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 浅色 自动

20少女春诗

所属系列:整个夏天,想和你环游世界

攻略男主临近失败,我狂哭。

系统被我吵得 CPU 疼:【别他妈哭了,我杀了他得了。】

后来,男主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了。

系统气急败坏地干号:

【他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让他滚!】

1

虐文女主觉醒后纷纷跑路。

小说世界一片混乱,我成了被抓进去完成任务的怨种。

我陪池砚走过了所有艰难困苦的时日,他却只肯给我暧昧不清的答案。

就在我以为踮踮脚就能看见曙光的时候,白月光登场,我黯淡。

我打了三遍电话,那头始终是忙音提醒。

脑袋隐隐作痛,我撑着头,手指不慎点到了聊天界面。

群聊消息里,有好事之徒发了张照片,炸出了无数个潜水的人。

照片里,身姿挺拔的池砚很容易被人一眼注意到,他神色柔和地注视着前方。

目光尽头,被粉丝包围的纪茉似是没想到他会来,面带讶然,与他遥遥相望。

所有的人物都虚化,唯两人的遥望一眼明晰可见。

确是有情,甚是动人。

“突然觉得沈佳妍好可怜,这么多年的陪伴没抵过人纪茉露一面。”

“说真的,当初纪茉出国,她和池砚闹得很难看。当时我们几个都以为,两个人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不,还是忘不了。”

“白月光的杀伤力无人能敌。”

后头的人齐刷刷地复制粘贴了这句“白月光的杀伤力无人能敌”。

我扫了眼满桌的饭菜,也跟着发了这句话。

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菜是池砚爱吃的,不会出错。

今天是我的生日,是个好日子。

2

寂静的房间内,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分外刺耳。

血红色的攻略条,飞快地倒退。

百分之九十,回退到百分之五十,停留在百分之四十二。

我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唇上抹了口红都掩不住地心慌:

“看看池砚在哪?我过去一趟。”

系统毫无人气的机械音,在“嘟”的声音后,突然来了句满含戏谑的问话:

【池砚在温柔乡沉沦呢,你真的去?】

是个清朗的少年音,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撑着下巴,

无所事事地看着我,然后冒出这样一句问话。

系统偶尔是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那道机械音。

我敛下心思,低低地应了声:“不然呢?”

总不能真在家等死。

少年音不满地“啧”了声。

我撑开伞,走进了雨幕里。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落在我脚边,裙摆湿了一片。

靠着系统给的路线,我一路寻去,终于在酒吧包厢里找到了池砚。

和我说工作很忙,晚些来找我的池砚。

纪茉和他说了句什么,池砚低着头,听得很认真。

桌上似乎在进行着什么游戏,大家围在一起,哄笑声四起。

我看见,纪茉羞涩地移开眼。

池砚捏着她的下巴,含笑吻了下去。

耳边尖锐的警报声,刺得我大脑瞬间空白。

我和池砚也有过一个吻,意外之下的唇角相碰。

池砚脸色沉得吓人,在休息室砸了一堆东西。

他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让我滚出去。

隔天就有人在某平台上,暗指我倒贴下贱。

“站门口干什么?走过去啊。”系统催促我。

说到这里,那道少年音明显多了几分兴趣:

【你过去扇他,我给你加个 buff,保管扇得他嗷嗷叫。】

里头灯光忽地一暗,有人“咦”了声,抬眼看见了我。

他讪笑:“嫂子,你怎么来了呀?”

话刚出口,他才意识到不对,做了个自打嘴巴的动作。

他的音量不低,顷刻间便吸引了周遭所有的目光。

池砚脸色微变,脸上的笑收得一干二净。

他绷着脸,下颌线收得很紧,像是在紧张。

我冲他轻笑:

“这么久不接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你没事就好。”

四周很短地静了瞬,池砚松了口气般,松懈下去。

我伸手抖了下裙摆上的水。

来得太急了。

“池砚,你早说句你忘不掉纪小姐不就好了。”

“是因为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我才追你的。”

“我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

我每说一句,池砚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一字一顿,恨极了我般:

“沈佳妍,你什么意思?”

