俩确定是现代人?快让我死了吧。

“我是认真的。”黎未都的表情确实十分认真,“我想很正式、很正式地开始追他。戚扬你觉得呢?”

我觉得呢?!所以,之前那两个月简直像是新婚生活一样的照顾、宠溺、疼爱,在你眼里还不算“追求”哦?

硬着头皮把嘴里的一口蔓越莓汁生生咽下去,感叹自己的图样图森破——对啊,怎么差点都忘了呢?他们家木偶人未都一向如此的啊,那神一样的“仪式感”思维逻辑。

先喜欢,再追求,最后表白,然后才能在一起!

必须按部就班,一步都不能少。

呵呵,呵呵呵。戚扬头上隐隐出现恶魔角——等我回头再去煽动煽动锴哥。

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像同人站上那些小黄文里写的那样,受不了你的磨叽,干脆三下五除二先绑你上床,直接把你踩硬坐上去,分分钟给你吃透、榨干。

让你“追求”!让你跟个封建余孽似的进度慢成龟!

直接把你办了,欣赏你强迫症也被肉体治愈后的生无可恋崩溃脸。

哈哈哈,一定很有趣,超想看的~

背后恶魔翅膀扇啊扇,可人性光辉的一部分,还是让戚扬在和卫轩认真商讨后,连夜做出了一本《熊宝宝诱捕计划》。

黎未都拿到计划书,被封面手绘的熊萌到捂脸。

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计划书,内容却很通俗易懂——和任何简单的追求套路一样,从三方面入手,“陪陪陪,饭饭饭,买买买。Plus搞定熊儿子。”

黎未都严格执行,每天求约会、做好吃的引诱、准备贴心小礼物。

Plus儿子那边也不放松,各种网游送装备、限量版乐高寄到家。戚扬提醒:“人家好歹也是高中生,别到时候玩物丧志成绩落后了锴哥到头来怪你,《黄X秘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一起送几套吧?”

黎未都:感觉会马上被拉黑吧。

……

……

领带,钱包,衬衫,手表,领针。

各种各样可以充作生日礼物的单品。

璀璨玻璃柜台里,各种男士精品叫人眼花缭乱。纪锴暗自腹诽,黎未都今天的品味好诡异——怎么会突然变得跟朱凌那么的异曲同工?

拿条领带,镶钻。拿个袖扣,镶钻。看的所有单品无一例外闪闪闪,纪锴心说你平常穿衣也从来也不闪亮亮的啊?

“戚扬特别喜欢带钻的东西,只是不幸有一次……”

不幸有一次,颁奖典礼钻石西装,居然倒霉地跟朱凌撞衫了。

从那以后咬牙忍痛割爱,按照他的原话“都怪朱凌那混蛋拉低了钻石的逼格”——好在现在朱凌不在国内了,于是戚大明星又走回了他那原本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道路。

……

都好贵……

纪锴虽说不穷,但这种价位这种逼格的店,他以前都是没底气来逛的。

不过这次是帮戚扬选东西,又有土豪傍身,试来试去倒是很有底气。前后走了几家店,有不少单品他穿上戴上都挺好看的,只是适不适合戚扬……就有点难以抉择了。

“LU家有两层,很大很好逛。下面是首饰上面是衣服,你先在这看着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找你好吗?”

黎未都当然是回去之前几家店扫货打包去了。

奉行“买买买”原则,但当面买给纪锴的话他肯定会很有负担——那就先买下来以后送,总之刚才试过那些都好适合他!

纪锴一个人慢悠悠,对着镜子比划着一只手表。这么高调这么闪,好像还真挺适合戚扬的。不过,LU家?怎么觉得这个品牌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余光一瞥,镜子里倒映出一橱窗璀璨的男款戒指——

卧槽!想起来了!朱凌送小妖精的钻戒,好像就是这家的?

这一秒脑子里才想起朱凌的名字,下一秒,耳边就听到有人问:“哎,朱凌他下周三不是就回来了?凌晨的飞机吧,咱们去接他吗?”

继而,是让人脊背发毛的小妖精儿那有点儿软的声音:“当然要去啊!”

“……”狭路相逢。

纪锴虽然其实还算是个半残,但一点也不虚的。

转过脸,森森然露出牙。

小妖精吓了一跳,好在镇静得还挺快。模样还是一如既往地鲜嫩水灵。只不过,刚才不还念叨着朱凌么,怎么身边又带着一个混血脸的美青年?

“新欢么?艳福不浅。”

只可惜,美则美矣,气质什么的比黎未都可差远了。而且像黎未都那种单眼皮白皮肤,乍一看虽然寡淡,却越看越帅、越看越耐看。反而这种乍一看特别惊艳的类型,好多都禁不住细看。

沈潜被表扬了外貌,心里乐开了花。

主要是……表扬他的那个人!宽肩窄腰、高帅匪气,超性感!

帅哥你谁?老娘天菜!完了完了完了。

身边传来阴冷的寒意,叶氤看那人的眼神带着不善,简直……像是在看仇人?

该不会!沈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这身材。

呃,前、前夫哥?

第41章

沈潜人生中第一次觉得, 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东家。

曾几何时,叶氤是他眼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小公举。幸运爆棚、独一无二。

在校园里, 因为清新脱俗而被冷酷霸道富二代少爷和潇洒倜傥万人迷的音乐才子同时喜欢。这个人见人爱的设定真的怎么看怎么眼熟, 活脱脱标准言情小说女主标配。

同样一如很多小说的设定, 叶氤本人的长相并没有多么的倾国倾城。确实挺清秀,也很灵动可爱, 但离惊艳还差得远。

却能叫人对他死心塌地,可见其不同凡响的逆天桃花运势。

然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当一身雪白如瓷的皮肤对上人家前夫哥健康的古铜色,纤细瘦弱的身板对上人家线条完美的高大紧致结实时……

嗯,高下立现。整个小美人明显出现了一种接近泡沫塑料质地的“低配”感。

反观前夫哥,人帅, 气质优雅, 眼神柔和坚定。从领口到指尖无一处不整洁、利落、干净。

利落的灰色粗纺厚马甲配衬衫和深色领带, 经典的青黑色长风衣又让整个格调更上一层。

最让沈潜佩服的地方是——按理说, 原配见小三, 都是恨不得生撕了对方的。

而前夫哥眼中却既没有恨意, 也没有视而不见的冷漠,就那么平平淡淡看过来,从头到尾大写了两个字“无感”, 像是看着一个普通的路人。

淡定帝。

完美游离于沈潜各种见过的各种固定人设之外,不知道该归为哪一类。

感觉……就像是空降过来专砸玛丽苏小白花场子的。

……

纪锴脸上很淡定,心里却在得意自己今天超帅、碾压小妖精。

一身从头到脚, 衣服是自己的,搭配却全是黎未都帮忙弄的。

也就是几天前吧,黎总带了一大堆好菜到他家,给他做了超好吃的涮锅,吃完之后磨蹭着不愿意走,替他打扫了客厅,又开始一件一件整理他衣柜。

“咦,你好看衣服明明也不少啊。”

纪锴:啥意思,啥叫好看衣服‘也不少’?

明明全部都是好看的衣服!老子的品味谁敢不服?不买则已、买回家的每一件都是经典款好吗!

“你看,其实这件搭这条裤子效果就会很好,这个衬衫的话,和这边这条领带很配。这样,我给你把能配成套的挂一起吧,你自己记好顺序,千万不要弄混了。”

纪锴:“……”

不知道为什么,很有一种家有贤夫、从吃饭到穿衣都被人彻底接管了的甜蜜的负担。

“你在笑什么?”

纪锴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彻底完蛋,一想到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露出笑意。被打断有点不爽,心说小妖精我又没笑你关你啥事。话说,你怎么还没走?

“偷了别人的东西,还大模大样地开心,觉得很光荣是吗?”

“……”纪锴这才发现,小妖精好像在生气。

瞪过来的杏眼中满是怨念,已经自顾自地满脸通红。

真的,有些人类的思维逻辑着实叫人难以理解,咱俩到底谁抢谁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果然是……大千世界奇葩多?

……

其实,叶氤本来也没想跟他吵。

从几个月前那次按门铃被彻底惊吓起,再到那天打架见识过他的战斗力,已经天然对这个眼神凶恶的男人打憷。

今天又倒霉地在店里碰个正着,本来是想要拉起沈潜转身就走的。

只可惜,目光在那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落在他手腕,正在试戴的那只深海蓝钻手表上。

“……”LU家的首席设计师今冬原创单品,价值千万的获奖作“雾海人鱼”。

惊艳的华丽设计、浪漫奇异的背景故事,几乎是一见钟情的喜欢,让叶氤从拿到新品画册的那一天起就对它念念不忘。

可惜价格实在不在他的承受范围,只能巴望着在参加慈善晚宴的时候借过来戴一戴。谁想到LU家却因为他的知名度与品牌定位不符的缘故,不愿意将这只表出借给他。

不借就不借。

叶氤气不过的是,LU家没有把表借给他,却借给了一个名气尚不如他、最近刚刚攀附上了有权有势干爹的小贱货。

那晚,一向瞧不上眼的小狐狸精甩着大尾巴,大模大样、得意洋洋地戴着那块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气得他几乎吐血。

而现在,这个纪锴居然又戴着这块表刺激他!

要知道,LU家首席设计师的单品,一般连试都不会随便让人随便试。

就连朱凌到店都未必有刷脸试戴的本事,像这么个穷酸教师,又有什么资格随随便便把这种卖身都买不起的表戴在手上玩?

必定是黎未都的面子。

愤怒、不甘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怎么能甘心啊?自己的胜利果实被别人窃取了!

想想这几个月来受过的委屈——以前,有黎未都保驾护航,整天谁也对他和和气气的、半点不敢得罪他。

可一听说分手的风声,很多人趋炎附势的真面目马上暴露无遗。机会不再给他、好东西也不肯借他。这要是换了当初,你LU家不借是吧?好啊,黎未都马上就会二话不说、简单粗暴地把它直接买下来,然后双手送来。

叶氤很了解那个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死心眼。在喜欢某个人的时候,无底线无原则,掏心掏肺什么都愿意给。

原来什么都愿意给他,如今……什么都愿意给这个纪锴?!

可是,这些明明本该是他的才对!那么多年,他前后也花了不少心血,也哭过闹过吵过,才把黎未都调教得听话、细心、又厨艺上佳。

结果,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还偏偏便宜了他最不想便宜的那个人?

……

“你少得意了!你才认识他几天?他只是还没在你这里暴露本性而已!”

叶氤控诉的声音带着激动,有些不稳。

黎未都修长的侧影倒影在店门前黑色大理石的墙面上,缓缓滞住脚步。

“……再过过你就知道了。他会跟踪你、会定位你去过的地方,会像是审犯人一样盘问你,会每天不停的电话、短信轰炸让你喘不过气!”

“会想要从方方面面控制你,像是要把你关在笼子里一样。对,他一定会给你造笼子的,用金山银山,但你休想要从里面逃走!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都你自己选的!”

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无色的唇无意识地咬上去。黎未都自己并不知道。

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很难受,胸口又酸又涨。我是……那样的吗?他自问,我是他说的那样的吗?

无数不愿再想起的过往开始回闪。强迫症、控制欲强、没有安全感又是个跟踪狂,每一项指责,好像都并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怎么办呢?他也不想那么敏感,也不想发现、也不想深究。也想好好的、跟喜欢的那个人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过过小日子……

是不是,最近真的太开心了。

开心到将好多悲伤的事抛之脑后,开心到他几乎以为平凡的幸福触手可得。

却忘记了,自己有个神经病母亲,在基因上天然印刻了“不正常”的原罪。

是不是无论谁跟他在一起,最后都会厌弃他的不安和过度投入。叶氤以前明明也是很好的。很善良也可爱,最后却变得这么怕他、讨厌他。

那如果、如果纪锴将来有一天也……

本来偷偷买了礼物惊喜,暗自开心。

可现在那份轻飘飘的心情全不见了,靠着冰冷的外墙,只觉得生无可恋。

店里,纪锴缓缓开口:“叶氤,你在背后这么说他。可你知道吗?我和未都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坏话。”

“戚扬倒是说了很多,所以我很清楚你对他做过什么。你背叛他、伤害他,他却念着你小时候给他的恩惠,从来没埋怨过你。反而一度把你的所有自私行为,认为成他自己的错误。”

“你说他不好,也许他是有缺点。”

“但每个人都有缺点,你不喜欢他那样做,可以试着跟他沟通,可以让他改,可你都没有。那么多年,你有那么多机会,但你的所作所为,就只有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爱过像你这样的人,我替他觉得很不值。”

“这句话阿姨以前跟你说过,我今天再跟你说一次。叶氤,也许你确实有资本肆意挥霍别人的感情。但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愿意真心对你好的人真的不容易。即使你不打算珍惜,也请不要诋毁它。”

“关于未都,我确实没发现你说的那些缺点。但就算有,爱跟踪就让他跟,要手机就让他看,短信电话轰炸大不了我都回还不行吗?反正,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他特别好。”

“他特别好,我想珍惜他。”

……

沈潜全程定定看着前夫哥。

妈蛋。老娘本来是不相信爱情的,被前夫哥几句一煽,感觉又要相信世间有真爱了!

真的,被这种人爱着会是什么感觉?

肯定特别幸福吧,好羡慕。那个富二代……也真是狗运亨通。

继而,就看前夫哥目光一转,看向门外愣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大步走过去,把一个人十指相扣牵了进来。

沈潜上次见黎未都,已经差不多是七八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大家还是高中生,黎未都还是个每天看着都不开心的富二代。后来听说自立门户发了家,如今比起当年褪去了几分青涩,更高、模样更沉稳、更帅了。

跟前夫哥站一起好配。比跟叶氤在一起更配得多!

等等,现在不是发花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刚才叶氤那些话全叫黎未都听见了吧!很不妙啊!

第42章

在娱乐圈, 金主这东西,是绝对、绝对不能随便得罪的。

既然有本事给你资源, 自然有能力毁你前途。能成就你、更能轻易封杀你。

沈潜还记得朱凌去南美前那段每天被戚扬打压、截胡, 苦不堪言的日子。

连那种还算小红的二三线都差点落得青黄不接, 叶氤这种十八线综艺咖还不知道瑟瑟发抖,也真是服了。

最不能提的是, 当初叶氤还一度还打算去找黎未都理论。

说是看不惯他仗势欺人,放戚扬欺压朱凌, 要去“讨个说法”。

“你别!你可快算了吧!”

沈潜死劝活劝,颇有种亡国老臣颤巍巍“昏君、昏君呐”的无力感。

没了总裁威能加持,叶氤最近本来就资源枯竭。沈潜还想着靠旧情借个光。结果呵呵,这叶氤还真是不怕死一样地拼命得罪黎未都。

感觉好像始终没能正视现实啊啊!

人特么都有帅气的高配新欢了!你再这么作真的会死的!

“呵呵,误会、误会, 黎总还有前……呃, 这位哥。刚才都是误会。”

“其实小叶子他刚才吧, 想表达的意思只是说, 黎总跟他性格不太合, 只是这样而已。”

“黎总您对他的好, 小叶子都记得的,私底下总一直跟我念叨呢。只不过,可能小叶子想要的是梨, 黎总您却一直给他苹果。这并不是说谁做错了,只是挺遗憾的缘分不够而已。对吧,小叶子?”

凶猛眼, 偷偷狠捏了一把叶氤。懂点事!

纪锴:“不想要苹果的话,你还给他呀。”

沈潜:“……”

“吃都吃完了,现在才说不要。不要一开始你就别吃啊?”

“喜欢苹果的人有的是,你还给他他还可以送别人。像老子就特别喜欢苹果,来一车老子能给你吃一车!你有本事在这得了便宜又卖乖,你有本事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啊?”

沈潜:前夫哥!

前夫哥我错了。当我啥也没说,求不怼!

视线弱弱一转,偷眼看向黎未都那边。呵,该说幸运么?黎总看起来对叶氤刚才的冒犯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手被前夫哥牵着,整个人明显呈游离天外状。凝视宇宙中心般看着前夫哥,神情似喜似悲、似笑非笑。

……

黎未都整个人,确实完全在另一个次元。

铺天盖地的强烈情绪,已经切断、掩埋了大部分神经脉络。并自动屏蔽了听觉、嗅觉以及触觉。

只有眼睛能动。

视线缓缓抚过眼前人利落的眉尾、眼角、鼻梁,落到唇翕动着的性感唇上。

突然升起了一种蚂蚁咬一般酥酥麻麻的冲动,想要扑过去,狠狠啃下去。

好像是在做梦。什么最好再也不要醒来的美梦。可掌心的温度却又坚定地传递着现实感,突然间整个人生一片光明。

一下子,变得一点都不艰难了。

曾经多少个孤独的夜晚,一个人蜷缩在黑夜中舔舐伤口。而今,却几乎要感谢所经历过的一切幸与不幸——

毕竟,因为那样一件件机缘,缓缓牵动着命运里看不见的线,最终让他走到这里,遇见了他。

却又有些暗自难过。

黎未都觉得,在遇到他时,他并没有准备好最好的自己。

各种糟糕自负的样子,都被他见过了。真的远远不够好,不知道哪里值得他喜欢,每次想到就既纠结又痛苦。

不知道他能不能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在刚刚听到他说出那些话时,迸发出几乎连骨头都被揉碎般的疯狂喜悦和感激。

珍惜……被人珍惜啊。

黎未都其实并不敢有这么高的奢望。纪锴能有点喜欢他就足够了,剩下的他来做就可以!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有很多钱,可以努力给纪锴任何想要的东西,更可以保护他、不让他吃苦受累……

不让他受任何委屈。

……

“……你们两个,等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黎未都其实并没有完全回归现实。

总觉得再这么飘飘然,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到地面去了。

喜欢的人,也说喜欢自己。

从今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可以摸,可以……在他身边想腻多久腻多久。

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黎未都拼命想去维持平日淡漠和严肃的模样,却觉得好费劲。

“你是叶氤现在的经纪人,是不是?”

沈潜一身白毛汗。

黎总……为什么表情这么古怪?嘴角还一直在抽抽抽!

好、好可怕!

“听说你现在帮他接工作时,还总提我的名字。请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可以吗?”

“是是!”沈潜连忙小鸡啄米,“黎总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一旁的叶氤低低冷笑了一声。

他确实觉得很好笑。毕竟,这个人曾说过不止一次要一辈子照顾他的。

【我才不信。】

每次黎未都听到他说不信,总会微微垂眸,露出受伤的样子。叶氤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除非你真的做到了,否则我干嘛要信?这种誓言多半都靠不住,我又不傻。】

事实证明,不信是明智的。

这不?才分手多久呀,就跟中了邪似的被那个人彻底诱惑了。

说起来,这纪锴到底什么本事?叶氤至今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他到底哪点好。

毕竟曾经在一起很多年。

叶氤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的意思,黎未都都清楚。

眼神暗了暗,本来不想说的。毕竟是爱过的人,还想留几分情面。可是……

黎未都回头看了一眼纪锴。

那人正在从手腕上取下那只试戴的表,指尖的动作至今还不太利索。

已经有过一次,没能好好保护他了……

绝对不要再有第二次,绝对不要。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煽动朱凌家亲戚,让他们去纪锴家里闹事的。”

所幸,朱凌那群亲戚看着彪悍,但其实个个欺软怕硬,不敢来真的。

“我以前只是觉得你单纯、不懂世事。却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事。如果,再让我发现有下次……”

现在回想那天,简直后怕。

万一真有那种脑子不正常、又不要命的亲戚,寻衅滋事弄伤了纪锴怎么办?

要是发生那种事,他一定不会原谅叶氤。

更不可能会原谅自己。

……

心头有些堵滞,不想再对着叶氤的脸,只转向他身旁的经纪人:“总之,你以后管好他。这种事一旦有第二次,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过。”

沈潜刚要点头,旁边传来不甘心的声音:“黎未都,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潜忙拽:“小叶子,好了。不吵,我们回去!”

“我不走!他凭什么说我煽动谁了?黎未都,你有证据吗,就凭空冤枉我!”

叶氤真的觉得非常委屈。

“未都,你现在……已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吗?已经迫不及待帮着他对付我了是吗?”

“不觉得荒谬吗?你跟他才认识几个月?我们之间有多少年?”

“别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会选中他,只是为了做给朱凌看而已吧?他永远不可能像我一样了解你,你们两个在一起,根本就只是……”

把表还给店员,拽起黎未都一只胳膊,无视叶氤,直接大步往外走。

过去一直都想不太通,这个叶氤的脑回路里到底有什么清奇的坑洞。

很违和。一会儿看着心机似海,一会儿又好像挺单蠢无辜的。

直到刚才那一刻,纪锴终于明白过来。没他想的那么复杂,叶氤这个人,很可能就只是非常幼稚而已。

不明是非善恶,没有逻辑可言地幼稚。说话做事只考虑自己一时的情绪,听他讲话根本等于浪费时间。

……也怪不得小妖精会对朱凌死心塌地。

这种习惯了被纵容的自我中心,永远长不大、所有人都得捧着我的思维方式,两人简直一模一样!

……

风风火火拽着人穿过商场走到电梯间,啪地按下负二层。

“纪锴。”

“嗯?”

“现在就急着回去了?顶楼新开的冰淇淋甜品……”

哦,是哦。

之前约的时候,确实说过买好礼物顺便去尝尝的来着。

等等,话说礼物也还没买到呢不是吗?!哎……黎未都的脸色好奇怪啊。

怎么又有点像某种会胀气的海洋生物了,好像还在发抖。

身子忽然被狠狠一推,背部贴在了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墙壁上。

无人的电梯间旁,刚好存在着一个小小的死角。骤然逼近的气息喷在脖子上,黎未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十分不稳。

“你刚才、刚才跟叶氤说的那些话……”

“是真的吗?还是,只是说给他听的……只是那样说说而已?”

好紧张的样子,尾音颤成那样,不知道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都快哭了。

……其实,一半一半吧。

当然有故意说给叶氤听的部分,但这话纪锴现在可不敢说。

说了就完蛋了。说了可就不是黎总化身河豚气到炸裂能解决的问题了。

他可不愿意看浑身是伤的小木偶,在他面前生生碎成一片一片的。

所以,虽然本来没打算那么早让他知道,但……彻底安了他的心了的话,也是好事吧?

刚才,看到他站在店门口脸色苍白的模样,真心心疼坏了。不想他以后再被别人几句话就轻易伤到。

想抱抱他。总觉得就算浑身裂痕,抱一抱也肯定会好一些。

想到这儿,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去,环住腰。

继而惊觉其实竟两人真的靠得很近,气息交缠,空气中充满紧张的暧昧。又刚好在这么完美、没人经过的小死角。

……

没有瓢泼大雨,也没有雷声阵阵。

没有彩虹,没有流星,没有烛光和钢琴曲,没有电视剧里能够渲染情绪的一切。

跟想象中的月下或青草地上完全不一样。

但纪锴觉得那都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有你就行。

有你,就等于是在晴空下、在清林中,在四季间。因为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一切世间见过的、没见过的盛景。

不用再等了。时间刚刚好,你也刚刚好。

……

纪锴怎么都没想到就在唇齿接触的瞬间,会被整个推开。

有点愣神,眼前黎总似乎没有生气,脸颊染上一抹不正常绯红的样子很好看,别扭得要死的模样也很动人。

他的唇角抽了抽,视线向下。

“……我、我喜欢你。”

So?熊宝宝一头摔进了黎总的谜之逻辑的大坑,各种爬不出来。

喜欢我,但不给亲?

哦对!仪式感,仪式感!突然想起了白阿姨、想起了戚扬鄙视的小眼神,深感无力。

所以,要怎么个仪式啊?

不是要老子给你当场买戒指吧?现在就求婚是不是早了点?

继而,纪锴森森感觉到了来自变种河豚紧迫盯人的鱼目死光。

黎未都一动不动看着他。期待,期待。

“啊。”

明白了,这是在等回复?

靠……但是怎么回事。

说、说不出来!“我也喜欢你”这种羞涩的话,完全说不出口啊!

就不能爷们一点直接亲、或者直接脱衣服开搞吗?!

都、都踏马快三十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纪锴吞了吞口水,感觉像是承受了上万吨这么多的打击——

皮糙肉厚那么多年,一句“喜欢”,越憋,却越说不出来。

关键时刻掉链子,完了完了。这恋爱眼看着要谈不成了。

河豚再不炸,他自己都要原地爆炸了。

……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手腕被抓住了。

疼!疼?

身娇体弱的黎总居然也能弄疼他?

纪锴觉得,黎总很有可能是被他的长时间不回应直接气到了理智断线,总之,眼神一秒凶狠。

不及反应,双手直接被抓着举过头顶,两腿之间更是直接被黎总大长腿生生挤进来,死死压住顶着!

呃,霸道总裁标准强制动作。

真没想到老子有朝一日也能摊上这种待遇,所以这是要……

唔。

嘴唇被咬住了。

虽然也就咬了那么一下下而已,随后的动作仍有些粗暴,触感却很软。

就这么被捏着手腕、压在墙上。温柔地撬开了牙齿,吮吸,厮磨。温腻,逗弄,淡淡的甜意弥散,心里像是软软的海绵被沾湿变得饱满沉重,又有些不明所以的迷惑。

刚才推开,现在又…?!黎总,你这到底算是什么套路?

不明白。好像喜欢上了一种很难以捉摸的奇妙的生物。

很快,纪锴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什么奇妙生物!什么会做菜的温柔好青年!果然是存在着没见过的本性的!是野狼吧这,月夜会变身的那种!

亲就亲,还没完没了了!

整个天昏地暗,从小清新迅速进化成强掠豪夺,头晕眼花,不能呼吸,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纪锴人生中从来没试过接个吻都能接到两腿发软、后背湿透的地步,简直像是在商业街电梯间大庭广众里活生生搞过了一次一样!

刷新了三观。感觉到了对将来未知幸福的恐惧。

……

电梯间的角落人是很少。

然而,总是逃不过善于发现奸情的眼睛。

叮咚。

小娱记周亦乐今天是来代生病朋友的班,扛着小钢炮直击LU家新品发布会的。

结果记错时间。下午五点点,看成下午十五点。于是提早两小时就来了。

刚喝完饮料走出电梯门,正在想哪儿能让我顺手扔下瓶子,呵呵……

看到一对正亲得旁若无人,根本无暇顾及有人围观的火热情侣。

周亦乐举起炮筒,又放下。

觉得都这么近、这么独家了,还用高清是不是有点欺负人?手机画质就好啦!

以往,总裁与他的小民工系列虽然异常火爆,但总以“没有实锤”而被一些认真读者诟病。

“买衣服不能说明问题呀!医院也是,船戏也是,你们倒是拍个激吻或者床照实锤呀!”

周亦乐:转发锦鲤,求锤得锤。

然而这次论坛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位好像不是民工哥哟,总裁换人了?”

不是民工哥是谁!

“看衣服不像,小背心呢?激凸呢?”

大冬天的谁穿小背心?穿那么厚谁看得到激凸?!

第43章

小报刷刷印着, 论坛上火爆的讨论,故事主角却始终一无所知。

早晨九点, 黎未都枕着冬日的阳光醒来。窗缝透着一丝清澈的冷风, 外几只小雀儿在枝头喳喳叫着。

手臂沉甸甸的。

有人正枕着他, 额头抵着硬硬的肩骨,睡得很沉。

和以前的“同床共枕”, 完全不一样!

以前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但绝对是非常保守、克制的各占一边。各种想要摸的欲望, 也都强忍着收回了手。

然而昨晚,彻底进入新纪元。随便搂、随便蹭、随便往怀里按!皮肤炙热触感充实,抱着他简直像是满怀抱了全世界。

好想马上去跟戚扬炫耀一番。

这个人,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

可以随便搂、随便亲,东蹭西蹭上下其手捏来捏去。他只会宠溺无奈笑, 绝对不会生气。

不准你戳对不对?

我、可、以、戳!他现在整个人是我的了!

大型熊宝宝抱枕, 居家必备良品。生活质量从此大幅度提升, 简直相见恨晚、后悔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时就抢着赶紧抱回家。

细碎的一声铃音, 手机屏幕亮了。

黎未都拿过来瞧了一眼, 几条广告而已, 并没有什么能打断他和喜欢的人消磨柔腻一整天闲暇时光的信息。

等等!

突然想起来,他和纪锴之间,好像就只留过电话号码。

从来没有加过在任何通讯工具。

所以, 完全不存在现代情侣交往N部曲中最常见的“讯息勾搭”,那些过你来我往、不厌其烦的聊天、斗图、暧昧、“你干嘛呢”、么么哒,早安晚安!

……呜, 想要那些啊。

也想要几百页上千页甜甜蜜蜜的聊天记录,可以闲来无事无限回翻。

“黎少爷”通讯软件的签名信息,是常年不变的一片空白。

毕竟是个无趣的人,不知道该发表些什么人生体会。可今早上却完全不一样了,只转眼看了一眼怀中人的睡脸而已,无尽的灵感和想象力就爆了棚。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盈划动。“黎少爷”今天终于有了签名——

“熊宝宝的家属”。

左看右看,满心欢喜。

纪锴被蹭得迷迷糊糊,微微睁开眼睛,马上就被偷了一个早安吻。

“早。”

清早的黎未都刘海散乱像个少年,一双黑瞳亮闪闪的。意犹未尽,抿了抿无色的唇又凑上来补了一个。

揉了揉眼睛,纪锴彻底醒了。

“糟了!昨天是不是没给戚扬买礼物?”

“……他不重要。”

戚扬明天生日,听到这话要哭的!

“不,其实……他的礼物早就买好了。我叫你出去,只是想和你见面而已。”

“……”骗我。

“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还吃什么?吃你行不行!

你就看起来很好吃!纪锴一大清早的,可谓已经怨念深重。

黎总你倒是看着神清气爽、龙精虎猛了,老子昨晚被你害得几乎一夜没睡!

……

各种想不通,昨晚到底什么鬼!?

老子这么成熟性感、风骚火爆的大活人洗得白白香香的趴你床上。亲都亲过了,您老也一脸甜蜜羞涩开心幸福了。

然后,特么就抱着老子,心满意足地睡了?

秒睡,睡得还香!传说中的失眠、多梦、神经衰弱呢!

黎总啊,不艹何撩?

纪锴当然也不是不能采取主动。

他主要是怕。万一主动献身失败,从此对自身魅力产生质疑事小,伤害了传说中X冷淡的黎总的自尊心,可就麻烦了。

……

昨天下午,告白、亲吻后,默默牵手回家。

大概是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疾风骤雨直接把人砸懵。两个人都晕乎乎的,揣着雀跃却又不敢相信一切的颠颠小心脏。

黎未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如梦坠幻。纪锴倒是很想说点什么,可明明平时风趣成熟、幽默潇洒,这一刻却也好像被黎未都的小木偶病毒感染了一样,整个人呆呆呆。

真的,这恋爱要怎么谈。

快到别墅前,纪锴蹭着黎未都修长的手指:“咦?”

“怎么红了,被蚊子咬了?”可是,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是小时候生的冻疮,每到冬天就会有些反复。”

纪锴不明白:“你不是富家少爷么?冻着谁还能冻着你?”

黎未都无奈。我小的时候,空调还都只制冷不制热的啊!S市又没有统一供暖,长得高、末梢循环差手脚不发热我有什么办法!

这么好看的手,冻伤了可就罪过了。

纪锴于是抓着人家的两只爪,就往自己口袋里揣。发现口袋里也并不很暖和,干脆抓起来笑着往脖子里塞。

冰凉的手掌贴着滚烫的颈子,暖流顺着胳膊缓缓融进心房,黎未都愣了愣,鼻子狠狠一酸。

喜欢,是真的喜欢。他也喜欢我,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纪锴……”

“嗯?”

“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几只鸟儿叽叽喳喳飞过昏黄的天空,纪锴哑然失笑,眼前男人却一派风萧萧兮的严肃认真。

黎总,但您……不是霸道白目弯男癌患者么。

啥时候又变成封建时代三从四德的小媳妇了?

他并不知道,黎未都心里有多着急。

他是真的很想说点什么。让纪锴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

但他真的一点都不想重复以前跟叶氤说过的话,不愿意把任何过期的誓言,再在他的熊宝宝面前重说一次。

太廉价了。可是,过去这么多年里,他真的答应过叶氤太多事——就连“想要一辈子照顾你”这种话都说了,还能留给熊宝宝的简直少到令人窒息。

“……”

“纪锴。除了你,我以后……不会再给任何人做饭了。”

“就只做给你一个人吃。万一你哪天不想要我了,我也绝对不把答应给你的东西再给别人,要是、要是以后你还想把我捡回去,我、我还只做饭给你吃。”

找啊找,最后只找到这么一件小事。

越想越难过。能给他的,就只有这个了吗?

纪锴很明显地觉察到了黎未都的情绪变化。虽然不明白这人又在钻什么牛角尖,但当然是第一时间赶快摸摸、抱抱。

“黎总黎总,您可千万、千万别这么说!就凭你那世界级大厨的造诣,我哪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何况人还那么好,又帅,又温柔善良。完全是终极理想型了!”

好像一向如此。

黎未都这人,缺爱缺夸到宇宙黑洞级别。

稍稍说几句好听的,就会高兴得要命;稍微对他好一点,更是一副恨不得付出一辈子报答你的模样。

……到底是受了小妖精多少虐待哟?

于是,当夜就这么带着细细密密的心疼,抱着X冷淡的黎未都睡了。

只可惜,半夜,醒了。

活生生被自己给燥醒了。

纪锴百思不得其解——几个月前在船上,并不是没有过手脚交缠。那个时候怎么就能做到心无杂念?

而如今,窗口漏下的月色星光,皎洁地照耀在黎未都完美的颈线上,却让他盯着吞了好几口口水。

微微上挑的性感眼角,更是缓缓拉起了呼吸的速率。

手指,轻轻在被子里握住那人的手,一块块数过性感凸出的指骨。

整个肚子,缓缓地像是有火在烧在燎。

幻想开始伸出触角,想象着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体上的触感,想象他粗暴地掏出自己体内的一切狠狠揉搓。身体开始颤抖,发硬,难受到想死,比犯了烟瘾还无法收拾。

恨不得立刻把他踹起来。扒光扑倒,再骑上去狠狠蹂躏。

前提是,能蹂躏得起来的话。

想想自己也这是悲惨。年纪轻轻二婚头,说不定下半辈子人生还只有口福没有性福。

算了,有口福就很不错了。

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小玩具又那么多,万一真的冷淡……咳,老子再想想别的办法。

……

翌日。

“不去!去什么去?我不去!你们让副总小陈去!”

电话那头嗷唠一嗓子,整个哭天抢地:“不要啊大老板,不要抛弃我们!您谈恋爱是重要,也要为我们公司上下着想哇!我们可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啊!”

黎未都:不不不,我工作狂当够了,现在只想认真谈恋爱!

你们自己加油,副总革命上位也没关系,倾家荡产都没有我谈这场恋爱重要了!

这才刚甜甜蜜蜜把熊宝宝骗回家两天。你们居然跟我说有什么劳什子的网游科技万国展会,让我去欧洲参会两星期?不去!

第44章

然而, 却不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虽然是自己的公司,可当天下午, 政府红头文件就追了下来。中心思想:请代表国家先进的VR网游黑科技, 让那群鬼佬开开眼。特别批注:为加强国际合作交流力度, 公司骨干技术人员必全部参会。

繁荣公司最大的骨干技术人员——当年设计出系统的CTO,兼董事长、总裁三位一体的黎未都, 黎总很无语。

“纪锴,跟我一起去, 好不好?”

沮丧了好一会儿,智商忽高忽低的黎总突然想到其实是能诱惑熊宝宝贴身同行的:“包吃住!包路费,包一切,带你去吃各国米其林!”

纪锴满脑子擦肩而过的美食,简直欲哭无泪:“你不早说, 我护照刚过期。”

“……”

本来九月份的时候还没过期。刚整理出来打算去换新证, 不幸车了个祸, 这茬就被搁下忘记了。

国内换证流程一般十到十五天, 展会则是在一星期后, 刚好来不及。

唉。香榭丽舍大街, 枫丹白露广场。勃艮第香槟,法式焗洋葱汤,白松露扇贝……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注定无缘。

还要倒过头安慰黎总:“你也别那么一脸残念的样子了, 走前还有一星期呢。一星期能‘干’好多事情了。”

“干”不了也没关系。正好古人云,小别胜新婚。

说不定小别一下回来,黎未都一时情难自禁, 洞房花烛夜get√。

“别担心我,我就在家乖乖等你回来。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想视频也随时都行。”

“不要,”黎未都苦着一张心塞塞的脸,从沙发后面整个人泰山压顶抱过来,“太久了!我会死掉的!”

“!!!”老子才要死掉了好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黎总,画风!注意你的画风!这、这是在撒娇?

都不象征性地傲娇一下了,直接开启撒娇模式?

……以后会成为常态吗?有点萌,心脏会受不了的!

……

纪锴怎么都没想到,就在黎未都离开前的短短一星期时间里,简直是幺蛾子漫天飞,各种高能。

当然,作妖主角另有其人。

他和黎未都的小日子,过得是相亲相爱又蜜里调油。短暂的分离在即,黎未都每天陷入要多舍不得有多舍不得状态,一头热拼命做二十四孝好男友,已经到了有点丧心病狂的地步。

大冬天的清早,天气总是很冷。

但纪锴每天睁开眼,总能在床上喝到黎未都准备好的热牛奶。杯壁冒着热气,温度刚刚好。一点都不烫、一点都不凉,从来没有一次失误。

如果想赖床,他还能后续变出各种好吃的。

田螺姑娘到这种的地步。纪锴的人生简直除了肉体饥渴以外,一切完美。

……

在纪锴近乎完美的一星期中,十八线外的小妖精叶氤人生却前后连着上了两次主流媒体和热搜,经历了戏剧般的大起大落。

大起,是他大张旗鼓、抱着一大盒子的红色长茎玫瑰,跑去接机三个月不见的朱凌。

不得不承认,小妖精的颜值,打扮打扮确实好看。

金色的柔软头发压在俏皮的金属装饰棒球帽下,粉色的唇紧张地紧咬。纯黑的羊毛双排扣短大衣,牛仔裤搭闪亮的铆钉靴,白皙的手抱着那么一串血红又热情的花儿。

远远看到那人,更像是电影里一样飞奔过去。

周遭闪光灯不断,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高调地宣誓主权,笑得一脸幸福灿烂。

纪锴其实还真不是故意要follow关于朱凌的新闻的。

只是那天跟黎未都一起吃饱喝足、懒洋洋窝在毛毯里看肥皂电视剧等广告,随手换了个台,就正巧换到了这么一幕。

“有什么好看的?晒成那样,黑得都发亮了跟换了人种似的。”黎未都脸一沉,按住他遥控器上的手,“咱不看他了,好不好?”

“好,不看不看。”也不给你看美美的小妖精。

随即,就被黎未都推倒各种不负责任地亲而不艹。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叶氤玫瑰接机朱凌的新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小妖精一定可以借着这一波操作小红一下。然而,仅仅在两天之后就来袭的巨变滑铁卢,完全跌破了各种观众的眼镜。

……智商低这事儿,有的时候真是害人害己。

叶氤隔日和圈里的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愿赌服输,直播了一期整蛊节目。

可问题节目的内容是什么鬼——“小叶子给你直播飞叶子”?!(即抽DA麻。)

“黎总你相信我,小叶子他真的没有吸毒!那只是普通的烟,效果都是演的!”

然而你标题是“飞叶子”啊!又吞云吐雾的当然果断被人举报了,而且立刻就被警察给抓了。

“……”纪锴感叹,自己自始至终没有“斗小三”,是多么明智!

幸好没有斗。

这要是斗了,到时候传出去,别人都说老子欺负智障儿童该怎么办?结果还斗输离婚了,真的,从此真的,退隐江湖不要再混了吧。

……

……

同样的一周,刚回国的朱凌虽然只上了一次热搜,但鸡飞狗跳、水深火热、心力交瘁的程度,可一点都不比作进看守所的叶氤要少。

首先,回国那天在机场被鲜花埋伏,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明明南美三个月,他撑着没有回过叶氤一条信息。

努力地啃了好多书、吃了好多苦、跟前辈探讨了好些“套路”。还在计划着怎么淡定又不着痕迹地制造机遇,以全新的形象一点点潜回熊宝宝的领地。

却在一夕之间,所有电视、网络,都在把他和叶氤当做准情侣来报道宣传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家不能回,也不敢回。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亲戚朋友们解释离婚、叶氤的事,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琰。却又急得火急火燎,想要赶快在纪锴那里彻底撇清跟叶氤之间的关系。

于是,某个辗转反侧的半夜,彻底不淡定了。

将桐姐的教诲抛之脑后,更忘了要佯装疏离和冷静。趁着夜色跑到原来的那个家——明明答应过纪锴,还过钥匙之后就不再去了,却还是没忍住,打破誓言按了门铃。

紧张,无措,慌乱。

想见他。特别想他。却又好害怕见他。

因为无法预测他会是什么表情,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就这么千回百转、柔肠打结地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口抓耳挠腮、搓手顿脚。

结果,纪锴却不在家。

大半夜的,不在家能去哪呢?朱凌急得什么都做不了,第二天一大早,直奔人家工作单位。

行政接待的老师是一个月前才应聘到岗的,所以并不认识纪锴,更没搞清楚他之前出了什么事。

面对焦急的询问,只能在查过课表后公式化地告诉朱凌,纪老师这个学期请假了,没有安排课程。

朱凌懵了一会儿,忽然缓缓想起来,刚结婚那年矛盾很厉害的时候,纪锴也曾失踪过几个月。

后来听说他是一个人背起包,去了海边的某个城市散心。说是难受的时候对着大海喝一夜啤酒直到看见日出,心情会变得开朗很多。

果然,离婚的事,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他这次……又跑去哪里了?我要到哪里去找他呢?他要是不回来了该怎么办?

失魂落魄地开着车,漫无目的满城市转悠,不知不觉开到纪锴很喜欢的一家街角的茶饮店,朱凌有些烦躁,很想去店里买杯清咖啡提神。

“叮当”的风铃声。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清新的空气中,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朱凌眼睛一亮,他认得出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

纪锴一向喜欢这家店的幽静,以前空闲的时候,经常会来这家店坐坐。

尤其喜欢最里面靠窗靠墙的位置,那儿几乎成了他的专属,点上一杯热热的榛子茶,悠闲欣赏着匆匆来去的街景行人,享受着时间逐渐缓慢的步伐。

他今天,还坐在那里。

一贯的位置,不变的榛子茶。样子也和记忆中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成熟、沉稳、帅气。

抿了口茶缓缓抬起眼,那人似乎觉察到了有人接近。

不期然四目相对,隐隐的惊讶,缓缓放下杯子,露出了朱凌并不陌生的,有些无奈又很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锴哥,我、我回来了。”

呼吸几乎快要中断。整个人傻站着,眼神一刻也不敢从眼前人身上移开。

纪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缓缓道:“南美三个月,你瘦了不少。挺累的吧?”

“锴哥……不,我不累!”

“……”

“我不累,我、我只是好想你。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是真的……”

“你过来。”

朱凌愣了愣,惴惴不安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纪锴眼神凶了一点:“让你过来,你怕什么?”

“……”

“先坐下吧,我也想你了。”

“!!”

一瞬间,整个世界骤然放起了烟花。

然后,朱凌就醒了。

……

从床上一跃而起,像是领受神谕一样一秒钟不敢停地一路狂奔到那家茶饮店。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浑身热血在他看到这些天日思夜想的身影时,更是僵硬过后骤然沸腾。

他竟然在真的在这里。

他真的在!

第45章

纪锴一个人坐在窗边, 长腿无意识地勾着对面的椅子脚。

午前璀璨的冬日阳光划过玻璃被割裂成数种绚彩,再透过吊篮绿植, 阴翳打在桌上。

晃了晃手里的咖啡勺, 心不在焉地缓缓搅动着褐色的柔滑液体。漂浮在最上层的小猫棉花糖拉花正在一点点融化, 整只猫变得越来越肥。

“先生,您的开心果慕斯蛋糕~”

店员小姑娘戴着一串绿幽灵的手链, 循着望上去,是绿袖子, 和一身似曾相识的绿色小围裙。

纪锴的视线从她身上缓缓转回蛋糕,呃……是不是所有以“开心果”为主题的甜点,都注定长得又绿又软塌塌的,毫无颜值可言?

犹记小半年前那家叫“绿野仙踪”的店,遭黎未都丑拒的、其实还蛮好吃的开心果派。

“噗……”

那个时候, 真心觉得黎未都烦死个人了。

既骄傲自大、神经病跟踪狂又瞧不起人, 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讨厌的存在。

然而仅仅半年以后, 那个人在心里, 却已经像是眼前融进咖啡的棉花糖一样, 彻底软化成一片甜腻温柔。

啊啊……想他了!

明明才分开两个小时而已, 怎么就这么想他!

……

黎未都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看守所,多半正在帮叶氤办理“取保候审”。

说不定,正在用那只修长好看的手, 捏着钢笔在保释单上签下名字。

取保候审的意思,就是交些保证金(只是押金,最后会退), 让叶氤先回家待着等待案情清晰。

毕竟任何人在在彻底结案宣判之前,都不能被定义为“犯人”。交了保释金,人就不用再继续被关在那吃不好床不软的鬼地方受罪。

……放自己的男朋友去保释前任,当然不是纪锴的初衷。

毕竟他也不想在“中国好前任”和“中国好后任”的年度大奖候选中拔得头筹,进而感动自己、感动社会、感动中国。

然而,连着数天,叶氤的妈妈都在各种花式上门各种求情、下跪、哭诉,实在是太打扰他跟黎未都在小别之前甜甜蜜蜜各种腻歪舍不得分离的美好人生了。

……

纪锴记得黎未都曾经抱怨过,说他们别墅区的保安只拿钱不干事的,很羡慕纪锴小区的保安团队尽职尽责。

真的,他现在也万分同意,保安敬业真的好重要!

不然真是太烦了,尤其是这小别墅还不幸有一面墙弄的是落地窗。平常看着小院的向日葵和小花美滋滋,可一旦被人蓄意鬼哭狼嚎拍打敲,那就果断进入永无宁日的境地了。

“未都,阿姨知道你跟小氤已经分手了。但、但阿姨要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不要这张老脸来求你啊呜呜。”

“未都,你就看在你们好过的份上,帮帮小氤吧?你就看在阿姨在你家工作了半辈子的份上,可怜可怜阿姨吧!”

“未都,呜呜呜,呜呜呜……”

叶氤的妈妈,完全不是纪锴想象中、或者黎未都妈妈白阿姨描述中的那种非常讨厌的泼妇形象。

真要是泼妇反而好办了。

这样可怜兮兮、眼泪巴巴,让人容易燃起同情心的类型,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

“未都你看,天气好冷了现在。小氤在看守所里被子又冷又硬,冻得瑟瑟发抖好叫人心疼。”

“那孩子从小身体就弱,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他本来就是被人骗……你以前那么护着他,现在也一定不会放着他不管的,对不对?”

楚楚可怜、柔弱无依的可怜样子,和小妖精简直异曲同工。

作为一个被外形限制从来走不了这条捷径的苦命人,纪锴对这种得天独厚的种族天赋,只能望洋兴叹。

然而,不方不方。

“黎总,不然你就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帮他们垫付下保证金呗?”

小妖精连同家属超可怜、超无辜、超需要关爱三连是不是?老子又不是不会超善良、超隐忍、超大度三连反弹,果断一秒摆出圣父脸。

纪教授毕竟是辅修过心理学的,关键时刻完全清楚应该如何耍出小心机,从此碾压小白花,成为黎总心中那朵纯洁无暇、独一无二的盛世天山雪莲。

然而,黎未都一点也没有被他那假惺惺的善良隐忍感动状:“我不能去。”

“……”

“我不能帮他,我不想惹你不开心。”

纪锴心说也不带这样直白地拆穿老子的吧:“不不,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哪是那么小气的人,在说了人家妈妈天天在这哭,邻居看了影响也不好,你快去快回就行。”

“你……真不介意?”

等等黎总,你这话锋听着是要转啊?

“咳,不、不介意!老子介意什么?真不介意!”老子那么帅,还能怕你被小妖精勾回去不想回来了不成?

“那好。”

古人云。自作孽,不可活。纪锴听到那句“那好”当即虎躯一震。

默默怀疑脸,黎总,你该不会是打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想去帮小妖精的?

连忙一不做二不休:“我陪你去!”

“不用,我跟阿姨去,一会儿就回来,”黎未都顿了顿,一脸凝重认真,“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叶氤说。你放心在家,我说完马上就回来。”

“……”

不太开心!

纪锴对着蛋糕戳戳戳、戳戳戳。

他其实一向没有到茶饮店消磨时光的小资习惯。

以前通常也只有心情欠佳的时候,才会来这家店吃吃喝喝甜食,自我安抚、自我消化。

今天倒也不能说是欠佳,但着实是很纠结。黎未都的清奇脑回路,不懂啊不懂!

都事到如今了,还跟小妖精有什么可说的?

你跟他不是连“分手仪式”也履行过了?还能有什么未竟之话?居然还不肯带老子去!有什么话是老子不能旁听的?

几大口把蛋糕囫囵吞枣,又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说不定黎未都只是想去严肃训斥那小妖精几句。人家明天就出发去欧洲了,今晚说不定还有最后艹到的机会,在这胡思乱想不爽个毛线?

打电话给他!你在哪、事办完没有,我去接你么么哒,不完事了吗?

等见了面外套一脱、领子一解,抱几下蹭几下,就不信你还能记得小妖精姓什么?

手指就要按下拨号时,余光却看到玻璃外正趴着一只头顶上有“王”字花纹,模样巨好笑的橘猫。

立刻就很想要拍下来,过一会儿拿给黎未都瞧瞧。

顿了顿,又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开心果蛋糕其实很好吃,想要给他打包一个。

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接近中。

……

朱凌并没有想要吓到纪锴。

但事实却是,他一出声,那人一抖,差点把整杯咖啡都扔了出去。

于是,久别重逢,马上变成了两人一起抽纸收拾桌上的残局的手忙脚乱。

“没事的、没事的两位客人,放着我来收拾就好!!”

绿围裙的小姑娘拿着抹布就冲到桌边。她好像认得出朱凌,一边树懒一般缓慢地擦桌,一边红着脸星星眼偷看。末了,还磨蹭着不想走:“先生要喝点什么吗?”

“那,给我……来杯黑咖啡吧。”

朱凌是硬着头皮点的黑咖啡。

他在装逼,他有包袱,他承认。

毕竟小粉丝在,总不能直说“我其实想喝柠檬草莓汁”,或者“咖啡加糖加奶再给我拉个花”吧。

正暗自郁闷着,就看到纪锴的手下意识伸向了从餐桌边的茶盘里,拿起了一只奶油球。

心里猛然一喜,目光也跟着闪亮起来。

他手笨,总弄不开奶油球的封皮。

以前,也都是纪锴帮他开……

纪锴被对面灼灼的目光烫到了,皱眉,低头一愣,“……”脸色缓缓黑了一层。

老子干什么呢?!

卧槽。陡然觉得今天自己状态很糟糕。似乎从起床就在不断犯脑残,先是白送了未都去找叶氤的由头,现在又踏马给朱凌撕了只奶油球?

不行了不行了,怕是连天欲求不满,失眠伤着脑子吧。

赶紧!赶紧回家了!未都这个时间在回程路上了,现在赶回去还能打打下手切个菜什么的,中午吃饱喝足抱着一起午休补眠!

“锴哥,锴哥!”朱凌见他起身,忙拦住他,“就陪我喝杯咖啡,一杯咖啡而已!”

“抱歉,我是真的有事。”

“十分钟。不,五分钟。锴哥,我、我……就随便聊聊,就五分钟。打从我回来之后,咱们还没见过面……”

就五分钟,纪锴忍着坐了回去,将剥好的奶油球扔进面前已经冷掉的小半杯残咖啡里,举起杯子一口闷。

朱凌:呜……我的奶油球!

“锴、锴哥,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

纪锴眼一瞪,朱凌伸过来想要摸他的手陡然一缩。

“我还好吧。倒是你,去南美一趟看样子被折磨得不清。电影还顺利?”

“顺利,很顺利。锴哥,我现在和夏导、还有好几位前辈他们关系都很好了,洛予辰还说要给我写歌……”

嗯,已经快一分钟了,纪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朱凌见状有点儿着急,连忙切入正题:“锴哥,其实那天机场叶氤来接我,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会来!”

“……”

“更不知道为什么还来了那么多记者。我跟本就没有、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

纪锴点点头:“没关系啊,你跟他现在都是自由身,就算公开也不能有人说什么闲话。你放心,之前的很多事,其实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乱说话的,你们两个秀恩爱完全不用在意我。”

“不是的锴哥,我跟叶氤其实根本就不……你听我解释!”

“朱凌,你真的不用这样。其实,前不久我也遇到喜欢的人了,现在那人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我是真心实意的在祝福你们。”

“……”男朋友。

“男朋友?”

纪锴点了点头,朱凌的整个背后一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男朋友?什么、什么男朋友?

桐姐说过,他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别人。还有、还有……脑子一瞬间全乱了,努力回想着他在南美看的那么多书,以及向同行的偶像男星讨教的各种经验、套路、技巧。

却一片空白,浑身滚烫发热,拼命压抑着想要恶狠狠询问那人是谁的冲动,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冷静,他在胡说。对,对!他只是故意在我面前……

这种情况在书上看过的,有话术可破!

“下次,带你男朋友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满心期待着对方卡壳、慌乱,却只看到纪锴垂眸笑了笑,像是货真价实地想到了某个人一样,眼睛里一片温柔。

“不行不行,他这方面特别小心眼。会气炸的。”

……

走出茶饮店,目送纪锴打车离开的身影,朱凌第一时间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哎呀凌哥,你一回来就巨忙,今天总算想起来找我啦?怎么,今晚给你接风啊?”

电话那头,宁振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朱凌双眼冒火、狂躁至极:“我让你这三个月替我看着他的呢!那个混账是谁!?”

“呃,什么混账?凌哥你在说什么啊?”

“纪锴!我家熊宝宝!这段时间谁接近他了?他说、他说他有‘男朋友’了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盯的。什么都没跟我说?!”

“哦,哦!”宁振十分无辜。

怪我咯?纪锴那么久没来健身房,他每天去蹲守每天扑空,什么都监视不到,能有什么情报啊?

啊!对了——

“那个,我、我不是很确定,凌哥你听了千万不要生气。”

“说!”

“好像,好像是……戚扬!”

“……”

“他从你走了之后,就整天在健身房里缠着锴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但你知道他一直喜欢抢你东西……”

戚扬?戚扬!

朱凌差点当街把手机直接给捏爆。

开什么玩笑?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的人,他的熊宝宝。

更何况,就算有人想抢,对手是谁都行——就只有那个戚扬,就只有他绝对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哈,这几天确实短小捂脸,之后会少许修文润色。

扶贫真心忙OTZ暴风哭泣。

朱凌:只有戚扬不行!

嘟嘟:那我呢?

朱凌:!?!?

第46章

沈潜曾经人听过一句话。“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 因为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

他觉得,叶氤大概就属于挺无知的那一挂。

因而一直以来对黎未都的种种挑剔和薄情, 也就此有了比较充分的理论依据。

……

“小叶子,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 这不是已经能回家了么?黎总帮你交完保释金咱们就走,知道你受了委屈, 哭坏眼睛就不好了。”

这几天,为了把叶氤弄出来, 沈潜也算是前后拉关系求了不少人。

但真能够提供实质性帮助的,根本寥寥无几。

保释金三百万,他和叶氤没有那么多积蓄。朱凌应该有,但叶氤死活不准他去打扰朱凌。

……

那天,叶氤抱着红玫瑰去接机朱凌, 当着那么多闪光灯和急着, 朱凌摸摸他的头收下了。

可等到车子开进小区僻静处时, 又才一脸为难地表明了他真正的意思。

“真的很感谢你默默等我那么久。刚才有那么多人看着, 所以, 我也没办法不给你面子。”

“但小氤, 真的对不起,我还是……想要我的家。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让锴哥原谅我。”

叶氤无比失落, 自打这件事后,就等于跟朱凌堵上了一口气,死活不愿意依靠他。

于是最后, 只能依靠前任黎未都。

“……但是抱歉,这笔钱,我并不打算无偿地借给你。”

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时,沈潜还以为是什么经典小言的剧情重现。

富家公子替落难的贫家女赎身,理直气壮要求人情债肉偿。从此倔强的小金丝雀开始不甘不愿地被绑在金主身边的囚禁play生涯,一番虐恋情深之后,发现彼此原来是真爱从此皆大欢喜。

……

然而,他果然低估了前夫哥看上的男人。

修长的手指,在那张黑卡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黎未都今天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把头发梳上去,而是散着刘海、又戴着一架黑框眼镜。

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地年轻又青涩,反而平添了一丝儒雅温和的魅力。

“三百万的保释金。叶氤,我想向你要回一样东西。”

真的,已经怎么听怎么像是标准的霸道总裁剧本了。

就连叶氤似乎都做好了当那个“被强制的小娇妻”的准备,眼睛里含着泪雾,鼓起嘴像是生气、又像是在傲娇。

“我以前曾经说过,想要一辈子照顾你。”

“……”

“现在,我想要收回那句话。”

“请让我收回那句话。否则,这三百万,我没法借给你。”

整个看守所里,一瞬间是死寂的。

只有阳光里跳动的弭乱灰尘,上下闪闪晶莹发亮。

沈潜的心脏被这没猜到的神转折忽闪得咚咚直跳。

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黎未都。

不过通过高中时候的一些事迹,还有后来叶氤长年累月的抱怨,还是大致可以推敲出知道此人究竟是有着如何认真死板的奇异个性的。

如今看来,是真的非、常、认、真啊!

爱你的时候,想着一辈子守护你的时候,比谁都要尽力、拼命。

而不再爱你、想把一切都收回去的时候,竟也要做得一丝不苟、慎重而干净利落。

……

按照沈潜对叶氤的了解,他对这番话,应该并不会有什么触动才对。

出乎他意料的却是,此言一出,叶氤的眼泪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刷刷直掉。

叶母在一旁边等着很着急,戳了他几次:“小氤,你、你赶快答应他呀!”

叶氤摇了摇头,用手背恨恨抹了抹眼泪,通红的眼中更缓缓露出了沈潜几乎不能理解的凶悍。

……什么情况。

叶母也很不解:“小氤,你们不是早都分手了,不过一句话而已,你先答应他啊?还是,你想跟未都和好了?你要是想跟他和好就快点求求他呀!你要是开不了口,那,妈妈帮你说……”

现在才想着和好?恐怕已经太迟了吧?沈潜暗暗想。

虽然现在知道人家的保护伞是又大又好又结实了,但伞底下都已经站了前夫哥,哪儿还有你的位置?

不过,小叶子走到这一步终于开窍了,也不算太迟吧。

沈潜还是太高估了叶氤。

“不借就不借!谁要你的三百万?黎未都,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喂喂。

小叶子!这话虽然说得可硬气、可扬眉吐气了,但你也好歹先看一下你所处的境况好不好?

现在真不是拿出勇气装坚韧杂草,表示不接受霸道总裁施舍的时候!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待在看守所里,被那群流氓和瘾君子们揩油?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再待下去,真不是我说……

然而,叶氤却像是魔怔了一样。整个人陷入一种过分激动的状态,脸颊都涨得通红。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黎未都,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成宠物一样施舍、掌控。你根本就看不起我!”

“……”

“但我明明是一个人,不是你养的笼中鸟!我可以养活自己,从来都不需要你来照顾、你来拯救——我之所以进演艺圈发展,辛辛苦苦靠自己的努力,就是为了向你证明这个!”

沈潜:不不不!小叶子,你完全搞错前后因果关系了!

你之所以能进演艺圈,都是他拿钱给你砸的啊!那不是你的实力,而是金主的爱啊!

“……你有什么资格,装模作样地说什么要把之前的话收回去?呵,别开玩笑了,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说什么要照顾我保护我,可你什么时候真的保护过我?我在高中被人霸凌的时候,你有哪一次出现过?”

沈潜:霸凌现场是朱凌救的你没错。

但后来被黎未都知道了那群人居然敢欺负你,人家直接动用了校董的关系,把他们全部赶出了学校好不好,你还要人家怎样啊?

“更不要说,你全家人都看不起我!你爸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小狐狸精,说我穷、说我贪钱,说我不要脸勾引你!那个时候,你又为我做什么了?”

沈潜:他跟他爸刚正面了啊!

吼也吼了、桌子都掀了,都自立门户了,直到现在都听说不来往。还不够护着你啊?

“所以,就别再装圣人自欺欺人了吧黎未都!”

“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也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爱。你自始至终在做的,只不过是想要囚禁一个属于自己的玩物而已!”

“就像当年你爸爸想要关住你妈妈那样——你本质上,和那个人是一模一样的。脑子有问题、暴力倾向,任何人和你在一起,都注定只会变得不幸!”

这并不是叶氤第一次说这种话。

连沈潜都知道,“父亲”的话题,是黎未都绝对不能碰触的逆鳞。

黎未都太恨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有人说他像他。

记得高中毕业那年,叶氤也说过类似的话,那大概是黎未都平生唯一一次对叶氤发火。

沈潜全程看在眼里,看着黎未都像是受了伤的疯狂野兽一样,把人狠狠按在墙上,剧烈喘息着,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异常痛苦。

那时候沈潜甚至觉得,叶氤下一秒就要被他杀掉了。

而就是那样一句话,那样一句曾经让黎未都极度痛苦到差点发疯的话。

时隔十年,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来,黎未都却只是愣了愣,微微红了下眼眶。

像是困扰地皱了皱眉,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也许,我是永远无法摆脱那个人的血脉。”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曾经陪着我,熬过了迄今为止不敢回忆的那段时光。”

……那段无比黑暗压抑的日子里,你曾经是我唯一的光。

曾经珍贵无价的东西,如今用钱“买”了回来。

本该非常心痛难过,却完全没有。

反而有些暗喜,终于拿回来了,终于“誓言”解禁。从此可以把那些宝物整理起来、重新折叠收藏好,等着有一天,全部送给如今温暖照耀着他的那颗小太阳。

也许,我确实如你所说,又有神经病,更有暴力倾向。

但是,我想那个人的话……也许不会介意。

他说他专治神经病。

好像打架也不会输。

他说过觉得我好,说想珍惜我。而我,想要相信他。

……

走出看守所时,黎未都抬起头,看到天空清澈湛蓝。

吐息着寒冷的空气,步履轻快、整个人如释重负。开车一路轻快疾驰,直到经过市区时遇上了些小小的拥堵,漫长的红绿灯下将头侧向街边。

街角有间修得很漂亮的一家小茶饮店。玻璃的落地窗,各种琉璃花色的璀璨灯盏,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身形和动作都好可爱好眼熟。

和他的熊宝宝好像。

在那人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

……

“喂,黎总好,有什么指示?”

“……我不去了。”

“啊?!”

“什么欧洲,什么展会,你们爱谁去谁去!我不去了!”

“不不,等等!等等黎总!这是政治任务啊!是为了国家啊!咱能不能有点信仰、秉承一点核心价值观?”

繁荣科技相貌平平的陈副总崩溃脸,站在公司三十八层能俯瞰城市的落地窗前以头抢玻璃。

默默想起两个月前,他们网游开新等级《风雨幽血宫》剧本后,那位人设OOC得厉害的魔教少主黎傲天。

原来明明是个尽职尽责的大魔头,在新剧情里却基因突变,进化成了个屁大一点事就闹别扭、玩失踪,完全不顾一派教众死活的熊教主。

每天让护法陈某屁颠屁颠帮其善后、苦不堪言。

而自打这个新剧本出来之后,他们黎总也跟被诅咒了似的,开始各种无责任放养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整间公司。

“……黎总。”

“黎总?黎总!”蓝火烧着,锅里的杂煮美味正冒着诱人的香气,纪锴熊掌在黎未都面前晃了晃,“你想啥呢?!”

到底什么情况啊?

完全不能理解,怎么这人见完小妖精回来之后,就突然成这样了?

“黎总黎总,你别放了!那是盐不是糖,你刚才已经放过盐了!”

“……哦。”

“卧槽,那是醋!不是老抽!行行行你让开你让开吧,剩下的我来做,你肯定累了,去沙发看看电视歇一歇,嗯?”

“……”

然而,“休息”并没有让情况好转。

小木偶好像完全坏掉了,而且越坏越严重了!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吱呀吱呀的直响,不是机械性地做食物、打扫屋子,就是各种长时间的各种放空、发呆,叫都叫不醒。

纪锴简直悔不当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在机场分别,黎未都仍然没有恢复正常。

到底怎么啦这是?

该不会……这是在看守所看到小妖精柔柔弱弱泪光盈盈,被撩拨起了旧情?

卧槽,老子那天真应该排除万难陪他去的!太相信自己的魅力了,没想到被人阴了一道?

不,等等。

难道哥的魅力真的还不如一只小妖精?

第47章

整整十二小时的飞机。

到达巴黎的时间, 是当地傍晚时分。

没有黄昏的夕阳,没有童话般的色彩, 整座城市正漫漫回荡在满地的雨水波纹中。

空气里瑟瑟阴冷潮湿, 风声刮着耳朵叫人烦躁, 口袋里的手机更是没电黑了屏。

好在主办方的人早就举着大大的名牌在门口焦急等待着,后面还跟着不少慕名而来的小迷妹、小迷弟们。

“黎未都”和“繁荣科技”, 在他们眼中,简直是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黑科技力量。

《繁荣》庞大无比的虚拟世界、超仿真的人物、景物与自然光源已经叫人叹为观止。最重要的突破更是完美解决了晕眼问题, 无限提高游戏时长上限,这项技术国外迄今都无法模仿。

黑色礼车缓缓前行,长腿的红衣性感美女殷勤地递上香槟。陈副总hold住全场,以一敌N与接待人员高谈阔论。

黎未都却像是累了,一言不发靠着窗。金色冒着气泡的液体, 倒影着一张布满血丝的憔悴双眼。

忽然, 对面的红衣美女用法语说了一句什么。

她身边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

正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在兜里翻找打火机, 被她一嗓子吼得一愣, 烟在手指上一转, 乖乖收了。

……

在那次车祸之前,纪锴玩烟的动作,也异曲同工地潇洒自如。

先是指尖在盒底一敲, 在弹出根烟的同时刷地抽出,烟身在空中华丽划一个圈,整个儿一气呵成。

一抹明亮划过, 厚重成熟的性感烟草味,随即那么四溢在空气中。

“你看看你!身体刚好几天,就开始糟蹋?”

黎未都其实不太赞成纪锴抽烟。

但每当那人被他凶,露出类似顽童被抓包般的调皮笑时。他又再也舍不得责怪,甚至羡慕他手中的烟,能被他把玩,唇间轻触……

好像很幸福,多半烟生无憾。

想他。

……

临走的那晚,黎未都给“吃药干架华东洪兴帮”发了海量红包。

并私戳每一个领了红包的人——“这两个星期,请务必替我照看好他。”

防火、防盗、防朱凌。

江小白:未都哥就你放一百个心吧。圣诞聚会、新年聚会,我们都会好好帮你管着锴哥的,绝不让他喝多!

黎未都:“!!!”

调出手机日历一看,这出差的时间段真他妈彻底哔了狗了——两周,完美覆盖圣诞节,连一整年的最后一天都不能一起过?!

不能一起跨年倒数,亲亲,放烟花……

简直生无可恋。

……

礼车没有直接回宾馆,而是带着黎未都一行直接去了主办方的酒会。

觥筹交错中,作为业界精英的男人冷漠脸全程如坐针毡被各种追捧,等回到宾馆,已经又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进房间第一时间插上充电器,踱来踱去恨这傻逼机器开机慢。

屏幕终于点亮,纪锴的信息来了一条。

“到了吗?”

数小时没有回信,却也没有任何追加信息。

“……”难道是等不到我就先睡了?都不担心我在巴黎跑丢、遇上劫匪或者恐怖组织的么?

黎未都玻璃心当场碎一地。

那天中午,要不是刚好行驶在单行道上,要不是绿灯亮起被后面车子的鸣笛声逼疯,黎未都绝对会就地停车,冲进那家茶饮店掀了朱凌的桌。

然而,等他开车绕回来的时候,茶饮店里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抱着天都塌下来了的心情回到家,纪锴却正在厨房切菜。

围着黎未都某天在超市里脑子犯抽,买下的粉红色小熊围裙。

黎未都特别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一个恶俗又花样成谜的破围裙,被他围上,总会有一种莫名色情的感觉。

想问他为什么去跟朱凌见面,又始终问不出口。

隔着车窗短短一瞥,他似乎好像还对朱凌笑了。

黎未都不能完全确定,但真的特别委屈,为什么要对他笑?不准对他笑!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是我的!

朱凌去死,朱凌去死,去死去死!

气鼓鼓抱着一只大方枕,蜷着大长腿窝在红色的丝绒沙发上发呆。这是一家艺术主题的酒店,墙上挂着波普风的名人画像,桌上则平放着一本法文版《挪威的森林》。

一片春天的原野,迎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

抱着它暖暖的身子,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

“最最喜欢你了。”

“到什么程度呢?”

“就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啊啊。真的好想他。

……

黎未都并不知道的是,七个小时的时差之外,纪锴那边根本一直没睡。

他在等黎未都给他报平安,但是没等来。

朋友圈一遍遍刷刷刷,倒是刷出了繁荣科技二把手副总陈某的状态。

“雨中的巴黎,好浪漫好喜欢~爱心爱心爱心”配图,雨夜霓虹街景九连拍。

“雨中的黎总,好帅~鲜花鲜花鲜花”配图,黎大BOSS的各种大长腿背影,和回过头来又凶又不服的眼神九宫格。

所以,这不是平安抵达了吗?

却不回我短信?……欠教育!

等过两天,老子亲自过去好好收拾收拾你!

……

其实,早在一星期前听说黎未都要去欧洲时,纪锴就已经偷偷加急办理了护照和签证。

按照道理,最多再过两三天就该下来了。本来是想到时候空降过去,给他一个惊喜的……

现在却有点自信心受打击。

万一,他最后还是觉得小妖精好,对老子所谓的“喜欢”,只是一时迷惑。现在热度过了,清醒了、想要反悔了可怎么破?

……

纪锴是个泰山崩于前都能睡着觉的人。

只是第二天醒得非常早。

冬季的早晨天色很暗,开了灯,匆匆洗了把脸,穿着新睡衣晃荡到客厅。

打开冰箱,金色的灯光照亮了保鲜膜包着的几盘不重样的营养早餐。心形的火腿、梅花形的胡萝卜、饭团上用海苔做了笑脸,简直像是豪华大酒店橱柜里的陈列品一样色泽诱人、精致丰盛。

小木偶就算再怎么心不在焉。

再怎么奇奇怪怪地程序错乱,还是会担心他一走,家里的大活人就犯懒不吃早饭。

……留下这么多好吃的,难道不是爱?

……

纪锴眯起眼睛,对着蛋饼上那歪七扭八的笑脸,低声嗤嗤跟着发笑。

真的,黎未都真的特别好。

让人有足够的动力排除万难、拼命挤进他的世界,再把他拉到身边,抱抱他的那种好。

感情这玩意儿确实不可强求,但绝非不可一搏。

不管怎么说,纪锴总觉得黎未都和小妖精既然能分手,那么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而黎未都后来想要和自己在一起,也不该只是一时的感动或冲动。

就算一时半会不能完全忘掉小妖精也没关系。

老子会给你证明,老子对你比他好。

拿起手机,还是没有回复。想了想,删删改改开始编短信,可磨蹭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剩四个大字。

各种版本的“我想你了”,其实都可以用这简单的四个字替代。

不着痕迹、更不掉面子。这四个字叫做——“你在干嘛。”

嗯。

就在短信发送的同一瞬间,通讯软件端提示,收到了一封来自黎未都的语音讯息。

“你起床了吗?”

“……我想给你打电话的,又怕你还在睡。”

“起来的话,给我打通电话好不好?我好想你。”

……

……

很久很久以后,关于那天到底是谁更想谁、谁先给谁发了信息的争论,一直都呈无解状态。

反正纪锴听到那段语音,缓缓溢起了满心的甜蜜。

黎未都那边,更是对着一句普普通通的“你在干嘛”,嘴角抽搐忍着上扬的弧度。

拨通黎未都的电话时,玻璃上几下轻响吸引他把目光转向窗户,纪锴愣了愣,看见一片银色的、暗暗的白。

……

推开门,哈出的空气瞬间结成冰雾,一股清新的冷气扑面而来。

像是铺开了纯色的画卷,枯枝被积压得歪歪斜斜,远近矮矮的篱墙和灌木被盖了顶,像是一团团小小的圆蘑菇。

“我这儿下雪了!”

清早的路灯还没灭,雪花飞舞跟萤火虫似的,被照耀得特别好看。银月也还没落,挂在暗蓝色的天空中,月色很美。

“我这儿下雪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觉得可能有点染上了黎氏特有的抽风神经质。

大概是因为月色真的很美,晨雪真的很白。

而我,迫不及地想要把这一切告诉你。

关于日本文学家夏目漱石把"I love you"翻译成“今晚月色很美”的典故,这么多年来,主流的解释都是“日本人特有的含蓄”。

纪锴也一直相信了那句话是“含蓄”的,直到这一刻。

突然觉得,不是啊,一点都不含蓄啊。

“雪很柔软”“月色很美”,这分明是世上最简单、最直白的情话才对。

我想你了。

只是听着你的声音,就觉得满心温柔。贪心地想要你此刻就在身边,跟我一起分享这无尽的雪色与月光。

大概就是那么喜欢你。

更有了不觉得黑、不觉得冷,不畏惧前程任何坎坷与波折、不安或迷茫的勇气。

“……过两天,我就去找你。”

还是忍不住,把藏着掖着的“惊喜”告诉他了。

听着小木偶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团团转发呆犯傻,东边的天空缓缓出现一丝朝霞明亮的粉色。

第48章

苦等护照下来的那几天, 纪锴也没耽搁。

呼朋唤友,开展了如火如荼的“健身房身材复健计划”。

“锴哥还真是自律, 明明身材都已经那么好了。”

好?毛线!纪锴摇头。

出车祸前那才叫“真好”!想当初那胸肌腹肌的手感……不能回想, 简直残念到想西瓜刀砍人。

总觉得吧, 等去了欧洲找黎未都……

一起站在清朗的蓝空下,满眼大教堂、冬雪、彩灯和驯鹿。就算是无敌级别的X冷淡, 也没道理在这么浪漫的氛围中还保持萎靡不振了吧?!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老子还一直以为自己是X冷淡来着。】

羊肉摊主赢健现身说法。

哦, 别看人长得又糙又凶,人是有对象的,对象还是位个高性劣但长得好的大美人。

【最烦被人招被人碰,男的女的都烦。最后发现,咳, 还是人不对。】

纪锴觉得有一定道理。

只要撩拨的对, 说不定人能胜天。

所以, 这几天更是勤加努力, 打算临阵把身体维持在好看又好摸的巅峰状态。

一次拿下黎未都, 给他来个彻底食髓知味。

从此小木偶变身小狼狗, 夜夜笙歌指日可待。

……

跑步机男神回来了。

健身房众斜视党,深深感觉到了什么叫“冬天里的一把火”。

孤零零挂在一旁无人问津的电视,此刻正播放着题目为戚扬和朱凌“双男主暗斗”的新闻。

纪锴瞥了一眼, 扭头不看。

之前只觉得戚扬最近好像挺忙,一段时间没听着音信了。

因为从不关注热搜,所以没有follow到最近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的“朱凌和戚扬撕逼反目”的各种作妖新闻。

不肯坐同一部电梯, 不愿上同一期综艺,宣传新剧各种冷脸“零互动”,拍摄现场互删台词抢戏服,总之连续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戚扬最近确实沉浸在跟朱凌互撕。一身鸡血、无暇他顾。

夏导恐怕是眼瞎。

南美之行,回来对朱凌的态度竟180°大转变。以前各种瞧不上眼,各种嘲“马上就要糊”,三个月后却突然变成“这小子其实还是挺努力的嘛”。

还亲自推荐朱凌空降,到戚扬刚接拍的一部大制作民国剧担任男二。

这部剧是个大女主剧。

戚扬的“男主”人设放荡不羁又优雅情深。

只不幸,在剧情四分之三的地方,英勇就义,挂了。

而朱凌的“男二”,设定为女主吃喝嫖赌的渣前夫。剧情的最后却经过国难家仇的刺激后改邪归正,和女主患难见真情,HE了。

一群脑残粉立即嗷嗷叫着“跟女主在一起的才是男主”、“朱凌演技比戚扬好”,汹汹前来撕番位。

戚扬觉得,朱凌应该是买了水军。

那个缺货哪有那么多粉丝。

冷哼一声,亲自上阵,秒删微博——“呵呵,有些人啊~本色出演”。

朱凌隔天记者会笑眯眯:“是在夸奖我演技好吗?话说回来,这戏其实吧,就没戚扬什么事。刚过一半就死了,有他没他不都一样吗?”

古风小镇中,镜头对准二人。

陈设是一方民国私塾,白天光下朱红色的窗,砚台纸墨散落一地。

戚扬饰演的教书先生一脸正气:“凌少,今儿不下烟馆子花柳巷快活,却来在下学堂找茬。您该不是真如外面传言所说一般,抽大烟抽得脑子出了问题?”

朱凌饰演的富贵人家大少爷眼一瞪,一把摔折了檀木扇子骨:“姓戚的,他是我老婆!”

戚扬:“戚某记得,凌少已经休妻……半年有余。”

“休了妻,他也还是我老婆!也轮不上你!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他那样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就算急着再嫁,也不会看上你这么个穷酸虚伪、整天沾花惹草的龅牙货色!”

剧本明明只有“穷酸货色”四个字。

朱凌擅自加了那么一长串,导演也很无奈。但没喊卡,毕竟情绪还是很到位的,尤其那气得浑身乱颤、自顾自磨牙的样子,好逼真!

夏导说的没错,朱凌演技是进步了。

“凌少今天,看着颇为来者不善。”

教书先生挑眉微笑,被纨绔少爷一把揪住领子。

“善者也就不来了!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姓戚的,他一辈子都是我凌家的媳妇儿!你敢再去找他,我叫我爹打折你的狗爪、打断你的狗腿!拔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敲了你门牙!”

戚扬:???也没这句台词!

过分了吧,我兔牙招你惹你了了?!

……

周亦乐真心觉得,娱记这工作其实不好干。

很不好干!作为狗仔队“见光死团”小领导,一晚同时接到戚扬和朱凌两位小主“一起去吃饭”的邀约,可真是受宠若惊、瑟瑟发抖,分分钟处在暴风中心。

该翻谁的牌?

正确的答案是,谁、都、不、能、翻!

无数宫斗剧用血淋淋的案例告诉你,现在站错队,将来是会被打入冷宫死无葬身之地的!

“凌哥,真不好意思。请个假,我趁天冷,正打算去贝加尔湖拍蓝冰呢,叫小王过去成么?”

朱凌的回复,火药味浓得吓人:“没事,知道你要去戚扬那。”

周亦乐欲哭无泪:“都不去!真的,真去贝加尔湖看冰!明天就走!”

第二天,小娱记凄凄哀哀,背着重重的防冻大炮筒从SB市转国际航班。大冬天的西伯利亚,成天零下三十几度,普通手机相机都会自动关机,必须背这种坚挺的玩意才能拍到罕见的蓝……

才能拍到有缘分的帅气民工哥。

……

第一次,离这么近观赏民工哥,怎一个帅字了得。

就这么巧,他坐过道,民工哥就坐在他隔壁的窗边!

上飞机前,民工哥脱下了黑色欧风厚羽绒服,露出里面的衬衫和深色马甲。自从和总裁在一起后,真的……整个儿越来越有范,越来越不像小民工了!

当即脑补了一系列总裁教你穿衣服,各种嫌弃各种吼的暖甜小剧场。

……真好,有人爱真好。

记得前几次放小报新闻的时候,还有同事无责任看衰来着:“可别一头陷进去,人家有钱少爷到时候玩腻了,被甩可是要伤心的。”

结果,不也一直都好好的……

等等,民工哥今天怎么没跟黎总在一起?

抱着个背包,一脸凝重地坐着,眉心皱着看起来好像有些阴郁。

该不会……闹什么别扭了?

……

纪锴全程没有意识到身边人在盯着他看。

皱眉是因为担心,片刻不离抱着背包,是因为里面装着黎未都的胃药。

黎总已经出国一周有余。沿着英法德意等国绕了一圈过来,现在都已经跑俄罗斯去了,他这边才刚刚出发。

为什么会耽搁这么久?

当然是因为那该死的申根签证。

纪锴之前完全没想过,大欧洲居然那么傲娇。一个旅游签证而已,要的材料真不是一般的复杂繁琐,罗列下来各种证明文件居然十好几条。

因为不想烦,找了一家代办,代办员还微笑着嫌弃脸:“最好有年薪十五万左右的税单,或者流水做财力证明哦?”

简直是赤裸裸地在歧视大学教师的低工资。

还好他有房产和车,在各种开证明、打印材料交上去之后,很快接到了陈副总的电话:“那个,锴、锴哥是吧?呜……咱们黎总要挂啦,你快劝劝吧!”

……

黎未都胃疼,已经疼了好几天了。

前些天还忍着,满心期待着熊宝宝来了就好了。能抱着他心疼揉揉,给他暖暖。

结果一天拖一天,签证搞不定。

到今天,心态彻底崩了。

还偏偏摊上俄罗斯这么个不可理喻的国度。

以前读世界历史,两次世界大战德国进攻俄国,最后都被冻得毛都不剩惨败回家。黎未都没当回事。

直到大冬天的去了莫斯科、去了圣彼得堡,来到贝加尔湖畔、西伯利亚第二大城市伊尔库兹克。

简直神他妈的西伯利亚!

一辈子没爆过几次粗口的黎总再度破功——这他妈鬼地方大冬天的希特勒都待不住,你让老子在这开会!你怎么不上天?

一身帅气西装加大衣,挨过了法兰西的雨、挨过了德意志的雪,败在了战斗民族的狂风呼啸下。

五星级酒店开空调完全没鸟用,冷。

冷着冷着就开始胃疼,带的药忘在柏林酒店里了,俄语又不通。整个奇葩的国度还大面积的没网,基础设施比国内落后二十年,在线翻译完全瘫痪。

至于毛子国的当地接待人员?呵呵,人家都是直接一大瓶伏特加,一路不系安全带喝酒加飙车的猛人。

胃疼是什么?从没听过这么娇弱的毛病!

“……你说过要来陪我的,你骗我!”

虽然明知道,这一切当然不是纪锴的错。

无奈心态已崩。就像幼儿园吃不到点心哇哇大哭的小朋友,你就算拼命跟他解释说“是点心店送少了,并不是阿姨的错”,有用吗?

陈副总这几天,算是人生观不断刷新下限。

他们那位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黎总——七年前刚创立繁荣科技时,他就是看中这人少年老成、眼里有光,有技术有担当有魄力,才心一横扔下了高薪主管的位置,跟他一起创业的。

多少IT精英,慕名加入公司,对沉默寡言偶尔又用眼神杀死你的霸总黎未都各种崇拜又闻风丧胆。

就是那么个人。

现在成天闹别扭,红着眼眶哼哼唧唧!

死活不肯去医院,胃疼难受又开不了会,蜷在沙发角落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苦逼兮兮。

要是能长出耳朵和尾巴,也一定是往下耷拉着的。

副总陈某是个特别公私分明的人,从不探听黎未都的私生活。只是隐约知道他有个疼爱了很多年的男朋友,但对方好像不是很在乎他。

就连有一次在公司胃疼,一声不吭撑到昏倒都没有来看过他。

可前阵子,黎总来上班的时候整个状态都变了。春风得意、走路都飘飘然,某天拿着手机,完全掩藏不住兴奋地翻出照片给他看:“帅不帅?他特别好。”

还高中生一样颠颠跑去给保安队长看:“以后他进公司,千万不要拦!”

好傻。

以前总听人说,恋爱这玩意儿自带降智商的病毒。没想到连精明强悍的黎总都能被智力清零。

好像,还会让人变弱。

没人疼的时候,踢到桌角飙出眼泪,都能忍住一声不吭;可有人爱的时候,终于能对着电话各种带哭腔求安慰求抱抱,只有五分疼,恨不得演成快要生离死别的模样。

陈副总也不好拆自己老板台,只能陪他一起演。

……

纪锴挂了电话,担心得不得了,更心疼得不得了。

正在急躁到底怎么样才能赶快到他身边,突然灵光一闪——俄罗斯……好像并不在申根签证范围内。

给旅行社打个电话一问,果然睦邻友好,签证什么的小意思,随去随走!

“你到机场了吗?”

“快登机了,你再忍忍,三个小时,我就到你那了。”

“嗯!”陈副总眼睁睁看着黎未都突然像是开了外挂一样,濒死复活挣扎着窜起来。

“我要去机场接他!”

“……”

“没事,没事,不疼。他要来了,我肯定好好的。”

这难道就是爱的力量,陈副总真心感觉被闪瞎了双眼。

……

一个那么小的破机场,出门居然打不到车。

纪锴自恃英语还是不错的,又辅修过些拉丁文,按理说走遍天下都不怕。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毛国人民:英语是什么,中文是什么,拉丁语是什么?能吃吗?

纪锴连比划带吼,老子要打车,问讯处小哥摇头又摇头。觉得很违和,毛熊国啊……感觉应该是老家啊,怎么会语言不通呢?

然后,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

他看到了他的小木偶。

可能真的是小别胜新婚,那人走过来的时候样子特别激动特别笨,居然全程同手同脚。

黎总,你的形象。

纪锴无奈,掏掏掏,压缩过的羽绒服掏出来抖抖展开,赶紧给人披上,又去摸胃药。这鬼地方那么冷!你还穿那么少,你不冻着谁冻着,喂……

被整个儿紧紧抱住了。

其实并不怎么浪漫。他事先知道俄罗斯冷,所以裹着超大羽绒服穿的真·像熊。而黎未都刚也被他罩上那么厚一件,抱抱整个呈熊抱状,笨拙拙的没有任何暧昧的感觉。

但垂着单眼皮,埋在厚重冬衣里面的样子,还是特别的可爱。

想亲他。

冰凉的手、冻红的鼻尖、脸颊和有些发干唇,都想亲一亲。

……

回程整个路上,纪锴的手从黎未都衣服里伸进去,暖着他冰冷的胃。黎未都则靠着他的肩膀,紧紧抱着他一只手,昏昏沉沉。

“黎总应该是太困了,最近连着好几天都犯胃病,也没休息好。”

陈副总擅长公务应酬,却明显不太擅长日常寒暄。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咳了一声:“哈,说起来,我前天还问黎总为什么睡不着,结果你知他说什么?”

“他说想你,所以睡不着。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黎总了,肯定特别依赖你。”

“现在你来了正好,他终于可以安心睡了。”

纪锴觉得呼吸有些发酸。

心底柔软的地方被什么戳着,绵绵有些疼。

那一晚,黎未都睡得特别不老实。

总在翻来覆去,还差点从床边上滚下去,被纪锴一把捞回来,就这样都没醒。

纪锴怕他是不舒服,有点担心:“黎总,黎总,胃还疼吗?”

过了大概一两秒,那人闭着眼睛搂过来。

“……不。”

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黎总?”

没有回应。

“到底醒了没有?”

没有回应。

“你爱我吗?”

“爱。”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继而蹭上来,搂住脖子亲了亲唇角,又睡了。

纪锴觉得这项梦游技简直逆天了。

……

第二天清晨,连续数天的阴冷被驱散开。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被子上一片明亮。

全身被温暖包围着,整个背部贴着别人弹弹的胸,被包裹着四肢交缠。手环过来,轻轻搭在他的胃上,连续数天的折磨在有了他的照顾后,一点都不痛了。

“未都,醒了?”

黎未都抖了一下,一瞬间心脏像是被电打了。慌乱想要转身,又想把整张骤然滚烫的脸埋进被子里,没出息到了极点。

……未都。

变成未都了。

终于不再是黎总,变成“未都”了,那么突然。

“胃还疼么?要不要吃些什么?”

黎未都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抽搐,连同喉结都在微微发颤。沉浸在一片小小幸福的飘飘然里,并看不到身后的人早就醒了,眼神清醒中带着一丝危险。

一点都不突然好吗。

……撩死你。

你最好别有防备。

黎未都确实没有防备,还沉浸在一轮进攻的余韵中。他叫他未都了。那他……要叫他什么好呢?

正想着,温暖的身体忽然整个儿覆了上来。

纪锴先很有技巧性地啄了他一下,感受到了意犹未尽,才又轻触、继而深吻。身子缓缓压了下去,暧昧地磨蹭着黎未都胸口、腰腹。唇齿分离,顺着脖子吻了几下,在他身体战栗的地方刻意停留。

然后咬住耳朵,轻轻舔着耳后,感觉到整个人都舒服得放松了,手又顺势伸进睡衣,轻抚……

呃。

这不是已经硬了么?

是谁说的性冷淡?害得老子还想着拿出浑身解数,以为要撩拨他多久。

纪锴当即毫不客气,眼中带了些笑意跨了上去,就在准备拽掉睡衣系带时,小腹部却被黎未都一只手抵住。

“别……我不想。”

“……”都那么硬了,你说你不想?!

这也太打击人了,纪锴算是好脾气,压住不满循循善诱:“身体没力气?”

摇头。

“你不用动,我来就好。”

继续摇头。

喂……

“黎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规矩?”比如婚前不能做?交往满一两年才可以?“仪式感”那玩意儿平时也就算了,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就是巨累赘的负面技能!

“这种事,”黎未都努力忍了忍,很艰难地开口,“必须跟很爱的人一起做。”

“……………”

所以,意思是不爱我吗?

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说好的“爱”呢?

“纪锴,你别误会,我喜欢你,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

“但我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

黎未都垂着双眸,有些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想要偷眼看他。有些压抑的感情努力想要表达,却好像无论如何都表达不了。

好喜欢他。

可越喜欢,就越觉得惶恐。越喜欢,就越觉得好像对他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对自己既生气又失望,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知道,熊宝宝特别好。

开朗、豁达,做事积极果断。身材好笑容阳光,又特别温柔。

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那么好,更不知道这么好的人,以前怎么会看上朱凌,而且好像真的很喜欢朱凌。

而自己又有哪里好,有没有比朱凌好。

从来没有问过,好想知道。

……

纪锴无言以对。

黎未都的坚持,他好像有些能理解,好像又完全不能理解。

……还是努力试着去理解。

毕竟,这世上能够先性后爱,和只能先爱后性的人,从来都有很多。甚至还有像戚扬、像左研那样只性不爱的,轻描淡写一句“谈感情伤钱”“老子没心”,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感情的事,身体的事。本来,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标准。

各凭本心。

对纪锴来说,现在这种“喜欢”的心情,就已经足够他想要去尝试通过身体,去碰触黎未都的灵魂了。

他觉得这一切是水到渠成的。

喜欢,沉迷,然后自然而然渴望越来越亲密的接触。灵肉融合,然后顺其自然地一起生活、相处、深爱。

可是同样一件事,在黎未都的心里,好像要来得更加神圣一些。

以至于即使在荷尔蒙,多巴胺的干扰下,即使在这种箭在弦上的状态中,他仍然能忍着、身子发颤也坚决不从。

大概对他来说,那样的亲密,绝不仅仅只是遵从欲望、想要碰触和亲密的欢愉。

而是像终生承诺的誓言一样慎重,甚至比誓言更加重要的东西。

……

“说吧,你想了解什么?”

行吧,老子可以再忍忍。虽然目测有碍身心健康,但谁让喜欢你……忍忍忍!

纪锴翻身下来,往他身边一倒。

至少,今天确定了你并不是X冷淡,也算是很惊喜了……就再忍忍吧。

“你问,我都跟你说。”纪锴想了想,“哦对了忘了件事,我走之前,你爸来找过我。”

黎未都垂死病中惊坐起。

第49章

纪锴的基友团里, 那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羊肉摊主赢健,好像有着相当不平凡的人生。

江湖八卦传闻, 此人有一个神秘的豪门、据说还黑白两道通吃的大美人对象儿。

基友团曾多次采访过这位“黑帮大佬的卖肉情人”, 有没有遇上过“我给你五百万, 你马上离开我儿子”的经典桥段。

“一直都特别想有来着。”

“……”

“真的,”赢健举着肉串, 远目,“谁好心给我五百万, 我马上卷款跑路,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一秒不耽搁。”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遇上那样贴心懂事的准婆婆。

倒不是准婆婆大人抠门。主要准是婆婆也很苦逼。说到这一小段插曲,这就不得不说赢健和那位阎王爷般的美人, 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了。

想当年, 赢健老爸退休后去跳广场舞, 跟一位风韵犹存的大妈双双看对了眼。

老头儿也单身了十好几年, 拉扯一个儿子长大不容易, 赢健并不反对他搞第二春。

问题是,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妈的亲儿子竟会带着一群黑衣人堵了他爸,在瑟瑟发抖的小老头跟前摔下一箱钞票。

【给你五百万, 马上离开我妈!】

没错。有此殊荣,得以经历支票打脸狗血剧情的人是他爸,不是他!

至于后来上演的那段中老年夕阳红私奔佳话, 以及他作为儿子被黑恶势力报复,吃干抹净的苦逼剧情……

说多了都是泪。

访问完大佬床上的卖肉壮丁,大家交流意见时,纷纷表示羡慕。

如此刺激人生,做梦都想体验上那么一次

“谢谢阿姨!”

“好的阿姨,没问题阿姨!”

“阿姨五百万太多了。我八折四百万就行,谢谢惠顾,好再来!”

以上台词,纪锴对着镜子瞧着里面自己那张满是王霸之气的帅脸,觉得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用到了。

然而,命运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那天他黑色风衣下罩着一身运动装,锁了小别墅的门正打算去健身房,果断被门口光秃秃的枫树下一排黑色豪车墨镜保镖的大排场堵了个严严实实。

纪锴丝毫没有惊慌,甚至暗暗有些兴奋。

老子今天也是勾引有钱人家儿子的小妖孽,这辈子值了。

……

“坐吧。”

黎未都的爸爸,除了身高也很高外,并没有什么和黎未都特别相似的地方。

与他儿子那清冷寡淡、气质型的耐看不一样。老爷子生着十分立体的西式五官,眉间深深两抹沟壑,想必年轻时是非常惊艳的帅哥。

可惜现在老了,又略有些过于严肃,整个儿看起来倒像是一棵沧桑又阴森的老树。

黎未都经常性也严肃,也深沉。

但眼底始终是清澈而柔软的。不像眼前这个人,心大概已经被多年的风霜世故摧残得挺硬,戾气已经遮不住,生生挂在脸上,藏在老花镜下。

“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

那是一座建在半山腰上、有泉有花、富丽堂皇的大庄园。车子光开上去就开了十几分钟,开进大门又蜿蜒走了好一阵子。

纪锴早就知道黎未都是个超级富二代,所以一路云淡风轻,并没有被震惊到。直到进了屋子,愣愣盯着黎父背后那三层楼高的墙,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女人旧照片。

是一个单眼皮、细长眼的清秀女子正在跳芭蕾。

那张脸实在熟悉,纪锴总算知道黎未都像谁了!

“没错,那就是未都的妈妈,是不是特别漂亮?”

“她叫洛蕊,‘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的洛蕊。是我的初恋,也是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黎父摇头微笑,目露怀念的样子,总算少了几分凌厉。

“只可惜,我这个人啊,不知道轻重缓急。年轻时候天天忙着创业,忽略了她的感受。唉,后来后悔也晚了,她不在了,未都也因为这事怨恨我,不肯原谅我。”

女仆送上红茶和小饼干,黎父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说他这些年创下如此大家大业何等的不容易,感叹儿子不理解他、这些年父子反目让他多心寒头疼。

“那个叫叶氤的,未都跟他早就该断了。像纪教授你这样的多好,高材生又年轻有为,跟我们未都特别相配。”

“……”

“呵呵,对不起啊,叔叔稍微调查了你一下的背景。”

纪锴心里直呼真不愧是亲父子!

你“稍微”调查了我一下,你儿子“稍微”跟踪了我一下。

算了。明知道祖传脑回路怪怪的却偏要喜欢,怪谁?

“未都那孩子啊,性子也跟他妈一样又倔又犟,从小就不让人少操心。”

“身体不好,又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啊,真都要靠纪教授你费心了,我唯一的宝贝儿子,就托付给你了,拜托了!”

……真的。

要不是见过白阿姨,听她吐槽过这位老帅哥伤不起的艳情史。

要不是黎未都对于父亲的话题从来只字不提。

要不是很久以前朱凌那句让人怎么也忘不掉的“你爸在外面玩女人后,失手打死了你妈”。

被豪门家长轻易认可,还被各种吹捧,就连纪锴一向头脑清醒,恐怕也难免飘飘然要上当。

送他出门时,黎父满是纹轮的手握住纪锴,目光慈祥中带着些落寞:“纪教授,再拜托你一件事,你……劝劝未都吧,看看今年能不能回家过个年。”

“我一把年纪了,孤寡老人一个人守着个空荡荡的大宅子,实在是,唉……”

车子远行,黎父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孤零零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

……

“纪锴,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他就是个骗子。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你不要听!不要相信!”

肩窝被撞得有点疼,身体被紧紧抱住,黎未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他轻轻的抚摸下,才恢复了如常的喘息。

声音从颈侧闷闷传来:“你只相信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你要站在我这边!不可以被他骗!你要是相信他,帮他一起怪我,我一定会难过到死掉的!”

黎未都自己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愣。

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这么能撒娇的人。明明以前什么事都是一个人撑,就算真的难过到快要死掉,这种话也从没说出口过。

父亲蛊惑、操控人心的能力是一流的。

学生时代周围的同学们乃至同学家长,个个被他的小恩小惠收买,每天烦不胜烦地各种“好心”规劝他、不断把他的一举一动刺探汇报。

就连叶氤,知道那个大宅子里所有隐秘故事的叶氤,都一度被黎父装可怜的、装孤苦无依、悲叹愁苦模样所蒙蔽。

“发生了那种事了,谁都不想的。我想叔叔他……一定也很痛苦,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未都,你真的就不听一听他的解释吗?”

黎未都不听。

那根本不是解释,只是无耻的狡辩和颠倒黑白,他一辈子也不会信。

如今,那个人又可恶地瞄上了他的熊宝宝。

黎未都是真的怕了。

好不容易有了能抱着安心入睡的那个人,如果也被那个人蛊惑、也被他骗走……

人好像永远是这样。

越在乎什么,越患得患失,最后反而越容易被那样东西伤害到。

所以,纪锴一直都非常小心注意着。尤其是黎未都这种敏感、脆弱,被棉花针刺了都会疼上好久的人。

他可一点点都不想在残破的小木偶身上再添伤痕。

而且你看,我跟你在一起,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都不能为你做什么,那么至少有一点可以做到,就是绝对不让你难过。

“未都未都。我保证,我只信你。他说什么都没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他是骗子,那他就是骗子。

你说不存在误会,就不存在误会。

“……”黎未都眼眶发酸,紧紧抱着他的熊宝宝。

好软,好结实,好温暖。

即使什么都没问,他也说会相信他。好幸福好幸运。

“朱凌……也是个骗子。”

纪锴:“?”

怎么突然话题就转朱凌身上了?

“我在高中的时候,就特别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总跟我作对,而是因为他可以做到看着人的眼睛,光明正大地撒谎!”

是,纪锴承认,朱凌确实天生有撒谎方面的高级技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了?

黎总的憋气鱼脸。

“……那天,我看到了。”

“嗯?”

“你跟朱凌在茶饮店里约见面!你还对他笑!”

纪锴吓了一跳,啥时候约见面了?“哦哦,那次啊。只是刚好碰到了而已,我发誓我没笑!”

黎未都咬了咬嘴唇,低声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以后不准碰到!”

这……好像有点难以操作吧,纪锴努力思考正确的处理方法:“这样吧,以后万一不小心在街上遇到他,我一定立刻给你打电话。开免提,都让你听着,嗯?”

黎未都一瞬间心满意足。

半晌,又有点惭愧:“我是不是……管的特别多。”

是不是像叶氤说的那样,让人喘不过气。

“是多。”

“!!”QAQ

“不过,我挺喜欢被人管着的。好久都没人管过我了,能被人管着挺好的。”

就算只是安慰也好,心脏也已经填得慢慢的了。黎未都紧绷的身子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缓缓伸展双臂,环住纪锴的腰身。

咦?

“你、你好像比之前……”

腰部的肌肉好像全回来了,甚至,比走之前更弹、更好摸了!

腹肌的纵深也加沟了。啊~好像是在摸一盘奶油!

“你发现啦?”健身卓有成效,纪锴很是得意。

毫不客气地拿过他的手继续往下摸,再往下摸。

黎未都跟他拗,指间仿佛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瞬间缩回发烫。双唇抖个不停,整个胃里不断忽扇忽扇。

“刚才明明都说了……还要再等等!”

“噗,”纪锴笑了,“不逗你了。”

把人的手放回自己腰上,双手揽了过去抱住。

“未都,其实你家里的事,白阿姨跟我说过一点。”

“但也就只有一点。有时间的话,你可以都说给我听。”

“不是什么好故事,”黎未都垂眸,“我怕你听了会不舒服。”

“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一点点的、慢慢说。”

慢慢说吧。拎起一只凉冰冰的腿,往暖乎乎的身上一丢。

老子燥成这样都愿意等你,人生根本无所畏惧。

“……”黎未都眼中微明闪动了几次。

父亲疑似杀人犯,母亲疑似神经病,我好像也脑子有问题。

真的全说出来,是个人都会被吓跑的吧。

可是为什么,听了他的安慰,像这样被他紧紧抱着,却觉得好安心。觉得就算是神经病,熊宝宝也会努力接受,会陪着抱着,会留在身边。

……我果然是病的不轻。

……

……

“朱凌,朱凌!准备热身,该你上场了!”

经纪人桐姐很无奈,某卫视大型圣诞前夜晚会,还算是蛮重要的现场。

这小朱凌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魂不守舍了?

朱凌也不想关键时刻不在状态。

但有时候,有些压抑住的东西突然决堤袭来,真的像是大海上的狂浪打下来一样分分钟让人找不到北。

刚才,通讯软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示掉线了。

以前都是自动登录的,现在需要重新输入密码。

密码是拼音。纪锴and朱凌1225。

……

当年,领证的日子是夏天,求婚的日子是冬天。

12月25日,白色的圣诞节,纪锴给他买了一枚他一直都想要的奢侈品牌戒指。

他又高兴,又傲娇:“送我戒指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朱凌后来好些年一直耿耿于怀。

别人的求婚有鲜花玫瑰满地蜡烛,他就雪景、别人家的彩灯圣诞树外加一枚戒指,连句像样的情话,连个浪漫的表示都没有。

更伤不起的是,那个牌子的戒指虽然贵,设计也独特,材质却是不锈钢的。

一枚不锈钢的戒指,就把他下半辈子套牢了。呜。

曾经甜蜜的回忆涌上来,果断全部变成了酸楚。他突然开始发疯般地想念那枚戒指。

他是猪脑子,好像把它落在了家里,没有把它带走。

……

在通讯软件里翻了几圈,没有翻到那只熟悉的熊宝宝头像。

不,不可能吧?

朱凌脸都发白了,纪锴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至于一言不发就把他拉黑的吧?

卧槽!该不会是戚扬搞的鬼,让他把自己删了?

他们两个,现在正在一起么?

朱凌参演的这台晚会,原本请了戚扬来压轴,但戚扬推了没有来。

据说节目组收到的回复是——“我要和达令过圣诞。”

该不会真的是正在、正在跟他的熊宝宝过圣诞?

……

与国内没有时差的俄罗斯,贝加尔湖奥利洪岛。

温馨的小木屋里放了一颗小小的松树,挂满彩球满是圣诞的气氛,整座岛屿也沉浸在烟花和圣诞彩灯之下。

“为什么是‘AAAAA黎总’?”

纪锴洗过澡出来,水珠正沿着腹肌的形状往下掉。黎未都光明正大趴在床上玩他手机。

喂……

算了算了,忍。超没安全感的跟踪狂、窥屏狂一类的属性,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纪锴坐到他身边,指着那一串“AAAAA黎总”:“因为很像你的脸。”

“我的脸?”

“因为在我眼里,你差不多就长这样吧。”纪锴打出一个=A=的颜文字。

“我不长那样!”黎总不开心了。

其实,AAAAA是因为A排在最上面,那样一来,你就成了我手机通讯录里面联系人的第一位了。

这么简单都想不到。

“我早就想问了,你这头像还真可爱。谁给你画的?”

黎未都特别喜欢那个小熊头像,总觉得特别传神,和纪锴好像。之前照顾住院的他,每天去左研家厨房做饭时,脑子里跳跃的都是头像里那只熊宝宝萌脸,还有各种妄想版本的花式投喂。

纪锴:“呵呵,您老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对呀,老子当初和雷南雨通电话讨论和小妖精有一样头像的时候,你不是在场么?

结果您老从头到尾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

“换、掉!”

“但是,换啥好呢?”

“换什么都行,戚扬他们头像都用本人的脸,你也用自己的照片不就好了?”

“我手机里没特别满意的自拍。”

黎未都分分钟拿起手机:“我给你拍,就现在!”

“现在?现在不行吧?咱俩昨晚聊到大半夜,白天又在外头逛一整天了,我刚才看镜子满眼都是血丝了,黑眼圈也重。”

“重什么重!我看挺帅的。来,笑!”

“……”

“笑啊?”

“嘻嘻。”

“正常笑!脸不要僵,就平常那样笑啊!”

“……”

黎未都:“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黎总讲笑话,想想那情景就觉得好好笑哈哈哈。

呃,怎么脸黑了。

原来刚才那句不是笑话本体么?

快门轻响,黎未都拿起手机看了看:“还不错,挺好的,等我给你剪成头像适用尺寸。”

不不不,纪锴想阻止。老子对自拍头像的要求很高的!起码也让我P一下……

修长的手指点啊点,很快:“看,好了。”

……完全不像是在昏暗的小木屋夜拍的。

身后明明是圣诞树的彩灯,却被拍得好像背对着灿烂的霓虹。至于那个笑容……简直是巨大的骗局。

纪锴很确定刚才自己只是在笑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但为什么拍出来,却好像眼里带着璀璨的光、又温柔地在望着什么异常珍惜的东西。

“我拍照技术不错对不对?”

黎未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纪锴:“明明是你拍的对象本身长得好,怎么拍都帅。”

最近,纪锴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他都见怪不怪了。

朱凌的手在颤抖。

他找到熊宝宝了,熊宝宝的头像换了。

刚才是一片空白,很快换上了一张笑脸。

那笑容让人看得心里一滞,到底是在看谁?他、他真的有新男友了?

那个样子绝不可能是在看戚扬,他眼光没有那么差,谁他妈看戚扬能看得露出那样极尽温柔的眼神?

签名也换了。

简短的三个字。

“他照的。”

第50章

圣诞、新年,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朱凌像是一罐子蔫了的咸菜。一脸青绿色、软塌塌的, 精神恍恍惚惚一闲下来就一遍又一遍地刷通讯软件。

纪锴一直没有更新。

除了换了头像, 除了那一条扎心的新签名。

离婚四个多月、数着日子已经一百多天。很漫长, 在某种程度上,朱凌简直感谢那段把人折腾死的南美拍摄日程。

榨干他一切的精力, 困住他胡思乱想的洪水猛兽,否则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挨过来。

南美之行快结束时, 同组有小明星把他叫出去,红着脸向他表达好感。下意识拒绝时,理由竟然是“抱歉,我其实不是单身。”

朱凌一直都没有觉得这个理由有什么不对。

直到那天。

直到在茶饮店的窗边,在那一贯的位置看到了想见的人。那个人却平静地对他说:“其实, 前不久我也遇到喜欢的人了。”

明明曾经那么熟悉的人, 微笑却变得礼貌而生疏, 不像是在看曾经的爱人, 却像是在看一个多年不见的旧相识。

难受归难受, 心乱归心乱。可时至今日, 朱凌仍然不信邪。

他自认为了解纪锴。戚扬那种人,从长相到性格,都绝对不是纪锴会喜欢的类型。

纪锴喜欢的类型, 容貌应该更偏俊美一些。他家熊宝宝从来不畏惧挑战,还有点喜欢迎难而上,所以最好能是个高挑、冷漠、别扭、感觉一般人难以攻克的大美人。

就像当年的他。

而不是戚扬那种没事就撩天撩地、一副轻浮态度的花花公子。

纪锴一直挺不屑那种人的。何况戚扬的长相在不笑的时候过于俊朗阳刚, 一笑的时候,露出兔牙又成了诡异的可爱系。两边都不是纪锴的萌点范围。

尤其,戚扬还那么黑。纪锴比较喜欢皮肤白皙的气质美人……

“所以就是说呀~谁能想到林宝妮后来会找褚导那种类型的谈恋爱呀,这还真要结婚了呢!”

“林宝妮?她以前不是著名的颜控嘛!之前每一任都是小鲜肉、花美男,真没想到最后被我们长相平平的褚导拿下了。”

“褚导也是牛人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拿下影后。平常看着超低调,典型传说中的‘安安静静吃三碗’。”

“林宝妮是不是被前面谈的那个小鲜肉给伤狠了,就此转变喜好了?”

“说起来米莉姐不也是吗?被那种巨直男癌的伤过以后,现在就只喜欢文质彬彬又温柔体贴的类型了。”

朱凌在一旁听着,句句扎心。

喜、喜好这玩意儿也能360°大转变的么?

那熊宝宝该不会……原来喜欢认真、靠谱的,现在受了刺激,直接改戚扬那种游戏人间的了?

“美亚姐,美亚姐!”

旁边的女演员起身准备去换裙子,朱凌忙叫住她。

“美亚姐,戚扬那家伙,最近是有什么新情况了么?”

女演员一愣,笑吟吟反问他:“你不是最近天天跟戚扬一起上热搜的吗?他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清楚?”

朱凌忙摇头。就是因为最近跟戚扬整天互撕。现在两边团队互相异常防备,严实得跟防洪似的,完全无法探听到任何敌方情报。

“我记得美亚姐您原来的经纪人小琴,现在不是在戚扬身边吗?没跟您说什么呀?不是传闻圣诞节都为了约会,放了人家卫视台的鸽子了吗?”

“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美亚姐皱皱眉:“不过,小琴她还真没跟我说什么,好奇怪哎。要是有的话,她确实应该早就跟我八一八了。”

所以,是有可能只是误会?锴哥他知道我最烦戚扬,所以故意拿他来当挡箭牌气我?

无论如何,这种挠心挠肺、双脚踏不到实地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可真是不怎么好受。朱凌一夜没怎么睡好,第二天翻了翻日程表,奶奶个熊,同一个综艺节目好死不死又撞上了戚扬!

行吧,正好!

经纪人桐姐战战兢兢。

这个节目收视率特别好,又很适合朱凌的脾气感觉超容易圈粉。她千辛万苦联系下来,生怕他家大明星关键时刻又跟她闹小孩子脾气。

然而很奇怪,那一整天,朱凌安静如鸡。

就连节目里戚扬的种种挑衅,都悄摸摸忍下来了。

她很欣慰,还以为自己家娃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成长、成熟起来了。却没想到节目结束后,她家大明星支走她,暗戳戳做了一件挫到不行的事。

朱凌开着车,跟踪了戚扬。

……

冬天奥利洪岛,被蓝冰的贝加尔湖环抱着。岛上错落着各种各样迷你的小木屋,挂着小彩灯弥散着松木的香味。

岛上日照充分、阳光富足,一改伊尔库兹克市里连绵的阴冷。木屋自带冬暖夏凉属性,加持空调,暖和而温馨。

只有床,比较的残念。

虽然软蓬蓬、弹兮兮,也特别的舒服。但因为岛上最初的一批游客多来自日本,依他们的身材设计出的木屋床铺,全部十分统一地狭窄而短小。

身高一米八三的话,伸直腿根本就是不够睡。

一米八七就更……

全部木屋都是两张单人床的模式。本来就挤到不行了,黎总还要撒娇,简直没天理。

“我不!”

“乖。”纪锴循循善诱,“你看你,后背都贴墙上去了,昨天还差点落枕不是么?回你床上去吧。咱俩小床中间就隔一个床头柜,一米都不到!我伸手过去给你握行吗?”

“我不!我要抱着睡!”

“……”

抱抱睡,听着超甜美的对吧?

【睡了两年之后,一个得了肩周炎、一个得了颈椎病。】

这是个笑话。但纪锴几天的经验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笑话绝对来源于生活!

正自顾自想着,身后人紧了紧手臂,闷闷憋出一句:“……你不喜欢我了。”

纪锴老脸一红。

黎未都这人真的……别扭的时候比正常人别扭,可什么“喜欢你”“爱你”“难道不喜欢我了”之类的话,张口就来的时候也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说,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是,哪敢。”

“那就别赶我走。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语气突然委屈可怜,纪锴一秒心疼,虽然心疼之余又有点想吐槽,您老之前二十几年没老子的时候,不也老实睡了?

“……”

是睡了。靠安眠药和酒,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药片睡了。最后把身体弄得那么差,尤其是胃,现在好不容易……

唉。

纪锴一颗心又软成浆糊。

不行,不能总是心软啊啊啊!总结起来,上一段婚姻失败的原因,在某种意义上不就是因为你整天宠着纵着朱凌,舍不得管么?

明明是认认真真反思过的。以后遇到下一任,和下一任在一起相处,发现不对劲的苗头一定要狠下心来教育,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结果,却彻底艹蛋了……

跟黎未都在一起何止重蹈覆辙,这种源源不断想要无限宠溺他、纵容他到汹涌澎湃无以复加的感觉,百万倍地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

完全说不出口——

比如,干嘛整天对老子穿什么指手画脚的!别再给我买衣服了!什么?居然还想把我宝贝小背心剪了擦地?

还有,老子去健身房就喜欢坐地铁,真的不要你车接车送!老子就喜欢吃垃圾食品,为什么都给我藏起来?老子不想抽电子烟那个真的好逊!

最重要的是,请尊重隐私,不准随便翻老子手机!

……算了,反正打从心里也根本没在意。方便面不吃也不会死,手机你就随便翻吧,你开心就好。

这简直,彻底药丸。

每天的人生感觉充满了甜蜜的苦恼,让人想砰砰砰撞枕头。

……

黎未都每天抱着熊宝宝,都能睡得特别甜。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纪锴正在对着门边的落地镜打理发型。指尖轻挑发蜡,很粗放地磨蹭上去随便抓了几下,动作性感得过分。

“怎么,看入迷啦?”

“……”黎未都脸一红,收回视线。

床铺窄小问题,最后的解决方法,异常简单粗暴。

纪锴把两张床中间的小床头柜给搬走了,把两张床合并在一起,终于宽敞了不少。

只可惜这么简单的办法,两个被恋爱清零了智商的人类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没想到。

“吱呀——”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一块,一大早就荷尔蒙爆棚的大帅哥,直接隔着被子跨坐到了黎未都身上。

你!又要干嘛!

黎未都不想承认。但这几天被纪锴这样“突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约定好了暂时不做,但每天都能被扑倒调戏好几次,被他吓唬的感觉其实暗戳戳的各种雀跃。现在也是,心情一瞬间快要飞起来。

纪锴微微一笑。

眼中带着暧昧的促狭,指尖隔着被子,用力往下一压。

“我知道我帅。”

“但真有那么帅么,一大早看我都有反应了?”

就算调戏,也不带这样上手还直戳人家脆弱核心的。黎未都“轰”地就炸了,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去一下卫生间……”

“别呀。”纪锴扭住他的手,笑意里又浮现出了一丝匪气。

“你、你又想干什么?”

纪锴笑得像是电视剧里的恶霸,一只手强硬伸进温暖的被子里。

黎未都一惊,狠狠一抖,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

吹风机嗡嗡嗡嗡嗷。

那人指尖带着电流,贴着头皮一下一下梳理他满是水汽的头发,令人恐惧的快感瞬间发散到四肢。

而现在!又是同样那只手、只不过不再是由上而下,却是由下而上的了!!!

“你别……”

耳朵被咬住,吹了一口让人酥麻的热气,喉咙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黎未都欲哭无泪,他是很在意那件事,灵肉的结合对他来说需要身心双重的足够了解,真的……不想那么早。

但、但是。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

给你也可以吧,你、你要什么都给你。呜。

……

恍惚记得以前,白阿姨经常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用超大屏家庭影院看古早狗血剧。

每当女主哭诉“那一天,半推半就的不知道怎么就……”,黎未都就觉得假——这个世界上哪有“半推半就”这种事?明明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你。

不,他错了。

就在这一刻,十二月三十一日晨,阳光晴朗,黎总深度被教育了到底什么叫“半推半就”、“身不由己”。

……

纪锴全程瞧着他那英勇就义的模样,瞧得心满意足,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亲了亲他的脸颊:“别担心,不要你做什么。新的一年快到了,给你展望一下将来的美好生活。”

顺便验验货。

嗯。说起来也是第一次货真价实的下手摸。黎总真的手感甚好,让人十分满意。

“!!”

