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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德望死了

所属系列:撞妖·第十卷:第三个锦囊

王德望死了

撞妖·第十卷:第三个锦囊

「啊?不回来了?」

小娟儿急道:「有什么事,就不能先告别再走吗?一声招呼都不打,这算什么呀。她前天还说,要一直教我和小山学洋文呢,才教了几句,怎么就走了呢?她走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我没在说话,把信页折起来,塞在衣服口袋里。

阿妈似乎看出了什么,拉过小娟儿温声道:「谭老师本来就是借住在咱们这的,突然走了也是正常。

至于学洋文,你不是上学了吗?学校里肯定还有洋文老师吧,你在学校好好的学,也是一样的。」

「那当然不一样!」小娟儿有点沮丧,低着头嘀咕了一句,一跺脚,转身跑了。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脾气还不小,真不知道像谁。」

阿妈叹了一声,摇摇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我:「红叶呀,那个如意,真的是去亲戚家了吗?」

我嗯了一声。

阿妈也没在问,回头帮小山扯了下被子,转身就催着道:「红叶,这儿有妈看着就行,你赶快回小院再睡会儿吧。女孩子家不经熬,睡不好觉,脸色会变差的。你听话,再去睡会儿吧。」

「阿妈,我真不累。」

「你就听话吧,现在小山这样了,我不想你和小娟再出什么事儿,你们俩如果再有事儿,还让不让阿妈活了?听话,去休息!」

阿妈的语气有点强硬,看着像是有点生气,我真是拗不过她。正好我睡觉时,衣服被冷汗浸透了,闷在身上也不舒服,只好点点头,转身回了小院。

今天的小院儿,分外清静。

阿晧的窗子关着,谭如意的窗子关着,连小山的窗子也关着。

风吹花落,老梨花树摇曳,想起了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诗句: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魂影。

我不敢多做停留,赶紧上楼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我薄的衣服不多,找了一套软布宽松的褂子穿好,栓荷包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冯先生给我的锦囊。

犹豫了一下,我从妆盒最下面,把那个锦囊拿出来,从里面,把编号说写着「叁」小纸条拿了出来。

第一个字条上,写着园外三里逆寒河,我们去那儿,找到了戏园子半夜唱戏声,和我梦魇黑衣人的答案。

第二个字条上写着白水村后山。

虽然,没有事有偏差,但也让我知道了,尸槐已被烧毁,白水村河里的那只蛇妖一直隐藏在我身边的事。

对了,困扰了我很久的那个烧焦的面具,买拉我进梦境之城的人,还有地窖里那些黑东西,也算是间接的,都找到了答案。

目前,我所疑惑的……

我昨天晚上没回小院,靠窗的桌子上,我涂涂画画的那张纸还压在镇纸下。

威特,脸谱面具,林家,妖,楼小月。

楼小月已经死了,威特的身份我也知道了。脸谱面具是谭如意烧的。

我之前的疑惑,就只剩下妖和林家了。

冯先生的第三个锦囊,会是什么呢?

我轻轻的把纸条打开。

恩?什么情况?

纸条打开,这竟然是金宝当铺的当票号。

这当铺离我倒是近,出了临山居往右拐,走一百米左右就到。冯先生,给我一张当票号干嘛?让我帮他赎东西。

可他分明说,锦囊里的三个字条,都是替我答疑解惑的。还说等我的疑惑解除了,他会找机会和我会面,将有求于我的事儿说出来。

这当票,又是什么情况……

不管了,去看看再说。

小山有阿妈看着,白牧既然敢离开,说明这孩子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反正当铺离我近,究竟怎么回事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把锦囊塞回妆盒,盖盖子的时候,一只黑色的羽毛就飞了出来。

这是阿晧前些日子掉在院子里,让小山小娟儿捡回来的。当时,我觉着羽毛上有妖气,放在孩子身边不太好,哪知道阴差阳错……

这片羽毛,竟然变成了阿晧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我叹了一声,把装符钉和碎丹的帕子拿过来,找出一只红木小盒子,将几样东西放在里面,小心地放在柜子里。

犹豫了一下,我又将谭如意的信拿出来,把前面的几页撕碎,最后一页,仔细看了两遍,也一并撕碎。

吹亮一根火折子,连带着桌上被我涂画的纸,一起烧毁。

等到纸页完全变成这样灰烬,我转身出门,很快就来到了金宝当铺。

以前在白水村的时候,日子过不下去,我也会去当铺里当东西。高高的柜台,要翘脚才能看到里面居高临下的伙计。

在穷人眼里值钱的家当,一来到这里,全都成了不值钱的破烂。哪怕是一件油亮的皮领子衣裳,也能被他们说成光板没毛,破面烂袄,当来的几个大钱,连两斤白米都换不来。

我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粗棉宽松衣服,耳朵上也没戴什么首饰。进门后,柜台里的两个伙计看到我了,但谁也没搭理我。

自从跟着师父师娘,日子好了很多,也在没进过当铺。而之前进当铺,典当的也都是死当,一时间,我就有点糊涂,拿着当票,不知道该去哪个窗子。

右边那个伙计看着面善,我就去右边了:「这位小哥,麻烦您给看看,这当票,是您这儿的吧?」

我翘着脚,将当票递过去。

一看到当票,伙计脸上一下就有了笑容,他恭敬地接过当票,马上点头到:「没错,是攒这儿的。白纸黑字上写着呢,姑娘,您是要赎当吗?」

我点点头。

「好嘞,您稍等,这就我给你算一下。 」

伙计一乐,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拨,低头告诉我:「姑娘,这东西,放在咱这已经几个月了,本金加利息,不多不少,一共是两块大洋。」

还行。

两块大洋不少,但对于现在的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小伙子接过钱后,对着大洋又吹又听的,验证了半天才满意的道:「姑娘您先稍等,我这就给您拿东西去。」

「好。」我点点头。

小伙计一缩身就跑了。

不大一会儿,喜气洋洋的从柜台上递下来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木盒。

「姑娘,这就是当物了。你可看好嘞,当品原样奉还,契货两清,接手损后坏概不负责的嘞。」

这人……

刚才还一副谁欠了他钱的模样,现在倒是笑得灿烂。

果然是当铺人家的伙计,认钱不认人。

我伸手把盒子接过来。

小盒子有点重量,四角都包着铜边儿,正中心有把很的小铜锁。轻轻一晃,里面的东西轻轻碰撞,发出很闷的撞击声。

究竟裝的什么,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我夹着木盒走出当铺。

随手拨了一下小铜锁,锁扣很细,还行略一用力就能拽开一样,回去看看,用簪子点尖角 应该就能打开。

「那个曹县长的女儿,这不成了寡孀了吗?」

「可不是,哎呦,这事儿闹的,咱们临山县才消停几天,这回弄不好,又要乱了。」

「不能吧,我感觉不能!」

曹县长的女儿?

曹盈盈?

