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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系列:撞妖·第九卷: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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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妖·第九卷:戏如人生
「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
阿妈跟我有一个毛病,都是见不得别人在自己眼前掉眼泪。
看我眼窝红了,她眼睛一下子也红了,赶紧从袖口掏出帕子,手忙脚乱的帮我擦眼泪。
「阿妈,对不起……」
嗓子有点哑,说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可是阿妈却听懂了。
「傻孩子,跟阿妈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好好的,让阿妈做什么都愿意。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嗓子还没好呢,别再哭坏了眼睛。
白医生临走之前可都嘱咐了,让你不能太操劳,你要是哭坏了眼睛,等他回来,阿妈都不知道怎么交代好呢?女儿大了可不由娘,有人可心疼的紧呢。」
我被阿妈逗的想笑,也是怕她担心,就赶紧收住了眼泪。
「睡吧,等你睡着了,妈也去睡了。」
她重新替我掖了掖被角,坐在旁边轻轻的拍我肩膀,可能是药劲儿的事儿,没一会儿我就真的睡着了。
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金鸡报晓,风卷绿叶。
窗子开着,风轻轻的吹动着帐帘,卷进一股子淡淡的烦香,今儿是个好天气。
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张口试了试,虽然嗓子还是不能发音,但是喉咙明显没那么疼了。
我起身套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去窗口想要吹吹风,一低头,就看见了窗外老树下的李乾芝。
他没穿那身褐黄色的制装,而是穿着一身很随意的便装。
黑色的裤子,暗紫色的衬衫。
头发向后梳成最时髦的模样,正微微仰头,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口,我一低头,就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薄薄的唇角轻轻一弯,他笑了。
「醒了?」
「嗯。」我点点头,下意识的收紧了手。
不是没见过杀人,可是那个倾盆雨夜的红,真是刻进心里了。
我不是圣人。
可冤有头,债有主。我很想报仇,可把我困在棺材里的是楼小月,用符纸镇住我的是朱先生,到最后,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却跑了。
「饿了么,我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一起吃个早饭吧。」他笑着开口,寒潭般的眼眸里满是星辰,不见一丝的杀戮,盛满了满满的温柔。
「嗯。」
我点点头,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便开门下楼,走去了他身边。
他笑脸一下道:「走吧,去我的小院吧,那边安静。」
我点点头。
穿过拱门,顺小路慢慢的走,很快到了他的小院门口。
院里老树的石桌上,已经放好了盆盆碗碗,见我们来了,小王赶紧把盆碗上的遮盖去掉,晨风吹过,一阵饭香。
李乾芝引着我做了过去,舀了一小碗莲子粥递给我,笑着道:「莲子清火,对嗓子很有
好处我。你嗓子不舒服,多喝一点,会恢复的快一点。这些都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清淡饭菜,你尝尝,看看哪样更合口味。」
「嗯。」我点点头,接过莲子粥喝了一口,米香柔软,入口还有莲子与荷叶的清香,喝进去,嗓子也跟着舒服很多。
桌上放了几样小菜,看着虽然清淡,用料却都很讲究。
