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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主她金枝玉叶

所属系列:朱颜不改:最是人间富贵花

公主她金枝玉叶

朱颜不改:最是人间富贵花

林珩之当质子的时候,我逼着他当我的男宠。

后来我变成亡国公主的时候,林珩之也如法炮制地折磨我。

我不堪受辱,选择了自焚,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林珩之还是质子的时候。

1

天色将暗,宫人提醒我该去梳洗休息。

「殿下今日,不过来吗?」我声音轻轻,没有抬头看人,只低着头盯着毯子上的海棠花图案。

听见否定回答后,我藏在毯子下的手攥得肉发红,面皮却白得吓人。

今日是十五月圆,蝴蝶蛊发作的日子。

蝴蝶蛊是毒性很烈的催情蛊。

母蛊在林珩之的身上。

如果不和他交合,一开始只是身体发软无力,接着便开始全身瘙痒,意志力会被瘙痒和欲望一点点蚕食,然后失去理智,控制不住自己,最后痛苦而死。

完全被欲望掌握,没有任何底线。

这是林珩之折磨我的手段之一。

他最爱看的,就是毒发后,我面色潮红地来到他的寝殿里,在他的面前下跪,搔首弄姿地求饶,求他上我。

然后失去理智和尊严的我会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说。

像随他摆布的布娃娃,乖巧、听话。

不过……

我的眼睑颤了又颤,下定了决心。

我今夜,不会去他的寝宫了,我想。

「伺候我洗漱更衣吧。」我像往常一样说道。

2

天色彻底暗下来,蝴蝶蛊开始发作,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热,然后开始一寸一寸变软。

「都出去吧。」我朝着殿里伺候的宫人说道。

然后在她们离开后,强忍着不适,自己动手将寝殿的门栓起来。

就连窗户也不放过,全部关上。

然后躺回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盖住全身,在被子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痒,全身都痒。

我控制不住。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溢出来,我的指甲嵌进手心,留下一个又一个月牙印儿。

好痛苦。

全身好像都有虫子在啃食,力气一点一点地从我的身体里流失。

我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随着我的动作,双脚脚踝的足金铃「铛铛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却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我蜷缩在床榻上,感觉到意志力在一点一点地随着时间流逝。

好难受。

许久,我终于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衣柜里的衣物一股脑地都搬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

然后,一步一响地从柜子里拿出灯油。

一瓶一瓶地往自己身上、地上、衣服上还有窗帘上倒,直到所有灯油都倒完,整个地板湿漉漉的。

往前一步,我便因湿润的地板滑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我直掉眼泪。

我趴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然后又用尽全力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发光的蜡烛前,将蜡烛丢到湿漉漉的衣物上。火光直接蹿起来,烧成一片。

门外传来宫人的敲门和呼唤。

我露出个笑,然后脱力地倒在火光里。

明明火吞噬着我的皮肤,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解脱了。

大火冲天,整个锁春宫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

和一具烧成黑炭的尸体。

3

春光明媚,我躺在美人榻上,看着自己白皙细腻的双足发愣。

双腿光滑,没有一点红痕和伤疤,更没有什么铃铛。

就连手,也是细腻稚嫩的模样。

我竟然,回到了十年前,我的十三岁。

嘉成元年。

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宫殿,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寝殿——摘星殿。

我明明,因为不想再忍受蝴蝶蛊的折磨,选择了自焚。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候?

早上去御膳房拿早膳的冬凌拿着食盒回来,一边摆放食物,一边提醒我该起来洗漱了。

直到在梳妆台前被春诀伺候着洗漱完,坐到位置上开始用饭,我才缓缓回过神来。

我真的离开林珩之了。

不仅离开了,而且还回到了自己的十三岁,还没遇到他的时候。

我低着头,安安静静、轻手轻脚地用着早饭。

4

冬凌、春诀、秋思、夏虞都是从小跟着我的。

可是上一世,大胤战败后,就被林珩之处理掉了。

一个也没留。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拉下脸来跟林珩之求情,希望他能够放过她们的时候,林珩之脸上的冷漠、戏谑和不屑。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我的下巴,让我被迫抬起脸来直视他,在我希冀的目光里,他吐出几个字:「先奸,后杀。」

然后,大夏的将士们发出大笑,一边将春诀她们抓着拖下去,一边连声说:「谢谢殿下赏赐。」

我脸色惨白,被他随意甩在地上,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

「公主,报应来了。」

那些情景一个一个闪过我的脑海,我躲回自己的床榻上,头痛欲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该,导致了她们那样的下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

我不该招惹的。

5

醒来的大半个月,我都呆在自己的寝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日的梦魇让我吃不好睡不着。

闭上眼,是林珩之全身赤裸地趴在我身上动作。

睁开眼,是满目火光,全身被烈火吞噬。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夜夜啼哭,为自己当初犯的错忏悔,求饶。

每当我梦魇哭着醒来,春诀便从床边爬上来,抱着我耐心安慰:

「公主别怕,都是梦,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奴婢在这儿,在这儿陪着公主,公主别怕,谁也没办法伤害到公主。」

「公主睡吧,睡吧,不必担心。奴婢在呢。」

「都是假的,对不对?」我问。

「是的,梦里的都是假的。公主别怕,我们都在呢。」春诀坚定地回答。

我在她的怀里呻吟哭泣,直到眼睛肿到不能再肿,才在她的怀里睡去。

6

冬凌从内务府拿回我的鞭子,说是我让他们镶嵌的红宝石镶嵌好了,让我看看满不满意。

我看着盒子里闪闪发亮的鞭子发怔。

我曾用这条鞭子,在林珩之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听着他挨打发出的闷哼,我笑得恣意张狂。

后来,这条鞭子被林珩之用来束住我的双手,肆意在我身上驰骋。

我曾用它教训那些让我不爽的宫人,后来我却再也没有勇气拿起它来。

就连现在,我也没勇气将它拿起来。

我知道错了。

「收起来吧。」我说。

手指无意识地,在手心刻下一个又一个印子。

刺痛感让我感到清醒。

冬凌欲言又止,春诀似乎知道她想问些什么,在她开口之前,甩了一个眼色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冬凌低着头,将盒子合上,然后退了下去。