路过一个露天大碗茶铺子的时候,有关曹家的字语传到了耳朵里。几个男人坐在一个破旧方桌上,正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呢。

他们身后有空位,正好能听到他们讲话,我就夹着盒子坐了过去。

「嘿,怎么就不能。」一个留着外八胡子的短褂男子见无人主意,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李乾芝手里握着宪兵队那么多人,人多枪就多。这年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曹县长虽然说占着县长的位置,可是一半的实权都在姓李的手里,这回事情闹的这么哒,我感觉曹县长,怕是会借机收回他手里的人马。」

「我看不会。」另一个光头胖男人摇头晃脑的道:「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我倒是知道个小道消息,我听说曹县长,早就对他的那个女婿不满意了,这回李乾芝和他女婿闹蹦了,还把他女婿脑袋开瓢了,怕是正和曹县长心意,这会儿人家可能还偷着乐呢。而且,我还知道曹县长不满意他女婿的真实原因,你们想不想听?」

「啊?有这事?周老二,你快给我们讲讲,究竟怎么回事儿啊?为啥曹县长不满意他呀?」

几个人往一起凑了凑。

那个周老二嘿嘿一笑,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喝茶,随后,就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在旁边听了半碗茶的功夫。除了一写莫须有的桃色花边,我终于也算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昨天我去背驼山的那段时间,李乾芝和王德望掰了。

两个人前些天,就小海棠的事结下了梁子。昨天恰巧,他们又进了同一家酒馆。

在烟溪镇的时候,王德望是民兵团的团长,李乾芝是他的手下,但是自从进了临山县,李乾芝几乎处处压他一头。

王德望心里早就不舒服了。

在曹县长面前,王德望还能忍着点儿,但是在酒馆里,李乾芝看到了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一下子,就窜出来一股子歪火。

也真该是阎王打开了往生殿,有些人就上赶着往里面钻。

王德望一脸喝了好些酒,喝着喝着,就拿着酒杯去了李乾芝那桌,给要喝几杯。

以李乾芝的性子,他自然没说话。

王德望当时就火了,直接从腰间拔出了火匣子,指着李乾芝和脑袋,骂他不识抬举,骂的就是曹家的一条狗,借着酒劲儿,该骂的不该骂的,反正都是骂出来了。

李乾芝还是没理他,随手扔了两块大洋,叫了兄弟们准备离开。

王德望要是到此为止,不再纠缠,估计也没后来的事儿了。

怪就怪在,三壶猫尿喝下去,他的火气比胆子大多了,眼看着李乾芝要走,他竟直接开了一枪。

这一抢,打在了李乾芝脚下。李乾芝沉吟了一瞬,没回头的跟他说:这一枪,我就当你没打过。算是圆了你我兄弟往日的情分,如果你再咄咄逼人,我会还手。

王德望毫不犹豫的又是一枪,又打在了地上。

李乾芝沉吟了一下,站着没动,却开口道:「既然大哥这么喜欢开枪,咱俩赌一把如何?一张桌子一把枪,里面只放一发子弹,咱们俩轮流往脑门上扣扳机,谁被子弹打穿,就算输了,你看如何?」

王德望真是喝多了,马上点头说好。

我身后的几个人,没有一个在现场,也没人知道当时的情况多紧迫,他们只知道结果,那就是,火匣子里唯一的一个子弹,打穿了王德望的脑袋……

王德望,死了。

我又坐着听了一会儿,几个人讲来讲去,话题一转竟然讲起春香楼的花娘来。我就付了茶钱,夹着小盒子走了。

怎么这么巧,两伙人,偏偏去了一家酒楼。

对了,昨天楼小月说,李乾芝后院起火,恐怕顾及不到我。难道说,两个人在酒楼见面,也是威特安排的?

有可能。

以前在烟溪镇的时候,王德望就出手打过曹盈盈,来临山县后,光我知道的就已经两次了,前些天碰到曹盈盈和威特聊天,回去,又是一顿折腾。

盈盈早就恨透了他。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王德望,威特这一招借刀杀人玩的秒,一边看似替曹盈盈报了仇,另一边,也算变相分化了曹家。

王德望再不好,手里也有不少衷心的兄弟。

李乾芝在又能力,对曹家来说也是外人。让一个外人把自家人给崩了,曹县长心里,必然有所触及。

这个娘娘腔,看着最不起眼,却没想到是个闷声干大事儿的人。

不过没关系。

这个威特,最晚也活不过明天了,我先回去把箱子打开,晚上就找机会收拾了他。

害小山和阿晧的事儿,他也算一份,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舒了一口气,抱着盒子回了临山居。

小心的把盒子放在桌上,我从妆盒里找出一个尖叫很细的发簪,对着锁眼戳了半天,小锁头竟然没坏。

我没了耐心,扔了簪子, 拽着小锁使劲一拉。

「咔嚓。」一声,锁头掉了。

将小木盒子打开后,我愣住了。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小木盒子里,放着四块粗粝的石头。我以为石头有什么端倪,每一块儿都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看了一会儿我发现,这就是普通的破石头,随地挖出来的那种……

搞什么情况这是?

锦囊里的当票,就取来这么几块石头?不应该阿,冯先生是个挺靠谱的人,不可能跟我摆这么大的乌龙……

我把石头拿出来,又从头到尾仔细多观察了一番,真的就只是石头而已。

难道盒子有夹层?

我又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遍,在盒子的底层,还真有个夹层。用簪子的针脚把夹层打开后,里面是两张折叠整齐的薄纸,一张面用十分潦草的字迹写着一段口诀,下面还画着一张符文样子。

另一张纸上,仔细的写着画符文所用东西。

午夜子时的地阴土,公鸡冠,纯阴心头血,阴阳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下面一行小字:魁魅涣散,万妖遁形。

看起来,应该是很厉害的伏妖术和伏妖咒。

我杀了楼小月后,困扰了我很久的很多疑惑都解决了。

面具,地窖里的东西,很多很多。现在心里最大的困扰,除了小山,就是妖了。

很早之前,冯先生就告诉过我,我身边有妖,而且不止一只。

那时候,我和阿晧有生死契,我以为,他口中的妖是阿晧。

但是……

现在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原来很多细节,我都可以忽略了。

早在烟溪镇的时候几个孩子去后山惹了熊咬,我们一行人因为疏忽,中了熊妖的奸计,让它跑了。可是每隔两天,那只妖的尸体就被仍在了戏园子里。

那时候陈道长就说,熊妖的惨死,不像是道家人下手做的,更像是被更厉害了妖物灭口的。

来临山县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怀疑李乾芝是那只白猿妖,在梦境之城中,也还曾亲口问过他。

当时我问他:「你是不是那只白猿妖。」

他很肯定的回答说:「不是。」

然后我就信了。

白牧这边,我领他进过庙,也曾给他带过那条手链。庙他可以随便进出,手链带了好多天,也不见任何异常。

但是……

我在白水村长大,湘西大山的冬天会下雪,可是永远也不会下的如梦境中的雪山那么大。梦境之城中的若干年,我读书识字,还学会了做生意看账本,可也根本没见过林海雪莲。

在梦中雪山里,我分明看见白牧采下了林海雪莲,而他,有一双赤红之瞳。

而巨蟒的眼睛是绿油油的。

一直以来,我都魔魇了似的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身边,不知一只妖。

假如……

我低头看了一眼伏妖咒,心脏就突突的跳了好几下。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两边的红灯笼亮起,白牧栖身过来,揽着我的腰,在我耳边轻轻的问:「假如,我是妖呢……」

那时候,我沉浸在邻村老伯和阿雾几十年的爱恨情仇和等待中,也从没把这句话放进心里。

现在想想……

假如,白牧,是妖,那我和他……

「阿姐?阿姐你在吗,我是小娟儿。」

突然的敲门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我应了一声,随手把那两页薄纸塞进兜里。

「阿姐,小山醒了!」一打开门,我就看到了小娟儿激动脸。

「醒了?这么早!走,咱们过去!」

折腾了一晚上,白牧说,差不多明天才醒,咋这么早醒了。

跑到小院,我看到白牧正给小山号脉,小山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原本灵动的眼睛病仄仄的,像蒙上了一层烟雾。看见我的时候,可能是怕我骂他,眼神还略微躲闪了一下,怯怯的喊了一声「阿姐。」

昨晚上吐了一宿,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声音又小又低,像稚嫩的小麻雀,惹得我心里一阵刺痛。