黎未都咬着牙,扭着身子无声抖抖抖。看着想躲想躲,却被一把抵在床头动不了。

让人毛骨悚然的酥麻感觉泛滥四肢和背部,枕头都靠不住,身子像是违背了意识。全世界只有纪锴那滚烫的、有些粗茧的手掌。

身侧的温度、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氤氲的热度和湿度,整个观感晕眩混乱。

这是……这是什么感觉。

从来没有被这样珍惜、小心地对待过。真的、真的好……

……

黎总看起来真挺享受的。

整个人紧绷着拘谨得要死,但好像……真的特别享受、特别舒服。

纪锴一边得意,一边又吞了口口水努力忍。天知道他是尽了多大的努力才忍着

冲动,没有干脆骑上去把货给直接收了算了。

不能那样。

贵重小动物,一定要百分百小心对待。他值得被人精心对待。

“呜……”

黎未都的声音特别好听。像是什么深沉乐器的音符,又带着一股子少年音,磁性而青涩。

纪锴现在好喜欢他的声音。他本来既不是手控、也不是声控,却在这一刻,喘着粗气忍着欲望想起车祸的时候,耳边那坚定的、清冷而让人镇静的安慰。

有如天籁,让他几乎破掉的心被收拢在温暖的手心。

而现在。

沙哑而诱惑的声音,和那个时候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一点都不一样。

黎总一向如此。可霸总可软萌,可依靠又可人妻,简直是稀世珍宝。更何况——嗯,一刺激就抖得可怕,简直太好玩了。

对于暂时吃不到肉但超级饿的人,闻着肉香流口水也是好的。

纪锴笑意里带着柔软的温度,就这么蹭着一点点香甜可口的肉渣聊以安慰,继续使出浑身解数温柔地心疼他的珍惜小动物。

黎未都闭目皱眉、喘息的样子简直性感到极点。

微微上挑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半,明明身体已经开始濒临巅峰的抽搐,却带着迷茫的雾气和一些隐隐的难耐看过来。

他想要亲吻。

黎未都的眼神告诉纪锴他想要亲吻。而且很渴求,没有会死。

纪锴一边俯身下去,满是疼爱地亲他。

却再也不是以往蜻蜓点水的那种亲吻,而是撬开牙齿、长驱直入地侵略。

技巧这种东西,用学,也不用学。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再高的技巧也没有温度;可爱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能发自内心、充满创造力地地玩出许多可爱的小花样来。

“……好多。”

略微得意一脸戏谑,其实显然有许多能让他更加羞愤的荤话。但纪锴看黎未都用手挡着脸,半躲进被子的模样,还是……算了。

明知道人家黎总纯洁,还这么坏是不是过分了。

这么想着,手却又狠狠揉捏了两把,不应期还去碰人家真是坏心眼到极点了。黎未都果然又抽了几下,发出了好久以前听到过的那种奶猫一样无助的声音。

听得纪锴瞬间感觉,嗯,也许将来X生活有望和谐。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日子过得简直可喜。钻回被窝,把熟透成虾子的男人扣进怀里。

“生气了?”

黎未都整个世界都彻底崩了。像是躺在云端,被子是软软的棉花,飘忽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不急着上床的人生是这样的。

感觉,比直接怎么样了还要刺激。

半晌,才想起来摇头:“……喜欢你。”

“纪锴,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纪锴很有成就感。伸开四肢,熊宝宝变树袋熊。

新年的最后一天早上,黎未都听着自己沉重的心跳,昏昏沉沉畅想着新一年的美好。

第51章

黎未都从来都不是一个赖床的人。

在遇到纪锴之前, 早已习惯了常年失眠。早晨四五点就会自然醒,对着半黑沉的天幕自我厌弃。坐在床上叹口气打开电脑, 用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开敲一天的工作。

纪锴也从来不是一个赖床的人。

纪老师严于自律。每天早上七点到七点半起床, 心情好了还会去晨个阳光跑。

所以说, 恋爱使人堕落。

……

一大早的刚进行过少儿不宜活动,两人抱在一起甜甜蜜蜜睡了个回笼觉。

中午饭前醒了, 却谁都不想动。于是就在那一小段懒洋洋的闲散时光中,腿靠在一起舒舒服服紧贴在被窝里, 枕着大靠枕看电视。

窗外松树林里窸窸窣窣的风声和松鼠,俄语版的奇葩选秀节目看得人一脸懵逼。

果断换台。隔壁台正在放一个蛮有名的“穿越时空”主题欧美电影,呃,可惜,也是俄语配音版本的。

跟着叽里咕噜的陌生音节, 努力回忆着原台词剧情。黎未都打了个哈欠, 一脸满足地往纪锴肩膀上靠了靠, 眯起狭长的眼睛幻想着。

嗯, 回到过去, 跟曾经的自己相见啊……

要是真的能回去就好了。

曾经那个独自忍着疼、迷惑又彷徨,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觉得人生漫长又看不到希望的孩子。他会把他从阴暗的墙角里拎出来,踹上一脚, 教育他没事别可着劲糟蹋自己,将来叫人担心。

然后再抱抱他,告诉他, 不会永远都是那样的。

一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黑暗、那么没有尽头。

最后都会变好的,只是你那时候还不知道。

你只需要认真地对待自己,认真地对待别人,即使失落茫然也咬牙坚持下去,等待命运的安排。二十六岁那年,你就会遇到他。

那一天,看起来就像是特别普通、寻常的一天。

没有突然跑进家里的白色猫咪,没有晴空下飘荡的锦鲤旗,没有清辉的满月,没有绚丽的雨后彩虹,没有小院墙角的一朵花开。

没有任何该有的征兆。你还是一如既往心情低落地起床、麻木不仁地穿上衣服、戴了个不合时宜的帽子和口罩。

甚至出门的时候,还强迫症地查看了好几次有没有锁好门,同时强迫症地厌恶一下自己的强迫症,再嘲笑一下跟踪狂的属性。

完全不知道短短几个小时后,就会遇到命运。

……

黎未都挪了挪胳膊。

指尖从身边人手背指缝中挤进去,十指相扣,那个人也马上把他也紧紧抓牢了。

像这样两情相悦的小幸福,最近真的是连续每一天每一天从指尖酥到心底里,好像一抿即化的棉花糖。

其实,如果上天让你早年受过这么多的失望和折磨,就只是为了把毕生幸运攒下来,遇到他。

那么真的,一切太值得了。只可惜不能早点知道。

黎未都还想跟那个孩子说,如果能重来出一次,初次见他的时候,能更坦率一点就好了。

别明明觉得人家人帅、身材好,超生气混账朱凌从哪儿找着了这样一个人,还要硬昂着头摆出一脸嫌弃,拼命挑剔人家衣品成谜、穿着暴露。

不过话说回来,大夏天的虽然热,就穿那么点上街确实也有些……

嗯,提前管管也好。实在不想给人看到啊!

……

拿过床头的行李包,黎总找出之前旅游景点新买的松鼠主题防水罩,给纪锴的护照本小心套上。

“……”一般人的证件照都丑。

黎未都的也丑。办证那天突发性胃疼,强忍着不适排了个队,最后拍出来活像一只惨白惨白、饿了好久的僵尸鬼。

但纪锴的证件照真的好帅啊,帅到他忍不住马上拿出手机来翻拍。

“干什么啊?”

“我想洗出来,”黎总认真脸,“放我钱包里。”

纪锴小心肝一颤。自己也有一天荣升别人钱包照片格里的男人了,嘿嘿嘿挠挠头不好意思:“这都成照骗了,我特别上相,照出来总比本人好看。你上次拍照应该发现了。”

“你本来也好看。”

“不不不,我这类型到处一抓一把的,哪有黎总你好看。”

黎未都眉头一皱:“嗯?”

“不是黎总,是未都、未都!”纪锴当即改正,“真的,我第一次看你,就觉得你特别好看了。”

虽然烦人但好看。这话没说,于是一秒进入互相吹捧模式。

当然,就算不互相吹捧,这些日子一旦开始聊天也总是停不下来。兴趣爱高度一致,都喜欢旅游、喜欢艺术、喜欢研究历史,偶尔讨论些未解之谜,喜欢盆栽的各种花花草草,喜欢小动物。

纪锴对美食充满热情,黎未都对做美食充满了心得,真的是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什么都能聊,从来不愁没话说。

导致纪锴对两个人的将来,信心满满之外又加了些期待。

聊饿了,也终于到了中午饭点。

阳光透过床边,像是璀璨的精灵在跳舞。手牵手一起下楼,小木屋外是一湾浅浅的流水,和平静的日子一样缓慢、清透、安静。

这种时候,人类就要开始自己找刺激了。

比如说今天,嗯,计划是百分百挑战最传统的俄餐!

“……好丑。”

黎未都不忍直视。

什么鬼的“红菜汤”喂?据说就是“罗宋汤”,但看颜色明显不是一回事啊!

好红好红,标准的正红色,看着简直像是一盆吸血鬼的早餐,还在中间恶趣味地挤了一块小奶油加薄荷叶,不能忍。

纪锴:“怎么会?我觉得红灿灿的,挺有食欲的啊!”

黎未都默默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软塌塌的开心果派,纪锴吃得可开心了。

“我先试试,嗯,好喝!”

不仅看起来让人有食欲,而且味道确实又酸又甜,好像萝卜肉汤加奶油的感觉,超级好喝!

黎未都怀疑的眼神。

“未都你试试,真的,你试试。我喂你,啊——”

西式的银勺一晃,带着一汤匙红色打在白色的珐琅餐盘里。

纪锴愣了愣。

黎未都满脸的心疼,一把抓过他的手。

“怎么现在、怎么现在还……”

那只PTSD帕金森的手,其实前阵子已经基本好了,只不过有的时候还是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抖一抖。

纪锴还是比较倾向于把锅丢给黎总,要不是你用那么迷人的眼神总盯着老子瞧,老子也不至于一激动,是吧?

“回去我给你找专业复健最好的医生,好好帮你弄一下!”

“怎么,嫌弃我残废了?”纪锴伸出大长腿,从桌下顶了顶某人不可描述的部位,“早上是谁被这只手伺候得叫都叫不出来的?”

黎未都瞬间炸裂,那副样子让纪锴笑了好久。

……

俄餐试吃继续中,今天纪锴又对黎未都有了新的认识。

坚持说红菜汤很难喝,却能吃得下那配着小马铃薯、整条都咸了吧唧的烟熏烤鱼?

那诡异的奇葩口感,在纪锴看来完全是战斗民族动用了彪悍属性才能下咽的东西,黎未都却吃得慢条斯理、毫无障碍。

于是,纪锴美滋滋喝两人份的红菜汤。而黎总包圆了他嫌弃万分的熏鱼土豆。

紧接着,炸鸡上来了。

“你就别动了。”黎总好心帮助残障人士。

“未都,你、你在干嘛?”

“帮你剥壳啊。”

“……”剥壳,话说剥壳是什么鬼?

“你还要吃炸鸡壳的啊?像我,从来只吃里面的肉。”黎总一脸认真,还补充一句,“炸鸡里面的肉很嫩的。”

不!话说炸鸡的精髓不就是脆酥酥、焦黄黄的那一层皮吗?谁吃炸鸡是冲着里面的肉来的啊!

等等,黎总你的意思是,你不吃皮,所以我可以吃你的炸鸡壳是吗?

纪锴突然更加清晰地展望到了将来的美好人生——

“来来来不要暴殄天物,你多吃点肉,酥皮全给我。”

吃炸鸡只吃皮的奢侈人生开启了。然而这还不算完,随后又上来了酥油烤饼和烤土司片!

黎未都撕撕撕、切切切。纪锴叹为观止。

炸鸡也就算了,酥油饼的全部精髓不就是金黄黄焦嫩嫩的外皮吗?!烤土司片也明显是外面的那一圈比较好吃吧!

黎总,你简直……

“黎总黎总,跟了你,我以后可真是有福了。”

黎未都翻起死鱼眼,把叉着酥皮的餐叉从纪锴面前的收回去,一脸不开心地咬了一大口。

“是未都!是未都,我又错了!真的一时改不了口我不是故意的!”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

然而仔细想想,高热量的部分好像全被他吃了。长此以往,势必要胖!

纪锴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结了婚之后突然就胖了,现在醍醐灌顶。

如果找了个像未都这样贴心贤惠会做饭,又在外面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你的对象,传说中的“幸福胖”根本避无可避吧!

“别担心,你平时运动那么多,不会胖。”

不,照这样吃下去,平常那个运动量显然已经不够消耗了!

纪锴想了想:“哦对了,走之前听说健身房的恒温游泳池已经装修好了。游泳据说很有效,等回家以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会游泳。”

“没事,我教你!”手把手教!

教……黎未都微微鼓腮不开心。他以前又不是没学过!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从小啥不都得逼着学一点?

可天生的旱鸭子的属性,就连请来前国家游泳队的教练最后都没能教会他。加上几次地狱训练差点淹个半死之后,甚至有点生理讨厌水了。

偶尔跟戚扬和卫轩一起去海滩,也从来只能默默坐在岸边无聊,看着人家各种在水里撒欢。

“不喜欢啊?那以后还是我自己去啦?”

“不,我去!”

你要一个人在健身房湿身给别人看?他们想得美!

……

黎未都有时候觉得,自家熊宝宝会不会上辈子是什么深山里包治百病的板蓝根之类的。简直治洁癖、治失眠、治强迫症、治恐水症,包治一切不服。

收拾得他没有办法。

以及这两天,自打那天清早扑了他一次进行了一些羞羞不可描述的行为后,不要脸的程度也变本加厉了。

每天没事就各种壁咚、裆咚。

洗完澡故意不擦干,裹着浴巾带着种草莓冰淇淋味道的沐浴乳香味,冷不防对着他耳朵吹热气。

每天睡前例行上演床铺妖精打架:“今~晚~你~别~想~睡。”

一起背包环岛,看各种各样冰雪风光,动不动就耍赖:“走累了,亲一下才能起来。”

黎未都以前真的是不太爱笑的。

本以为面瘫是他的基本属性,事实却证明一旦开启知足常乐模式,简直就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现在每天睡前脸都有点发酸。

最近连着好几天,岛上都有跨年庆典。

零下二十几度,一大群游客站在漆黑的冰面上,看着漫天烟花。旁边还有萨满族的小哥在卖当地烧烤食物。

纪锴作为一个小民老百姓。比起黎未都家冰箱里那些包装精美的新西兰奶油、喜马拉雅海盐、意大利咖啡豆,明显对那种食材不明、调料不明的路边摊欲罢不能。

“是吗,所以,路边摊比较好吃?”

“不不,当然是未都你做的最好吃!”

开心。每天随便撒个娇,每天都能得到肯定,跟纪锴在一起,感觉世界弥散着满满幸福的安全感和烟火气。黎未都从厚重的冬衣里面伸出指尖,悄咪咪摩挲着人家的无名指,正打算说什么——

叮咚,纪锴手机响了。

前几天新年的时候,雪片一般的各种祝福来往应接不暇。现在两人的手机已经安静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谁,选这么大半夜的……

黎未都凑了过去。

不是短信,却是一条不知道来自哪个APP的、神一样手机推送话题——“分手以后,遇到更好的现任是怎么样的体验?”

“……”

“……”

“噗。”

“啊哈哈哈哈。”

大概也不用太有心得体会吧。就这个话题展开,感觉能再写一篇十万字的博士论文。

虽然穿得很厚,纪锴却好像觉得一身轻松。身旁人隔着毛绒绒的大领子,努力凑过来亲他的脸颊。

……

同一片烟花下,来看蓝冰的小娱记果断又被虐了一脸血。

西伯利亚实在是冷成狗,尤其是这大半夜的光景。所有来看样的人都穿得好像爱斯基摩人一样,可就算再艰难,总裁和他的小民工要伸出手隔着笨拙地亲亲抱抱。

算了,今天不拍了。

估计后面剧情还多,少这一次不少。

你俩也真是甜,啊~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

……

几家欢喜几家愁。

跨入新的一年,朱凌的心情可谓是愁云惨淡、凄凄哀哀戚戚。

家庭方面——

他已经没有家庭了。想不通的是,纪锴为什么都不住在原来的家了。

他后来给他发了几次信息,却各种石沉大海,忍不住又去了原来的家按了好几次门铃,他是真的有些话想跟纪锴说说聊聊。

从保安的出入记录和从晚上从来不亮的灯,朱凌可以确定纪锴最近都没有回过家。

可到底去哪儿了,跟谁在一起,住在楼上的画家和医生明显知道什么,却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

至于事业方面——

事业倒是不存在坎坷,只是他目前正在演的那部民国剧,真不知道为什么事无巨细地要把男二的出轨剧情活生生演了二十多集。

他演得心力交瘁,更别说里面的一些细节,简直是从各种意义上……折磨人心。

而戚扬这贱人,还不断地跟导演和编剧出馊主意:“咱们设计个场景,让前夫跟小三在我这个男主面前各种秀恩爱,结果被机智录音送给女主听怎么样?”

“呃,可咱这是民国剧啊,怎么录!”

“当时不也有了留声机了吗?编剧你考虑一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朱凌以前很喜欢S市的夜景霓虹,现在却有些讨厌它们。

因为曾经,夜晚的莹莹熠熠、红光绿彩,照亮的是回家的路。现在,他有住的地方,却再也不知道家在哪儿了

情绪这种东西,是会间歇性反复的。

有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又会涌上一古脑的悲伤难熬,让人瞬间脆弱。

手机是半年前新换的。

以前的很多聊天记录都不在里面。

打开和纪锴的通讯,都是一些“吃了么”“回不回家”的日常,很短,不至于太戳心。

然而戳心的点,总是不知何时就能冒出来。比如打算用手机买东西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两人的亲密付还捆绑在一起。

情不自禁往上翻。以前所有的付款记录,换了手机也还在,一条条全部历历在目。

“转账留言:给锴哥买衣服。”

“转账留言:给锴哥买鞋子”

“转账留言:给熊宝宝买鱼买蜂蜜。”

像这样的留言真的好多好多。朱凌看着,自顾自眼中浮现一丝雾气。

看,熊宝宝我多宠你,我对你多好。你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

手指缓缓停住。

日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没有红起来的时候,他还穷的时候。

“来自你锴哥爱的包养。”

“节目很重要去买衣服穿好看点。”

“那边要多少,所有积蓄全给你。”

瞬间扎心、想哭,眼泪却雾着掉不下来。

忽然想起刚出道不久时遇到一个导演,给过他一个文艺片里的重要角色。拍摄的时候却跟他说,你要哭,但眼泪不能掉出来。

朱凌当时心说,尼玛不会导就不要导。什么叫“哭,但眼泪不要掉”?这和传说中的甲方要“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

后来,那导演因为他哭不好,把他给换了。他还因此气了好久。

直到后来那部电影获奖,满屏都在讨论新换上来的男演员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时“伤心欲绝”的眼神,朱凌才彻底无话可说。

现在,五年过去了。

他总算知道了,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会是眼泪掉不下来地伤心。

手机并感觉不到主人的心碎,还在欢乐地响着铃声,一条条推送者娱乐圈开心的超级八卦话题——

今日主题:呀呀呀!我们骑羊羊终于也弯啦!我刚才在游乐场,看到戚扬跟一个大帅哥在约会!!!

配了一张图,照的很糊,但那背影让人颤栗地熟悉。

朱凌擦了一把眼泪,一秒翻看纪锴的通讯软件。

一大早确实更新了一条状态,晒出了两张游乐场的门票。

“……”

他真的和戚扬在一起了?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

话题刷起来的时候,纪锴确实和戚扬一起在逛游乐场。

从俄罗斯回国以后,大概修整了一周左右,黎未都某天窥屏公司员工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朋友圈:“新开的游乐场好像蛮好玩。”

于是,买了票。纪锴忍不住暗戳戳地晒了一把恩爱。

结果……

“戚扬~骑着我的小羊羊”评论了你的状态:带我!

“戚扬~骑着我的小羊羊”评论了你的状态:带我,带我!我也想去!你们自打回来都没有带我玩了!

两人约会就这么被明晃晃地电灯泡插足点亮。结果才进游乐场没多久,黎未都就接到公司员工打来的电话,说是突发BUG,请黎总火速赶回去处理一下。

“不想去!”

纪锴也舍不得黎未都走,很有那么一点点小残念。

然而,戚扬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两人又天生合得来。很快两个人就一起在云霄飞车上忘乎所以地开开心心一轮又一轮,当然,咳,这事儿肯定不能叫黎未都知道。

并没有人注意到,云霄飞车队伍旁不远处的树后面,一道墨镜下凌厉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俩。

都五次了!你俩要再玩多少次!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个过山车哪有那么开心刺激!以前跟我去坐亚洲最大的木质过山车,比这惊险刺激多了也没见你喊那么大声?

正烦躁着,手机那端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朱凌,你是电影得奖了,还是新歌上金榜了?!”

“嗯?都没有啊!”

“是啊!你也知道没有啊?你桐姐我还以为你一步登天成歌神影帝了,才能有恃无恐。拍着戏呢你跑哪去了?不请假就给自己放假,你看你是想永远放假了吧!”

不听,不听!

同一出戏,戚扬是男主都能放假出来玩,我又怎么不可以?

游乐场中新“梦幻王国”的3D电影城,晚上六点整有专供的恐怖电影播放。

戚扬身为骨灰级恐怖片爱好者,这才刚刚五点三十,就扯着纪锴过来买票了。

等待区是一排铁质的银色小座椅。

纪锴随便坐在最边上一个,戚扬买了票和吃的回来,顺便就坐在了旁边隔一个的位置上,还顺手把爆米花放在了两人中间的空位上。

呵,呵呵呵……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朱凌像是抓到了铁证如山——真是情侣,哪有让爆米花坐中间的?

纪锴喜欢的不是戚扬那样的!纪锴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就像……

从门口进来了一个人,径直向坐着的那两个走过去。

很高,身材特别好,冬装很厚,但仍然很明显两条又直又长的腿。

皮肤白,虽然黑框眼镜和刘海把脸遮住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是绝对个美人。

可怎么,有点眼熟。

“未都。”

要不是纪锴一声“未都”,朱凌差点没认出来那是黎未都。

和平常的扮相太不一样了!那装X的往上梳得头油光水滑的头呢?看啥啥不顺眼的气势呢?怎么今天……

整个世界,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不好的预感。

朱凌不愿意去细想,纪锴跟戚扬玩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跟这个人玩,什么时候跟这群人玩得那么好了。

黎未都是刚处理完事情,从公司那儿赶回来。因为恰好是下班的点有些堵车,他就没开车直接搭了地铁,风尘仆仆的,发型什么全乱了。又架着一副防伤眼的偏光眼镜,今天是典型IT宅男的感觉。

朱凌眼睁睁看着那样的黎未都,向他的熊宝宝靠近,再靠近。

戚扬不是纪锴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高挑、冷漠、别扭、难以攻克的大美人。

高挑,冷漠,别扭,皮肤白……

黎未都今天是笑着的。

朱凌从高中就认识他,就算是在叶氤跟前,也极少见他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

现在,他却停在了纪锴身前,带着那样的笑意,背着手缓缓弯下腰去。像是非常自如、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

纪锴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动。

只等着那人的脸颊凑过来,侧过脸,轻轻亲了一下。

世界陡然恢复了喧嚣与嘈杂。朱凌听见了汹涌的杂音,里面穿插着几个从身旁跑过小朋友刺耳的尖笑,一声声打在心膜上。

第52章

南美, 三个月。

一百个日夜,在异国的骄阳下风吹雨淋。咬着牙努力脱胎换骨、砥砺自新。

朱凌深深记得, 好容易两周才轮一天的休假, 他在秘鲁首都气喘吁吁跑了市中心的三家大商场, 才终于买到一只MOVA深蓝色的大理石自转地球仪。

只因为纪锴曾跟他说过,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有趣的旅人, 把“家”的经纬度完美镜像到整个世界的另一端,然后背包踏上了那块大陆, 站到了整个世界离家最远的那一点上。

非常浪漫。因为从那个地方出发,东西南北、前后左右,伸出手来的风和空气,每一个动作、每一步都是“家”的方向。

地球仪轻轻旋转。北半球对南半球,太平洋对大西洋, 整个地球上离亚洲最远的地方, 恰好就在他所踏的这片南美大地上。

朱凌认真测算过, 只可惜S市的镜落在了阿根廷旁边的深海里, 那儿并没有陆地。

但他安慰自己, 也不必一定站在那一点上, 秘鲁也已经离家足够远、够久了。

等他改过自新乘风归来,之后所踏的每一步,也都是回家的方向。

那个时候, 满心的信念。

……可是,家呢?

他竟然完全没有想到,三个月的荒芜, 原先的家已经杂草丛生,害虫肆虐在咬他的丝笼玫瑰。

这么多天以来,一直以为要防的、该恨的是戚扬,可戚扬现在坐在铁椅子上,仰着无辜的脸,一边看着身边两人甜蜜互动,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孤零零吃着狗粮味儿爆米花。

朱凌只觉得脑子疼。短短三个月而已。

他私藏的果实被人收割了,他养了五年的熊宝宝,被别人抱走了?

不是戚扬。却他妈还不如戚扬。

黎未都?

这是整人节目么?还是在开什么低劣而恶趣味的玩笑?

……在他在陌生的国度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压抑着思念的时候。

他最爱的人,和他最恨的人在一起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残存的理智,不断叫嚣着不要轻举妄动,努力地回忆那三个月间看过的每一本书、喝过的每一口心灵鸡汤、奉为至理名言的每一句话。

可身体却超脱意识自己动了,根本控制不了。

一步一步,双腿没有知觉、大理石的地面仿佛没有触感。所有的神经都在从头皮往发梢发散着燥热沸腾、血红色的戾气。

根本不能想。

他每天那么辛苦地想他的熊宝宝的时候,他的熊宝宝都在做什么。

跟谁牵着手,对谁露出笑容。是不是不止亲吻了脸颊,是不是还做了什么更亲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戚扬是第一个看到朱凌的。

果断噎着了,满脸通红呼吸挣扎,差点成为建国以来被爆米花噎死的第一人。

纪锴尚未发觉任何异状。

沉浸在一片开心里,眼里带笑,正把手往黎未都向他伸过来修长好看的手里放。

大概真的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吧。

每天看到黎总,都能自带粉红滤镜。

就算对方是不修边幅的黑框眼镜宅男状态,依旧觉得帅破天际,满满120%让小心脏扑棱扑棱直跳的闪亮度。

像纪锴这种糙汉大老爷们,以前是从来没有少女心的。

从来没有。

却在被黎总从椅子上拽起来的那一刻,莫名有了种迪士尼动画里黄裙子公主,在舞会上被王子牵住的错觉。

如果,王子殿下能不要在这种紧要关头突然目光一滞,飘向他身后。

然后一瞬间从温柔又体贴状彻底切换成冰冷加危险脸的话——

……

朱凌的指尖,只差几厘米就能蹭到纪锴的袖子。

却就在快要接触的这一秒,手腕被黎未都面若寒冰、眼神如刀,一把捏紧。

……近在眼前,咫尺天涯。

黎未都半点都没有跟他客气,直接左手把纪锴往怀里紧紧一裹,右手颇有技巧性地反着一拧。在朱凌吃痛脱力之际,重重把人向后一推。

朱凌踉跄后退了几步。

皱了皱眉,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毫无逻辑、毫无真实感,像是一场冰冷的噩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甚至连自己的声音,听着都不像是自己的。

朦胧中带着强烈的不真切,艰涩地吞了一口口水,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是不像自己的声音,头脑还是絮絮的混乱。

噩梦继续,黎未都收回推他的那只手,双臂紧紧箍住了纪锴的身子:“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

下一秒,手肘骨头猛烈撞击剧痛,雄性生物之间粗劣的喘息声、恶狠狠的眼神与悚然露出的尖牙。爆米花从戚扬嘴里掉下来。

卧槽!

卧槽啊!黎总和朱凌,为了民工哥打起来了?!

周亦乐永远奋斗在超级八卦的最前沿。今天他是跟着热搜的步伐专程来拍戚扬游乐场绯闻的,果断没想到啊没想到——激动得快门各种抖抖抖。

不,等等!

电光火石间,好像勾起了不得了的回忆!那次在医院,拍生病总裁和他的贴心暖胃小民工之前,那个走廊上戴口罩擦肩而过的,好像就是朱凌来着?

……到底会有怎么样狗血升级版的内幕的!

不不,现在不是发散思维的时候,这黎总是不是练过,好能打!完全碾压朱凌!

一旁全程懵的纪锴也在惊愕愣神中。

印象中,黎未都这个人吧,除了最初登场的时候有点烦人之外,后面则全程呈各种别扭、病弱、软萌状态。

而眼前这个战斗力破表的生物是谁啊?一剪、一拧,利落至极,上次不是被朱凌打住院了么?怎么一瞬间武林高手了!

等等,突然想起来,那次打架好像本来就是朱凌被揍得不要不要的。

后来黎未都是犯了胃病,才被朱凌压制。而且黎总的腕力他是见识过的,就他这整天锻炼的,扳手腕一次没赢过。

纪锴只顾着在意这个,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现在这一幕其实有点似曾相识。

半年前,蝉鸣夏天的夜幕中。也是同一个宅男版本的霸道总裁,同一个浑身衣服亮闪闪的大明星,为抢一个小妖精你厮我咬不可开交。

这不过这次,他有幸成了那只“小妖精”。嗯,大妖精。

那一次,他说是的“朱凌,行了。”

“未都,行了。”

别打了。打出问题也不好。

真的,不信抬头看,天道好循环。

……

也许吧,每一个曾经被伤害、辜负过的人都曾有过类似的念头——愿再次相见的时候,你和新欢过得水深火热,而老子光彩照人。

升级版本就是纪锴眼下这样,老子不仅依旧光彩照人,还牵着比你帅、比你好的某人。

甚至不用当面秀幸福,只用无声的浅笑就能说明问题——

谢当年辜负之恩。

短短三四个月前,纪锴也有过类似的恶意。

总忍不住想做些什么,或者故意给朱凌留下些什么念想,让他偶尔有一天幡然醒悟的时候,也能体会一下一刀刀捅漏了心脏般的难过。

但现在,真的已经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了。

也不想出什么恶气,完全没有必要。小妖精和朱凌怎样也好,一切真的都已经过去了。

纪锴觉得,这一切多半是黎未都的功劳。

用日常的一切细致关心,在他原先撕裂疼痛的伤口上认真仔细地敷了药,小心珍惜地喂养照顾。

痛是痛过,现在的生活很幸福。那些人不要打扰,就很好了。

……

“朱凌,你跟未都原来就认识,正好我也不用多作介绍。”

“上次跟你说过的,男朋友。”

看着纪锴牵起黎未都的手,朱凌嘴唇抖了抖,旁边戚扬则很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表情真好。

路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会心一击有多扎心。

类似的剧情——就在他们正在拍的那部民国剧里,出轨渣前夫发现女主跟教书先生好了备受打击。这么本色出演的剧情,你看你现在演得多活灵活现,你怎么在片场就表现得跟shi一样?

朱凌是被扎了心,但他皱起眉头,却是因为突然想起了离婚那天。

黎未都出现了。

他一直以为他那天是来看笑话的。虽然骂了一路,但后来就没有在意。现在却突然在想,如果,黎未都那时候就已经对纪锴……

“你不要误会了。”

纪锴一向很清楚朱凌的思考回路:“我跟未都确实以前就认识,但也就仅限于认识而已。”

还全是拜你和小妖精所赐。

“只是你去南美以后,又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们有了接触。我觉得他很好,所以想跟他在一起。”

“我想着,我们两个已经彻底分手了,也就是互不相干了,并不用对你特别交代这件事。”

“但今天既然撞上了,就跟你正式介绍一下好了。”

朱凌没有听他后面在说什么。

从“反正已经不在一起了,也不用对你有所交代”那句起,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耳鸣。

“是啊,你是不用跟我特别交代什么。”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那样恼人的声音中,还能抬眼打量眼前两人,还能发出冷笑。

“不过,麻烦你下次再拉着别人的手秀恩爱前,能不能先不要戴着我送你的围巾?”

其实,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纪锴愣了愣,皱了皱眉,马上把围巾解了下来:“还你!”

顺便摸了一下全身,努力回想这一身上下是不是还有什么是跟朱凌相关的,都还他!

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还给他,一件不留!

纪锴原本没有打算动气。

朱凌跟他已经早就没关系了,他也早就决定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他而浪费一星半点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在这一刻,感到出离愤怒。

第53章

纪锴真心有些后悔离婚那天的表现。

回想起来, 他是不是太过淡定、太过不留痕迹地举重若轻。

如今才给了朱凌那么理直气壮的脸、甚至反咬一口的勇气——

“……仔细想想,在我们离婚之前, 他就有你的号码了对吧?”

“说是你们俩之前没关系。短短三四个月, 进展神速?”

纪锴周身摸了一圈, 居然什么都没摸着。

倒是恨不得能有什么,甚至希望全身上下都是朱凌以前买的算了, 当下可以全部脱下来扔他脸上。

“那天从那通电话到我回家,也就两个小时多一点。”

“区区两个小时, 协议书都填完了,你跟我说不是蓄谋已久?结婚三年,因为一通电话逼我离婚,锴哥,真的, 不能跟我说实话么?”

朱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森然恶意。可他停不下来。

所有的一切, 其实与真正想说的话, 完全背道而驰。

真的停不下来。

互相伤害这件事, 是有瘾的。你都能伤害我, 我自然也能伤害你。

太疼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黎未都。我们在一起五年,你明知道我有多厌恶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锴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

纪锴怼人从来没输过,但他这次没有怼朱凌。

因为实在不值得反驳、实在太荒谬了。

简直弄是不明白朱凌到底有什么资格生气。还气到了言之凿凿间, 整个人都在发抖的地步。

好像他才是整件事的无辜受害者。

……这个人,永远只想着自己的感受。

自始至终都没有为曾经的行为道过歉,似乎自顾自地觉得全世界都该接纳他的回心转意。更完全没有考虑过,别人根本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原谅他这件事。

是的,没有原谅,也不会原谅。

有件很重要的事,在一起的这些年,纪锴一直没能跟朱凌说。

因为那件事实在有点难过,也难以启齿,朱凌又那么忙总是没时间。

曾经以为,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坐下来跟他慢慢说。

跟他说,我原来有很棒、很温暖的家人。要是能让你见到他们就好了,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尤其是姐姐,特别温柔,笑起来很美,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橘子香水气息。

只是后来爱上了一个不像话的男人,在拼命努力幸福想要抓住日子里,被那个人的谎言和自私戳碎了全部的温柔、热情、信任和希望。

“小锴,姐姐觉得好累啊,总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好艰难。”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足够坚强的。

能做到像他一样心理素质过硬,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后,仍然咬着牙站起来,继续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happy ending。

很多人,更像是美丽而纤弱的工艺品。

一旦被打碎,就再也不会复原。

……

空气中,还隐约飘荡着朱凌身上CK One Summer的柑橘香。

纪锴以前最喜欢那种令人怀念的柑橘清香,也喜欢那款香水的名字——钟情一夏。对朱凌整个人的印象,也永远在夏天。

如今再看着眼前冷笑着的、说出无端指责的男人,始终有不真切感觉。

是不是,那个笑起来眼中盛着梦想的明亮的青年,那个曾经让他奋不顾人的人,早就已经悄悄死了吧。然后大概有个人渣进了他的身体,盗用了他的笑、他的声音。

一想到最初的那个人,要是知道有一天自己被这样一个堕落的灵魂侵蚀掉,该有多难过。

……

纪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年失去了家人也没有哭,离婚也没哭。特别不想现在、尤其不想在黎未都面前红了眼。

他是知道的,他家黎总神经比头发丝还纤细脆弱。

一会儿想岔了,回去还得拼命哄。

这事儿感觉挺大,说不定还不好哄。亲亲抱抱举高高估计都不够,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别好容易到手的幸福又给弄丢了。

结果,他以为需要他哄的那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

这段日子,每天都在无止尽调戏黎未都。

笑呵呵看人家各种害羞无措的慌张模样,已经是日常必修课。

所以,彪悍起来直接拿西瓜刀背怼人的自以为的硬汉至今不知道,他面前的羞涩小羊羔,其实是一头习惯了常年用生命撕咬他亲爹的野狼崽子。

长大后的小狼,披上了优雅温顺的外衣。

苍白、优雅、带着些病态的压抑,即使笑意都常常是浅浅的,看起来很文雅,没什么战斗力。

……从小不足为外人道的家族狗血故事,赋予了黎未都一项极不寻常的本事。

平常的时候被亲一亲都会炸。可越是正常人应付不来、濒临崩溃的场合,他越是能异于常人地清醒、冷静。

“你说够了没?”

“你想骂的其实是我才对吧?何必对着他叨叨,有种冲着我来啊。”

“是,我就是特别喜欢他,第一次看就想抢,天天盼着你们能离。你以后我每天追他不放。怎么样,发表一下感想?”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

朱凌说不出话来。

从看到纪锴低头抹了一下脸的时候,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很后悔,四肢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然后毫无反抗被黎未都揪着领子暴力扔到墙上。

“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想要的不是叶氤么?”

“不是得偿所愿了么?叶氤他人呢?”

“……”

“还是说你这人就是贱,永远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到手的都不会珍惜。但是现在回头已经迟了,朱凌你听好了,我是没你那么幸运,那么早就遇到他,他还一直挺疼你。”

“现在,他是我的了。”

“我会让他彻底忘了你,所以你就早点死了那条继续打他主意的心吧。从今以后老实点,好好做人、低调做事,别再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他面前。”

“你搞清楚,我能断你资源,把你发配到南美,就能连南美都不给你留下。”

“还想唱歌吗?还想在娱乐圈继续混吗?”

从纪锴站的地方,只能看到黎未都的背影。

并看不到朱凌看到底一切——黎未都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并不是如声音一般的阴沉愤怒,而是笑着的。

笑得那叫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邪恶。

黎未都自己也知道,自己当下应该是笑得挺扭曲的。

但他觉得挺好。就该这样。也许还能再阴险恶毒一点,吓得朱凌的脸更白一点。

高中的时候,听人说朱凌好像把他视作宿敌。而他从来只是把那自以为是的家伙当成路边碍眼的垃圾而已。

现在,垃圾居然弄哭他想捧在手心的宝贝。

简直想把他抄起来丢垃圾桶,又怕脏了自己的手。

第54章

任何人的一生,大概都会无数次遇到坑洞和陷阱。

一步错踏进去,纵然不会马上跌落深渊粉身碎骨,也要在吭哧吭哧的弯路上饶个好几个来回,盲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出路。

当局者迷。

就在不久之后,当朱凌终于沉下心来,回过头好好审视自己这一两年的人生痕迹时。展开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张揉皱了的、满是红叉的零分试卷。

……如果都是非常难解的题目,都错了也没有办法。

可问题是,仔细一看根本就没有难题!

所有扣分项,都是些荒谬的、不能更显而易见的送分题。

……

命运对朱凌,真的已经算是非常仁慈了。

不但给过他一个特别疼他、特别包容他的爱人,更给过他无数次回头的机会。却全部被愚蠢地一一错过。

就连时至今日,和戚扬一起拍的那出民国剧里,他所饰演的那个渣男阔少的虐心故事,也都还在不断地敲响警钟。

那是一个幼稚的纨绔男。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死要面子活受罪地不肯承认,整天锦衣华服摇着一把香扇流连烟花之地做傲娇状,终于把心爱的女人给彻底伤透了。

当得知她跟别的男人跑了,明明背地里心痛得要死,甚至不要命巴巴地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穿越侵略者的重重封锁、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她,却始终学不会好好讲话。

偏要走到人家面前,居高临下骂一句“人尽可夫的荡|妇”。

朱凌在背台词的时候,还在心想:哈哈哈哈,这什么大傻逼!

可到底谁才是傻逼。

……

黎未都森然扭曲的笑,把他至少吓得清醒了一半。

实在是不清醒不行——那他妈是什么诡异的笑啊?真的就只有神经病才会那样笑,正常人都是不会露出那样表情的!

“锴、锴哥……”

完全毛骨悚然,总觉得他的熊宝宝要糟糕了。

脑子里甚至都能看得到一头的小熊,正追着蜂蜜的香甜一脸无辜地探索着。全然不知道在他前方不远处,就是阴险猎人布置好、深不见底的泥潭。

“锴哥你都没看到,他刚才、刚才——”

你怎么能选他?他太危险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你看不到吗?!

“我之前、我刚才是口不择言,锴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想跟你说那些话的!锴哥你听我说,总之,你千万不能跟他在一起!”

“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家族遗传脑子有问题的!你不要被他骗了,谁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情接近你?他那天发起疯来,还不知道会对你做什……”

我是为你好!完全不存在任何私心地为你好!

后脑“砰”地砸在冰冷的墙上。

颈子喉咙一凉,被黎未都直接单手死死掐住了。

“……”脑子嗡嗡作响之间,余光努力看向纪锴——看到没,锴哥你看到没!

这他妈蓄意谋杀现场已经出现了!这就是杀人犯的儿子!这就是他这种人一言不合能做出来的事!

“未都未都未都,你淡定淡定淡定!”

戚扬抱着他的爆米花颠颠跑过来:“杀人犯法的,这种人放他自生自灭就好!”

黎未都:“……”

“真的!你、你看我真诚的眼神,行吧,我知道我是没啥影响力。锴哥你来,你跟他说!”

……

“呜咳,咳咳咳咳……”

缺氧的喉咙好容易重新呼吸到空气,站都有点站不稳。低垂的视线,恍惚落在纪锴的一只手上。

那只手,缓缓握住了黎未都。温柔地抚摸过他刚才那几乎要杀人的苍白而病态手,缓缓掌心相对、十指紧扣。

呜,他刚才都那么对我了,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差点都把我掐死了!

你居然还……咽下一阵翻涌上来的委屈,视线上移,满是压抑委屈地对上那人熟悉的、俊朗的脸。

那张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不出半点刚才难受过的痕迹。

朱凌一阵茫然,那明明是一个生气会拔刀、笑起来能暖亮一个屋子的男人。

一向生动而真实,实在不适合这种好像暴风雨之前的死寂。

可下一秒,朱凌倒宁可能能有劈头盖脸的暴风雨向他袭来。

宁可纪锴能突然爆发,把他狠狠骂一顿。

没有。

那个本该只看着他的人,视线缓缓转动,望向了黎未都。

“我们走吧。”

声音低沉平缓,没有多看他一眼。朱凌心一慌,完全受不了这样的被动隐形:“熊宝宝!”

纪锴却没有回头,。黎未都倒是回过头来,眼里带着得意,嘴角更是扬起一丝明显恶意的嘲讽。

“你以后,别再叫他‘熊宝宝’了。这个称呼,你已经没有立场再叫了。”

不是我该叫的,难道还成了你的不成?熊宝宝,你真的不能被那个疯子给骗了!

咬牙几步又要去追,却被戚扬拦住。

一盒子爆米花跟着哗哗响,兔牙大帅哥挑了挑眉,指了指小小的拱厅角落。

“朱凌,有人看着呢。你今天好像没化妆、发型也没弄吧?再闹当心明天上头条,让所有人看到你素颜的样子~”

朱凌一抖。

这才发现,旁边确实有个人在围观,还举着专业相机!等等,那货有点眼,是不是“见光死团”的那个小娱记……

下意识就抓紧了口袋里的墨镜口罩,同时一个凌厉凶狠的眼神扫过去。

小娱记周亦乐吞了口口水,好可怕!

职业素养稳,镜头咔咔咔继续拍。

……

戴上口罩匆匆走出3D电影城时,朱凌还能在游乐场华灯初上的茫茫人海中,远远看到牵着手的那两个人的背影。

他们停了下来。

黎未都从容地弯下了身子。

半跪在纪锴脚边,用娴熟得好像做过几十几百次的动作,帮他系好了鞋带。

“……”

在这一刻,一股极端恶意的、仿佛被命运嘲讽了的感觉袭上心头。

一直以来,在叶氤的描述里,黎未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是个控制狂,脑子又有问题,让人喘不过气完全不值得爱。

而他,却很幸运地成为了被珍藏在了宝贵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那么多年间,都是当年青葱校园红砖窗边、打在爬山虎叶上的的一抹明亮日光。

朱凌一直都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叶氤想象中那么好。

“不是的,你可好了。”

几次试着跟叶氤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男人”,叶氤却都微笑着摇头。看他的眼神,像是沉溺在一湾清甜的泉水之中一样。

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那样的人。

像是五月的花、金秋的落叶、打在冬日窗台璀璨暖阳。自带无限的柔光和满是星星的背景特效,甚至每一句平凡的话、每一个普通的举动,都能轻而易举地脱颖而出、与众不同。

会不会……

如今在纪锴心里,黎未都就成了那样一个人。

朱凌突然感觉很不妙。这段日子,他心急如焚、又口不择言,已经毫不遮掩把最丑陋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了那人面前。

而黎未都呢?有钱、有貌,还假惺惺地弯下身子帮他系鞋带。那个人在纪锴面前,一定从来表现出的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怎么办?他的对手,已经尽力演出了无可挑剔的完美恋人模样。

已经把他的熊宝宝哄得晕晕乎乎了。

如果说,曾经的黎未都,永远无法挑战他在叶氤心中的位置。

那么如今的他,又真的有办法把这个后来居上的黎未都,从熊宝宝心里彻底抹除么?

……

……

纪锴真心觉得对戚扬十分抱歉。

订好的恐怖片没能陪他看成,好像之后的气氛还让他莫名尴尬了。

三个人买的,是两天一夜的游乐场套票。包含一晚梦幻酒店住宿,酒店建在水边,欧式童话城堡外形、海洋世界主题十分抢眼。

从走廊开始,就随处遍布了各种小彩灯下满是漂亮珊瑚、水草和贝壳的大型鱼缸,成群的热带鱼,正鼓着腮欢快地游来游去。

纪锴不喜欢吃鱼。

但自从认识了黎未都,还蛮喜欢看胀气的鱼游来游去的。

房间就在走廊尽头,连着两间深蓝色墙壁、精雅梦幻的隔壁间套房。

戚扬:“哟,都九点啦!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不打扰你们两个~~”

一秒关门,灵活地往床上一蹦。抄起床头的玻璃杯子就往墙壁上一放,耳朵就贴了上去。

刚才气氛超、级、僵!

两个人一路走来,虽说手牵着手吧,可一直没有有交流耶!害得他战战兢兢一路吃着爆米花,也不敢多嘴。

都怪朱凌!

想想未都独占欲那么强的一个人,刚才锴哥居然因为那货红了眼?这下肯定打击不小。

待会儿关了门,应该呃,不会吵架的吧?

万一吵起来,要去劝架吗?要怎么劝?卫轩卫轩救命快回短信啊!

……

关上房门,灯光缓缓亮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并没有那种能将一切照亮通明的聚顶日光灯,却只在满满的四壁上,装满了有如海上繁星一样的人造小星光。

带着波纹和水草的小投影,一晃一晃打在墙壁上。鹦鹉螺造型的架子、贝壳状的床,配合窗外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仿佛置身在平静幽深、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

“……”纪锴黑瞳被星光点亮,唇角缓缓扬起。

等回去了,一定要给这家酒店一个五星好评加千字推荐。

这么美好的艺术设计、这么浪漫的氛围渲染,真的……特别适合哄人吧。估计都不用举高高,亲亲抱抱差不多了。

毕竟,谁又跟良辰美景过不去呢?大不了老子待会儿,咳,再在这朦胧的人造星空下卖点肉。

“……要是想回家,咱们不住这里也可以的。”

纪锴往沙发上一倒,大咧咧摇头:“不。我不想回去,未都你想回去吗?”

哟,还是个水沙发呢。咕咚咕咚的,感觉特别适合来一……

不。恐怕来不了。

黎总守身如玉,何况今天还特别低气压,嗯,还是别想了。

水沙发弹了一下,黎未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回不回去无所谓,对我来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咦……

好像,没在生气啊?

纪锴有点儿懵,我家黎总是这么大度的人?那刚才一路低着头不说话是什么情况。

正不解着,手就被拽了过去,隔着衣服覆在了人家胸腹上。

“我胃有点疼,可能是有些着凉了。”

呜!心脏果断抽抽了一下。

因为是在本市的游乐场玩包夜,纪锴并没有特别觉得这是“外出”,所以也没有想起来提醒他带药。

无限责怪自己粗心,游乐场里……应该没有药店?可这附近也算是S市的荒郊野岭了,不知道这么晚能不能打到车?

“没事,不用吃药。也没那么不舒服,你替我揉揉就好了。”

纪锴哪敢怠慢,马上坐直发挥起人形暖宝宝止疼贴功效。手从衣服里面伸进去,贴紧皮肤时,暗自一愣。

以前黎未都每次胃疼,身体总是又冷又硬、像是堵了块石头。

可今天,却是完全温软的。

正常的温度、触感。最近每一天都相拥入眠,纪锴已经对他的身体的每一寸肌都加深了了解。

……

会不会,其实不疼呢。

他说疼,说要揉揉,只是想要得到关注。想要他一心看着他、在意他,而不要再分心去想别的人。

……纪锴其实非常不喜欢被骗。

尤其是在经历过特别擅长说谎的前任,被几次忽悠得团团转之后,真的不想再被人骗。

……

可是妈的,心脏快要不行了!

好想抱他啊!好想揉进怀里,亲吻,直接在水沙发上扑倒,不管他意愿就今晚实现人与自然的大和谐!

真的,已经有那么喜欢了吗……

三观、底线,作为一个理性法学系副教授应该遵从的一切原则尽数随风而逝。

心底源源不断,涌上让人颤栗的柔情蜜意。

……

……

黎未都确实是没病装病。他承认,整个心态此刻都有点走向阴暗。

因为就是很不爽啊!

站在淋浴底下,才敢露出充气脸——你为他哭,你居然为他哭!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但是不能提、不能问。不想害熊宝宝再难受,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介意或者是有怨念。

想让他快点忘了朱凌,就必须、必须装出胸怀宽广、成熟稳重的样子。

然而,到底要怎么才能大度得起来……

洗好出来,换纪锴进去。正准备吹头发,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来自朱凌的信息:“锴哥,对不起。”

接连一串的语音,黎未都努力撑着最后的理智拿过手机。屏幕的光映耀在深黑的眸子里,映着他抽搐的唇角。对方一条条发,他一条条删。

删得耐心全无,干脆代回:“别再给我发信息了。我现在特别幸福,也特别、特别、特别爱他!想一心一意好、好、跟他在一起!”

叮咚——

“他有什么资格让你对他好?”

“……”

手指已经超脱理智的控制了,噼里啪啦狠狠敲,狠狠怼无数遍发送键。

“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对你好?他以前对你特别好?可你珍惜了吗,你就知道骗他不是吗?!”

“你什么时候不是嘴上说着喜欢他,仗着他疼你,拼命伤害他!你还有脸……”

太激动了,甚至忘了装身份。

朱凌那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黎未都按掉,把人拖黑。站起来,忍不住。

“我把他的信息、电话、聊天软件全部拉黑了!以后不准跟他再联系,不准把他加回来!”

“……”浴室里哗哗水声流淌着,纪锴呆。

湿热氤氲的水汽,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着浑身湿透的男人,完美地活色生香。

“……”黎未都也呆。

脑子抽了吧,人家洗澡呢!你急什么!脸上一热,就要关门却被一把拽住。

水滴顺着锁骨往下流,纪锴微笑着,像是个打算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要不要干脆一起洗?”

“洗过了。”

“再洗一次。”

“…………”灯光打在黎未都那张看着有点性冷淡的禁欲脸上。

他真脱了。脱得干净利索,毫无拖泥带水。

这下换调戏人的那位开始慌了,不妙呀,真的不妙!今天黎总真的,整个人状态都彻底异常了。

平常那可爱的小羞涩呢?被壁咚的心慌意乱呢?

把老子一戳就炸毛的未都还给我啊!

超后悔,刚才真的……哭个屁!要怎么跟他解释其实老子是想到家姐了,朱凌只占很小一部分,总之……

“拖黑应该的!早就该删了。”

“主要是一直没联系,要不然早拉黑了。”

“真的。未都你想想,我跟他分手没多久就被撞,后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看我跟他联系过对不对?”

诚恳,诚恳!语气,态度,政治正确!

……

花洒的热水划过脸颊,遮掩住了黎未都眼中明灭的阴翳。

他很了解朱凌。

拖黑没完,肯定没完。他一定会卷土重来的,有些事远远没完!

行。

可以,来战吧。

我会对他特别好,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不计心血、不择手段。绝不把他让给你。

绝不!

抱着近乎咬牙切齿的悲壮决心,腰却突然整个儿被环住了。

“黎总~”那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笑意,凑近他的耳边,湿润温暖地呵着气。

……是未都,未都!

都多少遍了还经常会叫错,怕是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黎总啊,”声音低沉,带着些暧昧的戏谑,听得人心间发痒:“我给你念一首明朝的打油诗吧。”

“……”

“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事事都变更,柴米油盐……”

“酱……醋醋醋醋醋醋醋醋醋茶。”

第55章

挂着一脸戏谑着念叨着“醋醋醋醋茶”的纪教授,作为一只习惯了没有天敌的熊宝宝,丝毫没有意识到潜在危险的逼近。

缭绕蒸腾的温热水汽中,清冷而危险的雄性气息已经灼灼烧到了眼前。他却还迟钝地眨了眨眼,心想今天未都挺主动——丝毫没有想过平常任由他调戏的那只小绵羊,一旦心态开始崩,就会进入一发不可收拾的狼化状态。

这么巧,今晚还是个月圆之夜。

于是下一秒,后背就生生贴在了冰冷的瓷砖上。唇被堵住、封死,狠狠碾磨、气息交缠。

作为猎物被人攫取的某人却还在美滋滋想着,嗯~浑身醋味的黎总也不错,酸酸甜甜,更美味了。

撬开的牙关,被席卷进来的灵巧唇舌纠缠追逐,湿润的空气里,染上了一丝令人战栗的腥甜。

黎未都是个绝对意义上的亲吻高手。温柔、霸道,又能认真细腻地照顾到爱人每一寸最为细腻的观感,够察觉到所有最微小的战栗和涌动,然后爱抚、厮磨、无限放大。

纪锴已经有过一次被他吻到浑身发软的经历,

现在大腿又有点发抖。

好在对方这次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直直把人逼到眩晕窒息都不肯放过,否则就凭浴室空气稀薄,纪教授很怀疑自己可能就此被过失杀人弄死在这里,同时职业病地开始认真思考这要是判刑的话最高能有几年。

放开他唇的人,蜻蜓点水亲吻了吻他的唇角。他正要回吻,脖子却又酥酥麻麻被一啄、又是一啄,顺着经脉、锁骨,一路细细密密地亲吻了下去。

浴室里的热度,彻底像是炭火上被浇了一勺水一般蒸腾了起来。

黑色的瞳染上了一丝晦涩的雾气,视线缓缓下移,黎未都身上原本挂着最后一件白衬衬衫,如今在花洒下更是湿透了,紧紧黏贴在身上。

隐隐约约地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比起一|丝|不|挂,这样挂了那么一点点的画面,反而更有情色意味、更加挑战观感得多。

浴室顶上的日光灯在他湿透的刘海上抖落了些绚光的颜色,原本还有些禁欲寡淡的脸,整个因为眼中明亮而鲜活的欲望,彻底棱角分明地有力张开。

啊,不行了。

他好帅,未都他真的好帅好诱人感觉好可口!

赚了赚了赚了。心里一阵爆棚的暗爽,再往下继续默默视奸,嗯,精瘦的腰身也棒极了,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腹肌和人鱼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整个人都太好看了吧!

超想吃的!身体遵从欲望,硬硬硬得发涨!就在这难忍的关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直接覆了上来。

纪锴一个激灵。

黎未都那一向低温度的手,现在被花洒的水温提升了些温度。就是那只手,那只被左研用无数邪恶形容词形容过的手,修长的指尖正……

短暂的懵逼之后,紧接而来的是满满的雀跃兴奋——眼巴巴苦等了这么多天,大鱼大肉的人生终于要等来了是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果断头脑缺血,所有的血液直往接触的地方狂流。

修长的指尖像是骤然被烫了一下,触电般地一颤。苍白的脸颊闪过一抹绯色,眼中则出现了片刻的迷茫。纪锴当即一步欺身上前,浑身雄性荷尔蒙,把黎未都整个儿彻底堵在狭小的浴室间里。

事已至此。

以前撩了不艹,今天都亲切握~手~了,你还想往哪跑?!

……

“黎总,我知道你想了解我。”

“但我真的觉得……咱们完全可以以后再慢慢了解,嗯?”

一个“嗯”字,尾音带满了沙哑而慵懒的诱惑,像是在邀请,成功酥地黎未都狠狠一颤。纪锴见势头不错,马上再接再厉,贴着胸凑到人家耳边,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蛊惑:

“这儿那么好,又难得良辰美景、幕天席地的。不做点什么,真的可惜了。”

说话间,两手果断拽住人家手腕。浴室空间特别狭小,挣扎间很快就把人堵得转了个身。四目相对,眼中带着温暖的光点,暧昧笑着用额头、用鼻子和唇抵着,气息交缠。

噗,传言“一个男人在想要把别人哄上床,什么鬼话都敢说”,结果还真的是这样。

神特么的“幕天席地”都出来了!

纪锴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救。不过说真的,这灯光这玻璃,眼前美好的一切确实有一种徜徉在静谧星空下的错觉。

这间酒店为情侣的美好夜晚努力的程度,已经不是五星好评能够承载的了。

今晚如果能得手,纪铠甚至觉得应该乖乖拿出一个月的工资,雇他几百个吹子狂刷好评。

确实超好评啊!浴室虽然小,但是布置浪漫又五脏俱全,淋浴间外面还横置着那么超豪华大浴缸——一方极闪、纯玻璃透明质地,像个价值不菲的超大琉璃鱼缸。

刚才就想泡澡,所以已经放好了蒸汽腾腾的热水,水上此刻还漂浮着一只可爱的小黄鸭。

当然,仔细想想如果不单纯用来泡澡的话,就更能玩出无限花样百出的play了。

既来之则用之,又何必暴殄天物?

何况“星空”下还不止有浴缸,更有妙曼的水沙发,懒洋洋的贝壳床,邻河摇曳的浪漫窗台,里面还有白白软软可以滚来滚去的可爱长绒毛小地毯……

每一处都在低语着,来啊~快活啊~千万莫负好时光。

蠢蠢欲动,热血缓缓沸腾,就连体内沉睡着的拔刀怪力也跟着苏醒了。笑着连诱带拽,把人成功逼进浴缸,自己则不要脸地马上骑了上去。

热水溢出了一些,烫着每一寸皮肤舒爽地酥麻。看向身下那高鼻梁单眼皮、湿了身无措的俊美王子殿下,纪锴完全止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电视剧里面的那些地主恶霸,这么多年真的错怪你们了!

强抢美男的戏码、还有把人良家男子调戏得羞愤欲死的戏码,都真的好有快感啊。而且当对方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时,真的根本无法压抑想要蹂躏他的原始冲动啊。

当然,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一派正直真诚。抓起黎未都一只修长美好的手,就往自己胸上狠狠一抓。

“未都你相信我,我是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按压着,大力揉了两下。

“不信你摸摸我的心跳,很平稳对吧?证明我没在对你撒谎。”

黎未都:“………………”

胸肌饱满、结实的触感已经够爆炸了,居然还烫手,特别烫!又烫又硬,有种捏在半融化的黄油块上的错觉,弹、硬、滑腻!

几乎是生理性地就颤抖起来,想缩手却被反手压得更紧。肌肉几乎从指尖溢出来……

“……”论老实人都是怎么样被玩坏的!

纪锴的目光灼灼望过来,逼得他垂眸。灯光恰好从左侧打过来,右侧是满是星光的昏暗房间。明暗的交界线就这么分明地划分画在眼前眉目俊朗的男人的脸上。

光明的一半,像是丰神俊朗的太阳神。阴影中的另一半则像是月下冥王,带着几分幽暗的欲望,越靠越近。

“……未都。”

声音也故意压低加磁了,就像是有实体、能如同一圈圈波纹打在人心上一样。整个心尖发痒、发麻,周身湿热。赶忙连整个头都底下,不敢再抬头看否则分分钟要把持不住。

纪锴却没有放过他,凑到他耳边,温热的风,忽悠悠把脑浆暖成了一团浆糊。

“我是真的想要你。”

再抬眼时,却只看到眼前一片招摇、冶艳的罂粟田。

野生的、充满阳刚的雄性气息的、铺天盖地却又满是危险诱惑感的甜腻邀请,简直难以抗拒。

可怕。

黎未都以前就知道纪锴性感。直到被原始而嚣张的荷尔蒙拖拽撕扯,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可抗力。

像是甜蜜黑暗的深渊伸出来的一只手,牵引着他,支配所有感官堕入鸿蒙之初。

……

“噗,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眼睛怎么那么红了,不是都要哭了吧?”

“别呀~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则,你跟我说过,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

身体被亲昵地搂了过去,耳边人笑得爽朗,同时不忘恋恋不舍加小邪恶地又戳了几下他某个挺硬的部位。

虽说调戏民男、逼良为娼的戏码很有快感,但纪锴可舍不得对他家小木偶来硬真的。

刚才的所有诱惑,本来就都只是平常调戏的变种版本而已。

纪锴觉得这玩笑并不过分——你天天把我憋得那么难受,我当然也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偶尔撩得你也硬了、还不给你灭火吧?

这样,就算欲求不满落得X功能障碍,大家也一起障碍,谁也别嫌弃谁!

正得意着,直接被凶猛推倒。

喂喂,硌着浴缸了……黎总,我的老腰!然而腰很快就不是重点了,黎未都整个压了下来,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欲望。

“总裁,黎总,你干啥?”

“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撩你了!哈,我也不、不笑了!痒!别摸别摸我不行了,不玩了不玩了!快住手哈哈,你快点住手,我喊人啦!!”

“……”咦,让你住手你还真住手啊!说好的“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呢?!

不知道“不要”只是“不要停”的情趣缩写吗?我去,老子到底招惹了个什么样一本正经的毫无人生经验的……

抬起眼,黎未都愣在那儿,脸色有些发白,气息整个儿是紊乱的。一双眼睛带着些让人不解的猩红,死死盯着他,那样子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拆解入腹一般,却又一直不见动静。

黎总,老子这玉体横陈的,被你弄得忽上忽下、忽硬忽软。

今天到底是吃还是不吃,能不能给句准话?

转念又一想,算了,管他吃不吃。

如果能吃到肉肯定非常惊喜,但就这么单纯地调戏他一番也一样开心。虽然长此以往怕是得憋出问题,但还是好喜欢他。每一次肌肤的接触,每一丝暧昧的气息,每一句亲昵的话,都让人心满意足。

胸口猛地一痛,是被黎未都的头撞的——那人一把死死抱住腰,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如果。”

“嗯?”

“如果,我真的是个神经病,你要怎么办?”

“……哎?”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怕。万一我真的很危险,万一我真的哪一天脑子彻底出了问题,你还会要我吗?

纪锴懵了几秒。

“不够了解所以先不做”,他一直以为是黎未都一贯的仪式感作祟。但如果,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其实是……

“未都,未都。”喃喃地,轻声叫着他的名字。甚至不敢用力抱下去,生怕一碰他就碎了。

“……”

“我一直都不敢跟你说。我亲生母亲她……天生精神有问题,小时候在家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听见她哭、尖叫、甚至拿刀乱砍。我爸说……我也像那样发过疯,会和我妈一样想要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他说要不是舍不得我,早就把我关去疯人院去了。”

“纪锴,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我好害怕。最近真的太幸福了,越幸福我就越觉得恐惧,万一我守不住这样的幸福怎么办,万一哪天我疯起来,伤害了你……”

“未都,我这人品味独特,就喜欢脑子有问题的。特别喜欢。”

黎未都的眼眶缓缓红透了。大概是没想到还有这样安慰人方式,憋了半天,都没决定好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真的,像你这样的,完美符合我的择偶条件。”

黎未都被他整得哭笑不得:“万一哪天我也拿刀砍你呢?”

“那我跟你对砍,没事你砍不过我的。我西瓜刀二段,黑带级别。”

“……是跟你说正经的!”

“是正经的啊!我练西瓜刀好多年,都能生生插进十厘米厚的实木桌板,就我家桌上那个印儿!你上次擦桌子还问我怎么回事的呀!”

“但是,如果我……”

“未都你放心,”一只手抚上背部,缓缓收紧,另一只手牵着他的手在腰上、腿上都蹭了蹭,“我是真的挺结实的,绝对不会轻易被弄坏。”

“……”

“反而是你啊,为什么动不动就爱钻奇怪的牛角尖?明明温柔体贴又善良,我天天跟你在一块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结果你居然会担心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放一百万个心吧。别说是我了,就算是之前那个纸做的小妖精,你也伤不着他。”

“有些人啊,真的就只是看着娇弱而已,别被骗了。你俩在一起不成,有问题的绝对是他不是你,他才是一切灾难关系的核心,跟谁都过不好的。你不一样啊,你看,我们在一起都小半年了,我们多好对不对?”

日常黑一嘴小妖精,再光芒万丈地牵起对方的手,进行爱的洗脑:“未都,你一定要对美好的事物有信心,要往积极的地方想,别怕。”

“你还有我呢不是?可以多相信我一点,稍微再多依赖我一点也没关系的。”

“锴哥搬板凳跟你讲人生道理”系列,从来百试百灵。黎未都表情还是呆呆的,可暗淡的眸子却像是缓缓染上了盛夏的萤火,看过来的目光盈盈都是柔软的明亮。

浴缸里满满的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想要起身,却从背后被一把抱住。黎未都咬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生吃下去似的,双手指尖环过来拂过胸、腹,引起一股战栗。

这、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老子花那么大劲儿安慰你,你又给老子玩点火不灭?嗯……啊,可恶,别像那样亲老子的背……卧槽!

“呃呜……”

一声低吟,身子整个儿弯折下去,黎未都的手锁死在他腰间,把他直接拖回浴缸。肌肤交缠骤然提高的温度,晕染起整个世界沉溺进了夜的颜色。

热,好热。温暖的空气,花洒雨点的声音没断,浴缸里更层层激荡着水波,让本来就敏感、又饥渴已久的身体不断颤抖。

“去床上……”

“就在这儿,”黎未都的声音温柔,轻轻咬在耳边,“有水润着,我怕你疼。”

这!这是不是变相炫耀资本!?

你,你尺寸是不错,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疼?

“不是的。我……我技巧可能不是很好,也许会弄疼你。”

“……”开搞之前先说这话,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好在心理预期本来就没有多高,老子可是连你X冷淡都打算硬生生吃下去的人!技巧差怕毛线,大不了以后重头调教!

行吧,老子今天就来试试到底有多不好!

纪锴实在是没想到,最后还居然真的需要水的润滑,即使如此还是几度勾下头去,冒着虚汗狠狠咬黎未都的肩膀。

“疼吗?”那人扶着他的腰,心疼。

卧槽!疼!这尺寸……这尺寸实战效果比看着惊人多了!不科学,明明长着一张那么无害温柔的禁欲脸!

温暖的水流倒灌。窗外夜色很深,路灯明亮,迷蒙热气里尽是迷迭香的暖风微醺。

身体终于像是榫卯般完美地契合后,黎未都一声舒服低哑的低吟。纪锴还在恍惚,忽然就被托住了要,继而狂风暴雨骤然急至,天地变色。

渴望,甜美,月色撩人。整个世界就只有那人托着他身子的手、唇、吻、爱抚,以及挣扎无用的剧烈喘息,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的嘶吼和宣泄,全世界只剩下火热的欲望。

世界颠倒,又重来。指甲无意识深深陷入背脊,把全身的重量都交托给另一个人,火烫之间万木俱焚,什么都想不了。

黎总真的……做人太谦虚了。

太谦虚了卧槽,还礼貌性地说了一句技巧不好?都玩那么粗暴了要什么技巧!超凶超猛舒服的!浴缸play get√,地毯play get√,窗台、窗台……

老子憋那么久,值了!这么想着,正被狂暴摧残、舒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却听到黎未都沙哑的呢喃:“纪锴,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为什么……明明离得那么近,还是想你想得快疯了?”

动作轻柔了下来,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呵,纪锴喘着粗气,感动是真感动,不爽也是真不爽!

求像刚才那样、不要怜惜!直接反手一个肘击:“给我好好干!这种时候多干活、少废话!”

本以为自己帅呆,结果一句话直接把FLAG立得高高起。数个小时后……彻底被榨干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人家还在继续好好、认真干活。

我错了,求下班!要死人了!

“未、未都……”

“怎么?”那人低下头来,亲他。吻很温柔,可其他动作更粗暴了。

“……”问题是,你锴哥二十八九一条好汉,也不是那种能怂到喊出来“饶了我”的人啊!

结果,整个晚上,为嘴硬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最后连喊都喊不出来,无止境地重复身体被填满并感觉身体被掏空。最后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第二天起来,完全不成人样,不敢看镜子里面的脸。

黎总却神清气爽、比平常更帅了,就跟昨晚出力的不是他似的。纪锴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纪锴颤抖着喘息:“未都……”黎总邪魅一笑,用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部位,狠狠不能描写了锴哥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两人在不能描写中火辣地不能描写起来。】

第56章

一侧室内春光无限,另一侧笑眯眯并默默两行泪。

说好的吵架呢?又塞人一嘴狗粮,单身狗的日子好艰难!

好在,这是一家人性化到毫无瑕疵的极品酒店。

能让你在没扔玻璃杯之前,清晰地听到墙壁另一侧的各种情话满分。而扔掉玻璃杯之后,又有可调控的3D立体花鸟鱼虫背景音来放松心情、帮助睡眠。

朱凌黑粉网站站长“骑着我的小羊羊”心满意足躺在柔软的贝壳枕上,翻了个身,窝在被子里嘿嘿嘿笑出声来。

朱凌呀朱凌,让你白天那么嚣张,这下彻底傻了吧?确定不是专程来神助攻送人头、加深人家夫夫俩感情的?

出现一次直接一步到位,还那么热情激烈~嗯,不如以后有空常来,怕是神力逆天最后人家俩孩子都能生出来。

爽快,当年被夺角色抢剧的血海深仇,终于得报!

第二天游玩,全程笑而不语围观锴哥。昨天七轮云霄飞车下来都面不改色的猛人,一晚过后直接步履虚浮、大腿抖个不停、还要硬撑着谈笑风生装彪悍。

果断一个小眼神飞过去——未都,看着回去有必要赶紧炖点好的给他补补呢?

新的一天,黎未都看起来和平常区别不大。

还是人帅话少、还是偶尔会发呆,还是有点和满游乐园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沉闷。但是,有什么地方暗戳戳地不一样了。

就好像是春天的嫩芽破土,露出了丝丝点点的新绿,然后被温润的细雨从头到尾甜润地浇灌下来一样。眼睛里染满了些焕然一新的生机勃勃。

戚扬大大咧咧、并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却突然有了那么一丝小小的动容。

二十岁那年认识黎未都,整整六年过去了。卫轩总说那个人好像一直都很压抑、很难过,于是他没事就把人扯到宠物店各种嗨,只是每次嗨完之后没多久,那人还是会恢复到循环往复的幽暗和平静,就好像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

现在,终于有人彻底暖了他。没人疼爱珍惜的荒芜日子都过去了,现在满眼的幸福,能够安心微笑的样子真的是太好了。

其实吧,戚扬很想说,我的第六感强到无敌耶。从第一眼看到锴哥,就觉得他特别适合你,真的!

说的甚至不是渔船那次,而是第一次拿到“霸道总裁和打码小民工买衣服”小报的时候。

偷拍摄影师的技术果断上佳,拍得黎未都一脸生动大写的嫌弃无奈加傲娇。

戚扬还记得那天一口汽水直接喷卫轩柜台上:“哈哈哈哈哈你看未都这小表情,和咱这位民工大胸弟多般配!俗话说胸大多无脑,正好组个‘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肯定能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如今强忍着满心得意,坐在别人车后座开心地扭来扭去,跟着车载音放着一首首欢快的曲子,扯着狼嚎一样的嗓子一路大声唱。

……

车子缓缓开回别墅区。远远碧空下成排的秃木与冬青浅眠,干净的雪白路旁枯草东倒西歪,灰瓦带白色庭院的小洋楼在也在金色的日光下安静地捂着冬困。

远远的,家门厅廊檐下挂的和式小风灯下,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人。

一身白色长棉风衣,阳光把一半的身子打得金灿灿的。

“咦!”戚扬本来就兴奋得像一只狗狗,马上从后座探出头,“呀,卫轩轩怎么来了,今天不用看店的吗?”

宠物店主卫轩,黎未都“唯二”两个朋友中的另一个。

因为店里生意忙,不像整天翘班的大明星戚扬一样整天有空。纪锴只在之前住院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对这位沉默美青年的整体印象总结起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话少、人白”。

白是白皙的白。

卫轩整个人典型的缺色素体质,肌肤似雪不说,就连带着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呈比正常人浅得多的淡咖啡色。

之前几次见面穿别的颜色衣服还好,今天陡然换上这么一身雪白,简直绝搭。

让纪锴一瞬间想起小的时候。

那也是一个呼吸化成冰团的寒冬,新年的炮仗声中缓缓下起了雪。小小的他欢欢喜喜从妈妈放扣子的小竹筒里倒出几枚黑色的纽扣,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摸进了院子。

漫天烟火中,姐姐已经在院子里了。

红色围巾,鼻子冻得通红,小铁铲下已经有了一只雪人的小小雏形。

两人一起堆好了雪人,还用扣子给它做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小雪人通体晶莹雪白,微笑乖巧地立在院落一角。

“姐姐,你说它会不会冷?”

“呜嗯,也许会吧,要怎么办呢?”

姐姐擅长做布艺。手很巧,手工缝制的带着柑橘香甜的风铃、枕套、娃娃不但摆满了家里的各个角落,甚至还有些拿去了外面的小精品店卖。抽屉里因而有好多绒绒的格子布,纤纤手指抽出一条,在缝纫机底下吱呀呀砸了几分钟。

“看,这样它就不冷啦!”

好巧不巧,今天的卫轩偏偏也围着一条咖喱色的格子围巾。和纪锴记忆中那小雪人脖子上的小围巾颜色质地都几乎一模一样的。

……

什么啊……原来姐姐没有骗他呀。

围着围巾的小雪人没能撑几天,年后的天气骤然转暖,雪人融化成了水。

小小的纪锴茫然捡起几枚扣子,有些难过。姐姐轻轻走到身边,摸着头笑着安慰:“别伤心,小雪人它其实是成雪人精了,太阳太大踏躲了起来,明年冬天还会再回来的。”

时隔一年后,又是一场冬天的初雪。

院落里果然重新出现了小雪人。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一模一样的围巾,姐姐笑着说:“小锴你看吧,小雪人精又回来了。”

年复一年。每一年,小雪人都会“回家”。

直到她不在了。

那年纪锴站在落雪的院子里,空等了一整夜。

……

之后,又过了那么多年,小雪人精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这一刻。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实在是太像了——就好像那只小雪人精多年不见是去修成了人形,如今又出现在眼前一样。还是那么白,气质也冰雪一样清清冷冷的,却变得很好看了。

“……”一旁黎总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万吨打击。

卫轩是好看,可你以前又不是没看过他!

看我!看我呀!

我才是你家老攻,现在才发现别人比我美貌已经没用了!才不会放你走,直勾勾盯着看也迟了!

“咳,真是卫轩啊,你怎么‘突然’来了?等很久了么?来之前可以事先打电话给我的呀。”

对朋友展开春风般的微笑,声音温和表情满分,心里却默默无数弹幕却疯狂刷过——下次事先必须打电话给我,发自拍来严格审核打扮穿衣!不准穿得太帅,不带像今天一样不打招呼就直接实施无情的核打击!

太吓人了!我家熊宝宝看你眼神,都像冰消雪融冬眠醒后在看河里游过的鲜美鲑鱼了!嘴角带笑、恍惚恍惚,你再来几次直接把魂勾跑了你负不负责?不开心,做人基本原则第一条朋友妻不可戏,以下省略一千字。

雪人精帅哥:“……是你让我来的不是吗?”

“……”视线下移,卫轩裹着白色手套的手上,正提着一只格子厚棉布遮罩的小笼子。

……

“坐坐,你们先坐。未都你快把暖气给人打开啊,客厅那么冷。”

哦,是啊。他不暖和,你很在意是吧?

“未都未都,咱们上次从俄罗斯买的红茶放哪儿了?也拿给他们尝尝。”

哦,自己都还没舍得拆的红茶,果断便宜他们了是吧?

“未都,我去洗草莓,你把凤梨切一下……”

“纪锴!”

“嗯?”

“他……真有那么好看?!”开放式厨房,没有门。

黎未都努力压低声音,不满兮兮地捉住人家递过来凤梨的熊掌,逼他对视。

什么好看?谁好看?纪锴傻。

“你是不是觉得卫轩挺好看的?”

“哦,”纪锴往客厅看了几眼,你还别说,“……确实挺好看的。”

“对吧,呵,比我好看是吧?好看你怎么不跟他走呀,反正他也还单身,人又好,还擅长照顾动物、温柔善良有爱心!”照顾熊宝宝肯定也是一流!

“……”纪锴虽然不明白,他家总裁大人飞醋怎么能吃到根本就不怎么熟的卫轩身上,还是素养极佳地马上就哄,“不不,没你好看。真的,他跟你没法比。”

“那你刚才看他看得眼发直!”

“没有吧?”纪锴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他真的挺白的,我是说皮肤。”

事实证明,这种时候话说到“没有吧”就该果断掐断。

一句“白”,黎未都直接爆了:“……我不白吗?!”

“不不不是!你白,你也白。你比他还白!未都,未都你最白……”

“那你还看他,他有什么我没有的?”

总裁委屈夺过凤梨狂躁削,刀尖剁得砧板咚咚咚。纪锴跟在背后又是哄、又是笑,抱着腰围着他那只美貌的醋缸子穷开心傻乐。

……同样是在厨房,同样是糙汉子加醋缸精组合。

小时候家里来客人时,爸妈在厨房拌嘴的场景,简直和这一模一样!

“我都舍不得吃的山楂,你居然拿去招待女同事?说,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哎哟你看你小气的。就几个山楂还都不能分你的了,看这么些年我把你给惯得哟!”

“怎么,还不该惯着我怎么地呀?老娘当年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枝花,跟了你个穷小子过苦日子,一把年纪了除了油嘴滑舌就只会瞎帮倒忙。酱油给我,唉,那是香油!傻得酱油都不认得了,要不是我心眼好,你打一辈子光棍可怎么办哟~”

“哪儿能呀!想当年你老公我当年也是英俊潇洒一米八好吧,下乡插队的时候,都有不认识的大姑娘半夜钻我炕头替我捂脚!”

“呵呵,大姑娘对你好,你怎么不跟你大姑娘过去?”

然而再怎么能拌嘴,转了脸双双从厨房出来见客时,又果断换上一副亲密战友、团结一致对外的笑意盈盈。

“来来来吃糖喝茶吃水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见谅啊!”

一如他此刻跟黎未都双双笑眯眯,端出来果盘和茶来招待基友的场景。完美再现老夫老妻的团结友爱、简直一模一样。

……

卫轩放在笼子里带过来的,是他们店的“镇店之宝”。

萌宠‘果毛毛’,简称‘毛毛’。

自打从俄罗斯回来,黎未都前后带纪锴去看过了好几位康复医生。综合了多方意见,目前的训练方法还是循规蹈矩——没事在家抓握专用的塑料充气按摩球,刺激神经借以恢复右手灵敏度。

然而,治疗效果一般般。

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情况仍旧徘徊在有时候能自己系鞋带、有时候又突然抖得系不上,平均五顿饭里总有一顿会突然忘记使用筷子的正确方法这个水准的不好不坏之间。

黎未都:“我觉得你就是不认真、不积极配合治疗。”

“医生都说了,要你每天捏整整一个小时,重复两遍书上写的二十八种动作。你倒好,不到十分钟就注意力开小差,急着看书、看剧、还看戚扬拿过来的成人片,你简直……”

纪锴:怪我咯?几只塑料小破球,哪个成年人能每天开开心心玩上一个小时?老子又不是隔壁邻居家那只傻破天际的哈士奇!

……

在卫轩掀开笼子之前,纪锴一直以为“毛毛”大概是只兔子。

因为一般猫不会起名叫“毛毛”吧?狗好像也不常叫这个,默认是只胖乎乎的长毛小白兔。结果……

“你们店……给小动物起名的套路到底是什么?”

这什么‘毛毛’?这明明是‘刺刺’好吧!笼子里面居然是只半个巴掌大小、扬起脸来笑着看人,萌到不行的小刺猬哎妈!

纪锴以前从来没离那么近观赏过小刺猬,我的天,脸怎么会那么爆棚可爱?

像小花栗鼠一样甜甜的,鼻子伸出来又有点迷你猪的感觉。闪着黑豆一样亮晶晶的大眼睛就算了,嘴角自带的迷之机灵微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吃虫子还伸粉嫩的小舌头东倒西歪四仰八叉的样子是绝对犯规的!

铁血硬汉纪老师被彻底征服了,心脏软成一团果酱泥,整个过程不到十秒。战场没有硝烟。

“该喂什么?我厨房里有苹果,我去给它切点……”

“面包虫,水果偶尔喂。”卫轩指了指笼子旁边的附加袋子,“它不挑食,毕竟是捡回来的野刺猬,肠胃不娇弱,什么都能消化。”

“捡来的?”

“嗯,未都没跟你说吗?果毛毛是去年冬天他在路边捡回来的流浪小刺猬。当时可小可瘦了,送来在我店里后,就天天在我那拼命吃吃吃,现在变这么肥。”

啊……未都面瘫脸捡刺猬的温馨小画面,好想看啊。

“小东西也是幸运吧。去年冬天那么冷,要不是未都捡到它,可能早就冻死了。现在又轮到它来你们的忙,小家伙要是能明白,应该也挺高兴的吧。”

“帮、帮忙?”

黎未都:“按摩球你不爱用不是吗?给你换成毛毛握着,说不定能有点用。”

“……”

“!?!?”

所以黎总,你是说老子以后每天不握塑料球了,改握个刺猬?

那么凶残!你还是老子亲男友吗?

第57章

“……”纪锴注意力无限集中ing。小心托起小呆萌,缓缓离开桌面两厘米。

小家伙虽然背上都是刺,小肚子却完全是肉肉软软的。往人手心上爬时一点都不怕,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然微笑脸。小爪子卖力挠着温暖的掌心。

迷你肉垫拍打手心的感觉简直让人分分钟把持不住。如果能跟小东西亲亲抱抱,纪锴早就不客气了。只可惜浑身是刺无从下手,只好每天举高高。

“你认真点。果毛毛那么可爱,又那么相信你爱粘你,你忍心把它摔了吗?合适吗?”

“……”卧槽黎总!

你不托着腮坐桌边说风凉话的时候啥事没有,这么一提醒,手!手又在无法控制地在抖了!

黎未都抿了口红茶,心里默默得意,一开始还怀疑祭出萌宠果毛毛这大招到底管不管用,现在已经丝毫没有疑惑了。小刺猬特别好用,不但能每天能持续数小时帮忙纪锴坐复健训练,甚至还产生了附加的大收益。

“纪锴,让小东西吸你的二手烟,你真觉得合适吗?”

“……”一秒起立推门去阳台,寒风萧瑟下哆哆嗦嗦抽完剩下半根。

“一身一手都是烟味,去抱小东西你都不觉得有障碍?”

再度无言以对。这男友找的!每天监督复健一边风凉一边挂着坏心眼的笑意就不说了,天天还就知道管管管管管老子,啥都管,老子——老子不抽了还不行!?

于是乎,抽烟喝酒吃垃圾食品的社会你锴哥,严格过上了每天被黎总盯着小心翼翼捧刺猬、不抽烟不喝酒吃有机蔬肉、痛并快乐着的人生。

各种花式调动全身神经和意志力死撑着不敢抖,毕竟……万一真给摔了,他可做不到像弄掉了按摩球后一样果断无影手去凌空接二茬——人可是只小刺猬喂!

履薄冰地进行了不到十天的疗程,结果竟有神效。小活物比按摩球管用太多,被训练得完全不抖了。

“未都,你能不能跟卫轩说一下,先……不把毛毛送回去了,咱们多养它两天可以吗?”

难得见纪锴也会求人。稍微放软了点的语调和掩饰不住的心急,简直像是个央求家长买玩具的小男孩。黎未都心软成一团,某些部位默默硬成石头,恨不得能当场扑倒蹂|躏。

强自镇定,不忘谈条件:“留下也行。但以后必须我第一,它第二。”

纪锴很是服气:“跟人吃醋也就算了,你连一只小刺猬的醋都吃?”

黎未都也想立志成为一个大度的人。但确实醋得要死要活,纪锴整天给果毛毛举高高不说,没事还放在帽兜里背着玩,又经常花式拍照发朋友圈状态——可是、可是!你还都没有在朋友圈里秀过我!

感觉家庭地位岌岌可危快要被小刺猬取代,伤不起是那小家伙还很气人地每天自带圣母微笑萌脸,仿佛再嘲讽他一般。啥、啥刺猬!我看明明是变种小狐狸才对,刺猬脸小狐狸精!

好几个月前,那艘雨夜飘摇的破渔船上,靠着灼热的肌肤,黎未都闷闷地想着也许纪锴以后的男朋友会是个大醋精。

……结果,真的是个没救的醋精啊。

自打家里多出了这么个小东西,纪锴每天喂食换水勤快得要命。又在卫轩的电话指导下,放温水试着给小刺猬洗澡澡。擦干的时候小刺团乖乖的,被大毛巾整个包起来放在桌子上,暖烤灯亮起来,纪锴就那么枕着双手趴在桌上,笑眯眯跟它对视。

一个又高又帅、浑身野性魅力的男人,对着只呆萌的小不点儿。黎未都心动无比,在一旁忙着偷偷抓拍,暗戳戳发给戚扬炫耀。

骑着我的小羊羊: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纪锴:说谁是猛虎呢?熊还不够!你才猛虎!你全家都猛虎!印第安兔牙虎!

……

黎未都最近人生很充实。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却找到了人生的真谛——真心充实。每天花式“一日”加“三餐”。研究各种各样的十全大补新菜式,尝试各种各样的标新立异新姿势,嗯,生命在于运动。

只是最近运动得有点过量。好像不止纪锴虚,自己也有点撑不住了。

很不妙,经常是明明双双喊累、约好今天一定要歇一天恢复体力不做了,可真等洗白白之后躺在床上,又忍不住被香香的沐浴乳味道、蜜色又弹又滑的皮肤吸住手各种不老实地搞起来。完事再气喘吁吁信誓旦旦约好明天一定禁欲,第二天重复破功套路。

就像是上瘾一样,面对诱惑,精神上是拒绝的,可肉体则完全没有半分抵抗力。黎未都默默又想起了当初在船上第一次被扑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直接降维打击到四分五裂瑟瑟发抖,暗想着谁跟他在一起的话八成要被彻底榨干,从此人生堕落无心工作、无心学习……

那么多FLAG,最后都是替自己立的,泪目。

……

快到年关,又一场冬雪落下。

壁炉,躺椅,毛毯,小红果,刺猬。整个小窝不能更温馨舒适。

纪锴懒洋洋靠在黎未都身边,慢慢翻着一本新买的《刺刺物语》。最近为了养刺猬,前后已经买了好多饲养手册。每本书上都说刺猬是一种很需要特别关爱的小动物,浑身是刺,孤僻、独居、胆小,保护自己的时候经常会伤害到别人,可爱又可怜。

可他们家果毛毛大概是个异类,完全不孤僻、不胆小,整天欢腾得简直像是狗子投胎的。倒是身边话不多的目光温柔看过来的黎总,才是一只真的特别需要关爱的孤独小动物。

“咦……这只好像你。”

看看眼前人,再低头对着彩图上一只背着青色果子气鼓鼓的小刺猬,捧起书来对比——绝了,一模一样!

黎未都:“你怎么看什么都像我!”像河豚,还像刺猬!总而言之就是长得一脸浑身带刺、生人勿近的样子意思是吗?

纪锴就嘿嘿笑,眼里全是黎未都不满别扭的模样。最近未都越来越好看了,大概睡前运动做得好,每天睡眠都很沉很充足,皮肤经过一段时间的滋养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吸血鬼白,而已经变成了羊脂白玉一样润泽又好摸的质感。

真的很奇怪。一般皮肤那么白的人,多半都像卫轩一样缺色素才对。可黎未都却偏偏眼睛和头发都是星夜的浓重深黑色,嘴唇颜色浅,平时又爱穿深色系的衣服,经常让纪锴有种看着黑白分明的水墨画的感觉。

好看,真的好看。正瞧得入迷,电话突然响了,呃等等……学院教研办?

“喂,您好。”

“纪老师打扰您了,是这样的,咱们下学期要开始排课了。就来问问您最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开学能回来代课吗?”

“……能能,没问题。”

从暑假到现在寒假,已经连着半年时间无所事事了。虽说这段时间也没少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谈恋爱谈到根本刹不住车,放眼望去整个人生都泡都在云端彩虹之下非常幸福——但是,也不能就这么长此以往地安心于整天舒舒服服被人伺候着的懒散人生吧。

再这么下去,脱离社会蜕化成家养米虫,成为真正的邋遢黄脸婆简直指日可待。不行,得重整旗鼓好好回去上班了!

“是谁?”挂了电话,黎未都眯起眼睛蹭他脖子。纪锴昧着被狗吃了的良心:“……工头。”

“……”

“问我过年后能不能回去上工呢,我说行。”

黎未都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多亏了果毛毛的,你手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一定等天气再暖一点再去上班,还有要多加小心,身体吃不消的话就不要做了。我养得起你,呃,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需要人养,但是总爬高上低的话终归有些危险,我会很担心。”

纪锴真心觉得他家黎总还是有进步的。以前各种白目无脑diss他吃软饭,现在居然都学会考虑一下别人“不让人养”的自尊心了

“……没事,我挺喜欢搬砖。锻炼身体,呵。”

“嗯,那到时候我每天去接送你上下班。”

“……”纪锴汗颜,不行了,马甲怕是彻底保不住了。与其到时候一车开到X大门口直接大写的尴尬,还是提早自首坦白从宽为妙。

“未都,我其实有件事儿,一直没跟你老实交代。”

“其实吧,我在X大,不是搬砖……我其实是个教师,在X大教书,教法学的。”

噗,黎未都笑了。

合上书,强自镇静了一下,忍不住又低声笑了一会儿。

“……”黎总!那并不是个笑话!你、你几个意思啊?话说老子看起来真有那么像职业搬砖的?

“好~好,是老师,你是老师。”黎未都取下黑框眼睛。他不近视,那副眼镜本来就是职业码农用来防电脑辐射保护眼睛的并没有实际度数。修长的手指拎着眼镜腿,把眼镜戴到了纪锴脸上。

透过薄薄的玻璃片,看黎总憋着笑:“其实,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像。”

“那么纪老师,‘今晚放学后别走,跟我一起好、好补习生理知识。我啊,最喜欢和纪老师一起学习了。’”

邪魅一笑,顺势推倒,压住,蜻蜓点水地亲吻下巴、脖子,手指灵巧地解开衣服摸进去。

“……”以上几句的说话风格和表情,都完全不是黎未都一贯的模样。确实不是,那几句分明是台词、台词!扎耳朵地熟悉!

纪锴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前几天,戚扬过来玩,八卦的时候说起了最近某过气男星居然下海拍GV的事情。

“啊对了,说起来我前几天还被推荐了个片儿,锴哥你听了可千万别生气。就是一打开吧,那男主身材特别好、颜值高、演得也好,就是……怎么看都怎么像你。实在觉得很罪恶,就关了。但是真的像,我还特意多角度确认了一下。”

“……”黎少爷用眼神对骑羊羊使用了道具“刀”,骑羊羊受到了100点伤害。

“不是,未都你先别瞪我,不是我对锴哥有什么邪念,是真的像!不然你要亲自鉴定一下吗?我回家拷贝一份发给你们?”

当晚,纪锴山匪笑强迫着他家各种不情愿的清纯小总裁黎未都,一起围观了那出华丽丽的大制作河蟹剧。没想到此片不仅有动作、还剧情丰满跌宕起伏,总而言之可以总结为一出“霸道补习生俏家教”的没节操故事。

男主的脸和身材。跟纪锴还真那么点同类型的感觉,脱衣前成熟禁欲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脱衣后全程超舒服脸欲拒还迎,嗯嗯啊啊“不行,我是你的老师,我们两个不可以……”

……

本来,黎未都是很不开心的。

戚扬最近不知道什么毛病,总是给他家熊宝宝分享各种小熊不宜的成人片。急得黎未都恨不得能把熊宝宝赶紧抱走,不准精神污染我家宝贝!

然而由简入奢易,从不屑于看那种低俗片的优雅豪门阔少自从那一部师生片,一脚踏入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个星期内被科普了各种姿势、场景、角色扮演play的玩法,拖着肾虚的身子欲火中烧蠢蠢欲动。

当下手口并用,直接把人一通按揉揉搓得软成一滩春水,继而居高临下眯起眼,学着片里霸道富二代脸有技巧地抚摸过空气中战栗诱人的肌肉:“老师,身材这么好,真的是教法律的吗?我看,八成是体育老师吧。”

“……”锴哥特别舒服,但还是听了想砍人,各种意义上的想砍人。

第58章

于是,仍然披着“精壮肌肉小民工”皮的纪老师,在随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继续被霸道总裁无脑宠溺。

有的时候也会脑补一些奇异的场景和小剧情。比如,一个真正的搬砖小民工,凭借自身善良(胸大)、淳朴(屁股翘)等优越条件交到了富豪男朋友。白天上工干活,下了工则在同僚们伙呆的目光坐进霸总的顶配改装路虎上扬长而去……

感觉比霸总X大学副教授的剧情要激情一万倍。

过年放假期间每天都在下雪,黎未都突然一改平日里“有家有刺猬有纪锴”的蜗居宅常态,变得突然热情好客起来。

连着在小别墅办了好几场派对,买上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甚至重新布置了屋子、装了很贵的立体音响,邀请两边的朋友都过来家里疯玩。

这新奇的样子让纪锴有点难以适应——原来未都其实爱热闹?但也不对啊,每次派对都没见他怎么跟大家一起嗨,只忙里忙外各种做好吃,事后刷盘子洗碗收拾也挺累。

“其实,是因为我每年年后几个月都会比较忙一些。加班就不说了,有些时候还会像之前一样去国外出差。”

所以,趁现在把该玩的先玩了?问题是你也根本没玩啊!

“嗯,我主要是考虑……请大家经常过来走动走动,联络感情。这样将来我忙起来不在家的时候,也好拜托他们多来照顾你。”

“……”纪锴愣了愣。

整个有些恍惚,视线从黎未都认真的脸上,缓缓转向大门边。

门把手内侧,还挂着圣诞时小区物业免费挂到每一家门口的冬青叶花环,缀着小小的铃铛和红果。纪锴没有告诉黎未都,其实前两年,他原来的家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他过圣诞时闲得无聊自己买的。

三年的婚姻,每一年圣诞和新年,朱凌都没办法回家。

毕竟越是那样的节日,越是演艺圈群星繁忙的时候,各种舞台、各种庆贺节目,根本没可能在这种日子陪在家人身边。

所以每年的圣诞和新年,街上玻璃炫彩的圣诞喷画、悠扬的灯光与音乐、亲昵情侣们依偎的身影,一切都与纪锴无关。他就默默买个花环,买块小蛋糕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自己对付了,一直都觉得这也没有什么。

作为一个成熟稳重、又强悍心大的男人,他觉得理解朱凌在事业上升期的不容易是理所应当的,甚至一度并引以为傲,自己简直像某人亲爹一样疼他宠他,像自己这种好对象简直天下难找。

直到现在,直到遇见黎未都。

才发现世界上也有那样的人——他再忙,也会想到你。一旦分开,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也会经常发信息,让你知道他时刻都在想你。本来很习惯坚强和不可避免的孤独,他却不愿意让你坚强,更看不得你孤独。明知道你有铠甲,却还是会很细心很温柔,只怕你会受伤会寂寞。

纪锴努力压制着有些发酸的鼻腔,有点怕怕的。

真怕长此以往,会从野生熊蜕化黎总温室里的宠物熊,没有了他的温暖、他的喂养就活不下去。

……

派对现场,各种群魔乱舞,可今天的戚扬莫名的不嗨,一脸咸鱼状窝在沙发。纪锴坐到他身边,他马上哭唧唧靠过来:“锴哥,我失恋了呜呜呜~”

纪锴很惊讶。说好的一向只上床不说爱呢?说好的万花丛中过从来不湿鞋呢?这世界上还有人能甩戚扬?

“梦想彻底破碎了啊呜嗷嗷!‘小南小姐’居然是个男的,男的!简直欺骗我那么多年的感情!说好的青春美少女漫画家呢?!我超喜欢她那部绵羊森林的绘本的!一直超想娶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当老婆的,还拜托前辈想办法介绍我们认识的啊!”

纪锴无言,转头看了看绘本漫画家“小南”。

雷南雨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围观赢健鬼吼《死了都要爱》,一边埋头狂吃反季节西瓜。

“不过,虽然是个男的,人倒是挺帅的。”戚扬往那边看了几眼,又多看了几眼,“腿也长,可惜胸不如锴哥你……啊,对了,差点忘了我男女通吃的呀!行吧,有腿也行,也不能指望像锴哥你这样面面俱到。”

“你千万别千万别!”纪锴连忙劝阻,“人家有主了。”

“不碍事。名草虽有主,我去松松土!”

“你可考虑清楚!他男朋友追了他二十年才得手,白大褂变态外科医生,阴险毒辣、刀起头落、职业杀手。”

“……”戚扬一秒坐回沙发。这挑战对象未免也有点太高难度了,好怕怕,我还是也埋头吃瓜算了吧。咦?真是难得,我们未都不是从来不主动搭理人的吗?居然别扭脸走过去,跟人家著名绘本漫画家雷先生搭起话来了。

“如果是您看的话……我像什么?”

雷南雨嚼瓜抬头,完全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黎未都脸一红,生硬地重复了一遍:“您不是动物绘本的画家吗,我像什么?”

……

几天后,当雷南雨把一张小木偶抱着小萌熊的电子彩图发给纪锴的时候,纪锴简直被各种心花怒放的心情砸晕。

这小熊……完全就是之前他头像上的那一只。

从头像换下来后,就只能委委屈屈躲在手机相册的衣角,前阵子还被黎未都翻出来给彻底删了,纪锴至今都有点小难过的说。

“你怎么能不问我,就随便删我东西?”

黎未都:“朱凌让人给你画的小熊,怎么不能删?”

“不是,跟谁送的没关系,”纪锴试着跟他解释,“主要我对那个小熊有感情了!”

也形容不好那种感觉——真的跟朱凌无关。只是那只小萌熊当了他两三年的手机屏保、壁纸和头像,对纪锴来说已经是一只有生命的小萌物了。这样突然被黎未都彻底删掉,感觉就好像是小东西被他谋杀了一样,完全难以接受。

……然而他忘了,原作者雷南雨那边,是有底稿的。

还是那一只小熊,现在被一只破稻草人抱在了怀里。呃,那应该是稻草人吧?总之被紧紧抱在怀里了,稻草人的胳膊还陷在了软软的熊毛里,看起来好暖和。

至于稻草人的脸,不愧是著名漫画家,果然好像!那变扭的样子,简直跟未都一模一样!

雷南雨:“才不是稻草人,是洋娃娃!性别男的那种洋娃娃!”

“……”

“气愤!你说像稻草人,李铭心说像小木偶,我画的明明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不不。纪锴黑线又多看了几眼,小稻草人脸上身上还打着补丁呢!你就算拿去问谁,谁也不会觉得你画的是洋娃娃好吗?

“不过,怎么想起来画我们的?不是新绘本要把我们做原型吧?”

“是你家那位拜托我画的呀。他说你特别舍不得那个小熊的图,请我再画一个给你当新头像,但必须也画他,把你们画在一起。我回家找到还有原稿,就在上面加笔了。”

【还‘有感情’,就这么舍不得?】

【不是的未都,但你确实不该随便删我东西啊!】

【说来说去,意思就是‘朱凌送你的小熊’很重要,谁都不能碰、不能删,不然你就跟谁急是吧?】

结果,那天你一句我一句,话赶话越说越急,直接升级成为谈恋爱之后的第一次正式吵架。

纪锴之前谈恋爱谈得每天都是粉红泡泡的时候,曾被左研提醒过一句:“你们天天甜甜蜜蜜从不吵架的吧?那你还是当心点,情侣不吵几架,根本不能充分地认识对方。”

纪锴当时不信邪。

可事实证明,金牌律师,真是有先见之明。

超级温柔超级体贴、超级梦幻让他恨不得每天烧高香的黎总,吵架之后简直丧心病狂——当天的晚饭,他居然!居然!做了纯素宴?!

纯纯纯素,连一点肉沫都没有的那种素!

纪锴默然绝望。黎未都做饭是无敌好吃,可做得再好吃,纯素……就好比达芬奇拿了卷卫生纸作画,你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是不是不爱吃?不爱吃你走。”饭桌上,黎未都阴沉脸。

“不不不,”纪锴一秒服软,“未都你辛辛苦苦做的好吃的,我怎么能不爱吃呢?吃,吃吃吃!”

全程吞泪狼吞虎咽骗自己。豆芽好吃,菠菜好吃,芹菜羊肉味儿,豆腐是五花肉香,就这么下了整整两大碗饭。

觉得已经给足黎总面子和台阶的了,晚上还主动过去磨磨蹭蹭亲亲抱抱什么的,结果挨到第二天中午,呵呵哒,还、是、全、素!

纪锴心说行,黎总你够狠。第二天晚上等黎总加班到家,做好一桌子虽然没有人家色香味俱全但也好肉好菜的晚饭等着,并一脸殷勤又是帮挂外套又是已经放好洗澡水。

全程笑眯眯:“未都,写了一整天的bug,累坏了吧?来来,我给你按按摩摩肩膀。”

“……”

“……”

写了一天bug的程序员当即七窍生烟。

最后,当然还是和好了,以纪锴的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告终——手机随便看,东西随便删,我要吃肉。

当时的自我催眠还是老一套——行行行吧。真的,人也不能全是优点。你本来就知道他没安全感,就算各种爱抚也还是个重度“不盯着你不舒服斯基”,要理解!要包容人家唯一的缺点!

……

过年期间,黎未都的妈妈白阿姨也被从A市接到小别墅来了。

早在纪锴住院的那段时间,她就已经跟纪锴的那一帮朋友混的很熟,这些天更是小小一只被夹在各种一米八几壮汉之间,一起八卦一起唱歌,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但纪锴也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过敏,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有些死撑着强颜欢笑的意味。

又不敢问,只好每天乖巧。各种低调殷勤有眼色,每天早起给准婆婆做|爱心早餐,在黎未都加班的时候更是各种陪逛街陪买东西拎包,直接把准婆婆伺候得以前是每天星星眼看他、现在直接呈看大神的膜拜状。

“纪锴你真好,真的是……特别、特别好!”

“哎呀,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阿姨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遇到个像你这样的?未都未都,我之前早就说了对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肯定能特别幸福!他对你那么好,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呀!”

“哎呀,不过话说回来,未都我也是不担心的,从小就能看出来,这孩子特别认真善良。如果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绝对不会辜负别人的人的话,那肯定就是我们未都了呀。”

“真好呀你们两个,都能把对方放在心上,互相珍惜爱护,真的好难得。真的……一辈子能碰到一个相互喜欢又能珍惜的人真的太不容易了。像阿姨我,哈哈,就没这种福气,遇上未都他爸爸那种定不下来的浪子……”

说着,眼睛却红了一丢丢:“其实啊,未都,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爸爸他前阵子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去办离婚手续呢。”

说罢,擦了擦眼睛摇摇头:“真是的,我哭什么呢?挺好的啊,都分居那么久,早就该离了。他给了我A市的那套房子,以后每月也会给我生活费让我吃穿不愁,又许诺供婷婷在国外读书的所有费用。其实,就算他不管我,婷婷好歹也是她女儿,他也一定会管到底的。”

“等办好手续之后,我也终于自由了,不用背负个虚假的名头,说不定还能找个第二春什么的……呜……呜呜……”

当晚,黎未都蹭在纪锴怀里,额头紧紧抵着胸膛。纪锴收紧手臂,紧紧抱住他有些佝偻的身子。

“白阿姨她……应该还是爱你爸爸的吧。”

“她太傻了,”黎未都声音闷闷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值得。”

“那么多年了,他也离了那么多次婚,我妈也早不管他外面那些破了,不至于无缘无故突然要离婚。这次要么是碰到了特别能拿得住他的女人,要么……就是又在外面给我弄出了新的弟弟妹妹吧。”

“真不知道是哪里的无知少女,又上了他的当。要是只看上他的钱也就算了。”

“不难过,不难过。”纪锴轻声哄他。

“我没有难过,他要怎么样跟我一点都没有关系。”

纪锴“嗯”了一声,俯下身自亲了亲他的头顶:“未都,你放心,有我在。你有我一直陪着你。”

“嗯。”

“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第59章

黎未都的那个花心老爸,前后一共娶了三任老婆。

黎未都妈妈是原配。后来短婚的第二任妻子给他又生了个儿子,现在二十出头,可惜长成了个优点完全没继承、缺点跟他爸一模一样的整天泡妞花钱的浪荡子,全家人都不太待见他。

第三任妻子,就是黎未都现在叫“妈”的这位白阿姨了。

有一个女儿,据说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学霸,初中就被送去跨过学校的特才班念书去了,小小年纪每天忙项目科研,一年只回家一两次。

“可是未都爸爸在外面的情人那么多,说不定还有别的孩子,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这段日子,纪锴可没少听白阿姨抹着眼泪,偷偷絮叨那个大宅子里的狗血事。大概是这么多年受了太多委屈,一提起来就洪水决堤一般收不住,说完了又连连懊悔道歉。

“真是对不起,我真不该背着未都跟你说这么多。”

纪锴站在曾经的正房的角度,觉得完全能理解吧。

说真的,要不是他离婚后马上被车撞,把一肚子的留恋和委屈撞得形魂俱散,随即又被悉心照料的黎未都打动谈起了新的恋情,估计现在失婚半年也还羊肉摊上一边狠狠嚼烤串,一边着跟大伙一起狂骂朱凌无情无义呢。

……

和朱凌起码还算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出轨相比,黎老爷子那光明正大的艳情史,说出来简直让人叹服。

明明大宅子里一面墙华丽丽挂着黎未都生母的巨幅黑白照片,纪锴上次单看那张照片,差点都要相信他是个念旧的情圣了。

然而事实却是,他在和所谓的“真爱”、所谓的“一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黎未都的生母婚姻存续期间,就一直不断地在出轨了。

奇葩事迹包括且不限于新婚之夜和旧情人执手相看泪眼互诉衷肠、结婚三个月搬出去和情人同居不回家、抢亲儿子(未都弟弟)的女朋友、小六把小三当正房打上门来然后和小四小五N人混战……

“那个人是真的,没有女人就不能活,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他都不愿意放过。那种自愿往他床上爬的,就更是来者不拒了,就像叶氤妈那样的,他还给她买过几万的包包……”

“那个女人到现在也一直是他的情妇,成天还喜欢挑拨离间。他、他该不会是为了她要跟我离婚吧?找个年轻漂亮的我也认了,要是输给那种不要脸的女人,呜……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事情的真相,居然比白阿姨预想的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那天黎未都接了一通电话,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手机给砸了。

“你看你,生气归生气,东西是无辜的。还有,吓着果毛毛了!”

纪锴还以为他是在跟公司下属生气,随口劝了他两句。结果黎未都一秒委屈到不行,“是啊,刺猬都比我重要!”穿上外套就要往外冲。

纪锴还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忙眼明手快拖住,使出浑身解数按沙发拼命摸哄顺毛。

……是他爸打来的电话,告知他再婚的事情。

“他选谁不行,偏偏要跟那个女人?还说什么她那时候年轻,现在知道错了会改,还希望我能出席祝福?!”

结果,黎父竟然是打算跟曾经的第二任妻子复婚。

就是那个当年虐待过黎未都、把小小的孩子打得浑身是伤的女人。

白阿姨十分崩溃:“这十几年,那个女人阴魂不散,到处污蔑我是情妇上位。呜,我和未都爸爸明明是在他们离婚之后才认识的,她当年才是破坏了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但是,怎么办呢?蛇蝎心肠的一个人,却偏偏长了一张特别美、清纯无害的脸。”

“未都爸爸以前跟我说过,像她那样级别的美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男人就根本就不会在意她曾经做过什么!只要好看就可以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个世界难道就真这么肤浅吗?”

……

纪锴觉得吧,人有时候真的要感谢命运,哪怕它曾经让你遇着了一些糟心事。

可磨砺你伤害你的同时,也必然会给你一些必要的经验和成长值,让你拥有力量和强大的心面对将来的各种挑战。

就比方说,在维持了三年的婚姻里,每逢节假日就遭朱凌神逻辑极品亲戚车轮战。

一圈圈怼下来,自然而然便练就了坚韧的意志和淡定的佛心。等到再上演什么豪门“富一代老狐狸又来请你喝茶的戏码”,也就能面不改色淡定以对了。

一会生二回熟,纪锴在小茶楼靠着沙发喝咖啡,听黎未都爸爸絮叨。

法学系副教授最不害怕的就是跟文化人探讨人生。好歹黎父也是富豪榜上的名人,以“贵族”自居。拿腔作势的同时,有必然的虚与委蛇肯定是有的。

不至于像原生态穷亲戚一样不可预测,动不动就跳起来,各种难听话都说得出口。

黎未都爸爸从坐下先是洗脑现在要娶的女人怎么怎么知错能改,纪锴忍着不予置评。继而请纪锴劝黎未都,纪锴只当耳旁风。对方毕竟是长辈,基本的尊重也不能没有,黎父见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开始尝试迂回战术,讲起了黎未都小时候的事情。

这下纪锴爱听了。

“真的……只有十九岁?那么小就自己开公司了!”

搅动着丝滑的咖啡,有点开心又多了解了他几分。之前只看到名片上那么多头衔,还以为是富二代靠老爸,没想到完全是年少有为自己创的业。回去可一定要好好地抱住吹一吹。

黎父那张五官分明立体的脸上阴沉沉的,冷冰冰没有半分笑意。

“成功什么?弄什么破游戏的小公司赚那一点点钱,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叫他回来跟他大伯念博士生也不去,跟我做地产也不肯。我黎昌济的儿子,居然不愿意继承家族企业,每次别人提起他多么多么‘成功’,都像是在笑话我!”

纪锴倒也把这话当笑话听了。真的,爹想让儿子继承亿万家产,儿子却不愿意理睬,有钱人的苦恼还真是高层次。

“叔叔您别这么想,其实未都公司真的也挺赚钱的了,而且他不是还有弟弟妹妹吗?既然喜欢做程序,能养活得起自己、过得开心不就行了?”

黎父眼中寒光闪过:“所谓的能养活自己,还不是我心软一直放任他。”

“要是直接拿钱压垮他公司,他那些小打小闹根本就不堪一击。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回家?还是说,纪教授要拿你那几千块的工资养他?”

“……”纪锴想了想,万一哪一天真要他养,一起住小房子,去菜市场讲价买菜什么的,未都那么贤惠,一样能过得很幸福吧。

“纪教授你最好劝劝他,别逼我非要走到那一步。我都是为他好,未都他就是年轻叛逆,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成功——等他有一天站在我的位置,才知道什么叫‘不畏浮云遮望眼’”

行行行,纪锴实在忍不住,终于开启了“锴哥搬板凳给你讲道理”模式:“叔叔,其实吧,每个人想要的东西是不同的。您那种成功,还真的未必是未都想要的。”

据纪锴这些天观察,单那一个繁荣科技公司,就已经够黎未都头大的了。自打谈恋爱以后,更是一心窝在家里卖萌打滚买菜做饭过甜甜的小日子,每次去加班都低气压挂着宽面条泪。

你要是把你那个商业帝国交给他,真的,他分分钟给你当亡国之君你信不信?

黎父嘴角扯起一抹不屑:“‘想要的不同’,只是普通人得不到借口而已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想要的,都是成为人上人,没有一个例外!”

“不不,叔叔,您这叫‘价值观单一’。”

纪锴伸手,叫来了点餐的服务生。

“麻烦您,我要一份芝士烤榴莲,一份黄酒泥螺,来份炭烤毛鸡蛋,再来个炸蚕蛹。”抬头一个大笑脸:“叔叔我请您。”

黎父:“……”

“这些菜我都特别喜欢吃,但您大概吃不惯吧?看吧,这就是所谓的个人喜好不同了。”

“……”

“叔叔既然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出生在一个南方小城市吧?就是那种自食其力的工人家庭,爸妈都是性格淳朴的穷人,见识不广、眼界也不高。”

“我小时候成绩好,每次得了奖状回来我妈都很光荣。也经常督促我好好学习,说咱家终于要有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大学生了。”

“但我从八九岁的时候,开始沉迷木工。有一次很认真地跟我爸说,我将来不想念大学,就想当个木匠。”

“那天,我爸妈在房间里讨论了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出来跟我说,当木匠就是不怎么赚钱,但也饿不死,我要是真的觉得喜欢、觉得开心,他和妈妈无论如何都支持我。”

黎父冷笑一声:“作为父母,支持这种决定太不负责任了吧?”

“但是叔叔,‘家人’的存在意义不就是这样么——‘有些事我也许不能理解你,但我依然尊重你的选择,并且无条件爱你。’如果连身边最亲的人都不能互相理解相互支持,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还能依靠谁呢?”

黎父的脸色骤然发青,憋了半晌:“未都喜欢男人这事,我已经足够、足够容忍他了!为什么其他事还不肯乖乖听话服从家里安排,到底还要一次次让我丢脸到什么时候?”

“容忍,丢脸……”

纪锴餐叉戳了戳榴莲馅儿,结合着炭烤芝士特别香,黎父的脸又黑了几分。

“但是,未都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而已,并不欠您什么吧。”

“他不欠我什么?从小吃我住我,过着别的孩子过不了的奢侈生活,他说他不欠我?就算有义务养他,养到十八岁也结束了!我还把他供到了大学毕业,这都是恩情!”

“可是,您也伤害了他吧。”

因为小时候家庭的阴影,他那么多年睡不好、需要药物维持睡眠,直到现在也偶尔会做噩梦惊醒。

纪锴作为每天抱着他入睡的那个人,想想他或许还要用很多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去忍受这份伤痛,简直心疼得要死。可是加害者在这边,竟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那是他自己脆弱,”黎父横眉道,“我还有其他的儿子女儿,没一个像他一样精神有问题!”

纪锴十分无奈,脑子里过曾经读过的资料:“十三岁自己离家创业,当了六七年学徒,二十岁赚到第一桶金。后来投资生意几乎未尝一败,以眼光精准、雷厉风行著称,三十八岁富豪榜上有名。”

“想要让您这样的人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确实很难吧。可是,二十多年来父子关系渐行渐远,如果这是生意场,叔叔一定会想到要及时止损、改变策略的吧?”

“可是对未都,为什么就只能是那样强硬的态度呢?宁可继续伤害他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还要坚持所谓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您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尊重和交流呢?”

“我的父亲,生前是个很普通的人,没有给我带来过什么好的物质生活。但他理解我,把我不仅当儿子,更当朋友看待。我很爱他,到现在也深深地尊敬着他。”

“……”黎父憋了好久,“你们还是太年轻,等再过几年,会理解我的苦心!”

纪锴不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还是真的无可救药,正有些疲倦,抬眼只见楼梯间那边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黎未都一路从公司赶来太着急,又是不修边幅的黑框眼镜状态,纪锴其实越来越喜欢他这个状态了,总觉得非常温和、非常可爱。

“纪锴,他、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被紧张兮兮地摸手、摸脸、抱抱,全程开心。没事,未都我没事,不过是跟您老爸关于不同的人生观点,充分而友好地交换了一些意见而已。

“走,我们走!”

人家两个拉着手,全程被无视的黎父坐不住了:“未都,一整年不见了,让你回家过年都不来,对亲生父亲一见面就是这个视而不见的态度?”

黎未都这才很勉强地回过头:“您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单独找他这种事,请不要再有下一次。”

黎父怒:“你自己不孝顺就算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跟我未来女婿聊聊天还不行了?”

纪锴:“……”

黎未都:“……”

#比较懒爱躺,想当儿媳。准公公却一口一个“女婿”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第60章

黎父那天走后没多久,纪锴就收到了一条通讯软件的验证信息——“黎昌济。”

直接忽略。导致之后一个小时内,“黎昌济”刷屏了纪锴一整个列表的新好友申请。

超想吐槽,忍了忍,最后还是吐槽了:“你爸他……是不是完全没朋友?”