池砚眼底满是疯狂的阴鸷,捏着拳压抑着怒火。

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退下,就连纪茉也哑了声。

往常这种时候,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只有我敢走上前抱抱他。

系统嗤笑一声,语调漫不经心:

【情绪不稳定,炸药男。】

我转身关了门,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酒杯碰撞砸落,满场哗然。

垃圾丢掉了。

生日快乐。

就是可惜,生日好像成忌日了。

3

回去的路上,雨下得更大了。

到家时,我浑身都湿透了。

“我去洗澡,你闭上眼睛。”

我知道那人还在。

少年音暴跳如雷:【什么叫我闭上眼睛?】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洗你洗,我走就是了。】

【别死里头就是。】

怎么还是这样暴躁啊?

我失笑,进了浴室。

洗完后,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顺手扯了条毛巾擦头。

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叮叮咚咚,消息乱跳。

我点开几条,没一句我想看的。

临近十二点,我坐回餐桌旁。

菜没有热,也不合我的口味,吃进嘴里,又冷又油腻,胃里难受得厉害。

我非常,非常勉强地塞了三口。

然后点了蜡烛,在摇曳的烛光里,许愿再让我和他见一面。

“这么敬业?”少年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我隐隐约约能看见,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眼睛里闪过那点微不可见的惊疑。

“我真搞不懂你们攻略组,上面让你们攻略男的,又没让你们虐待自己。真不行,把他杀了算了。”

“那个池什么炸药又不在,做给谁看?”

少年音陡然变得暴躁起来。

我眼底里,那点烛火还在不断地跳动着。

心里浮出些喜意。

你呀。

当然是做给你看的呀,周行也。

“他有名字的。”

周行也嗤笑:

“那关我什么事?”

我喝了口水,压下不适,慢吞吞地补了后半句:

“就像你也有名字一样。”

“是吧,周行也?”

终于有机会,光

明正大地念出他的名字。

一片血色的光笼下来,四周的声音完全消失,耳边只留下系统尖锐又疯狂的警报声。

周行也突然出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他不满地皱着眉,盯了我好一会。

在越来越刺耳的警报声里,他微微抬手,周遭的场景似乎都扭曲了一瞬。

警报声终于停止,耳边流过四周无数种声响。

狂风吹拂,雨水啪嗒作响,还有周行也语带呵斥的一句:“别发癫。”

“你怎么还记着我名字呢?”

“说了不行。”

我咬住下唇,惶恐地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

周行也咂舌,浓密的眉隆起:

“你干嘛?”

“我又没骂你。”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我在博同情啊。

不过,周行也好像看不出来。

我歪着头看他:“好久不见。”

是真的好久了。

我很想他。

周行也没搭理我,他冷着脸,训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摇摇头,一眼都没从他的脸上移开:

“任务进度条倒退得好快呀。”

“我要死了。”

“所以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

周行也百无聊赖地捏着手指,唇齿间滚出一个“嗯”字。

“我想和你抱一下。”

我朝他张开手臂。

周行也愣了几秒,声音高了起来:“不可以。”

“好嘛。”我并不气馁,想了想,又道,“那亲一下?”

我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只是很小的一下。

周行也原本一脸心不在焉,而今琥珀色的眼瞳里透出几分错愕。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出一连串的声响:

“不行!”

“我要死了。”我理不直气也壮。

“你让我在有生之年,抱一抱亲一亲怎么了?”

周行也冷笑:“妄想用这种方法延年益寿是吧?”

我:“……”

我是真的馋他这个人。

周行也怎么就是不懂呢?

“别盯着我看,看看你的任务。”

他叹了口气,屋外响起门铃声。

“可别真死了。”

“给你点的外卖到了,别吃这种东

西。”

“还有,不许喊我名字。”

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我趿拉着拖鞋,欢欢喜喜去开门。

看到池砚的一瞬间,我脸上的表情垮了下去。

“忙昏了头,忘记这几天是你的生日了。”

“我让人给你买了生日礼物,晚点送到。”

“纪茉的事我也可以解释。”

我搭着门框的手微颤,语气平静:“好,你说。”

“纪茉是他们喊来的,我去的时候不知道。亲她也只是因为大冒险,喝了点酒大家又起哄,有点神志不清了。”

“我和她真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相信我。”

我点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池砚诧异地看我,像是有了不好的猜想:“你什么意思?”