我知道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变得懦弱、不安,没有安全感。

我的高傲和骄矜,棱角和跋扈,被林珩之磨得一点都没有了。

我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了。

7

我的改变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到。

因为,大家都在为大胤战胜了大夏、瓜分了大夏十七座城池而欢呼雀跃。

更甚至,大夏将自己的太子送了过来当人质,保证自己不再侵犯大胤一寸土地。

得知大夏的质子今日就随着父皇的车马到达皇宫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喜悦都没有,只觉得惶恐到了极点。

我害怕。

我真的,害怕。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逃避就能解决的。

今夜的庆功宴,谁也不能缺席,我也不能。

我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只觉得心烦意乱。

我一点也不想见到林珩之。

我不要和他有任何一点儿瓜葛。

于是,我咬了咬牙,朝着外头的夏虞开口:「夏虞,替我去御膳房要一份栗子糕。」

我对栗子糕过敏,轻则全身泛红长痘,重则高烧昏迷。

为了不见到林珩之,我豁出去了。

8

吃了五六块栗子糕的我果然下午就发起了高烧。

太医急急忙忙过来,诊断后,确认是饮食不当导致的,需要多加休养。

然后,晚上的庆功宴,我合理地躲过了。

虽然烧得神志不清,但我觉得我躲过了一劫。

我放下心来,躺在床上让春诀伺候着用饭,吃过饭和药,躺在床上睡着了。

倒是第一次没有梦魇,好好地睡过去了一夜。

9

父皇打败大夏,赢了十七座城池,还将大夏的太子带回来当质子。

林珩之好颜色的消息在皇宫传了个遍。

昨日我没参加庆功宴。听说我病了,往日和我交好的小十四公主过来看我。

我们一起坐在美人榻上闲聊。

「四姐姐,你身体好点了吗?」

我点头,温柔笑笑。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地出声:

「四姐姐,我怎么感觉……」

「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你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问我。

昨日发的烧,吃完药睡醒之后便退了。

今早醒来只觉得头痛,其他不适倒是没有了。

所以,我摇了摇头:「好多了呀。怎么了小十四?」

「没事便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感觉四姐姐温柔了好多。」

她一脸天真无邪。

我笑了笑,递给她一块海棠糕。

「吃点糕点吧。」

「对了四姐姐,昨日你没参加宫宴不知道,父皇从大夏带回来的那个质子,长得可漂亮了!」

「我觉得比燕京第一公子还要好看!」

「可惜了。被当成质子送过来了。」她一脸兴奋,马上又转化成惋惜,我们都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大胤对战败国的质子,一点都不好。

林珩之也不会是例外。

我还记得,上辈子,他刚到大胤的时候,便被要求当众表演剑舞。

然后,不知他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削到了一位世家公子的头发。

那位公子的随从当众扇了他两巴掌,放学后更是把他堵在废弃的偏殿里狠狠地打了一顿。

更别说,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们了。

克扣饭菜和日常用品都算轻的,还有些老不死的阉人,趁着天黑摸到他的寝殿里试图对他不轨。

当质子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无权无势,谁都能来踩一脚。

所以后来他回到大夏掌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大胤。

我叹了口气。

「但是,不管怎么样,十四还是离这位质子远点的好。」我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招惹了这种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离得越远越好,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十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道:「四姐姐放心,我不会去接触这些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12

再次看到林珩之,是在某天放学。他跟在几个皇子的背后,低着头直愣愣地走。

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角和紧抿的嘴唇。

衣物洗得发白,但他身上还是有些痕迹。

他突然转过头,刚好就看到了往外走的我。

四目相对之间,我慌乱地转过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没看到他看着我离开时晦暗不明的眼神。

还有勾起的嘴角。

「公主,走这么快,奴婢赶不上了。」冬凌呆呆地出声道,我瞪了她一眼,走得更快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寝殿,我才回过神来。林珩之为什么要跟在那几个皇子的身后?他们要去哪儿?

冬凌好似知我心中疑问,慢吞吞地出声:

「公主你知不知道大夏的那个质子?」

「前些日子我去浣衣局拿衣服,看到他被几个皇子带到废弃宫殿里肆意殴打,出来的时候连嘴角都带血了。」

「刚刚你放学的时候,那几个皇子又带着他去了。」

「唉。」

他这样,能活到回到大夏吗?我心里不禁想。

如果他不能活着回到大夏,是不是大胤就不会战败,我也就不会沦落到那种下场了?

他死了,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我心底有个声音在喊。

我下意识摇头,不可以。

可是怎么办呢?

我不想招惹他,可我也不想大胤破灭,如果大胤亡了,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亡国公主的下场,可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

我惨白着脸。

13

「冬凌,你去,将我库房里的金疮药,还有其它伤药拿过来。」我沉吟出声。

「噢,好。」冬凌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点头下去了。

等到她拿回来,放在桌子上,我才出声:「你悄悄地,将这个药交给那个质子。」

「啊?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你照办就是了!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叮嘱。

「如果他不要,你就丢他院子里就好了。」

我试图用一点点小东西讨好现在的林珩之。

如果他收,那日后希望他踏破大胤的城门时,能放我一马。

如果他不收,那我便想别的法子保全自己。

总之,既然事情还未发生,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总会好起来的,我想。

春诀从外头进来,带着今日的晚饭。

等我收拾好,开始用饭的时候,冬凌才将将回来。

「公主,江丞相家的二小姐问你这几日有没有空,她递了帖子过来,想约您出门去游春湖赏花。」

我吃东西的动作一滞,江家二小姐,江知雾?

上辈子我和江知雾两个狐朋狗友,常常一起出门去逛青楼、看花会。

打着出门游玩的旗号,实际上是去花柳之地看戏赏曲儿。

她是个喜欢女人的断袖,天天流连在女儿家。受她影响,我也在花月楼里包了几个,不做别的,就在我来的时候,唱歌弹琴给我听就好了。

就连逼林珩之当我男宠这件事,也是受了她的蛊惑。

林珩之实在好看,我一时间被迷了眼,非他不可。

可现在想来,我不该因为颜色失了智,更不该在别人不愿的情况下仗着权势逼人做男宠。

这世界上别的不多,唯独男人,多得过分,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毁掉自己的一辈子,被迫过上那样不堪的生活呢?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也和林珩之没有任何关系。

我还是我,还是大胤备受宠爱的公主。

想到昨日种种,我抿了唇:「拒了吧,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想出门。」

「还有,今日起都不再接她的帖子了。」

春诀应了声,然后继续伺候着我用饭。

冬凌蹦蹦跳跳,在我耳边轻声:「公主,他收了。」

我惊愕转头,怎么会?