李乾芝考虑到我嗓子不舒服,吃饭的时候就没怎么说话。
清晨的小院很安静。
清风陈露,树上有小鸟轻啼,偶尔能听到师兄弟们吊嗓子的咿呀声。
这一餐早饭,吃的极其轻松安逸。
吃过了饭,小王赶紧把碗筷撤掉,吩咐其他兄弟端上了糕点茶水和切好的水果。
水果盘放在了李乾芝那边,他顺手拿了根竹签,扎起一块梨子凑到我嘴边:「来,吃块水果吧。」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优雅的捏着签子,将梨子举到我的唇边,动作很自然。
我的脸红了。
在七情阵中,他还是邻家哥哥的时候,也经常爬墙来我的后院,或者给我带些好吃的,或者抢我的水果吃。
年少温柔的他,也曾像现在这样,很自然的捏起一块水果,送在我的嘴边。我只要轻轻往前一凑,就可以将水果吞进去。
可是那毕竟是阵中的事。
现在,不一样。
我轻咳一声,伸手拿过一根竹签儿,胡乱的扎了一块果子塞进嘴里。
果子一点也不甜,很酸。
我赶紧又吃了一块。
邪门了,这块还是很酸。
李乾芝突然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梨子放进自己口中,微微扬了一下眼角:「我这块是甜的,很甜。」
我没理他。
他也不在意,很随意的拈过茶杯,拨了拨茶叶沫子,很优雅的抿了一口。
我现在是病号,以养病为主,昨天睡得好,精神头很足,也不急着回去,就这样坐在树下,和他慢吞吞的喝了一会儿茶。
下过一场雨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吃了饭没一会儿,太阳就燥了起来,脚边的绿草萌芽,有风一吹,惬意的让人困乏。
李乾芝的小院儿没有过多的休整,墙头上竟然还长了青草,有一株青草长最高,有风吹来,它就左右摇摆,我也真是无聊,竟然看着那株小草发了半天的呆。
李乾芝轻笑了一声,看着我道:「红叶,我突然觉着,你不说话也挺好的。
难得能跟你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享受一下清晨的闲散。如果日子可以这一直这样,我倒也是挺高兴的。」
你高兴个鬼。
我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理他。
我现在终于明白楼小月为什么那么恨了,嗓子说不出话的滋味,可真是难受。
「采花大盗,找的怎么养了?」我用在桌子上写。
李乾芝摇摇头,语气黯淡的道:「还是没有头绪。自从上次发了凶手的面貌榜文后,他就一直没有再出来做过案,估计是打草惊蛇了。
这事闹的人心惶惶,清晨傍晚的,街上很少看到女子,得想办法把他抓住才行。」
我点点头。」
那个采花大盗每出来一次,就有一个倒霉姑娘会遭殃,人一天没抓到的,危险就跟个多一分。
确实得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
我本以为,远方的梦里,抓我是采花大盗,可是竟然阴差阳错阴出了南小玉和张双晨。
他们怎么样了?
我在桌上写出了疑问。
李乾芝扫了一眼,唇角微微一弯,声音如常,却也冷漠的道:「敢动我的女人,这临山县自然是留不得他们。」
意思就是,和小院里的那些人一样,统统都被送去见阎王了。
我没有再说话。
暖风和煦,老树嫩芽。
戏园子那边开戏了,一大早,唱的是极喜庆的报花名,小花旦叽叽喳喳的,语调欢快至极。
李乾芝将糕点盘子往外面前推了推:「吃块桃花糕吧,这里面有新鲜的桃花瓣,味道很淡雅,比一般的糕更轻香。」
喝了几口茶水,口中是有点寡淡。伸手拈了一块吃下,味道果然不错。
他拿了茶水抿了一口,笑看着我道:「前些天我派人去了后山,那边的野桃花开得正好,我让人采了不少花瓣回来。加了糯米,已经封进坛子里发酵了。
等你嗓子好了,桃花酿应该也酿好了。等到桃花酿开封的时候,可以找一处山顶,一边看云展山色,一边畅饮佳酿。」
一提桃花酿,我就想到了佛寺后院那半山的野樱桃树。
一场疾风暴雨,那半山的野花,估计全被打落了吧。
我看着李乾芝,眼里心里,全是他把忘情丹扔掉的场景。我的那颗忘情丹,放在妆匣的最底层,好几次都想冲动的吃进去,终究是没有那个狠心。
可如果不吃,每当提及一些往事,我都会触景生情。
小裁缝,李千盛,乾爷,少东家,还有纨绔公子。
有些事,是真也是假,是假又是真。
那些记忆已经刻在心里了,想要彻底冲刷掉,很难。
我叹了一声,在桌上写道:「你不去宪兵队吗?」
曹家虽然取代了赵县长,但是赵家在临山县盘踞已久。曹家刚上位,现在正是多事的时候,他是宪兵队长,要忙的事情一定更多,他不用去队里吗?