“没朋友就对了,”黎未都冷冷道,“像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有人敢真心和他做朋友?你也不要理他,有他在的地方一般准没好事,更不要说那个人还特别擅长颠倒黑白、博取同情,被他骗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

“……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戏精,”黎未都垂眸,抿了抿无色的唇,低声补了一句,“跟你以前那个朱凌一模一样。”

呵,行吧。纪锴笑了一声,舒舒服服窝在副驾驶,伸手顺顺黎总最近长长了不少的头发。

我日常黑小妖精,你日常黑朱凌。黑黑更健康。

……

年前的最后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戚扬、左研他们过来玩,一群汉子在院子里堆起了一只一米八的超级大雪人。

第二天阳光灿烂、小院静谧,纪锴清早开窗透气,看到黎未都的一只旧格子围巾,被围在了那只雪人的脖子上。

是不是温柔的人,都会有这种莫名的小爱心。回头看看床上那人睡脸,很沉静,睫毛长长的。

……好像总是这样,这个男人,总能戳到他心底柔软的地方。

雪连着几天不化,基友团又几番组团来别墅区,进行了堪比真人CS刺激程度的模拟雪战。玩得太兴奋的结果就是,黎总不幸着凉半夜发烧,果断开启了按阴历算旧年最后一次、按阳历算新年第一次的住院之旅。

“让你不听我话吧?”

吊完水躺病床上,纪锴扯过他凉冰冰的手臂拽着环自己腰上:“回家的时候追着你要你先把头发擦干,你非要跟我死不正经……”

“我……咳,就是不正经。”黎未都的嗓子完全哑了,涩得要命,脸也红得不太正常,唯独精神倒挺好。

在温暖的被窝里,用刚拆了吊针还在酸疼的手在好捏的地方狠狠揩了几把油,等人家瞪他的时候,又一脸纯情迷恋地去索吻:“我不正经的时候,是谁被伺候得特别特别挺舒服的?”

纪锴心说完了完了,清纯一去不复返。

我家曾经连片都不看的正经小总裁,最近越来越狂放不羁了。

“……也是最近加班累着了,身体抵抗力才变差的吧?你们公司也是,大过年的来项目,不让人消停。”

说着,双手又笼过去人家耳边顺毛。纪锴最近真心特别喜欢黎未都忙得来不及剪的黑发,变长之后特别软,特别好摸,一摸停不下来。

“对了,等你忙完之前,就不要每天赶回来给我做饭了。我给你做便当送你公司好不好?虽然我做的没你好吃,你别嫌弃就行。”

“……”黎总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呀。

就连睡着了,表情都是甜甜的。让纪锴不禁认真反思,我是不是还有努力空间,可以对他更好更宠更爱护?

……

纪锴没跟黎未都说,夹杂在黎父的一大堆未通过申请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申请。

叶氤。是的,就是那只小妖精。

不知道什么情况,都消停那么久了,怎么突然又盯上他?

……

“拜托,你男人都跟你订好日子离婚了,你还死缠着不放你脑子怕不是有病吧?”

“像你这样又老又丑的女人,赶紧体面点让位吧!你抢不过我的,死赖着不走也没有用,还是说想要我发你我们俩的亲密照让你洗洗眼才死心啊?”

半夜爬起来上厕所的,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骤然听到电梯间那边某人电话另一端尖利刻薄的音调。

卧槽,什么鬼?目测小三逼宫现场?

这么嚣张,呃,话说那只小妖精突然来加老子,不是也打算来这一出阴阳怪气的吧……不对啊,朱凌不是已经拱手让你了么?莫不是都这么久了还想把未都要回去?

继续走,走过电梯间,赫然看到居然是白阿姨。之前说回去了,竟然没回去,靠墙接着电话,眼睛红红的。

那边的女人还在骂,声音嚣张、特别清晰。

“……”

“阿姨,我来?”

上次怼叶氤。这次怼欺负过黎未都的前后妈,果断不怂。

想当年大学毕业,纪锴差点和左研一样成了一个律师,只是后来继续念了研究生留校教书。可讼棍的本领还是练过的,直接拿过电话,和对方从十八辈祖宗开始慢慢聊,继而进展到其类人猿祖先,就连进化前的单细胞草履虫都不放过。

全程文明,各种亲切问候,没有一句脏话。

路过值夜班的大眼睛小护士惊得停下了脚步。之前就注意到这位帅哥了,一身灰色长风衣打扮得有品位有内涵状,不开口看着像个低调奢华的成功人士……当然现在听他开了口,果然是成功人士吧,这也太能说了!

看他说顺口了,还悠悠然掏了根烟想点。小护士连忙拼命摆手指了指禁烟标志,只见那帅哥点了点头,拿着手机干脆往大门口走,没点的烟咬在嘴里继续滔滔不绝。

门口,撞上一小撮刚打了群架包扎好的大金链子青龙臂的小混混。

听着那叼烟哥们花式骂人,小混混一个个瞠目结舌。蹑手蹑脚、不敢大喘气地打他旁边默默飘过。这大哥混哪个堂口的啊?没见过啊?太他妈社会了,惹不起惹不起。

……

“所以,真是很莫名其妙的对吧?都答应下周五跟未都爸爸去办离婚手续了,现在又来骂我几个意思?”

“还有她不是忘了吧,居然敢说我老女人?我比她还小好几岁呢。哼,奶奶的再惹我,我这婚还就不离了!就不让她上位看她怎么办!”

纪锴送白阿姨上出租车,本来还有些担心。

不过想想,那好歹也是个这么多年来跟过土豪爹、养过别扭儿子,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应该不会真的那么脆弱。

第二天,送大病初愈的苦逼黎总继续回公司加班,自己开车回家之后,看到白阿姨正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锴有点慌,从来没见过柔弱的白阿姨那么魔性过。

“我就说,那个女的怎么突然像疯了一样骂我。原来是,哈哈哈,被人给截胡了!未都爸爸又有新欢了,翻脸不愿意跟她结婚了,她还以为是我劝的,哈哈哈结果这下可彻底傻眼了吧!”

“纪锴你是不知道,就刚才……哈哈哈,未都爸爸生意伙伴的老婆打电话给我。说新欢是个大民企单身女老板,人漂亮又能干,说是未都爸爸见了她就不行了。”

“疯狂追求送了好多名贵珠宝、还给她买了房子和车,结果人家到现在只跟他吃吃饭,手都没让摸一下。”

“真羡慕啊。要是我当年没结婚那么早,也去努力打拼一下,唉……”

这个突然峰回路转的故事,在白阿姨离婚当天,居然升级了八卦新版。

“啊哈哈,哈哈哈……你和未都说要来送我,我非不让你们送。说想自己有尊严地离这个婚,真是太可惜了,纪锴你真应该来现场围观一下的!”

“办手续的时候,哈哈,未都爸爸带着的是小四,就是那个女老板——结果小三也来了,和一帮亲戚过来堵他们,说自己怀孕了、指责未都爸爸耽误了那么多年青春,要讨个说法。”

“结果你知道小四说什么?”

“她说哈哈哈……你要是愿意就生下来就生吧,我一定会把你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养的。真不愧是生意场所的女强人,把那个女人和她全家当时气得那张脸哟!”

“虽然我真的感觉好畅快,啊哈哈哈……不过纪锴,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未都说,他肯定不好受。”

“还有,我总算知道未都爸爸怎么变心变得那么斩钉截铁了。”

“那个女老板,其实也并没有多漂亮,但气质真心好……最主要的是,长得和未都亲妈真的好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蛰伏在温暖的家里度过了下雪和化雪,阳春三月之后,果断春暖花开。

随着新的项目进入尾声,黎未都忙于各种出差、加班甚至睡公司。纪锴经常会去公司陪他加班,但陪着陪着……嗯,没办法再陪了,因为纪老师也得开始上班了!

上班的第一天,黎未都赶一个特别急的进度,没能依约接送他。

特别后悔,他就食了一次言,他的熊宝宝居然受伤了!

……

纪锴真心觉得,他和X大的缘分是不是已经到了尽头。

上学期车祸,结果一学期没代课。这学期全院开学前大会,下午四点会议结束,一看时间刚好,去办公室换了衣服美滋滋想顺道去躺健身房,结果手贱试用新器材,一不小心……大腿肌肉拉伤!

当即疼得一头冷汗,完全呈瘸状态,一步也走不了。

这难道又要请假?领导会有意见的吧!又转念想想,或许还好……大一新生还要报到、军训,差不多大半个月后才会正式开课,给了他治疗的时间。

去医院,医生说最好用中医药敷针灸结合脉冲电流的方式搭配治疗,结果那阵仗好吓人——巨粗的几根针,通着电就往大腿穴位上扎,整条腿被电得一抽一抽的。

“呵……呵呵,可以,带劲,销魂销魂。”

艹……黎总眼睁睁看自家熊宝宝被人戳针,简直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真的,你别做了!工地太危险,不要干了!”

无处发泄,在医院就小小声开始跟纪锴闹,纪锴无奈:“未都,我这健身房弄的,又不是上班弄的!之前不是你亲自开车来,把我背出去的么?你忘啦?”

黎未都:“要不是累了一整天了,又怎么会在运动的时候被拉伤?就这么说了,以后我养你!你之前不是喜欢我书架上那些画、那些精工艺术么?我送你去学,咱以后不干体力活了!”

纪锴望天。

很想认真重申一遍“其实,我真的是一个老师”,却怕又被黎未都被当成什么鬼剧情动作片里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就他现在这个肌肉拉伤、一抬腿直接疼到龇牙咧嘴的悲催情况,要是再不要命做出什么剧烈床上运动的话,恐怕呵呵,直接小命都彻底交代去了。

……

万万没想到,在家休养几天,关于“我养你”这件事,黎未都居然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了。

第61章

黎未都当然知道,管得太宽这点是病。

之前那段失败的恋爱经验,已经用无数事实告诫过他,太把心思放在对方身上,反而会让别人压力,最后落得人怨狗嫌弃。

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着实替纪锴担心,甚至都操上了一个父辈家长才应该操的心——像你这么自由散漫惯了,后半辈子有我照顾你还好。可万一我哪天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怎么办?

干体力活并不是长久之计。是,你还有朱凌给你的一套房,或许还有点存款,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还真不一定够用的。

趁着人腿残了每天只能窝在沙发休养生息。干脆电视关掉,手机拿走,不顾纪锴哀嚎把一大摞艺术类读物和画册放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

“趁着这些天没事,你把这些书看一下吧。”

“……”

“还有什么别的感兴趣的方向,也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买书,以后选机构送你去上学。”

或者,哪天去做个公证,或者干脆去领个证,把我市里的几处房产都写你名下算了。

然而,黎未都知道,纪锴大概率不会接受他的“施舍”。

也是非常无奈了——明明没在一起的时候,买衣服什么的,纪锴来者不拒。可真在一起之后,却变得各种不愿意让他多花钱。

【‘一个大男人的,年纪轻轻又有手有脚的,不能总想着指望别人’。未都,这话可是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候,你亲口跟我说的吧?】

好像还说过“不能自食其力,回家必遭另一半嫌弃”。那个时候咱俩不熟,所以那个时候的话,才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黎未都十分心塞,完全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我说的是朱凌会嫌弃你,又不是我会嫌弃你!

你看你那么久不能上班,分分钟要养不起自己了,还不让我养你。你这个人怎么心这么大,都不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担心的吗?

“未都,我其实吧……真的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了。”

又有寒暑假,又不用坐班,人际关系简单——然而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无情打断了。

“说来说去,你这人就是懒散成性、安于现状,完全不愿意去考虑复杂的问题吧?”

纪锴:“……”

“明明头脑挺好的,我这边又可以给你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你就努努力多读点书、学点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以后的职业不好吗?这样的机会,好多人想要都没有,你好歹也自己稍微有点人生追求啊?”

哎等等,你什么意思?

纪老师皱了皱眉,心里果断有点小异样了。

什么情况?现在是嫌弃老子没人生追求?

老子幸好并不真是个搬砖的!要真是个搬砖的,还得坐在这儿乖乖听你指点江山、逼我努力上进,忍受男性的尊严被伤害?

就不能开开心心当个民工搬个砖么?还是说,在一起半年了,终于进入倦怠期?从“特别好、最棒、喜欢得不行”,变成有点嫌弃没文化小民工配不上高学历总裁大人了?

“……未都,你要像这样说我,我就有点不高兴了。”

其实本来,这也真不是什么大事。

和过去一些列被他diss成“黄脸婆”“靠朱凌养”的种种误会相比,真的算不上什么,更用不着上纲上线。

但是纪锴在这一刻,头脑中却闪过了某个稀里哗啦的雨夜里,朱凌在电话里的哭泣控诉。

【锴哥,如果我说错话、做错事,惹你不开心,让你生气了,你当场教训我让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憋在心里?】

如果说,在那一段失败的关系里,纪锴还能总结出什么像样的“经验教训”的话。也只有这句话了。

于是,严肃认真地望着黎总,以就事论事的态度,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黎未都,你总不能一边说着喜欢我,还一边嫌弃我吧?就算我是搬砖的,都享受了我搬砖的身材了,却接受不了我搬砖的自由散漫没文化,是不是有点过分?”

“……”

“……”

一阵沉默,黎未都:“你刚才喊我什么?”

纪锴:“??”

“‘黎未都’?就劝你几句而已,你就给我连名带姓了是吧?”

纪锴:“?!?!”

完全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那边小木偶就陷入了头顶乌云的低气压状态,机械性地转身拿了外套,摇摇晃晃走到门边开始穿鞋子。这种情况,纪锴印象中是见过的,上次直接追过去摁下拖回沙发上哄了。

问题是,现在他呈残障状,并没办法迅速下床去追人家。

“……等一下,你去哪?”

“……”

“说话!”

“去、去买菜不行?要你管!”

纪锴:“……”

“哎不对!昨天不是才买过一冰箱的菜吗?”

然而大门已经“砰”地关上了。纪教授呆呆坐在沙发上,一脸懵逼思考着著名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真的,活久见啊!这、这发生什么了突然就打击到他了?就、就因为我了叫了一声全名?有这么严重?

不不,歪着头又想了一会儿。未都这个人敏感纤细爱钻牛角尖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他在一起,万万不能粗放没神经,必须得当成精贵的玻璃制品,小心仔细再注意的啊!

叹了口气,伸手从茶几摸过电话,拨通,旁边屋子叮铃铃地响起来了。人家手机没带出门。

……等他回来?

是真的去买菜了吧,总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跑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生闷气?

挂断电话后,手机的背景自动回到了桌面壁纸。茵茵绿草间,一只小木偶正从身后搂着毛绒绒的春天小熊。

明明是超级别扭脸,却隐隐地露出又温暖又幸福的眼神。

纪锴盯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酸酸的。

无论如何,未都他……以前受的委屈也已经挺多的了。

真的已经特别多了,我不能再让他受委屈了啊。一点点都不行,一会儿都不行,果断爬起来。

连着十来天的医院治疗、沙发瘫加十全大补汤,大腿拉伤的地方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抬不高腿,跑步以上的运动一样也不行,但慢慢挪着小心走路还是可以的。

龇牙咧嘴换上运动裤,哆哆嗦嗦扶墙站起来。

超市不远,去找找他,赶快哄哄吧。

……

今天中午,已经打算好了做纪锴最喜欢的黄花菜茶树菇木耳萝卜杂煮炖肉的。

肉用料酒和红烧酱油腌上了,茶树菇泡上了,萝卜也削好了……

家里什么都不缺,完全没有要买的东西呢。

游魂一样在超市里瞎转悠,三月份超市的空调竟然还开着,把屋里烘得燥热,只有生鲜冷柜散发出来习习冰冷的气息。黎未都傻傻站在那里,和冰鲜的海鱼大眼瞪小眼。

其实,黎未都也知道自己刚才话说得有点急,有些口不择言惹人不爽。

可也都是出于为他着急、为他好的心啊!他倒好了,一脸严肃、凶了吧唧跟老师训学生似的态度跟他讲道理,还“黎未都”都出来了!你都有这本事讲道理,你倒是有本事去念书啊?

真的……以前从来没这么喊过他的。先是“黎总”,后来是“未都”,从来没连头带尾全称三个字过!

委屈,心塞。

“……”被冰森森的冷气吹了一会儿,发烫的脑子缓缓镇静下来。

摇摇头,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委屈了,仔细想想这都什么事儿啊?回想一下以前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那时候受过那么多的委屈打击,却都能一声不吭默默消化掉,可现在呢?

是每天被宠得多厉害、多作威作福,才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超级不开心?

……纪锴多好啊。

以前发信息,叶氤几乎不回的。就算回,通常也不过一句简短的“哦”。感觉好像是他每天抱着手机发信息自说自话。

可熊宝宝就从来不会这样。回复信息永远及时,而且比他发的要长,还会带各种动图的可爱熊表情,每句话都充满温暖和爱。

再想想曾经最惨的时候,公司还没走上正轨,大学里又撞上期末考试,叶氤还跟他闹分手。整个人恍恍惚惚窝在沙发上复习,看个十分钟的书,想着会不会真的分了,掉五分钟眼泪;再想着公司的前景堪忧又束手无策,又掉五分钟眼泪。

然后缓过神来,想想不行啊明天还考试呢,又继续强忍着再看十分钟的书。一整个期末,就这样循环。

……没遇到他的时候,多悲惨啊。所以,现在的人生还有什么可不满的?他就算自由散漫又怎么样?大不了你偷着给他买份信托保障他下半生得了,何必催着他去努什么力?

再说,他要是不搬砖,他那么好,能找你?!

越想,越觉得自己好蠢。

蠢得都快哭了。忍不住笑了,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酸痛的眼睛。

……

纪锴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名残疾人。

慢悠悠挪进超市,还好里面本来就不算太大,找了一小会儿,远远已经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嗯,站在冷冻鱼柜面前,高富帅大河豚正在跟冷柜里的冰鲜比目咸鱼对瞪呢。

好气又好笑。

说好的今天中午吃红烧肉呢?又打算买鱼坑我?

……

之前吵架那次连着吃了好几顿全素宴后,黎总的阴险劲儿突然上来了。大概也是发现总是做全素宴的话,他自己也得跟着纪锴一起吃斋念佛,果断改变策略。

他开始做鱼。

鱼这玩意儿简直妙,对黎未都来说是肉,对纪锴来说是素。做完每次都能美美地挑着鱼刺吃着肉,好整以暇看纪锴露出欲求不满苦逼脸。

说正经的,黎未都做的鱼头炖豆腐什么的,一次两次吃着,味道还是挺鲜美的。

但是连着好几天都是鱼,纪锴就实在撑不住了。最后不要脸地在床上各种哄,未都,老子每天吃你的豆腐就足够了。

其他时候,还是给我肉好不好?

后来确实被赏了好几顿“肉”,然而此肉非彼肉。每天身体被掏空又得不到补充的纪老师欲哭无泪。

正满肚子残念,忽然看到黎未都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

卧槽!

行行!老子吃鱼,吃鱼还不行吗?你别……

心脏一下子就不行了,各种铺天盖地自责。老子脑子是不是有病呀,居然为了一点点破事就跟他拌嘴,害得他那么难过,他还好心好意买菜给我做饭吃。

“未……”

正准备上前抱住他,手腕却突然一重,从背后被人一把给捉住了。

……温暖的。

这段日子,习惯了黎未都那双修长冰凉的手,纪锴几乎遗忘了这种“正常人”的温度和触感。

“锴哥。”

熟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地靠近,简直扎脑子。

纪锴如临大敌,缓缓回头。第一眼先看到了耳钉碎钻闪出的夺目火彩。

一个冬天过去,朱凌已经从南美的日晒痕迹里白回来了。整个人白肤黑瞳,完全恢复了闪闪亮亮、几乎和初遇时一模一样的帅气状态。

今天的他没有全副武装。

只有一只黑色的低檐金属扣帽,戴了一只遮脸的无片镜框,没有口罩。

……

大概是因为这儿是距离市区将近二十公里的别墅区超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遇上娱记或者粉丝的概率并不大。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儿可是距离市区二十公里的别墅区超市啊!

你没事往这儿跑干什么?这鬼地方黑心店家仗着没有竞争,货品既不齐全又不划算,特别坑人……

朱凌左手紧紧捏住他,右手伸出来,缓缓抚过货架上方成排的红酒。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个牌子的酒。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尝过更好、更贵的了,已经忘了旧的、移情别恋了?”

纪锴:“……”

“你拉黑我,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也就算了。可是连小琰你都不管了?那是你儿子,你挤出点时间陪他过年都不愿意?”

不,其实我也很想陪儿子过年的。

是真的想。

问题是,你让他打电话来,请我在除夕的晚上“去奶奶家一起吃个饭”(朱凌妈妈家),鸿门宴的感觉未免也太明显了,怕惹出事端、更怕未都想多,真心不敢去!

“……你不住家里,去你学校也等不到你,我只好来这儿找你。”

朱凌的眼神有些定定的阴冷,又望了望四周满是昂贵进口货物的货架,勾起优美的唇形冷笑了一声:“咱们分开才几个月?你在这儿看来已经住得很习惯了。”

“也是,豪宅大别墅住起来,肯定和普通的公寓感觉很不一样吧?”

纪锴听到这儿总算听明白了——

敢情专程蹲点这儿等老子,就是单纯为了挑衅来了?

好好,来得正好。

正好他一直都在懊恼,上次刚正面居然最后被整哭了!特别不爽自己,后来回家脑子里至少过了一百零八种自杀式反怼轰炸的方法,只恨不能回到游乐场那天一雪前耻。

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

火力值瞬间攒满,就要开怼,突然反应过来手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连忙狂甩!

早就已经没关系了,光天化日的扯着老子几个意思?这男男授受不亲的,可千万别叫我家醋缸总裁给绕回来给看见了!

第62章

甩开手的瞬间,朱凌的脸色彻底变了。

眼眶微红,像是不信、像是愤怒、又像是隐隐的受伤,却倔强地扯起了唇角。

“所以锴哥,我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是细菌了吗,碰一下就会中毒?”

可不是会中毒咋的。万一被未都看见,这一下子剂量足够致死了吧。

万一被未都……纪锴兀自愣了愣。

虽然一直也都有大概的感知,但从来没有哪一刻比当下更为清晰——

眼前的人,曾经抱着吉他歌声动人的青年。一个皱眉、一束花、一句话就能彻底他心软如棉、欣喜无比,只身上莫名蹭来的闪闪亮亮的粉末,就能让他笑着拍打半天的人。

现在,别说像这样红了眼睛了。就算在他面前嚎啕大哭,恐怕也已经完全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看着他,满脑子只想着自家那只笨笨的小木偶,心里软软的。

……朱凌,我不爱你了。

终于可以确定,我是真的不爱你了。

长舒了一口气,纪锴的眼睛里染上了些许光明,俊朗的脸庞甚至也变得柔和起来。

刚分开的时候,被车撞了都还执迷不悟。一度以为彻底忘记他,一定会是一件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

以至于总是怀揣着隐隐不安。

就算被黎未都温柔照顾,渐渐动心、喜欢,享受着新奇、甜蜜和幸福的同时,也不忘努力把过去的一切层层密封包裹在盒子里,扔在心房墙角始终不敢多看一眼。

总觉得,那里面装着一颗定时炸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打开。

因为,曾经是那么喜欢他。

游乐场那天,莫名其妙掉了眼泪,事后还要努力装没事,其实心里自己吓了个半死——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吧?要是那样岂不是糟糕透了,对得起谁?

直到今天。

所有的惶惑,终于尘埃落定。

线路剪断了,火药倒空了,那枚炸弹永远不会再造成伤害了。

他的整颗心,已经全是那只抱着熊宝宝的小木偶的了。

“……你,是不是已经跟他上过床了?”

冷不防的一句,骤然浇灭了刚刚升起那么一丢丢的感慨。纪锴愣了愣:不然呢?都离婚半年了,我一个正当年的肉食动物难道还要守贞节牌坊不成?

身子突然被狠狠一压,整个后背抵在红酒货架上生疼。朱凌的脸很近,凶神恶煞红着眼活像一只吸血鬼。

“纪锴,你知不知道?自打从南美回来,我每天到处找你!!”

“你拖黑我,我就去家里楼下等你,在那一亮一暗的破路灯下不知道站了几个晚上!天特别冷,我整个人冻得发僵,就一边在手上呵气,一边跟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我做错事的惩罚!”

“这半年来,我每天都在后悔,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去南美,恨不得时光倒流,当初一直待在你身边看着你、缠着你就好了!每次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都忍不住会去想我、你、小琰,过去我们三个有多幸福!”

“可是你呢?你心够大啊!”

“在我想你想得难过到想死时候,在我遇到南美恐袭差点没命的时候,你呢?你牵着人家的手幸福去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被逼着去医院打营养剂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在他家吃他做的东西、跟他亲热!”

“为什么是他?你明知道我最恨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还是说,你们两个其实早就……锴哥,你说实话,你跟他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

“我们离婚,都你单方面决定就逼着我就离了,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再给我一次机会!那天他还来了,你说实话,你逼我走是不是为了他?”

“我不信,要不是他做了什么,我们那么多年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没有就没有了的?你为什么从头到尾从没考虑过要复合,从没考虑过要原谅我?!”

……

纪锴从懵逼,到发呆,终于听完了,那一个暴脾气蹭蹭蹭哟。

真的,可能有些人真要在失去了之后才知道——当初就不该好好珍惜他!

咱俩怎么分手的、什么原因分开的,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一杆秤、不比谁都清楚怎么回事?又不是失忆了,难道还选择性健忘?

“朱凌,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还是装委屈、颠倒是非加指责三连,就连套路都跟过去一模一样的。但这样真的不行啊,网上那么多留言骂你“永远都走同一个戏路”的,你都装没看见的是吗?

“过去的那些事,我本来想给你留面子的。非要我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再说一次?”

声音还是压低的,毕竟还是在超市这种公共场所,纪锴也不想引得别人侧目。但全开的气场,以及带着一股狞笑生机勃发的愤怒,已经把朱凌彻底震慑在了当场。

热血沸腾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悲怆。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是不能狠狠怼你。

只是离婚那次,我没舍得。而上一次,又觉得很难过。

可是,凭什么我该难过?做错事情的不是我,在一起五年,我对你掏心掏肺自问无愧,凭什么都已经分开了,你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打扰我的生活、无底线污蔑抹黑我。

朱凌,我们在一起真挺久的。我很了解你,也完全知道怎么割你你最疼。

只是以前总想着毕竟爱过,想给你留一丝情面。

不,不留了。不对你残忍,就是对自己残忍,就是对我现在爱的人残忍,所以——

“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原谅你,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管你做了什么、跟谁如胶似漆护着,我都应该心胸宽广,乖乖等你回家,无条件包容、理解?呵,倒也是啊,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咱们为什么离婚,说白了不就为一张画吗?”

“不就为你给人家买了个戒指吗?不就因为你跟别人上了床吗?不就是你前后骗了我两句吗?”

“那再往宏观点说说,世界那么大,统共‘不就’也就是那么点破事?不就是杀人放火,不就是作奸犯科,不就是诛了别人九族十八代,大家那么心胸狭窄做什么呢?都原谅啊!”

“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咱俩不也就是离了个婚?”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互相谅解不就算了吗?何必还要纠缠、还要来找我?何况,就算真的我跟未都先好上了,按照‘必须原谅你’的逻辑,你也应该包容我、祝福我不是吗?”

低沉的声音,挟裹着危险的雄性气息直逼朱凌面门。纪锴没有推他,他却晃了晃,好像完全站不稳了,差点把背后货架上的罐头给撞打下来。

……

“真的,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让未都误会。”

“还是说,你对我跟他的感情很有兴趣,想亲耳听听他到底跟你有什么不一样、我为什么喜欢他?”

朱凌觉得,眼前的人、整个世界都好陌生。自己仿佛一条砧板上躺着的缺水鱼,而这个曾经能让他牵手、让他随便摸摸抱抱的男人正拿着刀,一刀一刀轻而易举地在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不想听,却动不了。两腿灌铅,头脑嗡鸣,像是被轰炸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因为他从来不会骗我、不隐瞒内心真实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

“明明是那种少爷出身的人,却既懂收拾家,又能体贴人。跟他在一起从来不用猜来猜去,脾气也好,每天过得都很舒服,一点也不心累。”

“工作虽然忙,但总能想着发信息给我,随时汇报行踪不让我担心。节假日加班再晚,也会努力想办法赶回家陪我。”

“吃鱼永远留给我鱼肚子那块没刺的地方,买饮料都让我喝第一口,给我剥松子、敲核桃。我咬过一口不爱吃的东西,会毫不犹豫替我吃掉。”

……

“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本身就已经非常幸运了。其他的事情,要是再抱有太高的期待,就真的太贪心了。”

“所以,从来不敢想你会对我多好。跟你在一起那些年,你能记着我的实话,我总会受宠若惊;而其他时候,答应好的事情过了宿搁凉了、摆馊了,描绘了种种大好蓝图却忘记兑现,我也觉得没什么不正常。”

“我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婚姻就是这样,不温柔,再怎么努力都很苍白、很现实。”

“直到跟他在一起……给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他很擅长照顾人,对于说出口的承诺很认真,答应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忘记。这让我对他、对这段感情很有信心,觉得跟他在一起走下去不有任何问题,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一定可以携手解决。”

“我现在在努力,努力将来能跟他结婚。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

黎未都站在货架背面,浑身发烫。他刚才也是正好绕到这边来,然后就发现了那两个人,也不知道该走不该走,最后就变成了全程隔着货架听ing。

这、这算是被隔空求了个婚吗?

但我比较想当求婚的那一个啊!应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锴哥……”

一声“锴哥”,黎未都从晕乎乎的粉红状态黎一瞬间醒了,简直钻脑子。朱影帝不愧是混歌坛出身的——声音一软,出来的完全是带颤的正太音。

他开始低头抽泣,刚才的强势突然全不见了。要知道朱凌弱势、可怜的样子向来是很招人疼的,每次电视剧一演那种角色,总是能让万千粉丝嗷嗷叫心疼不已。

“你别碰他。”

直接扔了空荡荡的购物篮,一把抱住熊宝宝:“小的时候家长没教过你吗?别人家的东西不准随便摸、随便碰!”

第63章

“哈哈,哈,朱凌刚才那张脸真是可笑,嘶——”

“行了,还笑!也不先看看你自己!跟那种头脑简单的人有什么可打的?”

纪锴皱眉,又抽了一张从超市拿的湿巾,给黎未都擦了擦破掉的唇角。也是邪乎了,看他脸颊唇角几处擦伤明明挺心疼,但……那种莫名的禁忌诱惑感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黎未都抱着他宣誓完主权,跟朱凌大眼瞪小眼没二话,直接互撕开干。

……

在纪锴老家,像这种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仇家,有个专门的称谓叫做“乌眼鸡”。

原来一直觉得挺怪的,只见过“乌鸡”,并不知道“乌眼鸡”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结果,就刚才这俩大庭广众下不要脸不要皮的斗鸡状,以及最后黎未都脸上落的伤和朱凌的熊猫眼,给他彻底生动地上了一课到底那神奇动物长啥样!

“你也是不在乎!咱们小区就这一家超市,以后还怎么有脸过来买菜?”

超市打架,不出意外地货物撞倒一地,保安冲过来拉架,差点都报了警。后来念顾着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好把事情闹太大,最后协商赔了款才从超市小黑屋里放出来。

全程,纪教授无言以对。

腿残迈不开,空有武力值无法加入战局,只能瞅着那两个人瞎胡闹望洋兴叹。

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两次碰面也都是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第一次是为了妖艳,呃不,是清纯J货,后两次……仔细想想居然都是为了他!

人生真奇妙。

之前还觉得小白莲十分的弱受玛丽苏,被霸道总裁和大明星疯抢……没想到啊没想到,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神一样的结局。

“嘶,王导没问题!我确保戚扬和林宝妮到位。呃,夏明修?金枫奖影帝的话可能稍微麻烦一点……我尽量吧。嗯,只要朱凌不在剧组里,一切好说。”

“行了你!”

纪锴拿回手机,一瘸一拐哄他家黎总消消气。

黎未都:“你别管!我就是要恶整他一次,让他张长记性,你还舍不得他是怎么着?”

“……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你别说再话了,看又流血了!”

“我没事!”黎未都帅气地拿手背随便蹭了一把,“刚才要不是保安拦着,当场就彻底收拾他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以为之前威胁他的那些话都是说说而已,我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是不是?”

“也好。上次南美,这次直接把他赶非洲去!”

“哎哟……”纪锴平地一个趔趄,疼疼疼。

“还能不能走了?不然我背你吧。”

“背不了背不了!”大腿拉伤,根本无法抬起来,怎么背啊?

“那我抱你?”

“……啥?”人生继续充满奇妙和不可思议,“抱我?你会死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那一身紧实的好肉,很沉很沉的!

“我想试试看。”黎总听出了挑战的意味,一双黑瞳缓缓闪出诡异兴奋的光,远远望了一眼灰瓦小别墅,“反正离家也不远了,我抱你进门吧!”

“不不,未都,你千万别!我都扯着腿了你待会再闪着腰,咱俩都躺了谁伺候谁……哎哎哎,等等黎总!黎未都!”

真的,你永远无法预测自己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被人当成搬砖工的他,人生中第一次,居然!享受到了公主抱的待遇!

……

被吭哧吭哧抱进门的瞬间,纪锴一个大男人羞涩得像是一个一米八三的新娘子小媳妇。

被小心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黎未都整个人这才终于舍得彻底瘫下来大喘气,同时疯了一样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黎总,黎总,未都,淡定。”

“哈哈………我……挺喜欢抱你的,以后……多抱几次。”

行吧,您老先把气顺顺吧!逞强抱一茬,感觉半条命都耗没有了!

“纪锴,我……呵,是真的……喜欢你。”

一言不合就干架,一言不合就表白。纪锴老脸一红,结果人家黎总表白完还带个小尾巴,“喜欢得没办法用语言表达。”

……这不是用语言表达得挺好的吗?!

指尖被勾住,缓缓缠绕磨蹭,声音闷闷的:“要是,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

“……他比我先认识你,你先喜欢了他,好不甘心。要是我能在他之前遇到你,该多好。”

“但你那个时候真遇上我,你还真未必会喜欢我。”

纪锴轻笑一声,蹭了蹭他柔软的黑发:“我反倒挺庆幸现在才遇到你的。‘早’未必一定是好事,我更愿意在‘对的时间’遇到,长长久久。”

因为,真的不想错过。

就像一颗青色的梅子,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时候,贪心吃下去只会酸到牙痛。而我无数一次感谢上天,遇见你的时候我已经褪去了青涩,好歹修炼出了一点点的成熟、稳重、耐心的和包容。

要知道,几年前的我未必是现在这样。

真在那个时候还不够成熟、还有许多尖锐的锋芒,说不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懂得珍惜和相处,说不定还会惹你伤心。

正想着,黎未都的亲吻落了下来。呼吸繁绕,抵死缠绵,直到不能呼吸,喘着气的声音低沉瘙痒着耳廓:“我想……你跟我秀个恩爱。”

“……”这位的脑回路,总是难测。

秀给谁看?纪锴环顾四周,秀给果毛毛看?

“我是说在通讯软件里,我都写了‘熊宝宝的家属’了,可你到现在把我藏着掖着,朋友圈里都影子看不到!”

纪锴一愣:“什么熊宝宝的家属?”

“我的签名!都那么久了,你没看见?”

“……”确实没看见。

纪锴一般看聊天工具,都直接忽略用户名底下那行小字的。

于是,自以为隔空示爱了好几个月的黎总感到泥石流般的失落。

以及,他非常不能理解纪锴的签名是什么鬼。一度莫名其妙的是一句“6月10日随堂考东校区环阶301教室请不要迟到”,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后来改成了“他照的”,其实也算是隐隐秀了一把吧。但是完全不够,盯了一会儿,签名在他眼皮子底下又被改了。

“未都都的家属。”

“未都……都……”小日子总是突然一口蜜糖,黎总要撑不住了。

纪锴其实已经很努力思考了,你不是写“熊宝宝的家属”么,我得跟你对仗啊。本来还想写“黎总总的家属”来着,但反正……选哪样都是在恶意卖萌吧。

……

纪老师的老寒腿,在黎总每天的精心按摩疗养下好得飞快。很快就开着他那二十万的小迈腾,继续出门上他的班了。

上课的日子真心好、特别有规律。一节40分钟,下课休息的时候正好可以定时查看手机,回复黎未都的各种表面上是“路上看见了猫”“发现一棵歪脖树”,内核是“我想你了”的短信。

想想几个月前,在还不了解他、完全没预料到能有一天能搞在一起的时候。曾经默默同情过小妖精。

男朋友霸道总裁拘禁系又烦死人、神经病自以为是还搞信息轰炸。这特么谁受得了?

现在完全推倒当时的想法——不就回几条短信吗?

人家那么爱你,家务全包、人帅身材好,床上也是电动小马达好用得不行,不就是没安全感,需要你时刻关注吗?

关注他就是了呗!

一小时抽出几分钟回短信根本不麻烦!何况就算在怎么忙,每几个小时想起他一次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吧。

三月末,是X大校庆。

纪副教授某天在办公室备课,华丽丽被院长和副院长敲门了。

作为刚刚结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优秀青年学科带头人,被盛情邀请在校庆日礼堂大会上发表开幕致辞。

“这……要是分配任务的话,当然不会推辞。但其他同事会不会有意见?院长您看,我上学期请了整整一学期的假,那项社科基金项目后来主要都是刘老师和张老师他们做完的。”

老院长老花镜下和蔼脸:“小纪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和小刘小张他们沟通过了。”

“可是院长,我记得张老师一直特别希望能有机会上台致辞,他那么想去的话……”

“这次情况不一样,”话头到这儿,直接被年轻的副院长给抢了过去:“简而言之,这次校庆最重要的事项是有捐款人要来!作为我们学校青年教师的‘脸面’,你必须上!这事儿张老师知道,而且是百分百理解的!”

“……”啥?

“捐款人是某大公司的老板,去年给管工院捐了好几百万。纪副教授啊,今年咱们院能不能拉到科研基金全靠你了,咳……”副院长凑过来,“小道消息,金主性别男,爱好男,咳咳!”

纪锴拍案而起。

说好的公立大学学术殿堂,不存在这种乌七八糟的PY交易呢?何况老子有主啦!

副院长:“就为了学院卖个脸,又不是让你卖身!”

“……”

“绝对没有潜规则!你的职责就是上去站个台,让金主赏心悦目一下,心情一好自然给我们多捐点经费而已。这样以后报销也能从院里面出了,办公室也能装修了,纪教授,加油,为了学院!”

……

三月末,不但是X大校庆,还是纪锴的生日。

黎未都一天拖一天,想不好要送什么生日礼物才好,每天心急如焚。

“不去,跟他们说不去!”

“可是黎总,X大那边副校长和几个学院院长都打电话来请了,说是校庆日为您专设了席位。”

“让陈副总去!那不是他母校吗?之前捐款也都是他牵头的,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X大毕业的。”黎未都简直无奈。

“可是,陈副总他不是在B市参家科技展会呢吗?就黎总您有空能出席啊。”

“不去,我这几天得专注逛街!”到底买什么好?蜂蜜?小鱼干?熊宝宝的生日要买什么才好!

同样是三月末,小区里的杏花樱花都开了。

清早纪锴拉开落地窗帘,眼前是一片纷纷扬的盛景。

“……嗯,又走那么早?”黎总美人春困揉了揉眼,“今天不是周六吗,你平常今天休息的。”

“加班。”一般是休息的,可今天要去致辞啊啊!

纪锴一身便服随意穿好,默默精神分裂中——待会上台要换的西装革履都在办公室里,而他至今,居然还在黎总面前佯装乖巧的搬砖小民工。

最近不好玩。黎总既不逼他学习、也不催他上进了,感觉完全接受了消极散漫的人设。人生平静如咸鱼一般。

“纪锴。”

“嗯?”

“你亲我一下再走吧。”

“好好好。”当然,咸鱼只是说笑。其实人生并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明显你混成啥样,人霸道总裁都照样爱你,都被这么实力宠了,夫复何求?

“以后,每天都亲一个再走。”

黎未都晕晕乎乎,被结结实实啃了几口,感觉好像从小在那个冰冷的家、在疏离陌生的父母那里所缺失的爱,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补足。

真好啊,真幸运遇到这么一个人,不嫌弃自己性子糟糕。

愿意张开怀抱拥抱,让他觉得世界充满善意。而在宠着、顺着他时,又没有一味的妥协骄纵,遇到问题会温和指出,并在逐渐摸清他秉性脾气的基础上,不断倾注信任和爱意,最后把他整个人从冷硬融化得暖暖柔柔的。

视线移动,看向小棉垫里睡得正香的果毛毛。

那小家伙也是一样吧——对着温柔的人,收起浑身的刺,软成柔顺的一团。

……

纪锴出门没多久,黎未都也起来洗漱穿衣了。

怎么办呢?X大校庆,最后陈副总打电话来求代出席,无法推辞。

“黎总您放心,要不了一个小时,最多40分钟。优秀青年科研工作者代表致辞之后,您上去讲两句,剩下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李副校长也很无奈。这位黎总什么情况,居然口口声声急着要去逛街?喜好好独特,怎么跟院里面那些新招进来的年轻小姑娘一样?

黎未都:“40分钟也挺久的,能不能干脆让我第一个上?”

“黎总,黎总,您就坐一会儿,开幕之后您前面就一位。哎那边的学生助理,给黎总倒杯茶!”

闻着清茶香,黎未都心不在焉,听着主持人盛赞了一堆学校百年历史和著名校友套话。

“那么接下来,就请我们法学院的优秀学者、多项国家社科基金课题负责人纪锴副教授,为我们校庆开幕致辞。”

黎未都一愣,终于抬了眼。

纪锴?同名同姓的?简直听到这名字就开心,看样子今天得多捐几百万了。

然后,他看到灯光下的礼堂讲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上台。

很高,长腿和腰身很诱惑,周身带着书卷气息的儒雅俊逸,头发梳得很有型,袖口也扣得严整,垂眸轻咳一声拉过话筒的成熟稳重模样,和今早出门时的笑嘻嘻的开朗完全不一样。

黎未都:“……”

“……”

“……”

但是他为什么会在上面啊?什么情况!?

“李校长,上面那个人……”

“哦,黎总说法学院的纪教授啊?他怎么啦?”

“……”黎未都憋了半天,“我认得他。”

“哈哈哈这样啊,你们都是高学历、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认识也很正常嘛。”

“……”

第64章

黎未都的嘉宾席位,就在校长和副校长身边,算是礼堂最前排正中央的位置,与某人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米。

只可惜,台上的那位青年学者正以神态自若、流畅潇洒的姿态努力回想假大空的演讲稿内容,偶尔向台下一瞥,也只是掠过茫茫人海,完美错过某人火辣辣盯过来的鱼目死光。

心慌意乱。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玩弄起面前的纸杯。

无色的薄唇被茶水狠狠烫了一下,仍旧毫无真实感。

黎未都恍惚想起打发时间看的那些超级英雄电影——你的男朋友蒙个脸,转身就去拯救世界了,而你全程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他就是你熟悉的那个温暖、善良但一事无成的小青年。

直到剧情发展到某一天,在某个完全没有一丝丝防备的情况下,面具忽然掉了。

于是空气一片安静。电影里的角色通常会各种掩口震惊、不信,各种热泪盈眶,演技常常让黎未都觉得浮夸出戏,总觉得,也不至于吧……

不。

至于,太至于了!

简直是空降核打击,世界观被炸的一片片碎渣崩塌。都听了好几分钟的致辞了还在自问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是不是该醒了?

因为……台上那个风度翩翩、带点学者气息的男人到底是谁,是谁?

脸很熟,身材和声音也……问题是尽管如此,我家还是没有这种会被人称为“青年才俊”、西装穿到袖扣都扣严实了的严谨学者啊!

你是谁?你把我拖鞋小背心、喜欢垃圾食品路边摊的熊宝宝藏哪儿去了?快把我那只每天霸气露肉的熊宝宝还给我!

这么想着,无数细节的拼图碎片,却开始慢慢整合起来。

一整个夏天无所事事,天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东走西逛的。呵,呵呵……大学老师的暑假,可不就是没事干么?

再想想以前还是纯洁的男男关系的时候,晚上夜聊的康德、随口引用的汪曾祺、提到他去过的日本、波兰、北美、埃及。越想,黎未都越觉得自己简直奇特——这到底怎么能那么久在眼皮子底下,偏偏视而不见的?

还担心他失业,还担心他吃青春饭以后没人养!

“校长,我想请问这位纪老师……在你们这儿干多久了?”

抱着最后一丝基本希望。嗯,也许是搬砖的同时读书奋起、打破命运……

“纪老师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博士生留校嘛。哦,就是你旁边那位法学院王院长的得意门生,跳级又连读,很年轻二十五岁就毕业了,后来就留校任教啦。”

“……”果然没有那么飞跃的奋起方式吧!

旁边李副校长和法学院副院长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咳,黎总看纪教授这眼神,全程一言难尽啊。

真的可以说是特别热烈了,可你说像是对咱纪副教授一见钟情吧,这热烈的同时好像又有点隐隐的凶残。可要是说像是在看仇家吧——谁用这种眼神儿看仇家?真这么看了,多半也是个相爱相杀。

正盘算咋回事呢,黎总突然“刷”站了起来。

“我来吧。”

喵喵喵?站在台下正等着结束献花的礼仪少女敢怒不敢言,白打扮这么漂亮还盘了头发,给校园风云男神美美献花的机会就这么被横刀夺走了?

不过,仔细看,抢她花这位倒是也是个大帅哥啊。

单眼皮眼尾上挑,简直极品中的极品。皮肤还那么白,但看着又不像是会敷面膜的那一类。莫不是天生?一个月省出生活费大几百块买化妆品,比不上人家原生态?

黎未都表情淡定地掐了下表,一个开幕,某人已经讲了整整十分钟。

脸淡定。心里可一点都不淡定。

低沉的声音,有种沙哑的温柔,又是那种会打在身上酥酥麻麻的诱人的感觉。经过礼堂音响的公放之后,更是一下一下戳心跳戳血管。

那么性感的声音,让全礼堂的人都听光了!

独占欲蹭蹭蹭就上来了,简直想马上把人从台上拽下来,押进车里当场扒光小黑车模式!

忍。挂起邪魅冷笑,捧花上台。

纪锴:“……”

我是眼花了,还是某个没见过的研究生长相身材真心像我家那位……

“纪、教、授。”声音也像。

“稿子背得不错。”

纪锴保持微笑,偷偷吞了一口口水。

“昨晚喊你早点上床,你说你要看书叫我先睡,就背这稿子呢吧?”

“……”

“出门还偷偷换衣服,逗我挺好玩的是吧?我要没发现,你还能再玩挺久的,是吧?”

纪锴:这……咳咳,未都,你听我解释。

黎未都:我不听我不听!

……

……

李副校长和法学院副院长面面相觑。这黎总之前不是说要去逛街吗?咋都一个小时过去了,人突然不走了?

全程坐他俩中间,表情诡异地狂戳手机。

黎少爷:戚扬!纪锴是老师你知道吗?!!

骑羊羊:哦,锴哥又教你啥新姿势了?

黎少爷:我说职业!他是大学老师!

骑羊羊:哦。

黎少爷:你你你为什么那么淡定?他在大学里教、书!不是搬砖!

骑羊羊:我从来就没觉得他是搬砖的啊,看那气质就不像吧。小报上写什么“小民工”之类的,明显只是在恶搞呀。

黎未都:……

骑羊羊:卫轩说他像在企事业单位里上班的。原来是大学老师啊,教体育的吗?

黎少爷:……

从戚扬这边退出来,又戳进“吃药干架华东洪兴帮”群,黎未都实在是没脸在群里问,于是私聊了正在活跃水的左研律师。

黎少爷:纪锴是大学教授???

左研:咦,你居然现在才发现?不是,他逗你一下逗了半年?

黎未都:……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职业!

左研:当然都知道了。

瞪着手机,黎总继续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想了想,又着问了左律师一个极其傻缺的问题。

“朱凌知道他其实不是搬砖的吗?”

左研:……

左研:……

左研:你说呢?

所以,全天下只有他一个很傻很天真?!

……

“其实你也别那么激动。”纪锴那天回家,果断特别乖。各种抢着干家务,现在也在黎未都沙发旁边的小茶几腿上狗腿地擦擦擦。

“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搬砖的。”

黎未都:“不对,你说过!”

“真没有,我只是全程没否认过而已。说白了都是那个小报的锅吧,莫名其妙就给我安了一个搬砖工的形象。”

黎总不服:“我记得很清楚,很早以前我以为你没工作,说要是找不到可以来我们公司上班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要去搬砖,你亲口说的!”

纪锴:“不是,现在社会上普遍意义上的‘挣钱’,都叫‘搬砖’的。”

“胡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那是因为你不在搬砖阶层,所以你不知……呜。”

卡通小抹布掉在地上。

又来了!

黎未都的种族天赋,那种经常比直接艹一顿还让人软成一滩春水的亲吻。而且今天上的还不是温柔版,是直接把人按墙上的强制版本!

“纪老师。”急促的喘息声,带着欲望的温度。

“说谎的孩子,是应该被惩罚的吧?”

……真的。戚扬害人,GV害人。

黎总能年纪轻轻把个公司开那么大,学习能力可见毋庸置疑。自打开始看片,花式撩拨的手法,吹得耳廓一片酥麻的热气,还有这种贱兮兮的台词,都炉火纯青。

被技巧性地摸了几把,三月正是猫儿发春的季节,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也没好到哪儿去,很快腿就夹不住了。

黎未都一条大长腿抵过来,暧昧的当口却突然临时打住了,颇有些恶趣味变态变态的样子,上下打量着眼前已经被撩拨得晕晕乎乎、美味可口的人。

“你穿白天那身……很好看。”

“……”

“换给我看看吧?”

纪锴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操作!之后不是都反正要脱么?还、还换毛线换!

“快去换上,不然……”简直残忍,把人引得性趣盎然之后又放置play,不听他的,他就不碰你。

“当年我在大学里挂过几科,主要是因为忙公司的事情,无暇顾及。”

“那个时候吧,觉得大学老师有的挺不通情理的,五十几分都不让我过。我这人吧,报复心也挺重的,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落在我手里……”

“啪”。哆哆嗦嗦乖乖换回西装革履,屁股居然被打了!

纪教授马偕尼罗式样崩溃。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咱俩接下来要干啥?然后下一秒,就被按倒在了沙发上。

当晚干了个爽,足足做了三次。

激烈程度空前绝后,小马达变打桩机。巨粗暴无比。最后被放大呈十几倍的快感冲刷得脑子都有些不清醒,好像自我的矜持也全部消失,偶尔回到现实,除了身上冷掉的汗和火热的拥抱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当晚的新花样并不止被打了屁股,各种新世界的大门,甚至尝到了意想了无数次的被两根修长白皙手深喉的另类GC。

第二天下午腰酸背痛地醒来,已经不是整个人都软了,简直整个人都废了。

满屋子一片狼藉。杯盏满地,到处充斥着奸情的气息。纪老师觉得不行,再这样下去温馨的家都快成片儿场了,以后还怎么有眼在这继续过日子?

去书房看书,会想到啊~在这玻璃门上趴过;去卫生间洗澡;会想到啊~浴缸马桶盥洗台play;在开放式厨房做菜,会想到自己被放在砧板上揉捏的那一夜……

黎未都点点头:“嗯,那下次去你办公室。”

纪老师:“……”

第65章

从生日前大半个月起,纪锴就能明显看出,黎未都各种淡定表象下绞尽脑汁的鸡飞狗跳。

偷偷问了一下左研,左研:“每天都在被他骚扰,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昧着良心出卖你收了好多红包。”

再偷偷戳了一下戚扬,戚扬:“你别提了,我在欧洲拍戏,他整天让我代购当地限量奢侈品,正好你帮我问问他,为了代购买的新行李箱能不能给我报销?”

吓得纪锴回头赶紧第一时间安慰加教育:“咱们一切从简!不就是个生日?千万不要铺张浪费,会有压力的!”

何况你这么无极限买买买,到时候你生日,我存款就那么些要怎么还你礼?

以身偿还?不行不行,老腰已经废了,废了!

对于一切要求,黎未都态度良好地“嗯嗯嗯”。

但生日的那天早上,华丽丽一切该出现的还是都出现了。

红玫瑰,勿忘我——那种只能在网上看别人晒,从来没幻想过自己有、作为一个糙汉子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有的海量丝带礼盒以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鲜花,堆满了一整客厅沙发。

明明昨晚睡前,还啥都没有来着。他都藏哪儿的?

都说了从简……纪教授无言以对,随手拿起一个,嗯,某大牌手工钱包。就知道黎未都早就看他那个小黄鸡钱包不爽很久了,但钱包也就罢了,还有那么多衣服、配饰要往哪塞?

衣柜已经满了,纪锴觉得自己好像个皇上,坐拥三千佳衣,每天一换不重样都得轮个三年五载,特别占用资源、特别浪费。

黎总怕不是宠癌扩散?明明自身衣量是正常的,却经常疯一样给他买。

黎总:“没事,不还有空房间么?哪天叫人来改个衣帽间。”

论什么叫霸道总裁挥斥方遒。

正想着凭空又多那么多东西该怎么弄,黎总又一脸真诚、青涩加深情款款拉住他的手:“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这些都是用钱买的都不算,我还给你亲手做了一份礼物,和世界上任何人的都不一样。”

说得纪锴很有点小期待。

本以为会是一张手写贺卡,或者是一副歪歪扭扭的画,总之是能好好收藏起来的小东西。等过个几十年从箱底拿出来,取笑某人当年青涩可爱。

总之,只要别是录了首歌,一切都好办。万一是歌就麻烦了,就你那五音不全的调调,我是设成手机铃声好呢,还是不设好呢?

怎么都没想到,黎总把他拉到电脑前,一脸得意地登进了《繁荣》网游:“你看,我啊,专门替你开了一个单独的副本!”

纪锴:“……”

纪锴:“???”

最近,《繁荣》的玩家陷入各种高潮。

对于PVE党,开了新等级地图之后,幽血宫地图出了一个巨有油水的高收益高难度五十人大副本;而对于剧情八卦党,哈哈哈,哈哈哈……内涵游戏诚不欺我,魔教少主和门口卖兵器的汉子,双箭头奸情已日趋明朗了。

新副本的BOSS,就是魔教教主黎傲天携床上的壮丁熊老二。

这次换上了新的建模,熊老二的脸果断帅了好几个八度,只可惜上半身再也不裸了,被好看拉风的魔教少主情侣装包裹得严严实实。

黎未都暗自得意。

新boss所有的数据,都是他亲自敲进电脑的,敲到身高183时,各种对着屏幕微笑,笑得全公司毛骨悚然。

“……”纪锴全程蒙圈脸,眼睁睁看着黎未都登入了他那个顶配武器逆天的玩家大号。

开大喇叭招了一波高配的玩家小弟,开麦坐镇团长,指导所有人进了副本,与两个怎么看怎么微妙的boss对阵。

各种酷炫地旋转跳跃蝴蝶飞拉弓射箭,足足花了三十多分钟,无数人倒下站起又倒下,才终于团队把两个大boss一刀刀砍血崩了,游戏胜利。

喂……问题是,老子和黎少主都被砍死了吧!

虽然打完直接进剧情,两个都还站在那一副死倔地叨叨“不错少侠好身手,居然能与我二人平分秋色”,但之前在战场确实是被干掉了没错吧?

送了个副本。游戏公司老总的生日礼物,脑回路果然清奇!

即便槽点满满,还得昧着良心无脑夸、拼命夸,“好喜欢太喜欢了”,哄得他家傻总裁一脸的自豪。


生日当天也是周末,土豪别墅里各种彩灯喷画小蜡烛,气球彩带地又双叒开起了派对。

左研、赢健、江小白等人,经过新年派对和组团打雪仗的一来二往,黎未都早已非常熟悉,目测这次纪锴“吃药干架组”全员到齐,甚至连工作繁忙的外科医生李铭心和天生爱宅的画家雷南雨这种不经常出门的类型也都来了。

一大堆熟脸里,一个陌生的面孔成功吸引了黎未都的注意。

青年一身普普通通的深蓝色帽兜衫,胸口挂着一条黑色小链牌。

不高不矮、有点瘦。整个人算不上很帅,不怎么精致、甚至不是特别有辨识度,除了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的眼睛之外没什么必然特色。还有大概就是从纪锴手中拿过果汁的时候,戴着黑色电子表的手挺好看。

……大概就是那种日系温润无害的“盐颜男子”吧。有种简单干净的自然感,仿佛周围的流动空气都富含了清新的氧气。

纪锴跟他一直在说话,说着笑着好像很有默契。黎未都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一等一的醋精,不至于什么飞醋醋都吃,何况只是说几句话……

“宝贝,那人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开放性小厨房,背景音乐里榨汁机轰鸣作响。纪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宝贝”弄得一袋方便面差点洒地上。

转头看黎总,黎总面不改色。撑着身子往料理台上一坐,傲娇小眼神一瞥,大长腿晃了晃,各种我最英俊潇洒我最挥洒自如我只是随口问问才不在意状。

“周亦安啊,你们见过的!”

锅里火腿鸡蛋番茄紫菜面咕噜噜冒出香气。

“见过?”这种潜在的大威胁,见过一次应该自动警钟长鸣才对吧!

“不过你上次见他时他穿着制服,没印象也正常。就我房子被人强占那次还记得吗?帮咱们处理事情那民警——吃药群里只抢红包不怎么说话的‘警察老周’。”

“……”就是那个幽灵一样潜水,但每次抢红包都能手气第一的“警察老周”?

黎未都点点头,有印象了。

“其实整个群里,我跟他认识最久。以前我们两家是对门邻居,我俩从光屁股的时候就一起玩,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后来又一起上的X大,他和他爸爸一直对我非常照顾,要不是他们两个,我恐怕……”

恐怕什么?

黎未都等着,纪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兀自摇了摇头,笑容似乎有点儿勉强,煮面的手微微有点不稳。

“总之,老周他没念研究生,毕业之后就考公务员当了警察,你也知道的警察工作特别忙也没有假期,我平常也不好去打扰人家工作,所以现在咱们一年能见到两三次就不错了。”

“但是不要紧,像我跟他的那么多年感情,见不到面也不会变得生疏。他对我来说……就像自家的亲弟弟一样。”

你!为什么要在“亲弟弟”之前冷不防来个大喘气!

黎未都纠结在半空中的小石头终于放下来,差点要吓死人了!

……

“哇,好香!”

热腾腾的一锅番茄面,原来是做给那个小民警吃的。黎未都努力不哼。

“你、你别在意啊,”周亦安全程被纪锴家那位冷艳高贵的对象全程死盯了个底朝天,憨憨的眯起眼睛一笑,“我这人就这样。山珍海味再好吃不惯,就习惯吃这种普普通通的小菜小面。”

“哎等等?锴哥你好舍得啊!给我打了两个鸡蛋呢?”

“嗯,以前咱们不是约好过的么?以后等有条件了,每次吃面都给你加两个蛋。”

“嘿嘿,你还记得啊,”小民警就又笑了。一边呼哧呼哧吃面,一边间隙性举着筷子跟满脸掩藏不住羡慕嫉妒的黎未都解释,“这都是有典故的。”

“当年,我跟锴哥大学时候不上下铺吗?有一次他在外面打工的地方出了点问题,那个月没发下来工资。等月末了,我俩就只能靠我挣的那点钱死撑。”

“结果撑到二十七号,我兜里也就三块五了……”

纪锴接过话:“然后,那天晚上他拉着我去了食堂,买了三块的大碗番茄汤方便面,加了一个五毛的溏心鸡蛋。自己就吃了溏心蛋,把面全让给我吃了。”

“我不是让你,我就是比较喜欢吃溏心蛋!”

周亦安鼓着腮,吸溜吸溜喝汤:“反正,那顿吃完,我俩直接宣告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之后三天靠纯喝凉水熬到发下个月工资,幸好那个月只有三十天!”

“不过吧,老周,我后来仔细想了一下,”纪锴皱眉道,“你说你当时拿三块五去买馒头不好么?两毛一个能买十好几个呢吧,也不至于后面几天饿得两眼发绿。”

周亦安:“我那、我那不也是想叫你吃好点么!”

黎未都在旁边听着,各种大写的心疼。

我家熊宝宝……以前居然还有饭都吃不起的日子?真的,要是那个时候在他身边多好?食堂直接都给你家承包了!还不是想吃什么随便吃!

……

左研那边喊纪锴去调鸡尾酒,纪锴起身过去了。

黎未都继续坐沙发,直勾勾围观吃面的小民警:“纪锴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嗯?”

“跟我说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噗,小时候不就跟现在也差不多吗,锴哥一直都这样的。”周亦安咬着筷子又笑了,虽然眼睛看不到了,还是感觉有些放不开的羞涩。

黎未都心塞塞。小民警这种莫名亲和力爆棚的可爱感,完全像是超能力一样根本学不来啊!

应、应该是直的吧?

青梅竹马天时地利,要是弯的还有自己什么戏?惴惴不安,生生又憋了一会儿:“他、他说,你们关系一直特别好,还说你和你父亲……以前特别的照顾他。”

“邻居嘛,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锴哥家遇到那种事,谁能眼睁睁放着他不管啊。何况锴哥也帮了我不少,我爸到最后都在感叹,要不是那几年锴哥住在我家,就我这样的肯定连大专都考不上,还X大呢。”

怎么还住你家了?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总,锴哥是真的不容易。以前好长一段时间都过得挺苦的。我一直听大家说你对他特别好,真的,锴哥人特别好,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黎未都本来还想要问些什么,却问不出口了。

周亦乐一副果断信任他、把自己家大哥托付给他的模样,明显默认黎未都是知道纪锴家过去发生过什么的。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

明明已经是三月末的光景,却连着数日寒流来袭,一夕把空气吹回类似冬天的寒冷。

小别墅这边又一贯比市区凉上几度,本来环境就不太友好,结果那天派对深夜结束,送走了客人后,还“啪嗒——”电突然停了。

空调暖气纷纷down下来,冷到不行。

悲催的小区物业总部在市里,就算马上起床驱车过来也要大半个小时。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黎未都十分后悔,当初是不是给自己找事呢?在这种鬼地方买房子!

还好家中自带温暖牌熊宝宝,在床上360°抱紧。

再有趣的灵魂,这种冻死人的冷天里,也需要一个滚烫的肉体。于是他心满意足,紧紧抱在怀里的肉体特别Q弹、特别美味散发着惹人垂涎的肉香,简直人生无憾。

唯一一点美中不足。刚才派对喝太多酒了,现在好渴。然而饮水机早就空了。

“没事,我去给你烧点吧。”

“你别,冷!”

纪锴笑了一声:“咱家只有你怕冷,我又不怕冷。”说着就掀开被子,披着衣服往客厅里走了。

咱家……黎未都心里酸酸软软的,听着那让人安心的脚步声,窝在被子里感受着他残留着温度眯起眼睛。

现在,我也已经是你的家了,是不是?

就算你以前的家发生过什么事,至少现在,你有我了。

没几十秒,纪锴借着月光无奈拖着鞋子回来了:“可能是修电路的怕出事或者什么的吧?他们把气也停了,打不着火。”

黎未都刚想说算了不喝了,就听纪锴拍了下手:“没事,我还有办法!”

……

怪异的声响,让黎未都被勾得披着大衣下了床。

推门进院子,眼里闪动光彩,全程抽象三角嘴“△”的姿态,围观原生态熊宝宝荒野求生。

是的,纪锴从厨房拿了那把几乎派不上用场德国进口的拆骨刀,此刻正在小院里的几根枯木上就地取材了。“啪啪啪”砍倒,“啪啪啪”劈柴,动作纯熟飞快,然后拔了点枯草在院子小石台上一堆,打火机一点。

“呼啦——”枯木烧了起来。

黎未都简直像是小朋友在看放烟花,甚至都不觉得冷了。虽然事实情况是院子里真的好冷,但看他做这些,真的好新奇!

这都能惊讶,纪锴无奈揽着他送到火堆旁边烤手。大城市的阔少果然没童年,想当年他跟周亦安烧火烤蚂蚱、钓鱼钓虾,潜到人家玉米地里掰棒子,啥调皮捣蛋事儿没做过?这点野外生存能力算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黎未都像是捧着珍宝一样捧着来之不易的热水,蜷在床上、靠着纪锴暖乎乎的胸膛慢慢吹。

喝完也完全不想睡,靠在熊宝宝暖暖的怀里透过天窗看星星。

“纪锴,你说实话。”

“我之前逼你念书,说要送你去上学的时候……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转衡独断、特别会没事找事?”

手指被修长的手抓在手里把玩,纪锴低声笑出声,下巴蹭了蹭黎未都肩膀:“不不,怎么会?本来就是我逗你在先,你也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黎未都自顾自闷了一会儿,又坑坑巴巴说:“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也从来没有生过什么气。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好,一直觉得特别幸福。我知道我有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可能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但那些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幸福过。

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这么幸福。所以深入骨髓的甜,终于知道世界原来可以这么好,原来会有那么好的人对我那么好。反而有的时候会带起来往日的疼。

想想以前过的都是什么难受的日子,就忍不住像是个受尽磨难终于找回家的孩子一样,想要跟深爱的人无限制地撒娇。

……差点就忘了。

身边温暖的小熊,随时都能抱抱他亲亲的小熊,其实也不一定有多么坚强。

却早就习惯了总是别人来求抱抱,总是毛绒绒地暖和别人。从来没有人抱抱他,问一句,你还好吗?

黎未都深深记得,这个人离婚也没哭,当晚还去烤了肉,跟一帮人嘻嘻哈哈,完全看不出来受到过任何打击。

最后却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叫了朱凌的名字。

……

在床头放下杯子,黎总了爬起来,面对面骑在熊宝宝身上。那夜月光很暗,他就借着那幽光下,抱起破釜沉舟的勇气。

“纪锴,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呼吸声很安静。嗓音发涩,听得到自己焦灼的心跳。

“刚才我听周亦安说,你家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

皮肤紧贴的身体轻微震了震。

“你好像一直很少提起家里人的事,我也是……竟然都没有想到问过。太疏忽了,我、我大概太喜欢你了,每天只想着过得好开心好开心,结果……你的过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你的错。”

纪锴说这话时,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想要找烟。

但人在床上,黎未都压在身上,更何况他已经戒烟很久了。没有烟。

黎未都把一切看在眼里。即使在这种时候,熊宝宝还是会努力掩饰烦闷,尽量照顾他的情绪:“主要是我自己没有说。家里的事,我一般……不太愿意跟人提起。”

“……”抱着暖暖软软的小熊那么久,仿佛第一次碰触到了无法再靠近的墙。

但也好像是第一次,黎未都没有半分失落或是自怨自艾,而是伸出手去,更用力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恍恍惚惚有个声音——在这一天、在这一刻之前,他也许只是在无比地渴望着他。

渴望着被爱,渴望着幸福,渴望救赎和幸福。

而现在,却好像突然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渴望的东西变成了彻底融入这个人的世界。也许从黑暗的森林中找到那只躲躲藏藏的小熊,成为他的依靠,成为他坚实的后盾,替他分担过去、现在与无尽的将来。

寂静中,纪锴整个人向他靠了靠,声音不太平稳,带了些让人心碎的涩哑。

“我很怕……自己说了会难过、会愤怒,也怕听的人会觉得心情不好。”

“以前周叔叔,也就是周亦安的爸爸,他劝过我,他总说‘有些已经没有办法的事,不如把它埋藏掉。只有忘了,才能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他说,爸妈姐姐他们,一定也希望我能过得幸福。”

无边夜色中,黎未都狭长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缓缓染上星辉的明亮。

他觉得无上光荣,纪锴没有墙、没有设心防,至少对他没有。

故事絮絮讲着,黎未都在冰冷的豪宅里长大,其实在脑海里完全描绘不出纪锴所描述的小城晴光、水光滟潋、垂杨纷纷该是什么样柔软的样子。

但他顺着那个故事,确实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两条清晰的命运轨迹线。带着微明的星辉,终于把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生彻底交织在了一起,缠绕着不再分离。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

这件事情,关于纪锴曾经的一切,他甚至没有跟朱凌说过。

第66章

关于曾经,关于家人的事情,纪锴并不是故意不告诉朱凌。

一直也想跟他说,但朱凌实在太忙了。

没红之前忙着追梦,舍不得让他有压力。红了之后,又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看他懒洋洋挂着困困的笑容窝在身边撒娇的样子,又会会跟自己说再等等吧,总有机会的。

结果一天拖一天。一转眼,早已物是人非。

上一次见面时,朱凌红着眼质问他,说我们那么多年好好的感情,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其实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也一直困惑着纪锴。

……是啊,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怎么都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第一次感知世事难料,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家门口是一片灌溉河堤,水边常年种着几颗又大又嫩的垂杨柳。每到夏天,纪锴总爱去树上捉天牛玩。

却不知道是哪一年,他举着虫子兴高采烈给树下的姐姐炫耀时。女孩却没有一如既往微笑着夸奖他“好棒呢”,反而面带忧愁地叹了口气,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纹路粗糙的树干。

“这棵柳树要不行了,真可惜。”

纪锴将信将疑。明明是那么漂亮、那么枝繁叶茂绿茵茵的一颗垂杨柳,这不看着还好好的么?

“因为芯空了,被你手上的那天牛给蛀空了。虽然还绿着,其实已经死掉了。”

第二年,真的应了姐姐的话,那棵树在春天再也没有复苏。

那年冬天,姐姐嫁了人。那个人是当地民营企业家独子,同她是高中同学,据说多年感情在一起很登对,她看起来好像很幸福。

……

婚后几年,姐姐也会常常回家,每次都会给他带大包小包的零食糖果。可是渐渐的,回来的次数少了,偶尔露面,身上还是带着熟悉的橘子清香,只是笑容苍白疲惫,有些郁郁寡言。

纪锴听过邻居的风言风语。说她找了有钱人却没自己本事,说她的男人在外面有了二奶三奶。

那个时候,纪锴还不完全明白什么叫“二奶”。他是父母意外的老来得子,和姐姐相差了整整十五岁。她嫁人的时候他才八岁,生下小外甥的那年他也不过十岁而已,关于这个世间的一切情感纠纷尚未开窍。

只知道有一天放学回家,门大开着,爸爸妈妈都不在,好在家里东西并没有被偷。

邻居周叔叔不由分说把他拽去了隔壁,看着他跟周亦安一起做作业,还给他们包了热腾腾的饺子。

饺子肉馅儿放了好多麻油,特别香,他吃得很开心。并不知道可怜的姐姐黑色长发微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正浑身冰冷地被人从湖心捞上来。

痛失爱女,妈妈受刺激过大,突发脑溢血成了植物人。父亲到处筹钱治病、照顾孩子,还要想方设法去姐夫家讨要说法。

“所有人都说,晓晓是因为一时想不开跳湖自杀。但我爸不信,我也不信。”

“晓晓是那种很柔弱、很胆小的女孩子,连打针都怕疼、都要捂住眼睛。那样的女孩子,就算再怎么难过,也不该会在那么冷的天用那么残忍的办法折磨自己。”

“可是,警察根本不听我们的,很快当作自杀草草定了案。你可能不知道十好几年前生活在小县城是什么样的,那时候社会风气很差,到处贪污腐化,很多官员在当地的势力都可以只手遮天。”

“晓晓丈夫的父亲,之前经营一家公司,是小县城的龙头企业,跟我们县长他们关系都很硬。直接控制舆论把责任推卸干净,我家反而被诬成只想要钱的刁民,经常被他们找到来的地痞流氓威胁。”

“……那年,我十三岁。”

邻居常常感慨,说小锴你还那么小就遇到这种事真是可怜,纪锴却只恨自己早生了两年。

看着曾经道貌岸然的姐夫露出完全陌生恶毒的嘴脸,面对那一家人残忍欺压却束手无策。他听说十二岁以下杀人不犯法,可他偏偏就差了那么一两年。

父亲毕竟年纪大了,再多的委屈也闹不动了,最后只有最后一个念头,不能让小外孙生活在可能杀了女儿的嫌疑犯的家里。

“可是,那家人知道我爸想抢孩子后,直接举家人间蒸发、不见了踪影。父亲辗转了很多法子,到处打听,最后查到他们可能在外省的某地落户。连夜坐长途车去追,却在很远的地方出了车祸,整车摔到了悬崖下面……”

他一直说到这儿,声音除了些沙哑就只有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黎未都听得整颗心已经像是被揉碎了一样,环抱过去整个儿把人紧紧给圈住。

“纪锴。”声音涩涩的,不及心里抽疼的十分之一。贴着滚烫的皮肤,轻柔地亲了亲爱抚过无数次的脸颊、耳侧,那个人身上的温度永远比他高,可他却就是觉得他冷。

“宝贝,熊宝宝,别撑着,想哭的话就哭出来。”

不行,亲吻根本不够,拥抱也根本不够,肯定不够的。太蠢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家小熊能那么阳光耿直善良温暖,以前一定过得很好很幸福。

以后要怎么对他好,才能弥补他以前受过的罪……要是我能早点遇到你多好。

“我没事,”怀里人并没有哭,只轻轻摇了摇头,“未都,我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真的,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好人,被周叔叔家收留。”

“他总是跟我说,要我往前看、好好生活。说爸妈要是活着,也肯定希望我能过得好,晓晓肯定也不会希望我为了她的事,一辈子不得不幸。”

“明明他自己也很不容易,离婚以后一个人拉扯周亦安长大,我去了以后就只能省吃俭用,用他做木匠活赚的那一点供钱养我们两个。却还是硬生生把我们供上了大学……”

“也许爸妈和晓晓他们在天上看着我吧。我后来也都挺好的,拿到了奖学金,也顺利找了工作,也遇到很多好人,后来……又遇到你。”

“姐姐的事我一直没有忘,周亦安也没忘,他就是为了晓晓的事才当了警察。可是查不到,你说奇不奇怪?那一家人的信息,公安网里完全查不到。”

“周亦安说,十几年前管理混乱,当时很多当官有钱的都拿着好几重身份和户籍,很有可能早已经改名换姓洗白了身份。我只记得姐夫以前的名字叫做周仕飞,还有一两张模糊的合照,其他就……”

“我帮你查!”

黎未都全身的热血都涌到头脑上:“我们公司最近招了个小伙子,未成年的时候在美国干黑客把FBI耍得团团转的,你把照片给我,我让他试试!”

“而且、而且现在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十几年前的冤案说不定还有重审的机会,我明天一早就去帮你问问专门管这一块的律师……”

可是,真的要查吗?一口气说到了这一步,黎未都却又恍惚犹豫了起来。

重新追查,多半又要撕开陈年的伤口,他舍不得熊宝宝,他更希望纪锴能每天懒懒散散开开心心被他伺候着,窝在壁炉旁睡在阳光下,无忧无虑。

纪锴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警网都查不到那家人的任何信息,周亦安跟他说这话时略带遗憾,却明显松了口气。而他自己呢?是不是也终于得以摆脱了好些年的心结,从此不再背负沉重。

小外甥被那一家人带走了,现在该比小琰还大一些。那家人虽然把他姐姐当外人,对亲孙子却十分疼爱有加,又有足够的积蓄,应该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

何况时隔十余年,真的再找到他们,又能得到当年事情的真相么?让小外甥知道他父亲一家逼死了他妈妈,又对那孩子有什么好处?

大海捞针,也许上天注定找不到了,算了。

……

那天大半夜的,总被称为“编程天才”“科技之光”的黎总深深感受到了自己业务水平的局限性。

全国好几千个周仕飞,筛查来筛查去,却都不是纪锴要找的那个姐夫周仕飞。

倒也是,公安系统又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找不出的难道能被他一个程序员两三个小时给找着?可是,还是不甘心。

“未都,别熬夜。”纪锴把他笔记本电脑按上,“到时候身体吃不消,又要胃疼了。”

“我想帮上点忙,也许再一会儿……”

温柔的手把他的修长的双手从键盘上拽回来:“未都,你跟我在一起,就已经算是帮了我大忙了。现在我想睡觉了,没有你来抱着我睡不着,嗯?”

“……”独家伎俩居然被盗用了,黎总脸一热,又一阵心疼。听完姐姐的事,他都久久不能平静,可他家熊宝宝好坚强,还能看着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不一直都这样吗?我跟你说,不止我心大,我一家都心大。真的,你别听我说了悲惨的故事就觉得我家人都是那种苦瓜脸。不是的,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可逗了。”

“我小的时候,老爸老妈天天在家打情骂俏互吃飞醋,饭桌上也能吵,那天天叫一个鸡飞狗跳。我姐姐喜欢养小动物,养什么死什么,后来改养花,还是养什么死什么,仙人掌都能被她养死。”

“你别担心我。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跟你在一块,真的是每天都觉得生活美好,并且对余生充满期待。”

虽然纪锴这么说了。但之后的日子,还是明显感觉到了来自总裁大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立方级别加倍呵护。

《繁荣》新等级上线之后,试运行良好,没有什么bug。黎未都迎来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一段小日子,开启了各种二十四孝接送男朋友上下班模式。

纪锴眼睁睁看着各种毛茸茸的车内饰逐渐变多,腰垫靠枕齐齐上来,黎未都还担心他上课讲太多嗓子疼,专门在小冰箱之外还装了车载保温桶。

每天下课,豪车停在教学楼门口,一瓶热矿泉水递过来,还事先帮把瓶盖给拧松了。

这让五大三粗的纪老师既觉得好窝心又有点别扭。长此以往被这么宠着,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连瓶盖都拧不开了,然后发展成一朵一米八三中看不中用的娇花……

下班路过的李副校长已经习以为常。

果然,青年俊才的年轻人都会惺惺相惜,一下子就变成好朋友了!这下好了,有纪教授在,明年想请黎总过来也好请了。

而同样路过的较为年轻、腐眼自然看人基的法学院副院长:纪、纪老师!你、你……

居然为了我们法学院的科研基金舍身成仁了吗?这么伟大的奉献精神,将永远计入院史的丰碑!

……

没有能找到“姐夫”的任何信息,黎未都暗暗压了一口气。

发泄方式是又成功捣毁了朱凌的一个轻奢品牌服装系列广告代言机会。那边品牌中方代理商似乎也挺想跟他攀上关系的,不仅马上表示绝对不用朱凌,还发了好多男模特的照片供他挑选。

“黎总看哪个好,我们都用哪个。”

“呵呵,”纪锴路过,瞄了一眼黎未都手机屏,“怎么,我家未都都今天晚上想睡沙发?”

当着老子的面光明正大地刷半裸诱惑美男图?怎么,是你锴哥我最近不够骚了,还是黎总你眼光高了?问题是,那肌肉比老子的还多少差点意思呢吧?

黎未都一愣,忽然灵光一闪。上下打量了纪锴一番。

帅,性感,完爆这群男模。

“说起来……你姐夫那一家人,如果还躲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应该还记得你吧。”

这个品牌的衣服,某种意义就像是X克、阿X达斯一样,所有大中小型城市无处不在啊。

“即使一辈子东躲西藏,要是在哪里都能看到你的宣传海报,无处不在地提醒他们以前干过的事,多少……也是要受点良心的折磨吧?”

第67章

“我就说呀!那天品牌商支支吾吾的,肯定有鬼!终于叫我问出来了吧,就是繁荣的黎未都从中作梗,就是他叫品牌商那边换的人!”

“我说凌小祖宗啊,你怎么还笑呢?”

红色高跟鞋登登登在空荡荡的化妆间里回响,桐姐气急败坏,恨不得拿文件夹往朱凌的脑袋上敲下去。

可是人家大明星闪亮亮一根根发丝明显刚弄好造型,还是算了……生气!

“可长点心吧,那么好的工作机会黄了!叫你上次在超市非要跟他闹,什么事不能文明解决?你非跟他鸡蛋碰石头……”

朱凌:“是‘石头’碰石头好吧?不,是‘花岗岩碰石头’,我碰死他!”

桐姐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最近还真挺有恃无恐的。”

朱凌确实有恃无恐。

凭着那部民国剧播出的热度,就算丢了一两个代言又怎样?还有无数节目和厂商在联系他,何况之前在南美拍的那部文艺片还没上映呢。

著名大导演夏导的电影,又有获奖原著小说加持,从开拍就备受瞩目。

还在剪辑和后期制作中,已经有各种“有望囊括全部大奖”的传言和风声,相信到上映的时候,又将是他事业的一次高峰。

所以,代言被抢这事,朱凌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可笑。

一来是笑黎未都实在幼稚,二来则是笑……呵,要是恋爱进展顺利的话,你也不至于整天死盯着我这个前任不放吧?

本来就是个没救的神经病。这也半年了,估计在锴哥面前应该暴露得差不多了。

还结婚呢?锴哥只要脑子还正常,你俩最后多半成不了。话说那位黎总为什么要这么丧心病狂捣戳他的代言?说不定,哼,已经在闹分手了吧!

知道你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小朱凌,你也是怪得很啊,之前在南美的时候,不是一直说要把前任追回来的么?现在到底是想要他还是不想要啦?要是实在没缘分,就干脆算了吧,不要因为他再得罪黎总啦!”

其实,想要还是不想要,其实朱凌也不知道了。

当然还爱他,想到就心疼,这点毋庸置疑。但是,他不知道,如果纪锴真的跟黎未都分手回头,他又能完全做到心无芥蒂地同他和好么?

“桐姐你婚姻很幸福,所以不会懂这种感觉。”

“我是真的觉得很心寒,没想到他能那么快、那么轻易就把我们之间的一切给忘了。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我都替自己难过。真的接受不了,那么信任的人像那样背叛我,我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相信他了。”

桐姐一脸“嗷~”地小同情,伸手摸了摸朱凌的后颈,然后木然脸拍了他一巴掌。

“你先背叛人家的好不好!”

朱凌皱眉抬起头:“是,最初错在我身上,所以我就不能有委屈了是不是?”

“所以他就能想看上谁就看上谁、能为所欲为了是不是?而我再怎么受伤、再怎么难过、再怎么自责、再怎么后悔也只能被人当个笑话,当成自作自受的典型,是不是?”

“可是桐姐,你说他要是真爱我,怎么可能忘得那么快?”

“他要是真爱我,他绝对不会那么快就跟别人好上了,呵,还跟别人一起欺负我。我最近总是在想,他是不是……是不是根本从来就没爱过我?”

……

那天晚上,朱凌抱着跌入谷底的灰暗的心,约了一帮狐朋狗友们吃饭。

席上大家宴饮酣畅,开始各种吹牛,有老婆的狂秀老婆,有女朋友的狂秀女朋友,有猫的狂秀猫,不亦乐乎。

“等等,等等宁振,不~对~哇~你上次给我们看的照片,好像不是这位帅哥吧!”

“你们不懂了吧?”十八线小演员宁振醉醺醺地对着屏幕,摇头傻乐。

“这是我老婆,将来一定娶回家的!看着特别干净舒服吧、特靠谱吧、居家吧?结婚嘛,肯定还是跟这样的让人安心,那些特别好看的、矫情|事儿多的,只能玩玩!你们也别看我平常游戏花丛的,真爱绝对只有他一个!”

说罢,还对着屏幕“么”了一口。

“呵呵,有真爱了还在外头偷吃,可别哪天让你这老婆发现了?”

“哪能呢?孰重孰轻我还是清楚的,哈哈哈,恕我直言,像咱们凌哥一样真的为了外头的头绪去离婚的,真心不多了。猛士啊,凌哥!”

朱凌脸色黑了下来。

“哎呀,生气啦?别呀别呀,凌哥你要这么想——”

恰逢服务员进来上菜,托着一盘滋滋作响的香煎小牛排。

“前任这东西吧,就跟这盘香煎牛肉一样。乍一看色香味俱全,你瞧着别人吃一口,”宁振一边说,一边叉起一口小牛排嚼了嚼,“好吃得升天!那叫一个香甜可口、美味多汁。”

“但凌哥你仔细想想,你看着别人吃得香、看得眼馋不已不错,可这玩意儿你自己其实吃过的呀!你比谁都清楚,那玩意儿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牛排而已,根本没有那么好吃!”

一桌子人哄堂大笑,朱凌继续没有笑。

因为他很清楚不是那样。

他家熊宝宝纪锴最好吃,他比谁都清楚。

……超好吃的,却再也吃不到了。

……

那晚,晕乎乎被灌了好多酒,车子彻底没法开。

只能带着口罩、晃晃悠悠满身酒气走下人来人往的地铁站。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满眼望去玻璃门外等车的居然一对一对全是情侣,感觉全世界除了他一个,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不禁冒出了各种恶意的揣测。这些来往的人里,有多少是“真爱”呢,又有多少是抱着别人的“真爱”,在这里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

和新欢亲密无间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想起以前的旧爱,想起你们在一起时甜甜蜜蜜日子。

看,还笑呢,笑得那么甜。

这个世界上的好多人,都还真是……跟锴哥一样,非常拿得起放得下啊!

呵……

朱凌一向最痛恨的就是纪锴这一点。

爱你的时候,感觉恨不得能把全世界的温柔都捧给你,可抽身离去的时候却毫不留情,转脸搂着新欢就能说出刀刀伤人心的话,任他一个人被搁置在冰冷的空气里冻结,完全找不到回应的句子。

那天在超市,自打黎未都出现之后,朱凌就再一点都没示弱。

一口气什么也不争,只争面子。跟他干!

可现在,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行了,委屈的酸楚缓缓积蓄,最后夺眶而出,失魂落魄跟中了邪一样。在晃晃悠悠的地铁车间里哭成一只狗,最后自己也觉得算了,不撑了。

……有人侧目就有人侧目吧,反正蒙得那么厚,应该没人能认出他。就算认出也不管了。

回到家,上了床。明明脱水疲乏,明明第二天还有节目要录制应该保持好的状态,却辗转反侧一点都睡不着。

想着那天,被黎未都在超市里抓着头往货架上撞,回来脸颊冰镇了好几天,还被打青了一只眼睛,伤得比那姓黎的重多了。

可是锴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全程拿超市小棉签专注替黎未都处理嘴角的伤口,那姓黎的还特别矫情,故意嘶嘶喊着“疼”,偶尔瞟过来眼里满是挑衅加得意,转脸看纪锴时又各种人畜无害的羞涩微笑。

神经病真不愧是神经病,精神那么分裂。

如果当场有刀,朱凌八成会拿着为民除害。

完全没有困意,从墙上拿下吉他乱拨了几下。却也没有灵感冒出来,写了半天一堆揉皱的纸团,想点开手机听音乐找找灵感,却又不由自主手贱开始刷通讯软件。

找了一圈,才想起来,已经没有纪锴了。

纪锴已经把他拉黑了。

有的时候,朱凌倒很庆幸那人把他拉黑了。

不然,他大概还会像之前一样一遍一遍去刷那人的各种状态。但是又能看到什么呢?无非是他跟黎未都各种秀恩爱、各种甜蜜互动,恼人地字字诛心。

游乐园那一次、超市那一次,已经受够了。已经被玻璃片刮得体无完肤,已经……

原来一直不知道,“上火”其实是一个动词,当心跳又开始憋闷过速、胸膛燃起一股烈烈的憎恶时,突然“叮咚”一条新信息,来自小白兔头像的叶氤。

一首歌曲链接,一句简单的“朱凌,我还在等你。”

朱凌愣了愣。他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他信息,已经单方面地决定彻底辜负他,而那个小傻瓜却还在等他。

……

之前“飞叶子”的事情,叶氤遭到全网无限群嘲,甚至被连着刷过好几轮“滚出娱乐圈”的。

可能是那几天被骂得太厉害了,后来警方官博证明只是恶搞视频遭误解,并没有吸毒事实的时候,反而收获了一部分人的同情。

经纪人又帮忙积极联系活动,叶氤后来又上了一些节目,反响还不错,紧接着趁着势头出了一首单曲。

听桐姐说,小爆了一下下,朱凌并没有怎么关注。

直到这一刻,才第一次点开了“播放。”

……

那是一首非常伤感的歌,很适合叶氤柔柔弱弱的音色,副歌部分,一句英文一直在重复。

I never actually had you for one second and it feels like losing you for thousand times.

我从未拥有过你一秒,却好像失去了你一千次。

仿佛是在耳边一般唱给他听的,可怜、幽怨、又带了一点点隐隐的期待。

从未拥有过。是的,的确从未拥有过。

如今回头仔细想想,和叶氤在一起的日子确实很舒服、很开心。但那大概是只因为纪锴从来不肯依赖他,而他终于在叶氤身上找到了那种被需要、被依靠的感觉,误以为那是“爱”。

但那不是。

因为分开了不会疼,而真正爱的那个人,分开了简直每天痛彻心扉。

手无意识抖了一下,屏幕恰好滑到了歌曲下面的评论留言。被顶得最高的一条,一个头像画面很温柔的人写了一句话:

这首歌真的很悲伤,让我无数次想起了以前爱过的那个人。希望所有的人,永远没有机会体会弄丢真心喜欢的人的那种疼痛,永远别有机会,祝福你们。

眼泪突然毫无预警地又下来了。

这次直接完全无法抑制,趴在桌上哭出声来。

不知哭了多久,再一抬头,天色已经微明。

朱凌突然感觉到一阵刻骨的寂寞,突然很想回家看看。

……

南美三个月,十二月回来,直接迎上圣诞和新年的各种节目的邀请与彩排,然后就是过年,对明星来说最繁忙的日子全部撞在了一起。

自打回国,他都一直特别忙,完全没机会回家,和小琰也一直都只是电话联系。

现在终于回去了,一大早开车去了朱母家,风尘仆仆踏进家门,一眼就看到一地大包小包的纸箱快递,几个亲戚们正在乐呵呵忙着拆。

“妈,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

三姑一脸喜气:“哪儿能是你妈买的呀?都是叶氤那孩子寄来的!”

“……”

“我说小凌,三姑看那个叶氤挺好的嘢。又经常上电视,长得好看又讨人喜欢,肯定又有名气能赚钱,这不比你之前那个五大三粗又凶又坏的要好多了?”

“就是嘢,”别的亲戚也附和,“那个纪锴到底哪儿好啊?说是念了书在大学工作,不还是赚不到钱?有什么用嘢?”

“三姑上次帮你问了,人家叶氤还是单身的嘢!那么勤快整天送东西来,明显是喜欢你的嘢!赶快抓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嘢!”

“三姑,您别说了。”

“小叔小叔!”蹦蹦跳跳的少年一头撞进怀里,疼疼疼……这孩子,几个月不见又长个子了!

“我去,你连房间里也大改造了啊?”

朱母家里,朱琰在这儿本来就有自己的房间。但因为之前从不常住,一直都是素色的小床、格子窗帘和空荡荡的书架。

今天再一看,变得可气派了!床单、窗帘全部换成了动漫主题,床上还有几个等身华丽大抱枕,书架上摆满了很漂亮的场景乐高积木、擎天柱以及各种游戏人物手办,整个房间布置得像是个游乐场一样。

朱凌妈妈推门送水果进来:“来,吃草莓吃草莓,小琰去洗手!”

“妈,您给小琰零花钱的数量也太离谱了吧?我记得这些都挺贵的,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咱家不能这么溺爱孩子。”

朱母摇头笑道:“唉,哪儿能是我给他零花钱买的呀?都是小锴想着他,给他寄过来的嘛。”

“纪锴?我、我还以为他不管小琰了。”朱凌心里一动,人都马上站了起来。

“唉,小锴哪是那样的孩子呀。”朱母叹道,“你不在的时候,他经常会去学校看小琰,也常常带他出去吃饭的。只不过年夜饭没来咱家吃,主要是怕见着你吧。”

“弟妹,我看啊~那东西怕不是纪锴寄过来的吧?”三姑路过门口,唯恐天下不乱地眯着眼睛插话进来。

“寄件人名字,我看写的可不是他嘢,这不,纸箱盒子都还在阳台等着收破烂的来取呢!说不定是你什么其他朋友,要不然小凌你自己去看看?”

……

……

书架上的东西被摔打、扫落零散了一地,朱琰跑进屋时,朱凌只差没把窗帘也给拽下来了。

“小叔!小叔你在干什么啊?”

“你说我干什么?!黎未都寄过来的东西,你居然收了还摆出来?”

“给我丢掉!这些全部!给我扔掉一件不准留!他一个人背叛我也就算了,你可是我朱家的孩子啊!小小年纪的居然学会了吃里扒外?”

“你想别、你先别砸了!”少年声音带着哭腔,朱母也跟着一起劝。

“妈你别管!!这孩子就是欠教育,这什么破东西?这些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买的?那个黎未都,呵……你是不是还跟他吃饭了?相处得挺愉快是吧?”

朱母一把将少年拉到身后:“朱凌你疯啦!你怎么打我孙子!小琰,疼不疼?”

疼是肯定疼,朱凌整个手心都疼得火辣辣的,不过此刻也感觉不到了:“你们才都疯了吧?妈!你就这么惯着他!小琰,那个人把你爸都抢走了,你不帮着我一起对付他,居然被他小恩小惠收买?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少年捂着脸颊,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一样落下来。

“那我有什么办法啊……”

“呜,因为老爸很喜欢他,我能怎么办啊?我不想没有他,可是,要非老爸在我跟那个人两个里面选的话,我怕他会选那个人!毕竟、毕竟那个人在他车祸的时候一直都在照顾他,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车祸?”朱凌一愣,“什么车祸?”

朱母弱弱道:“就是你去南美没几天,小锴他出了车祸,挺严重的……好像差点死了,最后住院住了一个月。”

“我本来想跟你说的,可你几个姨,还有姑父他们他们都拦着我。”

差点……差点死了?

朱凌只觉得两耳轰鸣,缓缓望向伸着头站在一旁的三姑和其他几个亲戚:“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三姑:“哎呀,那还不是怕影响你工作吗?反正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又帮不上什么忙,何况都离婚了,他别说出车祸什么的了,就算死了又关你什么事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嘢!”

不……

那一瞬间,真的是生理上的疼痛。眼前的景物发虚,指尖颤抖。想要说话说不出来。

他出车祸,他却到现在才知道。

可是他、他一个人那时候是怎么办的?他都没有亲人,谁来照顾他?

对了,小琰说了,是黎未都照顾他的。

“……”

所以,他现在那么喜欢他了。

怪不得……他突然就变得那么喜欢他了!


虽说当老师、上讲台也那么多年了,不该再有什么怯场的情况,但在完全不熟悉、嘈杂又神奇的广告宣传拍摄现场,换上了完全穿不习惯的某牌夏装衬衫后,纪锴还是觉得有点束手束脚。

然而,在一旁围观的黎总的眼神,明显完全相信他家森林小熊所向披靡、无所不能。

于是,纪老师为人设不崩塌,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很快,他倒是放松下来了,黎总却整个紧绷了——

原因是,导演上下打量了纪锴一番,忽然走过来拿了个喷壶,温水往他身上喷喷喷、喷喷喷。白衬衫瞬间湿了,变得软塌塌紧贴在身上,露出下面若隐若现的肌肉曲线。

纪锴觉得可能是夏天常年小背心的功劳吧……一旦开始露、开始进入卖肉状态,反而自信心up↑up↑up↑,之前束手束脚的感觉全都没有了。

“咔咔咔,咔咔咔”,闪光灯下纪教授咬着领子露出狞笑,黎总完全撑不住了。

“你们这个系列的衣服,原来从来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走学院风么!你这样……这样拍是不行的!跟你们品牌定位不符。”

导演解释了半天,品牌夏装这次是要上新款式,大胆突破以前的套路,会有一点点小性感的元素。拼命磨嘴皮子半天,在旁边助理不停的使眼色下,才终于领悟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哦~原来这位是黎总的男朋友啊,失敬失敬。”

黎未都:“不是。”

纪锴:“……?”

“是未婚夫。”

纪锴:?!?!

过几天看到导演发到黎未都手机上的照片初片,纪锴也被自己爆棚的色气值吓了一跳,总算明白黎未都那天为什么各种黑脸不爽了。

然而,那天的拍摄,最后还是顺利结束了。回家的车上,纪锴一直在哄不开心的醋缸总裁:“我还以为拍不完,你今天真的表现的特别棒了,特别支持我工作,谢谢。”

黎总一如既往的经不起夸,一夸就软化,脸颊一抹微红,略变扭又一本正经:“我、我是觉得,这也算是一项全新的人生体验,对你对我都是。”

咦?纪锴觉得新奇,按照他一贯对黎未都的理解,这人是典型的因循守旧、抱着熊宝宝安安心心过日复一日小日子类型的大宅男。

什么“全新的人生体验”?黎总唯一愿意尝试的新事物,恐怕只有全新的菜谱吧?

“那个、我、我前阵子看了本书,书上有些写的内容……想想觉得其实挺有道理的。我遇见你的时候都已经26岁了,这一辈子,没遇到你的时候都已经浪费那么多时间了!所以,我想特别珍惜我们以后在一起的每一天。”

“想陪你去尝试体验各种各样新的事情,就像今天这种拍摄,虽然……你下次再随便对别人那样笑我真的要生气了。不过,还是……努力不要吵架吧,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应该花在吵架上,所以……”

纪教授被他一脸傲娇萌得不要不要的,各种抱过来摸:“没事没事,有时候,打情骂俏也是情趣,和你在一块开心也开心、吵架也开心,都不是浪费时间。”

一整个上午,课程其实已经结束了,但还有些余下的工作需要去办公室处理。

三十分钟大课间,下起了毛毛春雨,纪教授走到教学楼门廊的时候想起那天小木偶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模样,自顾自笑了起来,心里满满都是温软,

真的是,明明中午的时候他就会来接,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面。却为什么,那么想马上就见到他。

掏出手机,正想在对话框里敲上一句“我想你”,结果,居然先收到了对方发出的同样内容。

“我想你。”

“我也想你。爱心爱心爱心。”

恋爱真的好甜好甜,甜得纪锴突然想去雨里面走走。

一本胶皮课本半遮在额前,随便雨水落下来,慢慢从学校的枫叶大道上往办公室走去,顺便看一看雨中的四月人间芳菲。

五分钟的路程,他走了足足十多分钟。裁剪适宜的西装贴在身上,被自身的热气蒸腾着湿润的暖意,然后,突然看到一个人。

抱着膝,包放在一边地上浸湿了水,人则像是一只淋湿的猫,垂首坐在他办公室外的台阶上。

这儿是学校旧楼,所以很偏僻,爬山虎在雨水中绿油油的。一路走来,纪锴看着那人身上亮晶晶的水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停下脚步,那人缓缓抬起头。似乎冲他笑了一下,似乎没有眼里都是血丝。

下一秒,突然冲过来死死抱住了他,完全不及防备,甚至站不稳,骨头都要被掐断一样。

“锴哥,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不要离开我好吗?”

朱凌本来真的没有打算这么说。

本来浑浑噩噩想了很多话,很多有理有据、感觉能够说服他的话,直到看到纪锴,突然完全想不出来那些话究竟是什么。

然后,终于整个人醍醐灌顶。

无数的指责、质疑,那些冷笑着伤人伤己的话,从来都不是真心。

早该这么说了。一直以来,都在干什么?

真的,早就该对他这么说了。

第68章

纪锴在健身房跟泰拳教练关系不错,被教了不少擒拿小技能。

所以对付朱凌这种毫无章法的类型很是轻易,直接反扭手腕把人推开,一气呵成。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整个人同时后退了半步,彻底拉开了安全距离。

眼前的男人在雨中穿了一身黑,看起来有些单薄。踉跄站定、愣愣看过来的眼神迷茫得有些真实,让纪锴一时间想起很多老电影里的桥段。

只可惜,这并不一个悲伤的故事,而只是一出闹剧,白瞎了这么稀里哗啦的布景。

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每一个付出真心,却被伤害、辜负过的人都曾经幻想过这样一幕——

总有一天,辜负了英俊潇洒善良可爱的你,转身跟奇形怪状歪瓜裂枣跑掉的那个瞎了眼的旧爱,终于幡然悔悟。然后驾着七彩祥云回到你面前,嗷嗷哭成狗求原谅,从此大仇得报。

纪锴本质上也是个俗人。

在跟黎总和小刺猬一家三口过得乐不思蜀之前,也曾在心里偷偷预演过很多次这一天可能的场景。

甚至猜对了这是在一个阴森森、有点儿湿冷的雨天,在他办公室的爬山虎墙边,朱凌依旧身上某处闪闪亮亮的,头发有些凌乱,身子摇摇晃晃,双眼通红。

也做好了准备迎接再一次的指责和装可怜,迎接影帝一如既往的爆棚演技,还有各种各样歪理邪说的可能性。

一回生、二回熟。经过游乐园、超市两轮对峙,作为一个温和的经验主义者早已经掌握好了应对套路——

很简单,无非就是平静拆穿,言辞拒绝,然后大肆秀恩爱,标榜自己如何幸福。大致就是把超市那次的套路升级再来一遍,只是更加地不留情面。

可他万万没想到。

朱凌这一次,又没按套路出牌。

……

后来,纪锴仔细想了想,朱凌这个人好像就是从来都不会按套路出牌,总是能给你“意外惊喜”。

比如,当你以为他特别疼你、爱你的时候,他华丽丽出了轨;而当你以为他外面那个是“真爱”,打算成全他的时候,他却哭着求饶。

刚离婚时,在所有朋友都觉得他一定在难过、在反省,等着看他苦追纪锴不放的好戏时候,他选择出国一走了之;等黄花菜都放凉了之后,他又回过来各种纠缠、各种责难。

通过朱凌回国以后的种种的表现,纪锴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他爱过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现在不知道被什么鬼东西附了身的朱凌,倨傲、戾气又重,可以毫不在意地践踏他们曾经的一切。多次骚扰,绝不是因为爱他,只是不服气、只是不甘心。

却偏偏在这一刻,在这一片细雨中——

那个被淋湿的男人,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用一种痴痴的模样望过来。

眼神缓缓变了,明明刚才从台阶上抬起头时,还有些凶恶、怨气与复杂,却在这仿佛拉长电影一样的静默中,逐渐软化,甚至变得单纯清澈。像是一幅曾被埋在土里多年的旧油画,在被漫天的细雨洗涤之后,终于褪去蒙尘、洗去铅华,露出原本的颜色。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变化。

烈风袭过,吹得爬山虎沙沙作响。湿气中,CK one summer的香气幽幽袭来,纪锴陡然一个激灵,一个恶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问,你看,他是不是回来了?

你爱过的那个年轻人,好像有点回来了呢。

……

……

满口谎言的朱凌,戴着虚伪面具的朱凌,怎么样都好对付。

但陡然“曾经的真爱突然回来了”这样的戏码,却让人难以招架。继而,朱凌的声音也回来了,在雨水中低哑而涩然。

“锴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就说……怪不得你瘦了那么多,原来是出了事。”

“你伤哪儿了,严不严重?锴哥我、我真是混蛋,呵……我那时候怎么能走,一直留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差点就死了,我却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

【锴哥,我不知道,我居然不知道。】

当年,卖了房子,钱全部给了唱片制作单位。纪锴想起那天好像也下着雨,以至于眼前这一幕,几乎一模一样地发生过。

那时的朱凌,还是一身便宜的低价外贸货,比现在土多了。抬起袖子抹着脸,似哭不哭,似笑不笑的样子,却让他一瞬间甚至觉得别说卖房卖车倾家荡产了,为了他下半辈子这日子都不过了,也完全没关系。

再回到当下,简直是莫大的悲哀——因为理智跳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冷眼旁观。

它在判断什么呢?它竟在努力地判断,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又是影帝新的一出精湛至极的表演。

曾经,就算被小三的男朋友找上门来都不会怀疑的人。如今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半点“信誉”可言。

很快想明白这些的纪教授眼神暗了暗,维持住自己生硬冷淡、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人设,没心没肺地笑了。

“没事的,我那个时候反正也有人陪、有人照顾。”

面对朱凌几乎扎心窒息一样的难过,很无奈,却也只能遗憾无奈了。

是戏,或者不是戏,你是真心或者假意,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太迟了,朱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

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身上却一点都不冷。

最近总是这样,只要想起某个人,整个心房都是温暖发烫的。里面的小东西在不断地跳啊跳,纪锴也很清楚,它为谁在炙热、在跳动。

再看看眼前寒雨中瑟缩的人,微微闭了闭眼睛。

“……朱凌。对不起,以后别来找我了吧。我爱上别人了,我不想让他误会,真的。”

千真万确。

他看着我的样子,让我想用尽所有的温柔只宠他一个——所有的温柔,包括曾经给你的。至于这句“对不起”,就算是给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最后的温柔了。

“我们两个,再也不可能了。”

即使没有他,也永远都不可能了。

……

曾经的一切,纪锴没有失忆症,也不会忘记。

从被按门铃到在餐桌上插了把刀的全程高能,第一次朱凌辩解说是误会,他信了。第二次用孩子打亲情牌,好,也不追究了。第三次,那个喧嚣的雨夜,终于让一切轰然崩塌。

最后从书上撕下的那张纸,那句【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是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的痕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他也可以旧事重提,一遍又一遍,例数朱凌的种种罪责。

在怎么恶意的嘲讽,和朱凌特别狼心狗肺时候说出来的那些伤人话相比,大概也并不是那么过分。

可是非得一报还一报,他倒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怨怒。

【人生短暂,谁都有后悔、有怨恨、不甘心的时候,但时间终归无法倒流。】

【只有接纳现实,努力往前看。】

小时候,隔壁的周叔叔经常这样一边叼着烟,一边笃笃笃做着木工。那一天,纪锴看他拿了一块摔碎的啤酒瓶底,在磨木工具上打磨。

“叔叔,你在做什么呀?”

【做个玻璃球给你们玩。你看,原来那么扎手的酒瓶子,在经过一次次打磨之后,也能变成拿在手里很舒服、又漂亮的小球。人生也是一样的。】

那个时候小小的他,从周叔叔手中接过成型的玻璃球,对着阳光懵懵懂懂看着绚丽的光泽,不明白这一切和“人生”有什么关系。

现在却终于有点明白了。

在一起磕磕绊绊的那些年,确实朱凌做错了事,他自己也不是完美无缺。

所有失望、挣扎的日子,某种意义上也磨平了他的棱角,很伤心却也是好事,至少后来遇到某个超级容易受伤的人时,才懂得怎么爱护他、珍惜他。

……

雨越下越大,朱凌茫然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是水还是泪。

他低头抹了一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喃喃道:“不可能了……是啊,不可能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我们原来那么好,一家人在一起那么幸福,结果我却做错事……锴哥,你说,我为什么就是个这样的人呢?好像总是错漏百出,总是搞不清楚状况,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去南美多好?”

“如果我能像黎未都一样,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如果我那个时候守着你,说不定一切来得及!”

“不……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锴哥,我、我是不是也该走了。”

他说着,摇摇晃晃,却又突然折了回来,整个人冲到纪锴面前,却又不敢抓他领子,只能低着头一遍一遍吭哧絮叨。

“锴哥,我、我这不是故意说黎未都坏话,这次真的不是……不是我嫉妒他,不是的。”

“只是你跟别人在一起,我都能放心,江小白也好、左研也行,就连戚扬,戚扬他说实话也不是那么差。真的,但是黎未都他、他真的脑子不正常,我不放心,别到时候伤了你……”

纪锴:“他不会伤害我。”

“不是,锴哥你不知道,他是真的精神不对劲,他……”

“他没有病!朱凌,我爱他,他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你要是再这么说他,别怪我现在就对你不客气!”

“行,行,”朱凌苦笑着点了点头,“锴哥,那……万一你哪天觉得他不好了,你来找我我,我、我会一直……”

“你还记得你送叶氤的那枚戒指吗?”纪锴打断他。

朱凌一震,脸色惨白,又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提到这一茬,急急解释道:“我后来退掉了,锴哥,那个戒指其实不是你想的……”

“FOREVER,‘永远’,那是很沉重的誓言。”

“我后来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永远’?”

“有……”朱凌抖了抖嘴唇,马上又改口,“没、没有!”

“我觉得是有的。”

“比如说我们两个,就‘永远’不会再在一起了。”

“……”

“你别突然又哭,我也不是要故意说这种话给你听。只是希望你从今往后,看清现实,对我,不要再抱有任何期待。”

“往好处想想,你看,我这人其实特别普通,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以你的条件,肯定能找着比我更好的。只要你肯用真心。”

“就像一开始分开时,我跟你说的那句话一样——朱凌,我希望将来你能过得好。回去吧,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起来说不定出门就能遇上比我好的。”

“等你找到真正的幸福,我一定会真心祝福你。”


在办公室里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纪锴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是装逼被雷劈。

在雨里面站那么久,废那么多话很有意思?

艹,手机进水黑屏了!

待会儿未都发信息来看不到,不安了想多了,你可怎么办才好?

办公室里幸好有吹风机,纪教授一边拿着嗡嗡嗡嗡嗷对着手机吹吹吹,一边默默祈祷总裁今天加班忙,没在等他信息。

不然就罪过大发了。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正是早上十点。

大概是早饭吃得太早,已经有点饿了。想想未都十一点会来接他,就各种暗戳戳期待,下午没课,又可以一起窝在家里做各种好吃的,然后嘿嘿……雨天午后床上,气氛正佳。

不过,未都最近每天起得那么早,有点心疼。不然回家吃饭后,还是先按倒他纯洁地抱抱睡吧?就当强制他补眠了。

这个学期的课,纪锴有好几节早晨七点半的。

别墅区离市区将近一个小时车程,所以六点多钟就得起床。每次他一起床,黎未都就会跟着他一起爬起来。

明明困得好像一只睁不开眼睛的小奶猫,却还是努力撑着在厨房小铁板滋滋做早餐。吐司烤得焦黄喷香,煎鸡蛋被模具弄成了花或者爱心的形状。

每天如一日爱心早餐,纪锴总会好几次劝他去睡回笼觉,黎未都却宁可在饭桌上吃着吃着饭险些栽进餐盘里,也撑着非要“送宝贝上班”。

在车上倒是不会打瞌睡,一般一出门被风一吹就清醒了。

加之路上各种谈天说地、总是有讲不完的话,直接精神百倍。

纪锴想了想,自己今天貌似又像个白痴一样——车子到了学校门口,临别依依不舍亲一下,结果又忘了解安全带,就往那边猛凑。

胸口差点被蹭破了,肋骨更是被勒得爆疼,眼泪都差点出来,倒回去又笑自己犯蠢差点笑到差点断气。然后生疼的地方被那个人修长的手指心疼无比地蹭蹭揉揉,埋怨了他两句,又侧过身来压住,用柔软的嘴唇几番安慰他。

最近,家里的牙膏是甜橙味儿的。

所以亲吻都带着那种甜甜的香。最近纪锴又养成了一个不是太好的习惯,就是亲亲的时候喜欢时不时偷看——因为未都实在是好美,低垂的黑眸微微的迷离的时候,就更美了。

然后,顺嘴咬一咬。看那无色薄唇微微发红,然后带着那抹红去公司,纪教授就满满邪恶的成就感。

我家未都美不胜收,可远观又可亵玩,人间极品。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每一天感觉岁月都变得好温柔。

在这种温馨气息的包裹下,越来越觉得自己恐怕已经失去了曾经那种时刻准备拔刀跟人怼的霸气侧漏。反而变得佛心普照,看这个世界处处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所以,别说什么朱凌了,就是小白莲出现在面前,他恐怕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彪悍给力了吧?

……手机终于开机了。

但屏幕键变得真心很难划开,拨拉了好几下没反应,好死不死黎未都还打了通电话来。眼睁睁看着他坚持,最后无奈挂断,小心肝各种尔康手舍不得。

一条新短信进来了:“我来早了,在停车场等你。”

纪老师“蹭”地就窜了起来,飞奔而去。

“你怎么、怎么一身都湿透了?”

“抱歉,”钻进车里,作为诚实的熊宝宝第一时间交代案发经过,“刚才朱凌来找我了。”

“……”黎总眯起眼睛。

“然后我忘了以前答应过你的事,没想起来打电话给你。”汗。

“不过、不过下次一定不会再忘了!这次就……随你处置?不不,我的意思是没有下次了,他答应过我不会来找我了,真的。”

黎未都只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发动车子。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随你处置”梗都没用了吗?这位客官,黎总!真的、真的是什么姿势都可以的!

……

一车开到办公室大楼门口,纪锴被拖进去换衣服、吹干,全程感觉好像进了宠物店被店主麻利洗完的狗。

“逞着平常身体好,就觉得不会感冒是不是?上个月是谁贪凉换被子结果支气管出问题还差点肺炎的?”

犹记当年下雨,他帮黎总吹头发。现在掉了个儿,办公室的吹风机黎总会用,各种粗暴地撩啊撩,惹人在意的指尖在头皮上轻轻拂过带了一身的小火花。

纪锴舒服地半眯着眼,同时还在回味着那几天生病咳嗽的时候,黎总煮的爱心甜甜糯糯小米粥。

“你看你这办公室,一副家徒四壁的冷清样,哪天顺便叫家装公司顺便也给也给你这设计一下吧。”

说起来,黎总最近正在每天忙装修——

地点就在X大旁边的小区,在那买了间精装的空房。就因为心疼纪锴上班来回远,干脆决定以后工作日住这边,周末再回别墅就好。

和家装公司各种深入探讨,装修材料方面,全部亲力亲为巨严把关,事无巨细到了可能重度处女座都要跪在他面前含泪自叹不如的地步。

“那是咱们一辈子的家,当然要考虑最环保的材料了!”

但是,黎未都后面半句硬生生憋着没说——越是环保的材料,就越是丑丑丑不能忍啊!一辈子的熊窝,当然想让它漂漂亮亮,天天住了开心、看了也舒心。

于是近期每天也是过得特别纠结,各种研究家装书籍想办法,至于朱凌来袭什么的……完全无暇顾及、爱咋咋地!根本没我装窝重要!

“这次就算了。反正,我相信你肯定也很好地处理过了。”

纪锴将信将疑地抬眼,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度?搞得老子好不适应!

黎未都沐浴在人家惊讶的眼神下,各种暗自得意。自打上次超市在货架背后偷听了全程,他家熊宝宝实在太暖心了,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如此一来祖传的没救控制欲都被治好了不少,何况前阵子也看了不少修身养性的书,嗯……

“叮咚。”手机响了。

是之前那个轻奢服装品牌的导演,发来了广告定稿用图。

瞬间要疯!控制欲独占欲弯男癌全部再度上线!

那天拍的那些图……湿身白衬衫正面慵懒,侧面诱惑,往地上躺……甚至还有一张他的手也出镜了,纪锴目光晦涩,很暗示性地做出要舔状的。

想着品牌商那边用其中一张就已经够心塞的了,结果什么鬼!对方的定稿居然弄出一个长长排的性感七连!所有最性感火爆的,包括疑似舔手那一张,全部入选!

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纪锴,说起来,你们学校老师应该不准兼职的吧?”

纪锴摇头:“如果兼职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的话要上报,其他不犯法爱干嘛干嘛,我专门问过院长的。”

“但你毕竟是人民教师,那么多大学生咳,基本的人生观、世界观还没成型。你做些别的兼职也就罢了,拍这种镜头的广告衣服还都湿的,我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非议……”

说着,还特别很一本正经、大公无私:“当然,这绝不是我这边有什么意见。我觉得拍得挺好看的,真挺好看的,主要怕影响你工作。”

纪锴想笑,努力忍住:“不会不会。我们学校其实风云人物挺多的,有个美女老师一直在上某台超火的相亲节目。每次在节目上都紧身超短裙大高跟,还有一次镂空蕾丝,都没有人说她什么。”

黎未都:“……”

刚刚建立起的不吃飞醋男朋友形象,还不想崩这么快,怎么办?

第69章

作为一名主业是开会、出差、做研究,偶尔也去代个课的研究型大学副教授。每到新学期,纪老师通讯软件的“新朋友”一栏,总会自然生长出一堆迷弟迷妹们的好友申请。

大学不同于初中高中,任课老师不用管纪律,也不用管学生生活,何况纪锴带的还是研究生,多半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各有各的生活和烦恼,跟所有任课老师普遍属于“一学期情”,甚至有很多课还没上完、试还没考完,师生之间就互相谁也不认识谁。

然而,总有例外。

当老师长得帅加穿得帅,风度翩翩还妙趣横生的时候。那可真是自带范围效应,明明应该是二十几人的小班教学,却每次都要教室挤爆。各种听不懂的外系生也要自带小板凳来旁听,还怡然自得地自称“外观党”。

纪锴已经很谨慎了,布置作业从来只留邮箱小号,绝不暴露手机号和任何通讯软件的账号,然而没用,总是有一大波人能不知道从哪里顺藤摸瓜找着他,验证信息各种“老师老师我有问题”。

自打某轻奢品牌的广告开始换上强,火爆程度更是呈几何倍数疯长,校长叫什么?那是不知道的,可法学院的纪老师,那可谓是人尽皆知。

“老师老师~这是不是你呀?”

“不是,有点像吧。我在这儿给你们讲课呢,哪有时间去拍这玩意儿啊?”

大学生、研究生还是单纯好骗。

结果大部分人还真的信了那不是他,逢人发图安利的内容,也是各种:“看!看我们民商法的教授,长得和那个白衬衫性感男模巨像!”