我略微站直,正色道:

“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不必向我解释。”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我的名字:“沈佳妍。”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周行也,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冷漠道:

“别发癫。”

回答我的,是我的门沉闷的响声。

可怜我的门,承受了池砚暴怒下的一拳。

“沈佳妍,你别跪着回来求我。”

昏暗的光,显得他面目都狰狞了几分。

我关上门,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

等我的外卖。

4

热搜榜上,空降了几个词条。

一堆人在下面吵得不可开交。

#池砚纪茉 意难平# 爆

#池砚回应# 爆

#沈佳妍 医生专业户# 新

#纪茉机场生图# 沸

很无聊的套路,无非是发到群聊里的那张照片,被人大肆传播。

数不清的粉丝和路人,都下场磕了一口。

趁着这波热度,有网友扒出了池砚和纪茉年少时的感情经历。

紧接着,池砚似是而非地回了纪茉一条评论。

CP 粉狂喜。

而我,无名无分地跟在池砚身边六年,这种对照谁能不说一句“白月光的杀伤力无人能敌”?

至于那个“医生专业户

”,是因为我真的不会演戏。

我在现实世界里学的医,当医生是我的老本行。

我只会这个,不用演,因为我就是。

现在却被人拉出来群嘲。

我滑了下评论,从冰箱里翻出昨天没吃的外卖加热。

因为外卖到得实在太晚了,再加上见了池砚非常影响我的胃口。

周行也点的,我不想浪费。

我从微波炉里取出热好的饭,用勺子挖了口。

一直到我坐下,这口饭才被我塞到嘴里。

声音含混不清:“白月光的杀伤力无人能敌。”

饭吃到一半,经纪人薇姐的消息发了一大串。

我没回她,她改成了电话轰炸。

电话一接通,薇姐极有穿透力的声音接二连三地涌过来。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急切:

“你清醒了没?有没有看到热搜上的那些东西?”

“和池砚吵架了是不是?你别闹脾气了,赶紧服个软,把这事揭过去再说。”

“不然,以后你一辈子背着这个池砚污点了。”

我把手机搁置在一边,又吃了口菜,这才道:

“不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呼喊声:

“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我的天爷。”

“这个月合约就要到期了,你要是这么混,估摸着评级要下降了。”

评级下降就意味着资源等级的全面下滑,我所能拿到的分成更少,剥削更重。

“不续签了,我本来就不喜欢演戏。”

“微姐,我要退圈啦,希望你以后带出的艺人都大爆特爆。”

薇姐苦口婆心地劝我:

“你糊涂啊沈佳妍,男人不行可以再找,池砚伤害你是池砚的问题,你干什么跟钱过不去?”

“你不演戏你要干吗去?”

我吃完最后一口饭,眯着眼睛感受了下窗外的阳光,开心地晃了晃腿:

“我啊,要去做真正喜欢的事情啦。”

比如我救死扶伤的事业。

比如周行也。

原主学的是表演专业,在这个世界里,我想继续当医生太困难了。

但是,我有很多的钱,我可以帮助那些想学医的人往前一步。

再往前一步,尝试攀登人类未曾到达过的新顶峰。

薇姐坚持我的脑子

被驴踢了,她说服不了我,最后只说让我不要后悔就好。

我登上微博,如释重负地发了条:

【感谢大家的支持,让我能这么勉强地走到今天。我要退圈了,以后都不会再从事相关行业。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最后,祝大家天天开心。】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热度暴涨。

网上炸开了锅,池砚发疯一样给我打电话。

我拉黑一个,又打进来一个号码:

“别打了,你不是嫌我烦人吗?”

“你这样就不烦人了?”

我好心告诉他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池砚却很生气:

“沈佳妍,你以为你是谁?”

“你说不要就不要,由得你选吗?”

我看到我的任务进度条,缓慢地倒退。

周行也不在,只有冰冷的机械音反复回答着我,数据检测无误。

5

我没再管网上的闹剧,打算按我之前计划好的那样,去一些偏远落后的地方出资支持医疗。

原主的那部分钱财我没有动,我至今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我成为她以后,曾深切地感受过她的爱和恨。

她才不是书里被虐身虐心、几度走到绝路又被逼回头、一生都在祈求池砚爱她的虐文女主。

她有热爱的事业,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灵魂。

她的人生怎么会单薄到围着一个男人转?