林珩之不是一向不收别人的东西的吗?

我都做好他不收的准备了。

他居然收了?

不对劲。

他不会也带着记忆回来了吧?

想到这儿,我浑身冒冷汗。

果然,晚上又梦魇了一次。

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起来上学,我下定决心不管他是不是上辈子的林珩之,我都不再接触了

远离就好了。

我一边往国子监走,一边想。

14

我陆陆续续让冬凌给林珩之送了不少东西,只要是他需要的,他照单全收。

虽然我心里有点膈应,但是还是忍了。

这日下午放学,林珩之又被几个皇子公子推搡着去偏殿。

我看到林珩之低着头,特别乖巧地跟在后面。

我心道不妙。

按照这样下去,等林珩之回了大夏,战马不踏平大胤,是不会罢休的。

这人面上云淡风轻,逆来顺受,实际上记仇得很。

正踌躇着要不要去制止那几位皇子,旁边的人儿便出声了。

「站住!你们要去哪儿?!」

我转头,是五公主的陪读,谢家嫡女谢清韵。

她站着,怒目而视,几个嬉笑着推搡林珩之的公子错愕地转头。

「放开人家!你们要干什么?」

我被她直白的语言吓到,转头就要跑路。

谁知她直接拿我当借口:「公主都在这儿看着呢,你们谁敢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我站在旁边,看着那几个皇子陪读停下动作,站到了几位皇子的身后。

为首的三皇子似笑非笑:「四妹妹,怎么了?」

我连连摇头,看到林珩之冷然的眼神后又连忙点头。

视而不见,他会记仇。

帮他,我会得罪其他皇子。

我灵光一现:「三哥哥,容贵妃说让你今日早些回去,父皇今日要来考你功课呢。」

「你不早点回去准备一下吗?」

果然,三皇兄看了我一眼后,便和其他皇子陪读说了几句话。

「算你运气好,今日就先放过你。」

那几个皇子陪读便散开,其他皇子跟着三皇兄一起,朝着容贵妃的寝宫走。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谢家女,我没个好气瞪了一眼,冬凌马上跟上:「你要英雄救美,拿我们家公主当旗号干什么?」

「下次我们家公主可没这么好脾气。」

我瞥了她一眼,看到她因为冬凌的话脸色难看起来,这才满意地带着冬凌离开,头也不回。

主要是不敢看林珩之。

15

三皇兄,也是个疯子。

我回想往事,想起来,立太子之前,三皇兄仗着自己母妃受宠,母家又在朝廷中自成一派,所以一直都是太子候选人。

可惜父皇觉得他性格太过张扬,不够成熟。

所以最后立了性格温和的二皇子为太子。

他便趁着父皇身体不适,举兵造反,搞得朝廷内忧外患,父皇病逝,他逼着太子写了退位书。

然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杀掉了二皇兄。

可他性格偏执暴虐,上位不到一年百姓便哀嚎连连,赋税徭役个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后又遇上连年的旱灾,农民颗粒无收,更加辛苦。

地方动乱,揭竿而起的义军接连不断出现。

大夏就是这个时候,带兵攻打进来,攻破了燕京的城门。

三皇兄不适合当皇帝,我想,二皇兄又过于温和了。

那这皇宫里,还有谁能担起这个大梁呢?

我在心下思索,却一无所获。好在,不久之后,就让我看到了答案。

是不是只要有个明君代替父皇,那么大胤就不会那么快灭亡,我就不会落到那种下场?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为自己努力一把。

16

大胤和大夏的约定是三年,三年内大夏不会侵犯大胤一寸土地,将太子林珩之送来当质子担保。

三年后,林珩之就要回去了。

这三年里,我非常努力地各种给林珩之送东西,然后又尽我所能地阻止林珩之被皇子们刁难羞辱,还帮他挡了好几次无妄之灾。

我已经尽可能地努力了。

同时,我好像找到了大胤未来的明君。

十三皇子,赵砚青。

他年纪虽然比我小两岁,但是性格稳重,为人端正大方,在国子监的成绩也是佼佼。

于是我努力和他打好关系,尽量地拉拢他。

十三皇子的生母是静妃,性格娴静,家中也是世代书香。

和母妃早逝的我不同,他母妃尚在,地位还算稳定。

我记得,再过一段时间,静妃胞弟的嫡长子便会连中三元,风光无限,颇得父皇赏识。然后静妃也因此水涨船高,得了晋升,变成了娴贵妃。

有母家的支持,十三上位又有何不可呢?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扳倒三皇兄了。

努力努力努力。

十三上位的话,我肯定就是最最尊贵的长公主了。

到时候,想要什么男宠没有呢?

江知雾真的锲而不舍,并且一点脸皮没有。

拒了多少次她的帖子,她还是腆着脸往我身边凑。

「公主,我们去游湖呗,现在天气正好,在船舫上喝果酒,听曲赏乐,不比神仙都快活?」她在我耳边诱惑。

「花月楼的希音你知道吧?花月第一美人呢,我花了重金,包了她一个月。你是不知道,她那吴侬软语,唱曲一绝!」

「公主真的不想去听听吗?」

我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希音,确实好看。

大抵是快活日子过惯了,我全然不顾后果,答应了江知雾的邀请。

这个月十五,偷偷出宫去游舫听曲。

这天放学,我急匆匆便往外走,没有看到林珩之被三皇兄拽着走的模样。

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希音,哪里还能想到被折辱的林珩之呢?