虽然一贯秉承防止某人吃醋和学生保持距离原则,纪锴却也不忍心伤害祖国的花朵。毕竟来加他的人,还是有大概1%的概率是真的有学术方面的问题请教的。

解决方法,就是通过验证后拉进特别分组,屏蔽自己的朋友圈,有事说事公事公办。

不巧,某天一个手抖,通过了不该通过的人。

小白花叶氤跟那位永远在验证信息上清楚明白写着“黎昌济”三个刚直不阿大字的执着有钱老太爷不一样。

特别擅长改头像、换昵称,隐藏在一大波花季少年少女的里,终于某天被纪锴一个手滑,当成学生通过了。

导致在一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课间,纪老师正趴在讲台认真回完自己家嘟嘟短信,随便刷了刷朋友圈,赫然看到叶氤的绿叶背景小清新自拍,登时一脸大写的懵逼。

第一反应,删删删。

但人……有的时候,是手贱的啊。

不但没删,还忍不住刷起了小妖精的朋友圈,这一刷可好,直接沉迷吃瓜不亦乐乎,恨不得逐条点赞催更。

因为实在是料猛啊,太奇葩了,完全停不下来。

各种状态,各种凄凄惨惨悲风伤月的古诗图配文“我想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各种伤感的情歌配文“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摘抄至理名言“爱情里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深闺情深幽怨“只希望远远的看着他就好”,要么可怜兮兮“半夜想起了他我又哭了”……

堪称一本小三白莲花的教科书,看得纪锴整个人精神抖擞。

最新的自拍,九宫格的最后是一只画了爱心的咖啡杯,配文:和亲爱的在一起300天。

槽点满满,因为如果这“亲爱的”指的是朱凌,那300天之前的话,朱凌还没离婚,你自己也还没跟黎未都分手呀。时过境迁之后,都已经这么心大、这么不加掩饰了吗?

就这么八卦兮兮地偶尔窥一窥屏,过了大概一星期吧,在叶氤接连几条天气晴朗、电线杆和喝咖啡的小资的状态之后,果断又来了高能。

那是一个很经典的构图。镜头里是叶氤只出镜了白皙细嫩的手,拉在另一个人的手里。那个人在整个图中里只能看得到背影,背景是霓虹璀璨的夜色。

配文:“亲爱的,你终于来带我回家了。”

那个背影纪锴很熟悉,何况他耳朵上的碎钻耳钉还很闪。

“……”

那两个人,终于肯光明正大承认在一起啦?不容易!

纪锴大大松了口气。如果说那个雨天,在爬山虎的墙边,看着朱凌失落离开的背影心里还有一丝浅浅的莫名惆怅的话,到此刻,最后一点点的遗憾,终于也烟消云散。

恭喜恭喜,皆大欢喜。

你俩也真心挺不容易的。这也算是历经坎坷、终成眷属了吧,感觉盖红章地妥妥儿真爱了,正好都收收心,别祸害别人了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赶忙开开心心拖拉着拖鞋,从背后抱住黎未都特别诱人的腰身跟他汇报这个好消息。黎未都正在洗草莓和橙,被抱着腰亲耳朵,整个人一秒僵硬,冰凉的耳根子微微开始发烫。

“我不看,又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事了?不光我前任,不还有你前任呢吗?”

“……我有你了,根本不记得前任是谁。”

事实证明,明知道是哄人的,听到这种话果然还是会高兴的,高兴完了,纪老师还要下巴蹭着人家的肩窝,得了便宜再小小卖个乖:“我家未都原来这么无情的吗?呜……”

嘴里被塞了一颗草莓。

可还没尝到甜味儿,黎总转过身来,无情脸直接一口把他嘴里的草莓又叼走了。全程快准狠稳,大熊熊还在懵圈,下一秒又直接被按墙上,草莓味的吻有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合不拢腿。

黎总最近花招真的越来越多了。

招架不住,认输认输……

随后的几天,叶氤持续各种朋友圈大秀恩爱,起码看起来状态是幸福满溢的,有时候还会带着小琰一起,看着简直像是和乐融融的重组一家三口。

也好,感觉爱屋及乌,能当个好后妈不欺负小琰就好。

纪锴安了心,之后也就偶尔无聊了也会再翻翻,同时暗自小白眼OS一下,老子家狗粮可比你们俩发的好吃多了!

有一句老话叫做“人前撒狗粮,人后摔狗碗”。纪锴因为每天都在给围观群众发真·狗粮,所以从来get不到原来狗粮也有假货。

其实叶氤和朱凌,真正统共只甜甜蜜蜜了一星期而已。

而那些大肆拍照秀出来的各种鲜花礼物,不过是琐屑日常里永无止境的刀光剑影、鸡飞狗跳中的一点零星的糖渣渣。

……

在朱凌方面看,完全是叶氤在单方面在没事找事。

本来,就不是他主动要和好的。那天从纪锴学校走出来,雨越下越大,渐渐整条街道上都几乎没有人了,让人觉得这简直是一座丧尸死城。

偏偏红绿灯前,一台可恶的黑色land rover停在那里。雨水中花掉的车窗,人影很模糊,但朱凌认得那辆车。

车里一定很暖。这么漫长的红灯,不用想也会知道,姓黎的一定会把手从方向盘上拿开,去磨蹭纪锴的手背。

熊掌的肉垫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能忍住不去摸?然后,肯定会接着被那一身荷尔蒙的气味所诱惑,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好想冲过去踢一脚,但就要爆发时,绿灯跳了出来,Land rover“呼——”地一声绝尘而去,掀起水花。

回到家,朱凌大病一场,旷了三天的工。

桐姐闯进来又是心疼、又是抱怨房间里一股霉味也听不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簌簌坍塌了,就那么高烧中睡睡醒醒,每次都从冰冷泪湿的枕头里面醒来,就这样浑浑噩噩足足一整个星期,只觉得世界大同、羽化升仙,再也不会爱了。

最后,生物最后的求生意志把他从快死的状态里硬逼起来。像纪锴教他的那样,洗了个热水澡,虽然差点把自己闷死在淋浴间里,终归全身暖烘烘、恍恍惚惚地走了出来。

阳光很好。

照在身上,让他想要赶紧爱上某个人,好快点抹掉那个人的痕迹,不再那么心痛。

……好孤单,想要“幸福”。

但是一想到这一辈子所有“幸福”都再也和他无关了,又觉得生无可恋。

……

叶氤就是在这样的谷底,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背后浮动着五月灿烂的春光。朱凌想起上次跟他重逢,也是五月春和景明的一天。

好像第一次见到,也是在五月。学校里种了桃树,桃花正开,他清清秀秀地站在窗边。那样的一幕,原本一直是记忆中尘封的美好,现在朱凌却宁可当年没有走过那窗下,就这么擦肩而过、永不回头。

总觉得,像是不知道被谁骗走了十来年的光阴。

镜子里的外型没变,一皱眉还是帅气中带了些邪气凛然,里面却好似行将就木。总感觉有一条既定命运的轨迹线拉着他,无法反抗、只能随波逐流。

跟叶氤在一起的日子,没有心动,却觉得很轻松、很安心,甚至可以无限地骗自己,就这样吧,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不错吧。干脆就跳过恋爱的一切过程,直接像是老夫老妻一样走到白天,也挺适合现在的他的。

毕竟他幼稚任性无可救药,普通人也不可能无条件地宠溺包容。

只有叶氤,只有默默等了他一年的叶氤可以做到。

他说,“朱凌我爱你,我的世界只有你。就算空等一辈子,我也永远不怪你。”

……

然而,说不怪,没到一星期战争就全面爆发,叶氤还是发起方。

朱凌既无辜又费解,实在不明白叶氤为什么要偷偷登录他的云盘账号,那个账号他其实已经好久没有管理了。因为一直和旧手机是同步,所以里面有好多照片,点滴记录着他跟纪锴一起去的各种地方,尼泊尔、泰国、日本,以及节日纪念日的各种开心快乐。

叶氤拿着手机质问他,为什么要留着这些照片。

“更过分的是,为什么你跟他一起去过的店,还要带我再去一遍?”

朱凌觉得很无语,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那家店好吃,你自己说想吃冰淇淋要我推荐的。还有你没事干翻我以前的旧照片干什么?

“还反过来怪我了?要是心里不是还想着他,为什么还留着它们?”

自打那天起,叶氤在朱凌看来,就开始一天天越发无理取闹起来。

看个旧电影,问是不是跟他一起看过。书架上的书,把可能是纪锴买的全部搬空。就连哄着抱一下,也变成了“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哄他的?”

再三逼问,朱凌也是有脾气的。

“能不能别说以前的事了?现在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你天天都无理取闹什么呢?盯着我的手机整天查,还用小号试探我,你以前整天说黎未都神经病盯着你,你现在和他有什么区别?”

“是啊,”叶氤就也笑了,“也是,黎未都就算脑子有病,起码什么事情都想着我。看我饿了会给我做便当,看我累了会心疼我,手机随便翻。可你呢?”

朱凌也不慌:“行,神经病对你比我好,那你回去找他啊。”

最后演变从激烈的争吵,吵到大半夜,最后叶氤服软,乖乖到厨房下了外观不怎么合格的番茄鸡蛋面给朱凌吃,朱凌给他面子吃了一些,洗了澡倒头睡了。

剩叶氤一个人抱着被子,默默流泪。

……

本以为能相亲相爱,没想到那么快就开始了互相伤害——桐姐最近忙得要命,跟了个不省心的艺人,不但要做好经纪人加奶妈的工作,还要各种担任他和新男友吵架调停角色,心塞塞。

而叶氤的经纪人沈潜最近也很忙,还要听叶氤各种哭诉,偶尔也会真心同情那么一下下:“小叶子,你真的非要跟他在一起吗?”

“让你患得患失的人,一般都不是真的喜欢你。”一如他对你,一如你当初对黎未都,但大概叶氤根本就不会懂。

果然,叶氤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对了潜潜,你现在不是正好在X大念在职研究生吗?”

沈潜:“So?”

“那个纪锴有什么黑料,在学校里应该更容易就能查清楚吧?”

沈潜:“……又关前夫哥什么事了?”

叶氤的意思是,朱凌的小号还关注着前夫哥的微博和空间,总而言之他和朱凌之间的一切不顺,都是前夫哥的锅。

沈潜有些无奈,他虽然确实正在X大念书,也能去蹭前夫哥的课。但想在学校这么纯洁的地方挖黑料?怕是不太好办吧。

更何况……前夫哥这人,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好勾搭的,实则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

纪锴已经早就不记得沈潜了。

虽然之前在LU家的专卖店,就是被黎未都表白然后初吻到全身发酥的那次,其实看过他和叶氤在一起。

但还是那句话,纪教授每天要见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一来二去,看谁都眼熟。倒是也觉得这个每次课都坐第一排的漂亮青年面善,却只以为可能是以前带过的研究生,从没细想。

“纪教授纪教授,我们一起训练接力赛跑好不好?”

就要到来的运动会,教师也要参加的。作为法学院教师队伍主力,最近下课,纪锴也会在操场上练习练习、活动活动。

然而,面对美青年的邀请,秒拒。

沈潜一脸疑惑:“可是纪教授,反正你也在这里训练啦,我又跑不快会被大家怪拖后腿超惨的,你那么厉害,就教教我嘛?”

继续被秒拒,随后几天操场上,再也看不到纪教授活蹦乱跳的身影。

“……”沈潜觉得自己是美的,毕竟这美貌当初可花了他很多钱。

何况曾经在LU家的店里还被纪锴亲口称赞过美貌,所以这一定不是传说中的“丑拒”。

然后某天下课跟踪纪教授到校门口,看到了来接他下班、没打扮靠着车一脸青涩样儿的总裁。两个人见面,还没上车就先牵小手,像小学生一样一晃一晃的难舍难分。

所以,有了心爱的男朋友,就和其他诱惑主动断联绝缘了啊。

就算送上门,都不要。哪怕没有暧昧,也知道要避嫌。

真的……跟某些人一点都不一样,怪不得会离婚。

虽然常年不相信感情,但还是好像莫名的……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

……

冬天的时候,黎未都给纪锴买了一双棕色的熊熊毛拖鞋。

进入五月,天气已经蛮暖和的了,那人又是自带电热毯体质,明明可以换凉拖了,却还是很配合地在穿。

“因为方便啊。”特别是想替你暖脚的时候。

黎未都那个寒冰体质感觉已经没救了,有时候在家开电脑办公,坐一小会儿就双脚冰凉。

每到这种时候,纪锴就会坐到他身边看书。脚从毛拖里伸出来,让他把冰冷的脚覆上去,继续体现活体人工暖宝宝一号技。

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另一间住着欢乐。人不能太过开心,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卡夫卡《箴言录》

黎未都真心觉得,最近自己的矫情病已经痊愈不少了。

可有时候贴着暖熊熊,还是会偶尔突然想起以前很孤单的时候,对着冰冷的厨房默默切菜、做菜,最后眼泪掉到锅子里的日子。

现在和他在一起了,每天做饭都好开心。感觉就好像从严寒的冰雪之城,搬去了春暖花开永夏之地。所以正在努力把之前讨厌的日子就此封存。

……他不想回忆,却偏总有人要冒出来帮他回忆。

比如他爸,最近又开始骚扰纪锴。

“就……还是婚礼的事吧。他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好像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出席。当然,是和那位阿姨,之前说过的那位女老板。”

“我不会去的。你别理他,拉黑算了。”

纪锴就只能笑:“你怎么跟他不对付都行,但我的立场吧……他来找我,我也不能说完全不给他面子呀,因为他再怎么说,毕竟也是咱爸。”

“咱爸”两个字,让黎未都小小地脸红了一下。

“但是……你真的不用搭理他,不用为我给他面子,因为他根本不值得,我是说真的。”

“我妈走的时候,我虽然小,却不是完全没有记忆。我很清楚记得是他在外头有了人,我妈一直在家里哭,他非要要去拿个女人那里、还很粗暴地推她。我跪着求他不要离开,可他最后还是走了。”

“所以后来,我看他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只觉得很假。我妈再怎么不正常、再怎么疯疯癫癫,没有他的刺激也不会变成那样。”

“他走到今天众叛亲离完全是活该。走到这一步,都是他自己作的。他是可以找女人,结婚,但永远也别想着我能祝福他!”

“因为不可能说你拿着刀把人杀死之后,还指望尸体能回暖。我对‘父亲’、对‘家’这两个个词的全部感情早在很久以前就没有了,现在又怎么可能……”

即使现在提起,还是会止不住颤抖。纪锴抱了抱他家小木偶,都有那么多伤了,心里不能填补的空洞,到底有多少?

“怎么能说对‘家’没有感情呢?咱们的家,难道对你来说不是家吗?”

黎未都愣了愣,嘴唇颤了颤,却被熊宝宝大手暖暖地拽到了烤箱前:“突然想吃甜的了,咱们待会一起烤小饼干吃好不好?”

“可是,”黎总怀疑地看看他,“上次要给你做……你不是说会胖?”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吃完多运动应该也行的。未都,我就是想吃你烤的小饼干了。咱们吃完一起去健身房,下次我教你游泳,怎么样?”

黎未都真的觉得,自家熊宝宝好像越来越了解他,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总是能用几句话,一秒解消他的所有负面情绪。

有时候用夸,有时候用亲亲抱抱,有时候问他要吃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能正好敲在柔软的死穴上,就像这一刻,完全忘记了难过事,只一心向给他做全世界最好吃的小熊饼干。

那天去超市,黎总很突发奇想地,买了一块精致的擦写小白板回家。

就放在餐桌上,像个食堂的老师傅一样,每天不厌其烦地写上“今日特供”。

“胡萝卜炖肉、香菇青菜、糖三丝、炸鱼。”

然后看熊宝宝暗戳戳涂掉“炸鱼”改成“鱼香肉丝”,在他背后偷偷憋笑憋得几乎窒息。

然后某个周末出门加班时,黎总忽然看到小黑板上写着“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下雨不是写的文字,而是画了个小乌云,底下几滴子雨水。

“你下班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黎总没忍住,果断重新买了一块小白板,旧的偷偷收起来了。

因为那朵小乌云实在太可爱了,绝对一辈子都舍不得擦掉,甚至很想拿去覆个膜,裱墙上挂起来。

纪锴完全没发现小白板换了新的,他最近被系里要求去邻省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要去五天,于是在新的白板上画了五只小熊。

“我走一天,你擦掉一只,等擦完了我就回来了。”

“……你还会画画!”黎未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小乌云可爱,但小乌云谁都会画。

小熊就不一样了!这么萌,这么惟妙惟肖的笔触,他家熊宝宝居然还有画画的才能!

“哦,因为我以前的志向一直是跟周亦安爸爸一样成为一个木匠嘛,所以哪能不会画图?以前周叔叔画草稿的时候,我都一直在旁边临摹的。”

他说着,黎总就在旁边盯着他发着花痴。

……

戚扬真心觉得这对情侣有意思。

一边是小熊熊,每天吃着蜜糖。

一边是小木偶,抱着小熊熊高兴地睡不着觉。

两个人都曾私底下跟他表达了“感觉高攀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也都在努力修身养性、一心一意得对彼此好。

各种保护对方的小脆弱,各种尽力付出,看得让人想要相信真爱。

就连出个差,纪锴还要打电话拜托他帮忙照顾黎未都。

但这并不是戚扬以为的“保护过度”。

临走那天,黎总忽然胃不太舒服。这要是别的工作还可以说临时换人,但纪锴不但带队,还要做报告,实在没办法说不去就不去。

“没事的,你放心出门吧,也不是很疼,我一个人没事的。”

你说不疼,我也不放心啊!

一直到必须赶火车了,纪锴都努力想把某个讨厌医院的熊孩子往医院拽,出个五天的差而已,最后简直像是在生离死别。

“不然这样吧?邻省其实也没有那么远,这些天你的公司要是能远程遥控的话,干脆跟我一起去啊?”

以纪锴对黎未都的了解,能24小时紧迫盯人,他绝对求之不得。

万万没想到,黎总却垂眸摇了摇头。

“纪锴,你也不能总是这么纵容我,得给我一点……自己成长的空间吧。”

曾经听过一句话,“风筝都有恐高症,只不过它信任牵着它的人”。黎未都觉得,如果一般人都是风筝的话,那他可能就是个随时都要离地而去的氢气球。

总是习惯性地在害怕别人一不小心放了手,会害得他在高空窒息、破掉。

但是,在遇到纪锴之后,突然有了无限的勇气,让他想要想要变得强大、敌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那天,戚扬来往,中间去阳台抽了根烟,黎未都看不过眼:“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可抽的,不怕年纪轻轻得癌?”

戚扬笑了笑:“因为有的时候……总不能哭吧。”

愣住之后,转头看看他家熊宝宝,他在跟卫轩聊天,笑得眉眼间无忧无虑。

从此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对自己有更多的高标准、严要求,赶快变得更好,让他彻底依靠。

……

纪锴出差的第一天,黎未都开始穿他那双熊熊拖鞋。

没事低头呆呆看下去,毛绒绒的很暖和。

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撑过七天,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能更好地保护他。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就像立志做一个大度的男朋友一样,这次的决心,也毫无疑问地以失败告终,然后却在某种意义上,呃……开启了另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第70章

熊宝宝走的第一天,想他。

熊宝宝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熊宝宝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但事实上并不完全是这个样子的,至少纪锴到邻城的第一天晚上,黎未都绝对尝试到了新甜头。

接起电话,闭上眼睛。听着性感低沉的声音,幻想着详细描述的场景,然后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亲密痴缠。

“浴缸是银色的,酒店的浴袍很软,深灰色的丝绒质地。贴在胸口磨蹭着……有些涨,一根带子而已,轻轻一拉就松掉了。”

“……里面什么也没穿。”低沉舒缓的呼吸声,磁性的声音经过手机的转制,几乎酥麻入骨地磁性诱惑。

“未都,你仔细想想……想先摸我哪里?”

黎未都每天都被隔空玩弄得各种伤不起。明明实战的时候每次都能把熊宝宝伺候得彻底舒爽,可是为什么这种时候,总是会被他撩拨得一下就……

甜完,腻完,做完,还各种舍不得挂电话。

“那,我给你唱首催眠曲吧。”

会画画就算了,黎未都这才发现,他、居、然、还、会、唱、歌!

催眠小夜曲唱的特别好。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黎未都却仿佛空漂在月夜星河,看见金色的胖胖的小星星在一波一波坠落,满眼的明亮闪烁。

哪点比专业的唱的差了?我家熊宝宝要是去唱歌,朱凌还有饭吃吗!

“小别胜新婚。”

黎总暗戳戳觉得,偶尔这样可能也挺好的。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冰冷的现实就教他做人——没有熊宝宝在身边什么都不好,一点也不好!

吃过早饭来到公司,玻璃窗正对着繁华绚丽的S市地标塔,刚打起精神准备处理挤压的公务,秘书打电话进来说有人找。

来的人,是老管家福伯。

黎未都父亲工作一直忙,母亲又总神叨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童年除了叶氤陪在身边,也就这位老管家福伯像一个慈祥爷爷一样经常照顾他,多少给他灰暗岁月带来了零星一点点的亲情。

所以,他绝对不会不给那位老人家面子。

拿出珍藏的好茶给他泡上,茶香四溢,福伯却颤巍巍的不敢坐、更没有喝。

“少爷,老爷和夫人叫我务必今天中午请您回去吃个饭。您、您就赏个脸,别叫老阿福为难吧?老爷特别吩咐了,无论如何也要带您回去……”

黎未都有些迷惑。

轻声安抚了满脸沟壑纠结的福伯几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夫人”这个词儿。

“福伯你以前只叫我妈妈做‘夫人’的。”

后来的那个女人,他永远只叫她‘小姐’,哪怕她整天甩脸子给他看。就连白阿姨,福伯也一直只叫她‘白太太’而已。

“少爷,”福伯支支吾吾,“就是夫人、就是夫人她回来了。”

黎未都皱了皱眉,没有明白。

“少爷,夫人她回来了!老阿福之前也不敢相信,可她确实回来了!回到我们宅子里来了!”

……

通往山腰别墅的山路有些颠簸,天气阴沉,空气里满是山雨欲来腥涩的气息。

黎未都永远忘不了记忆中永远的噩梦。

阴冷的别墅里,雷雨天掩盖不了一阵阵厉鬼一样的哭声。小小的他颤着身子走上二楼,看见妈妈倒在哪里,地上好多鲜红的血。

关于这段记忆,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坚持说是他记错了,说他脑子有问题,有臆想症分不清做梦和现实。但黎未都却清楚记得自己吓得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刮伤了脚腕刮,到现在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后来,救护车到了,白衣人冲了进来,妈妈自此从再也没回家。

别人都说,是他爸家暴杀了他妈妈,有钱有势警方不管。二十年前的S市还没有发展得很大,这件事曾经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少跟他玩,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家,当心被扔江里喂鳄鱼!】

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代,黎未都都交不到朋友。所有的同学、老师眼含畏惧,对他这种“杀人犯的孩子”敬而远之。

母亲消失后,很快,整个家里关于她的一切也都消失了,就好像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小小的他曾哭着找妈妈,却每次都被爸爸满身酒气地非打即骂,甚至他后来找进来的女人也有样学样,红蔻指尖拿烟头在他手臂上烫出一个个疤痕。

渐渐,不哭了、也不闹了,开始变得麻木,甚至不再记得自己亲生母亲的样子。

直到好多年以后,父亲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好像领了神谕一样返璞归真。

突然把那个宅子变成了一座神坛,挂上了他母亲的大幅画像真诚忏悔、彰显自己的情深,并且据说从此在外面怎么乱搞,都再也没把人带回家里过。

这一切,都让黎未都觉得无比嘲讽。

……

福伯看着小少爷靠着窗子,眼中一片黯淡,散了架一般毫无生气,心里很是不忍。

一辈子老实巴交服侍别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宽慰他。

老爷前阵子带夫人回家的时候,他受的冲击也不比少爷少多少。完全就像是看到死人复生了的那种错愕。

可也没办法跟别人说道说道,整个家里,二十年的老佣人就他一个了。本来还有一个清扫女佣,同时也是老爷多年的情妇,但为了夫人回来的事,那人已经被老爷赶到很远的地方打发掉了。外面的花花草草,也已经全部清理断联。

……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一晚。

夫人流了很多血,在医院里一直在哭叫发疯说要走,老爷叫好几个人一起看住她。

可夫人还是从医院逃走了。外面下着暴雨,旁边的江堤大涨水,他们好些人兵分几路打着电筒都没有找到她,后来……在江边一块大石头旁边,找到了夫人那天穿的鞋子。

这么些年来,所有人都以为她被逼的走投无路,自己跳江死了……

谁知道,竟然好端端地回来了!

……

“是,那时候我在水边站了很久,可最后还是没有跳下去。”

女人撩拨了一下耳边风情万种的卷发,微笑没有丝毫的慌乱,眼中透着一丝凌厉的明艳。一如当年光着脚,咬着唇,踩着雨中冰冷泥泞的街道,头也不回往远方走去时的决绝。

黎未都细细打量着他。

整个世界,悄然无声地旋转着不真实的炫光。

高档的洋装,精致的粉,剔透到指尖的红蔻。她好像过得不错,脸和那张黑白照里很像,父亲已经老了不少、脸上出现了纵横的沟壑,她却保养得不错。仿佛是岁月在怜惜她的美,让她直到现在还是很是风情万种。

可印象中的母亲,却是个清雅、纯洁,很有艺术感芭蕾舞女演员。

眼前这个艳丽的女人像她,却又不像她。

……

黎未都没有叫她,也不让她碰。

父亲很生气,当场敲桌子发火,女人则在旁边柔柔地劝。在黎未都眼里,简直荒谬、分裂得可笑。

……你,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依稀的记忆里,确实也有温柔的“妈妈”。给他削苹果、炸鸡腿,在家庭医生打针时轻轻握着他手。

但更多的却是完全扭曲的记忆,狠狠打他撒气,哭着抓破他的脸,甚至拿着刀威胁——

他已经不记得,那天究竟是他爸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她,还是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爸,反正就是两人又一次的无尽争吵,他又一次哭着当那个瑟瑟发抖的道具,好怕冰凉的刀刃真的会割下来。

“当年啊~主要是我太年轻、也太倔强,做家庭主妇整天待在家,没有安全感,吵了很多没意义的架。不过现在也有自己的企业啦,人也成熟了不少,已经不会再重蹈以前的覆辙了。”

当年那么多的仇怨,女人含着笑,说得轻描淡写。

男人则牵着他的手,一脸的情深意切:“洛蕊你别这么说,当年我也有过错。”

“他说你精神有病,说你整个人疯了,”黎未都实在忍不住,第一时间拆穿这虚伪至极的浓情蜜意,“还说疯病要遗传,我将来也会一样疯掉,要被关疯人院、治不好的!”

黎父连忙解释:“洛蕊,我那个时候是年轻,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他不听话,只好吓唬吓唬他了,不过这种话一般人也是不会信的吧?”

……

黎未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家的。

指尖在手心掐出血来,一点也不为自己其实“没病”感到庆幸。

是,也许他没病。

但那两口子应该都病的不清。起码他可以确定他亲妈是真的有病,当年一走了之的事情且不提,过了那么多年,居然还要回到他身边?

“你爸爸改了。”

改了,差点逼死你就不算数了。

理解不了,不明白这算是那个乱七八糟狗屁次元的思维逻辑。

……

“未都!未都?”

视频的另一端,纪锴关切地凑近屏幕:“怎么了?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我没事,可能今天加班,有点累了。”

那边一秒紧张:“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吧?”

摇头。

“真的不是?”

“嗯,你别担心。”

“哦,那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别撑着跟我聊天了。早点洗澡去休息,记得稍微吃点东西垫一垫,你那个胃不能空着,要不然……”

“嗯。”黎未都苍白着脸,有些呆滞地对着电脑,恍惚伸出手去磨蹭了两下屏幕里的那张脸,“纪锴,宝贝。”

“嗯?”

“我想你了,是真的想你了。”

“我也想你,话说你真的没事吗?未都,有什么事的话你跟我说?”

“不,我只是突然觉得……还好,你跟朱凌一早分了手。”

真的,还好你早早离开了他。

都是一流的谎话精、一流的演员,当然自家老爸应该还更强一筹,演起情深悔悟的戏码来,连二十多年前差点弄死的女人都能傻傻回头。

……幸好,熊宝宝很坚决、没有那么笨。

真好,离开了他,他就再也不能伤害你了。而我一定好好待你,保证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

明明想要变得强大,想要早点让他可以依靠,想着以后好好保护他。拼命给自己加油鼓励,可是还是连着好几个晚上,一躺在床上,就各种思绪压抑。

厌恶自己,和那种男人血脉相连,永远不能摆脱。

有时候会想到那个女人,她可能确实当年也受了很多苦,在雨夜江边,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就可能落得跟纪锴那个温柔的姐姐一样的结局。

但是,你既决定活下来,那就精彩地活着吧,为什么又要回头跟恶魔在一起?

还有,为什么……当年不带我一起走。

几天下来,脸色灰败、气若游丝,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

黎未都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怎么可能有忧虑呢?从小管家开着卡宴接送上学,十九岁自己设立了公司,做大做强了,荣登青年富豪榜。

要是这样的人生赢家再有什么难过的事,怕是纯属自己找抽。有什么不开心,买买买呗!爱的人不爱你,换一个呗?

何况他也确实换了,还还换了到那个万里挑一、千金不易的小太阳超级大帅哥。真的……已经不能更好了。

可是……

黎未都确实不算是典型的抑郁症患者,从来没有陷入过长期的病症,却偶尔会突然爆发。

好像很多人以为,抑郁病人会大哭大闹、会各种情绪化,但事实上按照黎未都的经验,完全不是这样。

只消极厌世、半死不活而已。就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沉进深海,进入了一个极度机械的世界一样生无可恋。

却并没有想哭。

至于屏幕对面满脸关切的那只熊宝宝。他自然还是知道他可爱、知道他温暖,可是隔空贴着小熊掌,却像是隔着一层失温的水族馆玻璃,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想这样,却好累,好沉重,捞不起自己。想要与那种把人拖向深渊的力量抗衡,却徒劳无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基本的理性还在。还知道要骗他:“我真的只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未都,你我听的话,你脸色很差。乖乖的去医院看看,现在就去好不好?”

“嗯,好。”尽了最后的努力,对那边微笑着点头,“我这就去,真的,你别担心了,我这就过去。”

然后手机就摔在了地上,再没有力气去捡。

整个人在椅子上虚脱地呆坐了一会儿,理性跳出来说了最后一句,这样不行。

……是不行。

这才分开几天?也太脆了吧。像这样还谈什么独当一面,还说什么给他安心给他幸福给他依靠?

像这样,肯定不行啊……我想保护熊宝宝啊。

纪锴那种人,总是看起来很坚强,甚至可以说把自己武装到了刀枪不入、完美无缺的地步。可像那样总是捂着伤口,就算已经感染甚至危及生命了,在外表上依旧看不出来呀。

黎未都有点庆幸,甚至可以说很得意。发现了朱凌没有发现的。

想保护他,一定要保护他……

摇摇晃晃,撑着身子站起来去翻药箱。好久没有拿出来吃过的扛抑郁药,一次七八颗,其实真不算多。他记得这种药比安眠药好用,安眠药吃了完全没效还是睡不着,这种药倒是经常可以让人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只是这一次……

因为,已经整整三天没睡着了,好累啊。快些吃点药,好好睡一觉,醒来一起都会好的。

等熊宝宝回来,一定要补足这些天欠下的所有亲亲抱抱,精神抖擞地迎接他,不要让他看出来……

……

戚扬是在大半夜接到纪锴电话的。

“怎么了?”

“能拜托你过去陪陪未都吗?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纪锴边说的时候,已经在速度打包收拾行李。

会议报告已经做过了,明天闭幕式其实也算是没他什么事了,干脆提早赶回家。

……必须提早回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戚扬听纪锴语气严重,也不敢耽搁,橘色跑车在夜里轰地一车直接踩到黎未都家。

路灯微明,平常总是亮着温馨小灯的房子,里面黑黢黢一片肃静。背后树影沙沙、到处阴测测的,戚扬抖抖抖掏出钥匙的同时,忍不住往身后、旁边看了好几次。

总觉得,这要是带上点恐怖配乐,真挺像他前阵子看的美剧里面那种变态杀人狂犯案、藏尸的绝佳地方的。

该不会……未都已经被人干掉了?凶手埋伏在屋子里,只等再有人进去,来一个串一个,来一双串一双,噫~好怕怕!

早知道喊卫轩或者左研一起来了!

越想越不敢开门了,还好黎未都家是落地玻璃窗,有一侧的窗帘遮挡得不是那么严实,干脆打开了手机的随身电筒,一束刺眼白光往里一照——

沙发歪了,地上散落着酒瓶子,药片,一个人倒在地上,刘海凌乱贴在脸上看不清面孔。但毕竟认识那么多年了,不可能认不出来。

卧槽!卧槽!!!不是吧?

抖抖抖钥匙拿起,又掉到地上好几次,后来干脆捡都捡不起来了。正好篱笆旁边放了个铁锹,戚扬喘着粗气,直接一锹子狠狠从玻璃砸进去。

警报声立即大作,响彻空旷的小区。

……

……

纪锴简直快疯了。

行李直接扔医院大厅没管,西装革履束手束脚不能妨碍他大步直奔病房。看着床上眼眶发乌黑、奄奄一息的人,喉头一哽,几乎想要马上抱抱他给他足够的温暖,可同时又想狠狠给他照着脸甩上几巴掌。

为什么啊……

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么?是我平时不够关心、不够爱护你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要是戚扬晚到一步怎么办?要是救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锴哥,锴哥你别这样。”戚扬手忙脚乱,他听左研他们说过,认识那么久,一群人除了周亦安好像没人见过锴哥掉眼泪。

然而,他竟有幸在游乐场见着第一次,这都第二次了!

坐在床边等,一直等。各种揪心、焦灼、难过、愤怒,等人醒了,火气实在没压住:“你以后要是再敢这样,我就跟你分手!”

声音压着,但很粗暴,门口戚扬都毛骨悚然了一下下。

“……”

眼见着的,小木偶碎掉了。

愣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呆呆看着他,缓缓蓄上了雾气,然后眼泪就不断顺着脸颊滑落,整个儿很夸张的那种。

“……不分手。”

“我不分手!”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每一口呼吸都异常艰难,感觉就像是特别的疼,整个人抓床单抓得指节发白。委屈得像是没做错任何事就被家长扇了几巴掌的孩子。

纪锴咬牙切齿,比他也不少委屈。

整天说你爱我……一眼看不到,你就给我做这种事?

白疼你了!

哭!尽管哭,你还多委屈了?哄你老子是狗,就不纵你坏毛病!

可是,大概也就仅仅两分钟之后,就看不下去了。

那个人一直在床上躺着掉眼泪,感觉像是一具空壳,感觉快要被水汽给淹没了。纪锴忍了忍,没忍住:“不是,我又不是说现在要跟你分手!你哭什么!”

明明说的是“你要是再敢”,是有前提的好吧!

……

黎未都自打睁开眼睛,其实什么都没弄明白。

只觉得特别难受,头晕目眩又想吐,可偏偏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空气中是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迷迷糊糊地看到纪锴。

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结果,熊宝宝突然那么凶,劈头就说要跟他分手?!

是做噩梦吗?好讨厌的梦啊,太难受了……

毁灭性打击。

大概十分钟以后,黎总窝在纪锴怀里死死拽住,终于弄清楚了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没有!”

“我什么时候要自杀了!想什么呢你?”

戚扬:“……”

“把我送来一通抢救之前,你、你倒是先问一下情况好不好?”白淌了那么多眼泪,还被莫名其妙洗了个胃,而且过程中好像还是醒了一下,因为太难受了不像是人受的罪,又昏过去了。

戚扬:“卧槽,当时怎么摇你都不醒,巴掌甩了好几十个都没反应。我就看着各种洋文不认识的药片花花绿绿撒一地,加上锴哥都说你整个人不对劲,我鬼知道那不是自杀现场?正常人看着那架势,都会觉得是自杀现场吧!”

“那是普通药!我又没活腻,日子过得好着呢,我为什么会想着要自杀?呜……”

一用力吸气,胃又开始发酸发疼。大熊熊一手搂着,另一只手暖暖的手掌覆上来,黎未都往他脖子里一埋,超级报复社会地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弹牙,但还是超级委屈。

精神打击太大了,居然说分手什么的……你活腻了想跟谁分手?把你做成熊标本信不信!

戚扬:“所以,怪我咯?”

真是苦啊,见义勇为挺身救人不被发奖状还要被怪,超无辜的,暴风哭泣!

第71章

纪锴真的算是既心疼又无奈了。

好好好,你咬,你委屈,给你咬!

反正老子没你委屈是不是?大半夜的,火车上接到戚扬电话上气不接下气说你自杀了,整个人都傻了,盯着车窗上自己那张空白的脸,差点怀疑人生。

不带这么吓人的啊,未都。

这事要是换成别人,可能纪锴还会稍微怀疑一下“会不会是弄错了”。但对方毕竟是他家这位逻辑清奇、无规律可循的黎总,就真的是“做什么皆有可能”。

“我没有!”黎总摔,“你就那么不了解我?”

好好好,了解,了解,我的错行了吧?

“疼……”凉手把他的手按在肚子上,其实黎总皱着眉的样子是很美的,就是一脸哀怨伤不起。

行行,揉揉、揉揉。你疼你就乖乖在我怀里坐好行不,还不老实、又乱咬?!

其实吧,被咬脖子还蛮舒服的。

酥酥的、痒痒的,就跟被小猫叼着手指时的感觉。但是……果然还是不应该鼓励这种行为?

……

回了家,几乎从不出现的物业今天倒是尽职尽责。一直在附近巡逻,守着一地碎玻璃渣渣的房子。

黎未都脸色还是差得很,整个人都显得各种没精神。下了车,纪教授看看他,突然把人拦腰往肩上一扛,嗯,举高高。

“你……”

远处保安各种注目礼,头冲下的黎总马上脸烫挣扎。

黎总:我不要面子的?还有,呜……上次我好歹也是公主抱你,你、你居然把我当麻袋扛!

锴哥:你有本事要面子,你有本事别给老子整出那么吓人的幺蛾子来啊?

没顺手打屁股便宜你了!

正好是中午时分,太阳晒得床铺暖洋洋的。纪锴把人丢上一床。

没安全感的黎总可怜兮兮抓衣角:“……你陪我睡。”

“我去叫一下修玻璃的,一会儿就来陪你,乖,嗯?”

黎未都可能确实是累了,乖得反常。等纪锴打完电话约好修理,人已经安安静静睡熟了。

纪锴担心他的胃,又去灶上熬了一砂锅的杂粮粥,过了一会儿把人轻拍叫醒,拽起来喂一喂。

“还疼吗?”

黎未都摇头,睡眼惺忪依旧很乖,吃完粥,几乎一夜没睡也挺困的纪锴主动过去当抱枕,两个人抱在一起,从中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第二天清早,黎未都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起床做了一顿丰盛热腾的芝士火腿吐司蛋配牛奶麦片,纪锴被香味诱醒,睁眼看到华丽丽的床上早餐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是多休息,不必一大早就下床给我做吃的。”

早餐太香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黎总的沉默,还以为一切正常,直到吃完最后一口的那一秒。

“饱了?”

“嗯,超级饱,满足,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餐!”习惯性花式赞美,虽然也是真好吃。

黎总收走碟子和小桌板,坐回床边,眼底有点微红。

黑瞳定定看过来,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个被定格了的俊美人偶,有点……吓人。

“你、你干嘛?”

“你为什么,为什么说要跟我分手。”

纪锴咯噔了一下,这后账还没找完呢啊?

“我没说!”是真的没说,我那时候明明说的是“如果你再敢”……

“……”黎总眼眸垂下去,整个可怜、幽怨又无助。

就好像一只黑白画面的小木偶抱着膝坐在阴暗的墙角,一束灯光打在它身上,整个线条还是不断凌乱着并歪歪扭扭的。

算了算了。纪锴无语望苍天:“是是,都是我的错。”

“你居然说,想跟我分手……”

然而没用,对方就像是坏掉了,继续絮絮叨叨、不依不饶。

“你怎么能这样,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要跟我分手?你做什么我也不会想跟你分开的,别说普通的小事了,就算你去杀人放火,我也会帮你毁尸灭迹,然后继续爱你的!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要跟我分手?”

“……”不是,一般人听到这种话,会高兴吗?

纪锴和黎未都相处久了,脑子也被带得有点转不过弯。应该,不会特别高兴……吧?

下一秒,眼前的景物从自家的大美人黎总突然就天旋地转成了天花板。

后脑砸在柔软的枕头上,双手手腕被压在床上,男人的重量压在身上,声音带了涩然喑哑,听起来既带了些让人心疼的哭腔,又有点幽幽然的吓人。

“纪锴,宝贝,以后,不准再跟我说‘分手’,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

“我会死掉的,真的会难过到死掉的。”

“……”

亲吻落了下来,带了些泪水咸涩的苦味。

纪锴登时心疼万分,温柔地回应,还以为又是那种漫长的缠绵,没想到黎未都很快进入了啄了脖子、各种咬模式。

那可是货真价实地咬了下来,比以往哪一次的前戏都来得暴力,不用看就绝对有牙印和吻痕的那种。

不是,黎总,未都,咱有话好说!

你身体还没好全……纪锴挣扎了两下,双手竟被死死桎梏完全挣脱不开。

有点懂了,就说怎么昨天那么乖就睡了,给粥也那么乖就全吃了呢!原来,是在补充体力?

“……性饥渴就是想做爱,爱饥渴就是特别想那个特想做爱的人。”

黎未都忘了这句话是谁说的,只知道脑子里轰然混沌,从骨髓里散发出的对于性和爱两者浑然交融的饥渴,让他已经失去理智般地想要去撕咬、亲吻、缠绵、厮磨、破坏。

“我……不分手。”

“永远也不会跟你分手。”

纪锴觉得简直要命,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一脸人畜无害的脆弱和迷恋,下口咬却那么狠。咬着咬着又变成亲,亲得倒是温柔如水,可手腕钳住的地方始终生疼,某蓄势待发的地方就更……

冰火两重天。

他今天见识到了绝对另外意义上的这个词儿。

“呜,哈啊……未都,慢、慢一点……”

双眼失神,努力从几乎窒息的感觉中获取一丝喘息。僵硬、颤抖,完全脱力地承受不住,人生中第一次想要咬住个什么东西抵死发出无法控制声音的欲望,拼命摇头却也只是徒劳。

“以后,还敢不敢再提分手?!”

不敢,不敢了。可说不出话,开口成不了句子。

“我爱你,宝贝,我不会跟你分开。以后再也不准说那种话了,好不好?”

下半身要你命3000强力打桩机,上半身可怜幽怨掉眼泪小媳妇,甚至还抵在胸口一颤一颤掉眼泪,要命程度却分毫未减,这尼玛……

……老子快不行了,老子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被玩死了!

可恶,好像快被艹哭了!

纪锴简直绝望。他以前明明谈过恋爱、还结过婚,也毫无保留地爱过某人。

真的是毫无保留,对于那个人他至今问心无愧,所以,才更无法解释这种汹涌得窒息、叫人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满溢到要爆炸、只想尽情宣泄的酸胀情绪究竟是什么。

动不了,陷入浑浑噩噩的感官洪流中,却还是好想能抱抱他、安慰他的小木偶。

简直疯狂。几乎是每一天都觉得已经是极限了,已经不可能更喜欢了——未都那么好,对他的爱已经彻底满格了。

可第二天起床,常常就会发现又变得更喜欢了。

……或许,爱情就是这么没用道理,本来就无法拘泥于这个世界上任何物理和自然、甚至心灵法则的度量吧。

就这样被无限大的不可抗力拽进温柔的深渊里,碾碎、吞没,最终把整个灵魂完完全全交给了某个人。

……

纪锴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又过了一天了。

玻璃都在他睡着的时候修好了。黎未都一身整齐的白衬衫,看起来心平气和温文尔雅完全不复之前的癫狂状态,见他醒了,爬上床亲亲、再亲亲,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问题是,老子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纪锴总觉得身上肯定压了一床至少二百斤的大棉被,可是并没有。前两天已经立夏了,只有薄薄一层小春被,轻轻的。

那为什么身子这么重!酸!疼!

“你……”嗓子发不出声音来。

“……会死人的!”真的发不出,一句话说出口,低哑得像是苍老的钟楼怪人。

黎未都忙从床头柜拿了杯温水递过去。纪锴不接,只恨得想踹他,结果明明用了力,一腿下去却无比软绵绵。已然体虚肾亏、七老八十。

腰……腰是断了吧,身体好多部位感觉不到,疑似高位截瘫。

被黎总抱去洗洗,像是上刑。

每轻轻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出浴室有个大落地镜,从浴袍露出来的地方看那青紫斑驳,呵,呵呵……感觉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虽然非常粗暴也非常爽。咳,但感觉已经是透支生命在爽了……

黎未都帮他洗澡的时候,也是各种自责:“宝贝,对不起,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再说分手了,”纪教授气若游丝,“你以后……也别乱吃药。”

“我那才不是乱吃药,我——”

黎未都压低了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纠结了一会儿:“对了,也有一个好消息吧……”

纪锴抬眼。

“我妈没有精神病,所以……我应该也没有。”

他说这话时,竟有种如临大赦的松了口气。纪锴心疼:“你本来……咳,你本来就不是神经病啊!”

“可是,确实是有点不正常吧?我、我的控制欲还有其他……之前一直想往你手机里偷偷装GPS定位,可是怕你生气,忍住了。”

“……”

“还有几次做梦,都梦到把你关地下室,不给别人看、不给你自由。”

“噗,”纪锴就笑了,伸出虚弱无力的胳膊揽住他好看的颈子,“你这人的想法,好色情啊。”

为、为什么……

黎未都愣着。为什么是“好色情”,而不是“你这人好可怕”?

不可怕吗?

……叶氤就很怕他。有的时候黎未都也会觉得自己恐怖,因为看着叶氤那雪白纤细的脖子时,也常常会产生“好像轻易就能掐断似的”神经病思维。

结果,换成刚被他狠狠咬过一遍的熊宝宝,不但不怕被吃掉,还又把他当成不开心的小奶狗各种安慰摸抱。

每到这种时候,总会忍不住在心里感谢无数遍老天爷。

谢谢你,把他给我。

谢谢你,让他爱我。

打着泡沫的手抚过那人手指,最近……更是每一天都开始认真地憧憬,想要在他的无名指上,彻底圈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

缠缠绵绵到下午,白阿姨突然从旁边的A市坐长途车来了。

黎未都住院洗胃的事她不知道,怕她担心也没跟她说。就见她兴高采烈拖了大包小包进门。

“妈,这都是什么啊?”

“嘻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未都、纪锴,你俩今天一定要帮我个忙!”

……

“人家现在都流行女强人女企业家了,我也想做自己的事业呀——所以呢,一个月前,我开始在网上的小店里卖手工雕刻小人偶和手织袜子啦!这个月卖出去了三件,赚了五十多块钱呢!”

“……”五十多块钱?

“这才第一个月,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白阿姨握拳。

好的。阿姨您开心就好……

“后来那天客人小姑娘跟我聊了,说我家袜子敲可爱,就是没有好看的模特儿图,不然肯定超多人来买的!我一想,对啊,可不是就是这样吗!但是小姑娘说她是小短腿,我自己也是小短腿儿,所以~嘿嘿嘿。”

所以啥?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白阿姨眼睛亮闪闪,好像猫咪看到妙鲜包一样看向黎未都。

黎总:你想干嘛!?

手织毛线袜、棉袜,全部都是过膝长筒超卡哇伊的。

各种主题,什么猫猫、兔兔还有绒绒球,又留足了短裙下面绝对领域的空间。作为一个刚开始织袜子的女人,可以说是非常有天赋了。

黎未都想死。

白阿姨平时柔柔弱弱,关键时刻小宇宙爆发战斗力拔群,完全罔顾他三贞九烈抵死不从。而熊宝宝更是放弃了基本立场,直接站在了敌人那一边!把他按倒、按住双手,狞笑。

这是被咬的报复吗?没这样报复的!

“嗯,这个角度好。这拍出来,完全就是妹子的超级白大长腿啊。”

你才是妹子的腿!!

我这哪点像是妹子的腿,哪点像了!

黎总一个弯男癌,硬被套上了不能忍的层层叠叠的毛线兔兔袜,还被各种姿势摆拍,生无可恋,心理阴影面积无穷大。

纪锴一边拍,一边觉得自己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以前只觉得黎未都包裹在西装裤里的大长腿超级诱人,后来天气热了,九分裤和系带便鞋之间露出一段脚腕更是让人吞口水到极点。

可怎么能没想到,脱掉更是可以腿玩年?

还能各种play!

当然现场看,那其实并不像女孩子的腿,但在相机里效果就不一样了,没有对比也看不出具体粗细,那个长度色泽和比例,完完全全可以做到直男斩。

我家未都身高187,腿绝对有两米!又长又直牛奶白,看着口感就很好!

糟糕,想舔了。

黎未都最近的人生很不妙。

突然就莫名开启了每天回家被扒裤子玩腿模式,一个强攻的自尊完全扫地……唉。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的婚姻都相似,不幸的~emm,路人配角的意义其实是这样的:

渣男1.0渣凌,2.0嘟爹,3.0姐夫/原配1.0姐姐,2.0嘟妈,3.0锴哥/悲催孩子1.0小琰,2.0夏天,3.0奶嘟/各种小三1.0嘟爹小老婆们,2.0叶氤,3.0潜潜。

第72章

白阿姨曾说过,黎未都父母当年结婚时,似乎是在六月翠绿的盛夏。

而今年的同一时候,那个女人终于又一次披上了雪白的婚纱,成为了“六月的美丽新娘”。

地产大亨与糟糠妻复婚,一下子成了各种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黎昌济老爷子为了彰显其真心程度,甚至不惜将名下一半财产公证给了妻子——“兜兜转转二十年还是原配最好”“从豪门娇妻变成商业女王传奇”各种鸡汤一时刷爆各大话题。

那场风光盛大、极其梦幻的婚礼,据说由S市最贵的婚庆公司全员出动,整整筹办了四个月。

最后在私人海滩包下了一整座豪华酒店,办了一场极其奢靡的仪式,老黎总以爱妻的名字冠名了一座三层大游艇,夜里在漆黑的海上夜空放顶级烟花礼炮,绚丽到大半个S市抬头都看得到。

作为长子,黎未都没有出席。

临近婚期那段日子,越发铺天盖地的新闻、无数人好奇的灼灼目光与关注,以及很多大着胆子闯进繁荣公司、想要获取一手新闻的记者,令黎少爷的心情明显不爽。

当然,那只是对外黑脸。

回家之后,还是各种贤惠做饭、各种纯真迷恋的小眼神直勾勾看遍纪锴全身,然后继续日常小心眼跟果毛毛争宠。

小日子继续美好。

但纪锴毕竟被那天“自杀未遂”事件吓得不轻,暗戳戳担心他家小木偶是不是其实在强颜欢笑,怕他啥时候又会情绪不稳定,于是这段日子只要下了课马上打车冲到繁荣,钻进总裁那宽敞豪华、纯木的办公室。

黎总工作,他安静看书,偶尔也装成殷勤小秘书,拿黎总颇可爱的熊熊茶杯里泡个茶倒个咖啡什么的。

墙角几株绿植,桌上几盆多肉。玻璃透着璀璨的光,在高空俯瞰整座城市,岁月静好。

只是渐渐公司来得多了,好像又发现了自家未都的新的一面。

虽然也并不能完全说是“新的”一面……

……

“你跟我说实话,是我长得不够好看?还是说话不够软、声音不够甜?”

事实证明,普通人真的……不能随便在卫生间里聊天。就算关着的门后面没有人在偷听!刚走到门边想要进来的人,也会忍不住隔墙驻足的。

这声音纪锴认得。

《繁荣》游戏有一款火爆的真人VR直播节目,每一季都会洽谈新的合作明星。有合作意向之后,黎总会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亲自“过审”。

大概这位妖娆小明星误会了,以为“过审”的条件是潜规则,明显已经做足了大无畏的爬床准备。

刚才在办公室,当着纪教授这位“总裁夫人”的面,一个劲对别人家的总裁搔首弄姿抛媚眼。气呼呼出了门,还把正在外头泡伯爵红茶的纪锴当成助理:“哎,你,给我也倒一杯!”

喝完茶,转身带着助理进了卫生间,马上开始抱怨黎总“是不是真的X冷淡”。

助理:“哪儿能啊?你、你也别想多,我打听过,那位黎总是家里有人了,心有所属嘛!绝对不是你魅力有问题。”

“呵,有人?现在谁家没人啊,这算什么借口?天天对着同一个人不腻味啊?给他免费送上门改改口味,居然还有不要的道理?”

助理:“呵呵,呵呵呵……”

“怕不是真的是眼神或者脑子有什么问题吧?之前酒会就见过一次,朝他笑,他没反应;跟他说我有点手冷,他居然说现在都夏天了,这天气都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助理:“……”

“刚才也是,你在外面你都不知道,气死我了——让他送我回家,居然用司机打发我;问他晚上要不要来找我玩,他说他忙着回家做饭喂宠物刺猬还有熊宝宝?!”

助理:“黎总……还养了熊呢?”

“应该是吧!怪不得都说他们这些有钱的难伺候,可不是么?怪癖多又不解风情,白长那么帅了!”

纪锴努力忍,忍着没喷。

虽然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的误会,但想想也不奇怪吧——自己第一次见未都的时候,难道印象好?不也是满脑子的“不讨人喜欢、自大白目神经病、注孤生神经病总裁”?

真走运。

明明是身材好气质佳、性格真诚软糯,超好吃又好用的居家必备良品,却自带“第一印象人怨狗嫌弃”气质,于是乎,谁也懒得来跟你抢……

就好像是闷声发大财没人知道,纪教授捧着书,各种得意痴汉笑。

“啊,刚才走的那个人,墨镜忘记拿走了。”

黎未都修长的手指拈起墨镜腿。白皙的指尖在阳光下有些透明,好看、诱人、想摸。

“未都,你觉得刚才那人长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我没太仔细看。明星嘛,都不会太丑的。主要是我们《繁荣》直播需要极高的游戏能力,所以相比与外形,我测评的主要是嘉宾的智商……”

“未都。”纪锴打断他,“我手冷。”

黎未都愣了愣,下一秒,双手把纪锴的两只手紧紧裹在手心。

……这不是挺机灵的吗?

也没跟我较真“现在是夏天”啊!

两三秒后,黎总有点不好意思:“我、我的手好像比你的还冷。”

“不不,不会不会,别放手,别放手你挺暖的。”

噗,果然还是有点傻傻的啊。正想着,刚才那小明星折了回来:“抱歉黎总,我墨镜……呃。”

刚才全程棺材板脸、又冷又硬又难啃的总裁,正双手握住那个又高又帅的助理,一脸的温柔似水。

小明星傻眼,吞了吞口水,火速摸回墨镜。逃走关上门时,还听到黎总用完全不一样的柔声问:“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就说怎么会搞不定,原来是大帅哥家的童养媳!匿了匿了,惹不起惹不起。

……

纪锴近来对他家天妒人怨狗不理的总裁越来越放心,黎未都近来却越来越炸毛紧张。

“锴哥这人,真亲切啊……”

“是呀,而且他一来,总裁就对我们特别温柔慈祥。好希望锴哥每天都能来啊~”

这才几天?黎未都发现整个公司已经大半沦陷成纪锴的迷弟迷妹了,所到之处各种星星眼。

全世界都是情敌,愁……

……

婚礼之前的那段日子,黎父为逼迫儿子参加,采取了轮番电话轰炸公示。

一会儿什么“一家三口天伦之乐”,一会儿又什么“媒体到时候又要说三道四”,反正理由巨多。黎未都烦了,干脆拉黑不接,他就又转而打给纪锴。

官场上,据说有种生存发展的哲学叫做“热情、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对于黎未都的家长,纪锴也并不好正面得罪。于是依葫芦画瓢,奉行了热情、礼貌,但“我不能替他做主”原则,偶尔再加讲讲道理。

“叔叔,您就别逼他了。上次从你们那儿回来,未都他重病了一场。说真的,您和阿姨的事情,别说他不能接受了,我也一样无法理解啊。”

电话那头,黎父叹了口气:“纪教授,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就跟你交交心。”

“我年轻的时候是确实混蛋、确实膨胀,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但我现在是真的想要补偿。洛蕊都已经原谅了我,我们两个的儿子他、他怎么还这么记恨我呢?你还是平常多劝劝他,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纪锴这头苦笑了一声。

黎未都之前总爱说,说他爸跟朱凌“很像”。

但除了惯性说谎这一点,他其实一直没再找到什么其他的共通点——黎昌济是个老奸巨猾的成功人士,而朱凌更偏向于幼稚加头脑糊涂,感觉也没有多像。

直到这一刻,面对黎父的无辜、指责与甩锅三套路,突然扑面而来酸爽至极的熟悉感。

像,是像。特别像!

“叔叔,我跟您探讨个案例成吗?”

“就说有一个人啊,特别的丧心病狂,某天在市中心把自己绑成了个人肉炸弹。”

“炸死了很多人,也炸伤了他自己。后来在法庭上辩护的时候,他说,之所以会拉引线都怪别人刺激他。因为他自己也在爆炸里受伤了,所以他也是‘受害者’,死了再多无辜的人也不许怪他。”

“叔叔,您觉得这样的辩护合理吗?您会觉得那个人无辜吗?或者说,如果某天他诚心悔过了,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黎父毕竟说不过法学教授。

纪锴怎么都没想到,没过几天,他竟然被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找去谈话了。

隔壁名校R大黎教授,法学界鼎鼎大名的学者,某著名法律的起草者之一。甚至纪锴大学时候的教科书,以及现在教授的教科书都是那位大牛教授编的。

黎昌明,他早该想到这名字和某人是有点异曲同工的——大牛居然是黎父的亲哥哥,黎未都他大伯!

纪锴以前只听白阿姨提到过,黎家父辈兄弟两个都是政商大牛。

黎未都爸爸作为一个“只有几个臭钱”的商人,无比崇拜那位有学问、名利双收的大伯、因而在黎未都小的时候,大伯和国家某前领导人的握手合影常年被挂在孩子床头,作为“榜样和激励”,不断鞭策自己儿子。

纪锴简直恨不得能穿越时空,去抱走自己家宝贝儿。

什么神经病父母,才会在自己家小孩床头挂那种奇葩照片?

后来听说也是一直逼着黎未都去念法学,好继承大伯衣钵。但黎未都没听话,明明很成功,却至今一直被念叨“没用”、“叛逆”、“不孝”。

摊上这种清奇家人,简直受尽折磨!

第73章

事实证明,亲近的人三观是会互相影响的,他们黎家,还真不止他爹一个人的三观歪。

黎教授请纪锴坐下,笑容官僚味儿十足:“我跟你们校长很熟,校长也很欣赏纪教授你,说你也在学术方面很有抱负、也很有才华。”

“……”

“你可能也知道,许多核心期刊杂志,还有国家社科基金,我这边都是外审专家,有一票否决的权力。当然,我们R大这边也有自己的研究团队,一直在吸纳新鲜的血液,近来也很看好纪教授你。”

“……年轻人,有的时候,自己的前途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可一定要认真考虑清楚、好好把握啊。”

剩下的潜台词,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大致就是“我身在学术高位,能轻易成就你,也能随手毁掉你”,纪锴无言以对。

“非常感谢黎教授,但我其实吧,也并没有那么重的事业心。”

无欲则刚。

学术做得好,并不代表真心爱科研。

最初之所以选择修读法学,本来也就不是基于“热爱”或“理想”——只是想不通姐姐的案子,想要在课本之中多少找寻一线公平与正义的安慰而已。

只可惜,钻研了这么些年,文章和课题做了不少,甚至职称都评到了副教授惹人艳羡眼红。真正想要找寻的东西却始终一无所获。

本来就有些迷茫,也觉得疲倦,就在打算停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人生方向时,这位泰斗级人物又出现在眼前。

可能是上大学时,曾读过这位“黎教授”的传记。记得他几次赴美学习,都谢绝了那边的高薪的挽留按期回国。

后来著书立说、潜心治学,襄助立法、学术报国,让纪锴一直以为他是个‘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的天战烂漫、一腔热血、自由而崇高的斗士。

今天见到了真人,尤为觉得幻灭。

……出了R大教学楼,校园整条主道路上笔直成排、高大森然的白桦葱郁青翠。

慢慢沿着那条路走着,思绪缓缓起伏过无数人和事——曾经的家人、未都、朱凌、周亦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一直在变,甚至可以随波逐流、面目全非。但一定也有不少坚强的人,能够做到不忘初心,永远怀抱着一腔天真倔强。

“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还记得当年刚入大学时,老校长已经七十岁了。坚持参加他们的开学典礼,颤颤巍巍一遍又一遍用低哑的声音强调那些亘古不变、人人都以为自己会懂的旧道理。

停下脚步,风也停了。

心底似乎有了些清明。那天回家前,又去健身房狠狠流了一次汗。据说运动会产生吲哚酚,吲哚酚会让人心情舒畅,果然很快一扫阴霾。

回到家,满室刚出笼包子的香味儿,他家宝贝儿嘟嘟最近面点技能+10086。

望着那人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暖意。一直以来,他都很渴望能再有一个温馨家。

晚归时,能吃到热菜热汤、有亲切的微笑安抚疲惫、有知心人牵手说说话。现在很幸运,真的都有了,还附赠大美人各种爱的玄关抱抱、爱的到处亲亲。

“等等等,今天先别,我身上脏得很,别抱别抱!”

才在健身房流过汗,又没带换洗衣服所以没洗……然而,被不嫌弃地狠狠抱了,而且摸了个爽。

……

黎父大婚的当天,纪锴刚好没课在家,各种充满爱心地照顾因为贪凉而感冒低烧卧床、一脸无奈含着温度计的黎未都。

至于贪的是什么凉……

大半夜的小飘窗play什么的,纪教授觉得做人应该低调,这种话题还是略过为好。

量好体温喂完药,趴过去想亲亲,黎总别扭地移开脸:“……我感冒了,今天不能亲你。”

“没事,风寒感冒不传染的。”

说着强势“吧唧”一口,不管挣扎,结结实实地亲下去,黎总发出了一声小动物一般舒服的叹息,只能垂着眼眸低下头脸颊微红,一脸回味无穷的飨足。

纪锴真心觉得,黎未都这种时不时的小羞涩小悸动特别惹人心动。

明明坦诚相见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尤其昨晚,是谁那么猛、玩那种难以直视的超限制级高难度的?可是一旦脱离发情状态,马上就能变回一点也不污的清纯少年,和夜里的花式高强度打桩机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我睡不着,你来陪陪我,给我讲点故事好不好?”清纯黎总困困地撒娇,掀开被子让他进来,独占欲超强地整个抱住抱枕大熊熊,凉凉的脚背贴上去取暖。

纪锴就给他说了一些以前家里温馨的小事。

像是姐姐给全家人缝衣服缝拖鞋啦,爸爸妈妈隔三差五吃醋斗嘴的二三事啦,以及他调皮捉蟋蟀蛐蛐放父母枕头底下、把计生办发的套套吹成气球拿去邻居家送朋友,被男女混合双打后姐姐挺身救援捡回一条小命的光辉事迹……

听得黎未都一脸羡慕:“你家里的人,真有意思啊……”

当然有意思啦,哼,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家人?

虽然不富裕,但一家四口有爱饮水饱,每一天都能过得充满幸福的烟火气和人情味,那是千金不换。至少……肯定比床头挂着大伯握手国家领导人、父母闹到离家出走二十年却锦衣玉食的豪宅要开心得多得多!

“我想知道,像你家那样的爸妈和姐姐的话……”黎未都的头靠到纪锴肩窝,有些烫,声音低哑性感,痒痒地撩人。

“如果你在外面不小心受伤了,或者被别人欺负了,他们……也会先责怪你的吗?是会觉得你有问题,自作自受、应该先反省自己呢,还是会觉得‘都是别人的错’?”

这问题太简单了,简直送分题:“当然是别人的错了!”

“我家人超级护短的好吧!就算是我的错,肯定也是别人的错!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那时候我大概四五岁吧,有天跑太快绊倒了一只椅子磕着了门牙,我一边哭,我妈就一边揍那椅子、揍完了换我爸,我爸揍完换我姐……都说是椅子坏、椅子该揍、椅子的错。”

一边说着,一边心疼揽过沉默恍惚的未都。

黎家想必不会有这么温馨的戏码,他那个渣爹,根本不会在意他有没有受伤、会不会疼。

“……我受伤的时候,我爸只会怪我蠢。”

“我被人欺负了,也从来只会嘲讽‘为什么人家不欺负别人,偏偏就只欺负你,肯定是你自己招人讨厌’。”

“从小到大,不管我取得什么成绩,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有表扬过我,一次也没有。找各种由头骂我的时候,倒是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得出来。”

小小年纪,感觉不到任何爱,只有血淋淋的凄凉,至今无法释怀。

所以,那人结婚、即便是寻回遗落几十年的真爱的戏码,也只能冷漠以对,无法开心、无法祝福。

黎未都总觉得,如果自己也能生在纪锴家那样大大咧咧、充满爱的家。他或许也能变得健康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度在意别人的感受、自卑又谨小慎微、阴暗又缺乏安全感。

“……对不起,不该跟你抱怨那么多的。”

总是这样,说不出什么积极的东西,明知道琐屑的怨念根本无济于事……正这么厌弃着自己,却又被吻了,那是一个悠长而激烈的亲吻,吻完呼吸急促、舌头发麻。

“未都,‘所谓家这个概念,本来就应该是用来包容脆弱、抱怨、疲倦和眼泪的地方,’——我爸以前总是这么说。”

“他说,我们在家里尽情放松、补充好养分,走出家门的时候才能变得更坚强。’”

“真的把我当做‘家人’的话,以后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要跟我说。我一定不会觉得烦,还会帮你一起打欺负你的小椅子小板凳。”

黎未都被他逗得低笑了一声,眼眶却有点发烫,恍惚抬眼,对上那人看珍宝般温柔的眼神,整个人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偷偷伸手摸了摸红肿的唇,心尖上则泛出津津的甜意。

“不过未都,我真一直都觉得好可惜!我爸妈姐姐他们还活着就好了,要是能见到你就,肯定都特别喜欢你,那样的话,可就不止我一个人能护你短了。”

“而且像我家那种全家懒散乐天、粗心随性的,就差一个细心仔细、做事一丝不苟的来领导我们。你特别适合做我家的主心骨,真的。”

黎未都“嗯”了一声,往纪锴那边蹭了蹭,抱住他的腰。

“其实……经常听你说起他们,我也一直都觉得已经跟他们很熟悉,好像见过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坐在餐桌上吃过饭一样。”

大概是从你的身上,我能清晰看得到他们所有善良、热情可爱的样子。

……

午觉一直睡到天黑,两人懒懒起床,靠着肩窝在床上看电视。

先是猫咪的纪录片。

“波斯猫,猫中贵族——性情温文尔雅,聪明敏捷,善解人意,少动好静,天生一副娇生惯养之态,给人一种华丽高贵的感觉,历来深受世界各地爱猫人士的宠爱。”

纪锴转头,看看身边人:“这形容得好像你。”

黎总:“选一个!我不能既像猫又像鱼!”

“为什么?”

“因为是天敌!”

纪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猫片放完了,黎未都抬起遥控器又换了几个台,纪锴:“等等等,未都,刚才那个台是金枫奖金曲颁奖吧?”

“怎么,想看朱凌有没有得奖?”

“不不,你随便换,随便换。”纪锴汗颜,老子就想看个颁奖典礼而已!哪想到这也能踩雷。

黎未都单眼皮一台,果断给他换了回来。新奖项提名公布中,镜头扫到台下,却赫然出现了叶氤那张清修白皙的脸。

黎未都一呆,纪教授马上反调侃:“哟~该不会是你想看前任了吧?”

镜头拉远,朱凌一身亮闪闪的碎钻西装,就坐在叶氤隔壁,偶尔交头接耳。最近……好像也有点要公开不避嫌的架势了。

两人都是“网络票选最受欢迎歌曲奖”候选人,不过朱凌的粉丝基数和走红程度明显要大于其他候选人,所以当主持人念出“恭喜朱凌”两个字时,纪锴倒也很不意外。

“好啦,不看了,换台换台?”

黎未都继续傲娇脸不动,纪教授只能硬着头皮看某遥远的前任帅气凌人站在台上,各种例行感谢他的制作人、工作人员等等一大串。

本来,感谢完了一圈就够了,可以下台滚了,然而,不知道什么毛病,话筒传来一声嗡鸣,沉默了两秒之后,台上手执水晶奖杯的俊朗男人又一脸严肃地缓缓开口:

“……这么些年离,我每次取得成绩时,都感谢过很多人,却从来都没有感谢过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那个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帮助过我、在我事业起步的时候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替我加油鼓劲。”

镜头带到台下,闪过叶氤的脸。小美人不及防真实感情流露,凝重苍白很难看。

“锴哥,”朱凌垂眸,轻轻念出两个字,然后抬眼,黑瞳深情望向镜头,“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身边黎未都的眼神一秒凌冽,望过来时磨刀霍霍。

纪锴:我干啥了?!

简直天降一口锅。

第74章

朱凌完全没想到,台上一句感谢,会带来随后各种雪崩式的后果。

这种颁奖典礼,对他来说早就轻车熟路,本来是背好了稿子的。一切的转折,只因在嘉宾席坐下时,身旁叶氤的一句话。

“万一呢,我是说万一我走运了能拿奖,到时候站到领奖台上,第一个感谢的人肯定是朱凌你,嘿嘿。”

男人闻言微微皱眉,钻石耳钉光华一闪:“谢我做什么?”

“因为我这首《Thousand time》,是一心一意想着你才写出来的呀,你是我的男神缪斯、灵感之源,我当然要第一个感谢你了!”

“……”

叶氤说着,弯弯眼睛捧住脸,自顾自有些羞涩:“哈哈,不过我很清楚,我只是来当陪衬的啦。候选有你、还有祁贺和林宝妮他们,怎么都不可能轮得到我的。”

“我已经知足啦,能和你们几个的名字列在一起,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而且,真要上台那么说了的话,八成也会被你的粉丝疯狂diss吧,肯定觉得我想拉踩,或者想要蹭你热度吧?”

舞台幕布升起,折射下来的彩灯弧光刺眼。

朱凌修长的双腿不自觉踏在了前排的椅背上,黑瞳微垂,面色凝沉了些许。

《亲爱的》《掌心的星光》,还有今天提名的这首《故事》。“男神”、“缪斯”……自从相遇以后,那个人就一直是他的灵感之源。

……却为什么,自始至终,一次也没有想到要感谢他。

那么多次颁奖典礼,每次那人都会乐呵呵端着泡面,守在电视机前由衷替他开心。看着他妆模作样,戴着微笑的面具无数次感谢制作人、工作人员、粉丝。

而最该提起的人,却被藏在角落,永远见不得光。

三年隐婚。

朱凌自以为作为一个偶像明星,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不能陪在身边,好歹每天打电话,节日买花、生日买礼物,一次也没忘记过。

但那真的够吗?对锴哥公平吗?他那么好,为什么要被藏起来不见天日。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那个时候就昭告天下,说我结婚了,说我早就已经被喜欢的人吃定了——反正不是一直认定粉丝们欣赏的是自己的音乐才华,而并非单单只是一张脸么?为什么不敢承认。

如果,当初能多坦荡一些该多好。

如果那样,就可以经常来片场探班,一起光明正大卿卿我我。进入良性循环,也再也不用怕寂寞,和叶氤重逢也会为了避嫌、避狗仔等而减少接触的频率,什么暧昧、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如果”。

……

“你这分明是在一次又一次挑战我最后的底线朱凌!还有脸问我生什么气,明知故问有意思吗?你根本就没忘了他!也好,你感谢他,感谢他就去找他好了,我走!不当你们两个的绊脚石行不行?”

“你别闹!”朱凌满脸无奈,拽住叶氤的手臂。

“好痛!放手,你弄疼我了!你干什么啊!黎未都发疯的时候都没想你这么粗暴!”

朱凌脑子都疼。

最近吵架,叶氤三句不离“你还没有黎未都对我好”“黎未都以前都不会这样对我”,朱凌已然从最开始的火冒三丈,麻木到现在甚至连“那你回去找他”都懒得回一句了。

是是,最近神经病行情看涨,你们都觉得他比我好,无话可说。

颁奖那天,在他说出“锴哥谢谢你”后,叶氤直接黑脸起身离席而去。各大小报纸不明原委,纷纷打上了“黑幕”“叶氤跟朱凌面和心离”或者“输不起”等标题,也算引起了一小波热议。

那天回到家,朱凌就见叶氤在打包收拾行李,掉眼泪闹离家出走。

“我哄了大半夜,真的是受不了他了。下次再要走,我不拦了,让他去找姓黎的去,随便他!”

“你知道吗?他最近简直变本加厉!前阵子闹蛀牙,让他吃糖也是‘不爱他’,不让他吃糖也是‘不爱他’,我能怎么办?”

“没事整天翻我手机,要么就是逼问我他和锴哥谁好,问我当初到底看上锴哥什么。让他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也被归纳成‘不爱他’。”

“我去拍戏累得半死,他半夜十二点给我打电话,我打了个哈欠他就说我不耐烦,然后哭闹说不知道我在跟谁鬼混。”

“最可怕的是,还跟踪我,我去锴哥学校的事他也知道!”

“现在每天跟他在一块,真的好累……”

酒吧角落一片漆黑,只有桌上“深海繁星”鸡尾酒点缀着一片璀璨的深蓝。

沈潜的美貌一半藏在黑框眼镜下,悠闲托着腮,另一只手伸出手,温柔地去摸了摸趴在桌上一脸灰心丧气的大明星的头。

收回来,修长的指尖慢慢地,转动着桌上的那杯“深海繁星”。

在X大念在职,他没事就去旁听纪老师的课。所有大学教师都习惯性带个水杯,而纪锴有一个别的老师不常有的习惯——

下课时,尤其在有同学上去问问题的时候,他会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地转动水杯玩。

一如他现在这样的动作。

果然,朱凌盯着那手指,一瞬间看得恍惚失神。半晌,回过神来:“抱歉,我这人是不是太过分了?最近总是找你出来、给你不停地倒苦水。”

“很烦人吧?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跟谁说。我那帮哥们……怕他们笑话我。周围也只有你了解叶氤,难为你总是耐心陪着我、听我抱怨。”

“嗯,没关系的。”沈潜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狡黠。

他已经在X大暗中观察了纪老师半年,虽然模样长得没办法很像那个人,神态和一些小动作却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

就连语气的轻重缓急,也学着纪锴在听到“谢谢老师”之后回答的节奏和尾音。在靡靡的酒吧轻音乐中,朱凌缓缓被酒精侵蚀着,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迷糊着暧昧。


纪锴犹记当年,正哼着小曲开开心心,自以为过着平静幸福的居家人夫生活时,被野生的小妖精来敲门。

风平浪静的生活骤然化作骤雨雪暴。

本来应该崩得很惨很惨,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后怕——一个人孤零零那么多年,找到朱凌后好容易有了家,努力经营却落得一败涂地。

如果那时候没有遇到未都,没有他细心呵护,车祸后一个人躺在医院里,会不会想要干脆翻窗户跳下去。

幸而命好,那时候遇到了未都,那么温柔天天陪着他,还唱难听的歌哄他。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还来过几次当街大打出手修罗场的纪老师,再遇到像是在点击上亿的颁奖典礼被大明星当众点名之类的桥段,内心简直不痛不痒、毫无波澜。

……内心是不痛不痒,外皮就落得又痛又痒了。

被吃醋吃到胃疼的爱人结结实实从里到外狠狠艹了一顿,到现在全身各处发青发紫、屁股疼。

咳,虽然……

老子是特别钟爱粗暴play没错,但天天都这么粗暴也吃不消啊!简直体虚肾虚、含笑半步癫。

步履虚浮的纪教授周三下午撑着亏空的身子去开会。万万没想到,居然又被小妖精找上门!

这次,小妖精直接闯进了他们学院的会议。

卧槽什么鬼?你不要面子就算了,我还要脸呢!?

“……我再说一次,真的、真的没跟朱凌见面!你爱信不信吧,实在油盐不进我也没办法。”

院长办公室。

老院长抬了抬老花镜下,维持一派见惯了世面的淡定脸。时不时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作“认真听”状。

实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白皮肤的美青年告了一大堆的长状——真的,太长了,不需要那么多的细节!你也为记忆力衰减的老人家想想!

你看看纪教授!

看看人家短小精悍的辩解多有力啊,几句话把事情讲清楚。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典型的“当初我当你小三弄到你离婚现在你又当我小三想捣戳我分手你想得美你个贱人我来找你领导评评理”类民事纠纷。

老院长毕竟是上一辈的人了。

虽然这个故事里出场人物并不多,还是差点没被复杂的人物关系绕进去。

最后总算理清楚了——看不出来,纪教授学术做得不错,私生活竟然也这么精彩纷呈。精英不愧是精英!

叶氤:“你敢做就要敢认!你说,你之前是不是让他来学校找你了?我跟着他,亲眼看到的,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纪教授:“不是我让他来的。”

纪教授二连:“你真有本事就把自己家男朋友管好,他真的好烦人,没事就来打扰我和未都的幸福生活,我也非常困扰。”

纪教授三连:“还有,怎么你还跟踪起他了啊?奇了怪了,我记得你不是说过‘喜欢跟踪别人的都是神经病’么?这看样子,自己也没好哪儿去啊!”

叶氤气得脸色煞白。

纪教授也很忐忑,你这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要是当场给我晕过去出了什么问题,我这边是不是还得负个责什么的啊?

“哦,这位小同志,你你你像等一下啊,你刚才不是一直说,纪老师上周五跟你男朋友一起去酒店了?”

老院长突然出声。他从刚才就开始用乌龟一般的速度戳他的老人机,现在终于戳完了,翻过画面举给叶氤看。

“那个事情肯定是没有的,上周五啊,我们学院一起聚餐、之后又去唱歌啦。那晚纪老师一直跟大家在一起,你看,我这边还有在卡啦OK的集体合影呢。”

刚才,叶氤一直叫嚣,指责纪锴上周五跟朱凌去某豪华酒店开了房,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见光死团’的狗仔跟他说的,虽然没拍到清晰图,但已经把亲眼看到的情况都给他详细描述了。

纪锴从刚才就一直在回想,上周五我干啥去了?不会是跟未都在厨房然后阳台、还把巧克力酱弄撒了一身最后超没节操无法回忆那晚吧?

现在看到老院长的手机相册,终于回忆起来了,是哦,确实那天跟同事闹到凌晨一点多,未都来接的时候,大长腿从车上下来还狠狠惊艳了他们一把来着。

“不、不可能……”叶氤盯着照片上清晰的时间信息,喃喃如风中落叶状。

老院长:“哎呀,这照片都在这了,又怎么骗你呢对不对?”

纪锴则颇有些幸灾乐祸:“反正我确实早就跟他没关系了。你要非坚持朱凌真去酒店开房,那也肯定是跟别人。”

“不过,也不奇怪吧,有一就有二,出轨这种事一直听说是有惯性的,那简直就跟吸了DU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但是你也别太难过,说不定人家两个以前也有什么曲折渊源的故事、是失散多年的真爱呢?”

“还有,他要是真喜欢上别人了,你也最好先第一时间反省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对他不够关心照顾?是不是给他太多压力了?是不是没有外面的那个温柔懂事?是不是在一起之后就懒了不打扮了?”

“没事没事,你别哭别哭啊。放宽心,朱凌那种人很简单的,不过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贪玩而已。最后还会回到你身边,不会被别人抢走的。万一真被抢走了,反正你签名不是‘能被抢走的男人都不是你的MR.RIGHT’么?那他就不是你真命天子呗……”

要是再说,纪锴还能有几千句名人名言,估计都能写一本书。只可惜被叶氤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你又发什么神经!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所有事情跟他没关系,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那端朱凌的声音好暴躁,纪锴环顾了一下全封闭的院长办公室——不是吧,这办公室里也没别人啊?是谁走漏了风声,怎么朱凌都那么快都知道了。

等等!刚才的学院会议里好像除了老师还有学生代表。

现在的年轻孩子都喜欢拍拍拍,叶氤虽然不火,但好歹也算是个小明星,该不会刚才闯进来闹那一幕被他们拍了挂上网了吧?

“你现在在哪,给我回家,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发定位,我去接你!”

那边声色俱厉,叶氤这边含着泪苍白着脸惨然一笑,用破釜沉舟的眼神望了一眼纪锴,垂眸,把本来也还算听得清的手机调成了免提放在桌上。

“朱凌,干脆咱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了,把事情解决了——我和他,到底谁比较重要,你到底要哪个?”

朱凌那头沉默了片刻:“叶氤,我跟锴哥已经分开了,真的分开了。”

“……”

“但是,你一直都在问我是不是没法忘了他,今天我也想跟你说说实话。”

“我没有忘。”

“我没有忘,忘不了、也不想忘。在我心里,永远会给他留有一块特殊的位置,不管他在不在我身边都一样。我不想对你继续说谎,不只是你,他的位置没有人比得了,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叶氤的眼泪掉得像断了线的珠子:“所以,你想怎么样?是要跟我分手吗?”

朱凌那边一片安静,久久没有回音。

屋子里同样陷入了死寂,除了短暂的抽泣声,没有人再说话。

结婚三年,没有足够力量去一步步引导朱凌、改变他,把他变得成熟善良稳重。最后分手分得伤人害己,纪锴对此曾一度心存遗憾。

然而祸兮福所倚,终于,也轮到小妖精也被祸害了。

第75章

叶氤闯进办公室的小视频,的确被参会学生顺手拍了。

好在偷拍技术不佳,内容既不清晰也不完整,加之叶氤本身并不红,流传在网络上也就不过万把点击量,好多人的评论留言还是“???”“看不懂”。

学校警告之后,学生很快删除视频,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毫无声息地结束了。

在社会上毫无水花。在X大小范围内,却好像流感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轩然大波。

本来就是人帅话题多的法学教授,现在又居然和小明星有了八卦至极的情感纠纷,学生之间小道消息众说纷纭,BBS上更简直炸了锅,直接被纪教授相关话题屠版。

好在,很快就进入了紧张的期末复习阶段,以及各回各家、安静如鸡的暑期。

校园安静了,师生放假了,校级高层领导们却无法得闲,假期学术会议照样开,偶尔还要处理学生暑期打工被骗传销事件,该怎么忙怎么忙。

“老院长一直在帮你说话帮你挡枪,但是……校长那边还是坚持要你下周去做一下那个事件的详细解释报告。”

那天,副院长打来电话,语气很为难。

“说是影响不好,结果可能还要挂在内网公示。”

“不过纪教授也别太担心,校长并不像我们一样了解你。我们法学院保证,一定会尽一切努力保护咱们的老师的。”

……

纪锴真心感谢学院领导同事对他的信任和保护。

但是闹出这种事,一下子传遍整个校园,在大学这种相对单纯干净的环境里,影响确实不好。

“我不想去解释什么了。就算解释,也根本解释不清吧。”

那天纪锴很难得又点起一根烟,黎未都没有阻止他,他是自己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啃苹果的果毛毛,表情很郁闷地给掐了。

“未都,我在想,还不如干脆趁暑假离职算了,这样也不会显得很突然,更不用影响学院下学期的课程安排。”

“凭什么你要离职?”

黎未都手一抖,电脑上一排绞尽脑汁写好的代码不小心给删了,旁边咖啡还差点整杯翻到键盘上。

纪锴连忙抽纸收拾。黎总则不管宝贝键盘,拉住熊宝宝狠狠抱过去。

“好生气!”既生气又心疼。

明明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熊宝宝反而要丢掉工作?简直太委屈了。

更可气的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倒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作为一个曾经专业的窥屏、监视狂,黎未都黑着脸,轻车熟路地把叶氤的所有账号、小号全部给黑了。

谁叫他总在社交软件上发一些委委屈屈、受害者一样的言论,扇动他那位数不多的粉丝在网上乱蹦跶,实在是觉得窝火。

然后圈内广发号令,此事禁谈。

“见光死团”小娱记周亦乐刚刚看完同事转过来的修罗场小视频,没隔几小时收到黎总那边“不准发表评论”的高压指令时,内心反应是“哦哟~~”

总裁、民工/教授,以及大明星朱凌还有小明星叶氤华丽丽的四角纠葛,简直巨大水灵的一颗瓜!

要是能写出来,今年的年度大戏肯定是他们“见光死团”的了。

只可惜,枉他上次还在游乐场拍到了珍贵的朱凌和黎总互撕的一幕。

正摩拳擦掌准备搞个大新闻,不幸自家警察大哥却是那个小民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铁哥们,横插一杠进来,强烈反对他借此发家致富。

小娱记周亦乐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周亦安长得并不像。

据说当年父母反正也是被人介绍撮合凑合结的婚,本就没什么感情。生下他们兄弟俩没多久,妈妈就因为实在受不了他爸穷、软脾气、没本事不上进愤而离婚,自己南下打工去了。

两个孩子,就这么一个跟着爸爸,一个跟着妈妈天各一方。直到二十多年后,父母都不在了才终于相认。

双双也都没别的家人了,周亦乐很珍惜血缘情分,并不愿意为了一夜暴富而惹哥哥生气。

损失钱财事小,可一个人知道全部秘密却没办法告诉任何人,这种憋得几乎要爆炸的感觉简直……哎,说多了都是泪呀。

……

“我真的没事。未都,你真不用每天这么小心呵护我。”

“吃。”黎未都眼神直勾勾,拿着果酱的勺子并没有放下。

拿新鲜草莓、蓝莓和空运冰鲜树莓一起研磨制作而成,红红的、晶莹透亮让人特别有食欲。

纪锴“啊呜”一口,嗯,好甜,然后继续——

“当年是因为姐姐的事,实在想不通才选择了修读法律。但后来也一直都有迷惑,总也想着‘一辈子的职业’这个东西,跟‘一辈子的爱人’也差不多了,如果选了不那么喜欢的,到老的时候不会觉得后悔吗?”

非常想当“一辈子的爱人”的某位伸出手,把他家熊宝宝拉到大腿上圈住。可怜的椅子吱呀呀哭诉,大长腿总裁理也不理。

“像我们学院院长、还有一些别的老师,真的对学术研究和法制建设有着极度的虔诚和热情。你能看到他们眼里闪着那种光彩,而我就没有。”

“我是真的从小就想当个木匠。”

“从小,我就喜欢在木匠周叔叔旁边看他做活,能一看一整天不吃饭都感觉不到饿。要是当初哪家重点院校有木匠专业的学科,我大概也就不会报考法律了。”

某种意义上,纪锴觉得小妖精的出现还挺及时的。在他举棋不定时从背后狠推了他一把,直接逼得他不得不跳出学校这个安全区。

【喜欢的事情,都已经二十八九岁了才想着重头捡起,还来得及吗?】

这个问题,纪锴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没有答案,有的人说放手去做,有的人说别太不切实际。正好他本身也是个有点随波逐流的懒散性子,也就这么蹉跎着,一年一年蹉跎下去了。

现在终于有了勇气,或者说不得不提起勇气。无数次暗示自己,“我在这方面真的才华”。

“真的未都,我雕东西还是挺像的,不信给你露一手?”

黎总挑眉。能在白板上画小乌云和小熊、唱起歌来好像在开个人演唱会、外加长相帅身材好脾气温,要是还有雕刻神技,这还不逆天了?

像这种超级复合才艺型人才,黎未都觉得,一般来说应该是不存在的。

僵硬地摆了个蒙娜丽莎的标准姿势和嘲讽笑,背靠着落地玻璃窗的明亮坐在椅子上给人当模特儿,其实根本不过是装模作样,卖个面子给熊宝宝而已。

纪锴低头“刷刷刷”认真削木头的前半个小时,黎总木头脸内心的OS是:雕刻?你那是在砍柴吧?动作小点成不成,削着我家小熊爪了跟你没完告诉你!

纪锴皱眉精雕细琢的后半个小时,黎总不断自我催眠:待会再丑也要说好看,再不忍直视也要努力夸奖。

“好了。”

“可、可爱……”

不用努力夸奖了,是真的可爱。巨可爱无比一个别扭脸小木偶人儿。黎未都皱着眉看,半天看不出来像自己——比自己萌多了,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样形象的吗?

好开心,果断发了朋友圈。

骑羊羊:卧槽,这小木偶绝了!好像你!真的好像你啊啊啊啊啊!

Petty萌宠之家卫当家:非常精准地抓住了人物神情体貌特征,我给满分。

左律师:秀才艺也能花式秀恩爱,锴哥又调皮了。

阁楼飘窗窗台上,阳光下晒了好几盆旺盛的多肉。

自打纪锴搬过来,黎总每天少女心爆棚,以前都是拿土花盆种植物,现在则全部换成各种艺术设计的宫殿、庭院、天空之城造型的小花盆。里面的多肉还经过了特殊设计,插上铁艺小蘑菇,构成一个个小小的围观世界。

小木偶就在那样的微观世界里安了家。纪锴怕它寂寞,又给它削了一只小熊陪他。

白阿姨过来玩,一秒星星眼扑过去:“啊啊啊好像未都,这个小木偶好像你!什么?纪锴雕的?雕得真好看小熊萌炸了,不如拿到我网店里来卖吧?”

黎未都:“非卖品!妈,你都说像我了,怎么能想着卖我?”

白阿姨不依不饶,于是纪锴那天下午又给她雕了几个小老虎,连带着她要的“公主住的小城堡”。第二天,白阿姨给纪锴转账一百五,留言“城堡卖出去了,心心心。”

黎未都:“妈!他雕了一个半小时的东西,那么精致那么漂亮,你就卖一百五?”

纪锴:“未都,一百五很多了。”

白阿姨:“哪儿能啊!其实卖了三百多,但毕竟是在我店卖的呀,我要抽头的,咱们五五开账呢!”

黎未都:“妈,您也可真够奸商的啊!”

第76章

纪锴有时候觉得,人这东西啊,果然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并不觉得遗憾,反而有种破釜沉舟后直面新世界的豪情万丈。可夜深人静时,又难免会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

这种心情,很久以前貌似听左研说起过。

那个时候,左律师刚离开了相处了很久的恋人。他喝着酒微醺着跟纪锴说,他很清楚感情不在了、分开是对的,但还是觉得非常难过。

有段时日,甚至像是天塌下来一样世界失色。

大概无论是谁,从一种习惯了的、五光十色又轻松舒服的人生泡泡中抽离出来,都必定会伴随着无法摆脱的阵痛。

月光皎洁。

纪锴偏过头去,枕边的男人睡得很沉,睫毛微微颤抖,上挑的眼角在月下有种小狐狸一般的魅惑。

他就这么看着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回忆着从两人从初识到现在的一点一滴——一切仿佛一场舍不得醒的美梦。

过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嘴角还勾着甜丝丝的微笑。

纪锴觉得,他应该可以偶尔任性一下。

“未都,未都……”

几下唇角的亲吻。黎未都迷迷糊糊的,大概以为自己流口水了,还舔了那么两下。碰触到熟悉的唇,终于有点清醒,紧了紧手臂:“嗯,怎么了?”

“未都,我睡不着。”

黎未都一秒就精神了。

黑瞳在迷离的月色下,有些烟水晶般的暗灰雾霭。他一动不动盯着纪锴,一时间竟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迷惑、心疼、不解,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的欣慰。记得还没有表白感情的那段日子,在朦胧的月下,从来都是由他来说这句话,骗纪锴可怜他,任由他撒娇。

心脏颤动着,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整个儿覆下去,吻他的唇。

“……乖,我来帮你睡。”

……

细碎的亲吻,滚烫而温柔地落在耳边,纪锴像是喝醉了一样茫茫然的,只记得那一晚黎未都异乎寻常的温柔。

而他,则像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宝一样,得到了最精心的呵护。明月夜的窗外,看到了安安静静的灿烂烟火,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现实。

宣泄了、累了、睡着了。睡得很沉,一觉到天亮。

……

第二天一早,黎总继续他买菜烧饭的日常,整个家的氛围和之前看起来并无二致。

但黎未都知道,不一样了。

至少从心态上来讲,和昨天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了。

在一起快一年。

过去的日子里,家里的食物链一直是这样排列的——肉食系熊宝宝在顶端,杂食系果毛毛稳居中央,食草系小木偶位居最底层。

黎未都十分满意待在最底层。

被吃得死死的、躺尸的感觉也良好。反正每天伺候两位主子,打扫房间弄弄饭,然后被摸头夸奖心花怒放、看到做的饭被吃精光欢欣鼓舞,他的人生意义这样就够了。

可是,这两天却俨然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晋升成为一家之主的趋势。

在熊宝宝情绪低落之际,果断挺身而出,摇身变成了除去包吃住包下半身幸福还包哄开心,事无巨细全部一手包办的全能超人。

其实黎未都以前,从来都不相信所谓“苦难都是命运的馈赠”或者“杀不死我们的能让我们更强大”这一类的道理。

在他眼里,痛苦就是痛苦,糟心就是糟心。

谁也不想遭受痛苦,然后被迫成长。

毕竟,就是因为曾经那些一件件残酷的事情,才把他最终折磨成了一个很多人眼里的“神经病”。后遗症至今限制思想和行为,残留着难以根治的敏感地带。

比如说,即使有那么棒的熊宝宝,给了他满到溢出来的安全感。

可偶尔短信回晚了、手机没电不小心失联了,还是会马上坐立不安——我的熊宝宝在干什么?吃饭了吗?吃了什么?好吃吗?今天都干了什么?有没有想我?有多想我?有没有像我想他那么想我?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不是不爱我了?

然后,分分钟自我崩溃,再一片片瑟瑟捡起来拼好。

更别提那天在电视上看到朱凌颁奖典礼一脸真诚地隔空示爱了,更是分分钟嫉妒到发疯。

借口狠狠把人蹂躏了一顿之后,还总是忍不住暗戳戳盯向他放在那里、没有密码的手机。

各种没安全感、各种占有欲肆虐地想去看,但想想已经约定好了绝对不再偷看的,于是辗转反侧连着好些天持续性备受折磨。

还要表现得不在意,宽大温和对朱凌不屑一顾一笑置之,自己都佩服自己见长的演技。

……直到那一晚,纪锴睡不着,叫醒他求他安慰。

黎未都受宠若惊,瞬间觉得自己荣升几级、金光闪闪。恨不得能马上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熊宝宝来求我抱抱了,他终于肯来依赖我了!

顺带着发现,果然曾经遭遇过所有糟糕的事情,是都有好的一面。

比如说,他在遇到纪锴之前所遭遇的各种不幸,父亲和叶氤对待人的方式,简直可以编一本海量优质“反面案例”的集合。

而那些戳得他全身千疮百孔,刻在骨血里的伤害,更是清楚地标明了人与人相处时几乎所有可能的“雷区”。

这些,对于想要温柔、想要无限善待自己爱人的他来说,简直是无比宝贵的人生经验。

因此,纵然天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第一印象也总不太招人喜欢。可真的爱上某人的时候,却比谁都清楚该用什么样的实际行动去安慰和温暖。

黎未都几乎十分确定,在一起一年,他绝对没有说错过一句话、做错过一件事,让纪锴哪怕有一秒钟觉得疑惑、不安、不受重视。

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一定会做得更好,让他家熊熊越来越爱他、越来越依赖他。

至于朱凌什么的,只能永恒被甩开十万八千里,追悔莫及。

……

纪锴没想到,辞个职还那么麻烦。

又要去办档案转移,又要去转社保公积金,本来排队排得就烦躁,又不敢抽烟怕回家被发现,路上又大堵车,一整天简直丧到魂灵。

然而一进家门,整个人直接郁闷一扫而空。

因为来开门的萌物,着实让帅你一脸的老糙汉脸一红,吞了吞口水。

黎未都穿着一件连体的棕色熊熊睡衣,在玄关帮他开门,用一种极其无辜诱惑又清纯的眼神盯着他。睡衣还戴着兜帽,兜帽上熊耳软绵绵地垂着。

这个熊睡衣……原本是黎总从网上买了,给他穿的。

纪锴只穿了一次,就不愿意穿了。

不是因为不好穿,而是因为太好穿了,特别、特别的色情,他自己都觉得特别色情,还有点敞怀,微微露出古铜色的胸肌。

导致那天黎总好像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从黄昏开始,纪锴就开始被各种X骚扰,疯狂揉胸、玩弄,最后X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之后连着几天走路肾漏风,让纪锴在黎总怨念的目光中,坚定地把这件衣服里三层外三层收进衣柜最深处。

现在,大杀器又重见天日了。

可事实证明,气质不同,穿同样的衣服感觉也完全不同。

黎未都穿着这玩意儿,就一点没有色气的感觉,反而单纯呆萌,到人一颗心简直化成水。

就算穿成这样用擀面杖擀面皮,也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沾染了色字的“秀色可餐”。

只是白皙好看的手指偶尔抹一把汗水时,很有一种居家田螺少年的气质。让懒懒散散的庄稼汉看得直勾勾,生出一种很想要跟他相依为命、就这么过上一辈子的感觉。

总觉得,自己也要快点振作起来了。

说起来,到底有什么可难过的呢?想当年离婚,都能快刀斩乱麻,想着“老子这么好肯定能有第二春”,然后抬头挺胸向前看。

工作就更是这样了不是吗?

退一万步说,好歹也是“名校博士学历,名下C刊论文国家社科基金N项”。就木匠这条道最后走不成,想回头当大学老师,任何其他学校也应该是喜闻乐收的。

好选择到处都是,慌毛线慌!

于是定了定心,开始上网搜集木匠职业生涯如何踏出第一步的材料,黎未都没事就会帮他一起关注,有时比他还积极。

“纪锴纪锴,你看这个,你最喜欢的那个《森与宇宙》的作者,在瑞士开了一家工作室,据说收学徒。”

杂志上说,那位蓝眼睛白胡子的老师傅,瑞士的深山里和别的几个世界有名的艺术家办了个联合工作室。

接工作,也收学徒,教钟表制造、油画技法和精雕艺术。

纪锴回头望向书架那本《森与宇宙》,默默心向往之。

只可惜,瑞士太远了。

“没事,我把CEO位置退了——只当公司股东,公司还是我的。偶尔给她买提供策略和技术支持就行,我相信陈副总一个人也能独当一面的!”

远在公司的苦逼陈副总“阿嚏”了一声。

“他们刚好秋季召学徒,你赶紧报名吧?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在阿尔卑斯山下面,好山好水好空气,你做你的喜欢的事,我就在旁边看你雕小木偶。”

纪锴:“那你喜欢的事情要怎么办?”

“我喜欢的事情,反正已经很成功了啊。”黎总久违地交叉双手坐着,漆黑的瞳中闪现出了诡异而痴迷光芒,“而且比起工作,当然是你对我来说更重要。只要能一直看着你,其他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咳,黎总,有空还得继续教育教育你。

“只要你好一切都好,我的人生完全可以围着你转”——你这种想法,还是有点偏执、咳,总之是不太健康的你晓得伐!

真想要成为那位大师学徒,纪锴根据资料偷偷计算了一下,学习期最少也要三年。

不知道学费会不会很贵。哪怕不贵,单瑞士的生活费也够呛的吧,三年下来的话,没有一百万也要大几十万,不过他还有一套房,卖了的话,倒是应该够了。

只是,不太想卖啊。

那个家,大到墙纸吊顶、小到台灯摆设,全部都是他一点点精挑细选来的。和朱凌无关,真的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要是房子卖了,好些年的心血也跟着就没了……

“卖什么房子?你担心什么学费啊,你不少有我了嘛!”

黎总一脸强势的理所当然,头上金主光环bling bling。

纪锴无奈笑,跟他认真讲道理:“未都,我平常已经收了你不少贵重礼物了,不过我都把礼物当心意,再拿你的钱就太过分了。为了我男人的尊严着想,你就让我自己想办法筹钱行不?”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黎总不高兴了,“以后等我们结婚了,还不都是你的钱?”

结婚……纪锴老脸一热。

然而黎总的思维回路一贯的清奇,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反而下一秒钟就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生起了闷气。

“我什么别的都没有,就只有钱。结果你还不想要我的钱,那我还有什么用?”

纪锴:“???”

“啊,对了,”还没来及安慰,黎总一个鲤鱼打挺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上次你拍广告的钱,还在我那儿呢。”

纪锴之前为轻奢品牌拍的那个七连广告,可谓空前话题火爆。好多厂商看了,都找王导打听过那模特儿是谁,并表示有意出高价聘请。

黎未都全帮他给挡回去了——被坑一次还不够?还要我家熊宝宝卖肉给多少人看?滚,只能我看!

不过,此刻倒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纪锴宝贝,你要不要……干脆来参加一期《繁荣》的直播赛季?”

正好有个谈好的嘉宾临时缺了赛,正在愁找谁补位呢。要求是“人缘好+智商高”,仔细想想,谁能比他家熊宝宝更合适?

“素人参赛者的话,第一次一季的价格是五十万,这样三个月后,加上你自己的积蓄,去瑞士的生活费也差不多就攒够了。节目我们公司负责,我全程参与监制,可以保证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还能让你知道知道你老攻我的实力!

还能顺便秀给朱凌看——谁稀罕你来感谢啊?我家纪锴光明正大到了幕前,分分钟比你红!

……

纪锴是清楚《繁荣》真人直播节目的红火程度的。

戚扬以前和朱凌同一个档次半红不黑了好多年,最后就是借由参与了《繁荣》直播大火。记得卫轩也经常友情来上这个节目,也算是个大网红了,直接带得他那家叫做petty的宠物店红红火火忙不过来。

骑羊羊很兴奋:“啊啊啊!来来来快来,锴哥快来,跟我一组护我这次推死卫轩!以前每次都被他碾压,都快气死了,天天被弹幕刷‘心疼’,锴哥快来用智商拯救我!”

纪锴倒也真的动心。

在娱乐圈里,几乎所有大小明星都想要蹭上《繁荣》直播的热度。

只可惜,叶氤和朱凌生不逢时,恐怕这辈子都上不了了。

……挺好的。

捞一票当木匠的学费,顺便,你都来我学校膈应我了,我也顺路到你的地盘好好膈应膈应你。

让你看看,有真爱宠着的人生能多开挂、多嚣张。

也好好叫看看,你是不是瞎。为了朱凌那种分分钟喜新厌旧不负责任的浪子,你到底作丢了些什么?

真的值得吗?

第77章

黎未都坚信,等到十月中旬《繁荣》新赛季一播出,他家熊宝宝肯定能带起一波话题。

因为,怎么可能没人关注呢?

像这么纯天然帅气、身材性感、荷尔蒙MAN爆,又博学多才、加性格温厚爽朗的男人,简直是全世界的人生理想型吧,和市面上那些流水线小鲜肉、整容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

黎未都没想到的是,这还没播出呢,从九月初宣传预热开始,“锴哥”就火遍了整个话题。

九月一日,《繁荣》新赛季定档,宣传照发出。

戚扬、卫轩、米莉、林宝妮……于各大流量明星和常驻网红之外,显眼地后缀了一个谁都从来没听过的名字——纪锴。

“哼,怕不又是哪儿塞过来的关系户吧……卧槽!”

十个参赛者,宣传照片也是梦幻长方形十连。

戚扬笑眯眯露兔牙,卫轩继续只有侧脸高冷无表情,林宝妮穿着特别美的露背装回眸一笑,而纪锴作为新人,宣传照自然在十连的最后一位。

白衬衫,若隐若现露着锁骨,一只手正往上撩头发,面色不爽眼神凶悍对着镜头,气场彻底MAN爆。

那个凶恶的眼神,其实是故意摆给“镜头对面窥屏的小妖精”看的。

就不相信了,混娱乐圈的小明星有谁会不红着眼关注《繁荣》的直播。对,就是在瞪你没错,凶凶凶,瞪谁谁怀孕!

心塞了吧?没想到来老子工作单位找茬的结果,是老子直接杀过来抢你饭碗了吧?

……

凌厉的眼神有没有煞到叶氤,还真不知道。

但绝对先煞到了所有星星眼把十连照存下来当电脑屏保的吃瓜群众。

“是他!原来是他!要疯要疯,这不是‘盛夏之风’夏季宣传海报那个湿身白衬衫性感大杀器男神吗?”

“商场那个海报,我拍下来舔屏舔了一整个夏天!”

“你还用拍的?送的纸袋里有印刷版官方宣传册你不知道吗?这个暑假,我为了宣传册,倒是不知道给‘盛夏之风’贡献了多少GDP哟!”

“性感男神要跟戚扬组CP呀,期待期待期待!”

“我的天,跟‘繁荣万年垫底脸’戚扬一组怕是要被拖累得惨了,心疼男神哈哈哈。”

没几天,某大买了版权的门户网站跑去去采访,匆匆发布了五分钟的宣传小视频花絮,戚扬在里面全程颠颠儿的追着人家,一路“锴哥锴哥锴哥~”不停地叫,更是直接导致了围观群众花色弹幕“锴哥~”N连刷屏挡脸。

“还没开播就发糖,这CP我敢大口吃!说起来,锴是‘铁’的意思吧,所以是‘铁羊羊’CP吗?”

“可怜我羊羊天天被大神和卫轩花式虐狗,我羊羊终于要也有CP了!”

“锴哥辣么攻,感觉羊羊这次要受了。”

大夏天,小娱记周亦乐光着大白腿,拿个勺子在空调房边吃西瓜边上网,自己吃着瓜喷着瓜子儿,还要顺带在屏幕替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拼命摇头。

“哪里跟戚扬配了啊?”

根本就不配啊!跟戚扬站在一起,明明就毫无CP感、只能看到白惨惨的“兄弟情”。

哪像和黎总在一块的时候啊!

首先,高帅爽朗野性魅力和白肤出挑气质美人本来就巨配不说,更不用说,每一次互动,光是眼神的交流空气里就满溢的粉红色情愫以及波光流转的温柔浮动。

感觉镜头里拍到的每一帧画面,都能安在玻璃球里构成一个因对方而存在的小小世界。他们就构成了彼此世界的一隅,根本不需再用任何言语形容。

实在忍不住,小娱记沾着西瓜汁的手指麻利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就当树洞了:【人锴哥可是黎总的男朋友好吧。】

本以为,这么一句披着马甲的小留言,必定会埋没在成千上万的留言里无人留意。哪想到一小时后,竟直接被顶到了首页TOP1挂上了火爆。

【黎总?繁荣的黎未都吗昂昂昂?】

【可是不对呀,黎总的男朋友不是那个……】

【精壮小民工。】

【……】

【卧槽!】

【就是小民工吧?那身材、那古铜色是咱民工哥没错吧?】

【……神他妈民工哥啊!长那么帅民工个毛线啊,配一脸配一脸!】

【终于露脸了,攻受分明了,你看那攻气十足的眼神,我大民工哥攻X总裁受党头顶青天!】

【总裁好眼光。能把地摊货黑色紧身背心和十块钱夹脚拖鞋穿得那么性感的男人,真的算是世间少有的极品货色了!】

当晚,总裁和小民工的话题,直接蹦上了热搜第一条。

黎未都暗戳戳捧着手机,开心到爆炸。

本来纪锴一下子话题度大增,他替自家宝贝开心得意的同时,也很有压力——熊宝宝那么帅,别人瞄上觊觎了可怎么办?

醋精体质果断再一次全面上线,又开始了各种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锁,刷状态等信息等得像是一朵凄惨枯萎的花儿一样的苦逼状态。偶尔看到那人和戚扬组CP的话题屡次刷上来,小心脏更是一扎一扎地不爽。

倒也是死脑筋,完全没想到干脆大肆昭告天下“他是我的”。

现在好了,也不知道谁那么给力爆了料,一个下午,他那除了发游戏广告之外万年不更新,被粉丝戏称“营销号”的微博,被大批围观群众花式“到此一游”。

黎总当晚风尘仆仆回到家,不由分说直接握住熊掌,在台灯下“咔擦”拍了一张上传。

……真的仅仅就只拍了“手”而已。

没有文字,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构图,只有昏黄灯光下交握、缠着的手和手腕。

或许是因为纪锴最近热度高居不下,又或者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太受恋手癖群众的喜爱、而且勾着古铜色手掌十指相扣的动作太过暧昧的缘故。

总之,立马掀起一波转发高潮。

火爆评论:Yoooo黎总,这已经毫不掩饰正大光明地承认了啊?

火爆评论:剧情索引党瞑目了,我傲天少主终于嫁给门口的熊老二了!等爸爸这就去登录《繁荣》网游,氪个超级大烟花给你们砸“百年好合”!

最高评论: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两只手就能脑补出一整个缠绵悱恻的色情故事的情况。

楼下:我,好像也能。

再楼下:我也能 1。

……

其实纪锴过去在网上,也是看过好几季《繁荣》直播的。

总体来说,那是个拼智商、玩权谋的游戏。每一季,所有参赛玩家都会成为“部族首领”,站在巨大的游戏世界地理版图上,带领自己的NPC子民种田修养、建立家园,最后向外扩张,与其他部族或贸易往来、或互相拼杀。

最后按照疆域面积、文明发展、人口数量、富庶程度等综合条件计分,积分最高者获得赛季的胜利。

因为是冷兵器时代背景游戏,每一季直播画面里,参赛玩家也大都是古装打扮。

背后或是宏大魅力的荒野雪原、或是各种看起来质感极高的红瓯古建筑、亭台楼阁等等。纪锴一直以为,那些场景,全部都是后期特效的成果。

然而,等他真的被黎总带着狡黠笑载到了繁荣科技设立在郊区的直播基地时,等待他的,却是一系列完全令人怀疑人生的震惊体验。

到那先做了体健,医院级别的各种看着就很贵的高科技设备,接着又是“立体三维影像扫描再造”。

纪锴至此只是觉得很新奇,对着凭空出现在对面、冲自己笑的另一个“自己”三维影响,还挺开心地在虚空中戳啊戳。

再接下来,人就被带到了一个四壁透亮白,仿佛高科技电影里的那种全封闭直播间。

坐在一个像是电刑椅一样有点吓人的椅子上,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再罩上眼罩。

……要不是戚扬,还有林宝妮、米莉等超级大明星都在,一个个活生生地在身边谈笑风生。而且,黎未都也站在观测玻璃外面冲他温柔微笑。

纪锴简直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诡异的研究组织绑架走了。即将被当小白鼠做奇奇怪怪的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啊……

黎总贴着玻璃,眼中泛起一丝贪婪的幽暗。

不怪他内心阴暗,只怪纪锴躺在椅子上的样子……被黑色带子那样一绑眼一蒙,胸肌被挤得特别饱满的样子——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别人躺在椅子上就显得很正常,只有自家纪锴,就这么叫人分分钟想蹂躏?

连接着头皮地方一阵小电流的微麻,纪锴恍惚了一下之后,仿佛急速坠入了一场梦境,眼前白光一闪,暗淡了下去。

然后光明再起,整个人突然就站在了一片广阔的、晴空碧日下的广袤原野上。

“……”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像是原始人一样的兽皮装,双手是能动的,手上还有一把斧子,虽然没有重量,但看起来好逼真!

“锴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戚扬出现在了眼前。也一样“摩登原始人”的打扮,拎着个狼牙棒。

“跟我来,咱们赶快去‘基地’看看,看这次抽到的初始设置有没有比较走运。”

纪锴当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毕竟戚扬刚才也还在他身边的小椅子上被绑着呢。

可就算知道,眼前男人模样还是真实地生动到了极点,就好像三次元戚扬站在自己面前说着话,完全毫无违和感。

忍不住,两步追了上去。伸手用力戳向戚扬肩膀,果不其然,手指直接穿过了人家的身子,空无一物。

“噗呲——”然而戚扬一秒显示掉血,回过头一脸无辜,“锴哥你干嘛啊?咱俩一头的好吗,还没搞清楚敌人就先自相残杀了?”

纪锴:“……”

随后的几小时里,更是见识到了各种细节精致的茅草屋、带花蕊和叶脉的花花草草、明明摸不到、但一用力就会被摸死的路人,还有落在身上没有没有触觉、却会细致地水花散开雨水。

卧槽,这尼玛……也太魔幻现实主义了吧?!

系统试运行结束。黎未都坐在纪锴身边,笑得一脸得意,帮他把绑带解开。

作为设计者,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所有头一回进入繁荣VR直播世界的人,哪一个出来时不是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怀疑人生?

想当年第一季开赛的时候,赛前试用系统,林宝妮进去一分钟直接吓哭了,差点毁约退赛。戚扬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也腿软跌坐回去三次。

相对而言,熊宝宝心理素质果然已经巨好了。黎总好整以暇,摸摸难得陷入抓狂状态的熊宝宝。

“不然的话,怎么外面都说我这儿是黑科技呢?”

纪锴:不是!这已经完全不是黑科技能解释的问题好吧?

这也太黑了,黑到太过超现实了吧!刚才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啊?那里面完全就已经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平行世界吧?!

“不是的,真的就只是普通的虚拟VR啊,连接你的大脑皮层直接读取影像、还有和其他玩家交互而已。”

后面再说什么,纪锴都没听到了。满脑子就两个字——“普通”?

普通你个大头鬼啊!?那么恐怖到身临其境的真实感,那么可怕逼真的细节,你跟我轻轻松松说“普通”??

等等……我、我到底,是和什么样的牛人在一起了。

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怪不得,在好多科技论坛里,一群人总爱称呼黎未都为“繁荣创世神”,各种吹、各种无节操顶礼膜拜。

纪锴以前只玩过普通版本的《繁荣》网游,一直还都觉得这就是个蛮精致的网游而已啊。虽然做得很美很好,但貌似也没有网上说的得那么……果然游戏玩家的钱都很好骗啊。

……自己简直是巨傻、巨天真!

纪锴曾经看过网上流行的一个说法,“爱人之间,最好保留30%的神秘感”。

这30%不是说耍心机或者刻意隐瞒,而是指双方相处时一定要保留一定的魅力——就好像是一本书一样,绝对不能轻易就让人从头翻到尾之后索然无味。而应该技巧性地把故事说一半,藏一半,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再慢慢展现完美结局。

这样,才能始终让爱人觉得新鲜、有趣、意想不到,从而保证感情的鲜甜。

……

纪锴其实,一直在暗戳戳地遵守了这项基本原理。

绘画本领、唱歌本领、木匠本领,都是后来随着越来越甜蜜的感情一点点释放的,而他至今,都还藏着一手老妈秘传的酱香鱼——自己虽然不爱吃鱼,却会做一手超美味的鱼。那人那么爱吃鱼,以后找机会露一手,好好惊艳他一把。

与此同时,纪锴一直坚信,黎未都对他那么依赖,又从来不会耍小心机,所以肯定已经把所有好的一面、不好一面的都剥开给他看过了。

他很满意。即使没有留下30%的神秘,他对黎未都“这本书”也已经打从心底里喜欢、想永久珍藏。

现在,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突然发现,黎总那本书他根本就没翻完,尚有一大块未知区域亟待探索!

本来就觉得,能跟未都在一起,已经像是被人凭空砸了好几百亿。现在的感受,何止又多出来几十亿?——本来,一会儿软萌一会儿霸总,找了一个男朋友等于找了N个男朋友了,居然还附赠平行世界?

第78章

整个九月,纪锴没事就泡在繁荣直播间。

一次次重复进入那个虚拟世界。通过不断的试验和探索,已经基本对整个黑科技游戏的流程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

其实,作为一个打酱油的嘉宾,他也可以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

但纪锴却很在意——毕竟他不仅肩负了一众网友热切赋予的“请务必用智商拯救我们扑街脸骑羊羊”的光荣使命,更重要的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给黎未都丢脸啊!

别到时候傻傻的,在游戏里不懂规矩横冲直撞,闹出笑话来。别人还觉得繁荣的总裁只会看脸,最后找了个胸大无脑的笨蛋呢?

于是每天进去认真刷小怪,观测地形,练习各项小技能,自以为做足了功课。

万万没想到,直播的第一场,竟被血虐得亲妈都不认识。

所有的对手!全踏马!是参加过好几季的老江湖!超级老狐狸啊!

与人为善、纯洁善良的大森林熊宝宝,一个下午充分见识到了人性的狡诈与险恶。

以前,他对宠物店主卫轩的印象可好了。觉得那人美貌心善又热爱小动物,能养出来果毛毛那样的萌物肯定特别温柔,平常也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好像很优雅的样子——

结果什么鬼?哪里优雅了啊啊?

上一秒刚真诚地说完“锴哥我们结盟吧”,下一秒就反手一刀、面不改色。拔刀动作还拔群帅气。

而林宝妮、米莉等外表萌萌、弱弱的流量小花,也完全不容小觑。

“呜呜呜锴哥救命~”“锴哥,人家跑不动了啦!”可怜兮兮等熊靠近,突然崛起用力一推——“哈哈哈上当了吧?你就永远待在地牢里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纪锴全程懵逼脸,看着屏幕下角一堆观众刷鲜花刷礼物——【宝妮好样的!】【宝妮这次稳了!】【哈哈哈锴哥真是老实人啊。】

What the fxxk?