她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我去了很多个被说“穷”的小山村。

每个地方,我都准备了两笔钱。

一笔钱留给当地教育设施的建设,一笔钱放在了医疗事业上。

我当年学医的时候,身边很多人告诉我,很辛苦。

需要改变命运的人可以这么做,但你不需要。

但我还是读了医,没别的,我想救人。

在和当地有关部门签订定向捐赠协议的时候,我认真地告诉接头人:

“如果有学医但是因为家庭情况读不下去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尽全力帮忙。”

培养一个优秀的医生,是需要长期投入的,家庭情况困难的,前期其实非常难熬。

可能杯水车薪,但我的原则是能帮一个是一个。

拯救一个,就是拯救一个世界。

对面的人总是一遍又一遍地

道谢,说我帮了很大的忙。

你看,我们能做的明明有这么多。

可是,有些人却只想看我跪舔池砚,然后被池砚跪舔回来。

我要是原主,我也不想留在书里围着池砚打转。

我安排好了每一笔款项的去处,只留了够自己再活两周的钱。

其实仔细想想,能预测到自己什么时候死,挺酷的。

6

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好多人发消息问我怎么样了。

我觉得挺好的,但没什么人信我。

池砚把我之前发给他的消息,为他做的事,透露给了某些娱乐媒体。

他们把这件事拿出来大肆炒作,说我是“低到尘埃里求爱的人”。

而与之相对的纪茉,她就不一样了。

出国前,被池砚捧在手心里呵护;回国后,依旧是池砚心中不灭的那抹月光。

我越黯淡,衬得她越是出彩,越是明亮。

这件事愈演愈烈,我不打算回应,事情是我做过的,我不会否认。

再声明,也不过是为大家的闲谈添把火罢了。

就在我以为事情会这么过去的时候,被我拉黑的池砚连连给我下了数十封喜帖。

每次派来的都是不同的人,我拒绝后,下次又是不同的面孔。

颇有种我不接他就会继续发下去的疯劲。

我算了算,大概池砚和纪茉订婚那天,我就会死掉。

我还是挺愿意成人之美的。

“行了,你告诉他,我会准时去的。”

那人呆了几秒,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好说话,千谢万谢地走了。

喜帖设计得倒是漂亮,上面的字应该是请了人手写的。

很漂亮的小楷。

系统发了好几次警告,我一次都没放在心上。

我只是可惜,没再见到周行也。

喊了他好多次,他都没再出现。

不知道死前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当天晚上睡前,我收到条奇怪的短信:

【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新娘说不定就可以换成你。】

我把这两句话截图,发给了纪茉。

我和她是有联系方式的,不过没聊过天。

是很久之前,池

砚说:“我把我的朋友都介绍给你。”

然后,他把纪茉也推给了我。

我惨白着一张脸,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

他愉悦地笑出了声:“你不高兴吗?我可是把我的挚爱都介绍给你认识了。”

池砚真的,很恶劣。

纪茉没回我,我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她发了条:【要嫁给陪我长大的少年啦,那些狭隘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相信他。】

不少共同好友在下面祝福她,她热情地一一回应。

我叹了口气,想起了我刚穿来时的境遇。

那时候的池砚,就恶劣得定了性。

大雪天,我去送自己熬的热汤,都要被池砚把汤泼到我身上的程度。

他谁也不肯信,一点好意都不肯收。

就连后来,我为他挡刀,疼得直掉眼泪。

再去送汤时,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半勺,停住看我。

半晌后,池砚蓦地低下头,恶狠狠地在我的手背咬了一口。

我把碗攥得手指发白,没敢让碗勺掉落。

池砚看着我手背上一圈醒目的齿印,咧开嘴满意地笑了。

问我:“妍妍你喜欢吗?”

“在你的身上留下了我的痕迹,是不是很棒?”

这个疯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攻略这种黑心肝?

为什么非要以获得他的爱为标准,我才能活下去?