白牧很快就号完了脉。

「情况怎么样?」阿妈急问。

白牧温声道:「情况比预想的好很多,小孩子恢复力好,以后,按时吃药就行。」

阿妈的脸色一下就垮了。

我也有些沮丧,本以为小山提前醒,这个好兆头呢,结果还是老样子。

小山什么都不懂,看着一屋子人神色都不好,以为是担心他,就扯着嘴笑了一下道:「阿妈,阿姐,你们别担心,我这次会好好吃药的,我不嫌弃药苦了。按时吃药的话,我,应该马上就会好的吧?」

就这一句话,就让人心里更酸了。

阿妈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赶紧坐过去哄他。

我见不得有人哭,再加上小山的毒是朱先生下的,而楼小月的目标是我,小山只是被我连累了,这么想,我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心口憋闷的不行,我转身就出了屋子。

午后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一片蔚蓝。

我坐在墙根树下的木凳上,缓慢的呼吸了半天,依旧觉得,心里堵得慌。

「喝点温水吧。」

一只白色的瓷杯递了过来,是白牧。

我嗯了一声,随手接过来喝一口,水是温的,里面加了薄荷叶,喝进喉咙里冰冰凉凉的,让人舒坦了不少。

我放下杯子,抬眼看着他。

白净的脸,温和的容颜,眼睛清澈明亮,唇薄薄唇。

他的脸型轮廓很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丝丝的温和,尤其他对人笑的时候,就像是早春三月的阳光,让人心里暖暖的。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感觉。

这样的男人只有画里才有。

后来和他定了亲,我别提多高兴了,每每回忆到他去我家提亲那天,我的心也还是怦怦乱跳。

可是……

可如果,他是妖呢?

「红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起来脸色好像不太好,。」

白牧伸手抚了一下我额头,温热的手指贴过来,我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一些。

他一愣,有点尴尬的收回手,缓缓坐在了我旁边。

风吹过,花树摇曳,有几片开败的花瓣儿被风吹了,飘飘洒洒的落在了我肩头。

「对不起。」他突然道。

突然一句对不起,没头没尾的,我也不好接。

风中的花将越发浓烈了。

戏园的那边咿咿呀呀的,又开始唱了起来,这场戏唱的是【女驸马】,女子硬朗的调子传扬,我的思绪就点飘忽。

他抬起看着我,缓缓的拉住我的手,攥握在了手心里。

「红叶,对不起。小山的病,我已经尽我所能了。毒已经浸透到了他的肺腑骨肉里,以我的能力,只能维持成这样,对不起。」

原来那句对不起,是指这个。

我摇摇头。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件事根本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各人有各命,也许,这就是小山的命吧。」

白牧没说话。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其实,除了这种保守治疗外,还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治好他。就是易骨换血。」

易骨换血?

「嗯。」他应声道:「国外的医术比咱们好,他们正在研究一种手术,叫做器官移换,就是把坏的器官摘掉,换上好的器官。胃坏了换胃,肾坏了换肾,只要有办法,将他身上几被毒侵坏了的器官换掉,他就有可能会恢复如初。」

「可……」我听懵了:「用谁的换,怎么换?」

他淡声道:「我只知道,国外有一些快要死了的人,会捐献器官给医院用作研究。只不过,这种技术还在研究中,具体如何,还需要时间。」

哦……

其实我听的一知半解的。

人身上的器官都好好的长着,怎么能把别人的器官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呢?这,这放过去,还是原来的人吗……

而且,一想到换器官会开膛破肚,脑子里就出现了画面,心口翻起一股逆血,我赶紧拿杯子喝了一口水,勉强压了下去。

白牧也没有在说什么。

以往我们俩这样坐着,哪怕什么都不说,感觉也很舒适轻松,可是今天,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我就扯了一个话题问:「之前小娟儿说你去白华堂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有两个急诊点名找我,也不是大病,我帮他看诊后开了两副药,心里惦记着小山,我就回来了。」

「哦。」

好像又没什么话题了。

又坐了一会儿,我心里有烦躁,就找了一个理由回屋去了。

小山已经醒了,虽然气色还不太好,但也不好一直住在白牧院里,我和阿妈研究了一下,就收拾了东西,抱着小山回小院儿了。

小山身子虚,我抱着他,还没走到小院儿呢,他就又睡了过去。把他放进阿妈的屋子,喂了一碗药后,我就出来了。

我直接去了陈道长的院子。

今天有大戏,师父师娘们都在前院呢,陈道长自己在院里无聊,也不知从哪弄了个棋谱,泡了壶茶,正在石桌上研究棋谱呢。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笑呵呵的跟我道:「红叶闺女,来来来,陪你陈师父下盘儿棋。所谓是马走日,象走田,棋盘之下,走世间,下棋,可解闷儿了呢。」

我哪有心思陪他下棋。

而且我也不闷。

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从兜里拿出了两张薄纸,开门见山的道:「陈师父,这是冯先生给我的第三道锦囊里的东西,说是伏妖的。我有挺多不明白的,您帮忙看看。」

「伏妖的?」陈老道放下手里的棋子,将那两张纸拿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他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好东西,好东西阿!这东西,就算我师父也没见过,没想到我陈三炮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这失传天罡伏妖术!不行,这纸太薄了,我得赶紧拿张纸抄转一遍,好东西阿!」

他起身就要往屋里跑。

我赶紧一把抓住他道:「陈师父,抄转先不急,这院子里就咱们两个人,不拽不扯的,这东西也破不了,你先坐,我问您点事,大不了,我把这个东西放你这儿呗。」

「那也行,你问吧。」

他点点头,一挥右手,把桌上棋子拨去了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纸放在棋布上。嘴里虽然和我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两张薄纸,生怕一阵风就给吹跑了似的。

我暗叹一声,还是决定从源头说起。

「陈师父,阿晧死了。」

「哦。」他无意识的点点头,紧接着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什么?谁死了?」

「阿晧死了,他为了救我,灰飞烟灭了。」

我叹了一声,将昨晚背驼山,山断肠崖上的前前后后,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困魂网,面具,还有很多事,当然,还说了我唱妖,用三十年的阳寿,换了楼小月和姓朱的性命的事儿。

「哎呦,红叶闺女,你糊涂阿!」

陈道长听完之后直拍大腿,气恼道:「你这孩子,那可是三十年的阳寿啊,你不心疼我老道的替你心疼咧。」

我笑了一下道:「心疼也没有什么办法,昨天那种情况,就算我想跑,他们两个也不会放过我。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杀我。这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唉!」他叹了一声。

我不想给他添堵,就又道:「陈师父,你还记得,下雪那会儿,咱们在山腰处对付山魅,你原神出窍去借阴兵时,醒来后跟我说过的白猿妖和黑蛇妖吗?我昨天唱妖唱来的,就是那只黑蛇妖。而且……我怀疑,他就在我身边。」

陈道长愣了一下。

看看我,又看看薄纸,眉头一展一凝,手不自觉地抚上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没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自顾的点了点头,然后问我:「闺女,你刚才说想问我东西?你想问什么啊?」

哦,这个。

我伸手指着第二页纸。

写符的其他东西还好说,朱砂黑狗血之类的都能弄到。可是,这午夜子时的地阴土,还有那个阴阳木又是什么东西?

我听都没听过。

我想问的就是,这两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陈道长的眉头一下子又凝了起来。哼了一声道:「我终于知道了,咱们之前为啥去白水村了。」

「为啥?」

陈道长不答反问:「红叶闺女,你还记那块烧焦了的尸槐根吗?」

当然记得。

那天我跟尸槐根共视,情急之下,还把那东西摔成了两截。他心疼不行,说那叫阴槐木,是和雷击木一样珍贵的东西,有时候上百年都出不了一块儿了。

难道?阴槐木就是阴阳木?