最后还是戚扬杀入地牢来救他,一脸血加苦口婆心:锴哥,咱这可是一个异常残酷的生存类游戏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纪锴:不是说各自发展经济,最后按疆域、经济、人口总量计分……

戚扬:毛线啊啊!?首选当然是把其他部族给全灭了!让他们没人口也没疆域统统死光光,你就算不发展经济也赢了啊!

“……”纪锴开始强烈怀疑人生。

我到底一脚进了一个什么玩意儿的血腥直播?

于是,不得不被迫拿起屠刀,开启了跟NPC和对手互砍的人生。

这节目,真心少儿不宜!

……

不得不说,戚扬智商谋略虽然不怎么样,但还能在游戏里待那么多季,果然还是有亮点的。

比如说,菜刀流砍人技术绝对榜首。

纪锴稀里糊涂全程懵逼跟着骑羊羊南征北战,自己也“受了点伤”,然后,当年全直播最高流量的高能剧情就顺势开启了——

使用道具“金疮药”……上衣突然不见了。

纪锴记得,之前有过一次全身性的三维全息扫描。

但他可以确定,扫描时,他绝对没脱!

然而现实却是,上身就这么裸了。所有围观群众直勾勾、通过屏幕盯着一道道白色的纱布,超性感绷带play状裹住了他还那残留着汗水痕迹的古铜色的胸肌。

几圈缠绕,顺着腹肌的沟壑与狭长的人鱼线延伸下来,又在浅麦色的精瘦的腰身上紧紧缠了几道。

【这太犯规了吧,鼻血……】

【不行了不行了,至尊游艇给你都给你!】

【锴哥你都受伤了就别死撑了,躺下吧、请躺好!大家会乖乖坐上去自己动的!】

你们想干嘛!黎总那边铁青脸盯着弹幕,嘴角抽搐,心里已然森森然冲情敌们拔出了刀。

等下了直播,直接拖人到地下停车场,关了车门就开始扯衣服拽领带啃。

“未都,吻痕,注意吻痕……”

纪锴说着,自己却皱了皱眉,嗯,好像哪里有点不对?直播游戏里的身体是虚拟的,貌似并不会被现实世界的吻痕所影响。

黎总闻言反应超级大:“你!你最近胆子特别肥了是吧,脱一次还不够,下周还想继续脱?!”

纪锴被咬住脖子,无力反驳——所以怪我咯?老子鬼知道用个金疮药都能产生那种奇葩效果啊?你也没跟我说过,再说这么恶趣味的特效,还不是你带头研发的?

直播第一场,被对手轮番耍的团团转。当晚纪锴直接跟戚扬一起上了“心疼”话题榜。

血的教训让曾经的法学教授痛定思痛,开始认真上网观摩、学习前几季的视频,研究卫轩林宝妮等对手的性格特征,发誓必须要在下一周的直播里以牙还牙、扳回脸面。

连着几天废寝忘食,黎总直接炸毛。

“还看!你还看!都十二点了!看视频和跟我上床,到底哪个吸引人!?”

带了一丝绯红的脸颊,让纪锴“噗”地一声闷笑,想起了袁枚的《寒夜》。

——“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

……

整个暑期,X大的行政放假不上班,因而复杂的离职手续始终还差最后一步。

而等到开学,纪锴又忙着直播的事宜,直到十月底才想起去学校拿最后的离职证明。

那天,纪锴坚持不让黎未都接送。

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不够帅气的样子,实在是不想让他看到啊。

“刚好还有一些学生挺舍不得我的,以后就很难见面了,我可能也要请他们去吃个午饭什么的。你就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我保证回家吃晚饭,嗯?”

“……”黎总不开心。

“还有对了,我最近特别想吃薯饼,你会不会做?晚上试着做给我吃吃看好不好?”

黎未都嘟着嘴,抬眼瞪纪锴。太过分了你这人!根本就是完全算准了我吃哪一套!

像这样耍赖状抱过来,再用那样“超想吃”的眼神看过来,要怎么拒绝啊?果断美滋滋乐颠颠地接受挑战——不就是薯饼?待会儿换个衣服就出门到超市买来做!再回来研究要怎么炸才最香。

只要你说想吃,就没有我做不出来的好吃的!

……

依依不舍送大熊熊出门后,黎总就开始埋头认真在家里刷手机菜谱,恍惚听到有车子停在门口的声音。

“少爷,怎么办?老爷他、老爷他被抓了!”

“……”福伯老泪纵横,黎未都一阵茫然。

黎昌济被收押的事情,牵扯到许多政府要员、商界精英,因而至今整个消息被压着,各大新闻丝毫不见端倪。

他是被人实名举报,如今面临的很多项指控——偷税漏税、非法经营、控股黑幕、内部交易,以及向政府官员巨额行贿等等。

各项指控内容的金额数目以及牵涉人员,一清二楚地被记在一本“黑革笔记本”上。

而将那个本子毫无保留地提交给了检察机关的人,正是他如今的妻子,刚刚重新当了几个月豪门夫人的原配王洛蕊。

“听说……至少也得有十年徒刑吧,我会继续搜集证据,争取让法院重判的。想来,你前半生都过得挺风光的呢,怕是以后都要在这里面养老了吧。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砰——”玻璃那头,沧桑的男人满目通红,凶恶凄惨得仿佛一头被囚的猛兽。

“你时隔那么多年回到我身边,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骗我?!”

玻璃这头,衣着高贵的女人歪了歪头,青葱手指绕了绕卷发。她捋了捋自己的珍珠耳环,目光平静、面不改色。

“我其实也没有‘骗’你什么,真的,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说了么?‘分开这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是真的没有一天能忘记你——每天睡前都在盘算,要怎么才能弄死你。”

“……”

“哈?你还掉眼泪了?你有什么资格哭啊?曾经你做过的那些事,难不成都忘了?要是没忘掉,你又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装可怜。”

“在你得意洋洋、带各种花枝招展的女人光明正大回家,纵容她们在我的未都面前笑嘻嘻不要脸地说‘我才是你爸老婆’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会有今天?”

“我要离婚,你又不愿意。把我关在房间里,到处说我脑子有病,不让我见我的孩子。我偷跑、跟你吵跟你打、最后自杀威胁都没有用,你哪一次不是跪着跟我道歉说你错了,说你爱这个家、说你爱我和孩子,说你再也不敢了!”

“然后,不出三个月,故态复萌。”

“我不断妥协,从吵架、哭,发展成不失风度地回击,再发展到根本懒得理,最后只提醒你注意分寸收拾干净别让我知道。就连这么低的要求,你还是做不到,还是和外面的女人有了私生子。”

“你怎么会在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之后,还觉得我会回心转意?”

“我告诉你黎昌济,当年离开你的时候,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在南方的一间厂子里做苦工。那个时候也没有空调,车间里热到不能呼吸,我就憋着一口气,干着男人都做不下来的活咬牙死撑。”

“有时候一天下来从工位站起来,大腿的肉皮都连着裤子粘在一起,被汗水淹得扯都扯不下来。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扯得皮肉都是血,特别疼,但即使那样我都没哭。”

“也有男人对我好。人特别好,也关心我、愿意照顾我,我差一点点就坚持不住了。但我一想起你啊,一想起你对我的欺骗虐待,让我失去的人生、失去的一切的狠心,我就无法原谅。”

“我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扔掉了最后幸福的可能,铁了心修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成就了现在的公司,重新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你对现在我很满意——很讽刺吧,我没心了,反而变成了你最喜欢的样子。”

“……你真的是,活该众叛亲离,孤老终生。”

“我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要是能有别的玩法就好了,老娘也觉得用‘法律’这么没意思的东西制裁你挺不过瘾的。”

“我以前啊,总想着就算不能把你千刀万剐,至少也要在大马路上碰见你——那天晴空正好,你也穿得挺帅气,然后一辆渣土车突然从街角冲出来把你撞到腾空十米,砸下来摔成一堆烂泥。”

“我就在旁边看着,当然,也得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别叫你的脏血溅到了老娘的红底高跟鞋。”

她说着,轻轻地笑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门边,惨白着脸站着一个青年。

第79章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自相残杀、彼此折磨。

尽管,玻璃窗里面的那一个,黎未都已经很多年都没再叫过他一声“爸”。而玻璃窗那个女人,则早就已经是一个完全的、彻底的陌生符号。

对她的印象,停留在童年十分模糊的记忆。

甚至很多年不再能想起她的模样。偷偷珍藏的黑白照片,早被父亲抢走撕碎;而因为想念她而哭泣的每个夜晚,凶恶的咒骂声更会穿透耳膜刺破心脏。

加之后来回忆中挥之不去的满地猩红,旁人关于“杀妻”的流言蜚语。渐渐地,根本不敢再去想。

可是小小的他努力不去想,却不被放过。家里形形色色的亲戚,总是会隔三差五走到面前,带着一脸假惺惺的同情:“唉~要是小未都你再听话一点、懂事一点,你妈妈也不会那么想不开。这以后你没了妈妈,谁还疼你?”

又或者,干脆毫不遮掩地显露出森然的恶意:“其实,要不是因为你呀,你妈早就无牵无挂地离开你爸了,都是你拖累了她一辈子。”

真的,屡次疼得无法呼吸。

小小的孩子脆弱,柔软,无力承受,心脏早被割裂得四分五裂。

却发不出声音,更没有人在意。整个人恍恍惚惚,还要被打被怪,被说成是“精神病”。

那么多年黑暗的岁月,遍体鳞伤,没有一个人能保护他。

她走了那么久,他一直以为她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觉得伤心难过。

可其实她却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吗?震惊吗?黎未都遍体生寒,怎么也想不明白。总觉得一切都极其地不真实,却又仿佛合情合理地到了几乎水至渠成的地步。

她的不易、她的酸楚、她的控诉已然字字见血。

那个男人年轻时候确实蛮横无耻、无法无天,她有足够的的理由恨他。

可是。

可是啊,整整二十年了。你自己的孩子,当年被你抛弃的、哭得好伤心的那个孩子,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很难受,是吗?

……对你来说、对你们来说,我是不是就是个业障、是个错误、是个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鞋跟轻响,女人站了起来。

转身,四目相对,骤然变色。

在那短暂而又漫长的视线交汇中,黎未都恍惚想起这些年里无数的噩梦穿插中,总是时不时出现那个婚礼中怪诞的场景。

一个打进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她的声音。她问他在哪,她说要来找他、要带他走。

眼眸微垂、薄唇轻颤。真的,好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借口也好,好歹说些什么,说“未都,我本来是想带你走的,可是我做不到”,说“我也是有苦衷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你”,或者随便找个理由,哪怕是骗他的也好!

真的是……好绝望。

窒息般地希望那个小小的自己曾经是被人爱着的,哪怕只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可是,那个女人,最终却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收起了眼中最后的一点惊慌,恢复了冷硬的精明。踏起她名贵的高跟鞋,拿着她那名贵的手包,一阵淡淡的香风拂过,仿佛陌路人一样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直直地同他擦肩而过。

黎未都愣了愣,世界没有崩溃。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支离破碎的打击,甚至没有表情上的变化。拉开椅子,坐在玻璃窗前,静静地看向里面。

男人本来就深埋沟壑的脸,几个月不见,仿佛骤然苍老了好多年。

黎未都嘴唇颤了颤,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很奇怪、却又很应景的想法冒了出来——如果这一刻在里面的人换成是他,而在外面的这个人,这人又会对他说什么呢?

首先,肯定会先二话不说站上道德制高点吧?劈头数落你给家族丢人,明知故犯反国家法律,进去长长记性也好。

然后,肯定紧接着泼冷水补刀。看吧,外面的人没一个对你是真心的,就知道你什么也做不好,家里原本给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听话就会落到这个下场。

你脑子有问题,走到这一步我不奇怪。

你看吧,你就因为和你妈一个德行,注定不会得到幸福。

……

这种话,黎未都从小到大听得多了,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在这一刻,他终于可以落井下石,把一切都还给曾经对他施暴的人——就因为你骄狂、自负、虚伪、恶毒,所以最后才落得这种众叛亲离,你怪谁?

是,你现在很难受,甚至哭了。

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因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和罪责而哭,而只是在哭别人居然都辜负了你,你特别无辜特别可怜!

你,已经彻底没救了的。

不会变,不会有救赎。直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被人烧成灰的那天。永远,永远,永远,也还是固执地继续恶劣到底。

可是,这些话他最后统统没有说。尽管手指深陷进掌心,掐出血来,还是强忍着没有说。

十月,天气已经转凉了。

看守所里面又阴暗得很,徒然四壁冰冷的砖墙下,他总觉得,那个苍老男人身上的衣服很单薄。

“……里面,会冷吗?”

这并不是出于“亲情”的关心。

黎未都从来都不认为他和里面的人还存在什么父子感情,只是不愿意再徒劳地雪上加霜。而这句话,不过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会说出来的安慰而已。

……明明是那么正常的话。

里面的人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继而,机械性地转动着眼珠,缓缓抬起,一脸委屈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外面平静垂眸的青年。又缓缓落下,泪水突然决堤一样纵横脸上的沟壑。

……

黎未都走出看守所的时候,胃开始不断抽搐地疼。

很久以前,医生就说过他这主要是情绪性胃痛,很多时候即没有炎症、也没有溃疡,就纯属他自己在让自己痛。

实在开不了车了,福伯要送他他也不让,直接叫了辆车。

路上恍惚接了几个公司的电话,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倒是记得咬着牙去超市买了有机土豆和模具。

回家,一手按着抽痛的地方,一手笨拙地削皮、打土豆泥,捏薯饼。

刷黄油,放胡萝卜丁,用模具印出一个个小笑容脸的时候,胃倒是突然没之前那么疼了,大概是想着纪锴之前开心期待的样子,连糟糕透顶的心情都能平复几分。

纪锴离开学校之后,也小小地失落了一段时间,好在最近玩《繁荣》玩得挺入迷,又恢复了之前的爽朗阳光。

所以,所以,不能让他担心啊……

赶快别想别的了,加油弄吃的吧,要不要顺便烤点蔓越莓小熊饼干,到时候一屋子都是香甜酥脆的味道,他一定很开心。

然后黎未都就这么弄啊,弄啊,厨房台子快满了,发现自己简直像是疯了一样,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想要……抓住幸福。

所以,看了好多书。可是越看,就越觉得害怕。

书上说,“孩子在潜意识里是会追随自己的父母的,无论你知道或者不知道。”

书上还说,“想要婚姻幸福,就尽量去找家庭和睦、在爱中长大的另一半,不要圣母心试图去拯救那些从小习惯了被家人遗弃、欺骗、打击、否定的人。”

因为,那种人的内心,多半早就被侵蚀得一片荒芜。

会把潜在的不安全感,和所有曾经受过而压抑着的委屈愤怒带到将来的亲密关系里。而爱着他的人,终究无法填补他心中巨大的“被爱期待”,最后双双身心俱疲。

【没有人能温暖他们,没有人能融化他们,没有人能治愈他们。】

这样的三句话,那本书居然强调了整整三遍。

还什么国外知名研究学者呢,黎未都觉得写这书的人简直恶毒。又生怕纪锴哪天翻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给带出门扔垃圾桶了。

弄得……好像我们坏了,就一个个注定心理阴暗不能修了,而只有那些没受过罪的幸运儿值得被好好对待。

变成这样,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我也不想这样。

胃里又开始疼,黎未都也不管,烧上热油,弯着腰忍着发烫的眼眶继续煎薯饼。油锅咕噜咕噜地响着,开门的声音,他没有听到。

“好香!”

甚至那个人都从身后抱住他了,他还是没有特别真切的意识。

只恍惚觉得怎么办……薯饼要焦了,可是手被箍住了,抬不起来。继而身子转了过去,迎上了纪锴满满期待的帅气笑脸。

“其实我也就随口说说的,还真的给我做了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未都你不会做的东西吗?有这种男朋友真的是超幸福,我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吧!”

我上辈子……才拯救银河系了吧。

温和、宽容、特别容易满足,爱笑又懂得欣赏。成熟稳重。理性、强大,做事踩着着有条不紊的节奏感,魅力四射又值得依靠。

黎未都真心觉得,这才是……会被好多人喜欢、崇拜,想跟他过一辈子的类型。他一直都好想变得跟他一样强大,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可是,做不到怎么行呢?

连薯饼,都知道要微笑。

因为毕竟它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油炸马铃薯。如果不那么可爱,谁又会想去吃它?就连商店里的小蛋糕那么美味还需要装点,用一层一层漂亮的霜糖裹住。

……世界是冷酷的角斗场。想要得到足够的爱,就应该适应游戏规则,摆出普遍人都会喜欢的模样,才能让爱的人更加接受、才能长长久久吧。

所以,努力保持微笑吧。

再这么被阴影、被缺爱的不安支配下去,那些无尽索取、求抱抱、短信、电话,总有一天会把爱给耗光的。

……

“果毛毛,你看看你爸的脸色,是不是好像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纪锴转身,顺手把小刺猬从窝里捧出来,放在它最喜欢的小灶台上:“什么?毛毛你说‘肯定是’啊。”

“毛毛都看出来了,那就是了呗。”

黎未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身子一轻:“说出来让你锴哥开心开心,不然不放你下来了。”

被举高高了……当然,架势摆得倒是很帅,台词说得也很溜,纪锴没想到的是黎未都的骨头真的很重。导致他居然一下子没掌握住平衡,踉跄了几步,幸好有个飘窗,总算是把人安安稳稳给搁上面了。

他就这么贴着人家的腿,抱着人家的腰,抬头看着黎未都似乎因为疲惫而有些苍白的脸,还有看过来的眼底里暗含温度的湿润。

“我没有事。”

“……”

“真的,我没有不开心,就是有点累了。晚上早点睡就好了。”

说着,就要从飘窗下去。纪锴直接一挡,人给搂进怀里。黎未都顺从了一会儿,却只觉得心里的难过更泛滥了,挣扎了几下,纪锴继续坚持不懈地把他掰进怀里,紧紧搂住。

“你别,我真……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在……嘴唇颤了颤,似乎是想要笑,眼眶却越来越红,声音哑涩发不出来。

“好好,没事没事。没事更好,来继续给我抱抱。”

然后,黎未都就突然再也撑不住了。

觉得身体接触的部位好温暖,下巴搁在那人肩窝里,抱着那人的背,慢慢地、慢慢地发出了呻吟一般的哭声。

真的……有的时候,几乎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自己。

但我真的好爱你。

我不正常,可能就是有病,好疼。求求你,继续纵容溺爱我。

压抑的低泣中,他听到纪锴深深吸了口气。

亲了亲他的头顶,又亲了亲他的前额。似乎是害怕他后背沾染到玻璃的凉意,把他整个人都又往怀里扣了扣,温柔地搂紧了。

明明是坏掉的东西,他却怎么……都不嫌弃呢?

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春游被学校带去造纸工厂。废旧的、感觉已经不行了的破纸,被工人揉了揉,沥水,筛子滤过,放在板上展平、压制,再撒上粉红色的桃花瓣。

小小的他,像看着奇迹一样。

阳光洒在上面,纸张缓缓收干,继而洁白、平整,宛若新生。

第80章

那天的晚饭,小薯饼炸焦了一大堆。

纪锴尽力扒拉出些没焦透的,用番茄蘸酱、草莓蘸酱、蜂蜜芥末蘸酱轮番表演各种吃法给黎未都看。

同时全程抱抱。生怕一不小心,小木偶就自顾自散了架。

结果家里那么多椅子,两个大活人的重量好像总是喜欢压在同一张上面。纪锴感觉长此以往,这苦逼的木头椅子才是真的要散架。

一顿下来,薯饼吃得精精光,烤的小熊饼干也硬塞了好多下去,感觉热量已然爆炸。可为了辛苦做晚饭的可爱小木偶,也完全不敢嚷嚷要节食、保持身材之类的话题。

吃完饭,浴室的玻璃水汽氤氲,大浴缸白雾蒸腾。

纪锴伸手在里面荡了荡,嗯,烫烫的正是最舒服的温度。

他的逻辑倒也挺简单——小木偶刚才失了好多水,赶紧放进去泡一泡,都给泡回来。

……

黎未都总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像是个宝宝。

规规矩矩坐在大浴缸里,盯着水面上漂浮的小黄鸭,背后贴着纪锴暖暖的胸肌弹弹的好舒服。水温很高,整个身体都在温暖中彻底放松地舒张下来。

身后人用双手圈住他。

他玩小鸭子,那人就玩他的手指,屡次抚过无名指那颗黑色的小痣:“未都,你的手真的好看。”

你的也好看啊,哪儿都好看。

人又温柔体贴,暖暖的没有缺点。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那人的呼吸轻轻打在耳后,引发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下一秒,痒痒的吻直接落了下来,低沉性感的嗤笑声激得他浑身一阵阵乱颤。

“未都,‘坐怀不乱’也不是你这样坐的吧,”那人捏了一把他没肉的大腿,“一动不动腿不会麻掉么?”

说罢,挪动了一下,蜷起腿来暧昧地蹭了蹭黎未都清瘦的腰身。

笑嘻嘻一带,把他整个人裹住,又拽过他的手,往自己紧实的腰线上一放。

指尖立刻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不舍得放开。

好摸……好像突然中了几百个亿的感觉又回来了,黎未都再一次觉得,真的自己是何其幸运、何其奢侈,能每天能抱着这样一具完美的肉体睡觉。

“是吧,我特别好摸吧?你看你就太瘦了,硌人,以后真得带你去健身房多锻炼锻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未都很清楚什么叫“硌人”。因为以前叶氤也很瘦,偶尔抱一下,那种骨头撞骨头的感觉简直是分分钟痛得眼泪都要出来。

后来抱到了又弹又软又舒服的熊宝宝,幸福得直接忘记了以前的磕磕碰碰,每天无限制蹭啊、睡前磨啊、求抱抱啊。

他是舒服得很,可人家天天被他硌得生疼?

“我以后、以后只要不上班,天天跟你去健身房!”

虽然黎未都很清楚,他有点属于那种练不出肌肉的体质。从小就有私人教练教空手道,可练了将近十年也没能练成半分教练身上那种结实的胸肌腹肌。

即使如此,为了不硌坏了大熊熊也一定要去努力一下,哪怕只长出来一点点肉呢?

“没事的我就说说而已,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被扳过脸,细密地亲了亲眼角、脸颊,黎总晕乎乎的、甜丝丝的,被泡得发涨说不出话。

跟纪锴在一起,真的……每一天都有很强烈很强烈的“被爱着呢”的幸福感。

……

纪锴有时候回想,真心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简直能歪到十万八千里。

想当年在“绿野仙踪”第一次交锋,对这位黎总印象low穿地心。那么神经病又自以为是,思维清奇成这样八成也是被家里宠坏了的二世祖,活该喜欢的人忍受不了你。

现在再想起,心疼得要命。

谁能知道他在陌生人面前的别扭冷硬、没好脸色,统统不过是受尽折磨之后生出来保护自己的硬壳而已。

十分庆幸,自己是个性格温和不容易毛躁的人。

所以那个时候再不爽,全程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而已。

没有说出刻薄的话来伤害他。车祸之后面对他的温柔付出,发觉沦陷也马上坦荡地接受了他的感情,没有想东想西、犹犹豫豫让他孤零零等太久。

真是幸好,一切都发生得很幸好。

第二天黎未都上班,纪锴在家一边刷《繁荣》直播集锦,一边削出了好些个木头小人儿和小房子。还因为分了心,不小心把手指给削破了一层皮。

一切,只为了骗白阿姨兴高采烈地赶过来“收货”。

等人来了,又马上以“免费小课堂教你怎么雕小城堡”为饵骗她住下。

感觉白阿姨真是一只小白兔,巨好诱捕。

那几天,黎未都每天回到家,都能吃到“妈妈煮的菜”还有“熊宝宝烧的汤”,婆媳关系融洽、无限互吹,作为一家之主充分地感受到了有人疼有人爱的“家的温暖”。

那天午后,纪锴和白阿姨刚亲切交流过了糖醋鱼的做法,白阿姨说午休前要先去院子里捡几块小木头练手,没几秒就花容失色跑来了:

“纪锴纪锴,你、你快点跟我出来一下。”

纪锴跟着她出门,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逐渐转红的枫树下。

一身很朴素低调的米灰色风衣,平底鞋鞋子,围着并不鲜艳的丝巾,在微凉的秋风中有种清冷的气质。

纪锴之前没有见过她真人,但毕竟黎父在宅邸里挂过她的巨幅照片,三层楼的高度印象颇深。

更何况这女人的眉眼,实在跟黎未都太相似了,实在不可能认不出来。

女人目光如水、神态平静,站在街道对面,向二人深深鞠了个躬。

纪锴还没来得及开口,白阿姨首当其冲,跳下台阶先把她给数落了起来。

“你以前从来不管未都,回来后也对他不闻不问,现在还来做什么啊?”

“你知道之前那个女人是怎么虐待未都的吗?咱们都是别人妈妈,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你当年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来把未都扔给那么不负责任的爸爸的?要是换成我,再穷再苦也一定会保护他!”

黎未都的亲生妈妈,就连垂眸都跟他有些极其相似的神态,看起来有些疲倦、没有说话。

她像这样沉默无言,白阿姨也很郁闷:“你、你怎么都不解释的?有什么想说的,你倒是说出来啊!”

黎母抿了抿薄唇:“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未都。给了他我没办法给他的。”

“可我当初也是为了他着想!不愿意让他跟着一个赤贫的母亲,想让他有好的生活、优良的教育。我这么想错了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们谁都不会知道当年黎昌济是怎么对我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当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势力那么大,我一个人都千辛万苦才逃走。要是还带着未都,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能把我找出来。难道在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差点无家可归去住桥洞的那几年,也要让孩子跟着我忍饥挨冻吗?”

“这些年,我也舍弃了很多,很多很多……”

她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之前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硬生生平静了下来。

“算了,有所取必有所舍,我最后也算是得偿所愿。未都……我是真的对不起他,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能好好保护他,对此,我无话可说。”

几枚枫叶落了下来,她的视线从清秀的白阿姨脸上移开,望向了她身旁高大帅气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人都是带相的。

到了她这个年纪,又在生意场所混迹那么多年,更是不用再多说什么,基本一眼就能七七八八看透一个人。

十月的阳光暗淡,萧瑟秋风里万物萧条,那个人却仿佛一个发光体,带得整个院子像是早春三月万物勃发的盛景。

“……纪锴是吗?”

她记得,好像以前也遇到过像这样的人。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特意等他出门之后才过来,我……实在没脸见他。”

至今也还记得那种感觉,站在阳光和阴冷的分界线上,迎面而来春风如沐。

可是最后,却还是狠心咬着牙转过头,在黑暗中崎岖的道路、磕磕碰碰踯躅独行直到现在。

“我听说,你对未都特别好。”

“连黎昌济那种极度挑剔、对世界上所存在的一切都不满意的人都认可你,我可以想象,未都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拜托你,请能代替我们这对不像话的父母,好好爱他。他有什么缺点,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请你多担待,千万不要抛弃他!”

“那孩子……要是你再不要他,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她再度躬下身子,深深行礼,泪水夺眶而出。往事如烟,历历浮现在眼前。

那个哭着要他别走的男孩,一转眼,已经长大了……

二十年的岁月。过得那么慢,那么快。

……

“嗯,我以后也会好好跟他在一起,阿姨,请你放心。”

“但是,未都他也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抬起头,使劲擦了擦模糊的眼眶,认真听对方描述他不知道的那个孩子。

“他其实很坚强,也有很多优点,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真的特别特别好,不是因为他需要拯救,或者任何人的同情。”

视线逐渐清晰。

从纪锴满是温柔地眼中,她仿佛看到了他所说的、所爱的那个人。

嘴唇颤了颤,知道对方可能会对她接下来的话嗤之以鼻,但还是要说。

“你们两个孩子……今后遇到什么麻烦、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任何事,我是说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我别的东西没有,但至少认识不少人、有产业、有财富。以后关于你的事、关于未都的事,无论任何要求任何需要,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我唯一的孩子以后就拜托给你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开开心心在一起。”

……

黎母来过的事,后来白阿姨和纪锴商量了一下,怕他伤心难过,没有告诉他。

白阿姨又在家多住了几天,黎总每天都过得备受宠爱,直到下周的繁荣直播日。

第二期,做足功课的纪锴果断开始带戚扬“起飞”。

一个本就充满了尔虞我诈的游戏,被曾经的大学老师引入了经济学原理对人性的敏锐洞察。

又善用纵横捭阖、远交近攻的战略思路,直接让权谋智商层次上了新台阶。

【卫轩被阴了!锴哥好牛,上次我轩被阴都已经是第二季的事情了吧!】

【扑街羊这次要翻身了,期待期待期待。】

黎总很得意,可以说是特别骄傲了。

开开心心在旁围观,接过小助理递上来的后面几期赞助商特邀外来嘉宾开放排练时间安排表。

“……”一个糟心的名字,黎总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场想杀人。

“朱凌!朱凌???”

小助理:“……嗯呐。”可不就是朱凌吗?

“这谁同意的,谁!哪个准你们答应他能来的?!”

小助理惴惴瑟缩:“黎、黎总,我上上周就打电话给您确认过,所有嘉宾都是您亲自同意过审的啊!”

黎未都:“胡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真的啦!我记得黎总您、您那个时候好像是在车上,我这边一个个跟你详细确认了一遍,你每一个都‘嗯’了,黎总……呜,您再回忆回忆?”

有什么可回忆的?但黎未都还是翻了一下通话记录。

“………………”

那天,正好就是他看过黎父,从看守所回来那天。

路上神光恍惚接了小助理电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答应过什么,好像是……确实都“嗯”了!

简直一失足成千古恨,怎么会答应这种事?!

马上反悔:“劣迹艺人,凭什么给他上繁荣?你马上去跟他公司对接处理,宁可赔钱,也绝对不准他来我们节目!”

……

关于“劣迹艺人”,其实是因为这段日子朱凌那边出了件不小的危机。

然而纪锴却全不知情。

他近来一直忙着照顾黎未都的心情,外加日常削木头、研究《繁荣》战术,没事再陪白阿姨聊个天、养萌萌的刺猬,完全没有时间关注娱乐圈动向。

直到那天在直播间后台候场,听到林宝妮等几个女星在八卦。

“就是超级修罗场的啊!”

“消息刚爆出来的时候,叶氤正好在上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节目,节目还好死不死要他说一个‘被人背叛的故事’。”

“据说现场真的特别特别精彩了!背好的稿子直接丢一边,整个人哭成泪人,一边哭一边爆发,啥都敢说,真的是那种啥也不管不顾了的那种爆料详尽……主持人那么有经验的人,也整个懵了,完全拉不回来、圆不住场。”

“虽然没法播,但现场观众好多都录拍了,小视频传得全网都是,那一个全程咆哮式哭泣破音啊……”

“但,也真的是超级惨吧。爱人和自己的经纪人一起被拍到在酒店过夜——一下子被两个人最信任的人同时背叛,搁谁身上也不能忍啊!”

“得多扎心啊,要是我家老公敢弄出这种事,我就不过了,干脆一刀扎死他们两个,利落!”

“我也是我也是!”

……

听到小妖精被绿惨案,纪锴第一反应是——朱凌简直神他妈操作!?

难道,真的出轨出成习惯了?

幸好!幸好老子一点不拖泥带水就跟他离了。前阵子还那么可怜兮兮的下雨天坐在老子办公室门口台阶上卖惨,结果一转头,呵?光速就跟小妖精和好不说,还接档后续出轨别人一条龙?

到底什么程度的精神分裂,才能干出来这种事。

多亏老子身边早有了特别特别好的萌嘟嘟。想想就后怕,这要是离婚后一直单身,那天再被他“情深深雨蒙蒙”的样子迷惑,傻兮兮上当回了头什么的……

就真的呵呵哒了,不如撞南墙而死吧。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就在脑海里持续了十几秒而已——纪锴从茶盘上拈起一颗薄荷糖,皱了皱眉还是觉得不对。

不对。

……怎么想,朱凌也不该是那样的人。

但作为曾经的爱人,纪锴觉得自己多少还算是了解那个人——那个心怀梦想的青年,经过娱乐圈这些年的浸淫,是变得浮华了不少。

但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就这么轻易烂在骨子里,彻底沦落成一个无节操、无责任、无底线的人了吧?

三年婚姻,面对一波又一波诱惑,朱凌统统挺住了。

如果最后不是叶氤,如果不是因为那人一直是他难以忘怀的初恋白月光,纪锴至今觉得,也许、也许……朱凌根本不会背叛他。

算了,也许确实如未都所说的,是自己笨,到现在都没办法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那个曾经背叛自己的人。

“我不开心……”

那天,很难得地,黎总没有一如既往闷闷地把“不开心”摆在腮上,而是直接给说了出来。

还主动蹭过来求了抱抱,特别特别地可爱。

“世嘉那边态度特别强硬,当初签约的时候也没注意上他们的套,结果根本推不掉朱凌的嘉宾档期,啊啊啊好烦!”

纪锴顺毛:“乖,乖,两期而已。咱们未都小天使,咱们未都不生气。”

“我会全程、从头到尾在旁边盯着你的!到时候你们是对手,你一定要把他当绝对的敌人,不准跟他有互动,不准跟他说话,不准对他笑!”

纪锴:“嗯嗯,好好。”

“……他到时候肯定会主动勾引你的,又特别会装可怜。你要把他第一个杀了!杀他的时候不准手软,最好开场几分钟就叫他下线!”

纪锴:“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你要我咋样我咋样。”

黎未都:“到时候不管他怎么求你,你都不准对他心软!”

纪锴:“不会不会!我在外头没心了,我的心不是早交给你了,在你那儿收着呢么?”

黎未都脸一红,心满意足不说话了。

……

“不过,话说回来,朱凌新签的那个‘世嘉传媒’,危机公关也是牛得很啊!”

思绪被扯了回来。身边,几个女星的八卦还在絮絮不停。

“是啊,压热搜、放障眼新闻、拉人垫背洗白一条龙,舍得花钱手腕又高。明明那么大的事,最后对朱凌一点影响都没有似的,给力到不行,搞得我都想跳槽换公司了。”

“是啊,还能塞进咱们《繁荣》当嘉宾,真是手眼通天了。只可惜眼光不行,力捧他这种没前途的,啧啧!”

“就是啊,你说他除了那首《亲爱的》还有《掌心的星光》,还写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啊?早就江郎才尽糊穿地心了。”

“锴哥,你说是不是啊?”

纪锴一愣。一秒为难。你们聊你们的,没事问我干什么?

要我怎么回答?昧着良心点头吗?

……

朱凌最近,摊上了多事之秋,整天在舆论的风口浪尖里,感受到了“人言可畏”的恐怖。

很无奈也非常无辜——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那天心情糟糕,在酒吧喝多了,沈潜搬不动他,只好把他弄去了旁边的酒店开了个房让他睡觉。

纯睡觉,什么都没发生。

他都喝成那样了,哪还有力气去搞什么酒后乱性?沈潜也只担心他所以没走,友情照顾了他一晚上而已。

谁能想到结果第二天早晨出来,直接被埋伏在外的“见光死团”当奸情拍个正着?

然后这事儿就像罗生门,再也说不清楚了。

叶氤特别崩溃,完全不听解释,至今一口咬定他们两个就是有奸情。沈潜也是可怜,那几天在网上被人骂到出不了门,什么恶毒的话都出来了。

还好,新签的公司马上出动水军,大力洗白,这件事的不良影像才没有给他造成毁灭性打击。

可朱凌还是心情很差。

公司那么器重他,前阵子新专辑的预售效果却并不好,让他觉得自己扶不上墙、辜负公司的一心栽培。

先行放送的曲目,在网上被痛批“和以前的水准天差地别”,就连好多老粉都回踩攻击,说他天天忙着演电视剧电影,把老本行丢在一边,现在坐吃山空已经没救了。

朱凌以前也经常被骂。

但都集中在“演技有毒”、“智商欠费”这些方面。音乐方面的才华,几乎无人质疑。

最近却被骂得几乎怀疑人生,觉得是不是真的已经才华枯竭,再也拿不出像样的作品来了。

“哎哎?好意外,原来锴哥你还是朱凌的粉呢?”

一声锴哥,桐姐红色的高跟鞋一顿。跟着朱凌闪亮带钻的短靴一起在走廊上停住。

半掩着门的繁荣化妆间里,传来林宝妮辨识度很高的少女娃娃音。

“不算是粉。”随后,直击心灵的熟悉的、低沉成熟的声音缓缓响起,“但我确实不同意所谓的‘朱凌再也写不出好歌了’的说法。”

“嗯~”林宝妮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以前确实是有一些好歌啦,但除了《亲爱的》那几首,最近还写过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东西吗?新单曲鬼叫鬼叫的一点都不好听,听说好多人都可失望了呢。”

桐姐叹气,无奈脸望向朱凌。

“鬼叫鬼叫”真的是非常贴切的形容词了——她完全赞同林宝妮的观点。

之前也好多次跟朱凌说这首歌不行,肯定会扑,可朱凌这死倔孩子偏要固执己见,说那是美国流行乐坛的新锐唱法,偏要主打那首歌。

现在落得劣评如潮,真是很难得了,这种丑闻加事业挫折、人人都恨不得赶紧来踩一脚的关头,还有人愿意替他说话。

“朱凌的才华、唱功,确实是业界顶尖的水准,放眼整个歌坛,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能达到他的音准和质量。”

“而像《亲爱的》那几首歌,已经足够证明了他完全有能力写得出受欢迎、传唱度高、下载量惊人、KTV和大街小巷都在放的‘代表作’。”

“我相信如果他还想写,随随便便也能再写出一百首、一千首那样的流行歌曲,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但不是,朱凌他不是那样的性格。”

“他对音乐本来就是很单纯的‘喜欢’。他从一开始,追逐的就不是大众眼里的‘红’。”

“所以比起很多人很在意的金钱、地位、名誉,他更享受的是能自由地宣泄自己真实的灵魂,有的时候为了那一小部分情感上的共鸣,宁可一意孤行。”

桐姐听得都呆了。她作为一个一切向钱看的经纪人,完全不能明白这种“为爱发电”的心态。

但是,这儿有人明白。

朱凌静静站着,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桐姐有些郁闷又有些欣慰,这段日子一个打击接一个打击,很久都没有再看他这样笑了。

曾听人说过,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朱凌,可以眼见看到那种阳光打眼睛上的对梦想的热忱。

她跟了他快两年。今天,终于看到了。

“你听听,这才是真正懂音乐、会欣赏的人,你们……都不懂我。”

“……”

“我先去下洗手间,你在这等我一下。”

大明星笑眯眯地一脸自得,大概以为自己还没崩,以为还撑得住。

桐姐略带同情地跟了他一路,那人果然半路就崩溃了个七零八落,撑着洗手台直不起腰,哭得毫无形象像个傻子,甚至发出了那种被抛弃的狗一样痛苦的呜咽声——

桐姐感叹一声,四下张望,幸好这儿偏僻没人,要不然外被拍就难看死了。

真是惨。

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经很爱你,最重要的是,他欣赏你的才华,相信你,理解那些大众都不理解的创作。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当明星真的挺累的。

几分钟后,朱凌出来了。整理得很好,要是不仔观察,甚至看不出来他才像狗子一样哭过。

第81章

繁荣化妆间,前后一共两扇门。

朱凌在前门驻足的时候,黎总……也这么巧,正好走到了后门。

平常按说,黎未都只会在后台监控节目效果(其实也不用监控,只是忍不住想窥屏自家宝贝儿),并不会常过来前台找纪锴。

主要原因就是《繁荣》常驻女嘉宾——林宝妮和米莉那俩可是典型八卦drama queen性格,摸一下手都会被她编成一本长长的暧昧艳情史,添油加醋说得半个娱乐圈都知道。

自家熊宝宝又不混圈子,也就玩这一季而已。八卦新闻最好适可而止,被人过度消费黎总也不高兴。

至于今天特意过来,是专程来“防火防盗防朱凌的”。

结果,不如别来。

“……”听到熊宝宝那么一本正经夸朱凌唱歌好听,本身唱歌跑调巨难听的黎未都心塞塞。

记得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朱凌就是会弹吉他加有一副好嗓子,又运动全能加学校游泳队骨干,没人教就在各方面占尽天赋。

而他呢?从小家庭教师和私人教练轮番培养,才艺树却硬是一项都点不亮,至今还是一只五音不全的旱鸭子。

又小心眼。

还嫉妒心强。

加间歇性神经病……

呜,黎未都用力揉了揉偏头痛的地方——行了!收拾着点儿!人家朱凌能靠歌吃饭,唱得好不是客观事实?至于又姜醋醋醋醋茶成这样?

再说了,纪锴也不是没少抱怨过“小妖精以前对你那么不好,你连一句他的坏话都不舍得说”。

……所以说啊。

能做到一句坏话也不说,有时候反而才是真的“过去了”吧。

黎未都清楚记得,整个青少年时代的那么多年里,在那个灰蒙蒙的大宅子里,“神经病女人”是整个家绝对不能提的禁忌。

偶尔说到,黎父都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破口大骂、摔摔打打,满口那个女人多么糟糕,多么后悔娶了她,她有多么疑神疑鬼、控制欲强、不温柔、整天哭丧个脸惹人心烦。

可就在这么怨念深重地咒骂了十多年后,在某个晚上吃着一碗鸡蛋素面夜宵的时候,没征兆地突然就泪崩了。

从那之后,“神经病女人”变回了“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这事儿,黎未都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

所以相比之下,倒是宁可纪锴能像这样客观对待朱凌的优点,总好过平常冷笑着不屑,哪天吃着什么突然掉眼泪——按照黎未都那本来就脆的心理承受能力,恐怕当场会死人的真的。

反观自己,也是因为被宠得每天幸福满满,对叶氤早就没什么怨念了,所以也根本没有什么坏话……

“……呃。”

以前在北欧旅行的时候,黎未都在当地听过一个谚语,大意说是“在大白天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他会奇迹般出现在你面前”。

就这么一路想着心思,不自觉走到了公司后门。空荡荡的台阶上,和故人四目相对。

……

时间,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

叶氤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相处十多年,分开一年多,怎么却好像……就陌生得根本就不认识了一样。

明明,前几天还在繁荣直播的镜头里带到了几个画面。

镜头里,黎未都头发有些长了,黑框眼镜下刘海有些遮着眼尾上挑的眼睛。今天应该是刚剪过,短了一点,往后梳着,发梢到指尖都一如既往地精致干净。

深灰色风衣,修长的双腿,从模样气质到身材感觉,比视频里还要无懈可击。

在一起十多年,叶氤从来没有产生过哪怕一秒钟“黎未都其实挺惊艳的”这样的概念。

以至于直播里的那几个零星画面,反反复复倒回来了好几次,简直疑惑丛生——黎未都非常好看,混迹一众大牌明星中毫不失色,为什么以前没发现?

“好久不见,你……是来找朱凌的?”

声音磁性动听。一句话,却把叶氤给问懵在了当场。

……

从酒店那件事发生后,叶氤好些日子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人。

起初几乎丧心病狂,每天躲在键盘后面疯狂爆料、吐槽、凄凄哀哀博同情,抱着玉石同焚的心态指使路人疯狂攻击朱凌和沈潜,靠那一点点报复的爽快为生。

因为,实在是想不通、实在是不甘心。

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为朱凌去学煲汤、学做爱心便当,给他不停买衣服买配饰,还学了按摩,想尽办法讨好。

甚至妥协、退让到不要朱凌在现实中对他有多好,只要在外面给他面子、秀足恩爱就够了。能让他在空间里晒的礼物蛋糕红酒,发着虚假的“今天好幸福,亲爱的太浪漫了”,看着评论里一堆羡慕祝福自我安慰就行。

实在难过撑不住的时候,也会去跟沈潜吐吐苦水。

可谁能想到,那个经常安慰他的、最信任的朋友,巨人和他爱的人一起背叛他。

最蠢的是,还搞错了对象,跑去纪锴工作的地方大闹了一场……让那两个看尽了笑话。

某种意义上,叶氤是清楚的——

早在朱凌抛下他去南美之前,早在那个人不愿意离婚、屡屡表达的后悔之意的时候,这段感情就不该继续坚持下去了。

可毕竟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凭什么你可以这么自私冷漠、翻脸不认人,而我为你放弃了拥有的一切,却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凭什么你理直气壮享受了那么多付出,转头却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说“他默默支持我那么多年,如果换成是你,又能做到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也相信我,拿所有积蓄支持我梦想?”

简直是百口莫辩,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在朱凌面前,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可是这么想来——当年的黎未都在他面前,不也是做什么都是错?

而那个时候,他高高在上,又给了别人多少说不出的委屈?

【一个没有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懂得珍惜善良。】

那是一条影评的标题,心情不好刷电影的时候刷出来的。短短一句话,心底却突然一抽——

故事的主人公,一辈子被人辜负欺负,却反而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而他,简直与那故事里的主人公正相反。

想上学时,一度给黎未都备注是“哆啦A梦”。为什么是哆啦A梦?因为,想要什么都可以问他要。

太早遇到了幸福,泡在糖罐子里为所欲为,完全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被善待”是一件很难的事,而“幸福”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直到被人伤害、辜负,遍体鳞伤才终于醍醐灌顶——像那种无条件的爱,随手扔掉之后,可能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了。

后悔莫及、心情触底时,花钱找了网上的陪聊情感专家。

絮絮叨叨一大堆,哭诉他以前不要的,诸多责备着、在他眼里阴沉、甚至阴暗得看不到一丝价值的人,被别人捡走了。

修修补补,亲亲抱抱,现在像是蒙尘明珠被细心擦拭过,静静闪耀出璀璨光华。

反衬得他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当然,他还没敢跟情感专家说,他是先下的手,从那个人手里抢了以为是宝贝的东西,可后来的结果……实在是没脸说。

情感专家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善解人意:【不是你的错啦,也许只是你们本来就不合适,而他跟后来那个人刚好性格比较合得来。】

叶氤被这个理论安慰了几分钟,可是转念一想,不是的。

怎么纪锴就跟谁都合得来?朱凌忘不了他,黎未都也爱上他,很快沉迷得不能自拔。

而自己,却跟谁在一起都不行。

情感专家:【哎,这、这样啊?那要是跟谁在一起都是互相折磨的话,就很有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呢。】

叶氤:……

“你没事吗?”

黎未都总觉得叶氤的脸色白得像纸。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站不住,感觉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

黄昏天色转暗,车子出了医院,市中心交通阻滞,车速简直慢得好像乌龟在爬。

“你,不要乱摸。”

叶氤手一缩,挂在前排座椅上的小熊和森林小屋的小风铃偶特别可爱,一不小心就……但,那现在分明是只有纪锴能碰的东西,对于这种事,黎未都一向特别较真。

整个车里,如今也全是不符合他风格的各种动物抱枕和小软垫,副驾还有毛熊熊拖鞋——那儿是那个人的专座,他就只能坐在后排。

“但,你都这样送我回家了,他……不会生气吗?”

生气?黎未都认真想了想,他还真不记得纪锴有过哪怕一次吃他飞醋的情况,真不知道该遗憾还是庆幸。

“也许会吧。”

“……”

“我回去会跟他好好解释的。我们之间,也不至于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基本的信任”,这种词汇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从黎未都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很惊悚了。

“你……变了好多。”

“嗯,总不能一直当个神经病吧?”

第82章

这种语境下听到“神经病”这个词,明明是对方在自嘲,叶氤却还是像被人被劈头扇了一巴掌。

五味难言。想要故作轻松,却再也笑不出来。

记得前阵子,不甘心疯狂打电话给朱凌,各种哭爆追问指责。

一开始对方还解释,后来不耐烦了,冷冷丢下一句:“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让我给你‘证据’,我又不能证明没有发生过的事,你为什么总像这么胡搅蛮缠的,要不要去神经科看看医生?”

像是被当头一盆冷水,又像是被雷劈,愤怒、全身发抖的同时,却也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脑海里絮絮低笑,“嗯,遭报应了吧?”

大概,是真的遭报应了吧。

自以为是的“勇气”和“执着”、自说自话的“就算遭天谴也无怨无悔”,最终落得这么讽刺的结局。

偷来的东西,最后要还不说,还倒钩出了血肉,丢掉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惹人羡慕的奢侈。

输得彻头彻尾、一败涂地。

那么多年嫌弃别人“神经病”,那个所谓的“神经病”却从没有伤害过他。分手前没有,分手后也没有,尽管完全有能力封杀他、折磨他,让他从此都不好过。

他没有那样做。反而是念念不忘、在回忆中潇洒明朗的少年,重逢后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能戳中他的小心思,让他轻易相信了那么多甜蜜誓言的人,拿起刀来的时候毫无顾忌。

“刚才医生说的,你都记住了?上楼以后早点休息,一日三餐尽量正常吃饭,别总不把低血糖当回事。”

叶氤低声道:“嗯,我知道了,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黎未都点点头,看了看天色:“我也该回家了,你多保重。”

“未都!”夜风骤起。

像是抓住就要起飞的风筝一样,叶氤屏息一把抓住了那人灰色风衣纹理粗糙的衣角,残阳最后的余晖,红烈烈的像血的颜色。

声音涩哑,有些七零八落:“作、作为答谢、上来……上来坐坐、喝杯咖啡好吗?”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黎未都可以说是那种有“原则到了死板地步”的人,对于所爱的人近乎自殉式地全心全意。

绝对没有可能跟他上楼。

更何况,也并不是真心想要邀他上去——虽然从外表看,小洋楼窗外种着绿色小植物,门口摆放着盆栽,好像一个小城堡一样漂亮安静。

金玉其外,里面的木地板上却正正乌烟瘴气堆叠着十几天没洗没丢的外卖、泡面,随处摔打、发泄的痕迹,乱七八糟根本见不得人。

……只是突然想起,曾经某个相似傍晚,朱凌也是这样开车送他到楼下。

类似的一句带了心机的挽留,开启了后来荒唐的一切。

也许只是想看看,人与人究竟有多么大的不同。

如今,唯一还能自我安慰的,大概就是“我反正从来也没有爱过他”。所以,就算再成熟稳重、再温柔体贴,毕竟没动心过、不喜欢的,失去了也不遗憾。

不遗憾。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对“差一点点就能得到”的幸福念念不忘。

可是为什么,抓住的衣角却不舍得放开。

有如雨过天晴、日光和煦后才后知后觉送到头顶的雨伞,已经迟了太久太久了,所有好的回忆、那些来从来不曾经意的点滴,才终于开始像潮汐一样上泛。

课间趴在桌上小憩时披在肩上温暖的外衣,洗好削好皮送到面前的水果,温柔而专注地看过来让周遭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嘘寒问暖、被捧在心间每一件小事…

如果,时间能倒流。

如果能重来一次,整件事可不可以有机会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只要他和朱凌能不再贪心、互不打扰,是不是就能有一天幡然醒悟,好好回报黎未都十多年的温柔。而朱凌,也可以和本来就迷恋得死去活来的真爱安安心心过一辈子。

那样不好么?

为什么却走到了这一步呢?

……

黄昏彻底落去,星夜降临。

黎未都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疯吧。

时间刚刚进入十一月初而已,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入冬就特别特别的冷。就这么站在楼下发了几分钟的呆,就冻得手脚没知觉、几乎想骂人。

呵了一口热气,皱眉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明明车子里就有充足的空调暖气,却完全没有赶快钻进去躲着的想法。

空气森冷,周身的血却滚烫,心脏一直在跳、不正常地在跳。

完全不能解释……

不能解释为什么,全程毫无波澜的心境,却在被叶氤挽留的那个瞬间,满脑子忽然开始近乎疯狂地好想念好想念家里的那只熊宝宝,想得鼻子发酸,几乎当场要哭出来。

更不能解释,明明那么地想他,却为什么没有立刻驱车回家见他、抱抱他。

车子就在身边,脑子却像抽坏了一样丢下它,直接围着纪锴给他新买的那条绒绒黄色的羊毛围巾一路疯跑,在路人的侧目中生生跑过了好几条街。

每一口呼吸都生冷新鲜,好像感觉不到累。

华灯霓虹的市中心商业街,无数店铺金碧辉煌。终于放慢脚步,像漫无目标地走着,可是无初次吐出团团白雾中的搜寻回眸,又像是在坚定寻找什么一定要找到的地方。

然后,他找到了。

……

低调简洁的暗奢店面,暗红松软的精致丝绒地毯。

开启门时一声清脆的叮当的银铃。淡淡的轻音乐,迎面通透雪白的店面墙壁上,烫金的凸字刻着好多好多种语言文字、金灿而神圣的誓词的铭文。

LU家旗下“La vie en rose”系列专营店。

高端戒指订制,应该叫“玫瑰人生”,可中文杂志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叫“璀璨一生”。

其实,叫什么无所谓。黎未都只是突然发现,他好像一直都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的婚戒最后一定会从这家店里订——

毕竟,第一次确认心意、第一次亲吻,就是贴着这家店的墙壁,不可能对它没有特殊的感情。

那天,隔着店面黑色大理石的墙壁,怀着几乎绝望的心情,却听到纪锴那句“他特别好,我想珍惜他”。平生第一次被喜欢的人认可,那种铺天盖地欣喜若狂的心情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

可仔细想想,那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好快。从那天起,人生彻底脱离苦海进入倍受宠爱的新纪元,再也不用惴惴不安、孤独灰暗地心慌意乱。

眼前,无数的展柜里,闪亮的戒指争相炫耀着“选我啦~快选我”,而黎未都的目光,却被正对着他墙壁上一本展开的书页浮雕吸引。

右下角一朵玻璃罩子里的小玫瑰,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些日子睡前,纪锴每天借着旁边的小台灯给他读一段的《小王子》。

看着那朵小玫瑰,再缓缓移至浮雕上的誓词,一个字一个字吸引着他,默念下来。

I take you to be my partner in life and my one true love.

I cherish our friendship and love.

I trust and honor you through the best and the worst.

I give you my life to keep.

……

喜欢。

几乎像是命中注定、一见钟情般地直击心灵。

周遭的景物缓缓虚化,仿佛从商业街的店铺生生蜕变成了一间乡下的雪白小教堂。突然好想跳过这一切让人心急的程序,直接把他拽过来问一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觉得他会点头。

咬字不准的男声贴着耳后,带着笑意轻轻传来:“超棒的誓词,对不对?”

偌大的店,唯一店员是个年轻帅气、金发碧眼的混血青年,笑容灿烂而且自来熟地指着墙上:“这几句话,其实是我的Papa Mama结婚时用的誓词。”

黎未都下意识就紧接了一句:“他们过得幸福吗?”

“当然啦,”店员从身后摸出一只PAD,屏保是一个帅气稳重的亚裔男性同一个金发碧眼大美人抱着玩偶的合照,“今天也非常非常地相亲相爱着呢。”

“我……觉得这几句话很喜欢。”

抿了抿嘴唇,黎未都当然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贪心:“听说LU家订制的戒指可以无限个性化,能帮我把这几句都刻进戒指里吗?”

店员一脸八卦:“是要求婚用的吗?是不是超~级~想要一枚独一无二、跟别人都不一样的戒指?”

黎未都脸一热,不然呢?

你家东西那么贵,要等的时间又蜗牛久,要不是为了送给一生只有一个、最特别最特别的人,谁有这闲工夫跟你们耗?

“那你绝对来对地方啦,我家有超多特别订制的,请坐,我慢慢帮你介绍!”

黎未都也没想到,人在凳子上一坐下,就被不间断忽悠了整整三小时。

……

“嗯……还想要更加‘独一无二’一点的话,干脆,咱们把戒指做成莫比乌斯带怎么样?”

“你看啊,两个平面扭转之后,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平面。没有‘开始’与‘结尾’的概念,永远循环往复没有尽头,被定义为无限大的同时,也象征了真正意义上的‘永恒’。”

不用店员解释,黎未都知道什么是“莫比乌斯带”。

他就一个问题:“那样翻转之后,不会硌到手指吗?”

“……”设计师无语问苍天,硌、硌手指?你这人简直千年难得一遇,那么浪漫的设计,你在乎的就只有硌手指?

某位在黎总眼里正在努力推销的混血店员,其实根本不是店员,而就是LU家法国总部的设计师本尊。

一年难得几天来店里巡视,就遇上了那么华丽丽难伺候的客人。要特别、要有纪念意义、还要实用不能变形不能勾住衣服不能硌着手等等等……

果断勾起了他熊熊的胜负欲。

“……是是,客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蓝钻都太‘普通’了是吧?既然如此,只能偷偷带您看看我们店特别收藏的宝贝了。”

知道你有钱!来,由着你作,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私人收藏的宝贝!

压箱底的宝物搬出来——整盒珍藏的红宝石、海蓝宝石、琥珀、蜜蜡、玛瑙、琉璃、各种叫不出来的稀有石头。

“呵,客人要是有空,我们店在还在B市市郊、非洲以及美国都有大的采石场。可以自己去找原石,我们手把手教您切割和镶嵌。”

要是有时间,黎未都还真想亲自去挑一挑,只可惜……

“时间上来不及了,不如我就要这个吧。”

“……”设计师一秒飙血脸。

怎么品味那么毒、眼光还那么毒?选什么不好,选我用心珍藏的那只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宝石?要知道这玩意儿现在已经空矿了,再也买不到了!

“铂金,黄金……啧,戒身就没有别的好一点的材质了吗?”

“……”设计师:金子都不合你意,你让我死了吧。

“咳,真想是要特别‘有意义’,您觉得银戒指怎么样?”在对方抛出嫌弃脸之前,赶快解释,“你可不要小看了白银!”

“首先,白银做好了,比铂金要漂亮得多。更何况,我可以手把手培训您保养方法——客人您不觉得,银子的材质其实和‘爱情’很像吗?”

“完全做不到金和铂的稳定和坚固,可以说是非常脆弱,只有一直细心地去保养,才能璀璨闪烁,而长时间放着不管不问,很快会被慢慢氧化腐蚀掉。

“但我相信,您要是跟对方是真心相爱的话,一定能做到一辈子不厌其烦、替他定期保养戒指的对不对?”

……有趣。

不怕麻烦、就是爱瞎折腾的黎未都被吸引了。终于开始对这家店的品牌服务和创意倾向“满意”。

最后,求婚戒指真的定了银质,内镶绝版蓝宝石,免费赠送的三节专业培训保养课。最重要的是,戒指内壁刻的不是字,而是黎未都无名指的指纹。

制作过程,要先用融化的蜡提取指纹模型,有那么一点点痛。

但,或许就像努力地爱着某个人,因为太在乎而有时候难免会受伤一样。如果能守住一辈子温柔磨蹭的时光,一切都是开心和值得的。

……

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天空飘下一团团白絮。

才十一月初,居然就下雪了……

黎总握着戒指的定期提货单抖抖抖,感觉一天之内实在不应该出现那么多刺激情绪的东西。通讯软件那头,骑羊羊一头雾水:“未都未都你怎么了,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不是外面太冷,舌头冻住了?”

“还有一个多月……咳,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嗯?”

“你觉得,他、他会喜欢什么样的求婚?”

戚扬:“哎,你打算求婚啦?不过,‘还有一个多月’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我想要在12月31号领证!”

“……”

“一年的最后一天,这个很重要!我想跟他在一起,每一年都能一起走到最后一天、一定要是最后最后的一天!所以,往前推算的话,戒指、还有其他安排……快要来不及了,你和卫轩帮我想想!”

“行行行,”那头骑羊羊汗颜,“你别激动别激动慢慢说。”

然后俩人就开始激烈地讨论起了各种各样的求婚方式,什么餐厅、浮潜、游轮、山顶……

戚扬:“其实吧,我觉得‘海上’好像还挺符合你个性的。”

黎未都:“?”

“你想啊,在一望无际的公海,一个人都没有,一大片星空下,你在船舷上半跪下去,应景台词我都替你想好了——‘结不结?结咱们就安全回去,不结,哼哼……’,啊啊啊你别生气,这可不是我说的,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锴哥、锴哥他哈哈哈以为你要谋杀他……”

黎总怒:“我、是、在、跟你讨论很严肃的问题!”

话题又从迪士尼放烟花到异国小镇的教堂饶了一圈,戚扬还华丽丽地提议,干脆包一架直升机在天上写“will you marry me”,昭告天下?

黎总:“……我觉得,他总体来说还算个低调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戚扬:“不花钱又低调,那要怎么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啊?你难道就普通做顿好吃的,然后顺势跪下?”

黎未都:“我、我在想,能不能把家里的Wi-Fi名字改成Will you marry me,然后密码设成yesyesyes。”

骑羊羊:“……”

黎未都:“因为WiFi密码最少要八位数,不能只是‘yes’。但我觉得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简单重复三遍就行了的。”

戚扬:喵喵喵?上次生日送了人家一个副本就够闹心的了,这次是求婚喂兄弟!你这么认真关心WiFi密码的位数什么鬼?!

技术宅的思维世界真是可怕!

“可是,像这种人居然有对象,”骑羊羊捂脸反省:“而我却还单身?”

……

最后,一路讲电话讲到出租车开进别墅区,黎总也没想好到底这婚要怎么求。

车辆经停刷卡的双车道自助岗亭前,突然看到熟悉的人影正撑着一把大黑伞,伞面上落了好多雪。

“真是的,担心死我了,你一整天跑哪去了?手机一直打不进去。”

那头占线的戚扬大声:“嗨,锴哥好。”

“你!你跟戚扬能说什么啊说那么久?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黎未都乖乖挂了电话,歉意脸伸手揉了揉那张焦灼的帅脸,伸手要抱抱。

呜……这是等了多久?纪锴明明一向体温那么高的,现在却比刚从出租上下来的他僵冷了好几个度。

一把捂住双手,趁着我还有点余温,赶紧暖暖。

还好没事,纪锴也是头疼。

今天的直播,朱凌……全程叛变帮他,全屏弹幕狂刷星星眼“有基情”,甩都甩不开,又不能当着全国观众黑脸。

录完马上出来,结果到处都找不到黎未都,还以为醋精直接找了个醋坛子跳进去把自己淹上了。

“你……看了今天的直播吗?”

“没、没有,我中间有事出去了,”黎总一秒心虚,“等回家给你泡个热巧克力暖暖,我再跟你慢慢说。”

呵呵,纪锴望天,还没看吗?

“……”

“……”

看了肯定又要气成咸鱼了吧(知道我和叶氤出去肯定要不爽吧),各自轻叹了一声,人生好难。

一秒转移话题:“你们节目这次玩好大,怎么下下周还要去美国拍实景?”

黎未都也很无奈。这次赞助商特别土豪,玩法也别出心裁,一季十二集。季中第六七集 和季末第十一十二集,要求脱掉VR出真外景团队对战。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黎总一愣:“我最近项目忙,等你回来。”

数着,脚下冰雪一滑,整个人被纪锴紧紧一裹。路灯下,那人英气的眉皱起来:“干脆我请假不要去了吧,怕你照顾不好自己。还记得上一次我不在,最后出了什么事?”

黎未都“那个只是意外!”

“……”

“没事的!你放心去,多玩几天也没关系的。我保证没事。”

纪锴:怎么回事?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反而一副“你快走你快走”的暗自兴奋。

有阴谋!

第83章

那天晚上,黎未都回家,努力认真做了顿超级丰盛的晚餐。

在浴缸小黄鸭的见证下,惴惴交代了送叶氤回家的前因后果。同时白皙修长的手指很暧昧地在昏黄的灯光下技巧性地抚过赤裸的肌肤,狭长的眸子眯着,努力制造美色眩惑。

纪锴吞了口口水。一边被诱惑着,一边也粗略地跟黎总回顾了一下当天直播过程中种种不可抗力因素造成的和朱凌略有互动的节目效果。

“……抵消?”

“抵消!”

于是皆大欢喜。黎未都正面跨坐过来,各种脸颊耳朵亲亲,橡皮小黄鸭挤在两人胸膛的缝隙,“叽”地叫了一声。

“这次就算了,以后……咱避开他,绝不跟他上同一个节目!”

纪锴汗颜:“你看行程表了吗?这季直播最后两期大收官,所有嘉宾都要回归的,听说还要组团飞去马来西亚沙巴那边打真人海战。”

“……”哼,节目组这次的安排真心脑残!黎总不爽了好几秒。

转而皱眉,算了下时间——等到收官,都差不多是一月中旬的事了吧?

那还怕什么?!那时候早就已经求过婚,男友变未婚夫了好不好!

不不,还什么“未婚夫”?如果计划顺利,十二月三十一号证都领过了好吧!那时候纪锴已经是真·正牌总裁夫人了,有红本本加持,根本就是铁一样硬的朱凌绝对挖不动的花岗岩墙角!

自己……也要成真·熊宝宝家属了,突然间脸红心跳。

努力压抑住热血沸腾,故作淡定:“没关系,收官的时候我提前挪出来时间,跟你一块儿去现场。”

去现场。到时候戴着戒指、合理合法,当面闪瞎朱凌狗眼,秀恩爱给他秀出内伤来!

就不信了。到时候媒体大肆报道、全民再撒花盖章,朱凌作为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难道还敢公然不避嫌,众目睽睽巴着别人家的新婚老公不放?

不会的。从高中时,那家伙就最要面子。还不是得乖乖哑巴吃黄连,乖乖退避三舍,露出心虚的真面目再也不敢在纪锴面前装念旧装深情。

想想都爽!

纪锴是真切地觉得,黎未都这些天挺怪的。

该怎么说呢……这种有点羞涩、有点小紧张、有点小期待、有点小雀跃又有点小可怜的模样,他其实以前见过的。

在一年多以前的车祸修养期,两人还没有确定关系,而他已经基本确定黎未都八成在偷偷喜欢他的时候。

问题是,都在一块一年多了。父母朋友圈见过刺猬也养了,整天没羞没臊地十八般艹艺都艹熟了,怎么一夜之间又突然初恋状了?

启程美国之前那几天,纪锴每天心怀疑惑暗中观察.jpg,可惜什么都没观察出来。

当然,与其说是在怀疑什么,倒不如说是担心。

毕竟……自家未都思维回路一向清奇,谁知道这次又在暗自琢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

黎未都的思维回路是清奇,但目前完全是以“一切为了熊宝宝”这个思路中心向外发散的。

正是因为一心都是熊,才眼尖发现了这次行程存在的严重纰漏。

“经、济、舱?搞什么?哦,那边音乐节,去的人特别多飞机位置紧俏安排不上啊?你逗我呢,林宝妮和戚扬就安排得上,他就安排不上?”

“不是大牌明星,你们节目组就敢随便克扣是吧?李导,都是嘉宾、都是人,何况他在网上话题度不比戚扬他们差好吧,这样安排是不是也太不像话了?”

电话讲一半,“哗啦”纪锴拎着刚浇完多肉的小水壶,推开在地上折射着小彩虹的玻璃门进来了。

黎总咳了一声,一秒官僚脸回归温柔的人设:“总之,我的意思是,所有嘉宾应该一视同仁,不,是必须一视同仁!”

对面李导也很郁闷。

真不是故意不订头等舱。只是恰好订满了,就差那么两个位置,他自己也只能坐经济舱——毕竟嘉宾就那么几个,总也不能把惹不起的影后林宝妮或者一线男星戚扬他们调去经济舱吧?

思前想后,纪锴脾气挺好,之前又不是圈内的,只能委屈委屈他得了。没想到网上盛传“纪锴是黎总夫人”居然是真的!直接被黎总电话狠批了一顿。

头等舱没位置,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

黎总直接懒得理节目组,掏钱给纪锴改签了下一班飞机的头等舱。

“其实没多大关系的。”纪锴劝他,“以前去欧洲玩也是坐的十几个小时经济舱,我这人没这么娇气。而且脱团是不是不太好,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戚扬他们在机场等我……”

黎未都:“让他们等!多等一小时又怎么了?反正我是不舍得让你受罪!那么大半天的时间,挤在经济舱里腿都伸不开多累啊?”

被人这样事无巨细地宠爱,嘴上抱怨“干嘛多花冤枉钱”,心里还是暗暗得意的。

当然,有时候家有贤妻过度了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比如说,纪锴懒懒散散的,一直懒得收拾行李,黎总看不过眼,直接麻利动手替他打包好了满满两个大箱子,从真空包装的换洗衣服到旅行必备品,到……电、电饭锅?!

“美国那边主食又不是米饭,我怕你吃不惯。这个电饭锅我特意买的,虽然小,但是不仅能煮饭还能煲汤和做红烧肉,到时候你不会吃不好……”

“去两周而已,至于吗?未都,我真没那么矜贵!之前一个月欧洲背包游,就带了一个双肩包而已,我杂食动物的很好养的,吃什么都能活!”

“……”黎未都不情不愿地,分分钟又帮他精简成了一个巨重的、五脏俱全的小箱子。

“未都,毛巾什么的……酒店会提供。”

黎未都眯眼,一秒洁癖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个表情已经非常明显了——就算是五星级酒店,人家提供的所谓消毒毛巾你能用吗?敢用吗?谁对你的健康负责?

“原来你对外面的酒店那么多意见啊,这可有点麻烦了,我之前还一直有一个关于酒店顶层套房的梦想来着。”

“……”黎总各种意义上地站着听完了纪锴关于“市中心顶楼夜景大饭店贴着落地玻璃H”场景的粗略描述。

好的!

仅剩一点点的洁癖今天彻底治愈了。喜欢住酒店是吧?住!回来咱就去住,全市主题套房水床夜景全覆盖!

出发当天,黎总亲自开车把人送到机场。

纪锴眼睁睁看着他下车时,从车内小冰箱里拎出一大包沉甸甸自制香甜压缩枕头蛋糕,不用掂就知道一定特别抗饿。

受宠若惊,又觉得诡异:“你不是说坐头等舱不但可以安心躺下睡觉、还可以无限制点餐点酒,想吃多少都行绝对管饱?”

黎未都点点头:“我是怕飞机上的餐点万一不够你吃……而且下飞机后还要坐长途车不是么?路上饿着了也不好。”

不够吃?你还真当我是喂不饱的熊了么?我平常食量明明也不算大啊!

“……我舍不得你。”腰突然被结结实实抱住了。

肩窝被额头抵着,身体被紧紧贴住。之前那么多天一直在迫不及待要把他打包丢出门的黎总,在安检门口突然一秒脆弱。

纪锴觉得不带这样搞的。突然玩反差,简直心疼到要人亲命。

“还要安检、过关,我差不多真得走了,最多……再多陪你分钟!”

黎总一向如此,一旦陷入河豚鼓腮大低落状态,就很容易此豚绵绵无绝期:“不够!两分钟够干什么?”

“够干什么?起码够亲你一百多秒吧。”

说罢果断捧着脸,用力亲下去。

唇齿相融,急促激烈的呼吸之余,黎未都还在认真换算两分钟到底等于多少秒,等换算出来确实是一百多秒后,突然觉得好赚好多,然后欢欣鼓舞、心满意足。

忘情地环住纪锴的脖子,在一起那么久了,心脏总还是像刚恋爱一样跳得如交响乐一般。而紧贴的胸膛,也让他清楚地数到了对方咚咚的心跳声。

偌大机场,来往形色匆匆,沉浸在甜蜜的恋人旁若无人。

“不许拿下来,把它当成是我。每次摸到他,都要想起我,不准忘了。”

那枚装着海滩砂砾的项链,被黎未都取下来挂在纪锴脖子上。

“还有,不准偷偷抽烟。”

“要好好吃饭。”

“不许喝酒。”

“是是是。”

……

朱凌心塞万分。

受邀参加美国音乐节表演,全副武装墨镜低调赶到机场,结果就看见头等舱专用道门口,两个熟悉的人正在依依惜别。

最刺激人的是,机场的巨大钟牌正华丽丽立在两人身后。

液晶屏上,大红色的时钟也不知道出了什么BUG半天硬是不动——就那么在他俩头顶上停在了13:14。

1314,这他妈……是故意的么?

低头看看,自己今天为了低调没打扮,穿得特别土。

再反观黎未都,估计早上起来起码凹了两个小时的造型吧,风衣领带大长腿,整个儿特别潮、特别光鲜、特别装。

……

纪锴上了飞机,被漂亮的空乘小姐引到座位上的时候,隔壁某人正准备坐下。

四目相对,双双像是被雷劈。

朱凌确实知道《繁荣》节目组也在今天去美国,但他们不应该都在前头那班飞机么?怎么纪锴他……

整个头等舱的座位都是1-2-1的布局。“-”部分是走道,两边的“1”都是不受影响的单独座位,伤不起的是两人的位置,偏偏就是中间连在一起的“2”。

纪锴颓然坐了,空间是很大没错,是能伸开腿。还有welcome drink,气泡香槟一口闷。

整整十三个小时,和朱凌情侣座什么鬼?!

未都……

让你心疼我给我买头等舱,这这这这这!

第84章

Question:在家养醋缸翻车鱼的情况下,和前任鸡兔同笼、生死一线,该如何体现最为顽强的求生意志?

纪锴的尝试是果断掏出手机——当然不敢如实汇报情况。这要是照实汇报,恐怕未都这半个月晚上都要闹心睡不着了?

先发了个信息给戚扬。

羊,SOS,一定在机场等我一起走!

那班飞机一小时前已经飞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落地开手机看到吧。

“凌哥,凌哥!”

十八线小跟班男星宁振趁着还没起飞,从经济舱颠颠跑过来履行一个小弟的职业素养,看大哥有没有吩咐。

内心的OS是:呵,昨晚灌酒嗨歌弄到大半夜,又紧接着长途飞行,不知道这孙子待会儿会不会吐到世界崩溃?

深深记得夜里,朱凌在酒桌上借着酒劲醉眼迷离,把旧爱还在说他的歌好、说他有梦想有坚持这件事当作谈资,一遍遍得向所有人卖弄。

当时真的,全员关爱智障眼神,围观一个浑身都是箭窟窿马上就要挂了的伤员,吞着血不知所谓地谈笑风生,一个巨型的灾难现场。

也就数新欢沈潜心理素质高。从始至终冷眼旁观面不改色,比前任叶氤要沉得住气得多……

“等等凌哥,你怎么没跟小沈哥坐一起啊?”

以及,旁边那位,貌似有点眼熟。

“卧槽嫂——呃,不不,锴、锴哥?好、好久不见了。最近经常在繁荣直播看到你,哈哈怎么你俩终于和好了?”

但是,不对呀?

一转头,隔着个过道,沈潜就在另一侧,淡定脸白了他一眼。人直接戴上眼罩两腿一伸,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扣上了静音耳机。

世、世外高人,向您学习!宁振:“呵呵凌哥,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你等一下,”纪锴叫住他,非常认真,“跟我换座位好不好?你们认识的,坐在一起也方便聊天。”

宁振:“呃不不了锴哥,我经济舱!”

纪锴:“其实我还挺喜欢经济舱的,咱们换吧,不要客气。”

宁振:“呵呵锴哥您越来越会说笑了。”

纪锴:“真的,换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宁振:我错了,十八线红不了的命就不该闯进头等舱,求放过!

……

飞机升空,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纪锴坐立难安,为转移注意力果断调了个挺喜欢的电影看——《楚门的世界》。

可是,随着故事情节开始发展,男主角逐渐从一些极其细小、几乎微不可闻的怀疑里,发现他原以为幸福平静的“完美世界”整个都是个谎言。

这个剧情……怎么感觉都在嘲讽度狂开。

余光偷瞧了一眼,朱凌居然面不改色,正在认认真真跟他一起看!

好在空姐及时送来了冰淇淋,赶紧把小屏幕推上去。再一低头,人生何处不艹淡,冰淇淋上一颗小樱桃、两片薄荷叶,这造型……

朱凌:“这跟你常去的那家茶饮店的招牌冰淇淋,一模一样啊。”

纪锴:“……”

那边大明星自顾自戳了戳柔柔的奶油,眼底闪过一抹怀念:“那家店,我后来也和其他人去过几次,每次都给人家推荐这个冰淇淋,一遍一遍跟所有人强调‘真的特别好吃’。”

“但勺子放在嘴里,味道总是一般化得很,根本根本没有记忆中那么经典。后来细想了一下,它可能其实就很普通。”

“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两次了。”

“我去香港拍戏,每次都会住在尖沙咀的酒店,出门就是维多利亚港。却一直觉得维港夜景还不如浦东好看,根本名不副实。”

“直到那次,三年前的圣诞节,你飞过来陪我。从机场快线直接坐到中环,我在轮渡那里接你,咱们一起坐了打着小彩灯的夜游船。最便宜的那种,从维港到红磡,一个人才四港币。”

“那一天,我突然觉得维港特别美,海港浪漫、霓虹灿烂,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像是童话世界。”

“冰淇淋,也只有你带我去吃的那一次特别好吃。”

纪锴三两口吃完,充耳不闻,只盯着从座位前排印的一长串“乘客须知”。

一个字一个字读完才发现,啊?原来头等舱情侣座中间也是有全封闭小隔板的!可以自由升降、对周遭眼不见心不烦?早说啊!

马上借口要睡觉,小隔板呼啦啦升高十厘米,直接被朱凌一把按住。空姐:“先生慢点,当心夹手!”

“锴哥,等等,等一下。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纪锴简直身心俱疲,眼睁睁看着大明星伸出手臂,半个身子的重量直接死死压住隔板。染了一抹银发的碎发从耳边落下几丝,耳边的钻石一闪一闪。

四目相对,看向他的黑瞳,定定的认真。

甚至有些隐隐的晦涩,唇角也没有弯起,完全不像平日里那种傻白蠢、拎不清的常态。

……

PAD屏幕点亮,一张张照片幻灯划过。熟悉的景物,让纪锴眉头逐渐皱起。

熟悉的红墙街道,小时候走过无初次的石拱桥。那是姐姐以前最喜欢这座小桥,每年都会去小桥边的柳树下拍照。

前几年听说河堤重修,所有古迹推倒重来,还以为小桥也早就扒掉了。原来还在啊?

十八岁那年,背井离乡念了大学,之后的十年,纪锴再也没有回去过曾经的那座江南小镇。

……不敢回去。

总觉得,只要不再回去,那座小城就能从此都是他封存起来的温柔的梦。那儿有点亮的阳台、袅袅的炊烟,有温暖的家和家人,有他曾经珍惜的一切。

朱凌细细盯着纪锴脸上一点点细小的情绪变化。

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工作忙、没时间。分开之后一年多,却跟桐姐请了三天的假,一个人背着包,去了纪锴曾经提到过的那座小城。

并没有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只是因为有一天做梦,梦里时间突然回到了三年前,打开家门阵阵菜香,纪锴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准时,刚炒好菜!”

当时只道是寻常。哭透了被角之后,才知弥足珍贵。

醒来之后,买下了最早的一班高铁。

想要去逛一逛。走一走纪锴小时候走过的街道,看一看他小时候上学的地方。亲眼见见他说的果子挂在红墙枝头、高大的无花果树的什么样子,摸一摸河边他爬过的柳树,瞧一瞧他钓过鱼的小河堤。

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有一个地址,没想到还真能找到。

就连院子里枯水井位置,都跟纪锴描述的一模一样。

抬起头,二层楼那里一处掉漆的窗框,一侧玻璃被贴了五颜六色的贴纸,纪锴说过那是姐姐贴的,透过阳光会有彩虹的颜色。所以后来他在家里买了彩虹发生器,说是喜欢那样的光打在桌板上。

井边坐着一个干瘦的晒太阳的老伯伯颠了颠拐杖:“别看啦,那一家早就没人啦。家破人亡的,挺晦气呀。”

朱凌转过头,恍恍惚惚,跟着老头儿一起在井边坐下。

那一坐,就从中午一直坐到了黄昏落尽。

……

“锴哥,你家里发生的事、姐姐的事,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

“咱们在一起五年,你要是跟我说了,哪怕一点点,我那时候一定、一定不会——”

“抱歉,我要换座位。”纪锴转过头,用尽最后的平静按下了服务铃。

“经济舱也行,哪儿也行,我实在没办法跟他坐一起,你把我换哪儿去都行。”

空姐微微躬身,一脸抱歉:“先生实在对不起啊,我们今天这趟航班全部满舱。”

“锴哥?”朱凌急了,“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手腕被握住,纪锴几乎是粗暴地甩开,两人就这么在一脸为难的空姐面前拉拉扯扯了好几个回,终于忍不了了。

“你能不能别再那么傻B了?!”

朱凌茫然松了手,震惊委屈的眼神还在控诉——我只是想道歉,我只是单纯地想要道歉,我没有恶意,你为什么……

是,纪锴当然也知道他没有恶意。

然而糟糕的就是,这个世界上,好像无论是谁都可以无辜、都可以“没有恶意”。

当年,姐夫那个德行,姐姐为什么那么傻,没有一早离开?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恰好也特别会发誓、特别会醒悟、特别会忏悔,用真诚的歉意和十天半个月的良好表现得好像全世界最好的老公和爸爸,再循环往复地故态复萌。

如果一个人坏得彻底、恶劣得彻底、离谱得彻底,反正没有人同情他。

最可怕的、最可恶就是这种有时好、有时坏的人,一次次获得原谅然后变本加厉,防不胜防。

……

升起挡板,独立的空间仿佛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蒙上眼罩躺下,却被某种糟糕透顶的情绪彻头彻尾淹没。离地三百公尺,却孤独得像是在另一个宇宙。

也知道,这有点迁怒的意味,对朱凌未必公平,但能怎么办?

管不了他了,自己都完全陷入了一团糟。发疯一样地想家里的小木偶,想要一个抱抱。

能马上抱一下该多好……在家的时候,纪锴最喜欢黎未都主动钻到他怀里蹭蹭的模样。所有脆弱、委屈都给他看,让他觉得简直心疼死了可爱死了,好想尽力宠着他爱着他。

却好像一次都没有过,主动伸出手来说“未都抱抱我”。

一大群朋友里,纪锴认识左研的时间算是晚,却最为投缘。左研总结,归根结底因为咱俩很像——温柔成熟、没有棱角。遇事冷静,看起来无懈可击。

却彼此特别清楚,都早已从肉里拔出了单纯的、偏执的、疯狂的、不可理喻的、被人一击便碎的东西。

再也不容易受伤了,才会特别帅,该分手随便分,该离婚笑着离。

【我其实,有时候真也挺记恨那些把我变成这样的人的。】

【怎么我就那么倒霉,总是遇人不淑。每一次稍微打算交出一点点真心,现实都会立刻狠狠扇我一巴掌,后来,干脆待壳里吧,再也不出来了,高效、安全。】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真的,纪锴你是没见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因为喜欢的人一句话就要死要活的单蠢阶段,可是怎么后来搞的……突然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那天一起打牌,聊东聊西聊,黎未都家里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左研叼着烟微笑,眼底隐隐少许的羡慕。

【锴哥你比我幸运,你家那位别说真心了,你肝和肺都一起给他,他也能给你收起来、保护的好好的。】

【话说回来,你家那位,才是真的‘勇士’吧。】

明明带着一身的伤,却没有修炼出半点圆融的壳。还是天真、炙热,毫无保留,直接把最丰富而细腻的情感、期待和渴望,掏心掏肺交到另一个身上。

是啊……

半圆形的玻璃罩子项链,成了此刻唯一的心灵安慰。

虔诚地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装着沙子的玻璃壳,眉心还皱着,但唇角缓缓地,终于有了一丝释然浅笑。

找到他好幸运啊,突然就不再觉得有什么可难过、可激动的了。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了那种超治愈的人,真的就算隔了一座太平洋,也能想着他就平静下来。

回去以后,再变得柔软一点吧,偶尔也跟他撒撒娇。

把全部交给他,比以前更加依赖他。

……

飞机落地,纪锴一开手机,就先给黎未都发了条安全落地的短信。

北京时间差不多已经凌晨四点。约好了乖乖睡觉不等,第二天再联系的,结果黎未都那边电话分分钟打过来了。

“你这人!”又好气又窝心,“怎么一点都不说话算话呢?”

“我没有不听话。”那边声音困困的、嗓子哑哑的,“我有睡,真的,一直都在好好睡。订了四点的闹铃醒了等你而已,正好,果毛毛也精神着呢,小东西总是昼伏夜出,来,毛毛给爸爸打个招呼!”

刺猬的叫声……其实非常的难以形容。

不像是普通生物,反而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塑胶玩具,被挤了之后漏气地“叽”“叽”的几声。

“……好了好了,别嘱咐了,你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放心接着睡吧。么么。”

头等舱一觉醒来真的一点也不累,打开走道一侧的遮光板,机舱外旧金山午后的阳光正一片灿烂。

“嗯,我知道,我也想你。我到了酒店就跟你视频,未都,我爱你。”

电话那头,黎未都呆呆挂了电话。然后整个人倒在床上,望着冬天还没有一丝微明的暗沉天际。

这还怎么睡啊……他说“我爱你”了。

之前从来、从来都没说过的好吗?

纪锴一向如此。撩的时候、甚至骚的时候都完全没问题,dirty talk也相性良好,反而就偏偏是“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一类的话,一要说时就无限紧张卡壳。

黎未都要求也不高,天天能抱着大熊熊吃吃睡睡心满意足,这玩意儿说不说的根本无所谓。

虽然,暗戳戳还是很想要哪天能亲耳听到的。

结果刚才他已经说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了啊啊啊!特别自然、特别自如,他自己……是不是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反正黎总这边是无限感动,幸福,满足,得意,得瑟了。捧着小刺猬跟那小东西炫耀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最后还奖励了一顿面包虫加餐。

纪锴身侧,朱凌一手偷偷在摊子下面抵着胃,神色平静。

昨晚喝酒、刚才又吃冰,简直疼爆。

然后就这么咬牙死撑了十几个小时,没人心疼、没人揉揉。从最初的委屈的,到后来开始一遍一遍想很多事情默默掉眼泪,再到现在的心如死灰。

还要听着纪锴轻轻对别人说“我爱你”,把以前给他的温柔全给了别人,无力反驳。

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其实……早在井边在那一天就已经被彻底打碎。

换成是他,换成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家人经历过那样痛彻心扉的事,这辈子也不会再给背叛过的人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而在那之后,居然还一步错、步步错,丢下他去南美,回来之后横加指责……回顾这两年的人生历程,朱凌发现自己真的是蠢事做尽,还一度撞到南墙根都觉得都还在自欺欺人。

真的不负纪锴最后一句忍无可忍的“傻B”。

……

开启了短暂的时差模式之后,黎总果断变成了视频依赖症患者。

他知道纪锴录节目也很辛苦,也不愿意非常打扰,于是约好的就是各自把家里的台式机和酒店的电脑摄像头打开,有空就聊一聊,没空就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

控制狂窥屏犯已经算是人生满足。

视频不关,每天都可以围观熊宝宝睡觉,一直盯着也看不腻。

而纪锴也很贴心,甚至白天离开酒店去拍摄,还会给他用毛巾叠个小老鼠、小鸭子什么的放在床上,让他也不觉得寂寞。

当然,就算有了这些,还是会经常会特别特别地想他。

晚上洗完澡,在雾起来的镜子前吹头发,总能想起那人趴在床上慵懒地催促“好了没有啊?”的诱惑样子。

昏黄的灯光,浴袍露出结实性感的上半身,他拖着腮,没有吹干的细碎发丝遮住了一半的眼睛,也不拂开,眼神温柔。感觉整个世界都好温柔。

做菜切跟黄瓜时,也很容易就想起被逮着做了人生中第一次“黄瓜敷脸”的那天。

明明觉得新奇,也想要试试看却为了面子各种反抗。然后被按倒,被硬生生贴了一脸的薄黄瓜片,纪锴明明说了贴脸时不准笑,不然会长皱纹,却又故意地在旁边一个劲逗他。

就连去超市买东西,一路也都是回忆。

纪锴每次走到一半,都爱抱怨“好重啊拎不动了”。他每次都会上当,主动接过来,然后下一秒就被推在墙上,手里提着满满的袋子无力反抗,被抵住亲啊亲。

……

这两天,已经习惯了纪锴起床时,他这边就刚好夜深该睡。

渐渐就养成了习惯,纪锴唱首睡前歌哄他,他听完心满意足乖乖去睡。

可是从LU家拿回定做戒指的那天晚上,实在是兴奋过度睡不着了,又怕纪锴瞎担心、更怕他看破求婚端倪,干脆一早躲在被窝里蒙住脸装睡,偷偷在被子里面用手机电筒照着戒指的细节,看得偷笑。

“未都,已经睡着了吗?”

纪锴那边声音很小,见他没有回应,像是满足地“嗯”了一声。然后,对着麦克风,轻轻地“么”了一声。

等刷地掀开被子时,纪锴已经不在电脑前了。

黎未都整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满心柔软四溢——因为,那个人用温柔的声音试探过,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

所以那个吻,并不是为了哄他开心,更不指望他能知道而落下的。就只是单纯地喜欢、没有任何目地的宠溺,不管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想要亲你一下的温柔。

也许,在一起的时候,还有无数个这样的吻。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落在熟睡的脸颊上,每一下都是爱。

……

去拿LU家的定做戒指那天,被附赠了品牌珠宝鉴赏会的邀请函。

黎未都觉得去去也无妨,毕竟定的这枚这是求婚戒指,到时候还要买结婚对戒,以后纪念日还要送好多好多戒指。先去展会上看看能不能恰好碰见喜欢的。

戚扬在美国,卫轩店里忙。最后兜兜转转,莫名其妙带了左律师作为男伴过去。

左研:听说展会上的红酒是澳大利亚珍藏设拉子干红,还有俄罗斯黑珍珠鱼子酱,谢谢黎总包养。

LU家展会果然格调非凡,请来的也都是各种政商名流、成功人士,这对于左律师来是不可多得的拉生意好机会,作为S市最大律所的金牌合伙人,也算是名头响亮,又职业性地能说会道、招人喜欢,和一众西装革履的很快打成一片。

“左律师,刚才那谁啊?你们聊那么久。”

黎未都虽然不善与人交际,但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有一点的。小时候作为黎家的大少、现在身为繁荣的老总,这类酒会宴会出席得也多,在场好多人他都能对上名字。

只是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比较生的新面孔。

“别提了,世嘉的新董事长杜昌济啊——,就朱凌前阵子新签的那个经纪公司。这人挺无耻的,攀着老婆家的财产上位,现在翅膀硬了想离婚分财产还问我有没有好办法。”

经过上次因为朱凌“劣迹艺人”想退约而不成的事件,黎未都也算是见识过那家公司的难搞和阴险。

董事长看着四十来岁,看着保养得挺好、也勉强还算帅,就是瞧着心术不正的样子,再加上左研刚才的形容,以及叫什么不好非跟他爸一样叫“昌济”,恐怕也不能是什么好东西。

左研:“等等等等黎总,我好像看见个熟人!老周,老周是你吗?”

现场角落有好些保安,每一个都穿着制服、别了胸牌。其中一个相貌温润的年轻人,牌子写大着“张XX”。

但人确实眼熟,黎未都觉得就算自己会认错纪锴的童年好友民警周亦安,左研也不至于跟着认错吧。

“周警官,你改名字啦?怎么变保安了?”

黎总难得开个玩笑,周亦安没有笑。拽过他,在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黎未都望向会场中心的目光也变得凌厉。

“杜总。介绍一下,”左研拿着酒走过去,黎未都紧随其后,“这位是繁荣科技黎总,你们之前有过合作的。”

“原来黎总这么年轻!久仰。”

“客气,世嘉的周董事长……也是久仰大名了。”

黎未都望着那人,成功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愕然,才笑了笑:“叫错了。是‘杜’董事长,你看我这记性,抱歉啊,你跟我以前认识一个人特别像。”

“姐夫”。

你藏了这么多年,终于重见天日了?

第85章

当晚,酒会结束后,黎未都去了警局,跟周亦安一起在电脑屏幕的映照下整整待了一夜。

第二天晨光熹微,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开车去了市中心已经装修完毕的新家。

全新的家,经过黎总强迫症地衡量过各方面数据精挑细选,和纪锴最后的拍板钉钉,从墙面低调细微的细节纹理、云朵形状的创意吊灯到森林壁饰,甚至小如一个水龙头开关的配置,都处处透露着“用心生活”的气息。

现在,连全部家电软装也齐备了。

360°智能化的家居的环境,材质舒服不容易商家保证怎么折腾都不会压坏的沙发,还有圆形柔软浪漫的king size双人床,以及纪锴选的蓝色深海鱼床单……

最初在这儿买房,主要是为了纪锴上班方便,虽然现在工作已经辞了,可新家仍然不失为一处非常棒、让人对未来期待满满的温馨小窝。

身在市区,又不是闹市。幽静的高尚小区俯瞰城市公园,交通方便不堵车又不像郊区别墅那么远的车程,想要健身房购物都方便。

重要的是,离纪锴的那帮朋友——左研江小白他们住的地方都变得很近,去健身房也方便,以后可以经常一起玩。

拿钥匙开门,踏入玄关。

黎未都沉默了片刻,打开了墙壁上一只精心设计的小开关。

昏暗的屋子瞬间被满天花板点缀的小星星小彩灯点亮,整个客厅像是烛光中的宫廷,一闪一闪璀璨堂皇。

同时运作起来的星空投影仪,在天花板上打出了四季的星云云图,流光溢彩的繁星倒影漏下来,静静映着客厅中央摆着的一架纯黑色钢琴。

黎未都放下包,轻声走过去,掀开琴盖。

骨戒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轻轻按下一个音节。然后坐定,指尖熟练飞舞,已经暗自预演了好多次的柴可夫斯基《四季》在客厅悠扬回响。

在郊区那座落地窗的小别墅里没有钢琴,因为叶氤说过不喜欢琴声。

所以,大概熊宝宝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家小木偶虽然唱歌五音不全,但作为豪门公子的必备技能,很小的时候就弹得一手好琴了。

那个时候因为手笨、没乐感并没少挨打,后来倒是有点庆幸当年受过的罪——

好些天了,一直在期待纪锴到时惊喜、感动、眼里有光的样子,再想想以后一辈子都可以弹曲子给他听,说不定还能经常弹弹摇篮曲配上那人好听的睡前歌,就不由得想要微笑。

钢琴旁边,棕红色的木地板上满满摆了好多小花篮。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鲜花、干花,承载着所有知道求婚秘密的朋友们提前预备的祝福与小礼物。

左研的篮子里是一大把郁金香,却簇拥着一大套进口的、闪着优雅光泽的结婚礼盒装陶瓷刀厨具。

前两天江小白还吐槽过:“厨具店居然也出结婚礼盒,也不想想人家结婚你送刀吉利吗?说,是不是你其实暗恋锴哥,心有不甘!”

左律师万分嫌弃脸:“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纪锴爱刀如命。尤其喜欢四十厘米西瓜刀。我这叫真·关系好,百无禁忌投其所好知道吧?都像你似的,玫瑰花里包个两米多的大毛绒熊,俗!”

江小白:“可我那个熊是真的超可爱啊,上次拽锴哥到店里,锴哥各种抱抱爱不释手好吧!”

左研:“你也不想想那么大一只,真给弄来了人家放哪儿!新婚大圆床,中间还得隔个熊?!”

黎未都其实还觉得,送两米熊熊还挺贴心的。

这样,以后再有小别胜新婚的情况,空床几天想他想得不行的时候,这个熊熊就能成那个熊熊的临时替代品,半夜捞过来抱抱安了心继续睡。

千奇百怪的礼物中,数白阿姨的贺礼尤其奇葩——最近听说,因为有了大白腿模特儿图,袜子销量一路飙高。

但是,高就高吧,你送了一篮子自己织的毛线花,外加叠成小花花的兔兔袜子和黑猫袜子是打算把自家儿子逼上两眼一摸黑的不归路吗?

……

就在这儿,就在这一起慢慢燕子衔泥、花了大半年建造起来的新家,想要做点好吃的,弹一首浪漫的曲子,然后在鲜花和这么多祝福的包围中把戒指戴在他手上。

设想了那么多天,布置了那么多天,筹备了那么久。

总想着等他从美国一回来,一下飞机就把他接来这里。以至于之前每次偷偷来这儿都满心的雀跃,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看着这些本已准备好的一切,内心空落落的发呆。

“找到周仕飞的事,咱们先保守秘密。暂时不要告诉锴哥,好吗?”

几小时前在警局,黎未都不太明白周亦安的意思:“他一直在找这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黎总,左律师,你们应该……都没有见过锴哥拿着刀要去杀人的样子吧?”

“可我见过,还见过两次。”

“……”

“一次是在姐姐刚出事的那年,锴哥哭着说要去杀了那人全家,被叔叔……也就是他爸爸死劝活劝才给拦住了。”

“另外一次,是在大二那年。以前的邻居打听出了那一家人下落的消息,那时候锴哥所有的家人已经不在了,没人拦得住他。”

“我只能一路跟着他、一路劝。那时候我们都是穷学生又没钱,先坐了一夜火车,单后又坐了一天的长途车。你们是见过锴哥那时候的样子,红着眼睛像是要吃人似的,像是只要能报仇,他自己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要不是消息错误扑了个空,恐怕结果不堪设想……”

“后来,大四那年,我爸查出癌症晚期。”

“临终前把我们两个叫到床头,逼着锴哥跟他约定,不准把人生花费在憎恨上,要他跟他保证,一辈子活成他最爱的家人希望他活的样子。”

“‘一生真的很短,全部用来努力疼爱喜欢的人都不够用。’我爸那时候是这么跟他说的,锴哥也答应了,从那以后,也是一直努力那么做的。”

“积极地念书、生活,全心全意想要重新建立一个小家,跟家人互相依靠、互相温暖过幸福的日子。本来也都有了家、还有了儿子,那段日子能眼见着锴哥特别开心。可是,朱凌他后来又……”

“还好,老天爷长眼,总算不舍得再折磨他,让他遇到像黎总您这么照顾他、真心对他好的人。你们两个现在过得这么好,我真心替你们高兴,也是真的不希望这种时候再有任何事情打扰锴哥的幸福、让他又陷入当年那种深渊里。”

周亦安说到这儿,勾了勾唇,用他那一向很温和的模样看着黎未都。

“而且,黎总你不是都已经做好计划吗?”

“跟锴哥求婚。我了解锴哥的,他真的特别重视你,一定会欣然答应的。”

“然后,你们就去瑞士学木雕,两个人开开心心环游世界。姐姐的事,我用人格保证负责到底,不遗余力地继续追查下去。他……不用为此烦心。”

“……”

黎未都:“但是,你要怎么追查?”

十多年前的旧案,草草以自杀结案,当时都拿不出任何足够反驳的证据,何况现在?

现在虽然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可人家早已经更名换姓、洗白身份。堂堂大公司股东、董事长有钱有势,整天跟在市长背后逢迎拍马、混得风生水起。

你一个普通的小警察,又有什么资本翻案,能拿他怎么办?

【一生真的很短,全部用来努力疼爱喜欢的人都不够用。】这句话没错,可在黎未都看来,也着实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因为,常规手段应对这种不白之冤,就是报不了仇。

实力悬殊无依无靠,很多时候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于是黎未都人生中第一次货真价实地庆幸,自己是个大富之家、心理阴暗的公子哥儿。

……

他同意了周亦安的建议,整件事,先不告诉纪锴。

他也舍不得,舍不得自家那么阳光开朗的熊宝宝为糟心的事情辗转反侧。所以决定了,他要在纪锴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前就替他把仇报了——让他的仇人罪有应得,到时候身败名裂、痛哭流涕跪在面前求饶。

非常规手段。

不会犯法,不会落人把柄,当然也没有宽容,更没有心慈手软。

黎未都觉得很正常。这个世界上,既然有法律甚至道德都无力谴责的不公,那么,自然也有有合理合法反咬回去的办法。

因果循环。

这就像一个天平,倾斜向了一边,法律道德都无法把它正回来,就由我来加点筹码。

总归,当年我爱的人受过的苦、尝过的委屈,差点被毁掉的人生,全部都要公平无比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且会做得很漂亮。比默默守护了他十多年的小民警,更能万无一失地保护他。

……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

黎未都也不想找她。

但实在是他知道的人里,就只有她特别擅长“报复”、出神入化。

再说,世嘉的资本,经调查和他的繁荣科技居然差不多量级。一直有钱任性的黎总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足够的有钱——用全部身家硬碰硬玉石俱焚,竟不一定碰得过。

所以他就来了。

面子什么的,为了纪锴可以不要。

至于原则,纪锴面前无原则——自打在一起,黎未都早就习惯底线一退再退,毛病全部治愈,没有任何原则可言的人生了。

“虽然,确实是在请求您的帮助,但我不会承你的人情,并完全不承诺给您任何想要的东西。这一切,是过去这么多年……你欠我的。”

把我丢给那样的男人,让我在那样冰冷的家里长大。你欠了我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女人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耳边的卷发优雅地站了起来,望向窗外宁静的林海,红蔻色的指尖擦过精雕细琢的椅子扶手。

“复仇这东西,不是要血债血还。而是要亲手毁掉那人最在意、最珍视、用尽毕生追求的东西。”

“可以慢慢地、一点点夺走,也可以让他瞬间失去,让他从此在痛苦、绝望,永世不得翻身的境地里充满愧疚中老去、死掉。”

几句话而已,黎未都觉得自己大概是找对人了。

……

王洛蕊作为人母,这辈子反正已经是个大写的失败,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面对找上门来关系紧张的儿子,也就彻底放宽了心态,干脆把自己当作一个坐拥百亿家产的大姐姐角色。

有钱,有关系,后台硬,既放肆又社会,总之无条件罩你就是了。

你们两个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第86章

之后几天,黎母家的保安每天都能看到黎少爷那辆黑色的land rover日常出入公馆。

黎父入狱后,名下上亿资产全部惨遭冻结。然而当初为重修旧好,他早在婚前就赠送了黎母庞大数额资产以表诚意,并在温柔攻势下心甘情愿签订了婚前财产公证。

如今,黎母名下的巨额财富安然无恙、分毫不受影响。这当然也与她本身知名女企业家的社会地位、政商关联、纳税贡献,以及早已通过律师未雨绸缪铺垫好的防患准备息息相关。

而现在,她分散在外的大批资本,正在蜂拥进入世嘉公司。

……

民警周亦安是在前阵子履行市委领导出行视察的安保工作时,在市长身边注意到了殷勤的企业家“世嘉董事长杜昌济”。

十几年没见,当年也只是在邻居姐姐回家探亲时偶尔几次照面,加之身份信息、履历完全不同,周亦安无法确定这人是否就是当年那人。

于是才会私下借了保安朋友的身份,偷偷出现在那天的酒会上暗中观察。

“不用怀疑了。就黎总叫他‘周董事长’的时候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事铁板钉钉。”

左律师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职业讼棍,看人眼神儿比谁都准比谁都毒。

没出几天,更是把那位“杜公子”个人情况摸了个底儿透。

“他最近在外头养的情妇怀了孕,正在想方设法走离婚程序。”

“只可惜,老婆那边不愿意离——当年这姓杜的一穷二白、屁颠颠入赘,靠着人家家底和岳父的赏识赚了钱翻了身,现在翅膀长硬了就想飞,换谁谁能让他拍拍屁股就走?”

世嘉董事长杜公子,也算是混迹江湖多年,必然的谨慎性还是有的。

被酒会那晚黎未都一句“周董事长”吓得不轻,从此对黎总的朋友左律师避之不及。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个城市的律师圈子,远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得多。

以左律师的金牌名号和影响力,整个S市大大小小的律师都巴不得能跟他称兄道弟、建立业务往来。

于是酒桌上下,几杯下肚,很多事情也就从“要替客户严守秘密”变成了“这事兄弟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能再跟别人说哈……”

讽刺的是,民警周亦安也从系统翻出来了一份案底,是杜氏夫妻家暴纠纷的出警记录。

好像是两人打架,最后女方从楼梯上滚下来了,好在只是轻伤。闹的动静挺大,最后在警局和解。

“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未遂?有一次成功经验的话,这事不定也上瘾啊……”

左律师想了想,手指在桌边一敲,站起身来:“我想点办法,试试看能不能跟那个女人建立联系。”

现在贪官落马,好多都是情妇告密。反目的夫妻之间,往往最容易淘到爆炸性黑料。

……

黎母说过,报复一个人,就要毁掉他最在意、最珍视、用尽毕生追求的东西。

但是对于这种习惯性出轨并涉嫌害死自己发妻,娶了另一个女人又疑似故伎重演的畜生来说,亲情、爱情这一类温暖人心的东西,在他眼里恐怕屁也不算。

“好在他也不是无欲无求。”

入赘富家女、抢当政界人物们的小跟班,对金钱和权力的无限向往和渴求完全没有在掩饰呢。

“听说这个世嘉……也算是他全部的心血。”

红蔻的手指划过电脑屏幕。

图表上清楚地显示,世嘉董事长杜公子,占据世嘉35%的股权,目前是世嘉最大的股东。

然而这位大股东不知道的是,无数小投资公司正在暗地里今天买走5%、明天买走7%,一步步蚕食分解整个世嘉。

“这位杜公子最近应该挺开心的吧,突然有那么多投资公司争着给他送钱。”

贪婪,总能是完美地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人觉察不到危险。

“何况,就算他谨小慎微隐约觉察到不对,那些投资子公司上面也已经嵌套了许多层的上游产业,根本不可能追溯到我这里。”

不出半个月,这些小公司的股权数加在一起,就会轻易超过世嘉总股份的50%。

到时候,世嘉最大的股东将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人。

女仆把红茶端了上来。一人一杯,杯边柠檬立在在热腾雾气中。

女人用湿巾卸去了鲜红的唇膏,悠闲地抿了一口:“……对了,美国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我看报道灾害挺重的,房子倒了一大堆,有的地方树都连根拔起来了。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黎未都指尖一抖,银色勺子中的方糖像一块大石头般砰然砸进杯中。抬起头来,目光却很平静。

“……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茶水非常烫。

烫得他嘴唇发痛,心情也极其烦闷起来。

……

繁荣直播在美国原计划拍摄两周外景。

第一期早在上周于黄石国家公园顺利结束,第二期,又马上紧锣密鼓地飞去迈阿密海滩争夺战。

飞机刚刚降落迈阿密机场,气象台就传来飓风即将登录佛罗里达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

美国的飓风灾害可不是闹着玩的,黎未都在大洋彼岸时时每天关注美国天气,第一时间致电自己家男人表达了担心。

“没事儿没事儿~你就放心吧未都,准备工作已经完毕,囤水囤粮囤了一整个房间、连预防停电的蜡烛都买好了。”

“你是没看见,这边超市全部搬空了,面包、水、饼干,你能想象一个沃尔玛全部货架扫光、连片菜叶子都不剩下光秃秃的盛景么?简直就跟生化危机丧尸来过了的。”

黎未都皱眉道:“你怎么听着还像是有点兴奋似的?”

“……”

“是以前没见过飓风龙卷风,觉得还挺刺激的、还想着到时候伸头出去看看呢是吧?很危险好不好!每年都死人!纪锴你答应我,一定躲好、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纪锴连忙点头再点头,一秒乖巧。

可随后几天,预告的飓风不仅迟迟没有登录,还在海上风向难测地转了几个角度。

据说不远处的墨西哥和古巴人民纷纷遭殃,但迈阿密海滩却一片风和日丽、悠闲灿烂。

“未都你说这玩意儿烦不烦?说要登陆又迟迟不来,弄得我们拍摄日程延期。本来今天都该回去了的,你看江小白又给我发真人雪战的图引诱,再不回去雪都要化了!”

“……你就只惦记着玩雪?”

“不是!比起雪我当然更想你啊!想你做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肉,这边每天披萨,再待一星期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只想着吃的?”

“当然更想你。”说着这话的人贴着屏幕一脸真诚,黎总终于满意

镜头转过大棕榈树阳光沙滩,蓝天晴朗明媚、风景如画。

“对了对了,你看这个可爱不可爱?我从一个印第安老大爷手里买的,也给你买了一条。”

古铜色的手腕上,绑着一只椰子贝壳手链,雕刻着古文字和一张大大的土著脸,很有当地民族风的感觉。

“那个老大爷神叨叨的,说这个上面刻的有魔法的古文字。保证一辈子幸福白头到老,我觉得宁可信其有吧,而且真的不贵,买一对儿还送鸡蛋花。”

“还有还有,我跟这边土著学了特别好吃的蜜汁BBQ方法,回去烤给你吃!”

身后一闪而过打沙滩排球的戚扬和另外几个年轻人,黎未都:“你等一下。”

“嗯?”

“……那边,那个在角落烤串的年轻人。”

纪锴暗叹,未都眼神儿和记性可真好!

相比之下,他就迟钝得不行了,直到这两天才终于搞清楚——这个叫沈潜的人,他真的已经前前后后见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是在LU家的店里,当时这人跟叶氤在一块他还夸过人家好看。后来又去他们学校装学生、上他的课。最近的新闻则是朱凌酒店“出轨门”的男主角。

“叶氤以前的经纪人,怎么混在你们剧组里?”

“我也搞不清楚。上一期在黄石,他自己开了个越野车跑来探班,哄得宝妮姐她们都很喜欢他。之后就赖在组里不走了,这个说来话长,我回去再跟你慢慢讲。”

“……看着挺有心机。你少理他,别被骗了。”

纪锴狂点头,不用你说,我也成天跟防贼似的躲着他呀!

整天跟在后头笑眯眯一口一个“纪老师”,又跟叶氤朱凌都牵扯不清,鬼知道盘算什么呢?

那天,烧烤进行到到一半,海滩缓缓下起了小雨。

晚上越下越大,半夜被导演叫醒,说是收到了关于自然灾害的撤离警告。

然后,整个全剧组就和外界断联了。

……

繁荣直播组好多一线明星,关注度颇高。失联网络祈福发起十八小时之后,终于传来了无恙的消息。

然而,也只是“部分无恙”而已。

“那时候走的急,我们两台车锴哥坐的后头那辆。后来出城公路上树倒下来不少,GPS和信号也不通,我们两边就走散了,现在联系不上他们。”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飞过去。”

戚扬:“未都未都你激动,你来也没有用!这边飓风还没停呢,弗罗里出来进去的航班全部停飞,过来出去的交通也完全瘫痪,我们就在旁边的城市都进不去。”

“……未都,你还好吧?你别不说话的吓我啊!”

“锴哥一定会没事的!他要是能有信号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联络,你要相信他!”

在挂断电话之前,黎未都一直以为自己成长了、成熟了、能耐了。

可以独当一面,能霸气侧漏地把纪锴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闷声干大事。

……没想到,心脏还是和以前一样脆弱。

整个人瞬间陷入慌乱、濒临崩溃,整个胃部神经性地一抽一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拆了江小白送的大熊熊,陷在一片柔软里,心脏还是难受,还是会怕得要命。

就不该让他去……

为什么会联系不上,他到底怎么样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唯一的进步,就是这次内心崩盘的时候,外表勉强撑住了。

每天照常跟左研、跟黎母研究入资进度,制定一步一步的计划,然后回来睡不着。

一遍一遍刷各种各样的新闻、图片,想要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关于他的消息。

然后,突然刷到一条热搜,说朱凌雇了辆卡车,非常艰难地给剧组送去了物资,好像还在不顾危险往飓风灾区挺进。

网上一片盛赞,说他勇敢,不忘在外帮助同胞。

“是我,黎未都。”

狂风暴雨里,大皮卡如风中落叶,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乱七八糟的信号里,朱凌接到仇家电话内心是崩溃的。

“……谁跟你说我号码的?你凭什么给我打电话?!”

“你找到他了没有,他有没有事?”

朱凌望着眼前一片风雨白雾,冷漠脸秒挂。

黎未都不厌其烦,继续打。

打得朱凌几乎崩溃:“你是不是有病?”

“你到底见着他没有!你到底——”

朱凌也急躁了:“我这不是在找他么!你嚷嚷什么,好歹我来了,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想着冲到他身边,你呢,人在哪儿呢?舒舒服服在国内待着呢,你为他做什么了?”

黎未都这边两眼通红。差点捏碎手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杀人的心情了。

连着两天没睡,胃部连天隐隐作痛,整个人惨白得像一只鬼。

……

纪锴那两天也是急得要死。

车子半路抛锚,一组人只能顺道躲进迈阿密大学的避难所,连着几天没有任何信号。

恢复信号了,可手机又没电。排了好长的队,才终于借到救援队的视频电话。

“未都未都我没事,你看,好好的!”

“……你,离镜头远一点。”

“不不,离得近你看我看得清楚呀。”

“离、远。”

纪锴心说这犀利的观察能力也是没准了。吞了口口水,稍稍把占满屏幕的脸移选一些。

“你头怎么回事?!”

“划了个小口子而已,这么大的风,我这算轻伤了,倒是你,这几天担心坏了吧?好好吃饭了吗?”

……

飞机降落之后,纪锴行李都没拿,飞奔出去抱住他家小木偶。

他自己虽然受了点伤,倒是精神还好。只是小木偶看起来糟糕透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怎么了呀?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谁欺负你了?”

一路关注,黎未都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家门口多了一棵一人高的圣诞树,挂着琳琅彩球和各种漂亮的小彩灯。纪锴想想是哦,再过几天就圣诞了。

身后的黎未都眼神悄悄暗了暗。

没办法开口告诉他,其实这些小彩灯,都是从新家里拆下来的。

……明明之前都想好了的,等他回来,一定要跟他说“跟我结婚好不好”。

然后卡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天去扯证,从此合理合法、心安理得。

但是,不行。

现在还不行。三个月,最快两个月,就能取得世嘉的控制权。

将杜董事长赶下CEO的位置,而那只是开始。

在彻底做倒世嘉之前,还要给先他画出一张一本万利的大饼,哄他把全部资本押注进来。

那人一定不会怀疑。因为一般带着大笔资金加入,都是为了一起分享利润,没有人会豪掷千金只为了得到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机会难得。必须不乱分寸,保持一环扣一环的步步为营,让那人血本无归。

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求婚。

对纪锴不公平,对这份感情也不公平。

……

温暖的床上,爱人的怀抱里,所有的疲惫、不安终于有了安放之处,沉沉的想睡。

“还难受吗?”

其实肚子早就已经不疼了,却还是小声地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揉揉。”

纪锴心疼得要死。认真地揉了一会儿,又去给他接了杯热水。

“……喂我。”

水杯放在唇边,黎总不喝,重复了一遍:“喂我。”

“……”行行行,都病了还那么会玩!

其实纪锴从一见面就清楚地感觉到了,黎未都正带着好深好深的别扭和委屈。

想想也可以理解,那么大的飓风灾害里整整两天联系不上,可想而知黎未都每天是怎么样的吃不下睡不着。

现在他回来了,小木偶也终于放心了,当然要好好安抚一下,抱抱哄哄摸摸。

“未都你知道吗?我在机场一下就看到你了,你在人群里特别显眼,整个人闪闪发光。”

“我出去几天而已,你怎么又变得更好看呢?”

“我那个破手机,在美国一天到晚没电,特别不方便。然后我才想起来,在家里每晚都是你拿去给我充电,早上起来都是满格的。”

“这种事情我自己从来都想不起来,就每次拿起来手机都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我在那边没抽烟,一根都没有。”

“只喝了一罐啤酒,烧烤的时候。”

“等你养好身体,我给你做印第安烧烤。”

“……”

黎未都“嗯”着。

纪锴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真正委屈的,是明明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戒指、房子、礼物,祝福和花,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诚意。

还把自己构想成了一个从黑暗森林里拯救迷路小熊熊、披荆斩棘凌厉帅气的霸道总裁。

结果朱凌一句“有危险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你不在”,简直气到爆炸。

却又无力反驳。不甘、不安心、不服,生气,等不及想把小熊熊变成自己的,却又做不到。

“……未都?”

大概自己也觉得这种心情别扭太孩子气,黎总羞愧不敢睁眼,只能上演装睡神技。

然而,借着皎洁的月光,睫毛上的晶莹其实非常显眼。

纪锴也不疑有他,只以为他八成又做什么噩梦了,胳膊一揽轻轻抚住他的背。蜻蜓点水凑到他皱紧的眉上,柔柔亲吻。

“别怕,什么事也没有。”

温柔地爱抚,黎未都心底一阵甜蜜的苦闷。然后,一只腿突然被拎了起来,在冬夜里,放在了炙热滚烫的身子上。

“~~~”

当年,在那艘摇晃的破渔船上,他就是这样被“一腿定情”。

如今,还是马上就像被扔进咖啡里的棉花糖一样,整个分分钟融化来开。

那个时候哪能想到,后来还会跟他有那么多故事,收获那么多做梦一样的幸福。

突然间豁然开朗,不急这一年。

我想让你答应跟我永远在一起时,没有遗憾、没有隐忧,没有半点藏着不给我看的伤痛。

等了整整二十六年才终于等到你,不怕再多等一年,不怕再多等几年。

反正有没有那一纸契约,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一年又一年。

第87章

纪锴回家的第一天。

黎总胃疼加之求不成婚的小委屈小丧气,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惨兮兮,成功换到了锴哥的强势亲亲爱抚,以及第二天小桌板一支的床上米粥煮蛋营养早餐。

纪锴回家的第二天,被继续全方位殷勤照顾,各种强制休息不准下床的黎总真切地认识到——卖柔弱人设是要遭报应的!

“你脸色还是白,不好。明天要是还这样,咱们就去医院看看吧。”

“……我是本来就白!”

纪锴摇头,从桌上拿起某一盒大牌的粉饼:“看到没,这个色号叫‘象牙白’,你以前是这个色号的。”

给黎未都展示了一下,又换过一盒白惨惨的定妆粉。

“这叫‘僵尸白’,你现在是这个色号的!”