7

池砚的订婚宴上,我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我掐着手,想挤出几滴眼泪来骗出周行也。

但纪茉虎视眈眈的表情,让我实在哭不出来。

我甚至觉得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傻得有点可爱。

纪茉挽着池砚的手走过来,想同我碰杯。

池砚的表情很冷,看不出有多高兴。

我提醒他:“这么大喜的日子,别冷着个脸吓人了。”

“纪小姐今天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纪茉微微睁大了眼,讪笑道:“谢谢,你今天……”

她夸不出口,因为我穿得不能再朴素了。

妆也没化,素面朝天的。

纪茉补充道:“很素雅,也很漂亮。”

我笑笑,没再搭话,起身和她碰了下杯:

“祝你们风雨同舟,岁岁与共。”

池砚手中的玻璃杯猛地爆发出破碎的声音,纪茉惊呼

一声:

“池砚,玻璃片扎进你手心了。”

池砚充耳不闻,只死死地盯着我,手心鲜血蜿蜒滴落。

我沉默了片刻,觉得不是我该插嘴的地方。

正欲走回角落缩起来等死,被男人滚烫的手抓住,力道之大险些将我扯倒在地。

我听见池砚饱含怒气的声音:“沈佳妍,你是真的想死。”

他像只发狂的狮子,浑身上下都透着暴动的气息,准备随时扑上去撕咬猎物。

我挣脱不开,几乎是被他拖拽着走。

纪茉慌了神,追过来小声哀求道:“池砚,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

池砚顿住脚步,我用力挣扎的时候,他单手抓住了我另一只手,力道渐重。

池砚对着满脸恳求的纪茉笑了下,语气却很不对劲:

“真好笑。”

“你当初撇下我远走高飞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纪茉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她撑着桌子才没有摔倒。

张着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池砚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把我连拖带拽地扯到后台。

刚刚站稳,就听池砚没什么感情的语气:

“为什么不攻略我了?”

我的耳边一阵嗡鸣,险些要听不清他的声音。

脑子里乱糟糟,胸腔里怒火中烧,烧得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我深吸了口气,问他:

“什么时候知道的?”

池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最开始。”

“很多人想攻略我,你也只是其中一个。”

“但我只让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她们很早就死了,只有你能为我做到那些,我看得到你身上有真心。”

他顿了下,自以为施恩般的表情:

“我不喜欢纪茉,你继续攻略我,我会让你活着。”

我往后退了两步,摇头:

“攻略你很累,我不想。”

池砚这种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爱的。

为什么总有人以为自己能让浪子收心,成为特例呢?

我有这样的精力,用来提升自己不好吗?

池砚神色阴沉,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偏执:

“你宁可死,也不愿意爱我?”

我只觉得好笑,我怎么会爱他呢?

池砚垂着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窒息的沉寂过后,池砚压着声调问我:

“不公平。”

“我根本不喜欢纪茉,那些攻略我的女人我一个也没看上,她们全都死了,只有你活了这么久。”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还不够吗?”

他朝我走近,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

就像那天酒吧里,他亲吻纪茉一样,他想吻我。

我挣扎着,眼泪疯狂地掉。

池砚的动作僵住,语气低沉:

“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

从未喜欢过,哪来的突然?

池砚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刀锋一样。

“你老婆站外面呢。”

声音入耳的瞬间,我微微挺直了脊背,没等我转身,身后贴上来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将我带离了池砚的禁锢。

周行也动作张扬又恣意,黑眸里带着些许的担忧。

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让他滚!】

我仰着脸看他,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池砚看了眼自己空了的手,眸中阴鸷难掩:

“又是他?”

“这就是你的新目标?”

周行也看着我,表情很淡,看上去有几分不耐烦:

【别他妈哭了。】

【实在不行,我替你杀了他算了。】

他微蹙着眉,视线移到池砚身上,满是寒芒。

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服,周行也低头扫了眼,到底还是由着我去了。

【行不行?】

【给个准话。】

我红着眼睛,哽咽着问他:

“为什么?”

系统是不可以介入任务的,周行也想必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可他却说得这么风轻云淡。

周行也把我护在身后,闻言,他侧着脸笑了下,少年意气十足:

【救过你一次,再救一次又怎样?】

我的手心是烫的,心口也是。

8

周行也死的时候,十七岁。

我不知道他完成了多少任务才获得带新人的权限,只知道我是他的第一任宿主。

他嫌弃我太麻烦,他宁可自己去小世界完成任务,也不愿意带我。

很多时候,

留给我的,就是那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攻略池砚的任务一点也不顺利。

我常常受不了委屈而痛哭流涕,就像我满怀期待进入医院却被现实疯狂打脸的那段日子一样。

但那时候,我心里有爱,我能撑下去。

在这里,没有。

回回我哭的时候,周行也都吓唬我:【别哭了,吵得要死。你再哭我就杀了你。】

可是他回回都没有,而是让我摊开手,变出一包纸巾给我。

我替池砚挡刀,这完全是按照前辈写的攻略手册来的。周行也骂我脑子缺个洞,洗澡水只进不出。

麻药的劲过后,我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周行也说把我杀了也赔不起他的积分,但他还是用了他的积分帮我屏蔽疼痛。

系统都这么有人情味的吗?