17

晚风微凉,我和冬凌兴冲冲地穿着便装出了宫门。

外面江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一看到我们,江知雾便招手让我们上车。

马车直奔西湖游舫。

我进了包厢,江知雾带着希音过来后,非常有眼色地帮忙布置好房间,便关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希音两个人。

她今日妆容非常精致,穿着极为贴身的鎏金裙,抱着个琵琶款款而来,身上绑了一串又一串银色的铃铛,走起路叮当作响。

清脆得很。

可这却让我想起了上辈子当金丝雀的情景。

林珩之给我打造了一对足金铃铛,不顾我的意愿锁在我的脚上。

每每交欢,脚上的铃铛都随着林珩之的动作响个不停,天亮还未停歇。

我皱着眉:「我不喜铃铛,你能都摘了吗?」

希音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点头,将身上的铃铛摘下来,放在了角落里才入座。

「贵人想听什么曲呢?」她轻声细语。

我摆摆手,让她随自己的心意来,便慵懒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

琵琶声音响起,冬凌在门外守着,我闭着眼随手将果盘里的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美人、琵琶、晚风,人生惬意。

我满意地勾唇,沉浸在希音的吴侬软语里。

异香慢慢在整个房间里蔓延。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希音弹奏的动作停止:「贵人,我身体不适,想去如厕,您先在这儿休息,我一会儿便回来。」

我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可等了半晌,希音都没有回来。

就在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门适时地开了。

我睁开眼,刚想要抱怨她去的时间太长,却看到了整个人都发红的林珩之跌跌撞撞地进来,在我惊慌失措的目光里,反锁上了房门。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吓得立马起身,他却更快,在我动作之前关上了窗子。

「你要干什么?」我吓得哑声,双手紧紧抓着床栏。

「公主好兴致,还能来这赏曲快活。」林珩之的声音低沉,人却一点没停,一步一步往前逼。然后,不顾我的挣扎,压在了我的身上。

月色将暗,小船在不熟练的船手动作下摇摇晃晃,好似要翻,下一秒又被硬掰回来,要逃不能逃。

一夜荒唐。

回到自己的寝殿,我还没回过神。

冬凌神色慌张,春诀一眼便看出来不对劲。

沐浴的时候,春诀看着我身上的红痕,先是惊吓,再是心疼,然后,便是愤怒。

「公主,谁干的?」

「谁敢?!」春诀一脸愤怒,「公主,告诉我,我要弄死他。」

我低着头,不发一语。

不知道怎么说。

林珩之说他被三皇子下了合欢,所以才会这样。

三皇子下的合欢,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绝望。

可又敢怒不敢言。

硬生生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身上的痛感还是很明显。洗了澡,但身上的红痕还在,可见昨夜那混蛋的动作有多恶劣。

不能留在宫里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二日,我便跟父皇请求,说想念太妃了,想去菩提寺为国祈福。

父皇允了。

18

只半日,我便踏上了前往菩提寺的路途。

太妃去世已有两年多了,我在皇宫过得并不快乐。

我想念和太妃一起住在菩提寺的日子。

太妃温柔又偏爱我,会给我织好看的毛衣背心,会给我绣好看的帕子,还会带我去山下的小溪玩水,抓小鱼小虾回来养。

有一次还抓到了螃蟹,个头小小,走路张扬得厉害。我伸手要抓它,然后被它的钳子夹住,痛得我泪眼哗哗,还要嘴硬说一点都不痛。

太妃笑得直不起腰,还要附和我说囡囡真厉害,一点也不痛。

那些日子可真快乐呀,快乐得让我光是想起来都觉得幸福。

马上,我便想到了一个扳倒三皇兄的契机。

三皇子的母家,是永州李氏。李家手握兵权,按理说是最牢固不过的。

但是,他们家有个人,叫李叁川,是勇义侯的部下。

这人自小丧母,父亲常年在外,续弦后,那夫人就非常纵容他,什么都按照他的心意来。

明面上是偏爱,实际上是捧杀。

李叁川年纪小,家里人不管不顾地纵容,小小年纪就流连青楼,还染上了五石散。

这东西成瘾性极强,他几乎日日都服用。

为此,他挪用了不少公款。

上辈子,就是因为他大量挪用公款,所以在打仗的时候,朝廷才发现军中财库竟然有那么大亏空,几万两白银都不翼而飞。

上辈子三皇子倒台后这件事才被发现,大家已经无暇顾及,可现在有的是时间。

春诀拿了纸过来,面上我写了平安信来跟父皇、小十四报平安,背地里偷偷写了封给娴贵妃。

她自会去查的。

这样一个好机会,她不会放过。

19

果然,不出半个月,李叁川的事便被曝出来了。

李家被彻查,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在菩提寺每日睡到下午,一点事不干,就是躺着。

觉得很累。

我总感觉林珩之盯上我了。

可是,我明明一点不去招惹他了。

能帮的我都帮了,我不落井下石,他不该感激涕零地跪地给我磕头吗?

我这么善良,这么好。

距离林珩之回到大夏,还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算算日子,父皇也该立太子了。

会是谁呢?

大公主赵幽姮今日来菩提寺看我,两年前她嫁给了河东谢家的嫡长子谢明远,眼下也有了身孕。

今日傍晚用饭的时候,大公主问我有没有属意的人,我也该议亲了。

我脑瓜子转了转,成亲了应该就不用担心林珩之了吧?

本来我这辈子就没有难为他,成了亲就更安全了。

「没有。」我诚实地摇头。

「皇姐有什么人选吗?我还不知道怎么挑夫婿呢。」

「这简单,你跟父皇说说,让他拿推荐的青年才俊画像名单给你,你挑就是了。」

我眼前一亮,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当即便在每个月的书信里加上这一条,马不停蹄地给父皇送了去。

顺带着提了点要求。

我要长相好的,家世好的,高的,性格温和的。

我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公主,提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20

李叁川死了。

居然,死在了牢房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用晚饭,我没忍住皱眉反问:「就这么死了?!」

「怎么回事啊?」

春诀也神色复杂:「据说,是牢里看守不严,让他趁机服了毒,然后死了。」

「父皇那边怎么说?」

她摇摇头:「还不知道。」

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而且还是死在牢里。

他还没认罪,还没吐出有用的消息,就死了,那前期的部署就全作废了。

我冷着脸:「娴贵妃那边怎么说?」

「她想问您……该怎么办?」

我没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十三,果然还是年纪尚小。

不出我所料,果然父皇还是封了二皇兄为太子。

三皇兄不知道又在哪儿偷偷跳脚了。

我眉间隐隐作痛。

吃喝玩乐我在行,可是权谋心机,我是真不熟练。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是多事之秋,我暂时还是需要乖乖呆在菩提寺。

皇宫现在,危机重重。

我没有母妃庇护,也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父皇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

步履维艰。

夜里我又梦到了往事。

林珩之将我安置在竞春宫,他当质子时所住的偏僻的废弃宫殿。

可是呢,他又嫌弃竞春宫荒凉,然后一再修整。

又改了名,改成了锁春宫。

意义不言而喻。

林珩之让工匠给我用足金打了个实打实的垂丝海棠树。

每一片叶子、每一瓣花瓣都栩栩如生,放在我寝殿的正中间,傍晚的风一吹,海棠树便泠泠作响。

像活了一般。

锁春宫里的东西,无一不是最好。

他倒是从不在这些地方苛待我。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公主是孤最喜欢的金丝雀儿了,好好养着才是。」