道长嗯了一下道:「不错,槐木主阴,却殒命于火,所以也叫阴阳木,这东西不常见,有时候五六十年都碰不上一个,珍贵着呢。这个冯先生还真是厉害,身在异乡却知你我身边事,一步一步,叩算的如此准确,这样的人……」

陈道长啧啧舌,没继续往下说,但是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这样的人,是朋友也就算了,如果是敌人……

我们每一步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如果他真是心思歹毒,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就好比上次的周家,他只利用我寻了一根棺材钉,就破了周家风水局。

前几天,我让人打听了周家的情况,听说,周家破败了。

偌大的一份家业,仅仅几天时间,征用的征用,查封的查封,周家少爷踉跄入狱,恐怕,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冯先生想对付我……

不过,应该不至于。

他不像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倒是因为我帮忙送了根棺材钉,他感激于我,还许我声名远播,家财万贯,没过多久,那些许诺都兑现了。

他说有件事有求与我,这些,应该只是他作为报酬,提前预付给我的惠慰吧。

阴阳木我知道是什么了。

那……

午夜子时的地阴土又是什么?

陈道长拈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道:「这个地阴土嘛,说好找也好找,若说难找,可能三五年都碰不上。

午夜子时,乃是阴阳交汇之时。阴气最盛,阳气也是最盛。此时若有新丧下葬,坟头的燃尽的纸灰,就是地阴土了。」

「可是,哪有人会选择午夜子时下葬?」

「所以说嘛,这东西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可能三五年都碰不上。不过……」

陈道长放下茶杯,顺手捏了捏下巴道:「自古有袁天罡大师,以一本奇门之术,上可知天文,下可断地理。能知晓三月古今事,预测半生未来。

以冯先生这种高能,既然能将阴阳木算计在内,八成这地阴土,也被他算计其中了。红叶闺女阿,你也不要太心急,一切顺其自然,说不准没过几天,这地阴土,就自己找上了来了呢。」

也是。

反正,这妖已经在我身边很久了,不急在一时。

我又将那两张薄纸拿过来,仔细记住口诀和画符的用料,就先把这纸页放在陈道长这里了。

这时候,就看见门口急急的跑过来两个人,一个是守门的阿波,另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还带着黑色的礼帽,正是曹盈盈的跟班,小张。

曹盈盈成天往我这跑,陈道长也是认识小张的。王德望的事,全临山县的人都知道了,陈道长自然也知道。

远远的看见小张,陈道长就哼笑了一声,悠哉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怎么样红叶闺女,刚才咱们说啥来着?万事不要慌,顺其自然。你瞧我,这地阴土,可不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道长,道长救命阿,不好了!」小张看到陈道长,人还没到,惊慌的声音就先到了。

陈道长轻咳一声。

他扶了一下道袍,微微带了几分笑意,很是高深莫测的缓言道:「莫慌,莫慌,有事你且慢慢说。」

「道长,不能慢,慢就出门人命了。道长你快跟我走吧,车子就在门口等着呐,我家小姐让我来请您,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他一把拉住陈道长的手,就要往外拽。

「等一下等一下!」

两张薄纸还在桌上,纸页很薄,风一吹就能吹跑了。

陈道长急坏了,赶紧挣脱了小张的手,小心翼翼的用一个布娟把纸页包好,这才又道:「慌什么,都说了让你莫慌莫慌了,具体什么事,你说来听听,也好让老道我有个准备。」

「就是,就是……哎呀!」

小张一跺脚,急色道:「就是我家姑爷昨天没了。家里设了灵堂,也入殓了。可是一大早的,昨晚上灵堂守夜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全都上吊了。

连那两个负责抬棺的护院也自杀了。

还有,昨晚上有个老护院夜里起夜上厕所,说看到了一个穿黑色衣服,脑袋血红的人在廊子里边走边哼小曲儿,动作声音有和我家姑爷一模一样。

他胆子大跟在后面,跟到灵堂的时候,一眨眼,那个人就不见了。

灵堂里就几个丫头,根本没有男人。我家姑爷入殓的时候,也正好穿着一身缎面的黑色长寿衣。这么邪门,恐怕是我家姑爷觉得自己死的冤,化成厉鬼回来找人索命来了。

这可不得了,道长,您赶紧跟我过去看看吧,再晚一点,怕是还得出人命阿!」

这事,还有点邪门了。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跑出走廊里哼小曲儿呢?

难道,是王德望的生魂?

火匣子爆头而过,人当场就得死透了。既然人死了,就不可能有生魂。那走廊里哼曲儿的,又是啥呢?

难道,真的是厉鬼?可是入行这么久了,我知道世间根本无鬼,多的只是山精妖怪。但是新死之人,就算是怨气再重,也不可不马上成妖阿……

我看了一眼陈道长。

他表情很淡然,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淡定的道:「这事,是有点复杂。这样吧,你在这里等一等,待老道我回屋收拾些东西,在叫上两个帮手,一会儿去了曹府,万一遇见不对的地方,老道我也好有个应对不是?」

「那好,那好。」小张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道长嗯了一声,转而对我道:「红叶闺女呀,去吧你师父他们叫着,你在回屋,拿两个带封口的小瓶子。瓶子不用太大,能装兜里就行。」

「好。」我点点头。

出院子后,我先去找了师父。

他和两个哥哥刚卸过妆,反倒是师娘正在台上配戏。这段时间,师娘身子不好,师父也没准备叫她,就先去院里和陈道长汇合了。

我回到屋子,从柜子里翻找出来几个小瓶子,犹豫了一下,转身又把匕首和火匣子藏在了身上。

谭如意给我留的信里,有她和威特传递消息的暗号。

我本打算,今晚上把威特约出来解决掉。不过一会儿去曹家,也可能会遇见威特,这样也好,我就趁机送他去见阎王。

拿好朱砂符纸,我赶紧与师父他们汇合。

曹家的车子,只能做两个人。这功夫,师父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陈道长坐汽车,我和师父他们坐马车,很快就到了曹家。

县长家的姑爷陨了,按理说应该大办。但是王德望这死法实在是不光彩,曹家大门口根本没有挂白绫,一路走来,只在后院的门口挂了灵幡。

小张领着我们穿过月亮门,就看见一身素诰,带着白色面纱的曹盈盈从廊子拐角走出来。

「班主,道长,姐,你们来了。」

粗麻的孝衣宽宽松松,遮的几乎看不出身形,她又带了一个面纱,若不是喊一声,几乎都认不出来。

虽然遮了面纱,脸上也特意糊了厚厚的一层粉,可是依旧能看到她左边眼眶透出青紫。

人艰不拆,大家自然都只当没看见。

曹家是我们东家,死的毕竟是她老公,师父就开口安慰了一局。曹盈盈嗯了一声,开门见山的道:「我这就带你们去灵堂看看吧。」

「嗯。」师父点点头,我们一行人,便拐上廊子来到右侧的灵堂。

这灵堂也很简陋。

门框上挂着薄白绫,灵棚也不精致,一口红漆棺材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奠字。棺材前有个火盆,还残有几张没烧干净的黄纸。

供桌是摆着几种水果,三只细香燃的不紧不慢。

陈道长进屋后,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似乎没看出什么来。就走上前,又围着棺材看了一圈。

这口棺材,棺木成色还不错,可能是加急赶工,棺面的还散着很浓的漆油味。尤其是棺木的颜色,朱红朱红的,像血一样。

红与白,最鲜明的两个颜色,碰撞在一起,莫名的让人不太舒服。

这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横死的人邪气重,要用红色的棺木。红色主正,能镇压住邪气。王德望死的不光彩,就用了正红色。

陈道长围着红棺看了一圈,停在供桌前道:「昨夜,替他守夜的几个人尸体在哪儿?」

曹盈盈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婆子赶紧上前道:「回这位道长的话,几个人都暂时安顿在便屋了,已经通知了家人,还没领回去呢。」

陈道长点点头:「带我去看看。」

婆子赶紧看了一眼曹盈盈,见她点头,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我们往后院走。

曹盈盈也趁机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像刚摸过冰一样,我也不知道该安慰她,就攥了一下她的手,哪知道她却笑了。