9

我一度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但后来,池砚当着所有人的面贬低我,揣测我的家庭多么糟糕才养出我这样缺爱的人。

我的家人都很好,我的父母,我的哥哥,都很好。

在现实世界里,这种人渣我一眼都不会多看。

但为了活下去,我却要这样屈辱地讨好赔笑,奉上我全部的爱意和热血。

被他踩到尘埃里。

我真的,觉得羞辱。

他让我觉得我所有的付出一文不值。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反抗池砚。

我把能抓到的东西,发了狂似的往他身上扔。

手机,纸巾,餐盘,糕点。

“你抹杀我吧。”

“我不想干了。”

我满脸的泪水,跌坐在原地。

周行也来的时候,头顶有个声音让我摊开手。

我下意识地照做。

眼前的阴影落得更近,他蹲在我旁边,在我摊开的手心上,放了一包纸。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我的系统来找我了。

少年音终于和他的脸对上,意气十足,桀骜不驯。

而这张脸,我记了整整二十三个年头。

“周行也——哥哥。”

周行也愕然,但他顾不上问我,和怒气冲冲的池砚打了照面。

他长得很高,比一米八几的池砚还要高上半个头。

周行也盯着池砚,一把撸起袖子,猛

地掐着池砚的脖子。

池砚被他怼到墙上,数十分钟:

“哥们,你人渣吧?”

“哪有你这样欺负小姑娘的?说话啊,哑了吧。”

他叫我,小姑娘。

他死的时候,十七岁。

我只有三岁。

现在,他还是十七岁时的模样,我二十六了。

池砚一张脸憋得通红。

周行也扯着唇笑:

“哦,不好意思,忘记我掐着你脖子了。”

“再欺负人小姑娘的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绷紧的手臂肌肉,有人尖叫出声。

周行也的拳头,随着尖叫声,一起稳稳地砸到了池砚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周行也像甩沙袋一样甩掉池砚。

他一脸厌嫌地按住池砚,伸手扒了池砚的西装外套,罩到我身上。

我眼前黑了半秒钟,身体腾空。

他稳当当地抱起了我。

周行也身上的气息萦绕着我。

我觉得很安心。

那是我三岁那年,面对呼啸而来的大货车时落入的怀抱。

也是我二十六岁这年,被人一片片拾起、妥帖对待的尊严。

10

走出宴会厅,又绕了一段路。

周行也把我放下来,少有的严肃:

“你怎么会认识我的?”

他沉下脸,审问犯人一样凝视着我:

“说实话。”

我斟酌着,半真半假地道:

“我之前……”

我顿了下,继续道:

“之前收集素材的时候,看过你的报道。”

“成绩很好的竞赛生,还被保送了 Q 大。高考当天,你去考场给朋友加油,结果路上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自己没了命。”

“那个小女孩当时和她父母走散了,想过马路去找。结果你也知道,她差点被车撞死,你救了她。”

“这个新闻让大家都很痛心。”

周行也看了我好一会,轻轻地“嗯”了声。

算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看得出来周行也心情很糟,他耷拉着眼皮,语气沮丧问我:“那,你知道我家里怎么样了吗?”

“我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

可能是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周行也略带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很多路人都觉得痛心,何况是你的家人。”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都挺不能接受的。日子长了,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你父母没有再生,一心扑在科研上了。不过,他们认了你救的小姑娘当干女儿。”

那个小姑娘,从小就喊周行也哥哥。

“她没有你那么厉害,也没有你那么勇敢。她长大后,学了医,想把你带给她生的希望,带给别人。”

周行也点点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那我还挺厉害,四舍五入救了不少人吧?”