和当初我逼他当男宠时我说的「你是我最最喜欢的男宠了,我定是不会亏待你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物质上的苛待顶多伤害身体。

精神上的伤害才更加是重击。

林珩之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外人道我是最最受宠的嫔妃,可没人看到我身上的伤疤,还有不幸。

夜夜笙歌,竟是折磨人最好的武器。

各种媚药往我身上使,林珩之这人,太过于记仇了。

得罪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我尤甚。

21

大胤也不是没有青年才俊的。

见我有意议亲,赵幽姮给我推荐了几个人选,其中我最满意的,就是鄞州崔氏。

今年的探花,落魄贵族崔家子,崔兰植。

性格温和,长相也是我喜欢的那一挂。

家族势力不大,反而能在这种情况下保全自己,不引人注意。

皇姐说正巧他母亲在他考试前来菩提寺许过愿,眼下高中,必然是要来还愿的。

到时且看看,这位探花是否对我有意。

有的话那是最好,没有的话,那便再看看。

总之,不勉强。

五日过后,一个天气暖和的下午,崔家夫人带着崔兰植来了。

等她们拜完,开始吃斋饭时,我才让春诀去请崔夫人过来聊天。

她穿得简朴,堪堪行了个礼,便被我扶起来了。

两人坐在后院的竹林里,风声沙沙,我开门见山:「夫人午好,您大抵也是知道我的名号的。」

「四公主好。四公主金枝玉叶,自是有名。」

「我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燕京的青年才俊看了个遍,最属意您家长子,崔探花。」

原本低着头的她抬起了头:「公主这话……」

我歪了歪头:「不清楚吗?就是,我想和你家孩子成亲呀~您看可行?」

「这……公主金枝玉叶,崔家并无权势,恐怕高攀不起您。」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我是真心的。」

「您……可是下定决心了?」

「自然。」

「犬子性格温和,但颇为独立,婚约之事,恐怕您还要问他的意见。若他同意,我们能和公主结缘,自是欢喜的。」她低眉顺眼,不紧不慢。

我喜笑颜开:「夫人说得是,那我现在便去找他吧~」

崔家子是个高挑的。

我和崔夫人往外走,便看到他在竹林外等候着,挺拔如松,面如冠玉。

确是极好的。

我很满意。

「崔公子安好~」我笑得温柔,他连忙行礼。

「公主万福金安。」

「崔公子青春几何?可有心上人?喜欢什么长相、类型的?」

我直白到连他家小厮都有些惊讶。

崔兰植还算稳重,见我丢出一连串的问题,他便也回我一连串的答案:「臣今年二十,暂无。喜欢,公主这种类型的。」说完,抬眼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也笑。

「那,崔公子可有意愿当我的驸马?」

「公主金枝玉叶,能高攀到公主,自是我三生有幸。」

太满意了。

长相是我喜欢的那一挂,性格也还不错,还非常愿意当驸马。

就他啦!!!

我笑得更温柔了。

等送他们离开,我便马不停蹄地给父皇送书信,扬言自己有驸马人选了。

父皇倒也果断,查了一下崔家子,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便顺着我的意给我同崔家子赐婚了。

圣旨一下,倒也没有多少人关注。

我那颗不安的心稍稍安下一些。

22

崔兰植对我挺好。

他会因为我说白瓷漂亮,便到处搜寻瓷器给我,甚至跟我说他学习了一些制作瓷器的技巧和工艺,如果我有兴趣,他可以带我一起亲自烧窑。

我连连摆手,太麻烦啦,你不是还要处理政务吗?他倒是很坦然地说皇上给他的职位比较低,还算清闲,正好能抽出时间来和公主培养感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朵红得像抹了朱砂,紧张又可爱。

他也会带我去抓小鱼小虾,为了给我抓螃蟹,被螃蟹钳子夹得两个手指红彤彤的,第二天还没消肿。

只要一有时间,他便会往我这边跑。

我说男女有别,他羞得红了脸,以为我在讽刺他,嗫嚅着说不出话,许久才出声说:「我欢喜公主,忍不住想来见公主。公主金枝玉叶,整个燕京欢喜您的青年才俊自是数不胜数,我怕公主到时候又喜欢上别人,那我可怎么办?」

我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但是我已经让父皇下旨了呀,君无戏言的。」

「再说了,你挺好的,我挺喜欢你的。」我托着下巴,一脸真诚。

崔兰植特别感动。

看着他感动的模样,我特别骄傲,你看,他真好哄。

果然,就没有人不喜欢本公主。

崔夫人也对我很好,我跟她说我自小没了母亲,她便温温柔柔地将我揽入怀里,叫我囡囡。

我说别的公主小姐都有母妃母亲照顾日常起居,我却没有,于是她常常来菩提寺陪我,为我洗手做饭,给我做我喜欢的糕点和小吃,告诉我我是公主,金枝玉叶,不需要为这些事情烦恼。

我笑眯眯地在她怀里说好。

原来被爱是这个样子。

好幸福。

被人尊重、被细心照顾的感觉真的好幸福。

23

听闻林珩之已经连下五城,大胤溃不成军,被打得连连后退。

父皇身体本就亏损,战败的消息传到,他当场便吐了血。

外忧未平,内忧又起,三皇兄勾结李家,连夜带兵围住了皇宫。

第二天醒来我才得知的消息,让春诀托人将我的信送进去,却没人进得去了。

不知皇宫内是何光景,但今日的早朝却是停了,崔兰植忙赶到我这里安慰我。

我倒也没有特别忧心,只是觉得乏力。

哪怕我重来一世,也没办法改变些什么。

我不是那些话本子里聪明绝顶、谋略无双的大女主,我好像只是个跋扈无能的草包公主。

可是草包也想活下去。

我总要做些什么的。

想起来以前父皇总对我说,我们佑言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想要什么,父皇都会为你寻来。

也确实是这样。

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牡丹,父皇就让人从各地搜寻能工巧匠,来给我培育牡丹,一盆又一盆美丽的牡丹从花房出来便直接送到摘星殿。

在我的观念里,没有我赵佑言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在看到林珩之之后,觉得喜欢,我便在众人面前说要让他当我的男宠。

父皇笑得温和,说我胡闹,背地里却逼着林珩之同意。

哪怕他是一国储君,父皇也只是对我说一句,不要玩死了。

甚至表面上说我不该养男宠,背地里却跟我说公主府还未建好,等建好了再养。

做人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

24

崔兰植回去后,我便让夏虞给我把了脉,她面色沉重,说是滑脉。

我了然。

她问我要不要她弄滑胎药,我摇了摇头。

我摸了摸肚子。里面居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实在神奇。

其实,上辈子,我也是有怀过孕的。

林珩之从不做任何避孕措施,只一味地折磨我。

但我身子差,很难有孕,所以被折磨了一年才有孕。

那个时候,林珩之对我还是很好的,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小心翼翼的神色。

可惜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

因为我只是个玩物。

玩物怎么有资格生下长子呢?