「姐,我没事。」

她扯扯我的手,故意与前面的人拉开了些距离,见身后也没人跟着,便小声的道:「姐,你别替我担心,我没事。其实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早没感情了。而且……」

她伸手,隔着面纱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苦笑一声道:「什么人什么命,以前我不信报应,但是现在我信了。活该!自己多大本事还不知道,就会窝里横。现在好了吧,有本事,让他跟阎王老子撒气去。」

人都死了,他们俩的事,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插嘴,现在,就更不能说什么了。轻叹一声,我伸手揽了她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曹盈盈一下就哭了。

她怕被人看到,赶紧伸手抹了两下眼泪。

女人阿,可能都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嘴里骂着,可是毕竟夫妻一场,人没了,也是会掉眼泪的。

哪怕,王德望对她并不好。

我们走的很慢,走到偏房门口的时候,师父和陈道长他们已经出来了,两个哥哥跟在他们身后,婆子最后出来。

「师父,陈师父,有什么发现吗?」

几个人脸色如常,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婆子把门关上了,我也不好单独再进去看,就问了一句。

陈道长摇摇头。

我师父紧接着道:「死者身上,并没有妖气,也没有对多余的阴气。而且面部表情放松,像是很开心的模样。」

笑着自尽?

哪有这样的事。

「难倒是,被什么给蛊惑了?」

我记得师父说过,在东北,有一些想走捷径成妖化人的黄皮子,会制造幻像蛊惑人自尽,在人咽气的前一刻,趁机吸人阳寿,连提高自己的修为。

这些丫鬟婆子,不会是被妖邪蛊惑了吧?

大哥摇摇头:「陈师父说了,他们身上并没有沾染妖邪之气,不像是被蛊惑的。」

那就怪了……

不是蛊惑,却全都笑着自尽?没道理阿!

「另两个人呢?」我师父问。

不是说,另两个抬棺材的护院也死了吗?

婆子赶紧道:「哦,他们两个在另一个屋子,我这就带你们去看。」

婆子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另一处偏房,门没锁,打开门口,屋里有两张木板架子,并排躺着两个穿黑衣的壮年男子,这两个人面色青灰,嘴唇微张,眼睛都瞪的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一样。

陈道长走近了,围着他们的尸体转了半圈,又伸手,探了探他们的虎口和侧颈,这才抬头道:「这两个,是吓死的。」

奇怪了。

丫鬟婆子,脸上面带笑容,可是这俩护院竟然是吓死的。

他们死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王德望死的冤,死后怨气化邪,回来索命报仇了?

那他也应该去索李乾芝的命,回来曹家后院,对付一些护院丫鬟有什么用呢?

又或者……

我开口问道:「不是说,昨晚上,有人看到有个人影进灵堂了吗,那个人呢?」

「噢,是老孙,他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院子,这会儿应该睡觉呢。他住的地方离着很近,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婆子一扭,胖颠颠的跑了,没一会儿,远处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声。

这声音……

不是刚才领我们过来的婆子吗?

曹盈盈一皱眉:「是吴婶!」

「走,去看看!」师父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陈道长紧随其后,我拉起曹盈盈,大哥二哥就跟在我们身后。

穿过雨廊,拐角有一间偏房,房门门开着,吴婶正坐在门口的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外爬,看到我们后我,她更是慌的连话都说不全了:「老孙,他,血,眼睛!」

血?老孙死了?

我们赶紧跑了过去,一觉迈进门去,最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一个穿这个护院衣服的小老头,蜷缩在桌子下面,眼睛留着血泪,脸上的表情,竟然有点如痴如醉。

陈道长上前,轻轻一戳了一下。尸体已经僵硬,一歪身,木头一样的倒在了地上。

看样子,已经死了还几个小时了。

吴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老泪纵横的道:「好好的,这老孙这么就死了呢?我平时总跟他聊天儿,他家里没什么人,除了爱喝酒,其他没别的爱好。人缘好也没仇人,胆子更是一个顶两个的大,他这么就突然死了呢?」

吴婶哭的极其伤心,看样子,她跟这个想老头,好像有更负责的感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昨晚上,唯一看到灵堂异常的人死了。

看灵堂的丫鬟婆子护院,所有在曹家,跟灵堂异事有接触的,也都死了。

风吹过。

空气中似乎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艳阳高照,繁花清香。

可是曹家的事,却莫名的让人心里发寒。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怪了。」

一直没开口的二哥突然道:「你们发现不对劲了没?」

「当然不对劲了,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对劲儿。」大哥嘀咕了一句。

二哥摇摇头,分析道:「那两个丫鬟和婆子,死的时候表情是高兴,护院脸上是惊恐,而这这一位,脸上是痴迷。人有七中灵识,分别是喜怒哀乐怨嗔痴。他们脸上的表情,分明喜,怨,痴。你们说,这会是巧合吗?」

当然不会。

已经死六个人了,怎么可能是巧合。

但如果,二哥的分析成立的话,息怒哀乐怨嗔痴,这才是喜怨和痴。所以,如果找不出他们的死因,曹家后院还会继续死人!

这可真是做孽阿,这些护院婆子最错了什么,好端端的,还要被牵连。

师父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从昨天尸体入殓后,去过灵堂都一共多少人?」

曹盈盈想了想,道:「我一直在灵堂里,来的人我都有印象。不算这几个死去的,大概还有七八个把,都是帮着布置灵堂都,对了,今早上,我爸还过来看过一眼,但是县办公室有事,他就急匆匆离开。」

说完之后,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惊恐的道:「张班主,你的意思是,所有进过这里的人?那,那我爸会不会有危险?

不行,问得赶紧去找我爸。他可不能出事,他出事了,这个家可怎么办阿!」

她转头就要往外跑。

我赶紧一把拉住她:「盈盈,你先别慌,曹县长不一定会有事。目前发现的人,都有是昨天夜里和灵堂有接触的,曹县长今早才来,他也许不会有事的。」

「可,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阿!这种事儿怎么好随便赌,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个臭老头出事了怎么办!符纸,对,姐,身上还有符纸吗?快点给我拿两张,我要给那个臭老头送过去。」

她这么紧张,弄的我也有点慌,感觉去掏口袋里的符纸。

陈道长便接口道:「曹小姐,你先莫要心急,红叶闺女说的对,曹县长不一定会有事,上位之人,身上都有罡气和紫气护体,寻常的妖邪不敢靠近。

县长大楼那边,还有不少宪兵队的人把手,阳气很正,曹县长暂时不会有事的。」

「那,那他要是离开县长大楼呢?」曹盈盈依旧很急。

二哥接口道外:「就算离开了县长大楼,你现在着急也是没有用。别忘了,你在灵堂待的时间最长,如果出事,你的危险最大。」

曹盈盈的眼神变了一下,不过马上道:「我不怕,我身上带着姐给的辟邪符纸呢,有这东西,那些邪物不敢靠近!」

哦,对。

上次她出事后,我给了她两张辟邪符,也幸亏她一直戴在身上,要不然……

「不好了,不好了!」

侧院突然跑来一个小丫头,一脸惊恐的,一边跑还一边喊的。

这功夫,吴婶已经恢复了情绪,她迎上前两步,压着声音道:「喊什么喊,这么大嗓门,也不怕惊到外人。怎么回事,缓口气好好说。」。

小丫头颤颤巍巍的往院里一指:「吴,吴婶,小云,是小云死了。」

「什么?」吴婶一皱眉。

小丫头继续道:「我刚才,想出门买东西,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就寻思叫着小云一起出去。哪知道,她的屋门反锁着,反倒是窗子开着,我顺着窗子一看才发现,她躺在榻子上一动不动。

我叫了半天她也没理我。我俩平时关系好,我就想着逗逗她,所以就跳窗进去了,这才发现,她,她已经躺在床上断气了。」

我和二哥对视了一眼。

又死一个。

陈道长的脸色特别差,开口道:「走,去看看!」

我们很快到了小云的房间。

门开着,榻子旁边的幔帐垂着,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一张小脸生的十分稚嫩。红红的唇角微微噙着,似怒似嗔,眼角还挂着一滴干涸的泪滴。

喜怨,嗔痴。

已经四种情绪了,在有三种,可就把七种灵识凑全了阿!