是,我救了不少人。

最后,倒在了我的岗位上。

因为医闹。

真可惜,我再也没机会救死扶伤了。

我问他:

“你会后悔救她吗?”

周行也觑了我一眼:

“为什么这么问?”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她。”

“她救了那么多人,很厉害了。”

他感叹着,任由风吹鼓了他的衬衫。

这是周行也,怀瑾握瑜,却不以为意。

这也是周行也,我喊了二十三年哥哥的人。

“你会抹杀我吗?”

周行也笑起来,声音清朗如玉石相撞:

“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不怕。

从他的嘴里,听到了答案,得到了肯定,我已经没有遗憾。

周行也观察着我的表情,没看到他想要的惊慌失措。

他觉着没意思,没再逗我。

风里都是他含笑的声音:

“我妈可不让我欺负小姑娘。”

“以后别喊我的名字,容易被上面发现我们认识,要出事的。我做任务去了,都怪你浪费我好多积分。”

“你可别死了,以后你得当牛做马还给我,实在受不了的话,你就杀了那个蠢货——嘶。”

声音的最后,是他强撑着,我也听出的一声忍痛。

那次以后,周行也很久没再出现。

我的心思,疯长。

池砚说得不错,我是有真心。但这真心不是对他的,是对周行也。

我只是很想再和周行也见一面。

我和他隔着二十三年的光阴,隔着生和死的鸿沟。

我从不敢渴求真心,亦不敢期盼回应。

我只求,

再见一面。

哪怕是匆匆一眼。

11

大概是直面过死亡,又从周行也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忽然就没那么怨了,敷衍着把任务做到了现在。

不过周行也很忙,很多时日里他都不在。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苦的暗恋者了。

做任务的这几年,我常想骗他出来,他知道我的心思,总是拒绝。

我说好想你哦,他会沉默一两秒说不可以。

我喝醉酒后学他说话:“他妈的你出不出来见我?”

周行也一个劲地凶我:“不许骂人。”

我不服气:“那为什么你可以?”

“因为我会打人,你打不过。”

于是,我又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个怀抱。

就会觉得好开心,开心得成了罐碳酸饮料,一说话就要冒泡泡了。

我口不择言调戏他,周行也说我在发癫。

他始终是包容的。

我想到这些,看着挡在我身前的这个人,没由来地冲动。

小拇指在周行也掌心勾了勾。

我敏锐地察觉周行也紧绷着身体,而后反手握住了我:

【别闹,问你要不要杀呢?】

我看了眼无能狂怒的池砚,笑弯了眼:“对你会有影响吗?”

周行也真的好狂,他笑得风轻云淡:

【一点积分而已。】

但是,我瞥见了他微微蜷缩的手指。

我抓着他的手,摇头:

“算了。”

周行也微抿着唇:【不可以。】

他臂力大得惊人,单手把我抱起来,落到他肩上:

【腿别晃。】

他按住我的腿,挑衅地看了眼池砚。

在池砚扑过去的时候,周行也勾唇轻笑。

【检测到受威胁因素,自救模式启动中——】

【抹杀程序启动中——】

池砚弓着背,像是在忍痛,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周行也解释:【不能把嫌疑落到我们身上。】

外头爆发出呼喊声。

他把我放下来,我略带困惑地看向他。

周行也俯下身,抱住了我。

语气难得的温和:

“抱一下,不哭了。”

二十三年的光阴,生和死的沟壑。

在这一刻,悉数被填平。

他又急匆匆地消失了,我想或许是赚积分去了。

上天给了他两次机会,他两次都选了我。

我走出去的时候,现场乱糟糟的。

纪茉抖着手打急救电话,声音揉在哭腔里。

我最后回头看了眼,觉得今天阳光可真是好。

番外

1

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

钱没了,我还活着。

这次我真是嚎啕大哭,被狠狠伤到。

周行也笑了我三天,他说他半夜想起来都要坐起来笑,笑到天亮再去刷牙。

我好恨,但是碍于还得靠他给我变点钱,忍忍。

2

周行也很忙,池砚的死相当于一个小世界的主剧情崩塌了。

主系统要他补的这笔积分,数额巨大。

我问他:

“那你在小世界干什么任务呢?”

周行也笑着捏捏我的脸:

“在古代世界当男主的谋士,鞠躬尽瘁。”

他又问我:“那你呢?”