「不急。」他笑了一下,随手用签子扎了一块水果放进口中,看着我道:「事分轻重缓急,总会有一些事儿,要更重要一些。」
这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会说话了,笑嘻嘻都随口一句话,都让人觉得脸发红。尤其那双寒潭般的眼睛,里面就跟种了桃花瓣儿一样,随便一个眼神,都写满了柔情。
嗓子说不出来话,也不敢多看他,我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站起来比划了一下门口,意思是说,我吃好了,要离开了。
「我送你吧。」李乾芝站了起来。
他的小院离我很近,我就点点头,和他一起穿过拱门,慢慢的往回走。
后院的人很少,草坪上已经开始往出钻野花了,一路上我们也没再说话,他将我送回小院门口,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我回过头,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下手腕,那只手链找回来后,我就一直戴在身上,喝茶的时候,我几次想把手链给他戴上,却没有勇气把它拿出来。
很多事情,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
也许不将它捅破,事情便会轻松很多吧。
叹了一声,我用衣袖盖住了手链。
有点想念白牧了。
自从我醒了,就一直没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儿求药了,有没有危险。
还有阿晧。
陈道长说,过些时候,阿晧一定会自己回来。
可是落在那个朱先生手里,她受苦怎么办。伤害小月的凶手还没找到,我真是不希望身边的人再出事了。
阿晧呀阿晧,你究竟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阿姐,你看什么呢?」右手被人摇了摇,小娟儿从身后钻出了一个脑袋。
我笑着摇摇头,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小丫头长高了不少,这段时间吃得好住得好,头发被养得又黑又亮,肤色也是白白嫩嫩的,一双漂亮的眼睛跟水葡萄一样,咕噜咕噜的,惹喜的很。
以后也不知道谁便宜了谁家的臭小子。
「阿姐,你又傻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小娟儿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又摇了摇头。
她嘿嘿笑,拉着我的手道:「阿姐,你快来看看,谭老师给我们做新书包了,可好看呢。阿妈还给我和小山买了不少牛皮纸,过几天用来包书皮呢,走呀阿姐,你快来看看。」
小娟儿乐嘻嘻的,拉着我就往屋里拽。
小娟儿的房门开着,还没走近,我就听到了谭如意的声音,她柔声的嘱咐道:「等到开学了,千万不能像在家里一样调皮了,也不要随便跟同学说家里的事,更不要说你曹姐姐的事。学校不像家里,人多嘴杂的,有些话传出去,会被有些人传瞎话的。」
小山应道:「知道了谭老师,你放心吧,我嘴巴可紧的,肯定不会胡乱说的。嘿嘿嘿,谭老师,这只铅笔可真好看,上面带五色花的,我第一次见。」
「老师也觉得很好看,这种笔是洋货,是县里的最新款式,老师也是第一回见。」
说话间,我和小娟儿已经到了门口,我探头去看,小山和谭如意正坐在桌子边,桌上密密麻麻摆了不少东西,小山正乐滋滋的东看西看。
我突然有点自责。
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好像干了很多事儿,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干。
曹盈盈的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可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竟然连两个弟弟妹妹的书包笔纸都没买,还要谭如意一件一件地操心代劳,真是有点儿……
「阿姐,进去吧。」小娟儿扯了我一下。
「阿姐!」
小山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我后眼一亮,拿着几只彩色的笔蹦蹦跳跳跑过来,炫耀死的在我眼前晃了晃:「阿姐,你看,这是谭老师给我买的,好不好看?」
好看。
我点点头。
小娟在旁边切了一声:「光笔好看有什么用?就你那几个老张爬的字儿,给你再好的笔,也写不出来好看的字。」
小山哼了一声道:「你就是嫉妒,嫉妒谭老师给我买了新样式的铅笔,却没给你买,你心里不平衡了吧,哼,谁让你输给我呢。」
输?发生什么了?
一听输字,小娟儿一下子就来活气了。
她松开我,掐着小腰儿气恼道:「哼,要不是你赖皮,我会输吗?这几支笔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只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懒得跟你计较罢了。」
小山也来了脾气。
不过这小子从小就会气人,他不见怒色,反倒是嬉皮笑脸的把笔反复的端详,妹滋滋的道:「嘿嘿,这种洋货铅笔就是好看,你看看,五颜六色的,看着心情就好。」
「你……」
小娟儿被气到了,眼巴巴的看着铅笔,使劲儿一跺脚,撅着嘴跑去了屋子一角,跟个受气包似的。
这俩孩子怎么了?
说什么赖皮的,她俩打赌了?