两盒粉,都是白阿姨央他从美国人肉背回的代购。

“……”你才有色号!你才僵尸白!黎总上挑眼尾很不服气,当晚压倒纪锴狠狠来了一次货真价实的为爱鼓掌,用积攒了大半个月欲望的一次性爆发,360°各种姿势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半死不活、半梦半醒,在余韵里一抽一抽,纪锴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只被艹漏气了的充气娃娃,油尽灯枯。

不仅腰疼,腰子更疼。嗓子也哑,各种课描述不可描述的地方都疼。

黎总有点儿凉的手顺着颤抖的背部一点点摸下去,拍了拍他嫩滑的腰肌,帮忙认真按摩了一会儿,收获几声痛苦又舒服的哼哼。

“都跟你说了,我没病,你非不信。”

“而且仔细想想,我这一年也一共就去了一次医院而已吧,还是被戚扬小题大做给坑进去的。”

纪锴努力撑起几乎睁不开的眼皮,遥遥往厨房看了一眼。听说,左研送了一套崭新好用的刀具。

……照这么下去,恐怕不出几次,就要精尽人亡两不知,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觉得我这一年身体好了不少,”黎未都没有得到期待中的表扬,再一次强调,“真的已经非常难得了,以前每年都要住进去五六次的!”

纪锴非常郁闷,撑着快散架的身子艰难万分地爬起来,手指抵住黎未都好看的唇。

“呸呸,别吹……”

这是他小的时候,家里常有的仪式。

一家人从爸妈到姐姐,都笃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看破也绝对不能说破的“乌鸦嘴诅咒”。

倒不是他们迷信,而是真的很准,这样的案例从小到大贯穿人生——老爸刚得意过“我都好久没生病啦”,立竿见影就来了场重感冒。姐姐随口一句“我这辈子还没骨折过呢”,当晚就摔折胳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好在后来,隔壁的周叔叔及时教会了他们诅咒的破除方法。

把手指及时按在乌鸦嘴上,然后拿下来吹一吹——把牛皮吹散,老天爷就不会听见了。

然而,黎未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无色的唇轻轻在指尖“么”了一口,然后叼住。纪锴觉得这下药丸,难得撑到一年的最后几天,估计再一次的医院之灾是躲不掉了!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就“医院见”了。

……

好在,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谁病了伤了,而是双双去探望苦逼的戚扬。

骑羊羊……腿骨骨折住院ing。

“那天不是飓风把树都连根拔了吗?我们皮卡到邻城接收站下车时候,我没扶住门,风刮得卡车车门直接‘duang’一下狠狠砸我腿上了,当时也觉得挺疼的,但没怎么在意,就觉得被砸青了那么一大块了,谁能不疼啊?”

纪锴皱眉望着他吊起来的大长腿:“可是,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自己上的飞机吗?”

戚扬含泪望天:“是自己上的飞机啊!”而且也是自己下的飞机!

还心比世界大地一瘸一拐回家洗洗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疼得不行了,才想着去医院,然后被骨科返聘的老专家佛系叨叨了一顿,原话是“行医三四十年,唉,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年轻人”。

“……”纪锴别过脸,“人间惨剧。”

左律师扶着门憋得直不起腰:“沉痛哀悼。”

“你们一群没同情心的!”笑毛线!

但是,确实很难有同情心吧。手臂骨折也就算了,正常人哪有腿骨折了之后还能隔了两三天飞越两大洲一大洋在家里闷头睡了一觉才发现的?

也就黎未都给点面子,修长的手指沉吟状努力压住想要勾起的唇角,拼命忍着。

他不忍倒好,一忍戚扬简直没法活了:“回来飞机上,我一直跟锴哥坐隔壁,全程龇牙咧嘴他也没关心关心我!”

“回来就只记得发微信问我,上次去那个美食节目大厨给的养胃汤秘方还有没有!满脑子都是你,这要是换成你腿骨骨折,他肯定还没上飞机早八百辈子发现了!”

“呜,好寂寞,我也想谈恋爱了!我也想找个疼我的呜哇……”

“……”

这边戚扬受了伤,那边女嘉宾林宝妮回来之后意外发现怀孕。两大主咖突然缺席直播,弄得《繁荣》直接档期调整,宣布停更一月。

横跨圣诞节和新年,纪锴就这么顺理成章地阶段性进入了安心在家、游手好闲的模式。

回家一周后,头上的绷带拿掉了。

额角留了道不长不短的疤,看位置也挺巧——头发剪短一点就会露出来,长一点能遮住。不算狰狞,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还算是能够接受。

又看一会儿,大概是因为人太帅了的缘故。嗯,不但完全接受,还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更有男人味了。

黎未都很心疼,每天小心翼翼在疤痕旁边亲亲,还从宠物店主卫轩那里拿了几盒店主强烈推荐的据说是“专业除疤灵”的药膏。

纪锴后来翻了好几遍,都没从药膏上面翻到任何药品或者保健品的资格认证标识。但盛情难却,就只能这么认命地每天任由那双好看的手给他轻轻涂抹三无药品。

宠物店主亲测强推……该不会是狗子专用的吧?

“你说说你,玻璃划了那么大的伤口。飓风天,你说你不听话站在窗户边上干什么啊?”

“……”关于为什么会在飓风天站在窗户口,真实的事情经过纪锴其实有点不太敢跟黎未都说。

他没说,但黎未都其实早已经知道了。

就在他回家的第三天,连续翘班的黎总不得已被下属哭求去公司签字盖章。下午五点多忙完,地下停车场,他的那辆黑色land rover一侧,靠着一名见过的、身材修长的美青年。

“嗨,好久不见了。”

黎未都一直都觉得,“心机婊”好像是一个很糟糕、也比较恶意的词汇。

直到他某一天,在叶氤身边见到了这个经纪人沈潜。

美则美矣,却活脱脱的心机脸,总感觉那双弯弯的眼睛底下还有一对眼睛似的,让人毛骨悚然想要退避三舍。

“啊哈哈,黎总,您其实不必这么紧张,我完全没有恶意,真的。”

“我过来找您,主要是因为纪老师在避难所里救过我一命。为了保护我还被玻璃打到额头,流了好多血,我是真的……感到非常非常抱歉!”

“……”

所以,黎未都现在就在等。

每天在家持续温柔体贴呵护小疤痕,各种上药唏嘘亲力亲为——

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了是吧?好事儿啊,该表彰呀,哼,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肯跟我说实话!

【什么?原来纪老师都没跟黎总您说啊?哪还真的是……品格高尚,做好事不留名,太敬佩了。】

【那天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迈阿密大学的避难所里电缆被刮断了,断电以后暖气也不行了,地下室夜里特别冷。那些一早就来的美国人,个个从家带了床垫和被子,就我们几个啥都没有,鬼佬又不愿意借装备给我们。】

【所以我就和纪老师一起冒着风险上楼,去大学的体育仓库给大家搬了好几床垫子棉被过来。中间一次窗户砸过来,纪老师整个人抱住我帮我挡了,晚上我说冷,他还特别好心让我跟他睡一起。】

【所以说黎总,羡慕您啊!纪老师怀里是真的特别暖和,天天跟他睡一块儿,冬天都不用开暖气了吧,多省电呀。】

“是吧,是很暖和吧?”

那天在停车场里,187高冷脸的黎未都,人生第一次面带微笑、气场直奔两米。

“没事,你也不用特别感动,我家纪锴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心特别好、特别善良、乐于助人。”

“坦白说,我当初也就是因为他是这种性格才对他动心的。那时候跟他还不太熟,有一次一起被困在一条船上,我冻得直打哆嗦,然后被他往怀里一拽,那一瞬间的感觉——我想你既然也体验过的话,应该不会不懂。”

沈潜棕色的瞳看过来,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后来还有一次,一起出去玩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整个人把我抱在怀里,你能想象……我那一瞬间什么感觉么?”

“所以,从医院里就开始拼命追他,最后也很幸运成功追到了。我现在很珍惜这份幸运,绝对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当然,像他那样的人,肯定很多人都喜欢。我运气好、来得早,把他想抢回家,后来有不少人好像都觉得很遗憾,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如果专程是来挑拨离间的话,很抱歉,你真的找错地方了。

第88章

纪锴至今清晰记得。一年前的冬天,他拉着刚刚升级为“男朋友”的黎总,各种约会逛吃。

那个时候的黎未都,还没有现在这么柔软可爱放得开。

还经常会习惯性地端起架子,在车里的时候还好——一旦下了车、置身于大庭广众下,那张脸就总是会习惯性地会挂起霸道总裁的僵硬和淡漠。

活脱脱纪锴见他第一面时的别扭样子。

第一次作为情侣一起看电影,黎未都踏入电影院时的眼神,活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

对着购票台后面的场次信息发呆,对着换票机疑惑,对着服务员殷勤递过来的可乐和爆米花犯糊涂。

“才吃过饭,又送吃的……”

其实不是送的,而是加钱换购的。纪锴皱眉看向那张隐隐受宠若惊的脸:“未都,别告诉我……你以前没进电影院看过电影?”

大桶的爆米花,遮住了黎总半张脸:“不、不行么?”

“……”一副纯情到死的模样。

要不是那桶爆米花还在从中作梗,纪锴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狠狠把他按在怀里摩擦摩擦。

真是太可怜了。这是什么样被狗吃了一样的青春?居然能连最最基本、最最普通的情侣电影院甜蜜小约会都没试过!

于是,挺身示范教学。

从牵着略微有点夜盲的黎未都小爪进场找座位,到吃同一桶爆米花时指尖不经意的小接触。再借着剧情发展时的小讨论、小对视自然而然地肩靠肩,到剧情高潮时的偷吻,整整服务了个全套。

直接让单纯的黎总误以为“看电影”就是这么一项极其暧昧、特别私密的情侣活动。

后来,又花式尝试了情侣座包场、各种私人小影院的关门关灯play,更加巩固了他这种根深蒂固的错觉。

于是,当黎总一边揉面准备做天妇罗,一边别扭脸念叨“你没回来那几天,我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的时候,纪锴是很有点惊讶的。

“你自己去的?”

可是,咱第一次去看完电影之后,你不是逼着我发了誓,咱俩以后都只能一起去看,不准跟别人约也不准自己去的么?

黎总脸一红:“这不重要!总、总之,我去看了个电影!”

“哦,啥片?”

黎未都像是被噎住了:“这也不重要!”

所以,啥重要?

“就是那个电影的男主!实在是搞不明白,用超能力救人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一定要瞒着爱人?平常还总喜欢说些‘要互相信任,有什么事不能憋再心里’的大道理——结果自己的事情却一件都不说。”

纪锴:“你去看的是《超人》啊?”

黎总河豚脸,抄起左律师送的好刀,“砰砰砰”躲虾头。

这样的暴力,不免会让纪锴觉得分分钟心虚虚。未都他……咳,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然而,即使存在如此强烈的合理怀疑,还是啥都不敢承认——对着这么一只刚猛的醋精,要怎么坦诚啊?说你家宝贝儿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充当了一夜“公用的暖宝宝”?

那天飓风里,出城道路被倒塌的大树阻挡,无法前行半步。

一车人无奈,只能转而开进迈阿密大学避难所。没有任何装备和御寒物品,避难所地下室又冷得像是冰窖。纪锴自告奋勇,冒着被玻璃窗爆头的危险去了仓库,一脸血才和沈潜一起拖回来一人一床的棉被。

一车人中,就林宝妮一个女性。

白天倒是挺镇定坚强的,没想到大半夜的却裹着棉被,咬着被角小声哭个不停,声音凄惨回荡在避难所里,让人脊背生寒。

纪锴起床哄她。哄了一会儿,发现她不是害怕,就只是被冷哭了而已。

“哦,这样啊,我被窝里很暖和,你要不要睡我那?”

林宝妮当场泪眼朦胧、石化发呆。纪锴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是要你跟我睡!我的意思是,咱们换,我被子里面已经睡热了的。”

林宝妮最终抵御不了温暖的诱惑,换进了纪锴睡过的被窝,马上抱着纪锴的被子幸福翻滚:“好暖和好暖和!”

然而,还没过三十分钟,哭声又断续传了过来:“呜哇……我、我把你焐热的被子又睡冷掉了!”

纪锴忍不住,“噗”了一声。

想起了家里那个冰手冰脚、同样能把被窝越睡越冷的某人,对同病相怜的林宝妮同情心瞬间泛滥。

“别哭别哭。没事的,我们可以再换。”

“呜,可是,我待会儿还不是又会把它睡冷掉?”

旁边沈潜爬起来提议:“锴哥你看这样怎么样?我去跟你睡,把我的这床被子也给宝妮姐盖。”

“……”

“这样两床被子她肯定足够暖和了,我也暖和了。不是说我,这儿真的好冷,我一个男的都捂不热被窝,别说她一个女孩子了。”

纪锴:这么明显的陷阱!老子会上当?!

虽然,沈潜的脸确实好像冻得都有点发青了,看起来也不像装的。

但是,真让你往老子被窝里一钻,到时候你再回去添油加醋给小妖精和朱凌一说,他们再到未都面前一学,老子下半辈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

数小时后,下半夜。

纪锴两大美人左拥右抱,死鱼一般望天。

真的是左拥右抱——左边影后林宝妮心满意蹭着他的体温睡的好香,右边沈潜抱着他一只胳膊。

一边男女授受不亲,一边男男授受不亲,真的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但是能怎么办?夜里,温度又骤降了几度。

在这种非常时期,生物直接被“我想活下来”的本能占据了逻辑思维,还管什么面子避嫌?半年前才刚新婚的林宝妮被冻得直接主动爬床,还把冰凉的胳膊往纪锴腹肌上直接一搁,完全不见数小时之前的羞涩内敛。

最后只能自我催眠——单纯的人道主义救援而已。当年他也没少这样救援过未都,他……应该会懂?

【纪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如果对方比较丑的话,那就是‘奴家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大侠的救命之恩’;如果是个帅哥,就会变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左律师那天抽了根烟,幽幽如是劝道。

【所以我觉得吧,像这种好人好事,你以后还是少做。毕竟被你救援的人……大概率是会非常想要‘以身相许’的。】

纪锴汗颜。

事实上确实如此。黎未都当年小渔船上被他拎起一只腿,最后赔上了一辈子。

而那个左拥右抱的夜晚,第二天身边两个醒来的时候,也……唉。

“你身材也真的太好了吧,”林宝妮在被子里摸啊摸,“躲什么呀?多摸两下又不会少块肉,我都给你睡了呢!唉,真是结婚结早了,后悔后悔太后悔!话说回来,纪锴你有女朋友了吗?”

纪锴赶紧抓住机会立场明白、政治正确:“……有男朋友!”

林宝妮:“哎哎哎?”

那侧沈潜懒懒的声音传过来:“宝妮姐你都不看新闻的吗?锴哥男朋友你见过,就是繁荣的那位黎总啊。”

林宝妮:“啊啊啊?我听说过这件事,但、但居然是真的吗?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用来宣传本赛季的营销炒作来着!”

“……不是炒作。”声音有点沙哑的温柔。

纪锴本来就长得很帅,这一刻,眼里更是溢出了温柔的星光。林宝妮整个儿看傻了,呆了一会儿,切换出了与之前少女羞涩感不太一样的另一种诡异星星眼。

“哇!仔细想想,你们两个超级相配的呀!”

“……”

“怎么认识的?快快!跟我说说你们两个的甜蜜恋爱故事!”

“甜蜜”倒是从来不少,可“故事”么……纪锴望天,这要怎么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妖精来我家敲门,然后开启了我的离婚史、以及跟小妖精时任男朋友的命运相逢?!

感觉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故事啊喂!

他这边没办法说,结果沈潜那边直接拿出手机。仅剩的电量刚好足够支撑翻完相册里的《总裁与他的小民工》全系列故事整理,并绘声绘色、头头是道地讲给林宝妮听。

“……”虽然,那个系列故事里其实很多内容都是小报记者杜撰,但你知道得那么清楚详细是什么鬼?!

招你惹你了?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对我的事那么关心也太可疑了吧!当然,这刚好也是个开门见山的好时机,当着林宝妮的面,纪锴干脆直接问到了沈潜脸上。

“八卦天性嘛,锴哥别紧张,我不是在follow你,我其实……是比较关注黎总,因为我们是高中同学嘛。”

纪锴:“哎?”

“你也是他高中同学么?我怎么从来没听未都说过你。”

沈潜:“……”

“咳,那个,可能因为我毕业后出了车祸,撞断了鼻梁重新做了个鼻子,跟那时候变化也比较大……”

“这样啊,”纪锴突然转向他那边,“未都他,高中时候什么样的?”

沈潜:“……”

“应该特别特别可爱吧?你跟我说说呗?”

朱凌一直只会黑他,又不能去问小妖精,老同学,全靠你了。

第89章

说起当年的那段轰动校园的狗血三角恋故事,沈潜觉得要是谁能给他递一只笔,分分钟写成一整本书绝对没问题。

“……黎总那个时候吧,真的不能算是‘可爱’。”

高傲冷漠、神经兮兮,虽然是优等生,但总有点隐隐的杀人犯的气质。搞得很多人对他避之不及。

但这点想必他不用说,前夫哥也早就知道。不仅知道还接受得很好,不仅接受得很好还异常护短,直接一个“你真没眼光”的不屑眼神丢了过来。

“也就只有你看他什么都好。”沈潜喃喃。

纪锴叹了口气:“你现在跟朱凌在一起,朱凌天天讲他坏话,你当然不可能觉得他好。”

明明就是天下第一可爱,不管是温柔贤惠的样子还是气鼓鼓的样子都让人想抱想日——纪锴很无奈,虽然“你们谁都看不到他的萌点,正好没人跟我抢”这样的设定也还不错。

但是,真的很疑惑,你也好、朱凌也好叶氤也好,你们真的都瞎吗?

“还有锴哥,有件事你恐怕弄错了,我从来都没有跟朱凌‘在一起’。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

“……”

“是真的,”茶色的眸子望过来,带着一抹浅笑,眼底却暗了暗,“我这个人吧是没有什么必然的‘道德感’的。要是真的抢了谁的什么人,会光明正大地承认。但我和朱凌之间,真的不过是最普通的工作关系而已。”

“‘酒店门’那件事,完全是媒体的误会。”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是误会。

睡是真没睡,身体和感情都清清白白,但那群狗仔,确实是提早就布置好的——

虽然,就算没有他放这么一把火,任那两个人自我中心又自私、习惯被人宠着而根本不懂付出的人维持表面的虚情蜜意,处不下去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等不及呀。

不愿意给他们哪怕一点点凑合在一起、或许可以得到幸福的可能。

因为,把别人的人生弄得那么不开心,你们凭什么过得开心?

……

沈潜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升上高中之前都挺顺利、挺正常的,只可惜后来一失足成千古恨。

走歪了,就再也拧不回正道上。

也怪自己。

高中入学第一天,为什么要主动示好、跟同桌叶氤搭了个话?

站在旁观炮灰视角看那三个人故事,实在充满了令人费解的点——很怪,真的奇很怪,叶氤整个人瘦瘦弱弱,又没好看到哪去,怎么就万人迷了。

这并不是酸葡萄心理。

当时在学校里,远不止他一个这么认为。好多人都看叶氤不爽、觉得他装,甚至整个班上除了黎未都天天鞍前马后伺候他,根本就没人愿意跟他玩。

“……我吧,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把叶氤当成朋友。”

“可毕竟是同桌,又不能不讲话。他自己也知道没人喜欢他,觉得很无辜又委屈,觉得一切都是黎未都害的,整天红着眼睛跟我诉苦。”

“我听得多了,也有点同情他。天天陪他干着干那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被全班孤立了。”

“中间也有人来劝过我,说是只要我不再搭理他大家就重新接纳我。但我那时候多傻,他哭着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我就信了,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后来有段时间,黎未都生病住院,差不多一个月没来上课。学校里那群人可算找到机会了,每天找叶氤的茬,后来逐渐升级成真正的校园暴力。”

“有一次,放学直接把他拖出班级、拖进厕所。我当时也挺怕的,也知道打不过那些人,但听到他哭喊得那么凄惨,还是咬着牙拖着个椅子腿,想去救他。”

“出去就看到朱凌。我当时还想,好歹我们这边也有三个人了,不是完全不能打——没想到,呵,我们杀进去,朱凌直接牵起他的手跑了。

“留我一个人在那,被那群人拖到里面,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说到这里,沈潜仍旧保持微笑,语调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锴哥,你说这事艹不艹蛋?只救长得好看的算什么,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人,难道就活该喂狗了?所以你觉得我跟朱凌还能有一腿吗?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不久,黎未都病好回来了,那群欺负过叶氤的人都被赶出了学校。”

“叶氤的仇是有人报了,而像我这种小灰尘,也算是从此出名了。那天厕所的事流言漫天飞,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鄙视。最可笑的是,叶氤突然也不和我说话了。”

“一次在学校外面遇见,哭着跟我说潜潜对不起,说因为不想再被人孤立、欺负了,害怕别人的眼光,不能和我一起玩。”

“最后毕业了又来道歉。说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善良的人,说以后还想跟我当朋友……”

“我能怎么办?所以,后来只能继续和他‘当朋友’了。”

“……”

身体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传来暖意。沈潜下意识又往纪锴身上靠了靠——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

当然,还有别的后续,难以启齿的后续。

那时候所有人都骂他不正经,他也就自暴自弃了,想着既然都被戳章成贱货,那还不如干脆捞点实惠。

于是干脆跑出去,给外面寂寞的大姐姐包养。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太好看,但胜在年轻,不少大姐姐喜欢。后来又辗转用换了几任金主,攒下钱去了美国留学,人生信条变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如今摇身一变,已经学历美貌资产什么都不缺。

有时候自我安慰,觉得也还行吧——毕竟,要是没有那些糟心破事,他也不能这么年纪轻轻就又美又强又彪悍。

更何况,这番回国一趟,也算是大仇得报。

虽然没有按照他原本的设想,搞出什么神经病总裁与朱凌情杀、仇杀的血腥戏码。但能最后看着朱凌痛失所爱撕心裂肺,再看着叶氤求而不得竹篮打水,也挺开心的。

……

是开心。却遇到了一场“意外”。

意外就是他现在倚靠的这个人——朱凌的前夫,整个人的存在完全破坏了一场好戏的所有平衡,活生生在他眼前展现出了人生一团糟之后迅速振作、收拾好一切,继续阳光灿烂发电发热的硬实力。

太刺眼了,照耀得他整个报复社会的人生显得既虚无苍白又乱七八糟。

搞得沈潜非常、非常不爽。

越是不爽,越是总会想起“前夫哥”。明明没有什么交集,却莫名地发展出了类似跟踪狂的属性,没事儿就新闻窥屏follow小民工,上课直接本体follow纪教授。

还在学校里试着勾引过几次,发现对方竟完全不为美色所动,更加不爽。回家后有意误导叶氤,骗得叶氤认定朱凌跟那人余情未了,跑去学校大闹。

丢了工作,纪锴还是不见消沉,不久又开开心心跑去上了繁荣直播。

沈潜想想算了,毕竟离婚和失业……也算是很多人一生中都会经历的挫折。

又不像年纪轻轻被不良少年轮、最后住了院还要被家里人歧视咒骂丢脸那么严重。人家前夫哥想得开、不心理变态也纯属正常。

可就在那不久后,朱凌请了几天假出了一趟门。回来喝了好多酒,趴在桌上哭得一只傻狗,断断续续跟他说了纪锴家人的事。

那天回家后,沈潜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发了好久的呆。

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比惨他终于输了,但还是觉得世界上存在前夫哥这种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好像任何痛苦都击不穿他一样,但你这样让别人怎么活?你让别人看起来很蠢啊!

再然后,就到了美国。

飞机上到遇到前夫哥,直接朱凌也不管了、音乐节也不参加了,只开着他的那辆破越野车直奔剧组。

然后每天跟组里的人一起嗨,烧烤、party,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直到在飓风中的体育仓库,玻璃窗子整个砸下来的时候。

闭上眼睛缩住脖子,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凌冽割脸的风中,身体却遇到了融化般的温暖,被紧紧抱着,滚烫的一滴滴掉下来,血落在颈侧。

从小到大,记忆中就只有苛责,从来没有谁温柔地保护过他。

睁开眼睛,世界模糊不清。吸进身体的风雪明明那么冷,掉下来的眼泪却滚烫得吓人。

之后的几个小时,林宝妮一直哄他:“潜潜,你怎么哭成这样,医生都说了锴哥只是皮外伤,你也没怎么受伤不是吗?难道外面真的有那么可怕,哎呀好了啦……”

作为同床共枕过的难友,临别前沈潜也终于拿到了纪锴的通讯方式。

每天想发些什么,可信息编了又删,始终不知道发什么好。

去缠林宝妮的时候倒是完全没有压力,每天甜甜的“宝妮姐~什么时候有空,咱们飓风三人组一起去吃点好吃的呀。”

林宝妮也想去。

但因为怀孕的关系,老公最近管她管超严,各种捧在手心怕摔着,根本出不了门。

最后,沈潜忍不住跑去了繁荣科技。

抱着一线小小的希望,想看看那位神经病黎总……到底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无可救药,这样说不定前夫哥哪天烦了甩了他,别人多少还能有点机会。

然而,非常可惜。黎总他,也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黎总了。

可能前夫哥就是有治愈人类报复社会倾向的超能力吧。面对他的恶意挑衅,印象中超容易炸毛的黎总出人意表地好淡定好淡定,不但轻易拆穿了他的目的,反唇相讥还能还顺便秀了发恩爱。

结论就是,人家两个可能就是很相配很幸福,找不到一点点可能插入的余地。

朱凌之前喝高了的时候,曾经念叨过,说他一直在等的就是一点点“缝隙”——两个人相处,不可能一直没有矛盾摩擦。他就在等哪天黎未都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让纪锴有一点点失望、心累的那个瞬间。

但是黎未都就做得那么绝,一年多了滴水不漏。一点点缝隙都不给他。

“黎总,您真的误会了。”

所以沈潜也是无奈了,不战而败举起双手笑笑:“我是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要报答锴哥,所以想来问问,有什么我能替你们能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

“那,能离我们远点吗?”

“……”

黎未都已经是非常真诚了:“我一直觉得,朱凌、叶氤还有你,能离我们的生活远一点,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沈潜点点头。走出两步,又转了回来。

“黎总,世嘉现在……打算全力捧朱凌,这个公司的炒作手段向来是很下作的,恐怕会造一些大新闻出来。”

“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说他们好像在对朱凌婚史这事做文章,到时候要狠狠抹黑锴哥抬朱凌。现在正在收集证据,而你们那个‘小民工和总裁’的小报时间线,确实有小部分在离婚的时间之前,这点真的非常不利。”

“万一世嘉真的有所动作,到时候朱凌很可能没办法替锴哥发声。他跟世嘉签的合约书我看过了,很多坑,有很多限制言论的条款,一旦违背会有天价违约赔偿。”

“黎总,这事……你们小心点。”

……

黎母官邸,外面天色阴沉沉像是要下雨,左研顺手关了窗。

“我觉得这事黎总你根本不用操心,现在咱们进驻的资本已经和姓杜的旗鼓相当,再过一个月整个世嘉都要易主,还怕他爆什么黑料?”

“何况他们能抹黑什么?最多无非也就是扣个‘婚内出轨’的帽子,娱乐圈出轨的明星还少哇?你看一个个还不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再说了,等这一季收官,反正你和锴哥就去瑞士玩了,眼不见心不烦。”

黎未都按了按太阳穴,轻轻点了点头。

“但毕竟……人言可畏。他这辈子受的不白之冤已经挺多的了,我真的不愿意他再受委屈,一点点都不行。”

“未都,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黎母面含关切,黎未都摇了摇头。

眉心却还在纠结——有点偏头疼,一下下生生钻脑子的那种。真是怪了,从小只是特别擅长胃疼而已,这又是什么时候学来的新毛病?

左研:“不是我说,黎总你最近确实感觉太累了吧。又要上班,又要在这儿研究怎么对付世嘉,回家还要瞒着锴哥,这样下去压力太大了。”

“不然,你还是实话跟锴哥交代算了。我认识的锴哥,应该没有周亦安形容的那么脆弱,他要是知道了,也肯定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承担一切。”

“嗯,”黎未都略有些疲倦地点点头,“我找机会跟他说。”

……

其实黎未都的异状,纪锴不是没发现——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从去美国之前整个人人就有点反常,最近更是神秘兮兮。

回家时间越来越晚,说是“加班”。

但纪锴好心提出要陪他去上班,却被硬生生拒绝“最近很忙,你不要来!”

这就真的很奇怪了。

以前明明再怎么做项目忙,黎未都也很欢迎他去公司陪他。桌上的小绿植在阳光下伸着懒腰,他窝在沙发上看书,黎未都就戴着黑框眼镜噼里啪啦敲电脑。

偶尔起身,装成小秘书帮忙换杯热咖啡,顺便甜蜜么么哒亲一下。午休的时候再来个免费大保健——很健康的那种大保健,锴哥专业指压按摩,放松肩颈特别有效。

不是挺温馨的吗?

【素妍呐,你怎么那么傻?男人整天借口加班不回家,回到家接个电话还要躲到卫生间去,百分百就是有问题呀!】

电视上放着韩国的婆媳肥皂剧,台词振聋发聩——纪锴突然发现,最近黎未都手机看得特别紧,也总是偷偷摸摸接电话,和朱凌某个时间段的表现,异曲同工地相似!

但是,肯定不可能是出轨什么的。

我家未都那么纯洁执拗死心眼!这点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然而想想当年对朱凌的信任,好像也有120%的毫不怀疑,啧!

让他觉得整件事更奇怪的是,某天黎总又接到了神秘电话,他余光一瞥,清楚地看到来电人是“左律师”。

咦,研研现在有事都不先找我啦?

“未都你……跟左研通话还需要避开我去阳台?”

纪锴很坦率,问得也直接。黎未都答得面不改色:“我们公司最近开发新项目,找他来做法务。”

纪锴点点头,信了。然后隔了一天去超市买菜,站在冻鱼区突然反应过来不对——骗鬼哦!公司开发新项目,你请金牌离婚律师替你处理法务问题?!

离婚……

话说,你没事找离婚律师能干啥?咱俩好像还没结婚呢吧。

纪锴突然想到了好早之前的一段对话。

【研研,你整天除了管离婚官司,就不管别的了吗?】

【也管别的——比如离婚的“未雨绸缪”,婚前协议什么的。】

“!”

所以,是打算结婚了吗,有那么几秒钟的小开心。

可是,摔!你想跟老子结婚就结啊,还搞什么婚前协议的那么操蛋?

纪锴承认,要是结婚经济上确实是他占了黎未都的便宜,即使如此签这玩意什么鬼,你还指望以后能离是怎么地啊?

不不,不对!我家未都那么纯洁执拗死心眼,才不会想要签那种破玩意儿!

于是,想不出来到底咋回事了。

拎着两大塑料袋的有机蔬菜走出超市,盘算着今天晚上给未都做什么吃,外面居然开始下起毛毛小雨。

还得折回去买把伞?好麻烦……

就在这一念发呆的档口,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台阶前,车窗摇下来一半,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睛。

“雨要下大了,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

“上来吧,你这大衣面料看着挺贵的,淋坏了就不合适了。”

纪锴望着那人,整个世界都在雨中缓缓倾覆。

“是你……”

当年姐姐第一次带姐夫回家,走了之后妈妈感叹过,小伙子长得不错,可惜牙没长好不能笑。

不笑的时候风度翩翩,一笑起来,看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嗯,是我。说来好笑,我们公司楼下就有那家轻奢服装店,天天看着你的广告出入公司,都没想到是你。呵呵,只记得你小时候不显个儿,没想到现在能长得那么高。”

而现在,那人就那么笑了。露出一口尖利的牙。

纪锴:“你倒是老了不少,都有白头发了。”

“我愁啊,头发怎么能不白?你那位男朋友好手段,快要逼得我走投无路了。其实小锴,不用一来就用这么狠的办法对我吧?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着非常大的误会。”

纪锴皱眉,有点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却看到轿车后面的两扇开了,下来好几个身材强壮像是打手一样的男人。

“上车吧,也好久不见了。有些事……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纪锴也笑了:“你们家人的一贯行事风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第90章

纪锴清楚地记得,就在前几天的夜里,他在睡梦中被床铺的轻颤弄醒。下意识收了收手臂,怀里抱着的人佝偻着身子,发出一声声哑涩的抽泣声。

人一下子就清醒了:“未都?”

“未都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身子是暖的。撑起半个身子望过去,月光打在那人苍白的脸上。那人双目紧闭、眉心纠结显得很痛苦,满脸都是斑驳的泪痕。

“未都,未都!”

摇了几下,把人摇醒。这已经不是纪锴第一次或者第二次把黎未都从伤心的梦里拽回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没事的,没事了。又做噩梦了是不是?别怕,都过去了,我在呢,我在这呢。”

既心疼又无奈,像是哄小婴儿一样拍着他的背,细密的亲吻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胳膊微微一疼,被抓得死紧。

“我、我梦见……梦见你被埋在一个矿井下面。”

“……”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那,但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特别怕、特别特别害怕,就跪在那里一直挖一直挖,想把你挖出来。但是好多石头,我挖不完。旁边有好多人,一直在说话,但他们都不来帮忙,我只能哭着求他们,然后又有石头落下来……”

纪锴听得既心疼又好笑,捞过黎未都没肉的腰,狠狠在颤抖的嘴唇上啃了一口:“好了好了不哭,傻不傻啊你?这不是都醒了吗?”

“还有,怎么民工又变矿工了?哎话说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不是就已经定型了,不搬砖的话也就只能去挖矿?”

他这边低声嘿嘿笑着,黎未都堵着气朝他肩膀重重锤了他一拳,又把脸埋在他胸口蹭蹭、吸了吸鼻子:“总之,你最近出门小心点,走路别靠墙,当心高空坠物!”

“嗯,是是是。”

“也注意看着点车,少开车。别去河边上,别做危险的事,最好别离开我视线!”

纪锴默默望天,声音倒还是蛮温柔的:“嗯嗯嗯,好好好。”

“别吓我……我受不了。”

“不吓你不吓你,不是,我也没吓你啊……”明明就是你自己吓自己,不过算了,不跟小别扭争辩。纪锴又揉着他哄了一会儿,心脏像是被注了水的海绵一样柔柔的又沉甸甸。

“未都你别想太多,亲一下乖乖睡哈,梦都是反的。”

……事实证明,梦这玩意儿有的时候,也不完全是反的。

纪锴这几天很听话地当心了高空坠物、没开车、也没去河边,结果还是“身处险境”了。

唯一能判断的,就是这鬼地方是一间地下室。可能是储物用的,除了成排的日光灯外没什么摆设,现在也没有货物,空荡荡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好像没空调,大冬天的冷得他这种自发热体都有点发抖。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他没被塞住嘴之前吼了几嗓子,回声大是大,也没人听得见。

整个人被绑在一个椅子上,绳子很紧,隔着大衣勒进肌肉里。当然最恼人的还是他的胳膊,在之前的奋战里面八成是打脱臼了要么骨折了,疼得要命。

锴哥人生不到三十年,却也算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大风大浪。

被绑成这熊样也不慌,就是有点后悔。

首先后悔的点是——住在那种鸟不生蛋的郊外别墅区,安保又一向形容虚设,平常小区里也经常空荡荡没什么人,何况那天一直要下雨不下雨的,他就不该非卡那时间点出门买菜。

空荡荡的进口超市,除了NPC一样零星游荡的几个员工,就他一个人,结账出了门之后更是万径人踪灭,简直给绑匪提供了绝佳的犯案条件。

其次后悔的点是,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在路过酒柜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买下那两瓶正在买一赠一的气泡香槟酒。

差一点就买了,可就在伸出手的瞬间,突然想起最近刚从赢健那儿收了一瓶好酒,据说是土豪男友赏他的,什么加拿大超牛逼庄园十几年前的极品白冰陈酿。

就这么一念之差,失去了厉害的武器加持——要是有那两瓶酒,好歹面对歹徒的时候,他还能掏出来、当场砸烂、然后狠狠抡过去。

结果,事实就是只能赤手空拳肉搏。虽然已经用学过的泰拳和无影腿技巧奋力反抗了,还把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的牙都给磕了出来了一颗。但毕竟难敌N腿,反抗无效,被绑了扔后备箱。

一路被颠得七荤八素,舔了舔唇角的伤,龇牙咧嘴地暗自腹诽着你一个卖羊肉串的不想着好好卖你的羊肉串,没事给人家送什么酒!

毁老子人生,唉。

……

“本来,我是想非常有礼貌地请你过来谈谈的,你看……小锴你这是何必呢?”

日光灯异常刺眼,“姐夫”的皮鞋声踩在地上听得人烦躁,他好的声音更是虚伪地钻人脑子。纪锴翻了个白眼,皱着眉撇过脸去。

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身为曾经的法学副教授,还是看过不少案子、有一定常识的——对方这阵势,明显不是职业绑架的。要知道宏观上来讲,干绑匪这一行,职业和非职业差太多了。

职业的绑匪,那一般都是没救的亡命之徒。毕竟从事的也是超高风险行业,被逮着惩罚极重,所以只要脑子正常,一般恨不得一辈子只做一次大买卖。落到那种人手里,人质一般很难有活路,毕竟把活口留给警察当破案线索是一种很愚蠢的举动。

然而,眼前的前姐夫周仕飞纪锴是了解的。

尽管此刻的笑容有点扭曲变态、露出一口牙跟某著名被屏蔽动漫里的死神似的,但那多半只是外强中干。

这人不会想铤而走险,更不会想出人命。

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还想继续过他逍遥总裁的日子呢,他舍不得也犯不着。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现在名下也就世嘉这么一个公司,是我全部的心血,你要来抢,就等于是要我的命。纪锴,晓晓去世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你失去了姐姐,我也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也是非常难过、也非常自责,也是受害者的!”

“妻子……她的葬礼,你没有来,你当她是你的妻子过么?”纪锴看了他一眼,“你们全家人,一个都没有来。”

周仕飞卡壳了一下下,又露出一脸的愁苦无奈:“要我怎么去?你们家人一口咬定是我害死了她,搞得我全家声名狼藉!小锴,当年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晓晓她有点那个……按照现在的说法,产后抑郁症嘛!才会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的。”

“算我求你了,你也理解理解我。我承认,我年轻的时候挺混账的,可就算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杀自己老婆吧?这些年来,不止你苦你怨,我们一家也是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整天东躲西藏的,这一晃都快二十年过去了,你就不能行行好放过我嘛?”

……当然不能。

当然不能放过。

纪锴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首先,我了解我的家人。她还有我们,还有宝贝儿子,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退一万步说,就算晓晓是自杀的,也是被你掐断了她所有对幸福的幻想、最后逼死了她。

所以,没有“原谅”的可能,更不会听你狡辩。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但现在既然你重新出现在了我面前,那么就该以命抵命以眼抵眼,当年她所受的痛楚,加倍奉还。

但是,他也没有那么傻,非要在这一刻逞一时口舌把这些话说出来。

当下的格局,其实有点可笑。

绑匪在求他行行好,但纪锴其实很清楚,万一真的非暴力不合作彻底激怒了对方,肯定还是存在被撕票的可能性的。

也许,周仕飞还能做得很干净,就像当年姐姐一样,最后人从水里被捞上来,警察都定了自杀。

就算现在刑侦技术已经进步了,再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逍遥法外,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未都怎么办。

一个噩梦而已,他就难过成那样。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未都不得哭死。

他舍不得。所以只能先能屈能伸、乖乖配合。

“你刚才说的,关于未都对你们世嘉做过的那些事情,我统统不知情。你放我走,我可以劝他撤资。”

起码……总算知道了黎未都最近为什么总看起来那么累,那么心事重重。

你找到他了,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明白你想保护我的心情,可是……

眼眶有点发酸。

空气中始终充斥着难闻的旧油漆味儿,让他无比怀念家里清新的阳光的味道,还有未都近来一直在用的香水味。

那香水其实是生日礼物。冷冷的香味很适合那人。他最近没事,总是喜欢把头埋在他脖子里闻。

不算是什么像样的礼物。毕竟他生日的那天,未都送了他成堆的礼品和亲手做的游戏副本,可等到未都生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怎么才能回得了那么多礼,最后也只能是做了一桌子菜,认真唱了首生日歌,挑了个随便哪里都买得到的礼物。

原以为,那人会多少有点失望。但是没有,因为他唱歌的时候一直在看着那人的脸,分明看得到那人完全溢出来的满足感,以及眼底真诚无比的光亮闪动

在一起一年多了。近来好像越来越习惯于平凡的幸福,可也越来越觉得,能给未都的不多。什么惊喜之类的他真的不是太擅长,甜言蜜语和撩人的手段也都用过一遍来了,很难创新。

直到这一刻。

被绑在这种鬼地方,纪锴真心觉得,平凡的日常幸福其实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第91章

“……难吃。”

人在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加上被绑得很痛,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漫长。

纪锴记得被带上车时是下午三点多,按照肚子咕咕叫的程度大致推测,应该差不多该是晚上七八点的光景了。

送进来的外卖已经有点凉了,土豆是硬的,小黄鱼味同嚼蜡。真心特别特别思念未都做的梅子排骨、可乐鸡翅、荷香粉蒸肉……

嗯,哪怕不是那么高规格的美味呢?哪怕只是清粥小菜、只是他挑食不爱吃的糖醋鱼,经过未都的巧手一弄,也总是油光水滑色香味俱全,远比眼前这糟心的主食美味多了。

更何况穿着围裙的样子那么秀色可餐,撒盐的手指晃晃透亮的玻璃盒子,就像艺术品一样。

纪锴觉得自己也真是越来越计较了。

明明只不过少了这么一顿而已,就怎么想都觉得亏大了。明明只是被绑走几个小时而已,怎么感觉整个鲜美的人生奶酪被讨厌的老鼠咬掉了一大块。

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前就一个小喽啰看着五花大绑的他,周仕飞不见踪影。

【在跟未都通电话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

【告诉我小嘉在哪。你当年带走的我的外甥、我姐姐给你生的儿子,他今年应该已经十七岁了。你告诉我,我只想远远看看他,不会轻易去打扰他。】

可就在提到外甥的那一刻,纪锴清楚看到了周仕飞脸上的线条起了明显变化的表情,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不该又的开关、又像是犯了他什么极大的忌讳,整个阴森凌厉起来。

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甩下他走了。至今不见人回来。

“你们老大人呢?”

之前那群绑他过来的人里,有个将近两米的光头应该是首领,现在,那个人也不在,只剩一个看起来脑子并不算灵光的小年轻坐在墙角。

“哎,”纪锴又喊了他几声,“你跟着你们老大多久了,知道这么干是犯法的么?”

“《刑法》239条,绑架罪至少也是十年以上。要是过程中我受伤或者死了,直接无期到死刑。”

“你少说话!”那人吼到。

“你不如现在放了我,我替你作个证能免罪,真的。而且我马上要结婚,我未婚夫可有钱了,到时候要多少都能给你,你想要房子,给你安排个好的工作都不在话下,你想一想。”

“你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小年轻啐了一声,“事情已经都做了……反正我烂命一条了!”

“就算烂命一条,你也仔细想想你干这事图什么啊?你跟我又没仇,是不是啊,你不就是图钱?我有的是钱,可以给你。”纪锴循循善诱。

“倒是那个杜昌济,他绑我是因为我男朋友马上要把他公司整垮了,你刚才也听到了吧,他哪有钱?你们冒那么大的风险替他卖命,搞不好还要坐牢,最后一分钱拿不到,最后白白给谁卖命呢?”

其实吧,严格意义上,他当下遇到的情况并不能叫“绑架”。

而是“非法拘禁”,和绑架的性质恶劣程度差了很多。非法拘禁罪通常只判罚三年以下,要是时间短又没受伤,甚至可能只是拘留十五天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但是,纪教授当然要欺负你小年轻不懂法。

那年轻人明显有点被说动了,看着犹犹豫豫摇摆不定,纪锴正准备再添一把火,重重的白漆铁门“吱”了一声,然后砰地洞开。

“滚进去!”

是那个光头首领,粗暴地拖着一个人的后衣领,整个往丢兔子一样里面一丢,顺便还朝着屁股就是一踹。

小年轻:“老、老大,这……”

“呸!活腻歪了的小子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对劲!你先把他一起绑了,我待会请示一下杜老板怎么解决。哎哟?”

惨白的灯光打在被他踹倒的男人脸上,光头嘴一歪,乐了:“嘿,这不是那个什么大明星吗?”

朱凌撞得浑身生疼,也还在七荤八素地不明所以。

搞什么东西?这虽然不是光天化日了,但市中心的金融界大厦里怎么还能有黑社会的?确定不是真人秀整人节目?

他这天之所以会“鬼鬼祟祟”在外面晃,完全是因为经纪公司艹蛋,最近非要拿他之前离婚的事情搞个大新闻。在他明确表达了坚决不同意之后,居然强行收集那些乱七八糟的证据,弄得他很不爽。

于是连天暗中留了个心眼,搞清楚了谁在做这个事,今天混到下班之后过来,本来想要溜进负一楼的新闻部把那货的电脑硬盘拆了拿走。

结果,莫名就被一个两米的黑社会大佬给拎小鸡一样拎地下室了?!

揉了揉生疼的背,余光里只见旁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锴哥?你、你怎么……”

为什么、有什么纪锴会在这儿?而且全身被绑在椅子上。还受了点伤,眼角嘴角都有淤青……这……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啊?无法无天了吧,谁指使你们的,你们有什么目的……”

“啪”,话没说完,光头劈脸给了他一个耳光,又踹了几脚。

纪锴真心无语。眼睁睁看着朱凌被反剪双手、塞上嘴,揍一顿绑上,整个儿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被弄进来时遭受的待遇。老天爷怕是嫌情况还不够乱?!

“哎,别打脸行吗,他也算你们公司力捧的摇钱树好吧,靠脸吃饭的!”

“哟,是呵,这穿的亮晶晶的跟个娘们似的还能靠脸吃饭啊?”光头“呸”了一声,直接伸手去捏朱凌的脸,捏得人大明星当场泪花都要出来了。

纪锴不说话了,对自己的多嘴感到非常抱歉。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两下,那只不知道断掉还是怎么样了的胳膊传来一阵剧疼,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废。

要是真的变独臂神雕大侠了……唉,未都应该不至于因为他有只手不行了就不爱他了。但这样一来play的时候能玩的花样可就少多了,不好不好。

唉,一想起那个人,心里就酸酸涨涨的,

都这个点了还没回家,未都怕是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多着急了。

……

黑沉沉的屋子,黎未都蜷缩在沙发上,犹如一个患了自闭症的小孩。月光将他黑漆漆的身影投在地上。旁边的落地窗没有关严,飘动的米色窗帘勾画着冷风不安的形状。

一只手机静置在茶几,屏幕漆黑,只有呼吸灯一闪一闪。

心脏跳得有些凌乱,压抑着不好的预感。纪锴的电话放在家里,证明他没有走远,应该就是在小区里跑跑步,或者去超市买买东西,但几处他都去找过了,没找到人。

……不合理。

因为他一向没有安全感要求又多,而纪锴宠着他纵着他,早就训练有素。平常不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每小时都会不厌其烦地回他信息,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回不了,也一定会提前打电话跟他说明。

之前还一次,在外头手机被人偷了,也马上就借路人的电话打给他。纪锴会背他的号码,也总是能时刻想着他。

所以,到底去哪儿了?

今年的立春来得特别早,天气却还是料峭。满是雾气的小路灯下,黎未都靠着邮筒,有些茫然地盯着家门口无人的小路。

身后邮筒“吱呀”一声,掉落了些还没有化去的雪。单眼皮的男人回了头,信箱里露出明信片的一角,拽出来,整个儿带了一层冰雾。

……竟然是纪锴寄给他的。

戳着美国迈阿密的邮戳,经过了几十天的海运缓慢地来到这里。蓝色钢笔的手写体两行英文,黎未都第一次发现纪锴的笔迹竟然那么工整。

“You are my today, tomorrow and all my future. When I am with you, I am more of myself.”

“……”眼底像是也起了雾。

轻轻地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

不知道该怎么翻译才合适,只是傻傻地点头,是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总是这么觉得。

When I am with you, I am more of myself.我也是这么觉得。

缓缓想象着,那个人是用什么样的姿态、在什么样的天空下,带着什么样的笑,写下这样一段话。

迈阿密的一年四季应该都很温暖,所以那人写这张明信片时,一定是穿着印着椰子树、色彩鲜艳的海滩装,戴着那个古怪的印第安图案手链。

可是为什么,脑海里的画面,却全部是围着格子围巾、挂着金丝边平光镜,一身文学气质的青年,站在英伦的大本钟下。

纪锴以前说过,说他把头发梳上去的样子和黑框眼镜宅男样差很多,有时候感觉像是有两个男朋友,甚至像是有好几个男朋友。

路灯闪了几下,黎未都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纪锴自己又不是不分裂。

一会儿是粗糙小民工,一会儿文艺男教授。虽然,每一种都好喜欢好喜欢。

……

笑意,在大概四十五分钟后彻底消失不见。

黎未都也知道自己这样是很招人烦,也看过网上经常有人吐槽什么“几百个夺命连环call”“女朋友一找不到我就打电话给我朋友、领导好可怕”,但怎么办?

心跳得越来越失衡难过,已经和平常收不到信息的那种坐立不安不一样了。

“抱歉打扰了,请问你有没有看到纪锴?”

挨个联系人打过去,不在乎面子,也不管熊宝宝之后会不会生气,就那么机械性地一通一通打着。

沈潜接起电话的时候,喃喃了一句:“好奇怪啊,朱凌也是,联系不上不在服务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

“不是,黎总、黎总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桐姐跟我都在这满世界找朱凌呢。明天要上节目,今天晚上订的九点的车去C城,结果人呢我去?以前再不靠谱,总也会留个言发个信息的吧!”

“黎总,我能过去找你吗?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我在这方面一向比较准。”

可是,能有什么不太好的感觉呢?

黎未都不明白。纪锴早就不跟朱凌联系了,不存在什么藕断丝连、跑去私奔的可能。去美国时飞机上遇到,还有他冒着飓风运送物资去救援的事情,也都老老实实跟他说了。

难道,朱凌一时想不开把他家熊宝宝绑走了?不,那家伙才不没有这种勇气……

车子刹车的声音刺耳传来,黎未都本来还以为那个沈潜来得那么快。可等他看到车上下来目露寒光的男人,一瞬间就像是被电棍打了一样,彻底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总年轻有为,杜某人也一直很敬佩。那天酒会见过,我就知道会再见面的。”

“说实在的,真是羡慕啊。会投胎、生在大富之家,不用像普通人一样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过来,所以黎总可能也不懂——世嘉真的是我全部的心血,是我的心头肉,就像那个人是你的心头肉一样。要是被人抢了、伤了,我也是会不择手段的。”

“他在哪?”月影东移,在黎未都脸上打出深深的阴翳。

不速之客笑着,露出一口可怕的牙:“放心,他暂时还安全得很。黎总应该懂得规矩,只要你别轻举妄动,我能保证他很快回家,一块肉都不会少。”

“我可以撤资,”黎未都垂眸道,“你让我跟他说句话。”

周仕飞狞笑两声,举起手机,里面是一张临走前拍的那人被绑着的相片,手臂弯折的角度明显不正常。

“看到了吧?时间最迟明天下午三点。”

“一个上午,已经足够你们全部资本撤出的了。要是超过规定时间,他会发生什么事我就不敢保证了,世嘉没了,我也没什么意思,大家都不要好过——现在只是卸掉一只胳膊而已,哦对了黎总您知道的吧?砍掉几根手指的话,在法律上也只会鉴定为‘轻伤’而已哦?”

“但是,肯定会很疼、肯定要疼疯了的吧?”

“哈哈,记得那孩子小时候也怕疼的。黎总,你别那样挺吓人地看着我,我没想害他。是你自作聪明,逼得我不得不出手……”

“轰”地一声,周仕飞只来得及感觉一股大力迎面袭来,整个人已经被拖进客厅甩在一面墙壁上。一整墙精心收集的杯子噼里啪啦砸下来,碎了一地的同时,割裂的伤口开始流出滚热的血。

“你、你……”

头脑嗡了,当下就想要掏手机,手却像被蛰了一样一阵剧痛,手机重重摔在旁边的地面上。

整个人再度被抵在墙面,卡住脖子瞬间窒息。黎未都并没有什么肌肉,手臂的力量却有种钢铁般吓人的力度。

……冷静,冷静。

残存的理智在说话,但几乎被汹涌的情绪屏蔽,黎未都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头疼得厉害,同时眼眶发涨、牙齿锉得咯咯响。

但是,你真的觉得……送上门来,我还会礼貌地让你走,看你心情好不好能不能把人放回来?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后来的一切,全然是雄性生物本能的狂暴发泄。从客厅把人从一头踹倒另外一头,眼看着那人后背撞断了书房的门锁,整个儿磕了进去。

世界摇摇晃晃,理智,就像是喝多了之后在满是人挤人的夜店里狂欢一般不断闪烁断片,偶尔回来一下。

“你在哪,你说啊!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说——说话!”

“杜老板,在圈子里混了那么久,应该听说过我脑子是有病的吧?现在你知道了?我他妈就是有神经病!你敢动他一根手指,杀人坐牢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

书架狠狠晃了晃,“啪嗒”一个小盒子掉了下来。

银色的求婚戒指,内侧镶嵌着珍惜的蓝宝石,刻着独一无二的指纹。那是他藏在最里面的,还没来得及亲手送出去的宝物。

黎未都抬起下巴,狭长的眼睛在疯狂之余,绝望地闪过一丝疼痛。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他会受伤、会遇到危险,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错。

“呜……咳……”周仕飞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早已经满眼血光、神志不清。他现在知道了,这人是神经病,是狠,是不能惹,是不要命。但好像已经有点太迟了。

……

沈潜赶过来的时候,别墅的门是大开的。

壮着胆子摸进去,书房里没有开灯。月光下一双眼里布满血丝,狠狠瞪过来时几近狰狞的目光直接吓得他后退了两步。

然后,他才看清那是黎未都。就见他张了张口,嘴唇却狼狈地落下血来,用袖子蹭了蹭下巴,呼吸不稳,声音倒是异常的平缓冷静。

“我站不起来,”他说,“你把我外面桌上电话拿给我。”

沈潜哆哆嗦嗦拿过来了,又听他说:“我手抬不起来,你帮我打。通讯录你往下找,左律师。”

“不、不会死人的吗?”满屋子的血腥味,沈潜看着地上被揍得不成人样的人,有点担心。

“死了我抵。”

黎总扶着桌角站起身,又朝他狠狠补了一脚,那人呜呼了一声只剩轻微的抽搐。

月光下,整个人苍白的脸上染着点点血污,狭长的眼睛有些空洞。看着就像是一个精致但坏掉了的人形玩偶,透着那么一点点的吓人。

第92章

高中的时候,沈潜也曾见过一两次黎未都失去理智的样子。

但再怎么说,十年过去了,“黎少爷”已经变成青年实业家黎总,按说应该从各种青少年的冲动病里有长进,结果眼下看来完全没有。

不过大概也能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总该有那么几个人能让你丧失智商。锴哥的话,让人轻易丧失理智尤其正常。

周亦安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小民警,接到电话就来了,匆匆忙心急火燎。路上还联系了国安局的朋友,据说追踪电话定位能定到信号十米的精确范围内。

左律师倒是很缜密,电话里问了沈潜一堆问题,来的时候,还顺路去接上了中心医院胸外科主刀医生李铭心。

“死不了。”李医生检查了一下地上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人,抬头问民警周同志,“不过打成这样,到时候进局子里不好交代吧?”

周警官还没来及说什么,倒在地上那人衣袋中,一阵嘈杂庸俗的音乐铃声传来。

那人抖了一下,像是被人重新灌了阳气一般挣扎着想去摸索,被周亦安一把强了过来。但是,怎么办?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互相在眼里看不到拿得定的主意。

如果是同伙,不接电话,八成得知道这边出事了。

可是要怎么接?周亦安咬了咬牙:“我来跟他谈谈。”

却被白皙的手按住,沈潜目光在夜色中明暗了瞬息,切换出了极其甜腻、很让人浑身发麻的声音。

“喂~~找杜总吗?杜总喝醉啦,有什么事跟我说好啦。”

“诶,我潜潜呐,强哥是吧?咱们不是在公司里见过的嘛?哎呀~你说他来找我干什么啊?好啦,他今晚不回去了,我们的事杜总都跟我说了,人没跑吧?没跑就行。”

“我替你转达呀,哎~~真是的,杜总都把我当心肝宝贝什么都跟我说了,强哥你还防着我的呀?那你自己听,他是真的醉了。”

地上的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咕哝了两声,被周亦安一把按住嘴,于是那边听见的就像是醉酒的梦呓。

“好好好,你别急,人你先扣着,他要是醒了我马上让他联系你好吧?或者强哥你过来也行啊,我待会发给你地址~”

“呸,”那边光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翻着白眼挂了电话:“妈的什么不男不女的人妖,杜老板口味也真重!这都把人绑来了,还想着一夜风流!”

旁边几个小年轻劝他:“老板压力大嘛。”

另一边,周亦安国安局的朋友已经精准定位出了信号源方位。

“金融路鑫野大厦?那不是世嘉现在租用的办公楼吗,艹,绑人绑到自己公司?!”

“太显眼了吧?楼底下还有那么多别的企业和店铺呢!”沈潜毕竟经常出入,略微想了想:“我知道了,多半在地下室!大厦整体是以前的旧建筑翻新的,地下有以前战时建的防空洞!”

……

……

防空洞的特征,就是没有空调,大冬天里特别特别的冷。

光头和青年双双拖着一个破垫子,裹着毯子各自在旁边地上歪了一会儿,很快都撑不住了。

“艹,哥几个是来挣钱的,又不是来活受罪的!”

果断裹起毯子不奉陪,锁门前丢下一句:“奉劝你们别白费力气。这儿是放空设施,我门一关,你们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继而门一关,白墙空寂,一片安静。

“锴哥,这儿……真的好冷!”

朱凌的声音整个儿哆嗦得像一本颤抖的五线谱。纪锴斜了一眼他那深V的T恤、外面薄薄的一层勾勒出腰身的坠钻风衣。是,你要美丽可不就是地冻人么?

闭上眼,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拼命晃身下的椅子。

“呜……疼!”

“砰咚”一声,椅子终于倒了。整个椅背和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一侧胳膊上,一下几乎要了纪锴半条老命。幸好倒的方向正确没压到废掉的那只,要不然估计直接疼晕。

“锴、锴哥?”

朱凌今天也是开窍快,马上学着他的样子一样狂晃椅子,“砰”一声,也闷哼了一声倒下来了。

地下室隔音是好,外面半点听不着动静。于是两人横在地上,努力驾着身后地椅子,使出一点点背靠背地靠近。

……太他妈难了!手脚绑得那么结实,各自没移几厘米,都听得见对方气喘吁吁的声音。

“锴哥,咳,我看电视上说……绑架案的结果,一般都不太好。”

纪锴实在是没力气在这个当口跟他科普“专业绑架”和“因仇非法拘禁”的根本性区别。

“咳咳……我本来今晚是……要赶去邻城拍戏的,结果,呵,一念之差。仔细想想……我好像这辈子老是干这样的事?一次、两次,每次好像都能做出最糟糕的决定,简直是……整个人生都要毁在上面。”

纪锴不知道他这番话到底是有感而发,还是意有所指:“行了,你省点力气,赶紧动一动吧。”

朱凌又不情不愿地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了几下,按理说,大歌星开过三小时个人演唱会,肺活量应该是不错的,却还是很快喘得像一只爬了两百层楼的的狗子。

两人的距离才终于又接近了一点点,简直精疲力竭。

“锴哥你说,咱俩今天……会不会真就交代在这了?被黑社会糊在水泥埋墙里,弄成失踪案。等个一两百等这楼都拆了才被人发现。”

纪锴:“咱能逃出去就不会!”

空气里略微安静了一会儿,朱凌的声音略微沾染了些鼻音:“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怕。”

“……”

“是真的不怕。反正活着是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了,要是能死在一起,可能也不错?‘生不能同裘,死则同穴’,锴哥你看,你以前放书架上那些我看不懂的乱七八糟文言文书,现在也都能看得七七八八了。还有以前你推给我的那个推荐书的公众号,上面的书我都有乖乖再看。”

纪锴努力在地上蹭了两把,恶狠狠吐出一口气:“《西厢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你没事乱改啥?”

“还有,我现在生是黎未都的人,死是黎未都的死人。我不想跟你死在一起,所以拜托你别再光顾着感叹了给我往这边用劲挪行不行?”

空气又是骤然一阵安静。

朱凌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蠕动。

“卧槽——你给我回来!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开玩笑好不好?!”

“死了算了!”滚地大明星一边扭动一边吼,“就干脆一起灌墙里!咱俩在一起五年,你跟他才多久?才一年你就是他的死人了?再怎么说也该是我六分之五个死人吧,没见过你这么不念旧情的!”

纪锴跟着气笑了:“念旧情?在恋爱这玩意儿里,难道念旧情还能是美德?老子这叫拎得清!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口口声声心里有人还能留下足够的位置给另一个?感情方面渣就渣吧拜托你承认行不行,在你那一大票粉丝面前卖深情人设就够了吧在我这儿还卖得动?”

咬咬牙挣了几下,手指终于勉强碰触到了朱凌手背的绳结,单手气喘吁吁把那个死结费力往外拽,心情特别暴躁。

“再动我恁死你!你想死自己出去跳楼,老子还不想死呢给我躺好!”

“哈哈哈……哈哈哈,”半晌,朱凌干笑道,“其实,我当然也更想活。”

“我新歌没发呢,在南美拍的电影最近终于也上映了你知道吧,好评如潮,我觉得我这期金枫奖能拿最佳男配。没摸到奖杯、在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挂掉了多亏是吧?”

“更何况我还想着……最近做了不少运动,又看了好多书,到时候在台上帅闪瞎众人又出口成章,让你另眼相看、悔不当初来着!”

“……”

“嗯。我知道的,我就算再怎么事业有成、再得到什么奖励,国内天王国际巨星,你也不可能再看我一眼了。”

“也知道……再怎么没脸没皮、死缠烂打,也不该再去打扰你了。”

“可是我走不出来。”

“经常睡醒一想着你以前那么爱我,我们以前吗幸福,现在的每一天,都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一天一天干巴巴的,简直没完没了,再想想所有的幸福被我作给作丢了的,代价就算一辈子都要孤孤单单,都再也不可能得到幸福了,就觉得……人生好漫长。”

指甲几乎卡出血来,打了好几道的绳结总算彻底松动,纪锴咬牙道:“幸福那种东西,这世界上多得是!行了你多用点力,再一拽应该就都解开了!”

几分钟后,撑着一只疼得要命的胳膊站起来,一脚跺开门旁边一个隐蔽的小门,里面是消防锤,下面砸开还有俩红彤彤的灭火器。

递一个给朱凌,自己拿锤子直接在铁门上“咣”“咣”“咣”!

“锴哥!你这也太大声了,他们能听到的!”

纪锴真心无奈:“就是要他们听到啊!等他们进来的时候,你拿这玩意儿喷他们,照脸上喷!喷不到的我见一个砸一个!”

虽然,其实本来是菜刀流的选手。

但特殊时期,锤子也一样用吧。

“锴哥,我会保护你的!”

纪锴瞥了他一眼,觉得人生艰难:“你灭火器拿反了,别待会喷自己一脸!我对你没别的要求,不拖我后腿就行!”

……

纪锴完全抱着“正当防卫”甚至“防卫过当”的心态往外冲的。

先是喷倒了两个来查门的,继续被一路围追堵截。防空洞的通道并不宽,两边一排排黑洞洞的入口,就好像游戏关卡里你根本不知道怪会从哪里冒出来。

作为雄性荷尔蒙爆棚的生物,榔头这玩意儿对纪锴来说也算是一种雄性竞争很爽快的发泄物,问题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就算打得大获全胜,就算带着一身荣耀的伤痕,就算失败者揍趴一个又一个,还是不敢松懈半分。

“纪锴!”

气喘吁吁全神贯注中,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身汗水忽然蒸腾了一般,然后骤然静置下来。

不是幻听,狭长的白色通道尽头闪烁的白色灯管下,竟然真的出现了那人的身影。对他来说意义已经是“家”的那个人,带着些苍白的惊喜看着这边,清透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哀伤,但又显出最纯粹的倔强。

只不过,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嘴唇还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了。明明距离还有个十来米,纪锴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和他在一起待久了也有时候能出现奇妙的幻觉了——却好像是已经负距离接触一般、一夜僵冷的身子像是突然温暖,血液的流淌速度也雀跃得惊人。

“未都……”

“太好了,找到你了。”黎未都也像是骤然放松下来,唇角勾起些温柔的笑,黑色的眼睛里闪过比辉夜还要精致的光泽。

但就是那一瞬间,墙角黑影闪过。

世界几乎在一瞬间静止,呼吸和心跳一片空白。黎未都怔怔的,耳边是左研嘶吼的声音:“锴哥当心!”

没有看到血的颜色,却听到了钢棍撞击肉体可怕的一声。左研和周亦安冲上去,很快制服了那人。地面有些轻微的晃动,警察已经陆续赶到冲进来带人,救护车应该也在路上。

“锴哥……我说过,咳,要……保护你的。”

背后贴着白漆墙一片冰凉,纪锴整个被朱凌半扑在地上。

只有一只手能动,用力也扶不起他,只听得朱凌出气很急,从左研手里接了急救纱布,伤口很快就把那块纱布也淹得通红。

“锴哥,心……”

“你别说话了。”

“你以前……送给我的心,上个月最后一颗……也过期了。”

“就是……你手机上爱玩的那个小游戏。体力是心,你送了我好多,能保存一年……我花了好多钻,又多保留了半年,还打电话给游戏客服,打得多了被他们骂脑子有病……可那些心,真的不舍的用,最后都过期了。”

“太折磨人了。看着它们一个个变少,只剩下一个,最后,那一个也没有了。”

“你别说了。”

“锴哥,我现在……已经背不起来你的电话号码了。我以为会能一辈子背着的,可是某一天,就突然想不起来了。就连咱们那台车,车牌号……也已经想不全了。”

“其实想不起来也挺好的,一直都有人在追我,好多人……送我很浪漫的生日礼物,不像你,连我的生日都忘了,也不会像你一样……从来都不肯依赖我。他们每一个都很粘我,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你别说话了,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

“说到底,都是我幼稚、不懂珍惜,活该。桐姐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你以前说我傻逼,没错,我就是特别傻逼……”

“但是锴哥,你以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的对不对?在我没做错事之前,你是特别爱我特别疼我,特别想跟我过一辈子的,对不对?”

……

朱凌一直在低声絮絮叨叨。额角流着血,眼睛带了些雾气,看起来柔弱、深情又无比凄惨。

黎未都就那么摇摇晃晃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听着他在对纪锴真情剖白。肆虐的嫉妒心就像是毒药、像是恶毒的疯子一样张牙舞爪。

这一刻,真的宁愿受伤、躺在那里的是他自己。

甚至想要冲过去蒙住纪锴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再以献祭的方式把自己血淋淋撕开给他看——我比他更想要保护你,你不要再看着他,不要。

但是,有什么资格说?就像飓风那次一样,也只能咬牙切齿听着朱凌在那得意“他有危险的时候,我冲在第一个。”

结果这次,居然还是慢了一步,没有像他一样挺身而出替他挡了当头一棍子。

没有像他一样……

黎未都发誓,那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朱凌朝他看了过来,一面断断续续说着话,一面非常意识清醒地、用那双冷幽幽的眸子挑衅般地看着他。

心脏,像是瞬间被那里面的恶意掏空,连带着意识都有些稀薄。几乎当场想要冲过去把他扯起来。你装什么柔弱?既然还能瞪我,就给我起来,承认你没事!

可是,地上那么多血,朱凌并不是真的没事。

像那样夹杂着真实的夸张和虚构最让人难以辨认,因而职业影帝又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卑微、真情、骗人心疼。

而他家熊宝宝……是很心软的类型。就算是吵架赌气,他装一装胃痛,也马上就会从背后抱着他给他揉揉。黎未都满心的独占欲,是真的不想把这份温柔分给任何人。

……到底,是该憎恨朱凌的演技,还是憎恨自己的无能。

心底有火在簌簌燃烧。指尖捏进掌心里,想要把那碍眼的耳钉拽下来,撕扯那俊俏的脸庞,让那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头又开始剧痛,心情一败涂地。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白衣担架抬过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朱凌竟然用染血的手涂了一把他的衣角。又是那样黑幽幽的、带着嘲讽和挑衅的笑,理智像是彻底挣断了,所有零件脱轨、发出吱呀乱响……

“未都!”

身子被扯进温暖的怀抱。整个人愣了愣,被自己一瞬间的疯狂吓住了。

我想干什么?如果他没有拉住我,我想对一个重伤患干什么?

“未都?未都!”纪锴皱着眉,像是试图叫醒一个梦游的人一样小心翼翼。

轻轻晃了几下,直到第二次叫他名字的时候,怀中人才缓缓抬起一片迷茫的眼睛,再也不是刚才望着他时的清澈和喜悦,而变得空空的,像是突然死掉一样。

“未都,我没事的。你看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手里,满是温热血液的黏腻,纪锴在身上抹了抹、又抹了抹,才小心顺着黎未都的额侧,抚下去轻轻捏住脸颊。

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让黎未都回想起半年前,他生日那天。

那时候是炎夏,纪锴带他去了海边,晚上好多人在海滩狂欢。天空上巨大的烟花,把手机支在地上调换了好多角度,才终于拍到一张两人在纷纷绿绿的夜空下亲吻的照片。

那张照片非常浪漫,直接被纪锴换成了手机背景,然后两人又举着皮皮虾烤串玩了好久的自拍。纪锴嫌他表情僵硬,就这样捏捏捏,念叨着“放松放松放松”。

后来,这样的捏一捏,就成了日常项目。

“揉你的脸感觉好治愈。”黎未都有的时候很别扭地对着镜子,完全不觉得自己那张面瘫脸哪里能“治愈”,再看看小刺猬果毛毛自带的微笑唇,就更是灰心丧气。

“你的手……怎么样?”声音涩哑,努力收拾着不堪的自己,努力恢复“正常”。

“没事。”

听到那人说没事,黎未都点了点头,恍惚觉得应该笑一下吧,于是很努力地笑了。

这一笑,直接把纪锴给吓坏了。

那算是什么表情?空洞得让人心底发疼,真是可怕。一句话没说,却好像是世界末日突然降临了,连带着他心脏的一部分也一起趋于四分五裂。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个人会发现,我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他不应该会发现的,公司都很分散也很隐秘,我不知道……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纪锴被他整个人不正常的程度弄得魂不附体,只能极尽温柔,额头抵着他前额,“下次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这次不怪你,嗯?”

“锴哥,你这手上的伤不能耽搁,赶紧也上车去医院吧。” 周亦安走过来,“还有,真的不要怪黎总,是我不让他跟你说的。”

……

幸而那只手只是脱臼不是骨折,虽然送医不及时被医生絮叨了一会儿,被吊着了但也没大碍。朱凌那被铁棍一砸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也不过是轻微脑震荡而已,整个算是虚惊一场。

然而,纪锴的心情真的是半点都无法放松。

他的小木偶又坏了,这次问题目测颇为严重。甚至叫人有点束手无策,不太知道该怎么哄了。

黎未都也很绝望,他自己甚至在某种意识形态上看得到精神上那个正在漏风的可怕黑洞。

我怎么又这样了……还以为已经变得正常了。

可是没有,怎么办?简直一团糟。

要是、要是没有自作聪明就好了。明明只是想要平平常常地在一起,早上一起从温暖的床上醒来,烧个肉,再在你的抱怨里烧个鱼,喂喂果毛毛……

只要在那么稀松的日常里,你就可以一直只看到我比他好、比他认真、比他居家、比他在乎你的模样。

不会让他有机会一往情深,不会觉得我始终还是像个神经病一样。

“未都。”

脸被捧起来,又捏了捏。纪锴皱眉一动不动瞧着他,用他经常观察小刺猬的那种认真眼神,也是笑着的,只是眼眶泛起了一点点的微红。

“医生说我没事了,朱凌也都交给他的经纪人照顾了,钱也给他们垫下了。我们就先回家去吧,好不好?”

“我饿了,真的特别饿,想吃你做的萝卜烧肉、想吃你的鸡蛋羹。记得冰箱里的鹿肉快要过期了,那么贵的野味不能浪费啊,上次你用照烧汁煎出来真的……好吃哭了,我还能吃一整箱。”

黎未都嘴唇颤了颤,有很多问题,忍着没有问出口。

……我这个样子,你真的不觉得我无理取闹、脑子有问题吗?

为什么不生气我自作主张瞒着你,为什么不怪我。

真的已经可以包容、溺爱到这种地步了吗?是因为已经认定了、成了融入骨血的一部分,我对你来说神不神经病已经毫无关系了,可以这样认为吗?

“……抱抱。”

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地委屈撒娇,大概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可纪锴什么话都没说,用他那尚算完好其实也一片青紫的手,直接拦腰给他抱起来了。

“……”

“…………”

“你放我下来。”抱抱!普通的抱抱,不是大庭广众举高高!

“未都,你要知道,”那人完全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仰着头跟他解释,“我这一年多里是遇上了朱凌几次,但真的一共也就那么几次而已。没有一次是我故意碰上他的,没有一次是我主动找他的。”

“嗯。”

“以后会越来越少的,”

“嗯。”

“他刚才说……”黎未都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进步了,没有哭得稀里哗啦,只是把带雾的眸子移向眼尾努力忍着:“他做错了事情,所以你不要他了。”

纪锴愣了愣,努力解码,一秒、两秒过去了,还是没明白过来。今天这个逻辑的回路太难了,不是……朱凌说“做错了事就不要他了”,问题是他做错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那能是普通的“做错事情”吗?

跟你瞒着我的事情从动机上到性质上都完完全全不一样。就算钻牛角尖,也不至于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吧……

然后,纪锴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灵魂被人捏住了一般的感觉。

黎未都跟他在一起,一年多了,一件事也没有做错过。

从小事到大事,一件错事也没有过。

像是机器人一样的精准程度,难道不是因为他天性的谨小慎微,而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如履薄冰?纪锴突然连呼吸都要不会了,一直清楚黎未都对这段感情是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的,但是不是……他知道的始终还是太少了。

这样好累、好辛苦,他都没有发觉。

然后终于、终于做错了一件事,就害怕所有的一切会全盘崩塌?

他把人放下来,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重新一点点端详他好看的眉眼,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不正常。”

“嗯。”

黎未都发出了一声像是小动物被踩到了一样的呜咽,然后那声呜咽后面的一半被温柔的唇堵在了嘴里。

“你正常不正常,我都喜欢。我之前被绑着的时候挺无聊的,所以……也想了好多事情。哎,以后都跟我一直在一起好吗?”

“……嗯。”

“你没明白,我是说,跟我一直在一起——以后一直都在一起。不管谁、不管做错什么,我们都不再分开了。”

纪锴在某些方面擅长直白,可在另外一些方面,一向是走特别含蓄路线的。他看着黎未都的眼底似乎重新点亮了一丝光晕,以为他听懂了,笑了几声。

“我是实在没劲儿了,要不然再把你抱起来,你不答应就不放你下来。”

但是黎未都没听懂。

有点不明白“在一起”和“放你下来”之间的关系,但觉得大概不重要了吧,他想起来白阿姨说过羡慕他们两个,说过纪锴是真的特别爱你——总是能第一时间让你明白他的心意,总是会好好表达自己的爱意。

于是他懵懂地点了点头。

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终于找到了家、像是伤心欲绝地上了一天的课之后扒住家长温暖的肩膀一样,轻轻地搂住了纪锴的脖子。

“……喜欢你。”

声音软软的,终于又变回了小熊身边的小木偶,无限温柔。纪锴叹了口气,低声无奈的抱怨:“你啊,到底听没听明白?”

搂着他脖子的人像是梦呓一样轻轻“嗯”了一声,突然,身子一沉。

“未都……未都?!”

那不像是睡着了,一张脸庞极度苍白。纪锴晃了晃他,他没有任何反应。

第93章

“来,再吃一口。”

黎未都看起来已经非常努力了,但仍然是强行塞不下,一口粥放进去半天,喉咙都看不出吞咽的痕迹。

一张脸庞本来就清瘦,现在甚至有了些灰败的样子,映着医院差不多颜色的墙壁让人心颤。最后彻底放弃了,皱着眉恹恹的、带着些歉意地摇了摇头。

“也是,这外面买的粥难吃死了。待会儿我去左研家给你煮个好的,就煮你平时最爱吃的黑米粥怎么样?”

说着起身,单手草草收拾起碗盘来。

期间,黎未都一直仰着脸看着他,一双黑瞳定定的、安安静静的。纪锴沐浴在那样的眼神中,心脏微缩有点儿发紧。但手上还沾着黏黏的粥,最后只能笑了笑,用手背温柔蹭了蹭他脸颊。

“你看看你,一下子又瘦了不少。别人要是看见了,都要以为我天天虐待你了吧?”

“……”

“乖,累了就再多睡一会儿吧。周亦安他们都在外头,不会有事的,嗯?”

黎未都缓缓移了移身子,空出狭窄病床没挂水的那一侧:“那你也过来好不好,一个人在床上有点冷。”

“好好,我去把饭盒洗一下就回来陪你啊。”

关了病房门,靠着门长出一口气。想着那人苍白的脸色心口隐隐作痛,又腾不出手来压一下,只能定了定神,往洗手间大步走去。

却在拐角的地方,陡然和某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人不期而遇。

“太好了,你都已经能下床了。”

以前朱凌妈妈经常说小时候带朱凌算过命,所有算命的都说过这孩子有福相、神明庇佑经常都能逢凶化吉,这么看来被当头砸一棍子还能基本没事,那福气恐怕也不完全是瞎吹的。

一句寒暄而已,朱凌的眼中划过一丝明亮。

可就在他要开口说什么之前,一阵寒风吹过窗子,震得玻璃轻轻晃了几晃,纪锴的脸像是被那寒风划了几刀,投向他的目光也缓缓带了些锋芒的锐利。

过去,纪锴一直觉得,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一生中所经历的所有温暖和快乐、挫折和不幸,不可多得的闪亮和幸运也好、想要抹杀伤痕与懊恼也罢,都会构成他“最后成为的那个人”的一部分。

因而,从来不愿意抹杀“过去”的任何碎片,哪怕是错误的选择和为之付出的代价,也觉得是应该被尊重的曾经。

但是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想了。

他觉得可以放下的“过去”,却让心爱的人疼得无所是从,那样可怕的感觉又反噬回来,整个人简直是铺天盖地的难过。无论如何,已经一点点都舍不得让他再受一点点委屈。

“那天谢谢你救了我,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但是朱凌,我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

“抱歉,万一要是哪天不小心又在街上碰到了,也请你一定要目不斜视、装作不认识我。不要再和我说话,更不要再叫我‘锴哥’,拜托你了。”

“是姓黎的让你这么说的?”朱凌缓缓地,勾起一抹冷笑,“这也太作了吧,他凭什么这么要求你?锴哥,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也希望你能幸福!跟那样的人天天在一起,累都累死了吧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不,不累,从来没有一天觉得累过。

纪锴缓缓摇了摇头。但仔细想想,根本也无需对朱凌再解释什么,反正他也不可能明白。

“他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的。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希望你能够理解。”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朱凌存不存在的问题了,纪锴觉得,应该从今天开始时时刻刻提防自省——

黎未都在怀里没有声息倒下的那一瞬间真的是心脏都要崩溃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试一次。

那个人在这段感情里,一直是无比虔诚而投入所有的。

而他能做的,不过是这一点点而已。

漫长的沉默,朱凌的眼神显得有些空白。然后他定了定神,像是个普通成年人一样,往后抓了一把头发,钻石耳钉对着灯光烈烈闪耀了一把。

“锴哥,其实我本来,真的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

“有很多话……很早之前就该说,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最后也没说。”

他喃喃地,表情不自然,话语也多少有些颠三倒四,“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当初干脆就没有去追求音乐的梦想,没有进入演艺圈走上这样一条路,我们之间会变成怎样。”

“要是我就认了命,在餐厅做一个收银小弟,踏踏实实地打工赚钱,每天回家跟你窝在一起,偶尔弹弹吉他唱唱歌……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

“你也别想着说教我,我都能猜到你要会什么,”他说到这儿,自顾自讪笑了几声。

“你肯定会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是,是没用了,我知道的。也知道桐姐经常骂我的话是有道理的——以失去了最重要的你换来的前途、事业,怎么能还不珍惜?”

“我现在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就只剩我的音乐,确实应该珍惜。要不然,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

“至于道歉的话,我想锴哥你也早就听腻了。所以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了。我听你的,以后不会再打扰你、打扰你们的生活。”

他就这么自顾自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比哭还难看,然后到了某个临界的点,突然生硬转化成了一抹自嘲,然后扬起脸来,看起来近乎于轻轻松松的玩世不恭。

“也就……只能这样了吧。”

“那,最后抱一下,算是道别把。”

“别别。”见他伸出手,纪锴忙以饭盒为盾往后退了半步,“抱不起抱不起!你多多保重,再见了。”

“真是的……”朱凌有些不服地低估,“最后一下都不行,他又看不到!”

纪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突然很像是个心塞的老父亲,一个笨孩子在眼前重复上演跌跌撞撞、磕得头破血流还在撞南墙,几乎不忍直视。

别说去买几个橘子了,只怕一眼看不见,这熊孩子就又自己钻铁轨底下去了。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理解,这根本不是看得到、看不到的问题。

算了。估计还得不见棺材不掉泪个好几次。八成要来个比自己狠得多的猛人,狠狠朝着心脏插上他几刀,让他彻底摔下悬崖万劫不复,他才能会有一点点的清醒。但在那之前,恐怕还有长长、长长的路要走。

什么时候能醍醐灌顶地大彻大悟,大概就离下一次的‘幸福’不远了吧。

……

出来洗个饭盒而已,统共十分钟不到的行程,全程魔幻。

来的路上碰见朱凌,进了洗手间,更是撞上一个男的霸占了全部洗手台在那没脸没皮地扯着嗓子嗷嗷哭,一个白皙的美貌青年在一边,一脸并无什么同情地正摸他狗头。

“呃,锴哥?”

美青年抬起头来,竟然是熟人沈潜,纪锴再一次将视线落在那个哭得整个脸都皱起来狼狈万分的人,嗯,好像是……朱凌的小弟宁振?

之前在飞机上见过他一次。小伙不哭到崩坏的时候其实还多少有点小帅,所以有点印象。

“这、这在这哭什么呢?”

“哦,他在外头搞些花花草草的,昨晚照片被他老婆发现了连夜把他行李打包丢门口了。”沈潜不留情面地前情提了个要,继续摸那人狗头,“算啦宁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这下你又可以有新老婆了不是?”

“新个屁!我就要我老婆,全天下只有我老婆最好,呜啊啊啊啊啊……”

“不是,你以前也总是说他最好最贤惠,他真特别好的话你天天乱搞啥?”

“我、我就不是事业不顺心情不好嘛,呜呜呜呜呜……”

沈潜:“所以你在这哭有用吗?还不赶紧回去在他面前哭,顺便负荆请罪、跪地求饶?”

“呜……来不及了,我回不去了,他不会原谅我了!”

“也许是不会了,但谁知道呢?趁着人家心还没冷透赶紧回去疯狂求原谅吧,把你所有的诚意拿出来,房子、车子、存款,你所有的一切,能给他的都给他吧,虽然可能用处不大,但好歹试一试吧,还是你从头到尾都想跟朱凌一样?一年多了笑话没看够还是经验教训没总结?”

宁振抹了一把脸,整个人失魂落魄、呆呆傻傻的,沈潜又冲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整个人超楼梯口冲了过去。

沈潜:“唉,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朋友,智障程度真的是青出于蓝。”

“我听说……那天你帮了很大的忙,谢谢你。”

纪锴洗饭盒,出于礼貌跟旁边人寒暄了两句,在他看来虽然有“同床共枕”的一夜经历,但其实不熟,按照周亦安描述的这人那天挺身而出骗绑匪的戏码,真也算是很够义气了。

沈潜不说话,只靠着瓷砖,背着手朝他笑。

纪锴有点迷惑不解。

“没事,你洗。我就只是看看,毕竟还挺喜欢你……手上这饭盒的。”

“哦,”左研家的,“这是我朋友之前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买的,这边可能买不着。”

沈潜点点头:“独一无二,想也知道。”

刚甩着饭盒出了洗手间,迎面正好撞上黎未都的主治医生:“家属,找你呢!病人刚才头痛眩晕得厉害,还吐了,建议带他做一下眼底检查,必要的话再做一下头颈部的核磁共振。”

第94章

“我们回家吧。我真没事,不用去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

“回去给你做梅子排骨,把鹿肉拿出来解冻,还有之前一直说要试着熬咖喱的,我菜谱都看好过了。”

黎未都一边气喘吁吁胡乱把纪锴带来的换洗衣服往纸袋里装,一边扬起苍白的笑脸,“我真没事,你不相信我?”

“未都,咱不带讳疾忌医的。”

“没有讳疾忌医。”耳边潮热的虚汗被稍有些粗糙的指尖心疼地蹭了蹭,黎未都咕哝着顺便活捉了那只手,眼眸微垂偏过头去,在那无名指还带着些擦伤的指背小心啄了一下,又去亲吻滚烫的掌心。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前几天睡少了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一着急就容易哪儿都不舒服。你回来就好了,你在的话,什么都是好的。”

“未都。”

“对了,我手机呢?啊,在这。”

“未都……”

黎未都低头拨手机,抬头环顾四周,周亦安和左研都用一种疑似“关爱不正常人群”的略同情+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黎未都真心无奈,要是骑羊羊或者卫轩轩在就好了,他这明明是正常状态!晃了晃手机:“我是真的没事。”

“喂,妈……”那边通了,他一句出来自己脸先黑了一下、卡了一下壳,“那个,王阿姨。”

“是的,不用撤资我没事,继续原计划一鼓作气弄死他!他现在和他那些小弟人都在警察局里,等出来了咱们找人看住他。嗯?那倒是不需要吧……不是,您不是正经做水饺生意起家的么?从、从哪儿认识的那种人啊!”

挂了电话,又问民警同志:“是不是我之后也得去警察局报到。”

周亦安:“不急,你先把病看好。”

“我没病,说起来把人打成那样怎么样也得拘留几天的吧?纪锴,那到时候你帮我送饭好不好?我要点菜,我要吃你做的糖醋鱼。你的糖醋鱼绝了,说是跟我妈学的,比我妈做的还好吃,你天天就是谦虚,其实我觉得你才是大厨。”

“……”

“还有都忘了跟你说,我前两天收到瑞士那边的邮件了,问咱们打算什么时候过去那边学木匠技术呢。等下个月世嘉那边的事情弄完,咱们也该考虑打包行李了,到时候去阿尔卑斯山爬一爬,没事再去海边坐坐……”

“未都,瑞士没有海。”

黎未都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瑞士没有海。

他只是想让纪锴开心点——因为他觉得他真的没事。什么加强MR检查时医生指着屏幕说的“颅内肿瘤”,他后来对着片子那黑白不清的影像钻研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哪儿肿了。

没看出来应该就是没有,所以赶紧回家吧,后续再做活检什么的根本没必要。

白阿姨前些年怀疑宫颈癌的时候就做过一次活检,听说巨疼巨遭罪,躺了好些天最后检查结果出来还是虚惊一场,白受罪不值得。

“你乖一点,”不听医生话的结果,就是被纪锴单手拖回床上摁住,动作很强硬,态度很温柔,“别怕,良性肿瘤的话,手术是可以根治的。”

“不怕,别想太多,有我陪着你,有我在呢。”

……

在繁荣科技的网游里,有一款4000金币的土豪灵药“圣泉水”,作用是“清除一切不良状态”。

黎未都经常都会觉得,熊宝宝对他来说的“净化”效果,一个拥抱一个吻的魔法,远比传说中的圣泉水还要立竿见影得多。

于是乖乖地被拽着,遵医嘱做各种检查。

这家医院查完了不放心,还偷偷被拉去S市别的三甲医院,找劝慰医生都查了一遍。按说排队、喧闹、心理压力几管齐下,一般病人都不免会暴躁、发点脾气,黎未都一点都没有。

反正这一辈子的时间,本来也是打算靠着纪锴暖暖的身子、看着他诱人的侧脸、帮他抚平眉心的纠结,一点点虚掷掉的。

好消息是,肿瘤活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良性的。

坏消息是,医生表示这肿瘤位置不太对,长在较粗的血管旁边,手术风险较大,提醒家属做好充分的准备。

当晚,相拥躺在狭小的病床上,两个人都以为对方睡熟了,两个人都一夜无眠。

在黎未都的印象中,一直有一件记忆深刻的小事。

在刚在一起不久的某个晚上,运动后的蒸腾的黏腻里枕在那个人弹弹的腹肌上懒懒的不想动。清亮的月光下,他望着纪锴熠熠生辉的黑瞳,像是小孩子求表扬一样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我呢?

得到了答案后,可能是有点得意忘形,又多嘴了一句——那,又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喜欢朱凌了呢?

“在车祸以后”,纪锴一句话,给出了无比明确的时间点。

生死一线、豁然开朗,能让人想清楚很多事情。

而现在的黎未都,终于彻底明白了纪锴当初的心路历程。

他开始无限后悔,后悔自己直到这一刻才觉得发现这个世界真的特别可爱、白天的阳光特别灿烂、月夜和星光都无比柔媚,就连医院窗台的小洋葱也特别的茁壮倔强。

一直以来患得患失的很多事情,也都不再是事儿了。他明明就有钱、自由,心里有爱,又有全世界最棒的爱人,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经常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去痛苦纠结、崩溃、害怕。

像是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一般,醍醐灌顶。

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醒悟的太迟了。

不想死。

是真的不想死。

手伸过去,充满贪婪独占欲地抱住那人精壮的窄腰。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开玩笑,任谁跟他家熊宝宝在一起,能舍得丢掉这么甜这么好的一切?

隔日活检,黎未都做好一切疼到要死要活的心理准备。

结果因为打了麻药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来的难受。没想到一切后遗症在第二天才统统袭来,从一早开始耳鸣不止,四肢仿佛都被压上了秤砣狠狠将整个人陷入床铺,眼前一片模糊的黑。

然后头开始疼,难以形容的天旋地转、心悸难受,吐了一身。

“你别,脏……”

挣扎中,还想要给自己保持一点尊严和良好的形象。但随后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等回过神来,纪锴正一脸心疼地单手替他擦去头上的汗,用那自带止疼效果的手揉他的太阳穴,亲他的唇角和脸颊。

黎未都不想显得脆弱,更不想招熊宝宝哭,苍白着脸撑着虚弱笑着伸出手想求抱抱。不想又是一阵胸口翻江倒海,忍又忍不住。

“你别,我自己弄。脏,真的……”

被纪锴夺过湿巾,单手艰难地擦,又弄热水给他漱口,弄完不顾推阻硬是地亲了一下唇角。

“你那么在意干什么,咱们都老夫老妻的了。”

“我车祸那时候,你是怎么照顾我的,你忘了?还给我擦身子,给我洗头,啥玩意都被你看光了……我说什么了?”

好容易折腾了一上午,午休之后整个人反应轻多了,主治医师过来确认了几天后开颅手术时间。这么突然就要做手术了,实在是不太有真实感。

“……真没想到,我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事实证明,黎总真的没有随便开玩笑的天赋。他并没有恶意,但抬起头来时,确实真切在纪锴眼里看到了疼痛颜色。

简直……就好像他特别坏心眼,知道纪锴的软肋在什么地方,还故意拿着锉刀去磨了一下,心脏一下子就坍塌了。想要说些什么弥补,好死不死这几天偷偷联系的律师还夹着公文包敲了敲门:“黎总?”

……

“你在想什么呢,手术的成功率又没有说很低,你这就交代后事了?未都,你生病我已经够难受了,别这样,嗯?”

黎未都局促不安,努力跟他解释,这只是预防手段而已。在他眼里纪锴一直是个比较理性的男人,他觉得他应该能明白,然而事实证明纪锴完全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当然知道你不缺钱。但你不是还要去瑞士学精雕,当个不错的木匠么?”

“……”

“那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理想么?何况着的万一怎么样了,我的东西我要留给谁啊?我爸妈又不缺钱,我就想给你不行吗?”

他能看出来,纪锴那一瞬间是真生气了。

眼眶有点红,忍得很用力,忍认得很绝望。可能他要是没病没灾,那人要气到站起来摔门而去,但眼下他又舍不得。

半晌,纪锴点点头,“行吧,既然你非要给我,那我就都收下好了。”

黎未都以为他在赌气,但无论如何他愿意收就好,赶快眼神示意律师给他笔签字。

“但不是在这儿签。”

“正好手术之前还有两天,你跟我去签结婚登记书吧。这样,我们之间就有责任和义务了。你好好的,我就每天做你最爱吃的饭,照顾你直到康复;要不然,我就继承你遗产,把你努力攒了那么多年的家底挥霍一空。”

黎未都愣了一会儿,心脏跳得有些恍惚。

最后低下头:“好。”

第95章

黎未都真的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结婚登记过程居然会走得那么潦草。

原本想的怎么也是弄几辆豪车、拉风地开到民政局,连司机师傅都是大明星戚扬。

说起来这地方他都踩过好几次点了,局子门口的红地毯早就旧得不成样子了,还想着说干脆给他们捐点资金换一换,顺便要不要干脆连门口的烫金大字都给做个新的……

而且肯定要穿得很帅,还要提前去御用的照相馆拍证件照。结果,一切都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便服、口罩,手拉手排队,全程像是逃课谈恋爱怕被老师家长发现的学生一样青涩懵懂。

不行,不开心,不能就这么算了!

所幸,红底证件照拍得还蛮好看,或者可以说已经是特别好看了。

纪锴是一贯的镜头感十足,要不然也不能一组硬照直接把人家轻奢品牌当季夏天的销量提升了70%,还不停被追着求拍秋冬季,所以肯定怎么拍都帅,效果根本不用担心。

而黎总人真虽然不错,照片拍出来却经常是很丧的僵尸脸,纪锴很清楚他这个属性,坐下时果断偷亲了一口。摄影师也是十分训练有素,趁着这个当口果断拍下来了两人都笑得最自然、生活感十足又特别灿烂的一张相片。

那几天,由于事情纷至沓来,谁也没有细数日子。

等到黎未都有一天突然发现,他们的领证日期竟然正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就是他一直暗戳戳想要“一年的最后一天”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手术前的一晚上,黎未都有些紧张地睡不着,枕着纪锴的手臂眯着眼睛,从依偎的地方传来温暖有力的脉搏,很有生机勃勃的野性气息。

真的好喜欢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已经不能单纯用诱人来形容,而是随着每一次呼吸让人心旌荡漾的醇厚荷尔蒙的味道。恍惚抬起指尖,有些小男孩顽皮心态地戳了戳着人家鼓鼓的胸肌,却冷不防听到一声性感的低吟,黎未都愣了愣,喉咙里也仿佛突然堵了些难耐的干渴。

“别闹,明天手术要保存体力,你干什么,快睡觉!”

罪恶之手触到了滚烫,手腕同时被一把抓住放回腰间。黎未都刚要顺着他完美的曲线再度往下摸,又被他捉回来,这次直接夹住了他的手。

“你最近天天忙着照顾我那么辛苦,我都没能替你做什么,还有,像这样的话……能睡得快一点不是么?”

而且,说不定,已经最后一次了。

万一手术不成功……

但是那么荒唐的事情,靠谱的熊宝宝果然是不会让他做的。既然睡不着,纪锴就把他亲了个七荤八素、又后继亲了个昏沉缺氧,然后捞过来捂好。大熊熊怀里一向是特别温暖特别舒服的地方,他很快就沉沉睡过去了。

纪锴却不敢睡。

手术前最后一夜,担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好在一夜安然,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拖着疲惫的眼睛拿起手机想看看几点,然后对着屏幕愣住了。

怀里人依旧在他臂弯里睡得很熟,他知道他今天手术会很疼、很辛苦,不该浪费他半点体力,却还是轻轻晃了晃他。

“未都,未都,你看一下今天的农历!”

黎未都睡眼惺忪,贴到鼻梁跟前的手机点亮的屏幕里,赫然是那天的日期,农历运势清清楚楚写着——百无禁忌、诸事大吉。

“你看,手术肯定会没事的。”

“诸事大吉啊,早知道……就今天领证了。”黎未都往他怀里钻了钻。

纪锴手指一滑,昨天的农历,赫然三个大字“宜嫁娶”。

“怪不得昨天排队的人那么多。”

“……”

“……”

两个人都笑了,纪锴捧住他的脸,暖乎乎地亲了几下,又亲了几下。

最后落在唇上,漫长的深吻仿佛是在用尽灵魂地抚慰着彼此。昏晓的天际,像是要突然光明,又像是要往无尽的黑色中沉去,时间的齿轮好像在这一刻有过脱帽致敬的静止,很久很久之后,白昼才再度开启。

进手术室之前的心情,和上刑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好在旁边还有左研和周亦安在,气氛不至于太过悲哀。趁着纪锴出去和医生说话,黎未都逮着那两个人拼命交代了半天。

核心思想——“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以后要是有人喜欢他,你们一定要帮忙好好把把关。某前任那样的绝对不行。一定要是个特别好的人,而且一定要特别宠他,如果纪锴下半辈子不幸福,做鬼都不会放过那个人。”

“可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未都,你也替我想想,我都二十九岁了,好不容易才又有了一个家。你让我再去找一个,我累了,找不到了。”

从背后被揽住,黎未都差点要哭。纪锴太了解他,根本就很清楚他只是在虚假地大度。

“……也不想找了,不可能再找到像你那么好的人了。”

黎未都觉得自己真的好糟糕啊,因为这几句分明就是他现在最需要听的话。因为……你是我的啊,怎么能喜欢别人?就算我死了,不把你做成熊标本带走就够意思的了。你要是还喜欢别人、忘了我的话,当心我每天回来闹鬼哦!

……要是死了,就算变成幽灵,也真的会排除千难万阻回到他身边的吧。

毕竟是那么深的执念。这么一想,倒也什么都不害怕了,反而突然特别心疼起纪锴来——这么多天,他把他照顾得特别好,安慰他、开导他,情绪也控制得非常好。

那么坚强、那么开朗,但他不过是一个一次又一次特别努力,但还是会失去“家”的可怜小熊熊,这样的事情他还能承受几次?

“宝贝,你在这等我,不要担心。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做完手术、好好康复!”

他说得无比诚恳,想着办法让纪锴点头、露出微笑,甚至恨不得能时光飞逝,一转眼就跳到已经彻底恢复健康,更够继续给纪锴做饭、铺床、甜蜜爱抚、日常买买买的岁月。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黎未都还在往外看。

不恐惧,只是有些心焦。

他还是忘了说一句话,忘了告诉他他昨晚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纪锴,熊宝宝,其实吧,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我们的故事,在我心里……都已经早就开花结果了。

……

……

手术室外的等待焦心而漫长。

可能是太过于人尽皆知地失魂落魄了,旁边长凳上等病人的家属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递给了纪锴一支烟。

确实是因为心烦才会抽烟,但纪锴还从来没有叼着一支烟时那么想哭过。

摸了摸身上,找不着火。也是,早就被黎未都日常叨叨的戒了哪还来的火?旁边家属打了火递过来,却见他把烟拿下来了。未都不在也要听话,要是能换他平安出来,以后一辈子都乖乖不抽了。

手术会打麻药,明明知道。可为什么还是会担心他痛。他痛自己更痛,老天不公,以前都让他吃了那么多苦,这份罪不该他受。

“是不是我……没好好照顾他。”

医生都说了,脑瘤的发病原因多半是遗传,和生活习惯无关、找不照顾他更无关,周亦安在他身边坐下:“会好的。”

“亦安。”

“这可能……就是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周亦安愣了那么几秒,人长大这件事真的太惨了。还记得十三岁的纪锴,心酸痛苦的时候可以大声哭泣,二十岁的时候,还可以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而快三十的时候,只能站起来拐去旁边的洗手台,用凉水洗把脸继续撑着快要破掉的心。

他垂眸,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轻轻戳了戳纪锴的手臂。

那是黎未都的手机,纪锴认得他前阵子买的那对情侣手机壳——同款手机,他自己用的是红的,背面是条狗子;黎未都用的是黄的,背面是条猫子,俩萌宠都眯着眼,贱萌贱萌的。

“他给你写了个小游戏。”

纪锴皱眉接过手机,指纹开启屏幕后,最显眼位置有个图标——是他头像的那只水彩小熊熊。

点开,“投喂小木偶”的小游戏正式开启了。

阴沉沉的小木偶坐在墙角,好伤心地半死不活,让人根本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点食物投喂,点衣服和家具送过去,手指不断点点点、买买买,一会儿的功夫,代表金币和体力的花花和爱心就全用光了。

然后纪锴发现,这所谓“写给他一个人”的小游戏,居然还莫名地遵守了手机游戏的基本礼节——它居然还是个能氪钱的小游戏?!

于是丧心病狂网银转账购买了一大堆花花,疯狂投喂把小木偶状态从“悲伤”变成了“开心”,又从“开心”变成了“欢天喜地”。

欢天喜地的小木偶开始会撒娇了,各种要抱抱。买给他的衣服也终于肯穿了,还在镜子前面羞怯怯地歪着头看。

视线一会儿模糊了,就擦一把,抬头看看手术室的灯,继续给小木偶买各种衣服家具好吃的。

难耐的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指的一侧已经磨得发疼。

……

……

黎未都其实知道,有人一直在他耳边温柔地跟他说话,但是没力气,断断续续地听不清。

手指被轻轻按摩,间或雨水一样的东西滴落。他很想说什么,却张不了口,想动,眼皮抬不起。

……喜欢。

只有温暖酸涩的心情,挥之不去。

没醒的那几天,真的很难形容。明明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确实看见了纪锴,就像是灵魂漂浮在一个奇怪的维度一样,看到他进进出出,照顾病床上的自己,说话、亲吻、唱歌。

看到他憔悴了不少,团团转地心急。

然后只能努力努力努力拼命和不听话的身子作斗争,终于醒了。

醒来之后的日子就好多了,从监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逐渐吃一点点东西,各种富含纤维素的食谱,纪锴给他少食多餐,一开始短期后遗症地不能说话、不能动,到恢复视力体力,每天亲亲,到扶着他下床走走,没事抱抱。

切除的肿瘤不放心又做了一次病理,确定是良性。医生说良性一般不会复发,这下皆大欢喜。

左研如释重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没醒的那几天,锴哥的样子真是吓人。周亦安跟我说那是‘正常’的,哎老周你别走我再问你一遍那叫正常吗?我怎么看都不算正常了吧。”

周亦安则只是默契地同黎未都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他挂着的风衣旁边。手心里那枚银色的、内侧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不着痕迹地滑进大衣口袋里。

物归原主。

不用我代为把它转交给他,真是太好了。

第96章

毕竟是脑部的手术,黎未都多少还是经历过了一小段间歇性失语、偶尔手脚动不了等等叫人崩溃的恢复期。

被纪锴每天安抚、照顾,用他那双有止痛功效的手轻轻贴在隐隐作痛的刀口纱布外,唱歌给他听。喂饭、洗澡,顾得黎总既觉得贴心,又无限怀疑这种类似“临终关怀”一样的细致是不是说明自己真的从此再也生活不能自理了。

各种暗戳戳地反省,胳膊腿都好的时候没有全身心地热爱生活。

等那些后遗症逐渐消退,可以正常吃饭和被扶着下床活动后,病床上的黎总又开启了人生新篇章。

或者说,开启了每天……被猥亵的新纪元?

趁没人来的时候,他家熊宝宝会默默锁门、关上窗,骑到床上来压住他。

各种亲,各种身子蹭着身子,偶尔借用他的手伸到衣服下面贴在滚烫的肌肤上,偷摸摸又喜滋滋地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带有那么一点点情色意味的亲昵动作。

“未都……”

性感的低吟,总让人心跳脸红。

其实之前在家里的时候,纪锴对他的身体也一向存在着很强的依赖。黎未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人家那么健康、有活力的身子,容易欲求不满也很正常吧?

所以作为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他每次都尽力把大熊熊喂饱、花式折腾餍足。但有的时候,也会偶尔故意坏心眼地故意几天不投喂他,等着看他反应。

好在纪锴是个很直接的人,不会玻璃心想七想八,更不会把欲望吞在肚子里委委屈屈地过日子。

被晾得忍不了了,就会主动对他进行强力的勾引和挑逗。本来就是荷尔蒙大杀器,故意穿得很露爬到床上低声喘着气、月光抚过肌理诱人的背脊,再轻轻咬住一根白皙的手指难耐地望过来的时候……

这种勾人的渴求,总能让黎未都理智短路。

化身野兽一样疯狂亲吻,拥抱,粗暴无比地让他眼角落下生理性的泪水,让他发出满足的呜咽。一遍一遍用身体和灵魂确认自己对他来说确实是“有意义的”。

所以,特别喜欢他毫不掩饰、像这样缠自己的样子。尤其喜欢像这样抱住他的腰,感受他身子慢慢磨过来抵住,近距离享受他的饥渴,还有被亲吻擦过耳垂、颈子的麻痒,轻轻低喘声的迷离——能够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被爱着”。

眼睛里的温度,拥抱时的小心翼翼,也能清楚地传达到绵绵的爱意。

唯一伤不起的是,最近用的药物有抑制勃起的副作用,被这样爱抚过,居然起不了什么生理上的反应?!

“……”一个力不从心的攻,大写的悲哀。

让人家正值大好年华、荷尔蒙满溢的雄性生物每天忙着照顾、做饭、伺候,顺带禁欲了大半个月之久,简直没用到极点,超级自责。

“我要是下个月还像这样,你怎么办?”

耳边传来了纪锴低低的笑声,手指继续在他身上乱摸:“那我就继续这样‘望梅止渴’呗。”

“……”

“我最近吧,很确定柏拉图式的恋爱绝对存在,不但存在,还挺值得深入探究的。”

虽然,每天抱抱蹭蹭根本不能尽兴发泄,过程总是很痛苦,更别说当下整个身子菟丝子一样颤在别人身上,呼吸都不稳。从身体深处源源不断蠢蠢欲动着干渴的战栗和想要融为一体的情欲,好像根本没什么立场说些什么大话。

可就是这样要人发疯的接触,灵魂却觉得很舒服、很享受、也很满足。

每天照顾、按摩、送饭喂饭,窝在旁边小床上凑合,却一点也不觉得劳累疲倦,这可能就是深爱一个人的感觉。

……

黎总很郁闷,谁跟你柏拉图。

弱到了要被人用“柏拉图”这样的词汇来宽慰,是可忍孰不可忍!

终于挨到出院,为了庆祝,大家一起去赢健的羊肉馆子撸了一顿大餐,纪锴给黎总单独叫了粥,硬不给他吃油腥的东西,幸好基友团大家很有良心,硬是架住纪锴给他狂塞烤串。

当晚,去了新房子里过夜。

新家的沙发买得超级大,本来是为了冬天的温馨的电壁炉边看电视的同时温馨地抱抱睡的,当晚,被黎总征用证明了自己雄风不减,从此纪锴对这个沙发不忍直视。

“你悠着点,悠着点行不行来日方长不要逞一时之快,伤口还不一定好全了回来脑溢血就完蛋了,啊……”

“呜,你……混蛋,我都让你……”

“你他妈轻、轻一点!”

轻不了。毕竟个把月禁欲过度的可不止纪锴一个,黎总也是久旱逢甘霖直接石乐志。从此这个沙发的功效就再也没正常过。

……

世嘉董事长周仕飞因为非法拘禁而被拘留调查。黎总委托左律师找了最牛逼的民事律师,顺路告了他一发伪造、变造居民身份证,查实后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视。

两罪还没开庭,目前还在看守所里待着。

黎未都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联合黎母把公司彻底抢了不说,让他的资产化为乌有不说,还进行了后续追杀——同在一个S市富豪圈子里混,复仇女神王洛蕊跟他那早就情感不和的妻子是认识的。

然而,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王洛蕊认得她妻子的“好闺蜜”。

富豪圈的闺蜜情,很多时候连“塑料花”都算不上,最多是卫生纸花。还动不动就互相较劲,暗戳戳嫉妒,最爱干的事就是背地里互相揭短。

“要我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夫妻俩都不是好东西,最毒妇人心。”

“你知道吗,她老公原来结过婚的,带了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过来!结果她特别嫌弃那孩子,有两次故意让保姆带出去,就把那孩子一个人放路边了。”

“第一次放,被好心人给送回家了,第二次才真被人抱走了。她老公当时要靠着她家的财力,也不敢说什么,后来发达了,两人为这事天天打架。”

“不过也是报应,后来他们夫妻俩怎么都生不出孩子,查了一下,男的精子存活率低、女的卵子也不行,好几年搞试管、又弄收养的,后来也不知道为啥都没成。她也说过后悔的话,说早知道就留着那个小男孩了。”

黎未都得到这样的消息特别难受。回家看着在厨房忙碌的纪锴,记得答应过以后再也不能有任何事瞒着他,还是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然后,两人一起找过了S市很多家孤儿院、社会福利机构。

其实纪锴的小外甥有个小特征,在左手拇指侧边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一样。纪锴深深地记得,那时候姐姐刚看过一个电视剧,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死前被女主在拇指轻轻咬了一下,就留下了一个这样形状的胎记。

她有时候会拿着小婴儿的手指把玩,给他的手上也沾染淡淡的橘子清香,整个人巧笑倩兮的:“该不会,我们小嘉也和谁上辈子缘定今生了吧?”

所有的孤儿院和福利院里,没有人说见过那样的胎记。

可最后,小外甥最后还是找到了。

那是在某个正在上映的电影上。纪锴从那个少年出场的第一幕,就觉得他的样子有些熟悉。白皙的皮肤、弯弯的眼睛,有种清纯易碎的气息,样子跟他姐姐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诡异的是,整个故事的背景,也和他姐姐的故事出奇地相似——男主角年少时,亲眼看到出轨老爸将妈妈推下楼梯摔死,从此之后封闭心灵,只将一切不能说的伤痛发泄在画纸上。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老师带领天才画家走出阴影的励志故事。

少年拿着画笔的手有好多处特写,左手的拇指上一道浅浅的红色胎记。

这部片子是夏导继那部在南美拍摄了三个月的巨作之后的又一力作。上线后风评极佳,貌似又有将各项大奖一扫而空的潜力。

整部影片中,尤其备受瞩目的便是少年男主角——夏导的儿子夏天。还在念高中,之前没有任何演艺经历,却在人生第一部 戏展现了天才般的实力。

……

“老爸老爸,你们明年不是要去瑞士吗?正好我同桌夏天也申请了去那留学交换。你们在同一个城市,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呀~”

“……”纪锴一直还在想,要怎么去问朱琰关于他的同学夏天的事情,结果,朱琰直接把夏天带到他们家里来“混脸熟”了。

“我老爸还有黎叔都可好了,你到那边可以去他们家里蹭饭,想吃什么跟我老爸说,等我放假去看你,养不肥我找老爸麻烦!”

近看,更是和姐姐像到不行,手指上的胎记也丝毫没有假。

女企业家王洛蕊又出动了庞大的关系网,跟夏导夫妻的圈内密友已经多方证实了——因为难以怀孕,夏导夫妻俩现在的儿子夏天确实是收养来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夏天自己更是被瞒得严严实实。

一整个炎夏,纪锴夫夫几乎每天都在忙着带孩子们玩。

今天溜冰场、明天甜品店,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纪锴可以确定夏天是个特别健康向上三观正的少年,也问了他一些家里的事,夏导夫妇很宠爱他,又完全尊重他的选择和决定,一家人温馨有爱,可以说是过得非常幸福了。

既然如此,纪锴觉得就不要打扰那一家人的平静了。知道他很好,经常能一起出去玩玩,也就知足了。

“小哥哥~~”

那是某个普通的下午,一行四人从商场三楼的品牌男装店刚大包小包逛了出来,一个牵着红气球的小女孩撞到了夏天的腿上。气球飞了起来,被朱琰跳起来一把拽住,递回给小女孩,可是那小女孩不接,就是抱着夏天笑。

“哎等等,这小朋友笑起来和你好像啊夏天,什么情况,你不会还未成年就已经有私生女了吧?”

在朱琰响亮的戏谑中,纪锴恍惚地看向那个小女孩。

真的,好像夏天。

“小小,你怎么乱跑?真是抱歉啊。”一个匆匆赶来的女人把小女孩给抱了起来,训了她几句,谢了几人。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夏天喃喃道:“真是奇怪了。”

“明明应该没见过,却莫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呢。”他说着,又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自来熟,其实锴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有一种很亲切、好像早就认识的感觉。”

朱琰哈哈哈:“你本来就见过的呀,我以前带过我老爸的照片给你看的!你那时候还说比我帅呢,你都忘啦?”

孩子们在前面打打闹闹,商场里人影熙攘,纪锴觉得自己是大概是异想天开了,可还是扯了扯黎未都的袖子:“未都,你说,这个世界上有‘轮回’这种事吗?”

“有,”黎未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相信有。”

“你相信?”

“嗯,我相信我下辈子一定还会和你在一起。”

“而且下一次,我会早点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外甥线其实可以展开的,但展开的话又是各种家长里短的撕逼,算惹=w=。。。

小夏天15章出场过,实际已经成年了,但收养他的家庭无法推测其真实年龄,给他写小了两岁。

第97章

看守所, 隔着玻璃“咚”地一声,周仕飞颓丧怨重的脸几乎贴在玻璃上。

真挚的愤怒几乎乱真, 好像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纪锴始终记得, 他曾经也是用这样类似的“真诚”, 一次又一次在做错事后真情剖白,求姐姐原谅回头。

“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当年的事你当然怎么说都行。”

说真的,一直不太明白这种人的思维逻辑。说爱她, 嘴上却那样对她;给公司起名“世嘉”,却任由儿子小嘉被人抛弃街头。

有些人,大概永远如此。

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为了一己私欲心安理得地践踏认真生活的人。最糟糕的是,他们的良心永远不会受到谴责。

只有加诛惩罚,才能维持秩序, 让受害者获得应有的公平。

他的儿子, 他唯一的后代, 也是将来众叛亲离后唯一的指望——纪锴把手机转过来对向他, 点开视频, 播放了一段新电影的采访宣传。

前一分钟的内容介绍了片花和大致梗概,后面出现了主演夏天。少年有着几乎和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手指拿画笔的特写有一道红色的小印记。

周仕飞愣住了, 整个人站了起来, 浑身发抖眼里闪出灼灼的光彩。手机里继而传来了制作组对夏天的一通溢美之词,美貌的主持人问他:

【能跟大家分享一下第一次在镜头前就演技爆发的秘诀吗?是不是因为有个影后妈妈, 遗传了天赋或者教你了什么小秘诀?】

【演戏的方法都是爸爸教我的,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我也没有特别出色,】夏天谦虚微笑道,【也就只是……把自己充分代入角色,想象自己就是戏里的那个人而已。】

主持人故作疑惑:【可是,戏外有夏导那么好的爸爸,戏里面的爸爸却是个逍遥法外的杀妻犯,不会感觉非常难以接受吗?】

【其实一开始还真蛮难接受的,】夏天想了一会儿,【演的时候很多时候都觉得很愤怒。像那样的男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还好最后剧情安排车祸死掉了,不然真的是老天没眼。】

主持人:【哎呀,主角本人给观众们剧透啦~】

“……”

收了手机,对面人终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摇摇晃晃、颓然坐下,之前的嚣张气焰像是被浇灭了的炉火,生腾出一阵死不瞑目的乌烟。

“希望你出狱以后,也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你就是他最鄙视的那种人,他不会想要有你这种父亲。”

“等你被放出来,我会叫人盯住你,如果你敢去骚扰他,我会连同他现在的养父夏导一起,把你过去的事情曝光在网上。”

“到时候跟大家说,角色的原型就是你。你猜,有那部电影在的情况下,就算当年的事情没有所谓的‘证据’,舆论会相信哪边?”

“你为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害我!”周仕飞喃喃。

“是她自己跳的,你怎么就怪到我头上?我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么多年千夫所指,埋名隐姓苟且偷生好不容易才又站起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辛辛苦苦一二十年,被你一夕之间全夺走,全夺走了!还不够吗?”

“不够啊,”纪锴望着他,“我们一家人,姐姐和父母三条人命。你以前也经常来吃饭,应该知道我们原本多么幸福。”

“当年的事,真相是找不回来了,可无论自杀也好、他杀也罢,统统都是你的错。你摧毁了一个爱你的人全部的信仰,夺走了一切她所珍视的东西,这在精神上也是谋杀,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委屈?”

“何况,我也只不过……是用你对待别人的方法对待你而已。你可以这样对别人,别人不能这样对你,这种想法不是很奇怪么?”

“所以,到底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纪锴走出看守所的时候,黎未都正在外面有些不安地等他。

“怎么样,饿了吗,累不累?我带你去吃寿司好不好?”