我想了想:“我在拯救世界。”

周行也扯着唇笑,似笑非笑:“甜妹拯救世界。”

“我是甜妹的走狗,替你游走各个世界。是吧?”

我冲他甜甜一笑:“我拯救你。”

周行也身体往我这倾了些,语气含笑:“那你靠过来,救救我。”

他修长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唇边。

我都不用他说,小鸡啄米一样在他唇上点了下。

周行也思索片刻,眼中浮出笑意:

“我们妍妍是真甜妹。”

3

意外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周行也从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我拧了把他的肉,非要他说个二三四来。

周行也无奈地抓着我的手,装模作样道:“我真要杀了你,信不信?”

我轻哼了声,仰着脖子:

“快杀,反正也是你救的我。”

周行也揉了把我的头,无奈道:“别闹。”

“接收新人前,我能看到你的过往,我知道我当年救下的人是你。”

他叹了口气,复而笑道:

“可是我哪知道,救的是我未来老婆啊。”

“那时候你刚来,天天嗷嗷哭,我真不稀得搭理你。”

我又恶

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肉贼硬,手疼。

“那后来呢?我那么真心实意问你后不后悔,结果你只是在和我演戏。”

周行也瞥了我一眼,忍着笑:“没告诉你,你的头都那么低了。我要是告诉你我知道当年救下的人是你,你的头岂不是要低到裤裆里?”

我:“?”

4

惹周行也生气了。

在这个世界待着好无聊,我想让系统给我接个新任务。

日子安逸得太久,我都忘记周行也才是我的系统了。

“趁我不在,你到处乱跑。”

“我看你是真活腻了。”

我踮着脚亲了他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沈佳妍,你当我是什么啊?”周行也暴跳如雷。

“起码再来两下。”

温热的呼吸落到我的耳上,语气暧昧,我都脸红。

以前多正经一人呀,被我带成这样了。

5

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开始翻旧账。

我觉得很不公平,我单恋周行也这么久。

其间,我示好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每次都拒绝我。

我打算有机会和他吵一架。

但是他总是很忙,来见我的时候,掩饰不住的疲态。

下一次吧。

然后又下一次。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内心比我更早燎原。

周行也被我缠得不行,一一解释道:

“我积分拿去干什么不好?我天天给你兑纸巾。”

“你半夜不睡觉在那鬼哭狼嚎,我直接屏蔽和你的联系不行吗?我还给你买特权屏蔽疼痛。”

“人形介入一次你的任务,耗费我三个月的努力。”

他忍不住笑了笑:“沈佳妍,你真当你男朋友是大慈善家啊?”

“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忙吗?为了帮你除掉池砚,我同时穿三个世界做任务。”

我戳了戳他的腰:

“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周行也低下头,捏着我的手,亲了下我的手指,眼中笑意更浓:

“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我怎么可以告诉你?”

“哥哥要面子的。”

我下意识地反驳:“我二十六了,你才十七岁,应该喊我姐姐。”

毕竟完成任务的日子里,会变老的是原主的身体,我

们的本体不会。

周行也的年龄永远留在了那个十七岁。

他笑着摇摇头,挑眉道:

“那你也喊了我二十三年哥哥,何况我心理年龄比你大。”

谁也说服不了谁。

6

记不清是多久以后了,我出资过的那些地方,陆陆续续走出了一些优秀的人。

有的人走到了家乡外,飞向了更好的未来。

我拯救了一个世界。

有的人千辛万苦走出了家乡,又从家乡外走回来,拉扯着家乡往前走。

他们拯救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周行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真是对你这股劲,爱得不行。”

我想是因为,我和周行也是一样的人。

在我愣神的时候,他突然凑到我耳边:“太可爱了。”

“姐姐。”

7

在这个世界,我重新高考了。

当时还引起了一阵热议。

还是学的医。

该怎么说呢,我的命还是挺好的,我又可以治病救人啦。

周行也说是因为我可爱,所以神偏爱我。

我没告诉他,神不介入因果,但是他会。

不是神偏爱我,是周行也偏爱我。

是我的周行也偏爱我。

如果说,人生是一首漫长的诗,我本来应该是冬季的。

但因为周行也添的两笔,凛冬过去,春日降临。

我的少女心思为他疯长。

我人生里的春天,去了又来。

无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