我疑惑的看着谭如意。
她摇摇头,笑了一下道:「这不是马上要开学了吗,春天贪睡,两个孩子赖床不爱起,我怕过段时间开学时,他们会因为贪睡迟到,就给他俩设了一个小奖励。
连续七天,准时来我房间,并且能背出头一天学的古诗的人,将得到我的一份小奖品。一连六天,两个孩子早上都是同时来我房间,可最后一天,小娟儿晚了一点,所以这个小奖品,就给了小山。」
哦,是这样。
我点点头。
角落里的小娟不乐意了,哭唧唧的道:「都怪小山,最后一天的时候,我早早就睡了,准备第二天早早起来,可他一会翻身,一会儿蹬腿儿的,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眼看着天亮了,我实在困的挺不住了,一眨眼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太阳都照屁股了。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耍赖皮,臭小山他想让我晚上睡不着,自己好去得奖品。」
「才不是!」
小山特别委屈的道:「我那根本不是赖皮,我就是单纯的睡不着,我,我怕自己第二天起不来。男子汉大丈夫,我会为了几只铅笔赖皮吗,大不了,我分给你一半就是了嘛,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
「我才不要!东西你摸过了,是臭的!我一会儿让阿姐去给我买新的,样式更好,款式更新,比你那个好看是一百倍。」小娟一甩手,很生气的样子。
小山也急了:「那,那我也让阿姐再给我买一份,你有的我,我也得有。」
「阿姐才不会给你买!」
「就买!」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斗鸡一样,吵得脸红脖子粗。
我和谭如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一笑。
当小孩子可真好,为了几只铅笔,也能吵得不可开交。真希望他们永远保持这份纯真,永远这么单纯开心。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我也不好就这么看着两个孩子吵。
嗓子说不出话,我就走到桌边儿,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砰!」
一声轻响,打断了两个孩子的争吵,他们俩对视一眼,以为我要发火,小娟儿马上笑呵呵的道:「阿姐,我去帮妈妈干活了。」
「我也去!」
小山拉着她的手,两个孩子「呲溜」一下钻出房间。
终究是小孩子,吵着吵着,就吵忘了。
我和谭如意对视一眼,又是摇头一笑。
她利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书本纸笔分别放在两个单肩布包里,布包是粗纺布质地,耐磨又结实,针脚也很是细腻,看的出是下了功夫的。
「谢谢您。」我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她笑了一下道:「红叶,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不是说了吗,咱们是姐妹,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难道这些,都是你说着玩的?。」
「当然不是!」我赶紧摇头。
她温柔一笑,用手拉着我道:「红叶,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前两天我去了趟学校,和新老师们都见过面了,办公室也都看过,学校被重新装潢过,已经焕然一新,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我很开心,终于能实现梦想教书育人了。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困在六年前,一辈子也出不了那个地方,更别说可以站在讲台上做老师了。
你什么也不缺,我想感谢你,一时也找不到方法,就只能做些小事,想办法替你分忧解难了。」
我心里很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无奈嗓子说不出来话,有些话写在纸上,就显得太过苍白了,我反手握住她的手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你身子,好些了吧?」她问。
好多了。
我点点头。
她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跟我道:「红叶,我看小院里,新住进来一个小孩子。这几天,我教小山小娟学习的时候,那个孩子就总喜欢趴在门缝边看。
我有心把他叫进来一起学习,可是我一站起来,那孩子就害怕的跑了。要不……」
「哎呀!」
我一拍大腿。
我怎么把小远方给忘了!