所以太后送来滑胎药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觉得惊喜。

因为不用我自己想办法弄死这个孩子了,毕竟他在我的肚子里,我也是舍不得的。

林珩之倒是很生气,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要喝。

我笑得有点疯癫,问他:「不喝难道生下来吗?还是要等你亲自喂给我?」

他神色错愕,问我是不是疯了。

那一夜,锁春宫的人大换血,第二日太后就被遣送到皇陵去守墓了。

听说去的路上她还在骂我。

我常常在想,要是我不是大胤的公主,只是一个普通人,会不会我和林珩之,就不会是那样他恨我我也恨他?

明明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有可能都在盼着对方死。

明明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适合当我的夫婿。

25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还没有想出该怎么办,父皇升霞的噩耗便传来,太子退位,三皇兄即位了。

遗诏里父皇为我赐封号永宁,让我与崔兰植婚后搬到封地岭南,但由于孝期,所以让我和崔兰植先搬到岭南,到时候再成亲。

众人都在说永宁公主失宠了,封底居然在岭南那种偏远之地,还是马上搬去。

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他是在告诉我,他保不住我了,让我马上搬去岭南那边。虽然偏远,但是山高皇帝远,起码安全,而且还是自己的封地,免得在燕京招惹祸事。

父皇心里也清楚,三皇兄不适合当皇帝。

但他身体支撑不住,众多子嗣里也没有能担大梁的,三皇兄母族势力也确实强大,他已经没办法控制局面,便只能顺其自然了。

参加完父皇的后事,我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准备去我的封地了。

听到林珩之已经连下十七城,彻底拿回自己的城池,却仍然进攻的时候,我的手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又继续收拾东西的动作。

有些事,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我问崔兰植愿不愿意跟随我一起去岭南,崔家用一家子人整装待发来回答我。

于是,我、崔兰植、崔家一家四口加仆人们一起出发前往我的封地了。

哪怕我只是个草包公主,父皇最后的心愿,也只是希望我能继续快乐地活下去。

我曾怨恨他在母妃难产时不管不顾,导致母妃没能熬过去,也曾怨恨他在母妃死后逃避责任将我送去菩提寺,怨恨他让我失去母妃和我未出世的弟弟。

可他也曾真心实意地偏爱母妃,也曾将我捧在手心,直到临死他还在担心我能不能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我掀开马车的一角,看着燕京关上城门,好像从来没有为我打开过一样。马车一步一步向前奔跑,城门显得越来越小,直到远到再也看不见。

我曾欢喜地扬言要一辈子待在燕京,公主府也要建在皇宫。父皇宠溺地笑,说我胡闹,哪有公主府建在皇宫里的。

物是人非,我才发现这里好像从来没有属于过我。

一路上崔兰植都在尽力为我描述岭南可能有的好风景。

他说岭南气候虽然湿热,但是有吃不完的荔枝。

他说岭南虽然偏僻,但民风淳朴,有许多好吃的水果小吃,到时候我能吃到比小孩拳头还大的菠萝蜜,吃到龙眼,就是新鲜的桂圆,又甜又鲜。

他说岭南风景好,到时候可以带我去游湖爬山,还能钓鱼。

我看着他温和的眉眼,还有因为喋喋不休的讲话而导致有些干的嘴巴,突然有点难过。

这样好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早点遇上呢?

看到他愣住,我才反应过来我说出了声,然后马上便看到他的耳朵立起来,开始充血发红。

「现在,现在了解,也不迟的。」他磕磕绊绊,我笑得直不起腰。

对不起,我是自私的小孩,所以哪怕没有结果,还是贪恋你的好,不愿意放开。

26

岭南气候湿热,刚到的时候,我全身都起了疹子,怎么也不好。岭南太阳毒辣,晒了一小会儿,我的皮肤便红了一块又一块。

岭南主食水稻,几乎不种植小麦。

岭南蚊虫多,我被叮得满腿包。

崔兰植到处学习,给我找消肿消疹子的草药碾碎给我湿敷。冬凌虽然笨,但是会一夜不睡给我抓蚊子。第二天醒来我没事,她一脸的包。

我气笑了,这就是你说的给我抓蚊子?

她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

可是岭南也很好,正值夏天,荔枝多得数不清,给我送了一篮又一篮子,个个皮薄肉厚,甜得人停不下手。

吃到上火都停不了。

还有龙眼,没有荔枝那么甜,却照样好吃,还有枇杷、芭乐、番石榴、砂糖橘、菠萝蜜、菠萝、莲雾。

每一个,我都很喜欢。

岭南真好,我愿意一辈子留在岭南。

27

我的肚子日渐鼓起来,大胤的城池日渐被占领,终于有一天,燕京也告破。

算算日子,竟是比上辈子还要早许多。

多大仇,多大恨啊,这么迫不及待。

我心下隐隐有个预感,林珩之很快就会来找我。

这天天气微凉,我带着冬凌几个人,在建好的公主府后山的小溪里玩水,夏虞身手敏捷,抓到了好几条鱼,放在春诀用草编织的笼子里。我坐在小溪边,脱了鞋袜,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水。冰冰凉凉的溪水,清凉又舒服,我眯着眼,仰着头任由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的缝隙照在我的脸上。

睁开眼,便看到了林珩之那张过分漂亮的脸,我吓得往后倒,然后被他抓回了怀里。

「公主好兴致。」他笑眯眯的,嘴角勾起的弧度精致漂亮,我被迷了眼,差点忘记他是多危险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我伸手推搡他,笑死,根本推不动,他把我搂得更紧了。