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身上半点妖都没有,究竟要从哪儿下手查呢?

要不……我随便找个人,和他元神共视一下?

这还真是个主意。

就公共视算查不出是什么东西作祟,最起码,也知道这些人死前看到了什么,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过在这里干着急。

我把想法说了出来,陈师父第一个反对。

「不行,你身子都糟蹋成什么样了。与亡人共视,最伤人身体。你前些日子刚跟妖木共视,养了好些日子还没恢复呢。」

大哥也劝阻道:「是啊红叶,你一个姑娘家,不能每次一有事,就让你往上冲。你拿大哥二哥当摆设吗?这回你也别争了,这回让大哥来吧。」

二哥也道:「不错,让我来也行,反正不能抓着你一个嚯嚯。」

嚯嚯,是一句地道的东北话,意思就是糟蹋,不珍惜。这方言从二哥嘴里说出来,我就莫名的想笑。

什么叫嚯嚯。

我是纯阴体质,共视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前些日子身体不好,他们心疼我,戏不让我唱了,现在不过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怎么就是嚯嚯了呢。

我来了牛脾气,理论了半天,他们拗不过我,就只好依着我了。

和上次一样,陈道长弄了几张符纸,让我将舌尖血抹在符纸上,然后,拉住了小云的手。

视线先是一片漆黑,随后,开始慢慢变的清晰。

我看到了灵堂。

王德望的灵堂。

小云正站在椅子上,往木柱上挂白绫,莫名的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大红棺材。

她的视线一僵,心里有点好怕,不过更多的是好奇,忍不住的,又往棺材壁上看了一眼。

「小云,你干嘛啊,磨磨蹭蹭的,快点挂好了离开,这能是摸鱼打混的地方吗?」吴婶小声的提醒着。

「哦哦。」小姑娘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白棂挂好,赶紧搬着板凳离开了。

她可能是困了,回来以后,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渐黑的时候,她路过灵堂,看到里面的人正在火盆里燃纸焚香,她不经意的往屋里看了一眼。

火盆里,窜着橘红色的火苗,红色的棺,白色的棂……

小姑娘突然觉得有点悲伤,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想哭,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叉好门,合衣躺在了榻子上。

然后,她就想到一本看过的戏文话本子。

话本子里了女主人,是贵家的千金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是有一天,富家小姐家道中落了。万贯家财一夜散尽,她流落街头行乞,遇到了一个文采出众的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空有一肚子才学,却没有盘缠上京赶考。富家小姐一狠心,竟将自己卖给了大户人家为奴,把卖身的钱给了落魄书生,希望他能考得功名,回来替她赎身,娶她过门。

书生拿着钱走了。

富家小姐就这样当起了下人,三伏的酷暑天儿,住在美窗的小房子里,寒冬腊月在冰水里洗衣裳。

这一做,就是三年。红颜易老,三年过后,原本貌美的富家小姐手指粗粝,容颜憔悴,早已经变了模样,而那个落魄书生,也一直没有回来。

主人家可怜她命运多舛,把卖身契还给了她,还给她一些盘缠,放她去找书生。

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路打探消息来到京城,多翻打听才知道,书生早已高中。可是却在金榜题名的当天,娶了京城的贵家女,如今,早已平步登天了。

痛心,苦楚,痴嗔。

小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富家小姐,红颜未老恩先断,自古痴娘遇怨郎。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紧紧的闭上眼睛,再没了知觉。

这……

我睁开眼睛,满脑袋的不明所以。

这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想到一个话本子,然后觉得自己就是话本子里的女主人,最后就……

抑郁死了?

这太离谱了吧!

「红叶闺女,怎么样?发现什么了没有?」陈道长赶紧问。

我摇摇头,将刚才所见说给他们听。

大哥二哥听完,对视了一眼没说话。我师父也是一脸凝重。

他们跟我的想法一样。

离谱,太离谱了。

没有妖气,没有邪气,人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太匪夷所思了。

无事反常即为妖。

越也是莫名其妙,可能就越邪乎。

我开口道:「陈师父,我觉得事情不对,咱们回去偏房吧,我想跟那几个丫鬟婆子共视一下。」

我就不信了,难不成,他们也是想到了话本子,所以才上吊自尽的?

「也好。」

陈道长也不阻止我了。我们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偏房门口。

吴婶把门打开,屋里并排躺着三具尸体,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和之前一样,闭眼,念咒,以心头血为引,元灵共视。

这一次,我将手搭在了那个婆子的手上。

视线从黑暗变清明,我又看到了那口红色的棺材。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婆子困乏的很。她左右看看,见两个丫头没往自己这边看,白色的丧衣也够宽松,她就偷偷的扭两下脖子,顺便转了转肩膀。

真累阿。

不过还好,她就只守上半宿,下半宿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一想到马上可以睡觉了,她的心情就好的不了的。

她是烟溪镇人,在曹家做工已经好些年了。

曹家大方,逢年过节的打赏都不少,如今他的孩子已经娶媳妇了,在熬两天,她也就回家享清福了。

夜深了,不时的往火盆舔点值纸钱,时而感叹造化弄人,时而又想着,其实姑爷死了也挺好,自家姑娘,也算是解脱了。

姑爷脾气不好,打人的时候可真是凶,姑娘多好看的一个女娃子,长得漂亮性子也好,可是在姑爷房里,就只有挨欺负都份。

哎……

她暗叹了一声。不时的往火堆里舔纸钱。

「呼……」

门没关,夜风骤起。风将灵堂的白幡卷起,缠着白绫翻滚转动,像是传说中的鬼魅邪灵在招手。

不过她年龄大了,不怕这些,燃尽手里的最后一点纸钱,她也该回房了。

离开灵堂,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今天的月亮,真美阿。烟溪镇的月亮,也应该像这么美吧。她有点像儿子和媳妇了,要不,她早点去跟老管家请辞吧。

曹家是好,给的工钱也确实够多。可是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背井离乡的,还真有点想家了。

对,就这样。

这事儿过了,她就回家。

打定了主意,她突然轻松不少,抬头看了一眼大红的棺材,突然觉得,连棺材上的红都透着喜庆。

「阿布阿莉,你们在这看着,我回去了。」她站起身,和两个丫头打了招呼。

「好的。」两个小丫应了一声,她就脚步轻快的离开灵堂。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火盆里,橘色的火苗还在燃烧,风吹白棂,大大的奠字,写在白色背景布上。月光撒下来,连字迹都似乎有了温度。

走过两条廊子,回到了自己房间。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本想躺回去睡觉,可是突然又觉得,今天的月色真的很美,美的就像一轮金灿灿圆盘。

以后,可能就看不到这样的月亮了吧?

那如果,让时间定格,留在这会儿,那是不是,就能将月色一直留在心里了。

她突然在想,有句老话说的好:孝不孝,亡人脚后见分晓。

自己的儿子媳妇一直说想孝顺自己,或者可试探不出来什么。要不……

她脑子有片刻的混沌,紧接着就去柜子里找了一个干净的幔布,用针线盆里的小剪子小,整齐了剪出豁口边,然后撕碎后条,连在一起后,猛的用力投向房梁。

然后她踩着凳子,笑着将脑袋凑进去……。

这……

我收回意识,又是一阵无语。

这个阿婆怎么回事,之前还惦记着烟溪镇的儿子媳妇儿呢,转眼就对这月色这么痴迷,痴迷到,竟然又觉得,只有死了才能看到自己儿女孝顺布孝顺 还开开心心的自尽了,这……

太扯了吧!