那天让把他领回来后,因为小月的事儿,我急着出门,就把它戏园子里了,后来阿晧找到他,把他领回自己的房间。
那天半夜,他哭唧唧的跑过来,我心里想着他的那个梦,想着怎么给小月报仇,更是忘了安顿他。
宁伯的信里交代了,要让照顾他,或者留在戏班子,或者让他学文识字。这年头,技多不压身,就算让他留在戏班子,也得让他识些字,会看谱子才行。
正好。
过几天小山小娟就去上学了,就让他跟两个皮猴子一起上学好了。
一会儿就去给他弄个书包,再买点纸笔,别让孩子觉得自己差别人的。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安排。」我在纸上写。
「好,就放心了。」谭如意笑着点点头。
我虽然嗓子不舒服,但是有些话,我只写了几笔,她就能猜出意思,所以我们沟通并没有障碍。
我俩一句一句的聊着,聊了很多小山小娟儿的学习问题,很快,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红叶闺女,药熬好了。」
阿妈悄敲敲门,端着一个药碗走进来。我最近一天要喝四次药,不能吃味道重的东西,也不能喝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药味。
现在终于理解,陈道长为什么那么馋酒了。
真希望这身体早点好,好让我也痛痛快快喝一杯……
喝过了药,我和阿妈又和谭如意聊了一会儿,小山小娟儿那两个皮猴就不老实了,一个两个的,巴着小脑袋顺着门边往里看。
小娟儿还在一边不停的跟我使眼神,还做出各种手势,意思我也看明白了,她是让我带她出去买纸笔。
阿妈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哎,这两个孩子,总是这么调皮,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嘞?」
很快的。
等上了学,就会一天一个样。
临山居旁边,隔着一家铺子,就是卖纸笔和各种小玩意的,离着近,买东西也不用我多开口,我便领着两个孩子过去了。
「阿姐,我要这个!」小娟子挑了一只颜色鲜亮的铅笔。
「阿姐,我也要!」小山赶紧也凑了过来。
行吧,那就都买。
我给他俩买了一捆铅笔,又一人买了一个木质文具盒,想到小远方还什么都没有,就给那个孩子也买了一些,还买了一个现成的小书包。
付钱的时候,小山心里不是滋味,小声的嘀咕道:「阿姐,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偏心眼儿?你对我和小娟儿,都没有对外人好,都没给我俩买新书包。」
小娟儿一个暴栗弹他脑门上,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阿姐要对咱们不好。还有谁能对咱们好?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阿姐辛苦赚来的?就你话多!」
「你,你轻点儿,疼!」小山使劲揉着脑袋。
小娟儿哼了一声道:「活该,谁让你说阿姐坏话,下次再让我听到,我还打你!」说罢,她拉着我道:「阿姐,你别听那个小混蛋胡说,阿姐你最好了。」
我被哄的一笑。
天暖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多了起来,街上多了不少卖小玩意的。两个孩子毕竟还小,都眼巴巴的瞅着,反正也没几个钱,他们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们买什么。买完东西又给他俩买了些小零食,哄的两个孩子乐呵呵的。
快到中午了,我来了困乏劲儿,把两个皮猴儿送回去,就去到小远方的房间。
这小孩正在桌子边上玩九连环坐在椅子上解的认认真真的,见我来了,赶紧把九连环放下,抬起头甜甜的叫一声姐姐。
我把买来的新书包和纸笔给他,我比划说,他以后可以和小山小娟一起听谭如意的课,还告诉他,过几天可以一起跟他们去上学。
小孩子乐坏了,拿着书包在地上蹦了好几个圈儿。
「姐姐……」
高兴完以后,小远方攥着书包,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跟姐姐说吗?」我比划。
他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道:「姐姐,我……我又做梦了。」
梦到什么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踌躇了一下,开口道:「姐姐,我以前不经常做梦,可是最近,几乎每隔两天就做一个梦。就在昨天晚上,我又梦到姐姐你了。」
又梦到我什么了……
他看着我,小声的道:「姐姐,这次的梦,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往我做梦,梦里的一切和现实是一样的,可是昨晚……
我梦到的姐姐,竟然是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影子?
「嗯。是这样。」
小远方体谅我嗓子不舒服,就开口慢慢的道:「姐姐,我梦到你站在一处很高的大墙上,有月光从头顶照射下来,穿透你的影子,洒在地面上。
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心里有点害怕,就试着召唤你,可是你根本听不见我喊什么,就这样一直在那站着。」
后来呢?
「后来……」
小远方的眼神中现出一丝惊恐,小声的道:「后来,我梦到有什么东西一闪,那个半透明的影子,就突然不见了。我一害怕就醒了。姐姐,我也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个梦让我好害怕。
姐姐,你最近,不要散着头发了好不好?梦中我看不到你穿什么衣服,但我能看到你是散着头发的,因为有风,风一吹,你的头发会飘动。」
散着头发?