天气又热,我这一挣扎,马上便开始出汗,偏生这个人还抱得紧,我怀疑他又在发病了。

「怎么,打扰到公主和心上人幸福生活了?」林珩之的话酸溜溜的,听得我直皱眉。

「你的好皇兄给我下了蝴蝶蛊,你猜,母蛊在谁的身上呢?」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继续:「赵佑言,凭什么你想招惹我就招惹我,想不招惹我就不招惹我?」

我面色复杂,第一次乖乖低头:「对不起林珩之,是我错了。」

「我不该那样对待你的,可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我只是喜欢你,我不知道会伤害到你。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他面色变冷,搂着我腰的手越发用力,我不得不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彻底被他搂在怀里,好似完全依赖他一样。

我在他的怀里闷闷出声:「以后,你当你的王,我能不能继续当公主?你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你要和我划清界限?」他突然出声,内容却前言不搭后语。

「你想让我放过你,好让你能开开心心地和你那心上人快快活活地在一起?我想放过你,可谁来放过我呢?赵佑言,谁又来放过我呢?」

我缩在他的怀里不出声,半晌才开口。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林珩之,我怀孕了,你的孩子。」

28

林珩之带着我回了燕京。

我很乖巧地趴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搂着。

太医来给我诊脉,喜脉,他没问月份,只是让大夫开安胎药。

我嫌苦,不愿意喝,他便哄着我喝。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林珩之,你长得真好看。

我还是住在摘星宫。

林珩之登基那天,我偷偷去看了。

很隆重,很盛大,可他却面无表情的。

林珩之,你不快乐吗?

好巧,我也不快乐。

我的日常变成了和春诀她们在摘星宫玩,林珩之处理完政务便会来我这里休息。

我们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似还能重新来过的样子。

后宫里来了许多新的妃子。

以前的老人不敢叫我公主了,却也不知道叫什么,便叫我贵人。

林珩之封我为贵妃,赐号昭,问我好不好,我温温柔柔地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有一次,我觉得无聊,便出来御花园里赏花。

后宫的妃子有些没眼色的,来挑衅我。

还没等我发脾气,林珩之的人就抬手给了她几巴掌,打得她的脸比半个猪头还大。

看起来好滑稽,我于是笑出了声。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越发麻烦,我便只在摘星宫的后院里走动。

自此以后,那些妃子避我如蛇蝎,却有一人找上了门。

谢清韵,以前的谢家女,如今的谢常在。

她穿着藕荷色的裙子,娉娉婷婷地行礼。

我也是实在无聊,所以愿意听她讲些没意义的话。

她问我难道不恨陛下吗?我笑笑没说话。

只是听她说一番话下来,我觉得她也是个没脑子的,便委婉地说自己累了,让人送她出去。

然后叮嘱春诀下次别让她进来了。

29

我确实是挺喜欢林珩之的,我没有母妃,父皇对我愧疚所以过分偏爱,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那时候我只想得到。

只要我得到了,你是我的,我自然会对你好了呀。我天真地想。

可我从来没问过别人愿不愿意。

我难产那天,雨下得好大,我在产房里面鬼哭狼嚎,外面大雨也一声大过一声。嚎到后面我已经没了力气,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产婆吓得满头是汗,一众太医在后面候着。隔着薄薄的窗户纸,我看到林珩之在来回地踱步。

他很紧张。

不过,我和我的孩子都活下来了。

是个红彤彤的男孩子。

不过后面我就脱力昏过去了,没有看到林珩之抱着孩子紧张生涩的模样。

林珩之翻了好几夜的词典,给孩子取名叫林祎璟。

美玉的意思。

产后我的情绪不稳定,动辄发脾气,林珩之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然后等春诀把孩子抱下去让奶娘喂奶,就过来跟我道歉。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我说我要当皇后。

「林珩之,我要当皇后。」

他点头应允,马上便开始拟旨。

封后大典比之他登基也不差一点,甚至还有隐隐超出之势。

我站在高台上受百官朝拜的时候,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因为我知道我要的更多。

朝堂上隐隐有反对的声音,可统统被林珩之解决了。

甚至林珩之开始以我的名义,在燕京城外给贫苦百姓施粥,各种做善事。

我的名声慢慢地越来越好。

嘉和七年的时候,祎璟被立为太子。

他才五岁。

林珩之每天都只在我的寝殿休息,他睡觉会无意识地往我的怀里钻,没有一点安全感。

他真的很黏着我。

我有时候想,要是我们能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可是我清楚,这些幸福如同镜花水月、五彩缤纷的泡沫,一碰即散。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30

林珩之病了。

太子年幼,我开始替他处理政务。

以前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公主,可现在,我也能和父皇一样在政务上有自己的见解。有林珩之细心的教导,我马上便得心应手起来。

一切都顺利得可怕。

林珩之油尽灯枯那天,也是个很平常的日子。他瘦得厉害,吃药吃得太多,整个养心殿都是药材的味道。

他说爱我。

我红着眼说我也爱他。

他张了张嘴,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慢性毒药是我下的,但我还是很难过。

我觉得我和林珩之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我没办法。

他气死了我的父皇,杀光了我的兄弟姐妹。

我没办法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恩恩爱爱地和他过一辈子。

我是真的喜欢他,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爱不能螳臂当车。

嘉和九年,林珩之去世,谥号桓元,是辟土服远、行义悦民的意思。

太子年幼登基,太后垂帘听政。

到明年,百废俱兴,政通人和。

「正文完」

番外

1

崔兰植篇

我家是没落世家,但我很争气,考了个探花。

一日看遍长安花,我是很开心的。

皇上给我安排了职位,我开始当一个小官,不大,但很清闲,我有大把的时间去做我喜欢的事情。

我父亲希望我能够步步高升,可以重振家族,可我心里清楚我不是能在官场游刃有余的人。我其实更喜欢当个小官,然后养可爱的小鸟、种花、写诗画画,最好是还能到处游历,看到各种风景。

我很早的时候就喜欢公主了。

早到我还是个小孩,还不知道什么叫作情爱的时候。

我和母亲去菩提寺礼佛,人太多,我年幼,不知不觉间就与母亲走散,在众多香客里迷失了方向。

香客们拿着长长的燃烧着的香挤在一起,香灰带着热度掉到我的身上,烫到了我的脖子和手。我直掉眼泪,便一心逃离人群。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在了没有人来往的小路上。