「红叶,你这次又看到什么了?」师父问。

「我看到……」

我将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后,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一直没说话的大哥开口分析道:「你们说,会不会是,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她们被蛊惑后的感知?」

「就比如说小云,她一个小姑娘,看到棺材不但不害怕,回到房间后,竟然还幻想自己是话本子里的女主人,这就不对。」

「还有这个阿婆,她既然在曹家做了许多年的工,对主人家应该有感情的。可是,她一边烧纸钱,还一边想着回家享受天伦之乐,这就更不对了,怎么可能,她没有一点惋惜之情呐?」

这个吗……

我和二哥对视了一眼。

家仆对主人没有感激也很正常。

人心是经不起仔细推敲和研究的,羊肉终究贴不到狗肉身上,本来也不是真的一家人,东家出事了,能做做样子,表里如一,也就算不错了。

还指望什么。

就比如我,知道王德望死了以后,也就是感叹两句,后来也没有多想。

不是冷漠,而是,因为曹盈盈的关系,问对他并没好印象,且没有过多交集,所以心里也没有多伤感。

大哥爱读书,书里有黄金屋颜如玉,但这些细腻的东西,他可能不太理解。

屋里还有曹家人呢,有些话挑明了不好,二哥就问道:「红叶,你仔细在想想,两次共情共视后,有没有可疑的地府?」

我仔细想想后,点点头。

有。

将两次共视综合在一起,我发现这两个人,都曾将目光停顿在那口大红棺材上。

陈道长和师父,却都没在灵堂里看出异常,也许这就是最大的异样。

只可惜,我以心头血元神共视,最多也只能看两次,要不然,我真该与老孙头共视一次。看看他死之前看到了什么,也看看,昨晚上,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了王德望。

「呃……」

吴婶突然小声的开口道:「那个,要不,咱们先出去吧。守着一堆尸体左想右想的,好像不太好,我总感觉屋里阴森森的。」

也好。

这偏房里本来就没有阳光, 现在又摆了几具尸体,再加上尸体的脸色都是笑呵呵的模样,确实是有点诡异。

我点点头,和师父他们转身出了偏房,二哥递过来一个帕子,我细细的擦了擦与肢体接触过的右手,将脏帕子放回衣兜候,我顺手去签曹盈盈,手却扑了个空。

我转头去看,一下子愣了。

「曹盈盈呢?」她不是一直在我旁边吗?

人呢?

吴婶一下子慌了,磕磕巴巴的道:「没,没看见阿。自打进了这个偏房,我好像就没看见小姐。小姐她人呢?

刚才在小云的房间里的时候,她还在呢。远的不说,在进门之前,我还看到她来跟在最后面来着,咋是一转身就不见了呢?」

真糟糕。

曹盈盈昨天进过灵堂,虽然她身上带着符纸,可曹家这事儿太邪门了,他可千万别处什么事才好!

「吴婶,你家小姐的房间在哪儿?几个人,都是回到自己房间后才出的事,现在得赶紧去曹盈盈房间看看。

「噢,这边,我领你们去!」吴婶转身往廊子另一边走,穿过了一个小花园,就来到了一处小洋楼,她领我们进去,指着右边的房门道:「这就是我家小姐的住处了。小姐,小姐?」

她焦急的拍起门。

屋里一点回应都没有。

小洋楼有玻璃窗,可窗子那边有窗帘,厚重的窗帘间,屋里隔的严严实实,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曹小姐,您能听到了,开门,快开门!」二哥也上前帮着叫门。

「这可怎么办,我家小姐不会出事了吧?」拍了半天也没回应,吴婶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师父面色凝重的开口道:「怀仁怀义,情况紧急,踹门!」

「好!」两个哥哥点头,退后两步,卯足了劲儿的往门上踹。

「咚,咚!」

房门是上好的红木,结实又厚重,两个哥哥一人一脚踹了半天,门框终于松动了。

又连续飞快的踹了几脚,「咔嚓」一声,门锁破掉,厚重的红木房门被踹开了。

时髦的桌椅,粉红色的帐子,敞开着的巨大衣柜。

屋里什么都有,就是没看到曹盈盈。

「小,小姐?」吴婶慌了。

她快步走进屋,左右一顿翻腾,连衣柜都翻了两下,确实不见曹盈盈的身影。

我去梳妆台上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最常用的香粉放在镜子右侧,粉的盖子扣的很严实,边缘也没有粉末散出,这说明,曹盈盈应该没有回来过。

虽然穿着素衣,但她脸上还有伤呢,这香粉虽然能遮盖皮肤上的伤痕,但是风吹的久了,粉就会化开,她衣服上没有口袋,如果她回个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补粉。

她爱干净,扑过粉后,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把粉盒子擦一遍。手帕也会随手扔了,但是脏篓里什么也没有,证明她没用粉也没回来。

二哥看了半天,咦了一声:「这屋里,怎么只有女人的东西呢?」

吴婶有点不自然,轻咳了一声道:「噢,是这样,我家小姐睡眠浅,我家姑爷睡觉呼噜声太大了。所以今年过完了年,他们俩就分房睡了。小姐的房间在这边,姑爷的房间就在另一边。」

二哥脸一红,感觉是在打探别人家两口子的私密事儿。

陈道长却突然开口道:「走,我隔壁看看!」

吴婶一愣,马上也反应了过来,领着我们去了王德望的门口。

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男人的房间和女人就是不一样,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衣柜里寥寥几件制装和便装,倒是另一边柜子里,收藏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刀,还有一把用皮子裹着把手的圆刃屠夫刀。

这个王德望以前是傻猪的,这把应该是他以前用过的吧。

看了一圈,屋里也不见异常,仔细闻了,空气中也没有香粉的味道,曹盈盈没来过。

「这,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小姐能去哪儿呢?要不我去通知老爷吧!」吴婶彻底慌了。

找什么老爷。

曹县长在县长大楼呢,一来一回得一个时辰,再说他回来有什么用?难不成喊一嗓子,曹盈盈就出现了。

我开口道:「吴婶,你先别急。你赶紧让大家一起去找人,前面后面小花园,所有能找的地方通通要找一遍,人多力量大,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家小姐。」

「好!」她点头。

「还有,让人暂时封锁灵堂。去过的人集中集合在花园阳光足的地方。」陈道长补充。

「好,好!」吴婶点头,很快就让小丫头把话传了出去。

可是一院子的人找了一圈,依旧是没找到人影。看门的护院更是拿命担保,他一直守在门口,除非曹盈盈长了翅膀从墙上飞出去,反正她没从大门出去。

没出去,人也不见了。难不成好好的大活人凭空蒸发了?

我又问:「吴婶,你仔细想想,你家小姐平时喜欢在哪待着?」。

「待着……」

吴婶想了想,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有,有倒是一个地方。」

她赶紧带着我们往东走,来到一处二层的小阁楼上。

阁楼靠着花园,平时也没人,肃静的很,二楼放着一套朴素的桌椅,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我随手抽出一本,封面包了书皮,上面整整齐齐的写了两个字:算数。

这是一本学校里的课本。

书脊已经莫磨损了,里面有不少标注,字迹生嫩,隐隐能看出是盈盈字迹。

这是她上女校时候的课本。

她从来心高气傲,想不到,心里还有这样的念想。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更多的是心急,这里也没有,人哪儿去了,难不成她已经……

不会不会,那小娘们儿福大命大。被老鼠精偷走了,被土匪掳上山都事,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呢。

我朋友不多,如果她有事了……

「红叶闺女,你莫慌。」陈道长开口道:「闺女,刚才我用诸葛亮的马前课卜了一卦快卦,卦里不占空亡,且有喜神相助。曹家姑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

我赶紧问:「那陈师父,能不能算出,盈盈的具体位置?」

比如,在东边还是在西边那种。

陈道长掐指念算了一会儿,疑惑的开口道:「怪了,位置算不出来,只能算出与木有关。」

与木有关。

那就更不好找了。照房梁树下都是和木有关,就是睡觉的榻子也是木头的,说句话不好听的,哪怕是棺材,也都是用木头打造的。

棺材?