那天蓝天白云,阳光打在身上很暖。

过去,周亦安一直生怕他会陷入仇恨不可自拔、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现在纪锴真心觉得,“报复心”可能某种意义上也是热爱生命的体现。

至少,他确实帮助你清算了命运的不公。即使是时过境迁的不白之冤,但人生在世,只要自爱、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必须抱着不认命的信念。

当然,这一切很多都还要归功于他有一个特别好的爱人,附加给力的丈母娘。

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身边。

……

……

启程去瑞士之前,夫夫两个人收拾了很多行李。

小学时姐姐给用小红绳扎好的“三好学生”、运动会长跑冠军奖状,学历、学位证书,户口本、教师资格证,房产证。这一切,纪锴歪头看了看,这好像就是他的前半生了。

最后合上盖子之前,在最上面又小心地放了一本结婚证。

红色的小本子,他的后半生。

旁边黎未都的箱子里,有一册贴了各种小彩条的黑皮小本子。特别眼熟,之前总放在书架上,纪锴一直以为是黎总的私密日记,很有礼貌地从来没翻过。

“你盯什么?可以看。”

黎总看他眼色的技术可谓一流,面无表情把本子递了过来。纪锴翻了翻,那居然是一本手写菜谱,里面全部是他爱吃的各种菜色,重点颜色标记、精确到什么厨具、几分几秒,活像是一本认认真真的高三生听课笔记。

真的是……

在无尽的小日常里,总是不经意间都能点滴感觉到绵绵不绝的宠爱。

出国前几天,黎未都陪纪锴回了一趟老家。

小城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个人打一把外伞面是黑色、里面绘制着星空的伞,就这么雨中无目的地漫步。

这是纪锴成年之后第一次回来。

因为,终于有让人彻底安心的人陪着,才敢回到这个记忆中封存的地方。

“小的时候吧,课本里总说‘春雨贵如油’。”走在古镇城墙外,把手伸出去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家这边总是没事就下个小雨,哪儿贵了啊?”

“后来又学了‘冬天来了,小燕子往南飞’。然后我也想不通,咱这儿不就是南方吗,还要往哪儿飞?”

“噗。”黎未都突然笑了,抬起袖子遮着,纪锴完全不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

“不是,我知道、我知道你老家在这,”黎总忍了忍,“但总觉得你好像应该是北方人。”

比如说,东北大汉什么的。

“……最近对你太好,你皮痒了是不是?”

这么说着,却是重重扯了一把人家的小蛮腰。把他拽到身边,顺便将大伞又往他那里倾斜了一些。抬起头,发呆仰望着伞中梵高的天空。

爸爸,妈妈,姐姐。

你们看到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幸福,非常幸福。

……

……

转眼冬去春来,两人已经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生活了一段时间。

阿尔卑斯山很美,整个国度也如传说中一般景色如画。然而小镇没有地铁,公交车贵的要命,人们做事特别缓慢,在超市排个队结账能等到腿酸,很多方面真未必比国内哪里发达。

坚定了纪教授毕业后马上回国,在S市开个工作室的信念。

这几天,黎未都连线国内的新游戏项目工作,每天不修边幅黑框眼镜,特别繁忙。

纪锴于是削木头做设计之余,每天给他做饭吃、吼他起来活动、帮他按摩太阳穴。心里暗暗开心,最近,似乎总算教会了一心想为他放弃全世界的黎总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无限纵容让步妥协,而继续坚持了喜欢的码农工作。

纪锴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两个人在一起,本来谁也不该为对方牺牲太多。而应该坚持属于自己的优势,并肩战斗,然后与对方分享最真实的自我。

夏天的学校,就在隔壁的小镇,周末经常过来蹭饭。

那周国内高中也放暑假了,朱琰赶忙坐飞机来玩,顺便捎带来了一些国内的消息。

叶氤后来没有在娱乐圈继续发展,跟朱凌道了别,说要开始新的生活,从此彻底离开了众人的生活圈。

沈潜也回了美国。其实纪锴出国临别那天,他有来送机,只是混在纪锴一大堆鬼哭狼嚎的基友里淡淡笑着,并没有能多说几句话。

后来在微信里,会偶尔联系一下纪锴,最新的消息是申请去了心仪的大学念喜欢的科系,学得很认真。大概每隔几个月会PO一下状态,各种全A的成绩单,配上各种“得意洋洋”“我最牛逼”的表情。

朱琰一来瑞士就玩疯了,各种待着不走。黎未都刚好又忙,纪锴那段日子只能每天团团转伺候一个老公俩儿子,做好吃的带上街陪买东西,充分体会了一把“丧偶式育儿”的苦逼与成就感。

某天累得腰酸背痛,趁着闲暇想换换脑子,掏出手机翻一翻国内信息,被当天的热搜吓了一跳。

榜首关键词“朱凌”+“熊宝宝”,整个人都想吼卧槽搞什么鬼!都一两年没联系了,还隔了半个地球,这、这!

“哦,热搜的这个‘熊宝宝’,是我小叔养的狗啦。”

纪锴:“你再说一遍?”

“他养了个泰迪,起名叫熊宝宝,都养一年了。”

纪锴切得气味像shi一样的蓝纹奶酪都不切了,只恨不得一刀怼案板上。

奶奶个熊的,艹,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不是?你他奶奶的才是泰迪!

后来看了视频,才终于消了点气。原来朱凌那天是抱着狗狗在直播,狗全程不听话,他就只能一直在那碎碎念:“熊宝宝,你还敢不敢惹我生气?”

“敢不理我?挺牛啊。”

“你最近怎么那么不听话,你是不是以后都不听我的了,说,你到底是谁家的狗子!是不是想跟别人跑了?”

然后就哈哈哈笑。笑着笑着,突然“哇”地哭了。粉丝反应很大,纷纷猜测这小可怜到底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老爸,你就别在意我小叔了,他一直不就那样么?”朱琰拍了拍纪锴,“给他多点时间,他总有一天肯定是能走出来的。”

纪锴:虽然我不需要安慰。但你这话实在太豁达了……感觉不像是本人能说出来的。

朱琰:“嗯,是黎叔教我的。”

纪锴很不解。夜里躺床上一问,黎未都对国内的事情居然比他门清,也早就知道朱凌养了条狗的事。

“啥,半年前小琰聊天的时候跟你说的?”他都没跟我说这些事,怎么跟你说了?!

“嗯,说了。”

纪锴翻身骑上去,一副悍匪逼供的架势:“你还敢“嗯”?!说起来,最近夏天好像也总是跟你比较亲,你天天那么忙也说不上几句话,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一个个拐走我家孩子的?难道前几天师父教我的瑞士乡村传说版山毛榉木蛊惑人心的巫术,被你在一边偷学走了?”

月光下,黎总目光清澈,一派真诚:“不。主要是,我比较能解决孩子们生活中实际遇到的一些(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

“……”

“而且,小琰他比较相信我,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有一天,问了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他问我说,是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不要选择这辈子最喜欢的那个人才好。他说看着他小叔的事、再看我们的事,总觉得是不是有必要找人先练练手,再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纪锴:“卧槽,那孩子哪里学来的那么歪的三观?我去找他谈……”

“不用了吧,我应该已经跟他说明白了。”

“和谁在一起,在什么时间爱上什么人,这些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我也跟他说了,在以前的感情里,我们也都曾经全部投入,交付了毫无保留的心意和一生中最好的时光,虽然遗憾,但并不觉得后悔。”

而那些血淋淋的摸爬滚打,痛苦的摸索、探究,失望绝望然后苦思冥想的日子,也确实打磨了棱角,让我们都变成更懂得珍惜的人。

而说出这些话的黎未都,看着朱琰若有所思的样子时,心里却有一些别的想法,最终只是默默祝福,没有说出口。

如果是你们的话,我希望你们能不被生活打磨。

一开始就开朗明媚地遇到最好的幸福,开开心心走过山山水水、看到蓝天飞过的信鸽,收到鲜艳的玫瑰花和充满热情的信,永远不被辜负。

……

那天,夏天说带朱琰去他们学校玩,晚上住宿舍隔天再回家,纪锴不疑有他。

好容易孩子们不在家,黎未都的项目也阶段性结束了,一下子两个人就像是“孩子终于去上大学了”大松一口气的父母,马上也盘算着自己出去嗨上一把放松放松。

黎未很快就已经在网上查好了路线攻略。

瑞士这边居民讲德语的居多,好在精雕大师师父英语也不错,纪锴才不至于日常抓瞎。一整年下来,以一个曾经名校副教授的学习能力拼命补德语,最后还是学得磕磕巴巴、颠三倒四。

而同样是一年的时间,黎总的德语已经流利到如履平地了,还很平静地摊手表示:“没觉得有什么难。”

之后日常的买东西和出行,自愿充当人形翻译机,在超市里大肆解释罐头上都写了啥么。纪锴总是一边小崇拜小叹服,一边暗暗觉得找了个这样的对象真是大赚特赚。

“这条路……好荒凉,不是说要去看野花?是不是开错了?”

黎未都慢悠悠开着小车:“抱歉,可能是我弄错了。”

“不不不,其实吧,跟你在一块,景色好我看景色,景色荒凉我看美人。”

黎未都被哄了,忍着一丝浅浅的笑。他其实是故意选这条路的,常有人说,想要“惊喜”就是得懂得“欲扬先抑”、“制造反差”,但他又实在舍不得让熊宝宝期待落空太久,于是磨磨蹭蹭乖乖翻过了早就查好的小山头。

明明一侧是秃的,翻过去却是一大片深绿色的山谷,红色黄色的鲜花遍地盛开。

纪锴完全震撼。这、这风中摇曳的样子,是动画片里面才有的场景吧……传说中‘开满虞美人的山坡’?

在这种童话世界一样的地方很纯洁地躺了一会儿,微风垂着花儿点头,看着蓝天上偶尔小鸟扑棱而过。肚子饿了,黎总拿出便当包。

纪锴:为什么是鱼?

黎未都语重心长家长脸:“一周总得吃一次鱼,你不能仗着身体好就太挑食。”

关于这方面的辩论,其实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翻新过很多种花样。什么“不爱吃说明身体不需要”,什么“生长在内陆的熊就不吃鱼”,大熊熊如今在小森林的美景里盯着眼前的美人,行吧,没肉吃干脆吃你。

然后,黎总淡定脸掀开了第二层,是肉沫蛋卷,纪锴有那么一点点开心了。

然后,第三层,这饭盒居然还有第三层。

红烧肉!

终于开始有那么一点点get到,今天可能是“充满惊喜”的一天。

有些小感动。未都最近那么忙,却还不忘在普通的休息日里展示“爱的仪式感”。这些小的设计……会不会很费脑子?仔细想了想,却又不然。

因为,关于惊喜的灵感,在爱情里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纪锴自己也一样,每一次看到美好的事物,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未都。好看的衣服,第一反应就是未都穿上会不会很合适,有趣的物件,第一反应是未都会不会喜欢。

这样长此以往、日积月累,关于浪漫的惊喜、礼物的主意简直信手拈来。

比如他最近比较得意的送给黎未都的小礼物,就是他亲手雕刻的一只镂空的纸板灯。小王子的主题,点亮之后会倒影在地上一片猴面包树下的玫瑰花和小狐狸。

后来因为黎未都特别喜欢,他又给他雕了一版“大森林里的熊熊和小木偶”,晚上在家里落下倒影,好像身在森林里一样。

……

酒足饭饱,在充满野花香气的大自然里睡了个午觉,黎总又一车把他带到了一方小瀑布。

黄昏时分的阳光照得瀑布一片金黄,晕得人的心都恍惚著跳个不停。通往瀑布一只小木吊桥,栏杆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刻了情侣名的同心锁。

真的是秀恩爱无国界,纪锴以前走过日本、俄国,河边的情人桥上也总能见到这种锁。钥匙丢进河里被水吞没,就此情定终生、再无退路。

瀑布边的小山坡上,有一方白色的小教堂。

里面透出隐隐的光亮,黎未都扯了扯他:“偷偷溜过去看看?”

纪锴平常挺喜欢小冒险,可又有点怕一个马克思主义唯物论者没事探头探脑的亵渎了不太熟悉的神灵。结果黎未都倒是一改平常谨慎的个性,双手在木质的雕花大门上用力一推。

空荡荡的教堂开启了,一地布置好的、亮闪闪的小蜡烛。

“……”

他的小木头灯,也一定在星夜下的小教堂的某个角落,因为地面被投下了一整个世界,有森林,有玫瑰花、小狐狸……

一会儿愣神的功夫,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已经缓缓传来。

修长白皙的指尖熟练地划过琴键,纪锴这才发现黎未都今天其实穿得很帅——瑞士的夏天不怎么热,于是他一身一本正经的白衬衫、领带衬着灰色的薄西装外头,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他跟人家腻歪了一天,为什么一早没感觉到!

以及,黎总你自学德语专业八级也就算了,这钢琴十级的本事怎么也从来没跟老子说过?!

都老夫老妻了,突然又变得那么陌生而有魅力,让人有点心慌意乱啊。

小心脏一突一突地,映着天窗落下来的满室星辉,把那首《星空》从头到尾听完。在最后结尾的音节时,纪锴果断一把把人从座位上捉起来,狠狠摸了一通。

“?”

“不是……你刚才的样子太帅了,我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我男朋友。”

“呃,不对。”

已经领证了,还什么男朋友啊啊啊?纪锴一边脸发烫一边努力思索,等等,今天到底什么日子?结婚纪念日明明是冬天啊,初吻纪念日也不是夏天,未都生日刚过去不久,自己的生日差得老远……

“乱猜什么,”黎总揉了他脑袋一把,“我只是想给你特别完美的一天,和是不是节日、纪念日什么的没有关系。”

纪锴略有疑惑,视线从眼前俊美的男人,缓缓向下到他诱惑的腰身,白皙的手和黑漆的琴,教堂黑夜里不太明显的彩绘玻璃,以及外面静谧的夜色。

“……很完美了。”

音乐、烛光,满地小森林投映着两人的倒影。于是他们两个也在这森林里,和小王子、玫瑰花、狐狸、小熊和小木偶开开心心在一起。

“确实已经……不可能比这更完美了。”

“哦?”黎未都垂下眼眸,又抬起一丝浅笑,清纯羞涩中有一点小小的狡猾。

“其实,应该还有进步的余地吧?”

说罢,一只手放进口袋里,一只手拉起纪锴的手,缓缓单膝跪了下去。

END


喊卡之后的小剧场——

虽然已经领过证了,但这人特别追求“仪式感”,纪锴明白。

之前医院里的那段,粗制滥造不浪漫,所以直接无视不算……唉。行吧,随便他折腾吧。

“咦……”

唯一想不通的是,戒指放在手心很重、很漂亮也很有设计感,指纹什么的简直异想天开帅呆了,只不过为什么……蓝宝石也镶在里侧啊?

“呃,我就是问问。”

黎未都无言以对,这叫低调奢华!而且男戒的话,蓝宝石放在外面很奇怪吧,会很像女戒看起来特别奇怪吧!还有你的关注点怎么那么歪,还能不能好好求个婚了!

“噗——”

低沉声音从角落响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存在的,你们继续。”

没有光的角落里阴影攒动,红点一闪一闪。左律师扛着摄影机,戚扬帮忙hold麦,还有羊肉摊主赢健啥也不干纯吃瓜。所有能弄到假期的闲人,都被黎老板报销机票过来了。

“偷偷录个视频,赢健你看你!”

“不能怪我,我笑点本来就低啊!锴哥刚才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哈……”

黎总忍了忍,你们就不能再晚一分钟等我说了背好的台词,等他说了“好”再来添乱?!

不过,算了吧,反正……还有婚礼没办呢。

98番外:相遇的N种可能性01

冷飕飕的大堂里, 纪锴又拿出一支烟。

刚要点, 桌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一个没见过的号码。

一瞬间还以为是小妖精见没通过验证,直接电话上门了。

登时满脑子鸡血, 接起来就准备怼,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BOSS!BOSS你在哪?一区服务器刚才崩溃了, 急需抢修!”

什么BOSS?纪锴直直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把电话递给黎未都。

这就是国产手机的牛逼之处,双卡双待。

直接接收了土豪那挂掉手机无处安放的sim卡,就是那么任性。

……

“纪锴, 你再买一次试试,这次应该可以了。”

凌晨两点,五星级酒店房间, 大开的日光灯下,正并排开着两台大屏电脑。

这边黎未都屏幕上一堆奇形怪状的代码, 并开着语音远程和属下联络着。那边纪锴则在画质极佳的《繁荣》网游界面,正鼠标操纵着女侠一蹦一跳在拍卖行里尝试交易。

“不行, 还是无法购买。”

“奇怪了,不可能啊?”

起初,纪锴真心觉得这是极其不人道的。

老子难过啊喂!老子都他妈那么难过了!

虽然硬撑着没怎么表现出来,但是真的, 满脑子都是那只再也不是独一无二、跌落神坛却还在傻笑的Q版熊宝宝, 至今看整个世界都还有点抽象。

结果, 黎总丧心病狂不顾他死活不说,居然还拉做苦力,帮忙抢修他们公司出品游戏的新漏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褪去,白昼初现,系统终于恢复运转。

纪锴突然又觉得,他或许该谢谢黎未都。

真的,要不是一整夜盯着网游里的短裙女侠,使用“轻功”各种上房揭瓦,并幸灾乐祸没心没肺地乱点NPC看台词呵呵呵傻笑。这一夜,到底要怎么熬过去?

哭又不能哭、吼也不好吼、睡更睡不着。难道要数一夜天花板上的几何图形,彻底体会什么叫凄凄惨惨戚戚么?

现在好了,不知不觉天亮了。

白天总不至于像夜一样难熬。纪锴去洗手台拿凉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眼眶发黑、有点憔悴,但明显更帅了。

是真的更帅了。

纪锴觉得自己大概就适合这种有点儿困倦、又潇洒不修边幅的造型。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挤出一抹笑,嗯——无懈可击。像老子这么帅气性感,都恨不得跟自己组CP,就算将来回笼投放市场,也注定是一等一的抢手货。

到时候朱凌啊,你就守着你的小白斩鸡,咬着小手绢盯着老子的好身材,默默后悔去吧!

纪锴那边自顾自对镜帅成十二分男神。

可同样熬了一夜黎总的样子,就完全跟“帅”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呃,你还好吗?”

“嗯。”

嗯个P,根本就是“非常不好”好吧?

脸色又青又白,跟刚从墓地里挖出来的僵尸似的。

酒店的自助早餐其实非常好吃,光是那个鲜虾蒸糕,纪锴就回去拿了三次。而黎未都只勉勉强强吃了半只煎蛋就不行了,回房路上踉踉跄跄,捂着胃部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你不是发烧了吧?”进了门,纪锴手背探了探黎总的额头,“不烫啊。只有胃难受?你这胃病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吧,带药了吗?”

黎未都恹恹倒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纪锴帮他盖上毛毯:“这样,你写药的名字给我,我出去帮你买。”

……

雨还是不小,不过最近的药店就在两百米开外,纪锴直接问前台小妹借了把伞就跑去了。

“呃,进口药?”

“是啊,先生您写的这个药,好像是要快一百美金一瓶的。像我们整个A市,恐怕都买不到的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应该预算到是这种展开才对。

“那……先给我先来点普通的胃药?”

普通的胃药,黎总不肯吃。

纪锴默默想起以前姐姐养的那只小土狗。宠得不行,用进口狗粮把嘴喂刁了,普通狗粮居然摇摇尾巴不屑一顾了。

那神情,那嫌弃,和眼前的黎总惊人地相似。

是!就你金贵!

普通人胃不好都能正常吃药,朱凌也照吃,怎么就你大少爷不行?德性!

烧了开水,直接按倒硬灌。

却没想到黎大少是真的普通药品不耐受。没过多一会儿,不仅没止住疼,直接嘴唇都有点发白了,整个人窝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看起来不仅疼得厉害好像还冷。

但,怎么会冷?两只毛毯已经都盖在你身上了,普通人早被捂死了好吗?

手伸进被窝去一探,艹。

确实冷!皮肤冰一样,毛毯里全汗湿了到处黏黏的,能不冷么?

“算了算了,咱去还是赶快医院看看吧,你这盗汗盗的,太不正常了。”

“我没事……忍一会就好了。”黎总声音闷闷的,“我讨厌医院。”

讨厌医院?纪锴记得上一次听这话,还是从四岁的小外甥口里。

黎总哟!你都快死了,还闹什么小孩子别扭!

懒得理,一把将人粗暴地拽了起来,也不顾反抗喊疼各种不服——总之,不能死老子手上,不然倾家荡产赔不起。

187cm,真的是只有骨头就足够死沉。何况都那么死沉了,还特么的可着劲儿挣扎!

酒店门口,出租车已经在等。好容易废了九牛二虎的功夫把人弄上车:“师傅,去你们这最好的医院!”

“好嘞。”

“不要,不去医院,”快死的黎总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去华新二期小区……城东的那个。”

“呃?”纪锴愣,“那是哪儿?”

“我家。”

哈啊?

“家里……应该还有药。”

纪锴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黎未都,有点心疼,一只手放上去帮他熨帖着抽搐的胃部:“您老这不是疼糊涂了吧?这儿可不是S市啊!”

“知道,我妈……住这儿。”

呃,你妈?

你妈……不是已经被你爸给打死了么?记得那次为小妖精打架时朱凌说的,黎未都当时也没否认。如果不是事实,一般人都会否认的吧?

但这话纪锴可不敢继续细问。

……

……

黎未都的母上,目测是铁板钉钉的没死。

不然,就只能说明纪锴见着鬼了。

但那实在太不像鬼——脸蛋红扑扑的,身材娇小,看起来很温柔。虽然确实上了年纪,却莫名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轻飘飘感。特别是此刻双手交叠在胸前,用闪亮亮少女心爆棚的的眼神看向纪锴的时候。

“未都已经睡着啦?”

纪锴点点头,轻轻拉上房门。

“辛苦你了,刚才在里面照顾了他那么久,真是太麻烦你啦!吃水果吗?来来来坐!”

纪锴礼貌性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回头却发现阿姨正在原地站着,偷偷星星眼欣赏他的臀线ing。

“……”

“呀~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谁让未都每次带回家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帅呢?阿姨原来以为戚扬和卫轩已经没法超越了,原来还藏了个你呀!叫纪锴是吧?是模特儿吗?身材真是没话说呀!”

阿姨,您还……真、真活泼。

“这身材!唉!真羡慕你能那么健康啊!你看未都他整天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弄得那么瘦又病怏怏的。你以后去健身什么的,拉着他!逼他一起去,不去打电话给阿姨,阿姨叨叨他!”

“……”

这位阿姨,着实是热情且有才华。

吃个水果而已,直接摆了一整盘不说,还颇具艺术美感。苹果削成兔子形状、火龙果雕刻成小刺猬、哈密瓜直接削成小黄鸭。

“阿姨这刀工不错呀,学过?”

“哪能呀,嘻嘻……就自己闲得无聊喜欢刻东西而已嘛。哎我拿给你看看哈,我昨天用萝卜头刻的小脑斧!”

一只橙色、有些干纹、惟妙惟肖的胡萝卜小老虎落在掌心。

纪锴愣愣地,眼前缓缓浮现起了小时候的那个家。不大的七十平米房子,油烟的厨房、昏黄的灯,姐姐的样子已经模糊,清脆的声音却仍清晰地响在耳畔。

【爸妈,你们快看哇!看小锴用萝卜头雕了个小老虎!】

【哇,雕得还真不错!】

【哈哈哈也不错啊,将来上学没出路,还能去做个木匠混饭吃哈哈哈。】

手机铃响,将纪锴从回忆总扯了回来。一时间忘了装了黎未都sim卡,更忘了免提公放的事情。

青年声音从对面传来,响在整间客厅:“未都,你现在在家?”

旁边的黎未都妈妈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小氤?是小氤吗?”

“阿姨?怎么是你?”

“小氤,未都他……”

黎未都妈妈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叶氤打断了:“我有急事找他,你快让他听电话!”

“小氤你听阿姨说,未都他病了。胃疼得动不了,才躺下。你有什么急事先跟阿姨说?”

“什么?”电话那头声音瞬间提高,满是急躁,“算了算了,阿姨你会操作电脑吧?我在家里电脑上放了一首单曲DEMO,你帮我找出来发给我手机行吗,我现在急用!”

“电脑?可是小氤,未都现在我家,在A城,不在S市啊。”

“不是吧?搞什么!没事乱跑什么?阿姨你让他听电话!或者直接跟他说,叫他赶紧开车帮我回去拿!A市离S市也不远,不堵车也就一个小时车程吧,来得及的!”

纪锴目瞪口呆。

都说了,胃疼,站都站不起来了!小妖精你是选择性耳聋?

“阿姨你就跟他说,说今天导演给我介绍了万里大哥!就是那个洛予辰还有林宝妮他们几个的制作人!他说喜欢我的音色,愿意听一下我的DEMO!这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个人可是业界有名点石成金、捧谁谁红的!!”

“今天下午他就要走了,还有两三个小时,我必须亲眼看到他收下我的DEMO才行!否则像这种随口的许诺,对那种重量级的前辈来说别说隔一两天了,可能过一两个小时就会变卦的!”

“小氤,”黎未都的妈妈咬了咬唇,努力平静了呼吸,“那孩子……未都他刚才差点疼得昏倒,你都不关心一下他病得怎么样么?”

“……可他那不是老毛病了么?每次也都那样不是吗?

黎母愣住了,纪锴更是风中凌乱,青筋突突开始跳——虽然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但听得老子这暴脾气哟!

“小氤,你……听阿姨一句话吧。”

片刻的沉默后,黎未都的妈妈缓缓道:“你现在确实年轻、好看,有好多人喜欢、有好多人追捧。你确实有资本仗觉得什么人都配不上你,可以任性地随便挑、随便选,随心所欲去追逐各种新鲜的人或事。”

“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就算你再怎么骄傲,也不该去随意伤害别人,更别说是真心爱你,一直再旁边默默保护你的人。”

“未都是真的很喜欢你,也很珍惜你。”

“如果你多少还有一点爱他,就对他好一点;如果不爱他,也请你跟他好好说清楚,不要再吊着他。”

纪锴在一边听着,阿姨不愧是阿姨,说起话来娓娓道来、以理服人。没想到电话那边叶氤冷笑了一声:“阿姨,恕我直言,你本来就是叔叔后来娶进门的,根本也就不是未都的亲妈,不必装得那么关心他吧?”

女人愣了愣,好看的眼睛里漫上一抹雾气。

哎哟尼玛。

纪锴受不了了:“来来!阿姨,给我!我来跟他说!”

“叶氤是吧?”

纪锴靠近手机,脑子里过的是梁实秋先生《骂人的艺术》——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人不骂人。骂人是一种情感的发泄,尤其是愤怒的时候。

他自认为平常是有点损,却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但这一刻完全处于,强忍着没有在叶氤和他的祖宗之间加各种各样的动词,把话说成这样已经算是足够克制了。

“你是脑子被淹过了,还他妈进的都是一百度沸水是吧?”

“他在这边疼得都快死了,你是耳朵被黄鼠狼叼了还是良心被鸡踩了?讲真的,人家黎总就算不是你男朋友也是你金主对吧?狗还知道对主人摇尾巴呢,你这小白眼狼倒是真有意思啊?”

纪锴非常意外。

因为今天的霸道总裁黎未都,竟然是“非西装革履”的状态。

应该是出来得非常着急,就连额前的头发都没有装模作样地梳上去,完全不是之前高高在上、俾睨众生的姿态。看着年轻了好几岁,整个儿只像是个刚工作不久、焦头烂额的青涩上班族。

普通白格子衬衫,居然还扣错了一只扣子,袖口散着,豪华袖扣不见踪影,没系领带。

脸上戴了个黑框眼镜,把好看的上挑单眼皮遮在下面,整个儿低调普通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标志性的身高和大长腿,看起来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

“小氤!我到处找你!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喜闻乐见,总裁的眼里只有小美人。

99.番外:相遇的N种可能性02

“你看看吧,早就说你会红会红, 干什么要那么早结婚!?”

“宣传都说你单身。你长得好,男友女友粉那么多, 要是被爆出来结婚的事对你前途影响多不好?何况现在的你啊,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经纪人每天在耳边如是抱怨。

整天被这种话洗脑,导致朱凌渐渐也有点信了这个邪。

心里就开始不太平衡了。回到家后,也开始看纪锴各种不顺眼起来。

各种没事找事、挑刺、冷淡、寻衅,纪锴好脾气一直忍他。直到某天, 或许是终于忍到了一个爆发点, 突然间什么也懒得说了。

就这样自顾自笑了几声,摔门走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回家, 就这么音讯全无。

朱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却倔着一股气心说谁怕谁, 你爱回家不回家!我现在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 难道还要我去找你求你不成?

于是也拎包出门, 一心投身工作, 两个人大概两三个月没见面。

两三个月, 少数在家,多半在外。

渐渐发现自己半睡半醒间, 经常会下意识收拢手臂。然后触及一片空荡荡的, 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身边……本来应该是有个人的,一个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那人的身材很棒, 腰腹摸起来精壮柔韧又弹手, 整个身子总是又暖又滑腻, 简直是健康活泼与性感情|色的完美平衡。

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家的。

有个喜欢他的人在家等他,看到他会露出笑容。

……

爆红之后的几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阶段,朱凌也逐渐从虚名和掌声中清醒了过来。

在外面有多么受欢迎、多么花团锦簇,回到家面对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时,就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自问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业?金钱?梦想?但事业金钱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和爱人家人在一起过得幸福快乐。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家,还是四壁徒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纪锴回来过的痕迹,落了一层浅灰,冷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打开电脑,最近的搜索里,居然跳出来一条叫做“离婚协议书应该去哪个机构领”。

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如遭雷击、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的难受感觉,他至今都记得。

快要失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马上发动所有资源去找,各种上门态度真诚认错反省。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小心无比地跟在身后努力哄。

也是那次,他对纪锴整个人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原来……那个人平常对他无限度溺爱、纵容,可醒过来翻过脸的时候,却也可以果断地挥剑断情丝、不留半点情面的。

原来尊重是相互的。

作过头了,踩着人家底线,人家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

如今,那种糟糕无比的感觉随着爱人嘴角的那抹笑意,又铺天盖地落回了身上。

“熊宝宝……”

他的声音开始发涩、放软:“你别生气,我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你先、先带他去医院,我先上楼去给小氤找个住的地方,然后我马上去过找你!其他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纪锴不依不饶:“刚才好像是说让我道歉是吧?行,对不起二位,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锴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呜……”

黎未都摇摇晃晃,眼看着已经站不住了。纪锴“啧”了一声,干脆一把把整个人捞了给抱起来,大步往车子那边走。

187的男人啊……就算单有骨头也着实不轻,还好平日里勤加锻炼。

身后朱凌还在纠结:“纪锴!我、我……”

“行吧,不废话了!我干我该干的事,你干你该干的事去!”

“锴哥!那,我一会儿就去医院找你!你等我啊!”

……

“难受……呜……”

“行行,知道知道。”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纪锴腾出一只手,帮黎未都捂上抽搐的胃部。

“没事,没事啊。你再忍一下,医院马上就到了嗯?”

声音低沉温柔,人却一路不爽地猛踩油门。

奶奶个熊你算老几?

凭什么老子还要送你去医院,老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医院急诊部,土豪单间。

纪锴简直服了,这苦逼总裁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前后一共就问了一句“黎总,你真打叶氤了么?”。

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可以是简单直白的“打了”或者“没有”。

黎总却明显被这个问题给刺激到了。

本来捂着腹部半死不活躺着,看脸色都入土一半了,却垂死病中惊坐起,整个人差点摔到床底下去。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咳……咳咳……”

“他……当着我的面删信息,所以我……咳,声音大了点……他反锁了房间不让我进去,我才会砸门,吓着他了是我不对,可是……”

“……”

“黎总。”

“嗯?”

你要演情深深雨蒙蒙,也在叶氤面前演啊?

在我面前演有什么P用?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的话,我在想能不能……先替我把这支狂犬疫苗给报了?”

说着,伸出仍带着牙印和碘伏消毒印记的古铜色胳膊,手中白色账单上清清楚楚,破伤风一针,十七块四毛四。

“毕竟,我手上这几口都是被你家那条吉娃娃给咬的。加上车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一起算三十吧?”

黎未都唇角抽了抽,刚才的委屈情绪已然抛之脑后。

……市井小民的人生他不懂。

他只记得,买衣服那天,他刚谆谆教育过眼前这个朱凌家的地摊货色原配。

好心跟他讲,想要留住爱人的目光就要学会修身养性。实在做不到,起码也要努力装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温柔贤惠有内涵一点。

不要时不时就暴露出那种遭人嫌弃的庸俗、小气、心无大志抠抠巴巴的居家过日子态!

事实证明完全白说!这人简直没救!

……

破伤风的收费条又“哗哗”在眼前被晃了晃。

黎未都努力忍了忍,没忍住:“你真连这区区几十块钱都缺?”

“黎总,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这是你方责任的问题。咳,虽然前几天才给我买了好贵的衣服,但咱们一码算一码好吧?”

不说衣服倒也罢了——黎未都闷哼一声,胃又气得火烧火燎起来。他今天这一身,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地摊货背心!

换了一件比地摊货黑色小背心更难看的地摊货迷、彩、纹小背心!

好几万的衣服白买了,简直烂泥糊不上墙!

本来还想谢谢他把他送到医院,算了……呜!妈的疼得躺不住了!

“黎总,是不是真的很疼?”

“……”

“黎总,黎总,要不要我帮你叫护士?”

叫护士有什么用!药也吃过了点滴也打上了!医生都说忍一会儿等药效进来就好了!

“你……出去。”

“……”

“钱我会给你报……加倍给你!烦,别在我眼前晃。呜!”

虾子一样侧卧蜷缩在床忍着抽痛,一只温暖的手,却忽然从背后不轻不重地隔着被子覆在他肚子上。

黎未都人一僵。纪锴一只腿踏在床上,几乎抵着他的后背整个人弯过腰来,一脸认真,感觉就像是下一秒便把他整个人捞过去抱住一样。

他、他想干什么?黎未都有些凌乱。

“你别动。你让我放一分钟。”

“……”

“朱凌的胃也不好。他以前一疼起来我就这么帮他捂着,很快就不疼了。他总说我这方面有特异功能。”

黎未都好气又好笑,从没听过这么扯淡的伪科学:“朱凌哄你逗你玩的话你都能信?”

“……是真的有用。”

是真的有用才有鬼了!

秒针一格一格地转过,一分钟过去了。

竟然真不疼了。

这是巧合。

只是巧合!是刚才输液的药起了作用!

“黎总,你就承认我有特异功能呗?”

“……你把手拿开!”

“哦。”

“呜……”艹!

就在纪锴的手拿开的一瞬间,腹部陡然一阵爆痛。黎未都手掌几乎捣进了内脏中,感觉整个人连脑子都发空发疼,冷汗涔涔沾湿枕巾。

“你看吧。”

那只手压了回来,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吸着空气。平复呼吸后面色难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我可能是真有特异功能。”

“……你走。”

“啊?”

“你走开,别烦我!我才不需要……”

“黎总,你跟叶氤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这样啊?”

纪锴笑而露齿。时隔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在家里要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朱凌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自大、别扭死倔又口是心非——确实挺招人烦的,也怪不得~人家叶氤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

“……”

手下人的身子僵住了,空气中出现了诡异的静谧。半晌,不正常地颤抖起伏起来。

纪锴愣了愣,心说不是吧……

总、总裁……你不是、不是开你个玩笑就把您给弄得悲伤逆流成河了吧?

弱弱推了黎未都的肩膀一两小下,那人红着眼、满是怨怼地回过头瞪他,虽然没哭但是也快了,像是一只充满了气强忍着的河豚,随便一戳就要全盘崩溃炸掉。

哎,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纪锴觉得真心滑稽——你那天当面骂老子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市井没气质没衣品没内涵活该遭人嫌弃的时候,老子可是内心MMP,脸上笑嘻嘻的啊!

给足你面子了吧?没当场哭给你看,没让你下不来台吧?

所以,我说你什么了啊?怎么就难以接受了!

所以黎总你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玻璃心啊?这样看,那跟你家小美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都天生碰瓷党是吧!

“你看看吧,早就说你会红会红,干什么要那么早结婚!?”

“宣传都说你单身。你长得好,男友女友粉那么多,要是被爆出来结婚的事对你前途影响多不好?何况现在的你啊,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经纪人每天在耳边如是抱怨。

整天被这种话洗脑,导致朱凌渐渐也有点信了这个邪。

心里就开始不太平衡了。回到家后,也开始看纪锴各种不顺眼起来。

各种没事找事、挑刺、冷淡、寻衅,纪锴好脾气一直忍他。直到某天,或许是终于忍到了一个爆发点,突然间什么也懒得说了。

就这样自顾自笑了几声,摔门走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回家,就这么音讯全无。

朱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却倔着一股气心说谁怕谁,你爱回家不回家!我现在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难道还要我去找你求你不成?

于是也拎包出门,一心投身工作,两个人大概两三个月没见面。

两三个月,少数在家,多半在外。

渐渐发现自己半睡半醒间,经常会下意识收拢手臂。然后触及一片空荡荡的,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身边……本来应该是有个人的,一个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那人的身材很棒,腰腹摸起来精壮柔韧又弹手,整个身子总是又暖又滑腻,简直是健康活泼与性感情|色的完美平衡。

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家的。

有个喜欢他的人在家等他,看到他会露出笑容。

……

爆红之后的几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阶段,朱凌也逐渐从虚名和掌声中清醒了过来。

在外面有多么受欢迎、多么花团锦簇,回到家面对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时,就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自问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业?金钱?梦想?但事业金钱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和爱人家人在一起过得幸福快乐。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家,还是四壁徒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纪锴回来过的痕迹,落了一层浅灰,冷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打开电脑,最近的搜索里,居然跳出来一条叫做“离婚协议书应该去哪个机构领”。

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如遭雷击、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的难受感觉,他至今都记得。

快要失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马上发动所有资源去找,各种上门态度真诚认错反省。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小心无比地跟在身后努力哄。

也是那次,他对纪锴整个人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原来……那个人平常对他无限度溺爱、纵容,可醒过来翻过脸的时候,却也可以果断地挥剑断情丝、不留半点情面的。

原来尊重是相互的。

作过头了,踩着人家底线,人家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

如今,那种糟糕无比的感觉随着爱人嘴角的那抹笑意,又铺天盖地落回了身上。

“熊宝宝……”

他的声音开始发涩、放软:“你别生气,我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你先、先带他去医院,我先上楼去给小氤找个住的地方,然后我马上去过找你!其他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纪锴不依不饶:“刚才好像是说让我道歉是吧?行,对不起二位,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锴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呜……”

黎未都摇摇晃晃,眼看着已经站不住了。纪锴“啧”了一声,干脆一把把整个人捞了给抱起来,大步往车子那边走。

187的男人啊……就算单有骨头也着实不轻,还好平日里勤加锻炼。

身后朱凌还在纠结:“纪锴!我、我……”

“行吧,不废话了!我干我该干的事,你干你该干的事去!”

“锴哥!那,我一会儿就去医院找你!你等我啊!”

……

“难受……呜……”

“行行,知道知道。”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纪锴腾出一只手,帮黎未都捂上抽搐的胃部。

“没事,没事啊。你再忍一下,医院马上就到了嗯?”

声音低沉温柔,人却一路不爽地猛踩油门。

奶奶个熊你算老几?

凭什么老子还要送你去医院,老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医院急诊部,土豪单间。

纪锴简直服了,这苦逼总裁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前后一共就问了一句“黎总,你真打叶氤了么?”。

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可以是简单直白的“打了”或者“没有”。

黎总却明显被这个问题给刺激到了。

100.番外:相遇的N种可能性03

他做得最错的事,大概就是那天没沉住气,往餐桌上怼了一把西瓜刀。

“行为艺术?”

大明星朱凌傍晚回家,顺手把某奢侈品限量款银灰色外套往衣帽架上一丢, 修剪精致的发梢闪过银粉耀眼的光泽。

……

纪锴抬了抬眼, 看向冰箱上的日历。

算来,这人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么早回家了。

做艺人的, 人红工作忙是好事。

问题只在于, 有些人……到底是忙工作去了, 还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事去了, 或者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人去了, 可就不太好说了。

低笑一声, 幽幽点起了支烟。

“哟,这屠龙宝刀还拔不出来呢?”朱凌拔弄了几下矗立在餐桌上那纹丝不动的刀, “劲儿真大!怎么?咱家饭桌怎么惹着我熊宝宝了?”

如果心里没有鬼, 别说平白看到桌上插把刀了。

就算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在家抽烟,也早该嚷嚷了吧。

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套路——人自己藏了亏心事,就没底气挑别人毛病。

“谁惹了我, 你真没听人说起?”

大明星往机器里哗啦啦倒咖啡豆, 一脸的无辜,“到底怎么了啊宝贝儿?”

“今天,你在外头的‘宝贝儿’, 找咱家里来了。”

“……”

“……”

某人面不改色。咖啡豆一颗没洒。

影帝啊这是。

到底是谁在网上天天追着骂“朱凌光有一张脸, 演技完全是cosplay水准”的?

……

机器的轰鸣声传来, 满屋飘香。

继而身旁沙发狠狠一沉。

身材好颜值高、穿着深V黑T恤半露着好看胸膛的大帅哥在身边坐下,一手端着黑咖啡,一手地把纪锴整个人搂了过去。

身上是淡淡古龙水的香味,CK one summer限量版。纪锴记得他们第一次跟他相遇时,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动的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朱凌穷困潦倒。

这样一瓶香水,是他整整半个月的跑夜场收入。

但朱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使吃不起饭也要追求品味,即使交不起房租也不肯向现实妥协。

一个空怀着满腔热情的落魄歌手——纪锴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脆弱迷茫,却仍倔强地眼里有光的样子。

彻底沦陷的那晚,朱凌刚又被一家酒吧告知“以后不用再来了”,灰心地抱着吉他,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无声颤抖。

纪锴伸过手去,整个儿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人。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略凉的肌肤。

半晌,他听到那人努力压抑的鼻音:“锴哥,也许我根本没有才华,也许……这一辈子都没人愿意听我唱歌。”

“我听。”

纪锴收紧手臂:“你还有我。你写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真的。”

“朱凌你别怕、别担心,别想太多。你就好好写歌、唱歌。我养你,别有后顾之忧,别怀疑自己的才华。”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大红的。”

“你的歌会有非常多的人听到。会有灯牌,会有个人演唱会,会有好多粉丝在台下为你欢呼尖叫。”

……

人生一向充满讽刺。

偏偏朱凌最晦暗失意的那段日子,却是纪锴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朱凌,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一根筋有多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早知道就不要倾家荡产送他一步步融进去。

每一次上镜,每一次曝光,每一点粉丝的积累,都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深爱的那个人,造就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顶着无限光圈的大明星。

朱凌开始背上各种各样虚假的“人设”,更从沉默寡言的单纯青年,变成了有名的“幽默”“傲娇”“逗比”“毒舌”。

渐渐,朱凌赚了不少钱,不用再靠他养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锴哥”变成了“宝贝儿”,“宝贝儿”又变成了“熊宝宝”。

熊……艹。

嫌弃老子一身肌肉你直说!喜欢纤腰白腿的小鲜肉你早说!

你他奶奶的才是熊宝宝!

……

……

“来来熊宝宝,快跟我形容形容!我在外头的‘宝贝儿’长啥样?要是个美人,我还真考虑去认识一下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长得是真没话说,只可惜胆小如鼠。”

“哦?”

“他就那么点儿高,小蛮腰美人,皮肤特别白,染的一头金毛。”纪锴坐着比了一个高度,“门一开,我低着头看他,他抬着头看我。”

“估计是想来找茬,却但没想到体格差距那么大,直接被我给吓得转身跑了。”

“噗——谁叫我家熊宝宝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荷尔蒙爆表的魅力拔群!”

大明星笑得颠鸾倒凤,终于放下心来抿了口咖啡,继而伸手过来就想捏纪锴QQ弹弹的古铜色胸肌。

纪锴阴测测推开那人,斜眼威慑性地看了看餐桌上那力透桌背闪着寒光的刀。

“熊宝宝,你误会大发了。”

“肯定是私生饭又跟到家里来了呗!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注意!不然,我叫经纪人找个房子我们搬家吧?最近听说西城那边的新别墅区……”

纪锴摇摇头,阴测测一笑。

“不是粉丝。是你一直忘不掉的那个初恋白月光。叶氤。”

身边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但不愧是个具有影帝潜质的好苗子,一秒就恢复了笑意:“哦~是他啊?奇怪,虽然在同一个圈子,但还真没怎么联系过。”

“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来还钱的!”

“……”

“宝贝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巧遇上他。他车抛锚了助理又不在,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帮他叫了修理顺便垫了几千块。”

“哦?”纪锴看了他一眼,“咱家大明星日理万机工作繁忙,这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英雄救美’这么高难度的事件?”

“什么‘美’!不过是多年不见的熟人,顺手帮个忙而已!确实是点巧,但不也有句古话说是‘无巧不成书’么?”

“嗯。所以,你俩的那本,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

“我去!熊宝宝你也真够损的!《水浒》!必须只能是《水浒》!”

呵,水浒。

梁山上要是有一个长成叶氤那样“清丽动人”的“好汉”,估计能写一本长的《淫浒传》?

“是真的!我跟叶氤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你不至于吃这么久的陈年酒醋吧?何况,我跟他那时候也根本没有交往啊!”

“就因为没交往,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锴宝宝!”对方无奈脸,“你得相信你老公我!我承认,前年刚红的时候我是有点自我膨胀,惹你伤心难过了。但即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是吗?!”

“我真的已经知错改正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这两年~是不是非常乖的啊?”

平常总是高冷脸的帅气大明星发出了嗲嗲的鼻音,还违和感爆棚地摆出了小狗爪放在脸边。

恶意卖萌是犯规的。

但确实成功卖出了纪锴的一丝动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其实熊宝宝,你偶尔能这样我倒是挺开心的。”

见纪锴表情有所松动,朱凌立马狗腿地抓住人家粗糙的手掌摩挲起来,并闪耀起一脸的情真意切。

“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久没看到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有有点魅力的,是吧?”

……

……

后来纪锴每次回想起这天,都会叹服于朱凌经过多年演艺事业磨砺而大幅飙升的演技。

当年的耿直二货成精了。

如今人设巧、嘴巴甜、段数高。

竟在他生生往桌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仍做到了力挽狂澜。

反而衬得他巨蠢无比。在没有拿到实锤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怀疑。

导致那对狗男男反侦察能力直线up,更让自己的抓奸、离婚之路,丛生了不少魔幻现实主义的波折。

纪锴抬了抬眼,看向冰箱上的日历。

算来,这人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么早回家了。

做艺人的,人红工作忙是好事。

问题只在于,有些人……到底是忙工作去了,还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事去了,或者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人去了,可就不太好说了。

低笑一声,幽幽点起了支烟。

“哟,这屠龙宝刀还拔不出来呢?”朱凌拔弄了几下矗立在餐桌上那纹丝不动的刀,“劲儿真大!怎么?咱家饭桌怎么惹着我熊宝宝了?”

如果心里没有鬼,别说平白看到桌上插把刀了。

就算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在家抽烟,也早该嚷嚷了吧。

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套路——人自己藏了亏心事,就没底气挑别人毛病。

“谁惹了我,你真没听人说起?”

大明星往机器里哗啦啦倒咖啡豆,一脸的无辜,“到底怎么了啊宝贝儿?”

“今天,你在外头的‘宝贝儿’,找咱家里来了。”

“……”

“……”

某人面不改色。咖啡豆一颗没洒。

影帝啊这是。

到底是谁在网上天天追着骂“朱凌光有一张脸,演技完全是cosplay水准”的?

……

机器的轰鸣声传来,满屋飘香。

继而身旁沙发狠狠一沉。

身材好颜值高、穿着深V黑T恤半露着好看胸膛的大帅哥在身边坐下,一手端着黑咖啡,一手地把纪锴整个人搂了过去。

身上是淡淡古龙水的香味,CK one summer限量版。纪锴记得他们第一次跟他相遇时,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动的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朱凌穷困潦倒。

这样一瓶香水,是他整整半个月的跑夜场收入。

但朱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使吃不起饭也要追求品味,即使交不起房租也不肯向现实妥协。

一个空怀着满腔热情的落魄歌手——纪锴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脆弱迷茫,却仍倔强地眼里有光的样子。

彻底沦陷的那晚,朱凌刚又被一家酒吧告知“以后不用再来了”,灰心地抱着吉他,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无声颤抖。

纪锴伸过手去,整个儿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人。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略凉的肌肤。

半晌,他听到那人努力压抑的鼻音:“锴哥,也许我根本没有才华,也许……这一辈子都没人愿意听我唱歌。”

“我听。”

纪锴收紧手臂:“你还有我。你写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真的。”

“朱凌你别怕、别担心,别想太多。你就好好写歌、唱歌。我养你,别有后顾之忧,别怀疑自己的才华。”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大红的。”

“你的歌会有非常多的人听到。会有灯牌,会有个人演唱会,会有好多粉丝在台下为你欢呼尖叫。”

……

人生一向充满讽刺。

偏偏朱凌最晦暗失意的那段日子,却是纪锴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朱凌,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一根筋有多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早知道就不要倾家荡产送他一步步融进去。

每一次上镜,每一次曝光,每一点粉丝的积累,都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深爱的那个人,造就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顶着无限光圈的大明星。

朱凌开始背上各种各样虚假的“人设”,更从沉默寡言的单纯青年,变成了有名的“幽默”“傲娇”“逗比”“毒舌”。

渐渐,朱凌赚了不少钱,不用再靠他养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锴哥”变成了“宝贝儿”,“宝贝儿”又变成了“熊宝宝”。

熊……艹。

嫌弃老子一身肌肉你直说!喜欢纤腰白腿的小鲜肉你早说!

你他奶奶的才是熊宝宝!

……

……

“来来熊宝宝,快跟我形容形容!我在外头的‘宝贝儿’长啥样?要是个美人,我还真考虑去认识一下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长得是真没话说,只可惜胆小如鼠。”

“哦?”

“他就那么点儿高,小蛮腰美人,皮肤特别白,染的一头金毛。”纪锴坐着比了一个高度,“门一开,我低着头看他,他抬着头看我。”

“估计是想来找茬,却但没想到体格差距那么大,直接被我给吓得转身跑了。”

“噗——谁叫我家熊宝宝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荷尔蒙爆表的魅力拔群!”

大明星笑得颠鸾倒凤,终于放下心来抿了口咖啡,继而伸手过来就想捏纪锴QQ弹弹的古铜色胸肌。

纪锴阴测测推开那人,斜眼威慑性地看了看餐桌上那力透桌背闪着寒光的刀。

“熊宝宝,你误会大发了。”

“肯定是私生饭又跟到家里来了呗!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注意!不然,我叫经纪人找个房子我们搬家吧?最近听说西城那边的新别墅区……”

纪锴摇摇头,阴测测一笑。

“不是粉丝。是你一直忘不掉的那个初恋白月光。叶氤。”

身边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但不愧是个具有影帝潜质的好苗子,一秒就恢复了笑意:“哦~是他啊?奇怪,虽然在同一个圈子,但还真没怎么联系过。”

“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来还钱的!”

“……”

“宝贝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巧遇上他。他车抛锚了助理又不在,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帮他叫了修理顺便垫了几千块。”

“哦?”纪锴看了他一眼,“咱家大明星日理万机工作繁忙,这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英雄救美’这么高难度的事件?”

“什么‘美’!不过是多年不见的熟人,顺手帮个忙而已!确实是点巧,但不也有句古话说是‘无巧不成书’么?”

“嗯。所以,你俩的那本,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

“我去!熊宝宝你也真够损的!《水浒》!必须只能是《水浒》!”

呵,水浒。

梁山上要是有一个长成叶氤那样“清丽动人”的“好汉”,估计能写一本长的《淫浒传》?

“是真的!我跟叶氤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你不至于吃这么久的陈年酒醋吧?何况,我跟他那时候也根本没有交往啊!”

“就因为没交往,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锴宝宝!”对方无奈脸,“你得相信你老公我!我承认,前年刚红的时候我是有点自我膨胀,惹你伤心难过了。但即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是吗?!”

“我真的已经知错改正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这两年~是不是非常乖的啊?”

平常总是高冷脸的帅气大明星发出了嗲嗲的鼻音,还违和感爆棚地摆出了小狗爪放在脸边。

恶意卖萌是犯规的。

但确实成功卖出了纪锴的一丝动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其实熊宝宝,你偶尔能这样我倒是挺开心的。”

见纪锴表情有所松动,朱凌立马狗腿地抓住人家粗糙的手掌摩挲起来,并闪耀起一脸的情真意切。

“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久没看到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有有点魅力的,是吧?”

……

……

后来纪锴每次回想起这天,都会叹服于朱凌经过多年演艺事业磨砺而大幅飙升的演技。

当年的耿直二货成精了。

如今人设巧、嘴巴甜、段数高。

竟在他生生往桌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仍做到了力挽狂澜。

反而衬得他巨蠢无比。在没有拿到实锤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怀疑。

导致那对狗男男反侦察能力直线up,更让自己的抓奸、离婚之路,丛生了不少魔幻现实主义的波折。

“朱凌!你等一下!”

大明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叶氤苍白着脸咬着嘴唇,颤抖着拨通了朱凌的号码。

朱凌的手机换了新款,应该很好用,至少接别人的电话无障碍。

至少在这一刻之前,叶氤都不愿意承认原来真的只有他的号码打不进去。

“你换号了?还是把我拉黑了?是他逼你这么做的?”

无人的走廊,安静得听得到滴水声。

“可是朱凌,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你爱的是我不是吗?!”

滴答滴答,好像血水落在地上,叫嚣着不甘心。

101.番外:相遇的N种可能性04

“不能, 想也别想。”

“……”帮忙拿个衣服而已,怎么就想也别想了?

“我不帮人搓背。”

你妹啊。

黎总送睡衣进来动作很谨慎。

从开启一条缝的门里飞速伸了一只手进来。扔了就躲,好像生怕纪锴会突然大开浴室门把他拖进浴室里吃掉一样。

嗯?纪锴挑眉, 这贞洁烈夫的反应还真他妈有意思。

那件睡衣怎么说呢……目测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睡衣。不分上下身,统共一条带子系在腰上,一走路露出大腿根,相当的风骚。

但怎么办呢?男宾部睡衣统共就这一款,没得选。

纪锴推门出来,路过门廊的镜子认真欣赏了一下自己诱人的身姿,耳边刺耳地传来黎未都不耐烦“啧”地一声。

奶奶个熊轮得到你啧么!

愤然抬眼,土豪却并不是在啧他,而是拿着一只插在墙上的吹风机,正在兀自阴云密布地皱眉不爽。

大哥。

二十分钟前你先洗的!

从洗完就开始摆弄那个吹风机, 现在老子都进去又出来了, 你头发还是湿的呢?

“怎么了,不会用?”

“这吹风机坏了!”黎未都没好气,“什么破店!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一,要是真的坏了可以打电话叫前台来换,那么长的时间您老都只顾着怨天尤人去了?

第二……

纪锴把吹风机拿到手里, 按了按钮确实没风。但墙壁显示的这插口是屋里唯一的应急电源, 理论上应该不是没电。

啊!

左试右试, 吹风机终于“嗡”了一声——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把手的地方松松的有点儿怪怪的呢, 原来捏紧就能上风了!

和普通的吹风设计是不太一样, 也不怪没脑子总裁找不着。

嗡嗡嗡,嗡嗡嗡,热风滚滚吹出来。

“黎总,给,好了。”

嗡嗷……到黎未都手里,瞬间死掉。

“黎总,你要捏住这儿。”

嗡嗡,嗡嗷……

“捏住啊你!一松开当然就熄火了!”

“捏住还怎么吹?”

“捏住怎么就不能吹了?一边捏着一边正常吹就是了啊!”话说大学浴室里的公共电吹风为了预防浪费好多都是这样设计的吧?

“怎么一边捏一边正常吹?是要我玩杂耍?”

呃,黎总你……当年一定上的是什么高端大气只使用24K金吹风的圣艾利斯顿大学吧?

“坐好。”

“你、你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

看那土豪僵硬着身子,一脸的巨型防备怀疑状。纪锴就想不明白了——在这位黎总眼里,他的人设到底是得有多伤不起?

苦情黄脸婆。

兼精虫上脑饥不择食的人形泰迪?

耳边缓缓回响起了一首歌,歌词欢快地唱着“掀起了你的头盖骨……”。真的,如果能撬开黎未都构造神奇的脑子,那里面一定是个异常疯狂的世界。

懒得解释,不客气地推了一把黎未都示意他坐正,嗡嗡嗡捏响了吹风机。

……

粗糙的指尖在微长的头发里面,有些粗鲁草草了事般地快速撩过。

黎未都棺材板脸低着头,感觉热辣辣的风吹着后颈。突然,也不知道触到了哪一点,一阵细微的电流陡然激起了一股奇异的战栗,顺着头皮走下来,直接爆炸到全身神经。

整个人狠狠一个激灵。

热风拂面,随着指腹紧贴着头皮一下下轻触、撩拨,胸闷、耳鸣。

头脑开始发涨,眼前景物开始抽象。像是呻|吟一样羞耻的声音生生从齿缝里倾泻而出。还好吹风机声大掩盖了一切。

黎未都咬牙屏息,嫌弃万分地皱了眉,打从内心坚决抵制这等低劣的诱惑。

然而,视线里又不幸赫然出现了一双蜜色的大腿。

纪锴绕到前面,心不在焉帮他吹刘海。于是直接满眼修长结实、形状完美的腿不断地晃晃晃。

呼吸困难……

恨恨抬头,刚把视线从腿上移开,又不幸对上睡衣里若隐若现的饱满胸肌。

……

黎未都是个游戏公司的老总。

此刻仿佛一个苦逼的NPC小人,从悬崖上落下去已经磕掉了一半的血,然后又被山崖下的小怪围殴,血条见红之后,再被赶过来的BOSS一击K.O。

吹风机声音淡去,整个人气若游丝。

“……你,到对面坐下。”

“嗯?”

纪锴不明所以,大咧咧在床上坐下。

“腿!腿给我并拢!”

“……”

可恶啊!故意的吗?!

在车上时把手伸到他背上乱摸,洗澡又故意让他送睡衣进去!现在又……

所以,是寂寞熟|妇在家备受冷落,想要在外面找寻安慰?

还是说,想要勾引他来报复朱凌?

黎总脑中飞马走兽。纪锴则拿着还有余温的吹风,兀自猜测着对面土豪又在寻思啥,怎么表情又开始伤不起了。

难以形容。反正各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张脸憋得千变万化,已经都不是“胀气的鱼”这么温和的形容词能够描述的状态了。

不过……低头看看自己,确实坐姿不雅。胸露一半,大腿根也叫人看光了。

忙掖了掖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

屋子里明明灯光昏黄暗淡,黎未都被那抹笑容刺目晃眼到想哭。

简直……日了狗了。

黎未都从小的家教和生长环境,使得他用词一向高雅文明。但在这一刻,那四个字已经不能更贴切。

……

说良心话,朱凌家那口子,虽然衣品low得让人想报警,但长相……真心不能算难看吧。

底子还是不错的,要是认真打理一下……

朱凌也是!怎么不知道帮他好好弄一下?

算了算了,有些人可能就是那样的吧,明明有好东西在手上,却硬是没有自觉。

管他的。

……睡觉!赶紧睡觉!

往床上一栽,滚烫的呼吸贴着丝质的枕巾热得难过。

疯了。

居然满脑子都是腿、腿、腿!

作为公司总裁,黎未都这些年来可没少被人投怀送抱各种勾引过。毕竟他们公司出品的游戏《繁荣》一直都是真人秀的大热节目,娱乐圈豁得出去的美人又多,腿好看的也不少,各种狂蜂浪蝶的野路子他都开过眼。

从来都是一副冷漠脸的不为所动。

甚至气得有几个勾搭不成的小贱人到处宣传他说不定根本X无能。

所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不就是个大腿而已?还是别人家已婚妇男的腿,有什么可看的!赶紧睡觉!

……

屋里灯已经熄了,外面继续暴雨不停,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刚准备睡,旁边纪锴的手机突然亮了,铃声是朱凌一首蛮红的歌。

黎未都翻了个身,空气中飘荡着他隐隐的不满。

纪锴则抱着被子爬起来望向屏幕。唇角缓缓勾起,融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宠溺。屏幕的光点盈盈照进他微眯起的双眼,侧脸的轮廓很好。

“锴哥。”

朱凌的音色一向极有辨识度,无论是歌曲还是说话。

“嗯,工作结束了?今天这么早?”

纪锴的声音也在空荡的房间里缓缓扩散起开来。

低沉、浸透着一种朦胧的柔和,隔空击打在听的人的皮肤上又是一阵强烈电流,附带起惹人心扉发颤的战栗酥麻。

不、一、样!

这和黎未都这一整天听到的这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他他他……对着朱凌的时候,音色居然会变得那么沙哑、温柔!就好像电话那端接是一个要他哄的小婴儿一般,简直又暖又宠又溺!

艹……滚!

谁要听你们两个起腻!烦!

好在纪锴也清楚不能扰民,拿起手机掀开被子下床,就拖拉着鞋往门边去了。

“锴哥,我想你了。”

一句话,沾染着寂寞的夜的冷涩,简直十二万分的真诚。那头的影帝,最近演艺水平越来越炉火纯青。

纪锴低低笑了,同时开门出去。

电话的声音被墙壁阻隔了几秒,“咔擦”一声门锁响,那人又跺着脚被活生生给冻回屋里来了。

……

进了水的手机,仍然是免提公放效果。纪锴朝黎未都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锴哥,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想你了。” 朱凌低沉磁性的声音絮絮一清二楚,带了些莫名的怅然失落。

“嗯,知道。我知道。”

“你都不想我!”电话那边突然委屈。

纪锴懵圈。

“你要是想我,你要是想我你不会说‘我知道’,你会说‘我也想你’!”

“呃,”纪锴连忙哄,“想想想,我当然也想你。”

“我提了你才说,一点都不真诚!”

“……”

旁边黎未都简直要疯了,抬手用被子捂住耳朵——朱凌撒娇无理取闹,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不能忍的事情!

然而,接下来的走向却更超出他的忍受范围。

电话那头竟然、竟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压抑的哭腔!一向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朱凌不知道在委屈个什么鬼,叫人登时浑身不舒服。

“锴哥,你都不想我,都不关心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空荡荡的,有多寂寞!我一直在等你电话,你都不打给我!”

“但是,不是你跟我说的你赶戏忙,让我没事别找你,等你打给我就好了么?”纪锴大概也很少见他这样,声音里满是无奈,“朱凌,你怎么了?是工作出了什么事还是谁欺负你了?你不是正在影视基地拍戏呢吗?”

“嗯,我是在拍戏啊。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不行吗!”

纪锴哭笑不得:“好好。乖,工作这周末就结束了对不对?你再忍几天,一收工我就开车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那边涩然哽咽,纪锴甚至可以想象到朱凌拼命点头的傻样子。

“锴哥,我好想见你。”

“……知道知道。”

“要是不下那么大的雨,我现在就想直接回家。我什么都不想拍了!只想跟你、跟小琰咱们三个在一起……”

纪锴忙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外面继续着瓢泼暴雨,一点也没有小下去。

“朱凌,我这边没事,不急着挂电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跟我说,我会陪着你,别憋着,嗯?”

“锴哥,”那边涩然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都是反的,别怕。”

电话那边一阵默然。半晌,声音才再度响起,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锴哥。你还记得那天吗?就是……就是咱们结婚后第一次过年,回家看我妈那回。”

纪锴愣了愣。

暗夜之中,整颗心猛地收紧。

朱凌倒也心比天大,车子在黎未都家门口的栅栏小花园前缓缓停下来时,他居然一个人在副驾睡了,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美人赌气先进了房子,摔门巨大一声。

“那黎总,我也回去了。你和你家叶氤……好好过哈?”

其实不好好过也没关系,只要别再来打扰老子就行。

希望就此别过,青山绿水永不相见吧。

黎未都点了点头。垂眸转身吱呀推开花园的小白门,纪锴却又鬼使神差叫住了他。

“等等黎总,我最后再诚心请教一句,叶氤他……真有那么好?他到底哪点好啊,你们都那么护着他?”

朱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初恋白月光,这事纪锴婚前就知道。

那个时候他既不以为意也没计较过,只觉得朱凌提起那人时既青涩又愤愤然,多少还带点委屈的样子非常可疼可爱。

朱凌空间里,一直收藏着叶氤的照片。

虽然只有三张,一张是毕业手册上的一存证件照,一张是几乎看不清脸的整个年级集体的毕业照,还有一张是抓拍在背景里模糊的侧脸。但朱凌就这么供着、常年舍不得删。

纪锴同样纵容了他。

毕竟谁也都年轻过——纪锴自己虽然没有初恋白月光,但是好基友里面有人是有的。

他听过基友对初恋各种极尽美好的描述,大概能够理解朱凌缅怀青春的心情。

可是,等后来叶氤也进了娱乐圈,成了个肤白貌美的小明星,当朱凌对着小妖精那无糖小饼干的广告发呆时,他就没有那么宽厚了。

说不嫉妒、不狠狠翻白眼肯定是假的。

否则也不能在打开家门后,第一次看到叶氤真人时就一眼认出来。

……

“你不了解小氤。他其实心地很善良、也很单纯。” 黎未都说这话时,声音温柔。

“……”

“只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经常上当受骗,所以得一直有人在身边好好看着他、保护他才行。”

纪锴则整个儿风中凌乱,陷入拉格朗日式震惊并陡生破坏欲。

明知道眼前的小白门小白栅栏和后面的小太阳花都是别人家的,还是好想冲上去踩踩踩!

善……?

叶氤充其量,也只是“长得善良”而已吧?

哪个哭闹着威胁别人家老公说“你不来我就要跳楼”的人能是善良的?他见过的最绿茶的存在都没脸干这种事吧!

纪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觉得上天不公。

老子才是真善良无害好不好!人品也板正得很!无奈却长了一张凶了吧唧的彪悍脸,于是分分钟没人管没人问,没人在意老子好不好。

正沮丧着感受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黎未都又补了一句。

“而且,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一辈子对他好。”

……呵呵。呵呵。

典型的痴情霸道总裁人设——“这个世界上我只宠你纵你对你一个好,别人在我眼里都是piece of shit”。呵呵哒,望天,有人真是天生命好,嫉妒使我丑陋。

然而,真的抬起头望向黎未都的脸,纪锴却愣住了。

“噗”地一声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一句动人的情话。

哈哈哈,哈哈哈。

绝!对!不!是!好!吗?

正午的阳光打在黎未都的脸上,让他立体的脸庞几近透明,更显得俊美如铸、眉目冷峻。但纪锴分明看到,那单眼皮下狭长好看的双目中,正“闪出一丝诡异的光”。

形容不好。

反正就不是“正常人”眼里会出现的光彩。

让人轻易联想到什么发条橙子、孤儿怨、电锯惊魂、蜡像馆之夜等等一系列惊悚片。

结合叶氤之前的那句“总有一天要被他杀掉”的言论……呵呵。

突然心里就平衡了。

叶氤是他家朱凌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个子小小、腰细细、皮肤白白,整个人感觉甜丝丝亮晶晶轻飘飘的。

正牌男朋友长得既帅又有钱,又一门心思只对他好。

典型玛丽苏小弱受人人爱设定。让纪锴简直怀疑那货是不是小说里的白莲花穿出三次元来祸害众生了。

哈哈哈哈,结果恶人自有恶人磨,被一个神经病缠上了啊!

有钱又怎样?帅又怎么样?对你好又怎样?半夜躺在这种人身边吓都吓死了吧!一想到那小美人每天回家,都要要直面这种变态变态、无尽关爱的“一辈子对你好”眼神有多么心塞心累,纪锴就感觉从今往后在睡梦中都能笑醒过来。

“你笑什么?”黎未都脸色一沉。

在他背后,阳光透到小花园中,清绿的叶子一颤一颤。

“啊,我?我……噗,我笑黎总您长得好看呗。”

“……”

“站在你家院子这些向日葵前面……嗯,特别显得精神。”

“……”

“是真的好看!黎总您不但帅,还帅得独树一帜。去演电视剧肯定比朱凌红!”

对方缓缓转过脸,表情古怪地看了几眼阳光下金色灿烂的向日葵,薄唇无意识抿了抿。

黑色琉璃珠一般的眸子微光一闪,继而飞快地皱眉垂眸,冷硬并略带烦躁的脸颊上微微浮现出一抹不协调的微红。

哎哎?

等等!

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位黎总不就是个瞧不起人加僵尸脸、变态兮兮的跟踪狂外神经病土豪吗?

不就是个被照顾了一夜还不承人情,持续嘲讽力全开的超级白目男吗?

难道,只是外壳冷硬而已……

内里软萌可捏?

……

“你等一下!”

“嗯?”纪锴手指转着车钥匙吊坠,挑眉回过头。

“你还没吃午饭吧?”

总裁大人站在门口台阶上,表情十分别扭:“辛苦你那么远送我们回来……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我……

“冰箱里有昨天刚做的寿喜锅。”

呃,寿喜锅?

娱记周亦乐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八卦之源欢乐多。

是怎么样的撞破奸|情体质!竟然连大半夜牙疼过来看急诊都能撞到大新闻!

首先是在走廊,和一个匆匆而过、身形修长的低檐帽的帅男擦肩而过。

等等等……朱凌?!

好像真的是朱凌哎!他深更半夜来医院看什么病呀?跟谁来哒?有没有什么奇门八卦可挖,哎呀哎呀失误了,这次是真的没带小炮筒啊!

好在爪机在手,天下我有。

皱眉咬着嘴巴里的镇痛棉花,鼓着腮敬业无比地几步猫着腰哧溜一声追过去。跟到拐弯处,却已经不见了朱凌的身影。

咦,奇怪了,老子的水准应该不止于此啊?

周亦乐暗自腹诽,不甘心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却猛然在一间独立的半掩门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没看错吧!

那不是、不正是那位霸道总裁的民工帅哥?!

上次的总裁X民工专题,不管是小报的销量还是网站的点阅量,都十分令人满意。

当然周亦乐还是很有操守的,给素人民工兄弟的脸打了个重重的厚码,只留下让人喷血遐想的小背心好身材。

然而图片打码,心中高清无|码!

职业狗仔术业有专攻,对这号八卦中心的人物,就算是素人也一样果断过目不忘!

何况这位素人实在是很帅、很抢眼的,就更不会忘啦。

再定睛一看,那位民工坐在床边。而床上半躺着歇在床上的那位,果然还是那位钻石王老五黎总啊!

果断静音关闪光,拍拍拍,拍拍拍。

后续直击!霸道总裁深夜急诊入院,民工情人彻夜看护!感情升温!

手还放在人家胃上面帮忙按摩,感觉好温油好有爱哦。虽说应该是很不相符的两个阶层的人,却又莫名配一脸的感觉。

真是世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

……

纪锴真不是故意一夜没睡的。他很想睡,非常非常很想睡。

实在也是那个黎未都是个人才。

在他被朱凌揪出门去那十来分钟里,居然疼到从床上滚下去,满身冷汗说不出话来,硬是让医生无奈给他上了支杜冷丁。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果然十分娇气啊!

后续就彻底麻烦了。整整一夜,他都得帮那位黎总捂着,一放手那人就翻来覆去要死要活。非要医生给他再戳一针。

严格意义上,杜冷丁可是DU品啊亲!

不忍心业界精英被毒坏了脑子从此走上不归路,纪锴只能硬着头皮伺候了人家一整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才终于有了根本性的好转。医生又给开了点药,点头表示黎未都观察结束,可以收拾行李把家还了。

纪锴挂着憔悴的黑眼圈,买了点粥和菜包子上楼。黎未都则垂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掏出他Burberry经典黑的钱包。

“黎总,给报狂犬疫苗就行,几钱的早饭您就不用再给我钱了!”

何况,土豪您这是没事数钱玩呢,还是打算把那一沓红的都给我?

“收下吧。”

“黎总,疫苗加精神损失三十就行,你这给的有点太多了!”

“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算我付你的护工费。”

护工……红红一小摞,目测三五千,纪锴虽然不清楚一晚护工价应该是多少,却听人说过一晚上找鸭子的嫖资水准。

总觉得好像又被看扁了。张口想理论,又有点懒得和八成脑子有坑的病弱土豪计较。

“你待会儿……会直接回家吧?”

纪锴皱眉点了点头,下意识又想要去裤兜掏烟。

娘希匹,医院也禁烟。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去好好过。我想,朱凌他多少应该还是在乎你的。”

“……”

“像朱凌这样的条件,你肯定也不想轻易跟他离婚。回去别太闹,给他个台阶下、见好就收吧。以后体贴点,好好收拾自己、没事别吵架。我待会儿也要去接小氤,以后我们两个都多管管他们,叫他们少见面就是了。”

纪锴愣了愣。黎未都这番话实在是槽点多如狗,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

然而,这竟还没完——

“你叫纪锴是不是?”

哎哟,谢谢您呐还记得我名字!不胜荣幸!

“反正你也不上班,回去以后,多花点功夫多盯着点朱凌不好么?”

102.番外:相遇的N种可能性05

清冷风钻石高端品的身边, 却突兀地带着这么一个地摊货黑色紧身背心、破裤衩的掉价货色!

最恶劣的是——还拖拉了一双坏了一半的夹脚拖鞋!那画面简直太美没人敢看!

好在店员一个个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粗糙的客人, 也硬是挤出来灿烂热情的笑容。

……

不懂啊,不懂。

想当年朱凌在学校里, 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受欢迎的“校草”, 虽然人穷但志不短,又有才华,品味更是从来不俗。

当时也有一水有钱有貌的男女追他, 他都没有同意。搞得黎未都还有点佩服他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怎么会最后跟这种空有长相身材、毫无气质更没内涵的城乡结合部货色结了婚?

“哎呀!这位先生, 您身材真是太赞了!怎么练的啊?”

“哎呀呀您看啊!您咱们店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的身段和我家模特儿一模一样!不,比我家模特儿穿上还帅!”

“真的好有气质啊!我要激动得跳起来了!待会儿能让我们拍张照片,发出去做店内的宣传吗?”

……

店员, 果然都是为了销售量可以出卖灵魂的生物。

黎未都闲闲陷在柔软的沙发中, 听着试衣间里传来的夸张赞美声, 兀自皮笑肉不笑。

另外几个小店员也十分周到,马上端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与此同时, 纪锴也大步流星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子帅么?”

黎未都刚抿的一口茶差点没喷。

人靠衣装。

这句话原来是世间真理?

灰色西装裤服服帖帖, 上衣扣得恰到好处、出挑的裁剪将整个肌肉的形状包裹得完好。头发被店员往后稍微梳过,还给配了个假的质感平光眼镜。

明明走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刚进城没几天的糙土的肌肉民工, 走出来的时候——请问, 您是哪间大学来的归国访问学者?

黎未都忽然想起来, 之前董事会那边是不是有人提议过……想把这家私人订制男装品牌买下来?

可以买啊!

连一个这么没救的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投资一下肯定稳赚不赔!

真的, 左看右看和之前完全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他能不要自顾自脱了西装松了领带,还咬着领带在镜子前面摆出那么自恋的睡眼惺忪起床pose的话。

“你以后在家,就给我穿这样。听见没有?”

在家穿这样?纪锴呵呵,老子神经病啊,在家西装革履的?!

“这套要来,从头到脚都要,包起来。再带他试几件别的。”

“好嘞!”店员一看这挥金如土的架势,纷纷欢呼雀跃。纪锴则在旁默默回忆了一下在试衣间里看到的西装上衣吊牌标注的价格。

“黎总,这间店的衣服好贵的。”

“我买单,你别管,尽管拿。”

“……”

行!您老既然愿意当冤大头,我自然没意见!

试衣间里,小店员一边不断拿新衣来给纪锴比划,一边小小声满眼的羡慕。

“这位客人,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好有气质哦,而且好疼你啊!”

呵呵,是挺帅。只可惜,人家是小妖精儿的男朋友。

“是吧是吧。羡慕我吧?”这么腹诽着,脸上却露出白牙邪魅一笑,“他对我特好,而且特别舍得给我花钱!我就算搬空你们店,他也都照单全买,眼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啊!那先生你等一下!我家还有和围巾很适合你!哦哦哦对了再试试个帽子!”

……

黎未都刷卡的动作很帅。

纪锴大包小包,默默心算了一下价格,陡生罪恶感——真的可以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算了算了。你情我愿。何况是叶氤的男朋友,这钱不帮忙花点,最后也要给那按门铃的小妖精给花走了。

这叫为民除害。

小店员星星眼端了杯茶给他:“先生,偷偷问啊,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啊?好有气势,刷的可是黑卡啊!”

纪锴微微一笑:“他当然是霸道总裁嘛,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呀~真的!这么帅又年轻的总裁!那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啊我知道了!您这身材,您肯定是模特儿对吧!”

“不不,我就只是个普通工地搬砖的。”

“……”

“说起来我跟他,可能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有一天我们在上面施工,一根竹竿掉下去正好打着他的头,他一抬头,我俩就对上眼了。”

小店员被忽悠得一愣一愣:“那……还真是缘分呐。”

是呀,的确是个千古流传的佳话呢!

……

出了店门,大包小包抱都抱不住,黎未都阴沉着脸帮忙提了一半。

“黎总,多谢。”

单眼皮钻石土豪男若有所思般叹了口气。

“也不是我要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的,也还年轻又有手有脚的,别总想着一辈子指望别人,有空也要自己去找点事去做!像你这样一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的样子,朱凌回去看了你怎么能不烦?”

“……黎总。”

“嗯?”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工作、每天游手好闲的?”

“哪只眼?”黎未都冷冷一笑,“我都跟踪你那么多天了。你整天除了买菜、去超市,出街瞎溜达,你还过干什么?”

呵呵哒。

纪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顺路从书店买本《刑法》条文回家研究研究——现在这世道,难道连“跟踪你好多天了”这种事,都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障碍地说出来了啊?

“黎总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你怀疑的是朱凌和你男朋友有暧昧,那你成天跟踪我干嘛?”

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就算要跟踪不也应该跟踪朱凌或者叶氤才对吗?”

“我本来觉得你说不定能管管他。”

“……”

“不过,呵,看你这样子也管不住,算了。”

“……黎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脑子有猫饼?”

黎未都:“可能我们两个都有病吧。”

“你自己有病别扯上我!”

两人斗着嘴下了楼,却不知道角落处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严阵以待,在用大炮筒对着他们无声地刷刷狂拍。

拍完,闪身进了那家高级定制男装店。

……

周亦乐,资深娱记小头目。

麾下的“见光死团”,人称“娱乐圈第一八卦天团”。

自带撞破奸|情体质,妥妥的天生狗仔。上次某男星在国外和他老板秘密结婚,这事没人知道,周亦乐也是给自己放假刚好旅游参观到那座偏僻小镇的静谧教堂——直接一手酷炫信息头版头条,你说巧不巧!

今天,他也只是休假来和朋友吃饭。

没想到又扑面遇上这么劲爆的一幕!繁荣科技的黄金单身汉黎未都,带男人在高端订制品男装买衣服!?

“搬砖的?”

“嗯,是他自己说他是工地搬砖的啦。怎么说呢,手确实挺粗糙的,皮肤好像也不是太注意保养的样子。”店员如是说。

周亦乐皱眉沉思。

之前总有人传,这繁荣科技的老板黎未都和他力捧的那个小美人叶氤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他作为职业狗仔的第六感是信的,但无奈那两人住的那高档小区实在防守太严,一直拍不到实锤。

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糙帅的搬砖汉?

不过,管他呢。至少明天的新闻有的可写了!

震惊!敢信?奢侈品男装店狂买高端订制!揭露性感民工搞定总裁的十个小秘诀!

多么爆炸的八卦头条!

“宣传都说你单身。你长得好,男友女友粉那么多,要是被爆出来结婚的事对你前途影响多不好?何况现在的你啊,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经纪人每天在耳边如是抱怨。

整天被这种话洗脑,导致朱凌渐渐也有点信了这个邪。

心里就开始不太平衡了。回到家后,也开始看纪锴各种不顺眼起来。

各种没事找事、挑刺、冷淡、寻衅,纪锴好脾气一直忍他。直到某天,或许是终于忍到了一个爆发点,突然间什么也懒得说了。

就这样自顾自笑了几声,摔门走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回家,就这么音讯全无。

朱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却倔着一股气心说谁怕谁,你爱回家不回家!我现在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难道还要我去找你求你不成?

于是也拎包出门,一心投身工作,两个人大概两三个月没见面。

两三个月,少数在家,多半在外。

渐渐发现自己半睡半醒间,经常会下意识收拢手臂。然后触及一片空荡荡的,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身边……本来应该是有个人的,一个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那人的身材很棒,腰腹摸起来精壮柔韧又弹手,整个身子总是又暖又滑腻,简直是健康活泼与性感情|色的完美平衡。

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家的。

有个喜欢他的人在家等他,看到他会露出笑容。

……

爆红之后的几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阶段,朱凌也逐渐从虚名和掌声中清醒了过来。

在外面有多么受欢迎、多么花团锦簇,回到家面对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时,就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自问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业?金钱?梦想?但事业金钱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和爱人家人在一起过得幸福快乐。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家,还是四壁徒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纪锴回来过的痕迹,落了一层浅灰,冷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打开电脑,最近的搜索里,居然跳出来一条叫做“离婚协议书应该去哪个机构领”。

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如遭雷击、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的难受感觉,他至今都记得。

快要失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马上发动所有资源去找,各种上门态度真诚认错反省。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小心无比地跟在身后努力哄。

也是那次,他对纪锴整个人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原来……那个人平常对他无限度溺爱、纵容,可醒过来翻过脸的时候,却也可以果断地挥剑断情丝、不留半点情面的。

原来尊重是相互的。

作过头了,踩着人家底线,人家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

如今,那种糟糕无比的感觉随着爱人嘴角的那抹笑意,又铺天盖地落回了身上。

“熊宝宝……”

他的声音开始发涩、放软:“你别生气,我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你先、先带他去医院,我先上楼去给小氤找个住的地方,然后我马上去过找你!其他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纪锴不依不饶:“刚才好像是说让我道歉是吧?行,对不起二位,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锴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呜……”

黎未都摇摇晃晃,眼看着已经站不住了。纪锴“啧”了一声,干脆一把把整个人捞了给抱起来,大步往车子那边走。

187的男人啊……就算单有骨头也着实不轻,还好平日里勤加锻炼。

身后朱凌还在纠结:“纪锴!我、我……”

“行吧,不废话了!我干我该干的事,你干你该干的事去!”

“锴哥!那,我一会儿就去医院找你!你等我啊!”

……

“难受……呜……”

“行行,知道知道。”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纪锴腾出一只手,帮黎未都捂上抽搐的胃部。

“没事,没事啊。你再忍一下,医院马上就到了嗯?”

声音低沉温柔,人却一路不爽地猛踩油门。

奶奶个熊你算老几?

凭什么老子还要送你去医院,老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医院急诊部,土豪单间。

纪锴简直服了,这苦逼总裁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他前后一共就问了一句“黎总,你真打叶氤了么?”。

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可以是简单直白的“打了”或者“没有”。

黎总却明显被这个问题给刺激到了。

本来捂着腹部半死不活躺着,看脸色都入土一半了,却垂死病中惊坐起,整个人差点摔到床底下去。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咳……咳咳……”

“他……当着我的面删信息,所以我……咳,声音大了点……他反锁了房间不让我进去,我才会砸门,吓着他了是我不对,可是……”

“……”

“黎总。”

“嗯?”

你要演情深深雨蒙蒙,也在叶氤面前演啊?

在我面前演有什么p用?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的话,我在想能不能……先替我把这支狂犬疫苗给报了?”

说着,伸出仍带着牙印和碘伏消毒印记的古铜色胳膊,手中白色账单上清清楚楚,破伤风一针,十七块四毛四。

“毕竟,我手上这几口都是被你家那条吉娃娃给咬的。加上车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一起算三十吧?”

黎未都唇角抽了抽,刚才的委屈情绪已然抛之脑后。

……市井小民的人生他不懂。

他只记得,买衣服那天,他刚谆谆教育过眼前这个朱凌家的地摊货色原配。

好心跟他讲,想要留住爱人的目光就要学会修身养性。实在做不到,起码也要努力装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温柔贤惠有内涵一点。

不要时不时就暴露出那种遭人嫌弃的庸俗、小气、心无大志抠抠巴巴的居家过日子态!

事实证明完全白说!这人简直没救!

……

破伤风的收费条又“哗哗”在眼前被晃了晃。

黎未都努力忍了忍,没忍住:“你真连这区区几十块钱都缺?”

“黎总,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这是你方责任的问题。咳,虽然前几天才给我买了好贵的衣服,但咱们一码算一码好吧?”

不说衣服倒也罢了——黎未都闷哼一声,胃又气得火烧火燎起来。他今天这一身,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地摊货背心!

换了一件比地摊货黑色小背心更难看的地摊货迷、彩、纹小背心!

好几万的衣服白买了,简直烂泥糊不上墙!

本来还想谢谢他把他送到医院,算了……呜!妈的疼得躺不住了!

“黎总,是不是真的很疼?”

“……”

“黎总,黎总,要不要我帮你叫护士?”

叫护士有什么用!药也吃过了点滴也打上了!医生都说忍一会儿等药效进来就好了!

“你……出去。”

“……”

“钱我会给你报……加倍给你!烦,别在我眼前晃。呜!”

虾子一样侧卧蜷缩在床忍着抽痛,一只温暖的手,却忽然从背后不轻不重地隔着被子覆在他肚子上。

黎未都人一僵。纪锴一只腿踏在床上,几乎抵着他的后背整个人弯过腰来,一脸认真,感觉就像是下一秒便把他整个人捞过去抱住一样。

他、他想干什么?黎未都有些凌乱。

“你别动。你让我放一分钟。”

“……”

“朱凌的胃也不好。他以前一疼起来我就这么帮他捂着,很快就不疼了。他总说我这方面有特异功能。”

黎未都好气又好笑,从没听过这么扯淡的伪科学:“朱凌哄你逗你玩的话你都能信?”

“……是真的有用。”

是真的有用才有鬼了!

秒针一格一格地转过,一分钟过去了。

竟然真不疼了。

这是巧合。

只是巧合!是刚才输液的药起了作用!

“黎总,你就承认我有特异功能呗?”

“……你把手拿开!”

“哦。”

“呜……”艹!

就在纪锴的手拿开的一瞬间,腹部陡然一阵爆痛。黎未都手掌几乎捣进了内脏中,感觉整个人连脑子都发空发疼,冷汗涔涔沾湿枕巾。

“你看吧。”

那只手压了回来,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吸着空气。平复呼吸后面色难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我可能是真有特异功能。”

“……你走。”

“啊?”

“你走开,别烦我!我才不需要……”

“黎总,你跟叶氤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这样啊?”

纪锴笑而露齿。时隔好几天,终于找到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在家里要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朱凌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自大、别扭死倔又口是心非——确实挺招人烦的,也怪不得~人家叶氤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

“……”

手下人的身子僵住了,空气中出现了诡异的静谧。半晌,不正常地颤抖起伏起来。

纪锴愣了愣,心说不是吧……

总、总裁……你不是、不是开你个玩笑就把您给弄得悲伤逆流成河了吧?

弱弱推了黎未都的肩膀一两小下,那人红着眼、满是怨怼地回过头瞪他,虽然没哭但是也快了,像是一只充满了气强忍着的河豚,随便一戳就要全盘崩溃炸掉。

哎,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纪锴觉得真心滑稽——你那天当面骂老子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市井没气质没衣品没内涵活该遭人嫌弃的时候,老子可是内心mmp,脸上笑嘻嘻的啊!

给足你面子了吧?没当场哭给你看,没让你下不来台吧?

所以,我说你什么了啊?怎么就难以接受了!

所以黎总你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玻璃心啊?这样看,那跟你家小美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都天生碰瓷党是吧!

首先是在走廊,和一个匆匆而过、身形修长的低檐帽的帅男擦肩而过。

等等等……朱凌?!

好像真的是朱凌哎!他深更半夜来医院看什么病呀?跟谁来哒?有没有什么奇门八卦可挖,哎呀哎呀失误了,这次是真的没带小炮筒啊!

好在爪机在手,天下我有。

皱眉咬着嘴巴里的镇痛棉花,鼓着腮敬业无比地几步猫着腰哧溜一声追过去。跟到拐弯处,却已经不见了朱凌的身影。

咦,奇怪了,老子的水准应该不止于此啊?

周亦乐暗自腹诽,不甘心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却猛然在一间独立的半掩门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没看错吧!

那不是、不正是那位霸道总裁的民工帅哥?!

上次的总裁x民工专题,不管是小报的销量还是网站的点阅量,都十分令人满意。

当然周亦乐还是很有操守的,给素人民工兄弟的脸打了个重重的厚码,只留下让人喷血遐想的小背心好身材。

然而图片打码,心中高清无|码!

职业狗仔术业有专攻,对这号八卦中心的人物,就算是素人也一样果断过目不忘!

何况这位素人实在是很帅、很抢眼的,就更不会忘啦。

再定睛一看,那位民工坐在床边。而床上半躺着歇在床上的那位,果然还是那位钻石王老五黎总啊!

果断静音关闪光,拍拍拍,拍拍拍。

后续直击!霸道总裁深夜急诊入院,民工情人彻夜看护!感情升温!

手还放在人家胃上面帮忙按摩,感觉好温油好有爱哦。虽说应该是很不相符的两个阶层的人,却又莫名配一脸的感觉。

真是世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

……

纪锴真不是故意一夜没睡的。他很想睡,非常非常很想睡。

实在也是那个黎未都是个人才。

在他被朱凌揪出门去那十来分钟里,居然疼到从床上滚下去,满身冷汗说不出话来,硬是让医生无奈给他上了支杜冷丁。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果然十分娇气啊!

后续就彻底麻烦了。整整一夜,他都得帮那位黎总捂着,一放手那人就翻来覆去要死要活。非要医生给他再戳一针。

严格意义上,杜冷丁可是du品啊亲!

不忍心业界精英被毒坏了脑子从此走上不归路,纪锴只能硬着头皮伺候了人家一整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才终于有了根本性的好转。医生又给开了点药,点头表示黎未都观察结束,可以收拾行李把家还了。

纪锴挂着憔悴的黑眼圈,买了点粥和菜包子上楼。黎未都则垂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掏出他burberry经典黑的钱包。

“黎总,给报狂犬疫苗就行,几钱的早饭您就不用再给我钱了!”

何况,土豪您这是没事数钱玩呢,还是打算把那一沓红的都给我?

“收下吧。”

“黎总,疫苗加精神损失三十就行,你这给的有点太多了!”

“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算我付你的护工费。”

护工……红红一小摞,目测三五千,纪锴虽然不清楚一晚护工价应该是多少,却听人说过一晚上找鸭子的嫖资水准。

总觉得好像又被看扁了。张口想理论,又有点懒得和八成脑子有坑的病弱土豪计较。

“你待会儿……会直接回家吧?”

纪锴皱眉点了点头,下意识又想要去裤兜掏烟。

娘希匹,医院也禁烟。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去好好过。我想,朱凌他多少应该还是在乎你的。”

“……”

“像朱凌这样的条件,你肯定也不想轻易跟他离婚。回去别太闹,给他个台阶下、见好就收吧。以后体贴点,好好收拾自己、没事别吵架。我待会儿也要去接小氤,以后我们两个都多管管他们,叫他们少见面就是了。”

纪锴愣了愣。黎未都这番话实在是槽点多如狗,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

然而,这竟还没完——

“你叫纪锴是不是?”

哎哟,谢谢您呐还记得我名字!不胜荣幸!

“反正你也不上班,回去以后,多花点功夫多盯着点朱凌不好么?”

“……”

“干脆做他助理,以后他去哪你就跟去哪,把他看紧了,不给他任何在外面乱搞的机会。”

103.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上

左研还记得,二十五岁那年, 他曾经去帝都的国家大剧院看了一场话剧。

那个时候流行手机抢座, 很走运地抢到了个至尊第二排, 可走近剧场时却浑浑噩噩、情绪不高。

不开心,是因为仍然沉浸在分手的后遗症里。

看着隔壁座位一家三口夫妻双双领着儿子笑得开开心心,听着前后排无止尽的喧哗和笑语,感觉简直有一束孤光灯打下来,把他和黑色背景里洋溢的人群生生分离, 反衬得更加惨淡寂寞。

左研这辈子分过很多次手, 只有这一次, 不是对方的错。

怪他自己。因为他太缺乏安全感,硬生生把一切可能的幸福给作没了。

左研倒是也不想作。

可谁让他那么背运,在青涩懵懂的岁月里偏偏碰上了个白衣恶魔。被骗得稀里糊涂找不到北,做尽了这辈子最疯狂的事,最后被垃圾一样践踏, 整个人的自尊自信、乃至全部的自我评价体系都被打得稀碎。

之后的第二个恋人, 其实很暖、对他也很好。

可他还是落下了病根, 始终无法再坦然地相信别人, 一直试探、怀疑、找茬。让一心一意对他的人看尽了他糟糕的样子, 最后伤人害己。

左研对那场话剧印象深刻, 是因为他本来心情真的超级阴霾——那明明是一个喜剧,周边观众也都笑得嘎嘎叫, 只有他一个完全不觉得好笑。

不仅笑不出来, 还越来越觉得烦躁, 觉得根本不值得再耽误时间,只想走人。

本来,他就蛮痛恨自己拖拖拉拉、逆来顺受的性格了。

分手之后,也一直在反省。于是这一次,咬牙很干脆地站了起来。

可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台上一个菜鸡新人男演员,忘词了。

灯光照在那人身上。偌大的剧场,全场寂静了数秒,鸦雀无声。

越是死寂,小演员越是紧张,越是紧张就越是没有章法,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演在下道具轿子的戏份,小腿磕在轿抬子上直接“啪叽”摔了个倒栽葱。

明显的车祸现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们喜闻乐见。剧场里马上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就连很久没笑过的左研,也幸灾乐祸地露出了牙齿。

最后,他眯着眼睛,耐心看完了剩余的一个半小时。

那出剧后来,菜鸡男演员还出现过几次。

每次出场,都伴随着观众无情的“哈哈哈”“哈哈哈”。男演员只能死撑着羞愤,木头人一样同手同脚傻兮兮地演下去。

左研后来依稀有印象,那男演员长得挺有个人特色的。

应该是比较犀利彪悍的外形,却被可爱的小兔牙给中和了不少。幸好那轰轰烈烈的脸朝下……门牙没给他磕掉。

……

很久很久以后,左研拉戚扬去大剧院看新上映的话剧,戚扬却怎么都不肯去。

“没事,”左律师给他拿了个帽子,“你把脸包住点,再戴上这个,应该没多少粉丝能认出来。”

戚扬还是不宁死不屈。

左研追问他为啥,戚扬表示,他对大剧院有“心理阴影”。

继而,大明星骑羊羊幽幽点了根烟,遥遥回忆道,那是XX年前夏天。可能是因为阴影过重,连几月几号几点至今都很清楚。

他那时候还没不红,是托前辈求的关系,才好容易拿到了在当红话剧里一个富家阔少男18号的角色。

就几句台词而已,人生第一次上台演话剧,非常紧张,加上同事又都是一堆老戏骨压力山大,上台前就一直小腿抖抖抖。

结果,前排有个观众,巨不给他面子。

就听他说了一句台词,直接拂袖站起来要走人,吓得他当场忘词,慌里慌张摔了个狗啃泥丢了硕大一个人,下了台想跳河上吊以谢天地。

“……”左研静静地完,远目。

在许多年遇人不淑的死循环里,他经常都在想,如果真的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缘分,他的缘分恐怕不是被天狗吃了,就是跟他拉扯着小红线的那货未及相遇就英年早逝挂掉了。

却没想到,命运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爱跟你开欲擒故纵的玩笑。

当时的他们,直线距离大概不超过十米。

却谁都不认识谁。


二十六岁的左研,洗心革面打算人生重头来过,彻底抛弃自己之前那不像样、苦逼兮兮软弱又坑爹的性格。

于是去了异国他乡磨练意志,在美国某鸟不生蛋的中部州就读全奖法学PHD。

鸟不生蛋州就是鸟不生蛋州,“大农村州”之名可不是白叫的。去最近的超市开车居然要三十分钟,每天不过下午五点而已,整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小商小贩都关门休息去了,完全没有夜生活。

在这么个寂寞的地方,左研觉得自己还挺幸运,居然交往到了一个法国小帅哥。

每天他负责做饭,小帅哥就各种甜言蜜语来蹭吃,花式甜言蜜语夸他做饭好吃。被人欣赏、被人需要的甜蜜,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了完美的真命天子。

可他大概忘记了,自己曾经听过一个笑话,一个老外在北京地铁上对着电话飙泪:“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找我谈恋爱,只是想练口语!”

事实证明,法国帅哥其实并不怎么爱他。

找他谈恋爱,只是因为博大精深的中国美食实在是太勾人了。

左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感谢祖国的美食让他睡到了小帅哥,还是该痛恨发达国家的无节操渣男为了一口吃的居然可以出卖色相。

反正,捉奸法国小帅哥和别的英国小美男在床时,直接呵呵,打发他们双双去吃大不列颠的国粹“仰望星空派”去了。

分手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左研本来以为自己还蛮真心对那个法国小帅哥,起码得过上几个月昏天黑地、茶饭不思的日子,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就能淡定地起床,淡定地吃饭、做研究了。

他确实慢慢蜕变了。

说是一切同样归功于年纪渐长、心理承受能力也强了也可以,说是成熟了、老油条了也罢。再也不会像大学初恋时那样,要死要活、辗转反侧,不疯魔不成活。

而至于再后来,最终变啊变的,变成了一个成熟、狡黠、不动声色,能常常笑眯眯说出“老子没心”的没节操男人,这中间,当然是又经历了几番幻灭和坎坷折磨的。

……

大明星骑羊羊没节操的理由,则完全没有左研那么无奈和SAD。

从小到大人生道路一帆风顺。没节操的主因,大概是从小就帅、帅得众星捧月,家境也不错,所以整天嘻嘻哈哈浪浪荡荡的也总有人送上门来,久而久之便不知珍惜。

关于戚扬帅这个问题,论坛上那群追着叫他“老公”的粉丝有一系列的至理名言——

不要小瞧黑皮,不要小瞧兔牙,不要小看地摊衣品和钻石闪,不要小瞧高帅糙!

有些男明星呀,啧啧,五官分明毫无瑕疵,偏就组合在一起让人死活记不住。而我们羊羊,从五官到肤色全是硬伤,组在一起却能在各种现代装古装的美男混剪里一枝独秀、艳压群芳,而且只此一家、从不撞脸!

为什么能红?帅+演技+辨识度才是硬道理!

而且我们羊羊还特别有节操呢,挑戏、挑剧、挑广告,从来不接烂片烂代言!

每到听见这种说辞,戚扬的贴身经纪人就白眼呵呵了。接戏和代言为什么少?还不是因为戚扬懒,没事就找理由放假翘班!

而粉丝们觉得他有节操,肯定正在看书学习充电的时候,某戚姓多情男星多半正在某海滩或夜店,没节操地对别人放电呢。

不过,话说回戚扬的品味么……

经纪人有时候也挺百思不得其解的。

衣品诡异就不说了,看人的品味也怪怪的。上次有个小美人勾搭他,绝对的妖精国色天香级别,结果戚扬居然没反应,不失礼貌地拒绝了。

那天最后喜滋滋带回家的人,虽说也还可以,但明显和小美人不是一个级别的啊,真不知道评判标准是什么。

戚扬:“是胸!我的评判标准是胸,我只有一个爱好呀,我喜欢大胸!”

作为一个胸控星人,戚扬看到纪锴的胸后,惊为天人。

虽然也知道黎未都暗恋的人抢不得,但没事蹭一点福利、揩一点油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纪锴车祸住院的那段时间,黎未都跟他还没确定关系。正确来说,不止“还没确定关系”,差不多也就只是个“普通朋友”或者“比较熟的路人”程度而已。

因此,看到戚扬肆无忌惮去揉病人的胸,还一脸梦幻满足的“嘿嘿嘿”,在一旁阴暗的墙角里简直恨得咬牙切齿还不能发泄,只努力好想方设法,引开某捏胸狂魔的注意力。

“其实吧,他还有个朋友,胸不比他差。”

谁?纪锴想了想:“别别,黎总您可千万别,赢健他有主的!”

人主黑白两道通吃,普通人惹不起!

“我不是说那个人,”黎未都淡淡道,“是说你另一个朋友。那个什么……左律师,你们叫伽刚特尔的那个,我觉得说不定是戚扬的菜,不如有机会介绍给他?”

那是戚扬人生中第一次听说左研的名字。

本来前半句听见“胸”还很高兴的,谁知后半句蹦出“伽刚特尔”这么惊人的称号。脑子里默默回想了一下《植物大战僵尸》图鉴。

“卧槽,长内样啊?谢谢要不起!”

虽然他主要是个胸控,并不是那么地颜控的,可……不求你多么好看,总也不能像那玩意儿吧!

……

既然戚扬不喜欢伽刚特尔,纪锴就没正式介绍他俩认识,更是从来没想到这俩人有一天能搞到一块去。

因为,首先,左研他……有胸吗?

跟左律师当了那么久的基友,胸……纪锴仔细想了想,想不太起来。个子高、身材不差是肯定的,但他有胸吗,你确定?

其次,则是觉得两人其他方面,从家庭背景到学历性格,也统统风马牛不相及。

最主要的是,思维方式逻辑不合。

纪锴深深记得,在他住院期间,左研和戚扬俩人一前一后给他推荐电影。

左研说的是,我这有个电影,讲的是一个女学生革命意志不够坚定,被特务头子一只大钻戒闪瞎了眼,心软放跑特务任务失败,无辜牺牲的悲惨故事。

戚扬说的则是,我这有个电影,讲的是一个国民党军官和他带着特殊任务的小情妇花式啪啪啪的艳情故事。

同一部电影。一个的关注点完全是“色”,另一个的关注点则重点在“戒”。

这要是真介绍他俩好了,能聊到一块去吗?

可快拉倒吧。

……

虽然没介绍这俩人认识,但身为经常都来医院探病的双方基友团,碰面也是迟早的是。

戚扬第一眼看到左研是一愣,没啥好感,也没啥恶感。

也就是统称的“无感”,并没有把对方放进“潜在可以搞”的分类里。

只是觉得还挺新奇——像这样高大、挺拔,死鱼眼,僵尸脸,站在窗边嘴角紧绷的男人,好久都没见过了。莫名有种理性禁欲气息,一看就没有X生活。

后来听了名字,发现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伽刚特尔啊。又仔细看了看,嗯,虽然远没有想象中的吓人,可你别说某些角度还真有点儿像!

……

左研见到戚扬时,缓缓挑了挑平光镜后的眉。

之前就听纪锴说,经黎总介绍认识了某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大明星,没想到还真来了。

不愧是明星。帅,身材也好,皮肤是太阳刻意晒出来的健康的古铜色,笑容完美灿烂。然并卵,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阴沉俊美金丝边眼镜变态斯文败类白大褂”类型。

然而作为一个资深手控,习惯性地,视线就移下去看手。

在抬起眼,嘴角就勾了起来,眼底则沉下一丝深重的暧昧。

出乎意料地,戚扬的手,非常好看。

好看得他……对厌弃整个人都燃起了那么一丝丝的兴趣。

关于小黑手怎么会好看这种问题,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左研记得中学时候,班上流行过一部少女漫画,里头男二是个埃及王,古铜色的皮肤帅得很,有点没脸没皮没节操。

有一本封面左研印象深刻,是他用修长的手在逗猫。讲真的,从笑容到指尖,都跟像眼前这个戚扬谜之相似。

戚扬也看过那部漫画。

当年同桌少女逼着他看的,全班女生都异口同声说他像那个男二埃及王,说是从长相到性格都像,要是没有兔牙可能会更像。好几次他还被女生用地摊货买的戒指戴满枝头,拉着cos过那个埃及王修长手指戴满宝石戒的封面图。

那天从医院走出来,戚扬发现左律师一直都跟他走同一个方向。左研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大明星你去哪啊?”

戚扬没什么心眼:“健身房。”

左研继续问:“哪家?”

戚扬:“跟锴哥一家。”

左研点点头,笑了:“这么巧,我以前怎么以前没在那见过你?”

……

时隔数年,左律师早已完成了从食物链底端到顶峰的超进化。

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傻傻相信爱、相信命运、相信这辈子还可能遇到“对的那个人”的小可怜了。

现在的金牌讼棍左律,相信能力和实力、相信诱惑和掠夺,相信忠于自己的欲望,更相信智商上的碾压。

在健身房里,以为俩人只是碰巧遇上的戚扬全程开开心心好为人师、指手画脚事儿特别多,一会儿抱怨器材嘎吱嘎吱没上油,一会儿抱怨杠铃的重量不对劲,一会儿指导左研动作。

左律师用了二十万分的耐心微笑脸听他叨逼叨,顺便热身、深蹲,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把上衣给脱了。

感谢曾经遇到的法国没节操出轨蹭吃男。

虽然没有真心喜欢他,但好歹也在恋爱期间带着他积极健身、锻炼过,外国男人很多都比国内这些更在乎身材和外形,潜移默化影响,让左研也有了维持饱满的胸肌和结实的腹肌的意识。

虽然,他脸长得并没有很帅。

样貌这玩意儿毕竟是天生的,想改也难。好在对于男性来说,也就只有“三十岁以前的长相才是天生的”,三十岁以后的长相,则可以用历练、学识、气质、好身材,一切的一切无限堆砌起来。

最后,就算是路人脸,配上好身材和意气风发的干练,也能有十成十的魅力。

这一点,左研根本无需征求眼前猎物的认可。

以他这两年来,约帅哥回家几乎百发百中的概率,已经完全能够说明问题了。

只走肾不走心,一个成熟优雅的金牌律师,简直想睡哪种等级的美男就睡哪种等级的美男。

就连明星也不例外。

……

戚扬何其无辜,举着杠铃抬起头,怎成想左研突然脱了衣服离他直线距离十公分,差点没直接一口咬到人家性感诱人的腹肌上。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爆炸了!说好的没有X生活呢?这人!这他妈的……一身巨激烈的吻痕啊!

是的。左研就那样带着一身完美的肌理,还有大咧咧疯狂后的痕迹,一脸无辜地直接贴到了戚扬的鼻尖上。

搞得骑羊羊老司机都差点脸红了——看不出来啊!真看不出来,长得那么高冷禁欲,私底下还挺会搞的呢?这交的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啊?这么猛!

不,不对,戚扬想起纪锴和黎未都说过的,这个左律师已经单身好几年了。

所以……

原来是爱打野、擅约X换口味,走心不走肾的同道中人么么?

正想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从眼前性感的身体上飘进鼻腔——不是香水,而是汗香。一般男人之所以叫“臭男人”是有原因的,真的很少见这种运动流汗之后身上还能有干净、清爽、诱惑气息的极品。

妈惹,所以,这是在诱惑老子?

“砰”一个失手,一声惨嚎。

戚扬杠铃没拿稳,手腕扭伤了。他不敢置信地皱眉发着呆,职业老司机……今天怎么回事?发挥那么不行,这直接撞树上了?

……

其实,成为干净诱人的“极品”,一点都不难。

只要有点自我要求,人人都能做到——无非是一天洗两次澡,多用些沐浴乳,世界上根本没有臭男人,只有懒男人。

左研觉得自己三十岁以后,自信、张扬、马甲线完美、“时刻准备着”的状态简直棒棒哒。

看吧?今天出门去医院探病的时候,可没想到能逮回家一个大明星做小零食来着。结果,随机大猎物就这么凭空刷了出来,这不?一逮一个准!

左研的家就在健身房旁边,步行不到五分钟。虽然独居,家里收拾得也很整洁,让他能随时从容地带人回家,一点也不纠结。

呃,虽然是很整洁没错……

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戚扬站在玄关望着满屋子的西洋古钟表,这是家吗?这是个古董店吧!那么多八音盒、还有会动人偶——确定是普通男人的放假你,而不是变态杀人犯的分分钟要把客人做成人偶玩具的前兆?

不不,好歹也是锴哥的朋友,不至于……吧。

左研找药箱的短暂等待里,戚扬想了很多。刚才来左研家短短的路上,一共过了两条马路。两次都红灯,两次没有车经过,于是旁边好多路人见状都直接闯了。

左研却拉着他,不急不慢地守规矩等绿灯。

侧脸很优雅,嘴唇很薄,又抿着,一点都没有亲和力,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没什么烟火气的一双眼睛更是透着虚无,就像客厅里半夜看有点吓人的娃娃。却也不是在发呆,就只是沉静着,仿佛世间万物与他无关。

听说,他是S市有名的金牌律师。

戚扬从小成绩就很烂,不可否认,在大胸的男孩子之外,他最有好感的就是头脑好的男孩子了。

“坐。”

沙发上,一层层裹了手腕,旁边的布谷鸟时钟报了午夜整点。戚扬笑笑:“有点饿了。”

左研:“冰箱里东西很多,我待会给你做点。”

戚扬:“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家不错,摆设什么的,都还挺有意思。”

左研笑了笑:“喜欢就干脆在我这儿住一晚,别走了呗?”

大家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成年人,话说到这一步,很明白了。

不过戚扬还是故作矜持了一下:“但是,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吧,是不是不太好?”

言外之意,约可以,约完你可别粘着我。

左研连忙正色道:“没没,不算朋友,我平时工作很忙,你见不着我的。”

言外之意,你想多了,一次性约X而已,狗才稀罕你。

迷离的夜色中,两人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作为一个成熟的、食肉系的、万花丛中过从来不负责之混账玩意儿的嫖|客笑。

古人云,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104.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2

最恶劣的是——还拖拉了一双坏了一半的夹脚拖鞋!那画面简直太美没人敢看!

好在店员一个个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粗糙的客人,也硬是挤出来灿烂热情的笑容。

……

不懂啊, 不懂。

想当年朱凌在学校里, 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受欢迎的“校草”, 虽然人穷但志不短,又有才华,品味更是从来不俗。

当时也有一水有钱有貌的男女追他,他都没有同意。搞得黎未都还有点佩服他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怎么会最后跟这种空有长相身材、毫无气质更没内涵的城乡结合部货色结了婚?

“哎呀!这位先生, 您身材真是太赞了!怎么练的啊?”

“哎呀呀您看啊!您咱们店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的身段和我家模特儿一模一样!不, 比我家模特儿穿上还帅!”

“真的好有气质啊!我要激动得跳起来了!待会儿能让我们拍张照片, 发出去做店内的宣传吗?”

……

店员,果然都是为了销售量可以出卖灵魂的生物。

黎未都闲闲陷在柔软的沙发中, 听着试衣间里传来的夸张赞美声,兀自皮笑肉不笑。

另外几个小店员也十分周到,马上端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与此同时, 纪锴也大步流星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子帅么?”

黎未都刚抿的一口茶差点没喷。

人靠衣装。

这句话原来是世间真理?

灰色西装裤服服帖帖,上衣扣得恰到好处、出挑的裁剪将整个肌肉的形状包裹得完好。头发被店员往后稍微梳过, 还给配了个假的质感平光眼镜。

明明走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刚进城没几天的糙土的肌肉民工,走出来的时候——请问, 您是哪间大学来的归国访问学者?

黎未都忽然想起来,之前董事会那边是不是有人提议过……想把这家私人订制男装品牌买下来?

可以买啊!

连一个这么没救的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投资一下肯定稳赚不赔!

真的, 左看右看和之前完全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他能不要自顾自脱了西装松了领带, 还咬着领带在镜子前面摆出那么自恋的睡眼惺忪起床POSE的话。

“你以后在家,就给我穿这样。听见没有?”

在家穿这样?纪锴呵呵,老子神经病啊,在家西装革履的?!

“这套要来,从头到脚都要,包起来。再带他试几件别的。”

“好嘞!”店员一看这挥金如土的架势,纷纷欢呼雀跃。纪锴则在旁默默回忆了一下在试衣间里看到的西装上衣吊牌标注的价格。

“黎总,这间店的衣服好贵的。”

“我买单,你别管,尽管拿。”

“……”

行!您老既然愿意当冤大头,我自然没意见!

试衣间里,小店员一边不断拿新衣来给纪锴比划,一边小小声满眼的羡慕。

“这位客人,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好有气质哦,而且好疼你啊!”

呵呵,是挺帅。只可惜,人家是小妖精儿的男朋友。

“是吧是吧。羡慕我吧?”这么腹诽着,脸上却露出白牙邪魅一笑,“他对我特好,而且特别舍得给我花钱!我就算搬空你们店,他也都照单全买,眼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啊!那先生你等一下!我家还有和围巾很适合你!哦哦哦对了再试试个帽子!”

……

黎未都刷卡的动作很帅。

纪锴大包小包,默默心算了一下价格,陡生罪恶感——真的可以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算了算了。你情我愿。何况是叶氤的男朋友,这钱不帮忙花点,最后也要给那按门铃的小妖精给花走了。

这叫为民除害。

小店员星星眼端了杯茶给他:“先生,偷偷问啊,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啊?好有气势,刷的可是黑卡啊!”

纪锴微微一笑:“他当然是霸道总裁嘛,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呀~真的!这么帅又年轻的总裁!那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啊我知道了!您这身材,您肯定是模特儿对吧!”

“不不,我就只是个普通工地搬砖的。”

“……”

“说起来我跟他,可能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有一天我们在上面施工,一根竹竿掉下去正好打着他的头,他一抬头,我俩就对上眼了。”

小店员被忽悠得一愣一愣:“那……还真是缘分呐。”

是呀,的确是个千古流传的佳话呢!

……

出了店门,大包小包抱都抱不住,黎未都阴沉着脸帮忙提了一半。

“黎总,多谢。”

单眼皮钻石土豪男若有所思般叹了口气。

“也不是我要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的,也还年轻又有手有脚的,别总想着一辈子指望别人,有空也要自己去找点事去做!像你这样一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的样子,朱凌回去看了你怎么能不烦?”

“……黎总。”

“嗯?”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工作、每天游手好闲的?”

“哪只眼?”黎未都冷冷一笑,“我都跟踪你那么多天了。你整天除了买菜、去超市,出街瞎溜达,你还过干什么?”

呵呵哒。

纪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顺路从书店买本《刑法》条文回家研究研究——现在这世道,难道连“跟踪你好多天了”这种事,都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障碍地说出来了啊?

“黎总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你怀疑的是朱凌和你男朋友有暧昧,那你成天跟踪我干嘛?”

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就算要跟踪不也应该跟踪朱凌或者叶氤才对吗?”

“我本来觉得你说不定能管管他。”

“……”

“不过,呵,看你这样子也管不住,算了。”

“……黎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脑子有猫饼?”

黎未都:“可能我们两个都有病吧。”

“你自己有病别扯上我!”

两人斗着嘴下了楼,却不知道角落处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严阵以待,在用大炮筒对着他们无声地刷刷狂拍。

拍完,闪身进了那家高级定制男装店。

……

周亦乐,资深娱记小头目。

麾下的“见光死团”,人称“娱乐圈第一八卦天团”。

自带撞破奸|情体质,妥妥的天生狗仔。上次某男星在国外和他老板秘密结婚,这事没人知道,周亦乐也是给自己放假刚好旅游参观到那座偏僻小镇的静谧教堂——直接一手酷炫信息头版头条,你说巧不巧!

今天,他也只是休假来和朋友吃饭。

没想到又扑面遇上这么劲爆的一幕!繁荣科技的黄金单身汉黎未都,带男人在高端订制品男装买衣服!?

“搬砖的?”

“嗯,是他自己说他是工地搬砖的啦。怎么说呢,手确实挺粗糙的,皮肤好像也不是太注意保养的样子。”店员如是说。

周亦乐皱眉沉思。

之前总有人传,这繁荣科技的老板黎未都和他力捧的那个小美人叶氤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他作为职业狗仔的第六感是信的,但无奈那两人住的那高档小区实在防守太严,一直拍不到实锤。

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糙帅的搬砖汉?

不过,管他呢。至少明天的新闻有的可写了!

震惊!敢信?奢侈品男装店狂买高端订制!揭露性感民工搞定总裁的十个小秘诀!

多么爆炸的八卦头条!

就像叶氤刚才一句“你不是亲妈”直接把阿姨给弄哭。而类似“你傻逼”之流的骂街,根本没用。

于是,现在这状况就对他很有利了。

因为他实在是听过小妖精不少故事,网上更看过一些黑历史,而小妖精那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甚至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循序渐进,而不是一上来就直接高能。

“哎叶氤,我问你啊,你凭什么在这儿嗷嗷叫的、指示黎未都给你干这干那?”

电话那头小妖精立刻跳脚:“我叫我男朋友做事,要你管?”