就是这个迷茫的时候,公主出现了。

她蹦蹦跳跳地走向我,问我怎么出现在这里,我看着她精致的脸庞磕磕绊绊地说出前因后果,她笑起来。

「我带你去找你的娘亲吧。」

在她的帮助下,我回到了娘亲的身边。

直到娘亲和她道谢,周围围着她的人叫她公主,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公主。

后来我跟公主到岭南的时候,曾说与她听,公主笑眯眯地,说我记性好,还记得。

她说她都忘记了。

我有些伤心,马上又振奋起来,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

公主长大后的模样更加精致妍丽,她自己不觉得,我却清楚得很,她真的很漂亮很漂亮。

而且也很温柔,没有一点架子。

她问我问题,说要和我议亲的时候,我的心跳得飞快,在想天上居然真的会掉馅饼。

但是面上还是要装作稳重的样子,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然后趁着说话的功夫多看几眼。

后来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去菩提寺找她。

对不起,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

可惜我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陛下去世,大胤亡国,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就消失了。

其实她不是消失,是被林珩之带走了。

就是以前的质子,现在的大夏国君。

听说林珩之为了公主,将国都定在了燕京。

公主变成了贵妃,又变成皇后,再变成太后,再变成皇帝。

我待在岭南,却一直打探着她的消息。

我有时候也在想,要不就算了吧,就重新找一个心上人,过完这一生。

可是我又会一直抱有希望,万一她还记得我,还记得有一个人曾陪她到岭南,万一她会回来看看我呢?

于是我待在岭南,等到荔枝熟透从树上掉下来,等瘴气一点点散去,等西湖的雨停,等到我的头发花白。

还是没等到啊。

我叹了口气。

放下了那个我觉得做得最好、最漂亮的白瓷。

反正,她不会回来了。

2

林珩之篇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母妃不爱我了。

因为实在很明显。

她那张漂亮的脸会在看到我的时候微微皱起,但是看到弟弟的时候不会。她会露出一个很和煦很漂亮的笑去迎接放学的弟弟。

她会给弟弟织很漂亮的手帕,会给弟弟编织项链和手串,我没有。

我说我想要一个小平安锁,可直到我被送去大胤她都没有给我打一个。

从弟弟出生起,大家就都围着弟弟转。

弟弟可以坐在父皇的肩膀上摇头晃脑,可以吃母妃亲手做的糕点的同时还能说不喜欢,可以有各种好玩的东西。

不过从来没有人要我让着弟弟。

因为我没什么能让的。

我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弟弟什么都有,我却什么都没有呢?

我被其他皇子推到泥里的时候,母妃嫌我脏,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不是我先得罪了其他皇子,所以才会被别人推下去。

我嗫嚅地说我没有,她却没空理会我,因为弟弟回来了。

母妃生我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却被陷害,然后被禁足,她们说是因为我与母妃的八字不合,相克。

可是弟弟不一样,弟弟出生的时候父皇特别开心,母妃从一个小贵人一下子被封为贵妃,一步登天。于是,母妃打心眼里觉得弟弟是天生的福星。

所以后来,大夏战败,需要推出人来当人质,母妃把我推出去的时候我也没有多意外。

她一直是这样的,以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择手段,现在是为了弟弟的前途不择手段。

我有时候也想问她,为什么那样子对我?难道我不是她的孩子吗?

可惜没有那么多机会,因为等我从大胤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病死了。

我在大胤的日子很不好过。

大家都知道我是被放弃的孩子,所以折辱起来特别过分。

学狗叫、爬行走路、被打、被当笑点都是常事。

我很记仇的,所以回家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打大胤,那些屈辱,加倍奉还。

我的弟弟大概是被惯得太过分了,所以在我回来之后还问我为什么会回来。

大胤的人不想我活,大夏的人也不希望。

弟弟说他等了那么久,就是想等大胤的人杀掉我,然后他们才有理由去攻打大胤,一雪前耻。

我看着他们,没有人希望我活着,哪怕是我的亲生弟弟。

他们都恨不得我死得透透的。

可惜我命硬,谁也弄不死我。

所以,死的就是他们。

轼弟弑父的疯子。

我也想好好活着,也想兄友弟恭,可惜他们不爱我。

我也想和赵佑言好好在一起,可是她也不爱我。

她在我身下哭泣的时候,我问她爱不爱我。

她说爱,然后让我轻一点。

什么才是爱呀?

是让我学狗叫,让我吃她吃剩下的东西,把我当活靶子来射,最后射到我的肩膀,然后笑着和我说对不起?

是在众人面前逼我做男宠,是给我下蝴蝶蛊,是给我下催情药逼我屈从?

是一边说爱我,一边又物色新的男宠?是喜欢我然后转身跟别人说我是玩物?是让我去伺候江知雾,然后和她一起大笑?

是把我吊起来,用镶嵌了红宝石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我的身上?是物色驸马人选?是让我当马夫给你养马,当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这就是爱吗?

她和我的母妃一样精致漂亮,也一样恶毒。

可是我爱她。

于是我如法炮制,也这样对她,可她却哭了。

哭什么呀?你不是说这就是爱吗?

我以为重来一世她会对我好。

可惜她除了给我送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以外,反而更加躲着我了。

原来她也知道害怕,她也知道痛苦呀?

怎么办呢,赵佑言?

你说对不起,你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你让我放过你。

谁来放过我呢?

赵佑言。

就连我离开大胤时追杀我的人里,也有你的手笔。

你也恨不得我死吗?

你也想我死了,你就能解脱吗?

可惜祸害遗千年,我就是没死。

我想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所以我尽量为赵佑言做事情,希望我们之间能变好,可惜她一点也没变。

她要当皇后,我就给她封后。她要太子,那就封太子。她要我死,我就喝下一杯又一杯的下了毒的茶水。

回看我的一生其实也不完全是痛苦的,我有我自己的孩子,我还给他取了名字,我细心教导他。我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不会偏心。

我说,赵佑言,我爱你。

她红着眼眶说也爱我,我却看到了她眼底的冷漠。

又说谎了。

她还是不爱我。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快死了。

赵佑言,喜欢你好苦。

有机会的话,下辈子还是不要喜欢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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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4-07 14:12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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