「糟了!」我和师父一同大喊。

小云的房间和安置尸体的房间,正好一左一右。但是不管去哪儿,都要路过灵堂。尤其是安放丫鬟婆子尸体的偏房,离灵堂也特别近。

因为死了人,丫鬟婆子们对小花园这边避之不及,如果曹盈盈在我们进门之前返回灵堂,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走,回去!」

陈道长和两个哥哥叶想明白了,一行人飞也似的往灵堂跑。

「吴婶,你跟紧了。」跑了两步,我回头嘱咐了一句。她也去过灵堂,曹家已经死了五六个无辜的人,可千万别再出别的事了。

「唉,哎。」她赶紧点头,脚下生风,跟的紧紧的。

灵堂附近的人都遣散了,没靠近就能感觉到萧寂。临到门口,陈道长一抖袖口,将金钱剑抖出来,握在手里跨步进门,口中大喊一声:「呔!何方妖孽,胆敢在你道爷眼皮字底下耍诈,还不速速现行!」

他这一嗓子,声音极其洪亮,震的人耳膜都疼。

陈道长跟我讲过,这叫罡气,道家人常年御周撰符降妖邪,靠的就是一口罡风正气。

道行越高,罡气就越重,寻常的想邪物最怕罡气,一声高喝吓破了胆,很容易显出原型。

民间有句话: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也有这个道理。

不过,陈道长喊完这一嗓子后,灵堂中寂静异常,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咻咻……」

远处的树枝上突然有稚鸟轻啼。我们一行人谨慎的进了灵堂。

凉。

芳菲艳阳天,仅仅是一门之隔,就好像从夏天迈进了冬天。有丝丝透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荡过来,轻飘飘的往脖领子里钻。

白色的白绫,红色的棺材。

两种最鲜艳的颜色,碰撞出最诈眼都诡异。

我们一行人站在门口,离那口大红的棺材只有几米的距离,但是谁也没敢贸然上前。

「好重的阴气!」陈道长斜劈了一下金钱剑

这屋子,我们刚刚才来过,他看了好几编,一丝异常都没有。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就聚了一屋子的阴气?

「都小心点儿,太邪乎了。」师父补充了一句。

大哥二哥赶紧降我护住。

刚以心头血共视,我的阳火很低,感知也比平时更敏锐。站在门口,身后就是大太阳,但我的两个肩膀就像抗了两块冰块,冷的我手脚冰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那口棺材,似乎比刚才更红了呢?

「盈盈?」我心里急,开口喊了一声。

陈道长他说曹盈盈没死,但待的地方与木有关,看着那口大红棺材,我的眼皮突突的跳了几下,要不是二哥一直拉着我,我早过去搬棺材盖了。

「盈盈,你能听到吗?是我,红叶!」我声音大了些。可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我。

「盈盈?」越是安静越让人心急,我失去了耐心,挣脱二哥,两步跑去棺材旁边,使劲拍了一下棺材盖:「盈盈,你在里面吗?你块回应我一下。」

风吹过。

房梁上的白绫微微飘动。

我跑过来了,师父和陈道长就也跟着回来。大哥二哥以左一右都护住我。

「红叶,别敲了,曹小姐应该不会在里面。你看这里。」大哥指了指棺材边缘。

寻常的棺木,没下葬之前,是不会打棺材钉都,但是王德望死的不光彩,而且曹府还莫奇妙死了这么多人,实在是诡异至极。

所以,这大红棺材,早早的就被打上了两颗棺材钉,斜对角,一边一根,将棺材盖紧紧的茆在棺材上。

这棺材盖不重,一个女人略微用李就可以把它打开。

但若是茆上了棺材钉……

别说是盖子了,就是想把棺材盖打开,都要连撬在抬的,而且启出棺材钉,还会刮花盖面,痕迹很重。

但是这棺盖漆面油亮,根本没有撬开过的痕迹。

难道我之前的猜测错了,曹盈盈没在这儿?

可是,这满屋子的阴气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嘎吱……」

正沉吟着,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响动。

这声音很怪异,像是说话声,又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扣石壁,总之听起来让人耳朵很不舒服。

「小心!」二哥手疾眼快,拉着我胳膊迅速退后三步。

「老张头,你感觉到了吗?」陈道长凝眉。

师父点点头,下意识的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刚才的那道声音,好像是从房梁上面传下来的。

一屋子人凝神细听,可是周围又重新变得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大哥特意往后走了几步,放眼去看,房梁上什么也没有。

「魁魅魍魉,速速现行,急急如律令!」

陈道长甩出一张符纸,嘴里大声念唱着辟邪咒语,凌空一抛,右手举金钱剑助力一辟,符纸凌空飞出。在空气发出一阵金光,也只炸散了一道浅薄的阴气。

符纸炸开后,屋里的阴气更重了。

「红叶,怀仁怀义,情况有点不对,唱调子,先把阴气震散了。」

「好。」

我们三个赶紧站在师父身后,气沉丹田做准备。

「窗前剪花影,土中取颡棉。一横一竖织成布,布也成金丝,丝丝缕缕如光沐,缠缠洛洛如金丝,织花布,织花布,布也是金丝……」

随着我们四个重重叠叠的调音响起,屋里的白幡突然激烈了抖动起来。唱着长泽,我好似看到了空气中出现一道金色的细丝线,紧接着又出现第二道第三道。

空气中的金丝越来越多,横横竖竖,纵横交错。

随着我们的曲调高昂,那些金丝渐渐变得有规律,横竖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张金色的布网。

金色布网在空气中慢慢旋转,越转越大,越转越快。

房梁上的白绫,似乎抖得更加激烈了。

很快,金色的布网就遍布了整间屋子,屋里的阴气遇到金丝网,就像万年的寒冬冰川,遇见了炙热的火山。

瞬间消失殆尽。

很快。

屋子里的阴气全都被金丝吞噬来。

「横是丝,竖是丝,横竖成丝也成布,消灾难,化无妄,邪祟魍魉退却消……」

所以说我们曲掉高昂,空气中的金丝网慢慢缩小,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像是自己有眼睛一般,慢慢的选址红色棺材的上方,缓缓的往下沉。

随着金色丝网的下沉,我感觉丹田中有一股戾气也逐渐升腾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我肚子上慢慢打拳一样。

金丝网离棺材越近,我的丹田越疼,好几次我想停下喘口气,可是调子还没唱完,我若是突然停下来,师父和两个哥哥他们务必会受伤。

我只能硬着头皮唱。

「咯吱,咯吱……」

眼看着,金色的丝网就要将棺材包拢住了,我突然又听到了之前的那道声响。

这次我听清楚了。

声音是从红棺材里面传出来的,似乎有人,再用长长的指甲去挠棺材里壁,在用力的去拍打和呐喊。

「救救……」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呼救的声音,那道声音极其虚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却还不甘心的在呐喊求救。

「旧,接……」

那声音似乎更大了一点。

虽然屋里的白绫疯狂抖动,声音极其嘈杂,但这次我听清楚了。那叫声音在喊姐,她在还救救我。

盈盈,是曹盈盈!

「啊!」

金色的丝网又往下压了一分,我的丹田就像被人打了一记重拳,痛的不能呼吸了,与此同时,一旁的大哥突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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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2-01 17:50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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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在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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