“是哦,你男朋友啊?都有男朋友了,还挺好意思在外头勾三搭四的啊?还专挑结过婚的勾搭,贱不贱啊你?你勾搭就勾搭吧,有事让奸夫给你做牛做马啊?整天有事钟无艳没事夏迎春的,你当你齐宣王啊?不想想你配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妖精,真心奉劝你一句啊,有本事当金丝雀,就拿出点金丝雀的职业素养来。拿人家手短知不知道啊?还是说你已经拿黎未都的早就拿到高位截瘫了,所以自己动不了,才只能差使人家干这干那的?”

这一刻,旁边黎未都妈妈的神情已经变了。

擦了擦眼泪,指尖拍拍,默默崇拜。

那边叶氤大叫一声:“我知道了!你就是被拍到的那个贱人对不对?”

嗯?纪锴皱皱眉,不知道他在说啥。

“你跟黎未都偷偷好多久了?还骗他给你买衣服,说,你怎么勾引他的?花了他多少钱?”

“哎哎哎,”纪锴提醒他,“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不检点还反咬一口?不要脸程度简直就跟开了无敌似的,突破老子对傻逼的最高忍受力。黎未都也真是倒霉,难不成上辈子挖你祖坟了?居然还能忍你那么久,我也挺佩服他吃苦耐劳、为民除害的精神的。”

“你——”

“我什么我啊?话说回来,就准你花他钱,就不准别人花他钱啊?凭什么啊?神逻辑啊?我以前一直还在想,黎未都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你个小妖精为什么还那么瘦。今天终于想通了,又不要脸又没心没肺的,体重轻不是应该的么?”

嘟嘟嘟——

对面挂了。

纪锴大为不解。居然挂了,这就挂了?

太弱了吧?老子还提到你什么整容、学历造假的传闻呢,这火力还没开到百分之十呢好吗?赶紧追着就给打了过去。

响了好几声,小妖精才终于接了,可能是趁着挂电话冷静了一下,这次来个先发制人:“不要脸的贱货!倒贴好玩是吧?偷别人的东西很有意思是吧?你既然这么想要黎未都,那正好,我不要了,打包送你算了!反正你就是穷疯了,一定要捡别人用过的对吧!”

“等等,你等等!”纪锴喊住他,“你的意思是,同意跟黎未都分手了?哎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小妖精你可别转脸不承认哈,也别跑!来来,有种就当着他的面,再好好说一次!来!”

叶氤:“本来就是他缠着我不放,你要是不怕自取其辱,倒是去当面问问他啊?看是他不愿意分,还是我不想走?看你倒贴贴不贴得上?”

猖狂,真的猖狂。

纪锴大步往卧室去,头脑里回响着“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流行歌曲诚不欺我。

可能外头动静太大,卧室的门“吱呀”自己开了。纪锴差点直接撞上黎未都那张苍白阴郁的脸。

再没二话,一手大力揪住黎未都的胳膊,一手就把手机怼黎未都鼻尖:“跟他分手,跟小贱人分手!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分!”

“他刚才说什么你都听到了对不对?这都能忍?是男人就他妈有点骨气,别作践自己!你再磨叽,信不信老子先一巴掌也给你糊墙上去、扯都扯不下来?”

结果,那位无可救药的蠢货黎总哟,呵呵。

低垂着单眼皮,翕动着没有血色的唇,对着电话低低说了一句:“叶氤,我……明天去找你。”

纪锴一腔怒火“蹭”如火山爆发。脑中瞬间疯跑过一万种弄死黎未都的方法。“砰——”一拳直直砸在他耳边的门槛上,砸裂一层漆皮。

其实有点疼,却不足以平息烈烈燃烧的怒火。

真的,要不是看这姓黎的都快死了,这一拳一定直接照脸上去。打得他那高挺的鼻梁彻底回炉重铸!

“黎总,你是不是真疯?脑癌还是颅骨骨折?还留这小妖精干什么?白天辟邪、晚上避孕啊?你真的还好吧黎总?虽说人的智商是天定的,但蠢就算了,还特么执迷不悟是怎么回事呢?”

妈的太气人了,气得反而笑了:“算了算了,不然你俩还是好好在一起百年好合吧,真的你俩特别配!你也是够贱的,跟他半斤八两,估计就算经济危机你们也贵不了,正好天生一对!”

“未都~你看看你这都交的什么朋友啊?”

电话那头,叶氤扬起娇嗔的语气得意洋洋:“别吵了,赶快去帮我拿DEMO吧!要是因为你弄迟了叫我错过那么好的机会,我记你一辈子的哦!”

“拿你个砖头锤子!”纪锴狂吼一声,“小狐狸精你给我记住了,三人者恒被三之,出来混迟早要还,你他妈直接原地爆炸去吧!”

一声巨响,手机砸在墙壁上,支离破碎。

在短短一两秒炸脑子的舒爽发泄之后,纪锴又默默开始心疼,好歹也是花钱买的,因为神经病和小妖精给砸了确实不值得。更别说相册里还有一堆照片,都是宝贵的回忆……

仔细想想,好像也都是和朱凌相关的回忆。

没了也好。

算了,我还是滚了。跟你们这群牛鬼蛇神真的扯不清。

“……你也不听我把话说完。”

黎总缓缓蹲下身去,捂着抽搐的胃,动作艰难地帮他捡起手机:“我是说,明天去找他,然后跟他当面分手。”

105.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3

“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狭长的眼睛一眯, 往沙发上一靠。双手闲闲抱在胸前, 嘴角明显挂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与嘲讽。

“也就是说, 朱凌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对不对?”

“或者说……想管管不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咄咄逼人。纪锴用最后的涵养继续保持礼貌微笑, 手里的餐叉偷偷捏弯了几度。

这位总裁。老虎不发猫, 你还真当老子病危了?

就问问你, 长眼了没有!!!

你倒是仔细看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老子这脸、这身段!这一上跑步机, 半个健身房都要回头偷瞄的性感胸肌、腹肌、腰还有屁股!

想管管不了?你什么意思?老子哪儿比那个白斩鸡叶氤不如?

呵呵!算了算了不生气……

对方毕竟是“叶氤的男朋友”,都喜欢那种不盈一握的小妖孽了,能有什么品位可言?!

“两位先生~请问用点什么呢?”

绿裙子、扎着绿色蝴蝶结的服务员小姑娘拿着点单PAD, 适时笑眯眯飘过来。

……

说起来, 这是一家叫做‘绿野仙踪’的绿色主题咖啡店。

墙上用塑料绿叶装饰,绿色窗帘, 桌椅也都是绿漆的。就连窗台栽种盆栽的花盆, 都用的是绿点点和绿条纹。

好绿好绿,满眼都好绿好绿。

纪锴快速浏览了一下PAD,森森然露出一抹狞笑:“我要青汁和抹茶蛋糕。请问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别的‘绿颜色’的饮料和食物?”

这位黎总, 你尽管瞧不起人。

但也最好不要得意得太早。咱俩到底谁更绿, 还真不一定!

“还有猕猴桃汁和……啊!我们店还有特制的开心果派。”

“黎总,我就替你点这俩了没问题吧?绿油油的, 应景。”

对方自然听得出他的讽刺, 脸色如预期一般黑了半分。纪锴托腮眯眼默默欣赏, 心情总算略微好转。

“对了黎总,前几天你家叶氤颠颠跑来我家按门铃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好整以暇,本想给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一个华丽的下马威。却没想到黎未都黑沉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么淡定、这么波澜不兴,倒让纪锴有点难接话了。

抹茶蛋糕适时端了上来。餐叉心不在焉地在绿油油的奶油上搅了几下,脑子被店里缓缓响起的音乐前奏占了过去,随口叨叨了几句废话。

“所以讲道理地说,就算他们俩真有什么,恐怕也不存在谁单方面勾引、骚扰谁的问题。两边肯定是都是有责任的。”

那是朱凌的新歌。

缓慢、低沉、深情,好听。名字叫做《亲爱的》。

才出一个月,已经拿了不少奖,实至名归。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都相当温柔深情。

记得那天晚上在家里开庆功宴,他看着他的眼睛,说纪锴宝宝,亲爱的,这首歌是写给你的。

烛光下、气球中,纪锴对着朱凌笑得豪气万丈。转过头去卫生间,却偷偷用清水抹了一把脸。拿了副平光镜,把略红的眼睛遮起来。

结婚三年,认识五年。

也容易、也平顺,偶尔有的时候……也有磕磕绊绊的不易,但大体来说可谓非常幸福。

纪锴五大三粗,平常也是没有什么小女儿态的心思。

但午夜梦回,有时候看着月光下那人恬静的睡脸,会突然觉得岁月静好,觉得能跟朱凌结婚真的是走了八百辈子的好运。

现在,却突然不知道他这个“亲爱的”,到底是哪个“亲爱的”了。

“确实是两边都有责任。”

对面黎未都点了点头,打断了纪锴的感伤: “我们两个也有责任。”

……

纪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子听见了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社会上有种主流价值观,叫做“婚姻或恋爱一旦出了问题,双方必定都有责任。”“没有魅力让对方对你一心一意,出现小三首先要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但,那不是跟“小偷为什么不偷别人只偷你”“强X犯为什么不强别人只强你”差不多脑残的思维回路吗?!

你家野男人来按老子家的门铃好不好,凭什么老子这个受害者要“也有责任”?

这位跟踪狂总裁,你确定不是在搞笑?

认真看了黎未都两眼,对方的表情无比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反讽的意味。纪锴兀自点了点头,实在没忍住,“噗”一声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吃、一边喷?” 黎未都眉宇间皱起了满满的嫌弃。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在家里要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朱凌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啪。”叉子彻底弯了。

说谁一边吃一边喷呢?虽然盘子里的抹茶蛋糕已经被搅得稀巴烂了,但根本还一口还没动过好不好!

纪锴狠狠瞪了黎未都一眼,愤愤然叉起一大口绿色奶油,用一种极其凶残、夸张的“故意膈应你”慢动作吃进嘴里。

观察着对方的嫌弃度缓缓加1,加1,再加1。

嗯……

卧槽!好苦。为什么这么苦!

在那抹茶的苦涩滋味浸透整个口腔时,纪锴才突然想起来根本只有朱凌吃抹茶,他对这口味从来无爱——为什么要因为它绿就点它?

赶紧抿了一口青汁……这玩意儿什么鬼!味道好奇葩!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端端的下午,平白受尽了“叶氤男朋友”的无言鄙视不说,还要忍受满口腔抹茶的苦和青汁的草味?

老子招谁惹谁了?

……

对面的盘子里,开心果派一动没动。

形状怪怪的,黎未都从第一眼看到就翻了个白眼,那表情总结出来就两个字——“丑拒”。

“黎总,呜,你东西不吃是不是?不吃给我!”

实在是急于洗刷口中的苦涩,直接强势一叉叉走,不管不顾狂塞了三四口——呜,甜!这才是正常蛋糕该有的味道!

“……朱凌赚的也不少,你又何必过成这样?”

对面男人的目光,已经默默由嫌弃100%调成了嫌弃120%。

纪锴皱眉闭眼,满嘴都是美味的开心果奶油,顺手抢过对方的果汁,沉浸味蕾享受懒得理脑残!

……

吃饱喝足,黎未都付了账。

不但付了账,还叹了口气打包了两个开心果派,让服务员装了可爱的小纸袋递给纪锴。

“你跟我来。”

“干啥?黎总那么贴心,难不成还要开车送我回家?”

黎未都的嘴角神经性地抽了抽:“送你回家也不是不行,你先跟我去下隔壁商场。”

“去商场干嘛?”

“我带你买身衣服。”

“……啊?”

“买几件像样的,买回去了你记得穿!别整天邋邋遢遢的叫他瞧不起你,不把你当回事!”

啥?

“你本身的衣品,实在也太……”单眼皮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伸出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要轻蔑地扯一扯纪锴那件令人不忍卒睹的黑色地摊货小背心。

却在距离他胸口两厘米的地方打住了——质感实在太差,让他难以下手。

“说这是地摊货,恐怕都侮辱了地摊货。”

“……”

“朱凌又不是没有钱,你干什么要替他省?就不能买点好的?还是以说他现在的身家,每个月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你花?”

纪锴很郁闷。

是真的很郁闷!

且不说总裁大人你莫名其妙就预设出“老子需要朱凌养”这件事,咱就说这件小背心——

它确实是地摊货没错!但就是这样又薄又透的地摊货,才更能显得老子肉质紧实、前 | 凸 | 后 | 翘好吧!

这叫不装X地走地气满满的性感路线!

你个不懂欣赏的僵尸脸跟踪狂变态土豪,你知道个熊?

大明星朱凌傍晚回家,顺手把某奢侈品限量款银灰色外套往衣帽架上一丢,修剪精致的发梢闪过银粉耀眼的光泽。

……

纪锴抬了抬眼,看向冰箱上的日历。

算来,这人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么早回家了。

做艺人的,人红工作忙是好事。

问题只在于,有些人……到底是忙工作去了,还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事去了,或者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人去了,可就不太好说了。

低笑一声,幽幽点起了支烟。

“哟,这屠龙宝刀还拔不出来呢?”朱凌拔弄了几下矗立在餐桌上那纹丝不动的刀,“劲儿真大!怎么?咱家饭桌怎么惹着我熊宝宝了?”

如果心里没有鬼,别说平白看到桌上插把刀了。

就算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在家抽烟,也早该嚷嚷了吧。

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套路——人自己藏了亏心事,就没底气挑别人毛病。

“谁惹了我,你真没听人说起?”

大明星往机器里哗啦啦倒咖啡豆,一脸的无辜,“到底怎么了啊宝贝儿?”

“今天,你在外头的‘宝贝儿’,找咱家里来了。”

“……”

“……”

某人面不改色。咖啡豆一颗没洒。

影帝啊这是。

到底是谁在网上天天追着骂“朱凌光有一张脸,演技完全是cosplay水准”的?

……

机器的轰鸣声传来,满屋飘香。

继而身旁沙发狠狠一沉。

身材好颜值高、穿着深V黑T恤半露着好看胸膛的大帅哥在身边坐下,一手端着黑咖啡,一手地把纪锴整个人搂了过去。

身上是淡淡古龙水的香味,CK one summer限量版。纪锴记得他们第一次跟他相遇时,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动的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朱凌穷困潦倒。

这样一瓶香水,是他整整半个月的跑夜场收入。

但朱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使吃不起饭也要追求品味,即使交不起房租也不肯向现实妥协。

一个空怀着满腔热情的落魄歌手——纪锴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脆弱迷茫,却仍倔强地眼里有光的样子。

彻底沦陷的那晚,朱凌刚又被一家酒吧告知“以后不用再来了”,灰心地抱着吉他,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无声颤抖。

纪锴伸过手去,整个儿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人。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略凉的肌肤。

半晌,他听到那人努力压抑的鼻音:“锴哥,也许我根本没有才华,也许……这一辈子都没人愿意听我唱歌。”

“我听。”

纪锴收紧手臂:“你还有我。你写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真的。”

“朱凌你别怕、别担心,别想太多。你就好好写歌、唱歌。我养你,别有后顾之忧,别怀疑自己的才华。”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大红的。”

“你的歌会有非常多的人听到。会有灯牌,会有个人演唱会,会有好多粉丝在台下为你欢呼尖叫。”

……

人生一向充满讽刺。

偏偏朱凌最晦暗失意的那段日子,却是纪锴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朱凌,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一根筋有多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早知道就不要倾家荡产送他一步步融进去。

每一次上镜,每一次曝光,每一点粉丝的积累,都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深爱的那个人,造就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顶着无限光圈的大明星。

朱凌开始背上各种各样虚假的“人设”,更从沉默寡言的单纯青年,变成了有名的“幽默”“傲娇”“逗比”“毒舌”。

渐渐,朱凌赚了不少钱,不用再靠他养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锴哥”变成了“宝贝儿”,“宝贝儿”又变成了“熊宝宝”。

熊……艹。

嫌弃老子一身肌肉你直说!喜欢纤腰白腿的小鲜肉你早说!

你他奶奶的才是熊宝宝!

……

……

“来来熊宝宝,快跟我形容形容!我在外头的‘宝贝儿’长啥样?要是个美人,我还真考虑去认识一下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长得是真没话说,只可惜胆小如鼠。”

“哦?”

“他就那么点儿高,小蛮腰美人,皮肤特别白,染的一头金毛。”纪锴坐着比了一个高度,“门一开,我低着头看他,他抬着头看我。”

“估计是想来找茬,却但没想到体格差距那么大,直接被我给吓得转身跑了。”

“噗——谁叫我家熊宝宝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荷尔蒙爆表的魅力拔群!”

大明星笑得颠鸾倒凤,终于放下心来抿了口咖啡,继而伸手过来就想捏纪锴QQ弹弹的古铜色胸肌。

纪锴阴测测推开那人,斜眼威慑性地看了看餐桌上那力透桌背闪着寒光的刀。

“熊宝宝,你误会大发了。”

“肯定是私生饭又跟到家里来了呗!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注意!不然,我叫经纪人找个房子我们搬家吧?最近听说西城那边的新别墅区……”

纪锴摇摇头,阴测测一笑。

“不是粉丝。是你一直忘不掉的那个初恋白月光。叶氤。”

身边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但不愧是个具有影帝潜质的好苗子,一秒就恢复了笑意:“哦~是他啊?奇怪,虽然在同一个圈子,但还真没怎么联系过。”

“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来还钱的!”

“……”

“宝贝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巧遇上他。他车抛锚了助理又不在,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帮他叫了修理顺便垫了几千块。”

“哦?”纪锴看了他一眼,“咱家大明星日理万机工作繁忙,这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英雄救美’这么高难度的事件?”

“什么‘美’!不过是多年不见的熟人,顺手帮个忙而已!确实是点巧,但不也有句古话说是‘无巧不成书’么?”

“嗯。所以,你俩的那本,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

“我去!熊宝宝你也真够损的!《水浒》!必须只能是《水浒》!”

呵,水浒。

梁山上要是有一个长成叶氤那样“清丽动人”的“好汉”,估计能写一本长的《淫浒传》?

“是真的!我跟叶氤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你不至于吃这么久的陈年酒醋吧?何况,我跟他那时候也根本没有交往啊!”

“就因为没交往,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锴宝宝!”对方无奈脸,“你得相信你老公我!我承认,前年刚红的时候我是有点自我膨胀,惹你伤心难过了。但即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是吗?!”

“我真的已经知错改正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这两年~是不是非常乖的啊?”

平常总是高冷脸的帅气大明星发出了嗲嗲的鼻音,还违和感爆棚地摆出了小狗爪放在脸边。

恶意卖萌是犯规的。

但确实成功卖出了纪锴的一丝动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其实熊宝宝,你偶尔能这样我倒是挺开心的。”

见纪锴表情有所松动,朱凌立马狗腿地抓住人家粗糙的手掌摩挲起来,并闪耀起一脸的情真意切。

“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久没看到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有有点魅力的,是吧?”

……

……

后来纪锴每次回想起这天,都会叹服于朱凌经过多年演艺事业磨砺而大幅飙升的演技。

当年的耿直二货成精了。

如今人设巧、嘴巴甜、段数高。

竟在他生生往桌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仍做到了力挽狂澜。

反而衬得他巨蠢无比。在没有拿到实锤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怀疑。

导致那对狗男男反侦察能力直线up,更让自己的抓奸、离婚之路,丛生了不少魔幻现实主义的波折。

……

自打经历了叶氤告白后立马转身和大少爷黎未都在一起那事,朱凌就染上了个坏毛病,变得过度地傲娇了起来。

以后任何再向他表白、说喜欢他的人,一概被设定了极为严苛的“考验”标准。

什么叫“考验”?

就是努力作、尽力作、使出浑身解数拼命作。

一旦别人受不了他的作天作地最后吓跑了,他就冷冷丢出一句“没有一个是真心的”,继续抱着吉他当愤世嫉俗的单身贵族。

就这么连续好些年重复着恶性循环,怎么也收不住。

……治好他这个毛病的,就是纪锴。

朱凌毕业后立志投身音乐,习惯性经济拮据。实在没钱快要喝西北风了,也只得放下身段,在一条种满梧桐街道的一家快餐店打打零工。

那家店那么巧,刚好就在纪锴家楼下。

两人第一次见面,双双眼睛一亮。

互相觉得对方长得真心天上有地上没的特别诱人,自然而然地开始了隔着收银台的各种小暧昧、小粉红的眉来眼去。

正常地吃了几次饭、约了几次会,在一个很热的蝉鸣夏天午后,纪锴闲闲叼着个冰棍儿,一副半带着玩笑的表情问他:“我上次听人说,你整天断粮,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朱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

“既然这样,干脆搬来跟我住怎么样?我家条件还行,冰箱食物充裕。你考虑下?”

朱凌默默更不爽了。他从来都是特别有骨气的那种类型。

106.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4

是个男的。纪锴自己一米八三, 那家伙比他还高。

大夏天的,又戴着个墨镜、棒球帽和口罩的全副武装——武装得太好了, 反而异常醒目。

身材并不像他一样在健身房里练得紧实结实、前 | 凸 | 后 | 翘,但也是典型的倒三角,双腿笔直修长,一等一的模特儿衣架子身段。

……不知道想干嘛。

纪锴也没多想。他毕竟又不是个娇弱的大姑娘家,就算跟踪狂比他高个三五厘米,难道还有打不过的道理不成?

要知道,健身房有免费泰拳。敢惹老子,一个飞毛腿把你踹西伯利亚去。

“前面这位先生,您的钱包掉了。”

嗯?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纪锴一回头——我靠。

口罩倒是摘了,但这无比眼熟的帽子墨镜, 不正是那位跟踪狂小哥么?

隔着墨镜, 仍然能看出对方鼻梁高挺、嘴唇锋薄, 完全是雕刻一般的立体五官结构。之前没机会离近看。没想到,这跟踪狂长得还挺好看的!

再低头一看对方手里, 一只咖啡色皮夹子, 上面印着谜之品味的成群小黄鸡。

……还真的他的钱包喂!

“真不好意思,多谢了啊。”

“嗯。”那人点了点头,却只站着, 也没打算走的意思。

纪锴当即很有点想脱口而出“你这几天为啥总跟着我”的冲动, 可又觉得才接受了别人恩惠, 不能这么不给面子是不是?

想了想。默默打开钱包, 掏了三百块钱递给那人。

“收下吧!我身份证银 | 行 | 卡重要证件都在里面,感谢费是应该的。”

那人没接,却望了望旁边的咖啡厅:“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

说罢,摘下了墨镜。

巨好看的单眼皮。

眼尾带了一点性感的上挑,目光沉寂的扫着这边。配着那线条冷硬的鼻子嘴巴,整张脸很有些金属质感加性冷淡风的高不可攀。

哎哟喂……

这种冷飕飕的长相,配上那样无懈可击的身材,就连旁边街道上奢侈大品牌的御用男模简直都相形见绌了。

纪锴本以为朱凌已经是他现实中能找见的最好看的男人。

但眼前这个,真的比朱凌一点不差!

“……”啊!

明白了!反应过来了!这错不了100%是搭讪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婚后没有放松自我,坚持不辍去健身房保持超级劲爆的好身材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看这魅力,看这霸气侧漏的荷尔蒙!都奔三的人了仍然是马路型男大杀器。难道这人是在大街上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才会偷偷跟踪?

然而,残念~

这位帅哥!你来迟一步!

“抱歉,”笑眯眯举起左手,露出白金戒指,“已婚人士。”

“嗯,我知道。”

啥?

“……希望不要很快离婚就好了。”

哈啊?!

呼啦啦,一阵盛夏的风吹过。

“……”纪锴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还是说,这人虽然长得不错却很没品。勾搭不成,马上就反过来咒人离婚被甩一辈子没人要?

无论如何,跟踪狂说话莫名其妙的一个男人。虽然帅,目测神经病人群。

少沾为妙。


“收工了!”“辛苦了凌哥!”

“凌哥回家吗?开车载你?”

“谢谢,不麻烦,”朱凌摆出职业微笑,“我还有点事。”

修长的双腿穿过无人的走廊,双子塔楼的另一侧连接着录播厅,人多眼杂一派喧哗。朱凌侧身低调往旁一拐,保安看见他墨镜下的脸,点点头未加阻拦。

……

叶氤的休息室。

一头金发灿烂,一双套着羊皮靴的白皙嫩滑的腿正软软勾在椅背上,悠闲地听着朱凌新专辑的歌,吃着从家里带的草莓小蛋糕。

这人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

不用节食,各种甜品死吃不胖,腰围一尺九。得天独厚的明星体质。

朱凌轻声关上门,一扭落锁,面色不善。

“过分了吧?”

叶氤抬眼狡黠笑着,按下手机暂停键:“怎么,你家那位找你麻烦啦?”

朱凌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美貌青年却仍然一派悠闲欢乐:“真被找啦?严重不?有没有被家暴?跪搓衣板了么?”

“叶氤。”

“嗯?”

“成 | 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是知道的吧?”

用辞是犀利的,可语气神态却并不多么严苛。

朱凌始终是不太舍得苛责眼前这个纤细剔透的小美人。踱步过去,随意地靠在他桌边,看到地上堆满了的粉丝礼物。

叶氤最近……确实越来越红了。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挑起一抹草莓奶油小蛋糕的霜糖。

甜而不腻,上好的新西兰奶油。比外面店里卖的好吃几百倍。

一盒四个,打包得一丝不苟。这卖相,这口感,难以想象这么梦幻的小玩意儿,竟会出自某长相冷硬的大公司少东之首。

“那姓黎的也是真宠你。”

朱凌眼神幽幽,望着那小美男皮笑肉不笑:“要不要我哪天……也去你家敲个门,跟你那位黎大少爷打声招呼?”

“你来啊~”

叶氤却一点不怂,双手捧脸,眼眸中甚至闪出了“期待”的光芒:“我又不像你结了婚,我随时都可以分手。”

“呵,分手?我跟纪锴结婚三年,算上谈恋爱一共五年。可你跟那人多少年了?十二、十三年?不,你俩从小就认识——二十多年?”

叶氤扳起青葱手指:“六岁认识,认识二十年,交往十年。”

“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人家大少爷长得帅、对你一心一意又有钱,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跟黎未都在一起十二年,”叶氤打断他,“比不上跟你在一起十二天。朱凌,我说真的。”

这句话没带一点儿玩笑的意味。

朱凌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半晌,懊恼地砸了一拳桌板,带得桌上兔子形的白瓷茶杯一震。

“现在说这种话……高中那时候又算什么?”

“是你跑来跟我告白,结果一转头呵呵——你就跟那姓黎的在一起了!我还自顾自开心了好几天,就像个傻子!”

叶氤却比他更委屈,大大的眼睛里马上蒙上一层雾气。

“你还说我!既然也喜欢我,为什么不当场答复?我、我那个时候又不像现在……那时候满脸雀斑、又瘦又矮的,可你是什么啊!你是校草!我还以为你是肯定不会接受我的了!回家哭了好几天!”

“我校什么草?”朱凌苦笑,“反倒是你!人家大少爷整天追在后面,开个豪车天天车接车送!我一个穷鬼,拿什么跟那种超级富二代比?叶氤你知道你那事干的,后来给我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不管谁来跟我表白我都怀疑!怀疑别人是不是在逗我玩,怀疑别人是不是马上就能转头去找更好的——我他妈……足足六七年最好的时光,就这么被你给废了!”

“对不起~朱凌,都是我的错!”

叶氤心疼地扑上去,含着雾气抱着他的手臂。半晌,却又升起了些小小的不甘心:“但……你后来不还是结婚了?”

是啊……我结婚了。

朱凌想起家里那个粗暴爽朗的男人,想到餐桌里的那把西瓜刀。

话说回来,正常人……不可能徒手把刀怼进那么厚的实木里去的吧?

噗,熊宝宝还简直是天生神力啊!

不行,不行。

和小氤在一起,怎么可以想着家里的那个而露出笑容?

“说起他……我昨天去找他,真的吓了一跳!”

叶氤幽幽抬眼,表情很是憋屈:“我还以为我敲错门了,或者来开门的是你家疏通下水道的水管工!朱凌你什么时候口味那么重了?”

“……早就跟你说没什么好看的了,谁让你非要去看?”

“我就想知道啊!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魅力,才能让你愿意年纪轻轻就扯证定下来!”

可结果,门里的那什么生物啊?

叶氤本来想着,如果出来的是个媚眼如丝的绝色大美人,那他也就认了。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直男的高大糙帅的汉子,没品的黑背心、乱糟糟的小短裤,夹脚拖鞋。一脸低气压没睡醒状,眼神巨凶!

朱凌一直说,他当初不过是随便找了个人胡乱扯了个证而已。叶氤怎么都不信。

现在更不信了!

就算是随便找,也不至于找个这么吓人的吧!

朱凌“呜”了一声,从喉头深处发出了委屈的声音,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奶猫。猫爪子还是可怜兮兮地拨弄着他的手腕。

纪锴的心思一片烦乱。

期待着眼前的道路没有尽头。不想回家,不想听朱凌解释出的一堆有的没有的。

……实在是怕了。

怕朱凌习惯性智商不足,那些“解释”又让他听出什么不该听到的破绽,然后一切玩儿完。

更怕的却是——即便找不到破绽,他也无法做到完全相信身边这人了。

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要是时间能回到刚刚认识的时候该多好。

没有伤害,没有猜忌,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破事,看到他的脸时只有满满的温暖甜蜜,根本不会想到谎言和背叛。

进楼道掏钥匙开门时,背后一重。

朱凌紧紧抱住了他,温热的气息轻蹭他的脖子。

“锴哥,你别不说话。”

“我和叶氤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爱你一个,你要怎么罚我我都答应。别不理我。”

纪锴甩不开他,只能身上挂着个人转动了门锁。开了门,冷不防腹肌被窜出来的小黑影一记暴击。

“老爸~~~!小叔!你们终于回家啦!”

一个软软暖暖的少年从怀里露出笑脸,小太阳一般灿烂。

“哇,真是的!你们两个又合体虐狗了!至于吗?自己家大门口的还要搂搂抱抱腻个没完的!”

“小、小琰?你怎么回来了?”纪锴愣住,“呃,你们夏令营已经结束了?”

“昨天就结束了好吗!?”

“……”

“呜!你和小叔果然都把我忘了!昨天下午还是南叔他们开车来接的我!带我去吃了海鲜自助,去了星辉游乐场玩夜场,昨晚也在他们家睡的,你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还是亲儿子吗?”

“南叔和李叔都开始认真讨论收养我的问题了!这样下去‘云养儿’真要养成别人家的啦!”

纪锴汗颜。

眼前的孩子叫朱琰。今年十五岁,开学高一。

十年前,朱凌的哥嫂不幸在一次车祸中去世,留下这个唯一的儿子由爷爷奶奶抚养。纪锴和朱凌结婚后,考虑到朱凌母亲年纪渐长、精力有限,就把这个小侄子接到了他们家里。

渐渐的,朱琰还称呼朱凌还是“小叔”,却改口喊了纪锴“老爸”。

……

纪锴家楼上,住着一对医生X画家的和谐夫夫。

按照“南叔”雷南雨的说法——“纪锴,你还记得你刚搬来时请我去你家做客那次么?你家红木地板擦得反光,可是鞋柜里既没鞋套、也没拖鞋。”

“你自己穿个凉拖在屋里晃来晃去。还一脸热情地招呼我‘快进来’‘快进来啊’啊,我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我要怎么进去。”

“待客之道尚且如此。可以想你俩能把小孩照顾成什么样。”

纪锴真的不是不关心儿子。

实在是天生性格过于是大大咧咧、得过且过,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如此。

朱凌工作又忙,导致小朱琰被楼上那对看不过眼的夫夫直接承包。

自打和楼上邻居开启“共享养儿”模式,朱琰裤脚也不皱了、发型也变帅了、在好饭好菜的滋养下连皮肤都变好了,夏令营结束也有人接了。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啊小琰,我是真的给忘了!”

“呜,”少年噘嘴,一对黑猫眼转了转,“那,罚张五十的吧?”

……也多亏了这孩子是小天使,收了零花钱就从来不记仇。

要是换成其他玻璃心的孩子,遭遇这三年间因为纪锴心大而导致的各种艰难困苦,估计是没办法欢乐地一边喊着“老爸”一边小兔子似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了。

家长会忘记出席。“老爸,被老师骂了,二十。”

生活费忘了给。“十天的延迟利息,三十。”

从不像别的家长一样提醒你天冷要加衣、下雨要带伞,以至于少年各种落汤鸡、雪人状回到家里。“五块精神损失费。”

只要放假回家住,每天早餐的烤面包必混入一只煎焦了的荷包蛋。“老爸,一只一块,咱们按月结吧。”

网上所有“千万不要让老爸带小孩”的新闻,感觉每幅图都是纪锴人生的真实写照。

即使如此,父子关系依旧良好,完全是上天眷顾。

……

常有人说,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粘合剂和烟火气。

107.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5

等等等……朱凌?!

好像真的是朱凌哎!他深更半夜来医院看什么病呀?跟谁来哒?有没有什么奇门八卦可挖, 哎呀哎呀失误了,这次是真的没带小炮筒啊!

好在爪机在手,天下我有。

皱眉咬着嘴巴里的镇痛棉花, 鼓着腮敬业无比地几步猫着腰哧溜一声追过去。跟到拐弯处,却已经不见了朱凌的身影。

咦, 奇怪了, 老子的水准应该不止于此啊?

周亦乐暗自腹诽,不甘心地又向前走了两步, 却猛然在一间独立的半掩门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没看错吧!

那不是、不正是那位霸道总裁的民工帅哥?!

上次的总裁X民工专题,不管是小报的销量还是网站的点阅量,都十分令人满意。

当然周亦乐还是很有操守的, 给素人民工兄弟的脸打了个重重的厚码,只留下让人喷血遐想的小背心好身材。

然而图片打码, 心中高清无|码!

职业狗仔术业有专攻, 对这号八卦中心的人物, 就算是素人也一样果断过目不忘!

何况这位素人实在是很帅、很抢眼的,就更不会忘啦。

再定睛一看, 那位民工坐在床边。而床上半躺着歇在床上的那位,果然还是那位钻石王老五黎总啊!

果断静音关闪光, 拍拍拍, 拍拍拍。

后续直击!霸道总裁深夜急诊入院, 民工情人彻夜看护!感情升温!

手还放在人家胃上面帮忙按摩, 感觉好温油好有爱哦。虽说应该是很不相符的两个阶层的人, 却又莫名配一脸的感觉。

真是世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

……

纪锴真不是故意一夜没睡的。他很想睡,非常非常很想睡。

实在也是那个黎未都是个人才。

在他被朱凌揪出门去那十来分钟里,居然疼到从床上滚下去,满身冷汗说不出话来,硬是让医生无奈给他上了支杜冷丁。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果然十分娇气啊!

后续就彻底麻烦了。整整一夜,他都得帮那位黎总捂着,一放手那人就翻来覆去要死要活。非要医生给他再戳一针。

严格意义上,杜冷丁可是DU品啊亲!

不忍心业界精英被毒坏了脑子从此走上不归路,纪锴只能硬着头皮伺候了人家一整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才终于有了根本性的好转。医生又给开了点药,点头表示黎未都观察结束,可以收拾行李把家还了。

纪锴挂着憔悴的黑眼圈,买了点粥和菜包子上楼。黎未都则垂眸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掏出他Burberry经典黑的钱包。

“黎总,给报狂犬疫苗就行,几钱的早饭您就不用再给我钱了!”

何况,土豪您这是没事数钱玩呢,还是打算把那一沓红的都给我?

“收下吧。”

“黎总,疫苗加精神损失三十就行,你这给的有点太多了!”

“你照顾了我一晚上,算我付你的护工费。”

护工……红红一小摞,目测三五千,纪锴虽然不清楚一晚护工价应该是多少,却听人说过一晚上找鸭子的嫖资水准。

总觉得好像又被看扁了。张口想理论,又有点懒得和八成脑子有坑的病弱土豪计较。

“你待会儿……会直接回家吧?”

纪锴皱眉点了点头,下意识又想要去裤兜掏烟。

娘希匹,医院也禁烟。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去好好过。我想,朱凌他多少应该还是在乎你的。”

“……”

“像朱凌这样的条件,你肯定也不想轻易跟他离婚。回去别太闹,给他个台阶下、见好就收吧。以后体贴点,好好收拾自己、没事别吵架。我待会儿也要去接小氤,以后我们两个都多管管他们,叫他们少见面就是了。”

纪锴愣了愣。黎未都这番话实在是槽点多如狗,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

然而,这竟还没完——

“你叫纪锴是不是?”

哎哟,谢谢您呐还记得我名字!不胜荣幸!

“反正你也不上班,回去以后,多花点功夫多盯着点朱凌不好么?”

“……”

“干脆做他助理,以后他去哪你就跟去哪,把他看紧了,不给他任何在外面乱搞的机会。”

“……”

“你怎么不说话?”

“黎总,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纪锴努力使自己显得无比诚恳:“我就只是……单纯不太喜欢和脑残聊天而已。”

……

……

气氛无比僵硬吊诡。

纪锴开着车,副驾坐着精神不振的朱凌。

车后座载着黎未都,以及刚被黎未都从酒店里好哄歹哄才哄回来,仍然在低声啜泣的小美人叶氤。

一夜没睡的“原配”开车着,旁边默默坐着他的“老公”,正在无言送疑似“豪门小三”,以及“豪门小三的男朋友”二人组夫夫双双把家还!

……果然是脑残儿女多奇志。

纪锴承认自己如今也沦为了脑残之一。

快中午时从医院出来,他出于同情提出开车送病弱的黎总回家,结果人家总裁却非要去酒店接他的小娇妻!

敲开酒店房门,开门的是同样挂着重重黑眼圈的朱凌。

直接无视目露凶光的黎未都,只一脸着急、语无伦次地抓着纪锴解释拼命“我真的一夜都只是在陪着他说话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

虽然很想砍人,但综合屋里叶氤一双肿得像桃子的眼睛,“什么都没做”这话纪锴其实是信的。

毕竟,朱凌要是真做了什么,两人开开心心春宵一度,小美人恐怕还不至于委屈成这样。

……

实在是故事的走向过于魔幻,纪锴怎么样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叶氤想分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真不知道黎未都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惹着他了。反正小美人几乎是铁了心,打算挣脱自己的豪门金主男友的金丝笼。

只可惜,金丝雀想跑,金主却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反正小说里普遍都是这么写的——你逃啊,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继而总裁和他的小娇妻虐恋情深地互捅一堆刀子,最后再抱上床剧烈运动一下,差不多也就没事了。

纪锴并不很在意那两个人的闹剧最后会怎样收场。

他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朱凌在这个剧情中的角色定位。

实在太奇怪了。

你要说他无辜、说他只是个看不过眼初恋被人欺负、挺身帮忙却遭误解的无辜善良好青年,纪锴肯定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可是,你要说这是出轨实锤吧……

在酒店里,叶氤都掉了那么多晶莹剔透的鳄鱼泪了,用楚楚可怜哀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朱凌,朱凌倒好,自始至终把关系撇得门清,只一个劲劝他“不要任性”“回家好好过”,又实在不太像是小美人的奸|夫。

想不明白,纪锴只觉得脑仁突突疼。

只想赶紧送身后那两个脑残货色回家,找个地方喝杯最烈的酒,然后倒头睡他个天昏地暗。

清冷风钻石高端品的身边,却突兀地带着这么一个地摊货黑色紧身背心、破裤衩的掉价货色!

最恶劣的是——还拖拉了一双坏了一半的夹脚拖鞋!那画面简直太美没人敢看!

好在店员一个个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粗糙的客人,也硬是挤出来灿烂热情的笑容。

……

不懂啊,不懂。

想当年朱凌在学校里,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受欢迎的“校草”,虽然人穷但志不短,又有才华,品味更是从来不俗。

当时也有一水有钱有貌的男女追他,他都没有同意。搞得黎未都还有点佩服他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怎么会最后跟这种空有长相身材、毫无气质更没内涵的城乡结合部货色结了婚?

“哎呀!这位先生,您身材真是太赞了!怎么练的啊?”

“哎呀呀您看啊!您咱们店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的身段和我家模特儿一模一样!不,比我家模特儿穿上还帅!”

“真的好有气质啊!我要激动得跳起来了!待会儿能让我们拍张照片,发出去做店内的宣传吗?”

……

店员,果然都是为了销售量可以出卖灵魂的生物。

黎未都闲闲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听着试衣间里传来的夸张赞美声,兀自皮笑肉不笑。

另外几个小店员也十分周到,马上端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与此同时,纪锴也大步流星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子帅么?”

黎未都刚抿的一口茶差点没喷。

人靠衣装。

这句话原来是世间真理?

灰色西装裤服服帖帖,上衣扣得恰到好处、出挑的裁剪将整个肌肉的形状包裹得完好。头发被店员往后稍微梳过,还给配了个假的质感平光眼镜。

明明走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刚进城没几天的糙土的肌肉民工,走出来的时候——请问,您是哪间大学来的归国访问学者?

黎未都忽然想起来,之前董事会那边是不是有人提议过……想把这家私人订制男装品牌买下来?

可以买啊!

连一个这么没救的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投资一下肯定稳赚不赔!

真的,左看右看和之前完全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他能不要自顾自脱了西装松了领带,还咬着领带在镜子前面摆出那么自恋的睡眼惺忪起床POSE的话。

“你以后在家,就给我穿这样。听见没有?”

在家穿这样?纪锴呵呵,老子神经病啊,在家西装革履的?!

“这套要来,从头到脚都要,包起来。再带他试几件别的。”

“好嘞!”店员一看这挥金如土的架势,纷纷欢呼雀跃。纪锴则在旁默默回忆了一下在试衣间里看到的西装上衣吊牌标注的价格。

“黎总,这间店的衣服好贵的。”

“我买单,你别管,尽管拿。”

“……”

行!您老既然愿意当冤大头,我自然没意见!

试衣间里,小店员一边不断拿新衣来给纪锴比划,一边小小声满眼的羡慕。

“这位客人,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好有气质哦,而且好疼你啊!”

呵呵,是挺帅。只可惜,人家是小妖精儿的男朋友。

“是吧是吧。羡慕我吧?”这么腹诽着,脸上却露出白牙邪魅一笑,“他对我特好,而且特别舍得给我花钱!我就算搬空你们店,他也都照单全买,眼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啊!那先生你等一下!我家还有和围巾很适合你!哦哦哦对了再试试个帽子!”

……

黎未都刷卡的动作很帅。

纪锴大包小包,默默心算了一下价格,陡生罪恶感——真的可以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算了算了。你情我愿。何况是叶氤的男朋友,这钱不帮忙花点,最后也要给那按门铃的小妖精给花走了。

这叫为民除害。

小店员星星眼端了杯茶给他:“先生,偷偷问啊,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啊?好有气势,刷的可是黑卡啊!”

纪锴微微一笑:“他当然是霸道总裁嘛,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呀~真的!这么帅又年轻的总裁!那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啊我知道了!您这身材,您肯定是模特儿对吧!”

“不不,我就只是个普通工地搬砖的。”

“……”

“说起来我跟他,可能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有一天我们在上面施工,一根竹竿掉下去正好打着他的头,他一抬头,我俩就对上眼了。”

小店员被忽悠得一愣一愣:“那……还真是缘分呐。”

是呀,的确是个千古流传的佳话呢!

……

出了店门,大包小包抱都抱不住,黎未都阴沉着脸帮忙提了一半。

“黎总,多谢。”

单眼皮钻石土豪男若有所思般叹了口气。

“也不是我要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的,也还年轻又有手有脚的,别总想着一辈子指望别人,有空也要自己去找点事去做!像你这样一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的样子,朱凌回去看了你怎么能不烦?”

“……黎总。”

“嗯?”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工作、每天游手好闲的?”

“哪只眼?”黎未都冷冷一笑,“我都跟踪你那么多天了。你整天除了买菜、去超市,出街瞎溜达,你还过干什么?”

呵呵哒。

纪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顺路从书店买本《刑法》条文回家研究研究——现在这世道,难道连“跟踪你好多天了”这种事,都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障碍地说出来了啊?

“黎总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你怀疑的是朱凌和你男朋友有暧昧,那你成天跟踪我干嘛?”

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就算要跟踪不也应该跟踪朱凌或者叶氤才对吗?”

“我本来觉得你说不定能管管他。”

“……”

“不过,呵,看你这样子也管不住,算了。”

“……黎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脑子有猫饼?”

黎未都:“可能我们两个都有病吧。”

“你自己有病别扯上我!”

两人斗着嘴下了楼,却不知道角落处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严阵以待,在用大炮筒对着他们无声地刷刷狂拍。

拍完,闪身进了那家高级定制男装店。

……

周亦乐,资深娱记小头目。

麾下的“见光死团”,人称“娱乐圈第一八卦天团”。

自带撞破奸|情体质,妥妥的天生狗仔。上次某男星在国外和他老板秘密结婚,这事没人知道,周亦乐也是给自己放假刚好旅游参观到那座偏僻小镇的静谧教堂——直接一手酷炫信息头版头条,你说巧不巧!

今天,他也只是休假来和朋友吃饭。

没想到又扑面遇上这么劲爆的一幕!繁荣科技的黄金单身汉黎未都,带男人在高端订制品男装买衣服!?

“搬砖的?”

“嗯,是他自己说他是工地搬砖的啦。怎么说呢,手确实挺粗糙的,皮肤好像也不是太注意保养的样子。”店员如是说。

周亦乐皱眉沉思。

之前总有人传,这繁荣科技的老板黎未都和他力捧的那个小美人叶氤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他作为职业狗仔的第六感是信的,但无奈那两人住的那高档小区实在防守太严,一直拍不到实锤。

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糙帅的搬砖汉?

不过,管他呢。至少明天的新闻有的可写了!

震惊!敢信?奢侈品男装店狂买高端订制!揭露性感民工搞定总裁的十个小秘诀!

多么爆炸的八卦头条!

“黎总,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不能,想也别想。”

“……”帮忙拿个衣服而已,怎么就想也别想了?

“我不帮人搓背。”

你妹啊。

黎总送睡衣进来动作很谨慎。

从开启一条缝的门里飞速伸了一只手进来。扔了就躲,好像生怕纪锴会突然大开浴室门把他拖进浴室里吃掉一样。

嗯?纪锴挑眉,这贞洁烈夫的反应还真他妈有意思。

那件睡衣怎么说呢……目测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睡衣。不分上下身,统共一条带子系在腰上,一走路露出大腿根,相当的风骚。

但怎么办呢?男宾部睡衣统共就这一款,没得选。

纪锴推门出来,路过门廊的镜子认真欣赏了一下自己诱人的身姿,耳边刺耳地传来黎未都不耐烦“啧”地一声。

奶奶个熊轮得到你啧么!

愤然抬眼,土豪却并不是在啧他,而是拿着一只插在墙上的吹风机,正在兀自阴云密布地皱眉不爽。

大哥。

二十分钟前你先洗的!

从洗完就开始摆弄那个吹风机,现在老子都进去又出来了,你头发还是湿的呢?

“怎么了,不会用?”

“这吹风机坏了!”黎未都没好气,“什么破店!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一,要是真的坏了可以打电话叫前台来换,那么长的时间您老都只顾着怨天尤人去了?

第二……

纪锴把吹风机拿到手里,按了按钮确实没风。但墙壁显示的这插口是屋里唯一的应急电源,理论上应该不是没电。

啊!

左试右试,吹风机终于“嗡”了一声——怪不得刚才一直觉得把手的地方松松的有点儿怪怪的呢,原来捏紧就能上风了!

和普通的吹风设计是不太一样,也不怪没脑子总裁找不着。

嗡嗡嗡,嗡嗡嗡,热风滚滚吹出来。

“黎总,给,好了。”

嗡嗷……到黎未都手里,瞬间死掉。

“黎总,你要捏住这儿。”

嗡嗡,嗡嗷……

“捏住啊你!一松开当然就熄火了!”

“捏住还怎么吹?”

“捏住怎么就不能吹了?一边捏着一边正常吹就是了啊!”话说大学浴室里的公共电吹风为了预防浪费好多都是这样设计的吧?

“怎么一边捏一边正常吹?是要我玩杂耍?”

呃,黎总你……当年一定上的是什么高端大气只使用24K金吹风的圣艾利斯顿大学吧?

“坐好。”

“你、你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

看那土豪僵硬着身子,一脸的巨型防备怀疑状。纪锴就想不明白了——在这位黎总眼里,他的人设到底是得有多伤不起?

苦情黄脸婆。

兼精虫上脑饥不择食的人形泰迪?

耳边缓缓回响起了一首歌,歌词欢快地唱着“掀起了你的头盖骨……”。真的,如果能撬开黎未都构造神奇的脑子,那里面一定是个异常疯狂的世界。

108.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6

朱凌的手机换了新款,应该很好用,至少接别人的电话无障碍。

至少在这一刻之前,叶氤都不愿意承认原来真的只有他的号码打不进去。

“你换号了?还是把我拉黑了?是他逼你这么做的?”

无人的走廊, 安静得听得到滴水声。

“可是朱凌,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你爱的是我不是吗?!”

滴答滴答, 好像血水落在地上,叫嚣着不甘心。

“你不是说,说跟他在一起只是习惯?那天在海边, 是你亲口承认你从十七岁那年就一直喜欢我的啊!你说那么多年都没能忘掉我、说我们的重逢是‘命运的安排’!”

“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么?”

朱凌终于缓缓回过头。

阳光从走廊一侧满是青草的落地的玻璃窗打外进来, 让他身子的一半凸显在明亮中, 另一半则淹没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既俊美神秘, 让人看不透、摸不清。

“叶氤, 有件事……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吧?”

声音冰冷而理性、几乎像是从森然洞穴里传来的一般。叶氤一个寒颤, 明明是很熟悉的人, 却在这一刻显得异常陌生。

“我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

“可、可是为什么?”

“我不明白啊?朱凌, 你为什么要赔上一辈子, 跟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朱凌的声音平稳, 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要知道, 我跟纪锴不单只是登记结婚了, 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我跟他在一起是在经营一个家, 不是单纯谈恋爱你情我愿那么容易的。”

“我……”叶氤啜嚅道,“我也可以帮你养儿子的。”

“……”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经营一个家。”

“你跟我说过小琰的事情。我能理解你要照顾他不容易,我可以跟你一起养他!我保证会比那个人做得好,就算你不想让我再工作,马上退出娱乐圈我也可以!”

“朱凌,我别的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我只是想跟你好好在一起而已!”

单薄的身影被透过窗户强烈的阳光烈烈炙烤着,感觉就好像马上即将融化了一样。

叶氤到了这一步,已经感觉整个人站在了悬崖边上。

迎着黑洞洞烈烈崖底的风放上了全部的筹码。什么前途、自尊,为了爱情一切统统丢掉。他以为他牺牲如此,朱凌一定会动容。

却没想到,竟只换来那人一声轻笑。

“真是跟你说不通。”

不……

为什么……到底哪里错了?

明明前阵子还那么要好不是吗?

明明半个月前躺在酒店雪白的大床上,朱凌还用手指细细量了一圈他手指的粗细,说是要在生日那天定做一枚代表爱的钻戒送给他。

怎么一下子就毫无征兆就全变了?

“朱凌!朱凌你等一下!”

叶氤追上去,气喘吁吁急得差点摔倒。在双腿绊着的一瞬间,所幸抓住了朱凌的胳膊。即使如此,双膝却还是磕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一片乌青。一堆小鹿眼立刻沾染上了委屈的泪雾。

对。一定……一定是自己太幼稚,太不懂事了。

他才会生气。

是了,一定是这样!

“我明白了,你不想离婚!我理解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敲门,不该在你结婚纪念日打电话过去。朱凌,那我、我以后会乖好不好?我当一个不争不抢的恋人,不会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样都不行吗?”

“都这样了……还不行吗?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我从十六岁那年、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我比他早了那么多年!他运气好我认了,我不跟他抢,我成全他!可是,就分给我一点点的爱都不行吗?”

叶氤越说越委屈,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眼泪淹没。一声叹息在耳边回响,再度睁开眼睛时,朱凌皱眉垂眸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纠结为难,阳光打在他用发蜡一根根仔细梳上去的头发上,辉映着耳上小小的钻石钉,映着星眸一片璀璨闪亮。

“小氤,跟我这种人……何必呢?”

“你仔细看看我。我早已经不是高中时候你喜欢过的那个人了。”

“我变了很多。你还和那时候一样纯洁、简单,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既糟糕、又混蛋,而且很没救的成年人了。”

“……”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吧?认识纪锴那年,正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父亲刚刚去世,我妈又因为打击过重变得疯疯癫癫的,我的事业、人生一塌糊涂,整天用酒精麻痹自己,整个人都彻底废了。”

“遇到锴哥后……是他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条件相信我。拿出所有存款、甚至不惜卖了房子,一路支持我、鼓励我,才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才成就了现在的我,才有你了今天看到的朱凌。”

“明明在那时候就都想好了的。以后我红了,一定要加倍回报他、疼他,对他好,挣的钱都给他和小琰花。”

“可是,等我真的红了,却……”

往日种种浮现,朱凌像是兀自发了会儿呆,继而摇了摇头。再度抬起眼时,目光已换回一片残忍的无波无澜。

“我已经做错事了,不能一错再错。更不想再食言、再继续委屈他了。”

“……”

叶氤单薄的身子晃了晃。

嘴唇轻颤,脸上、眼里的光华逐渐暗淡,直至不见。

“委屈他就不行,委屈我……就可以,是吗?”

“……”

“所以,你跟我……就只是玩玩而已?我对你来说,就只是你无聊时候的消遣?!”

“小氤,是我对不起你。”

“你别碰我!朱凌你骗人!我才不信!你明明是爱我的!呜……你抱我时候的身体不会说假话!你明明就是爱我的!”

纤细的手腕被捏住,双眼被阳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

窗外,鸽子扑棱扑棱飞了一大堆,连同小教堂的钟声轻轻敲响。一下又一下。

“是。但我们的时间错了,你知道吗?”

“错得离谱!我已经有他了,已经有家了!我必须对他负责任,对我的家负责任。我们两个……早就已经错过了,早就已经不可能了!”

……

钟声淡去。叶氤像是无法呼吸一样啜泣了几声,认命一样地垂下头去。

早就……错过了?

一声叹息,朱凌修长的手指在青年金色的发上轻轻抚了抚。

“小氤,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值得你爱。”

“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忘了彼此,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好吗?”

……

走廊上一片死一样沉寂。

叶氤仍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上,豆大的眼泪委屈地不断往下掉。半晌抬起头,红着不甘的双眼用颤抖的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久久的忙音那边才终于接起,声音慵懒犯困:“喂,小叶子?你也真是会挑时间,知道现在美国是几点?凌晨三点哎!”

“呜……呜呜……潜潜……呜,朱凌他要跟我分手。”

“怎么会这样呢?”

床铺吱呀响了几声,青年抱怨的声音无奈地传来:“我之前是不是教过你交往节奏的来着?谁让你不听我话那么早跟他上床!现在好了,轻易到手了,果然不珍惜你了是不是?”

“呜……呜呜……”

“好了好了小叶子你先别哭!上次你不是还说你们相处得挺好的么?”

“我们的事……被他家里人觉察了,他现在想选那个人。呜,潜潜,我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又见面,我不要跟他分手!”

“叶子,我下星期回国。”

“呜……嗯?”

“这次回去可能就不走了。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保证有办法让朱凌离婚、乖乖跟你在一起。”

纪锴觉得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几天……好像一直有人在跟踪他?

是个男的。纪锴自己一米八三,那家伙比他还高。

大夏天的,又戴着个墨镜、棒球帽和口罩的全副武装——武装得太好了,反而异常醒目。

身材并不像他一样在健身房里练得紧实结实、前 | 凸 | 后 | 翘,但也是典型的倒三角,双腿笔直修长,一等一的模特儿衣架子身段。

……不知道想干嘛。

纪锴也没多想。他毕竟又不是个娇弱的大姑娘家,就算跟踪狂比他高个三五厘米,难道还有打不过的道理不成?

要知道,健身房有免费泰拳。敢惹老子,一个飞毛腿把你踹西伯利亚去。

“前面这位先生,您的钱包掉了。”

嗯?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纪锴一回头——我靠。

口罩倒是摘了,但这无比眼熟的帽子墨镜,不正是那位跟踪狂小哥么?

隔着墨镜,仍然能看出对方鼻梁高挺、嘴唇锋薄,完全是雕刻一般的立体五官结构。之前没机会离近看。没想到,这跟踪狂长得还挺好看的!

再低头一看对方手里,一只咖啡色皮夹子,上面印着谜之品味的成群小黄鸡。

……还真的他的钱包喂!

“真不好意思,多谢了啊。”

“嗯。”那人点了点头,却只站着,也没打算走的意思。

纪锴当即很有点想脱口而出“你这几天为啥总跟着我”的冲动,可又觉得才接受了别人恩惠,不能这么不给面子是不是?

想了想。默默打开钱包,掏了三百块钱递给那人。

“收下吧!我身份证银 | 行 | 卡重要证件都在里面,感谢费是应该的。”

那人没接,却望了望旁边的咖啡厅:“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

说罢,摘下了墨镜。

巨好看的单眼皮。

眼尾带了一点性感的上挑,目光沉寂的扫着这边。配着那线条冷硬的鼻子嘴巴,整张脸很有些金属质感加性冷淡风的高不可攀。

哎哟喂……

这种冷飕飕的长相,配上那样无懈可击的身材,就连旁边街道上奢侈大品牌的御用男模简直都相形见绌了。

纪锴本以为朱凌已经是他现实中能找见的最好看的男人。

但眼前这个,真的比朱凌一点不差!

“……”啊!

明白了!反应过来了!这错不了100%是搭讪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婚后没有放松自我,坚持不辍去健身房保持超级劲爆的好身材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看这魅力,看这霸气侧漏的荷尔蒙!都奔三的人了仍然是马路型男大杀器。难道这人是在大街上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才会偷偷跟踪?

109.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7

“你别乱动, 我开车呢。”

朱凌“呜”了一声,从喉头深处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奶猫。猫爪子还是可怜兮兮地拨弄着他的手腕。

纪锴的心思一片烦乱。

期待着眼前的道路没有尽头。不想回家,不想听朱凌解释出的一堆有的没有的。

……实在是怕了。

怕朱凌习惯性智商不足, 那些“解释”又让他听出什么不该听到的破绽, 然后一切玩儿完。

更怕的却是——即便找不到破绽,他也无法做到完全相信身边这人了。

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要是时间能回到刚刚认识的时候该多好。

没有伤害, 没有猜忌,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破事,看到他的脸时只有满满的温暖甜蜜,根本不会想到谎言和背叛。

进楼道掏钥匙开门时,背后一重。

朱凌紧紧抱住了他, 温热的气息轻蹭他的脖子。

“锴哥, 你别不说话。”

“我和叶氤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爱你一个,你要怎么罚我我都答应。别不理我。”

纪锴甩不开他, 只能身上挂着个人转动了门锁。开了门,冷不防腹肌被窜出来的小黑影一记暴击。

“老爸~~~!小叔!你们终于回家啦!”

一个软软暖暖的少年从怀里露出笑脸,小太阳一般灿烂。

“哇, 真是的!你们两个又合体虐狗了!至于吗?自己家大门口的还要搂搂抱抱腻个没完的!”

“小、小琰?你怎么回来了?”纪锴愣住,“呃, 你们夏令营已经结束了?”

“昨天就结束了好吗!?”

“……”

“呜!你和小叔果然都把我忘了!昨天下午还是南叔他们开车来接的我!带我去吃了海鲜自助, 去了星辉游乐场玩夜场, 昨晚也在他们家睡的,你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还是亲儿子吗?”

“南叔和李叔都开始认真讨论收养我的问题了!这样下去‘云养儿’真要养成别人家的啦!”

纪锴汗颜。

眼前的孩子叫朱琰。今年十五岁,开学高一。

十年前,朱凌的哥嫂不幸在一次车祸中去世,留下这个唯一的儿子由爷爷奶奶抚养。纪锴和朱凌结婚后,考虑到朱凌母亲年纪渐长、精力有限,就把这个小侄子接到了他们家里。

渐渐的,朱琰还称呼朱凌还是“小叔”,却改口喊了纪锴“老爸”。

……

纪锴家楼上,住着一对医生X画家的和谐夫夫。

按照“南叔”雷南雨的说法——“纪锴,你还记得你刚搬来时请我去你家做客那次么?你家红木地板擦得反光,可是鞋柜里既没鞋套、也没拖鞋。”

“你自己穿个凉拖在屋里晃来晃去。还一脸热情地招呼我‘快进来’‘快进来啊’啊,我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我要怎么进去。”

“待客之道尚且如此。可以想你俩能把小孩照顾成什么样。”

纪锴真的不是不关心儿子。

实在是天生性格过于是大大咧咧、得过且过,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如此。

朱凌工作又忙,导致小朱琰被楼上那对看不过眼的夫夫直接承包。

自打和楼上邻居开启“共享养儿”模式,朱琰裤脚也不皱了、发型也变帅了、在好饭好菜的滋养下连皮肤都变好了,夏令营结束也有人接了。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起啊小琰,我是真的给忘了!”

“呜,”少年噘嘴,一对黑猫眼转了转,“那,罚张五十的吧?”

……也多亏了这孩子是小天使,收了零花钱就从来不记仇。

要是换成其他玻璃心的孩子,遭遇这三年间因为纪锴心大而导致的各种艰难困苦,估计是没办法欢乐地一边喊着“老爸”一边小兔子似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了。

家长会忘记出席。“老爸,被老师骂了,二十。”

生活费忘了给。“十天的延迟利息,三十。”

从不像别的家长一样提醒你天冷要加衣、下雨要带伞,以至于少年各种落汤鸡、雪人状回到家里。“五块精神损失费。”

只要放假回家住,每天早餐的烤面包必混入一只煎焦了的荷包蛋。“老爸,一只一块,咱们按月结吧。”

网上所有“千万不要让老爸带小孩”的新闻,感觉每幅图都是纪锴人生的真实写照。

即使如此,父子关系依旧良好,完全是上天眷顾。

……

常有人说,孩子是一个家庭的粘合剂和烟火气。

“纪锴宝贝儿,小琰,小叔今天亲自下厨,做你们最喜欢吃的那几样哈!”

炉灶蓝火亮着,发出滋滋的响声,笨重的刀工笃笃作响。

“哟,小叔~我去个夏令营,你都学会做饭啦?”

朱凌摇了摇头,动作帅气地抽过黑色围裙,指尖不知在哪里蹭的闪闪亮亮:“现学现卖不行?你们相信我。我每一步都严格照着菜谱来,不就是手工劳动而已吗,能有什么难?”

看吧,“家庭”可怕的稳定性。

如果是情侣——和前任白月光纠缠不清,为了那小妖精把人打到医院,更别说疑似出轨。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是极其严重、随时可以爆炸分手的事件。

但有了个孩子,真的完全不一样。

进门前,纪锴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准备,想到了彻底玩完等一切让人绝望的可能性。

可一见小琰,对着那张天真的笑脸,却又只能生吞下所有的玻璃渣,装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最后,一家三口竟然和和气气坐下来吃起了晚饭!

作为第一次下厨,朱凌做的不错。

不难吃,虽然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有几道菜还真挺香的。

……

“锴哥,小琰这次开学以后要回家来住了。我也会减少工作量,经常回家陪你们两个的。”

朱凌是左撇子,坐在纪锴左边。无比自然地伸出右手,握住纪锴戴着白金戒指的左手。缓缓十指交扣,手心滚烫捏紧不放。

当着孩子纯洁闪耀的目光,他笃定纪锴有所顾忌。于是更得寸进尺地凑了过来,一双桃花眼眼眯起,用磁性的声音贴近他的耳朵低低诱惑。

“咱商量个事吧。锴哥你答应我、答应小琰,咱把烟戒了行吗?我还想跟你一起,一辈子活得长长久久的呢。”

“……”

“等过几年赚够了钱,我们就到南方的海边买个小木屋。你不是一直最喜欢海边了?”

“到时候我每天上树给你抡椰子榨汁喝,你就每天埋在沙子里舒舒服服晒太阳就行。只要咱们都健健康康的,哪样的日子指日可待吧。”

又虐狗!对面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大眼睛盈盈满载羡慕地看过来,小脸满溢着“对甜蜜爱情的无限向往”。

而纪锴只恍惚了几秒,裤兜里的烟已经被尽数没收。

他是在大学里学会的抽烟。

遇到朱凌之后,曾为了他戒过一次。成功戒掉了整整两年半。

只是婚后……在朱凌刚红那段虐心的日子里,又忍不住开始猛抽。

直到现在。

“老爸~老爸~你是不是跟小叔吵架了啊?”朱琰突然放下餐叉。

“……”纪锴愣了愣。他还以为他表现得挺开朗,小琰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自从回家就没怎么说话呀。哎呀老爸~我小叔他是祖传的没脑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千错万错肯定都是他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就让让他吧!他其实超爱你的,偶尔脑残别跟他一般见识的,嗯?”

“说谁脑残呢熊孩子?”朱凌瞪眼,握紧纪锴的手,从桌子下面踩了那孩子一脚。

那孩子笑得更大声:“是真的啦老爸,小叔他再惹你不开心的时候,你就默默念叨‘我选的,我得认’,心理就平衡啦!谁让你明知道他脑子有坑,还贪图美色跟他结婚?”

厨房的门上,挂着纪锴几年前买的彩虹发生器。

在夕阳之下摇晃着,闪耀得饭厅里一片温馨的色彩斑斓。纪锴突然眼眶一热,一口饭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在回家路上、在车上时,明明已经想好了要破釜沉舟、豪情万丈,黑白分明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

胸口酸胀,身子被朱凌温柔地拽了过去。拥抱,细细的亲吻痒痒落在耳边。

“熊宝宝,我承认我脑残,下不为例。你就看在小琰的面子上,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

手机铃传来,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

就在朱凌用无比真诚的眼神投入120%的真情实感,飙戏正飙到人生巅峰的那一刻。

大明星这次倒是异常果绝。

皱眉,拒接,当面拖黑。十五秒一气呵成。

“锴哥,从今天起,我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叶氤这个人。黑名单永不解禁,我用人格跟你保证。”

那年老家还没换新房子,六楼没有电梯。

那天出门又早,纪锴没来得及吃早饭,一路晕车本来就头昏想吐。撑着一个人把沉重的礼品全扛上楼,累得气喘吁吁。

对此,朱凌没有半点心疼的概念,还顺嘴补了他一刀。

“有那么夸张吗,要不要这么矫情啊?”

……

结婚和恋爱不同。

纪锴进入婚姻前,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的。

领证了、有了家,又有了可爱的儿子要养,以后的日子当然不可能还总像结婚前一样眼里只有神仙眷侣一样的甜甜蜜蜜。

只要在心里默默把对幸福、对生活、对爱的期待度给调低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这样偶尔的委屈,忍忍就过去了,总不至于因为这种小矛盾就矫情地去闹别扭、离婚吧?

所以,就算以后只会越来越得不到重视,越来越不会被善待心疼,越来越被习以为常就好像空气一样……

但,这或许这就是一切平淡的婚后生活真相?

毕竟,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样呢?

委屈也罢、不甘心也好,没有原则性问题,日子倒还是能继续相安无事地过。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相当心大”而自居的他,却被这件小事扎了根刺。

那以后再面对任何困难时,总是会想起朱凌说他“矫情”时冷漠的脸。未免再被讽刺挖苦,干脆赌了气当那个人不存在,一切自力更生。

就这么憋着,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爆发——

那是一次根本鸡毛蒜皮的小吵架,原因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吵得越来越凶,两人越说越激动,当朱凌愤然掀桌控诉“你不爱我了”的时候,纪锴直接冷脸,把过年那天的旧账一翻,一句“对,我就是没那么爱你了”狠狠扔回朱凌的脸上。

时至今日,他都忘不掉朱凌那一刻震惊委屈的表情。

……

旧事重提。纪锴不好过,朱凌压抑不住的哭声更是从电话那端嗷嗷地传来。

“……锴哥,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句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哽咽、委屈,一塌糊涂。

“呜……是,我那时候是自私,是不懂事让你伤心了,可是,可是锴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当面狠狠骂我一顿?”

“如果我说错话、做错事,惹你不开心,让你生气了,你当场教训我让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憋在心里?”

“我现在真的、真的好害怕……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我做错的,惹你失望的事情还有多少?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了?”

“明明那天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们很幸福。”

“在你说出‘没那么爱我了’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在一起非常幸福!”

……

那天吵完后,两个人默默和好。

纪锴没有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私底下却无比后悔。从那之后,绝口再也不想、不提那天的事,对朱凌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温柔呵护得多。

以至于后来的两年,两人都几乎像是刚坠入爱河的时候一样柔情蜜意、如胶似漆。

一度以为,经历过这磕磕绊绊,彼此都更学会了珍惜、懂得了如何去爱对方。

……直到叶氤按门铃事件。

恍恍惚惚,黑暗中膝盖“砰”地一声磕在酒店的柜子上。一阵钻脑子的剧痛从膝盖直冲头顶,眼泪差点飙出来。

真的,只差一点点吧。

……

如果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没有按门铃的小妖精,没有那天街上大打出手的一锅粥。

那么他现在一定会在家,窝在温暖的沙发上。捂着被负罪感啃咬的心脏,全心全意地用无尽的思念温柔包裹住朱凌。

相信那样厚重的爱和思念,一定能治愈曾经的一切小伤口和小矛盾。以后的日子里,继续甜蜜宠溺温柔,继续把朱凌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可是。

现实却是什么呢?

黑暗中,酒店房间精致的小壁灯发出昏黄的光,微明、美丽而讽刺。

纪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如果,他还能继续像曾经一样完全地、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的爱人,那他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里。

不可能鬼使神差答应跟小妖精的男朋友来个“空降探班”,最后沦落到在暴雨中共处一室。

……

电话那端一声玻璃碎裂的响声传来。稀里哗啦。

“朱凌?!”

“呜……我没事。是瓶子……不小心打了。”

“你喝酒了?”

“是,我喝了!我整整灌了一瓶红酒,才敢打电话问你刚才那些话!”

纪锴抬起手腕,蹭了蹭发烫的双眼:“你胃不好,少喝点。”

“我不管!熊宝宝你都不爱我了,你都不想要我了,我还不如喝死算了。”

有很多时候,纪锴都觉得朱凌都好像是一个可爱却作闹的孩子。一会儿融化你的心,让你想要把他揉进怀里,一会儿又把你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当然爱你。”

虽然这份爱最近变得有点儿让人难过。

“你和小琰两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别没事糟蹋自己听见没?地上的玻璃渣别不要去捡,当心扎手。别胡思乱想,快点上床睡觉。”

“锴哥……”

“你乖乖的,明天我就去C市找你。”

那边的声音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你会来吗?熊宝宝,你真的会来?”

“雨一停我马上就去。”

朱凌鼻音吸了好几声,像是终于破涕为笑:“那锴哥你一定要来!我等你,你不能骗我?”

“好好,你快点睡,别耽误了工作,嗯?”

……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黎未都木然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以为,纪锴和他是一模一样的。

上赶着喜欢别人,贪恋那一点点的奢侈的温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手。最后只能一退再退、忍让无止尽的轻视、冷漠和作天作地,束手无策。

才会每次都忍不住。

像是轻视、怨恨活该找虐的自己一样,找准一切机会疯狂怼人家。

不。事实证明他错了,简直错得离谱。

他是没人爱。可别人,却是都有人爱着的。

刚才电话里,朱凌一字一句、患得患失的心情,黎未都并不认为那也能是戏。

既然如此……

【黎哥,我本来真不想说的。可是他们两个实在太明目张胆了,整个剧组的人都知道!】

既然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又那么幸运地还结了婚。为什么还要那么贪心不足,抢别人的东西?

不明白。

有很多事情,黎未都想不明白。

朱凌就像是上天眷顾,总是轻易就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高中时,明明又穷又蠢,除了会弹会唱会笑会耍宝,别的本事啥也没有。却只要抱个吉他坐在操场,马上围三层星星眼的崇拜者。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感觉完全不需要努力似的,好运就总能降临到他头上。偶尔做错事情,也总能用卖萌耍贱的方法圆润地蒙混过关。

再看自己,豪车上学、管家接送,严谨、认真,永远名列布告栏成绩单的第一位。

却总是形单影只。

最后,就连认真捧在手心里呵护多年的宝贝,也被朱凌轻轻松松粲然一笑就拐走。

“其实,那都只是吵架时的气话而已。”

黑暗中,纪锴的声音闷闷传来。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那自言自语。

“我心里……没那么想过的,真没那么想过。我从来没要伤害他。”

黎未都默默无言。好虐,简直难以呼吸。

看吧。真的所、有、人都爱朱凌。所、有、人都对他一心一意!

逆天了。

“……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用?”

怀着一丝不甘、一丝恶意,缓缓地用他那低沉清冷的声音幸灾乐祸:“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伤害就造成了。就好像砍人一刀一定会留疤,就算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纪锴僵住了。

黑暗的房间里明明看不到脸,那种讪讪的心塞感觉却很清晰。黎未都有些得意。

【未都,你知道吗?】

【其实,我知道只要经常回复你的信息,就会让你好受很多;也知道稍微对你温柔点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但是,我就是不愿意那么做~】

叶氤说这话时,大眼睛闪烁,清秀的脸上仍挂着他那近乎天真的笑意。

那一刻,黎未都明白了原来心脏骤痛会是一种控制不了的生理反应。

艹……

上一秒还拿着刀,得意洋洋想戳别人的脊梁骨,下一秒,一直拖着不好的伤口怎么就突然莫名崩开了?

发不出声音,自作孽不可活。胸口渗血像在被凌迟。

而邻床坐着的纪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还在一派认真地继续讨教:“但是黎总,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逆伤害么?如果我非常、非常地诚心地道歉呢?”

黎未都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努力停止无谓的翻腾,以没有一丝颤抖的声音答道:“没事的,吸取教训,‘下次’别这样就行。”

“但你刚才不是说……”

“我的意思是,‘下次’,等你换‘下一个人’的时候,好好对他,不要再在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就行。”

“……”

“……”

“哎你这人!”纪锴好气又好笑,一个枕头砸了过去,“怎么我就该换下一个了?要换也是你换吧?讲道理黎总,咱们都别自欺欺人、也别争斗气输赢——是叶氤单方面缠着朱凌,你心里其实应该是清楚的?”

黎未都冷笑了一声。

“朱凌花言巧语哄人骗人的本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件事他绝对干净不了,惯犯了,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黎未都说完这话,坐等纪锴反驳。

屋子里却陡然一片安静。

当然,在纪锴的感官里,世界并不安静——正有一辆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呼啸着从他头上开过,激起一阵剧烈的耳鸣。

他愣愣盯着手机屏幕。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是无比刺激。

真的。

冷飕飕的大堂里,纪锴又拿出一支烟。

刚要点,桌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一个没见过的号码。

一瞬间还以为是小妖精见没通过验证,直接电话上门了。

登时满脑子鸡血,接起来就准备怼,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浑厚的男声:“BOSS!BOSS你在哪?一区服务器刚才崩溃了,急需抢修!”

什么BOSS?纪锴直直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把电话递给黎未都。

这就是国产手机的牛逼之处,双卡双待。

直接接收了土豪那挂掉手机无处安放的sim卡,就是那么任性。

110.邪教cp戚扬X左研番外·08

自打经历了叶氤告白后立马转身和大少爷黎未都在一起那事,朱凌就染上了个坏毛病,变得过度地傲娇了起来。

以后任何再向他表白、说喜欢他的人, 一概被设定了极为严苛的“考验”标准。

什么叫“考验”?

就是努力作、尽力作、使出浑身解数拼命作。

一旦别人受不了他的作天作地最后吓跑了, 他就冷冷丢出一句“没有一个是真心的”,继续抱着吉他当愤世嫉俗的单身贵族。

就这么连续好些年重复着恶性循环, 怎么也收不住。

……治好他这个毛病的,就是纪锴。

朱凌毕业后立志投身音乐,习惯性经济拮据。实在没钱快要喝西北风了, 也只得放下身段, 在一条种满梧桐街道的一家快餐店打打零工。

那家店那么巧, 刚好就在纪锴家楼下。

两人第一次见面,双双眼睛一亮。

互相觉得对方长得真心天上有地上没的特别诱人, 自然而然地开始了隔着收银台的各种小暧昧、小粉红的眉来眼去。

正常地吃了几次饭、约了几次会,在一个很热的蝉鸣夏天午后, 纪锴闲闲叼着个冰棍儿, 一副半带着玩笑的表情问他:“我上次听人说,你整天断粮, 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朱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

“既然这样, 干脆搬来跟我住怎么样?我家条件还行, 冰箱食物充裕。你考虑下?”

朱凌默默更不爽了。他从来都是特别有骨气的那种类型。

虽然穷,但自尊和自负远高过常人。

这要是换成别人——换成任何一个不是纪锴的人, 敢用这种死不正经的表情和语气在他耳边说这种话, 妄图勾搭他回家的同时还要顺便打击一下他的赚钱能力, 真的,早完蛋八百辈子了!

连“被考验”、进入后补席忍受他作妖的资格都没有。

朱凌暗自腹诽,他是真搞不懂这男人粗暴直白的套路。

还摆出一副“好心收留你”的贱模样!手都没牵呢,也没亲亲抱抱,直接就叫人搬过去?如果真喜欢,起码认认真真花前月下表白一番“我喜欢你”吧?起码看老子的眼神要多点柔情蜜意吧?起码送个早饭吧!起码……

“考虑好没,来不来?”纪锴嚼完了冰棍儿,棍子往垃圾桶里“咻”地一丢。

“……”蝉鸣声骤停。

斑驳的树影下,朱凌一脸烦躁加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

自负自信自卑自傲的人生,第一次默默认怂。

朱凌悲催地发现,他这次竟然不敢作。

不敢设置任何障碍“考验”纪锴。因为他怕纪锴会嫌麻烦,会反悔,然后一声不响也跑了。更怕现在不赶紧答应搬进去,可能以后都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奇怪吧?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明明从以前开始就只喜欢叶氤那样的。柔弱、易碎的,让人想要保护的。

纪锴虽然非常非常帅,但这种比他高比他壮比他阳刚的类型,遇到之前从来敬谢不敏。

却不知道为什么。

从第一眼看到起,却莫名其妙就被各种正中红心。

交往之后,更是发现了一系列直爽、不装、随和、省心、无敌性感等优点。

……

于是同居,各种甜蜜,两年之后求婚——纪锴跟他求的婚。那时他还没爆红,因为是混娱乐圈的所以还隐了婚,但婚后也一直感情挺好。

每天各种腻歪、翘首盼着下班回归温柔乡,一出外景三五天的更是想得不得了。连做梦都是自己家的熊宝宝最好摸、自己家的熊宝宝最好抱。

虽然录影拍戏常常都能见着成堆的大美人,也不是没有狂蜂浪蝶往身上扑的,但朱凌一直心智坚定、守身如玉。

要不是机缘巧合和初恋叶氤再次碰面,他真的很可能一辈子就守着自家男人过了。

然而造化弄人的命运,偏就要安排你“他乡遇故知”。

面对着那个占据了整个青春的巨大遗憾,最终还是压抑不住不该起的小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


纪锴出门打酱油,拎着一堆超市的大蔬菜小调料回家,路过街心公园的小石台阶。

“啪嗒——”一步没走好,夹脚拖鞋带子断了。

哎哎哎,糟糕,要倒要倒,老子的瓶装酱油……

从背后被人大力一把拎住。

松了口气,刚要表达十万分的谢意,一转头哎哟喂,那个单眼皮的大帅哥!又是你这个跟踪狂?

这次纪锴决定单刀直入:“这位哥们,我真的已经结婚了!”

“嗯,我知道。”

“老子都结婚了,又跟你远无怨近无仇的,你天天阴魂不散跟着我,到底想干啥?”

风声卷过小树叶,孩子的隐约笑声从远处传来。世界一片安宁。

“……你过得幸福么?”那人望着他,没来头的问了这么一句。

呵呵。什么鬼问题?你难不成是央视派来街访的?

“还行吧。”

转身要走,手腕却被那人抓住:“如果你的‘幸福’只是个谎言,你是希望赶快清醒,还是想要永远被骗?”

我说这位仁兄,你是不是《黑客帝国》看多了?

“选一个!”那人却认真严肃,单眼皮下一双狭长沉静的眼睛定定盯着他。

“我选择死亡。放手。”

“必须选一个!”

选你奶奶个熊!别以为你神经兮兮的,老子就不敢揍你!

……

……

阳光透过咖啡厅透亮炫彩的玻璃,照在桌上一片斑驳。

纪锴有礼貌地双手接过跟踪狂先生递来的名片。

“抱歉,我没印过这东西。不过我名字不难记的,纪锴。纪念的纪,金字旁的锴。”

“不重要。”

“……啥?”

“抱歉,我说出来了么?”对方捏了捏眉心,道歉倒是及时且真诚,“昨晚没睡好,所以头脑有点混,对不起。”

呵,你确定你的头脑只是“有点”混?

黎未都。繁荣网络科技公司董事长、总裁、技术总监——名片上面如是说。

头衔还真多。

繁荣网络科技……说起来,是不是最近有个挺火的浸入式VR网游就是叫《繁荣》的?听说那家公司的总裁可赚了,人又帅又年轻,还是什么鬼排行榜前十的钻石单身汉?

不管这些了。纪锴习惯性掏出烟,忽然想起咖啡厅是禁烟的,一阵望天烦躁。

“黎先生,之前在公园里,你说你是叶氤的男朋友?”

“是。”

“你还说……我家朱凌犯贱整天骚扰、勾引你家那位。让我回去好好管管他?”

“是。”

听说,当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于是纪锴保持MMP的笑容,堵住心底嗖嗖漏进来的冷风。前几天叶氤本人找上门,他勉强信了朱凌的鬼话,今天换成叶氤的男人又找上门。

这下连鬼话都没得信了。

更操蛋的是——他竟然还要沐浴在对面男人那自、上、而、下、同、情、怜、悯的眼神中!

显而易见,荷尔蒙爆炸、向来以长得帅身火爆自居的他,在这个“叶氤的男朋友”眼里,已被华丽丽地盖章成了“朱凌家那个不受待见、拿不出手的正室黄脸婆”。

士可杀,不可辱啊!

银灰色装饰的高冷风奢侈品店,配着落地的金茶色玻璃墙面,冷冰冰直直照映着他一身笔挺精致的西装革履。

清冷风钻石高端品的身边,却突兀地带着这么一个地摊货黑色紧身背心、破裤衩的掉价货色!

最恶劣的是——还拖拉了一双坏了一半的夹脚拖鞋!那画面简直太美没人敢看!

好在店员一个个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粗糙的客人,也硬是挤出来灿烂热情的笑容。

……

不懂啊,不懂。

想当年朱凌在学校里,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受欢迎的“校草”,虽然人穷但志不短,又有才华,品味更是从来不俗。

当时也有一水有钱有貌的男女追他,他都没有同意。搞得黎未都还有点佩服他的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怎么会最后跟这种空有长相身材、毫无气质更没内涵的城乡结合部货色结了婚?

“哎呀!这位先生,您身材真是太赞了!怎么练的啊?”

“哎呀呀您看啊!您咱们店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的身段和我家模特儿一模一样!不,比我家模特儿穿上还帅!”

“真的好有气质啊!我要激动得跳起来了!待会儿能让我们拍张照片,发出去做店内的宣传吗?”

……

店员,果然都是为了销售量可以出卖灵魂的生物。

黎未都闲闲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听着试衣间里传来的夸张赞美声,兀自皮笑肉不笑。

另外几个小店员也十分周到,马上端过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与此同时,纪锴也大步流星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子帅么?”

黎未都刚抿的一口茶差点没喷。

人靠衣装。

这句话原来是世间真理?

灰色西装裤服服帖帖,上衣扣得恰到好处、出挑的裁剪将整个肌肉的形状包裹得完好。头发被店员往后稍微梳过,还给配了个假的质感平光眼镜。

明明走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刚进城没几天的糙土的肌肉民工,走出来的时候——请问,您是哪间大学来的归国访问学者?

黎未都忽然想起来,之前董事会那边是不是有人提议过……想把这家私人订制男装品牌买下来?

可以买啊!

连一个这么没救的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投资一下肯定稳赚不赔!

真的,左看右看和之前完全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如果他能不要自顾自脱了西装松了领带,还咬着领带在镜子前面摆出那么自恋的睡眼惺忪起床POSE的话。

“你以后在家,就给我穿这样。听见没有?”

在家穿这样?纪锴呵呵,老子神经病啊,在家西装革履的?!

“这套要来,从头到脚都要,包起来。再带他试几件别的。”

“好嘞!”店员一看这挥金如土的架势,纷纷欢呼雀跃。纪锴则在旁默默回忆了一下在试衣间里看到的西装上衣吊牌标注的价格。

“黎总,这间店的衣服好贵的。”

“我买单,你别管,尽管拿。”

“……”

行!您老既然愿意当冤大头,我自然没意见!

试衣间里,小店员一边不断拿新衣来给纪锴比划,一边小小声满眼的羡慕。

“这位客人,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好有气质哦,而且好疼你啊!”

呵呵,是挺帅。只可惜,人家是小妖精儿的男朋友。

“是吧是吧。羡慕我吧?”这么腹诽着,脸上却露出白牙邪魅一笑,“他对我特好,而且特别舍得给我花钱!我就算搬空你们店,他也都照单全买,眼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啊!那先生你等一下!我家还有和围巾很适合你!哦哦哦对了再试试个帽子!”

……

黎未都刷卡的动作很帅。

纪锴大包小包,默默心算了一下价格,陡生罪恶感——真的可以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算了算了。你情我愿。何况是叶氤的男朋友,这钱不帮忙花点,最后也要给那按门铃的小妖精给花走了。

这叫为民除害。

小店员星星眼端了杯茶给他:“先生,偷偷问啊,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啊?好有气势,刷的可是黑卡啊!”

纪锴微微一笑:“他当然是霸道总裁嘛,不然哪来那么多钱?”

“呀~真的!这么帅又年轻的总裁!那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啊我知道了!您这身材,您肯定是模特儿对吧!”

“不不,我就只是个普通工地搬砖的。”

“……”

“说起来我跟他,可能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有一天我们在上面施工,一根竹竿掉下去正好打着他的头,他一抬头,我俩就对上眼了。”

小店员被忽悠得一愣一愣:“那……还真是缘分呐。”

是呀,的确是个千古流传的佳话呢!

……

出了店门,大包小包抱都抱不住,黎未都阴沉着脸帮忙提了一半。

“黎总,多谢。”

单眼皮钻石土豪男若有所思般叹了口气。

“也不是我要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的,也还年轻又有手有脚的,别总想着一辈子指望别人,有空也要自己去找点事去做!像你这样一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的样子,朱凌回去看了你怎么能不烦?”

“……黎总。”

“嗯?”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工作、每天游手好闲的?”

“哪只眼?”黎未都冷冷一笑,“我都跟踪你那么多天了。你整天除了买菜、去超市,出街瞎溜达,你还过干什么?”

呵呵哒。

纪锴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顺路从书店买本《刑法》条文回家研究研究——现在这世道,难道连“跟踪你好多天了”这种事,都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障碍地说出来了啊?

“黎总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你怀疑的是朱凌和你男朋友有暧昧,那你成天跟踪我干嘛?”

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就算要跟踪不也应该跟踪朱凌或者叶氤才对吗?”

“我本来觉得你说不定能管管他。”

“……”

“不过,呵,看你这样子也管不住,算了。”

“……黎总,恕我直言,你是不是脑子有猫饼?”

黎未都:“可能我们两个都有病吧。”

“你自己有病别扯上我!”

两人斗着嘴下了楼,却不知道角落处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严阵以待,在用大炮筒对着他们无声地刷刷狂拍。

拍完,闪身进了那家高级定制男装店。

……

周亦乐,资深娱记小头目。

麾下的“见光死团”,人称“娱乐圈第一八卦天团”。

自带撞破奸|情体质,妥妥的天生狗仔。上次某男星在国外和他老板秘密结婚,这事没人知道,周亦乐也是给自己放假刚好旅游参观到那座偏僻小镇的静谧教堂——直接一手酷炫信息头版头条,你说巧不巧!

今天,他也只是休假来和朋友吃饭。

没想到又扑面遇上这么劲爆的一幕!繁荣科技的黄金单身汉黎未都,带男人在高端订制品男装买衣服!?

“搬砖的?”

“嗯,是他自己说他是工地搬砖的啦。怎么说呢,手确实挺粗糙的,皮肤好像也不是太注意保养的样子。”店员如是说。

周亦乐皱眉沉思。

之前总有人传,这繁荣科技的老板黎未都和他力捧的那个小美人叶氤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他作为职业狗仔的第六感是信的,但无奈那两人住的那高档小区实在防守太严,一直拍不到实锤。

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糙帅的搬砖汉?

不过,管他呢。至少明天的新闻有的可写了!

震惊!敢信?奢侈品男装店狂买高端订制!揭露性感民工搞定总裁的十个小秘诀!

多么爆炸的八卦头条!

一时间通稿宣传不断,人也沉溺在鲜花和赞美中膨胀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看看吧,早就说你会红会红,干什么要那么早结婚!?”

“宣传都说你单身。你长得好,男友女友粉那么多,要是被爆出来结婚的事对你前途影响多不好?何况现在的你啊,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经纪人每天在耳边如是抱怨。

整天被这种话洗脑,导致朱凌渐渐也有点信了这个邪。

心里就开始不太平衡了。回到家后,也开始看纪锴各种不顺眼起来。

各种没事找事、挑刺、冷淡、寻衅,纪锴好脾气一直忍他。直到某天,或许是终于忍到了一个爆发点,突然间什么也懒得说了。

就这样自顾自笑了几声,摔门走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回家,就这么音讯全无。

朱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却倔着一股气心说谁怕谁,你爱回家不回家!我现在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难道还要我去找你求你不成?

于是也拎包出门,一心投身工作,两个人大概两三个月没见面。

两三个月,少数在家,多半在外。

渐渐发现自己半睡半醒间,经常会下意识收拢手臂。然后触及一片空荡荡的,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身边……本来应该是有个人的,一个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那人的身材很棒,腰腹摸起来精壮柔韧又弹手,整个身子总是又暖又滑腻,简直是健康活泼与性感情|色的完美平衡。

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家的。

有个喜欢他的人在家等他,看到他会露出笑容。

……

爆红之后的几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阶段,朱凌也逐渐从虚名和掌声中清醒了过来。

在外面有多么受欢迎、多么花团锦簇,回到家面对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时,就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自问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业?金钱?梦想?但事业金钱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和爱人家人在一起过得幸福快乐。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家,还是四壁徒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纪锴回来过的痕迹,落了一层浅灰,冷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打开电脑,最近的搜索里,居然跳出来一条叫做“离婚协议书应该去哪个机构领”。

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如遭雷击、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的难受感觉,他至今都记得。

快要失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马上发动所有资源去找,各种上门态度真诚认错反省。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小心无比地跟在身后努力哄。

也是那次,他对纪锴整个人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原来……那个人平常对他无限度溺爱、纵容,可醒过来翻过脸的时候,却也可以果断地挥剑断情丝、不留半点情面的。

原来尊重是相互的。

作过头了,踩着人家底线,人家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

如今,那种糟糕无比的感觉随着爱人嘴角的那抹笑意,又铺天盖地落回了身上。

“熊宝宝……”

他的声音开始发涩、放软:“你别生气,我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好不好?这样,你先、先带他去医院,我先上楼去给小氤找个住的地方,然后我马上去过找你!其他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纪锴不依不饶:“刚才好像是说让我道歉是吧?行,对不起二位,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111.番外:一些小甜梗

“都已经不爱他了,却非要自虐、死活不放手, 有意思吗?”

意料之中,黎总气得差点拔了输液管:“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

“你早就不爱叶氤了。关于这一点, 其实上次吃寿喜锅的时候我就该提点你的。”

“我、我……你!”

不然你倒是说啊?“我爱他”,别虚。纪锴想笑,有点同情地看着黎未都。

“你最终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同样,你的眼神,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也没法欺骗别人。”

“……”

“黎总, 不怕你笑话, 其实在昨天以前, 我每次想到朱凌的时候都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微笑。尽管他有时候挺蠢、会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尽管偶尔也有难过的回忆, 但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柔软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你对叶氤, 剩下的恐怕只有不甘心,以及一些执念、或者说是压抑的怨念罢了。”

“却又舍不得伤害他,最后只能一次次次伤害自己。这样的感情真的很糟糕,久了说不定真的哪天要去杀人。”

黎未都听到这简直都要疯了:“你说谁要杀人?纪锴你是不是有毛病?出去!你给我马上走!”

“就你那天那眼神,黎总, 不是我说, 杀人犯看到你都要吓哭。你有没有想过?确实你是一直在对叶氤无底线妥协没错, 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宽容和原谅, 都是以折磨、消耗自己作为代价的。你一直忍,终有一天要物极必反。”

“再纵然自己在这个无底洞里越陷越深,到时候的痛苦只会是现在的千倍万倍。更糟糕的是,你身体里的细胞,会彻底铭记这种感觉。”

“你会变得再也不相信爱情、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一辈子也没办法幸福,最后只能孤独终老。”

“……”

“我这么说不是在咒你,我想表达的意思其实非常简单——好好跟他分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拓宽眼界,去看看那片广阔的森林而已。”

黎未都沉默着,眼神直勾勾。

直盯得纪锴毛骨悚然,才突然冷着脸嗤笑了一声:“像你这样衣品的‘好男人’?那我还不如孤老终生算了。”

纪锴愣了愣,理了理黎总的逻辑:“哦!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让你找我!”

“哎哟,黎总你想什么呢?老子就算离婚了,又哪能轮到你?我是说,‘别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还有我衣品招你惹你了?老子帅爆好不好!刚才还有漂亮小护士问我要电话呢!人缘比你好多了!”

“你今天人模狗样,还不是因为衣服是我挑的?”

“黎总说笑了,我衣柜里件件精品,哪个不比这个上身效果好得多?”

……

跟黎未都在病房斗了半天嘴,输赢参半。

纪锴出来时反正是血槽已空、步履虚浮,到门口居然又被阿姨揪着,谈了大半夜的心。

简直是憔悴枯槁。

第二天早上天气放晴。纪锴打道回府前,又过来医院看了一眼黎总。

“其实吧,我是真的、真的不建议你再去见叶氤一面了,根本没毛线必要,节外生枝的。但……勉强也能理解你吧。”

昨晚,阿姨拉着他,灌输了不少黎未都的细枝末节。

“你知道吗?未都那孩子啊,骨子里其实很古板的,特别注重所谓的‘仪式感’……过端午包粽子、初一包汤圆、冬至包饺子。就算是没有人跟他一起过,这些事情他还是都一定要做一遍的。”

“他总说,日子是要‘过’的。那如果不这么做,又怎么叫‘过’呢?”

综上所述,就算是分手,该走的“仪式”也必须当面走,没辙。

“黎总。”

但,真的好担心这货见了小妖精又跪下啊!好怕昨晚的苦口婆心都喂了狗哇!刚才在门口阿姨还求他来着:“纪锴啊,你可一定、一定要好好劝劝未都啊!”

怎么劝?纪锴想了想,把前襟口袋里折着的那张纸掏出来,撕了一半递给黎未都。

“虽然都些是朱凌的坏话,但你先拿着,意志不坚定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

“我知道你喜欢小妖精很多年,刚分手的时候,肯定觉得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也还是会难受,会觉得浑身疼,会在噩梦里惊醒,会对整个人生心存怀疑。”

“但你相信我,不会永远这样的。”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而且你要这么想——这并不是你的错。爱一个人通常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他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要么他就是你生命中的一堂课。”

“虽然你这堂课贵了点、内容也坑了点。但好歹也算有了点经验,以后遇上比他好的人,你也就知道怎么拿捏分寸,抓住机会。”

“然后,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特别好的人出现在你身边。”

“你们之间会很甜、很暖,不会再有伤害和欺骗。他会知道心疼你,会特别特别爱你。绝对让你重新相信生活,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可能的美好。”

“……”纪锴停了下来。

大学时的演讲社算是没白参加。几句话,居然把人黎总给煽哭了。

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委屈。动不动就像个受气包,唉……

行吧,那你哭一会儿吧。

……

“话都说这份上了,要是还没分掉,黎总,你就最好祈祷这一辈子都别再在S市的大街上碰到我吧。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我不逗你。”

黎未都也是一贯的头脑清奇。闻言,居然红着眼抬头问纪锴:“那我要是分了,你没跟朱凌分怎么办?”

纪锴简直服气:“咱俩这又不是赛跑!又不是比谁撑得久谁就能赢!更不是中学女生约好一起去找老师告状好吧?”

黎总:“……你好像常有理。”

本来就都是老子有理!纪锴懒得跟他继续抬杠:“行了,我得去赶车了,你好好休养、争取早点下床哈!”

“纪锴!”

“嗯?”

“你离开朱凌以后,赶紧找份工作。”

我去!老子如今在您老心里不是黄脸婆、不是人形泰迪了,却还是无业游民呐?!纪锴无言回过头,只见黎总一脸真诚的忧国忧民:“实在不行,来我公司也行。我不会亏待你。”

“没事黎总,马上夏天就过了,搬砖工地也该开工了,别担心我肯定有活儿干的,饿不死。”

“……”

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拿起黎总病床枕头旁边放着的新手机,输入自己号码并往自己手机上打了一个。

“当然,万一真喝西北风了,还得仰仗黎总您多多关照啊。”

……

……

翌日,C城影视基地。

这都一整天了,还是没有通过验证。

叶氤有些不爽——潜潜说了,不怕正室扑上来撕你,就怕正室比你还沉得住气。

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自顾自伸了伸裹着纱布的雪白脚踝。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昨晚拍戏时不小心扭伤了脚,没想到朱凌那么紧张他。又是抱他回房又是帮他冰敷,一整夜陪着他,刚才更是不怕麻烦,出门帮他去影城外好远的地方买想要吃的寿司拼盘去了。

“叮咚——”

叶氤单脚跳着,一脸喜色开了门:“哇!买到啦!今天的限定是鳗鱼?”

朱凌没回话,脸色看起来有点凝重。

……

“脚受伤了?怎么都没跟我说?”

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叶氤这才看到朱凌身后一团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

“你、你……”

脸颊烧起来,仿佛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转念一想,人家光明正大的又没做什么!

倨傲地抬起手来,不肯给黎未都扶。

难得黎未都这次居然没有坚持,没有用一贯的独占欲将他整个圈起。而是自顾自点点头,擦身而过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往那张两米大床上一坐。

伸开大长腿,从身旁茶几上拿起一只天鹅形状的杯子。

“这茶杯倒是挺有意思的,待会去前台问问能不能送我两个?”

叶氤被朱凌扶着在沙发坐下,又听黎未都冷笑了一声:“大明星,作为已婚人士,是不是还要有点避嫌的自觉才好?这样频繁出入别人男友的房间,被传了绯闻可就不太妙了?”

“你、你已经管不到我和谁来往了!”叶氤脸颊滚烫,“你那‘新男友’都已经骂到我这里来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我面前?朱凌,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再也没关系了!”

黎未都默默坐着。

既没有激动、神情也不阴暗,叫叶氤好不适应。

“我们的事暂且搁置不提,我今天来,是有话想跟朱凌说。”

朱凌突然被点名。心底一阵发毛,靠着沙发一脸的戒备。

“你,以前跟戚扬挺熟的吧?”

“……”

“怎么可能不熟呢?这些年那么多部速食没营养的脑残偶像剧,要么他给你演男二,要么你给他当男二,别人讨论起来,也总是把你们放在一起。”

“但是,戚扬因为上一季参加了《繁荣》直播而大火,现在已经拿到主频道新剧男二号的角色了。”

“著名导演执导,金枫奖同名小说改编,在黄金时段播放,收视保证。等冬天一开播,马上会跃居实打实的一线男星。听说现在已经有一堆电影剧本在供他挑选,专辑的事情也敲定了。”

“羡慕吗?”

“其实像这样的机会,你也可以有。”

“……”

“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不再跟叶氤见面,咱们之间一切过节两清。我还可以推荐你,让你参加我们《繁荣》下一季的直播赛季。”

“下一季的阵容,梁翌、洛予辰、戚扬、林宝妮、米莉、卫轩……都是自带超级流量的大当红。还没进入宣传期就一直挂着大热话题标签,我说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112.番外:一些小甜梗·完

纪锴相当后悔。

他做得最错的事,大概就是那天没沉住气,往餐桌上怼了一把西瓜刀。

“行为艺术?”

大明星朱凌傍晚回家,顺手把某奢侈品限量款银灰色外套往衣帽架上一丢, 修剪精致的发梢闪过银粉耀眼的光泽。

……

纪锴抬了抬眼, 看向冰箱上的日历。

算来, 这人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么早回家了。

做艺人的, 人红工作忙是好事。

问题只在于, 有些人……到底是忙工作去了, 还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事去了,或者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人去了,可就不太好说了。

低笑一声,幽幽点起了支烟。

“哟,这屠龙宝刀还拔不出来呢?”朱凌拔弄了几下矗立在餐桌上那纹丝不动的刀,“劲儿真大!怎么?咱家饭桌怎么惹着我熊宝宝了?”

如果心里没有鬼,别说平白看到桌上插把刀了。

就算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在家抽烟,也早该嚷嚷了吧。

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套路——人自己藏了亏心事,就没底气挑别人毛病。

“谁惹了我,你真没听人说起?”

大明星往机器里哗啦啦倒咖啡豆,一脸的无辜,“到底怎么了啊宝贝儿?”

“今天,你在外头的‘宝贝儿’,找咱家里来了。”

“……”

“……”

某人面不改色。咖啡豆一颗没洒。

影帝啊这是。

到底是谁在网上天天追着骂“朱凌光有一张脸,演技完全是cosplay水准”的?

……

机器的轰鸣声传来,满屋飘香。

继而身旁沙发狠狠一沉。

身材好颜值高、穿着深V黑T恤半露着好看胸膛的大帅哥在身边坐下,一手端着黑咖啡,一手地把纪锴整个人搂了过去。

身上是淡淡古龙水的香味,CK one summer限量版。纪锴记得他们第一次跟他相遇时,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动的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朱凌穷困潦倒。

这样一瓶香水,是他整整半个月的跑夜场收入。

但朱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使吃不起饭也要追求品味,即使交不起房租也不肯向现实妥协。

一个空怀着满腔热情的落魄歌手——纪锴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脆弱迷茫,却仍倔强地眼里有光的样子。

彻底沦陷的那晚,朱凌刚又被一家酒吧告知“以后不用再来了”,灰心地抱着吉他,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无声颤抖。

纪锴伸过手去,整个儿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人。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略凉的肌肤。

半晌,他听到那人努力压抑的鼻音:“锴哥,也许我根本没有才华,也许……这一辈子都没人愿意听我唱歌。”

“我听。”

纪锴收紧手臂:“你还有我。你写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真的。”

“朱凌你别怕、别担心,别想太多。你就好好写歌、唱歌。我养你,别有后顾之忧,别怀疑自己的才华。”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大红的。”

“你的歌会有非常多的人听到。会有灯牌,会有个人演唱会,会有好多粉丝在台下为你欢呼尖叫。”

……

人生一向充满讽刺。

偏偏朱凌最晦暗失意的那段日子,却是纪锴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朱凌,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一根筋有多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早知道就不要倾家荡产送他一步步融进去。

每一次上镜,每一次曝光,每一点粉丝的积累,都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深爱的那个人,造就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顶着无限光圈的大明星。

朱凌开始背上各种各样虚假的“人设”,更从沉默寡言的单纯青年,变成了有名的“幽默”“傲娇”“逗比”“毒舌”。

渐渐,朱凌赚了不少钱,不用再靠他养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锴哥”变成了“宝贝儿”,“宝贝儿”又变成了“熊宝宝”。

熊……艹。

嫌弃老子一身肌肉你直说!喜欢纤腰白腿的小鲜肉你早说!

你他奶奶的才是熊宝宝!

……

……

“来来熊宝宝,快跟我形容形容!我在外头的‘宝贝儿’长啥样?要是个美人,我还真考虑去认识一下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长得是真没话说,只可惜胆小如鼠。”

“哦?”

“他就那么点儿高,小蛮腰美人,皮肤特别白,染的一头金毛。”纪锴坐着比了一个高度,“门一开,我低着头看他,他抬着头看我。”

“估计是想来找茬,却但没想到体格差距那么大,直接被我给吓得转身跑了。”

“噗——谁叫我家熊宝宝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荷尔蒙爆表的魅力拔群!”

大明星笑得颠鸾倒凤,终于放下心来抿了口咖啡,继而伸手过来就想捏纪锴QQ弹弹的古铜色胸肌。

纪锴阴测测推开那人,斜眼威慑性地看了看餐桌上那力透桌背闪着寒光的刀。

“熊宝宝,你误会大发了。”

“肯定是私生饭又跟到家里来了呗!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注意!不然,我叫经纪人找个房子我们搬家吧?最近听说西城那边的新别墅区……”

纪锴摇摇头,阴测测一笑。

“不是粉丝。是你一直忘不掉的那个初恋白月光。叶氤。”

身边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但不愧是个具有影帝潜质的好苗子,一秒就恢复了笑意:“哦~是他啊?奇怪,虽然在同一个圈子,但还真没怎么联系过。”

“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来还钱的!”

“……”

“宝贝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巧遇上他。他车抛锚了助理又不在,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帮他叫了修理顺便垫了几千块。”

“哦?”纪锴看了他一眼,“咱家大明星日理万机工作繁忙,这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英雄救美’这么高难度的事件?”

“什么‘美’!不过是多年不见的熟人,顺手帮个忙而已!确实是点巧,但不也有句古话说是‘无巧不成书’么?”

“嗯。所以,你俩的那本,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

“我去!熊宝宝你也真够损的!《水浒》!必须只能是《水浒》!”

呵,水浒。

梁山上要是有一个长成叶氤那样“清丽动人”的“好汉”,估计能写一本长的《淫浒传》?

“是真的!我跟叶氤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你不至于吃这么久的陈年酒醋吧?何况,我跟他那时候也根本没有交往啊!”

“就因为没交往,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锴宝宝!”对方无奈脸,“你得相信你老公我!我承认,前年刚红的时候我是有点自我膨胀,惹你伤心难过了。但即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是吗?!”

“我真的已经知错改正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这两年~是不是非常乖的啊?”

平常总是高冷脸的帅气大明星发出了嗲嗲的鼻音,还违和感爆棚地摆出了小狗爪放在脸边。

恶意卖萌是犯规的。

但确实成功卖出了纪锴的一丝动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其实熊宝宝,你偶尔能这样我倒是挺开心的。”

见纪锴表情有所松动,朱凌立马狗腿地抓住人家粗糙的手掌摩挲起来,并闪耀起一脸的情真意切。

“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久没看到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有有点魅力的,是吧?”

……

……

后来纪锴每次回想起这天,都会叹服于朱凌经过多年演艺事业磨砺而大幅飙升的演技。

当年的耿直二货成精了。

如今人设巧、嘴巴甜、段数高。

竟在他生生往桌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仍做到了力挽狂澜。

反而衬得他巨蠢无比。在没有拿到实锤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怀疑。

导致那对狗男男反侦察能力直线up,更让自己的抓奸、离婚之路,丛生了不少魔幻现实主义的波折。

……不知道想干嘛。

纪锴也没多想。他毕竟又不是个娇弱的大姑娘家,就算跟踪狂比他高个三五厘米,难道还有打不过的道理不成?

要知道,健身房有免费泰拳。敢惹老子,一个飞毛腿把你踹西伯利亚去。

“前面这位先生,您的钱包掉了。”

嗯?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纪锴一回头——我靠。

口罩倒是摘了,但这无比眼熟的帽子墨镜,不正是那位跟踪狂小哥么?

隔着墨镜,仍然能看出对方鼻梁高挺、嘴唇锋薄,完全是雕刻一般的立体五官结构。之前没机会离近看。没想到,这跟踪狂长得还挺好看的!

再低头一看对方手里,一只咖啡色皮夹子,上面印着谜之品味的成群小黄鸡。

……还真的他的钱包喂!

“真不好意思,多谢了啊。”

“嗯。”那人点了点头,却只站着,也没打算走的意思。

纪锴当即很有点想脱口而出“你这几天为啥总跟着我”的冲动,可又觉得才接受了别人恩惠,不能这么不给面子是不是?

想了想。默默打开钱包,掏了三百块钱递给那人。

“收下吧!我身份证银 | 行 | 卡重要证件都在里面,感谢费是应该的。”

那人没接,却望了望旁边的咖啡厅:“有时间么?一起吃个饭。”

说罢,摘下了墨镜。

巨好看的单眼皮。

眼尾带了一点性感的上挑,目光沉寂的扫着这边。配着那线条冷硬的鼻子嘴巴,整张脸很有些金属质感加性冷淡风的高不可攀。

哎哟喂……

这种冷飕飕的长相,配上那样无懈可击的身材,就连旁边街道上奢侈大品牌的御用男模简直都相形见绌了。

纪锴本以为朱凌已经是他现实中能找见的最好看的男人。

但眼前这个,真的比朱凌一点不差!

“……”啊!

明白了!反应过来了!这错不了100%是搭讪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婚后没有放松自我,坚持不辍去健身房保持超级劲爆的好身材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看这魅力,看这霸气侧漏的荷尔蒙!都奔三的人了仍然是马路型男大杀器。难道这人是在大街上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才会偷偷跟踪?

然而,残念~

这位帅哥!你来迟一步!

“抱歉,”笑眯眯举起左手,露出白金戒指,“已婚人士。”

“嗯,我知道。”

啥?

“……希望不要很快离婚就好了。”

哈啊?!

呼啦啦,一阵盛夏的风吹过。

“……”纪锴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还是说,这人虽然长得不错却很没品。勾搭不成,马上就反过来咒人离婚被甩一辈子没人要?

无论如何,跟踪狂说话莫名其妙的一个男人。虽然帅,目测神经病人群。

少沾为妙。


“收工了!”“辛苦了凌哥!”

“凌哥回家吗?开车载你?”

“谢谢,不麻烦,”朱凌摆出职业微笑,“我还有点事。”

修长的双腿穿过无人的走廊,双子塔楼的另一侧连接着录播厅,人多眼杂一派喧哗。朱凌侧身低调往旁一拐,保安看见他墨镜下的脸,点点头未加阻拦。

……

叶氤的休息室。

一头金发灿烂,一双套着羊皮靴的白皙嫩滑的腿正软软勾在椅背上,悠闲地听着朱凌新专辑的歌,吃着从家里带的草莓小蛋糕。

这人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

不用节食,各种甜品死吃不胖,腰围一尺九。得天独厚的明星体质。

朱凌轻声关上门,一扭落锁,面色不善。

“过分了吧?”

叶氤抬眼狡黠笑着,按下手机暂停键:“怎么,你家那位找你麻烦啦?”

朱凌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美貌青年却仍然一派悠闲欢乐:“真被找啦?严重不?有没有被家暴?跪搓衣板了么?”

“叶氤。”

“嗯?”

“成 | 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是知道的吧?”

用辞是犀利的,可语气神态却并不多么严苛。

朱凌始终是不太舍得苛责眼前这个纤细剔透的小美人。踱步过去,随意地靠在他桌边,看到地上堆满了的粉丝礼物。

叶氤最近……确实越来越红了。

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挑起一抹草莓奶油小蛋糕的霜糖。

甜而不腻,上好的新西兰奶油。比外面店里卖的好吃几百倍。

一盒四个,打包得一丝不苟。这卖相,这口感,难以想象这么梦幻的小玩意儿,竟会出自某长相冷硬的大公司少东之首。

“那姓黎的也是真宠你。”

朱凌眼神幽幽,望着那小美男皮笑肉不笑:“要不要我哪天……也去你家敲个门,跟你那位黎大少爷打声招呼?”

“你来啊~”

叶氤却一点不怂,双手捧脸,眼眸中甚至闪出了“期待”的光芒:“我又不像你结了婚,我随时都可以分手。”

“呵,分手?我跟纪锴结婚三年,算上谈恋爱一共五年。可你跟那人多少年了?十二、十三年?不,你俩从小就认识——二十多年?”

叶氤扳起青葱手指:“六岁认识,认识二十年,交往十年。”

“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人家大少爷长得帅、对你一心一意又有钱,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跟黎未都在一起十二年,”叶氤打断他,“比不上跟你在一起十二天。朱凌,我说真的。”

这句话没带一点儿玩笑的意味。

朱凌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半晌,懊恼地砸了一拳桌板,带得桌上兔子形的白瓷茶杯一震。

“现在说这种话……高中那时候又算什么?”

“是你跑来跟我告白,结果一转头呵呵——你就跟那姓黎的在一起了!我还自顾自开心了好几天,就像个傻子!”

叶氤却比他更委屈,大大的眼睛里马上蒙上一层雾气。

“你还说我!既然也喜欢我,为什么不当场答复?我、我那个时候又不像现在……那时候满脸雀斑、又瘦又矮的,可你是什么啊!你是校草!我还以为你是肯定不会接受我的了!回家哭了好几天!”

“我校什么草?”朱凌苦笑,“反倒是你!人家大少爷整天追在后面,开个豪车天天车接车送!我一个穷鬼,拿什么跟那种超级富二代比?叶氤你知道你那事干的,后来给我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

“从那以后,不管谁来跟我表白我都怀疑!怀疑别人是不是在逗我玩,怀疑别人是不是马上就能转头去找更好的——我他妈……足足六七年最好的时光,就这么被你给废了!”

“对不起~朱凌,都是我的错!”

叶氤心疼地扑上去,含着雾气抱着他的手臂。半晌,却又升起了些小小的不甘心:“但……你后来不还是结婚了?”

是啊……我结婚了。

朱凌想起家里那个粗暴爽朗的男人,想到餐桌里的那把西瓜刀。

话说回来,正常人……不可能徒手把刀怼进那么厚的实木里去的吧?

噗,熊宝宝还简直是天生神力啊!

不行,不行。

和小氤在一起,怎么可以想着家里的那个而露出笑容?

“说起他……我昨天去找他,真的吓了一跳!”

叶氤幽幽抬眼,表情很是憋屈:“我还以为我敲错门了,或者来开门的是你家疏通下水道的水管工!朱凌你什么时候口味那么重了?”

“……早就跟你说没什么好看的了,谁让你非要去看?”

“我就想知道啊!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魅力,才能让你愿意年纪轻轻就扯证定下来!”

可结果,门里的那什么生物啊?

叶氤本来想着,如果出来的是个媚眼如丝的绝色大美人,那他也就认了。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直男的高大糙帅的汉子,没品的黑背心、乱糟糟的小短裤,夹脚拖鞋。一脸低气压没睡醒状,眼神巨凶!

朱凌一直说,他当初不过是随便找了个人胡乱扯了个证而已。叶氤怎么都不信。

现在更不信了!

就算是随便找,也不至于找个这么吓人的吧!

“宣传都说你单身。你长得好,男友女友粉那么多,要是被爆出来结婚的事对你前途影响多不好?何况现在的你啊,想找什么样的没有?”经纪人每天在耳边如是抱怨。

整天被这种话洗脑,导致朱凌渐渐也有点信了这个邪。

心里就开始不太平衡了。回到家后,也开始看纪锴各种不顺眼起来。

各种没事找事、挑刺、冷淡、寻衅,纪锴好脾气一直忍他。直到某天,或许是终于忍到了一个爆发点,突然间什么也懒得说了。

就这样自顾自笑了几声,摔门走了。一夜没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回家,就这么音讯全无。

朱凌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却倔着一股气心说谁怕谁,你爱回家不回家!我现在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难道还要我去找你求你不成?

于是也拎包出门,一心投身工作,两个人大概两三个月没见面。

两三个月,少数在家,多半在外。

渐渐发现自己半睡半醒间,经常会下意识收拢手臂。然后触及一片空荡荡的,被惊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身边……本来应该是有个人的,一个让他觉得温暖安心的人。

那人的身材很棒,腰腹摸起来精壮柔韧又弹手,整个身子总是又暖又滑腻,简直是健康活泼与性感情|色的完美平衡。

他本来……应该是有个家的。

有个喜欢他的人在家等他,看到他会露出笑容。

……

爆红之后的几个月,逐渐适应了新的人生阶段,朱凌也逐渐从虚名和掌声中清醒了过来。

在外面有多么受欢迎、多么花团锦簇,回到家面对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时,就有多大的心理落差。

自问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事业?金钱?梦想?但事业金钱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和爱人家人在一起过得幸福快乐。

时隔三个多月回到家,还是四壁徒然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纪锴回来过的痕迹,落了一层浅灰,冷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打开电脑,最近的搜索里,居然跳出来一条叫做“离婚协议书应该去哪个机构领”。

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种如遭雷击、心里空了一块失魂落魄的难受感觉,他至今都记得。

快要失去的时候,终于意识到那个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于是马上发动所有资源去找,各种上门态度真诚认错反省。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小心无比地跟在身后努力哄。

也是那次,他对纪锴整个人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原来……那个人平常对他无限度溺爱、纵容,可醒过来翻过脸的时候,却也可以果断地挥剑断情丝、不留半点情面的。

原来尊重是相互的。

作过头了,踩着人家底线,人家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

如今,那种糟糕无比的感觉随着爱人嘴角的那抹笑意,又铺天盖地落回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