这就不对了,我的头发比较长,又懒得花时间打理,哪怕是晚上睡觉,也喜欢把长发凝成一个宽松的发辫。
我都忘了,有多长时间没散着头发了。
「你确定,梦见的是我吗?」我比划着。
小远方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应该是姐姐,因为,梦里的你,脚上穿了一双花边底,紫加白色的鞋子,我第一次见姐姐的时候,你就是穿的那双鞋子。」
那双鞋子,是曹盈盈买给我的,当时店里的伙计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也就是说,临山县,不止我一个人有那样的鞋子。
所以,小远方梦见的,不一定是我。
不过,他也曾跟我说过,他梦里的所见所闻,用不了多久,就会在现实中出现。不过,和我有一样鞋子的姑娘应该很多,只单凭一个梦,我也做不了什么。
午饭都时候,阿妈做了几样东我爱吃的菜。
我把小远方和谭如意都叫去一起吃饭。
阿妈喜欢孩子看小远方瘦瘦小小的,估计是想起小山小时候了,一直给孩子加肉。
小远方也是乖巧,左一句婆婆,右一句谢谢的,把阿妈哄的很高兴。
吃过了饭,小娟儿帮我端来药。也不知是药劲儿上来,还是吃多了会犯困。用温水漱了口后,我回去房间,一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到傍晚才醒。
一天四碗药,一整眼,又到喝药的时间了……
晚风习习,天边浅云追星辰。
我坐在窗前,随意的拿了一本书,刚翻看了两三页,外院的小厮急匆匆跑来,告诉我说,隔壁近水楼的小海棠来了。
上次,帮她解决了红宝石项链的事后,我也窥探到了很对她心里的秘密。
虽然,我也知道,在她的生魂幻念中,很多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可是,一想到我在幻念中,被她关进漆黑肮脏的地窖里,还被扎花了脸,心里就犯膈应。
有些人,注定不可能做朋友。
正好阿妈过来给我送水果,我就让她帮我告诉小厮,把人回绝走了。
人是回绝了,但是东西却被硬塞进来了。
不大一会儿,小厮抱着一个大罐子跑了回来,说是小海棠留下来。
邱海棠说,这一罐儿,是孙班主秘制的川贝枇杷膏,对喉咙不舒服,嗓子干痒,有很大的疗效。
她还嘱咐我,让我早晚各服一勺,等这罐子吃没了,她就在给我送一罐来。
我对她,本能的很排斥,一提孙班主,我更是打心眼里不舒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已经打发走了,东西如果再送回去,就太明显了。
我点点头,阿妈让小厮把坛子放在桌上,给了他点赏钱,小厮乐呵呵的走了。
吃了点水果,阿妈舅替我铺好了被褥,还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了。
我也很久没和阿妈睡了,赶换衣服躺下。
这一晚,我睡的格外安心。
清早醒来时,阿妈已经起来了,小矮桌上放着一碗煎好的药,还有一碗熬的稀烂的白粥,我试着说了一句话,发现嗓子已经完全不疼了,喉咙略微能发出一点声音,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比什么都说不出来,可强上太多了。
白牧的药,还真管用。
吃过了药,又喝完了白粥,我打开窗子透了一口气儿,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亮桃色的身影,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
「姐,你还起的挺早的。」
曹盈盈走到我的窗下,抬头冲我一笑,原地旋转了半圈,美滋滋的问道:「姐,你看我这身新裙子,好看不?」。
好看。
她的肤色白皙,眉眼里含羞带笑的,这种亮桃色的衣服,别人穿起来显得俗套,她穿在身上,反而是说不出的洋气漂亮。
尤其她新弄了一个发型,头发被弄得卷卷的,穿这种洋气的蓬蓬裙,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
我对她点点头。
她嘿嘿一笑,冲我招了招手道:「姐,既然你醒了,我就不上去楼了,你快下来,陪我出去一趟。」
这娘们又想干什么?
难道是憋了些日子,心情不好又想花钱了?
行吧。
在家憋了两天,除了喝药就是睡觉,也确实闷了。
回身换了件素色的分身袍,又把头发梳成两个简单的发辫儿,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觉得脸色有点苍白,就拿起上回她给我买的口红涂了一层。
别说,有了口红的点缀,整个人真的精神多了。
「姐,你化妆啦?早该这样了,你看,这多好看。」曹盈盈点点头,拉着我笑道:「姐,还有三天,就是威特的生日舞会了。
这么多天,礼服早该做好了,咱俩得赶紧去试试。取完了礼服,咱们在去珠宝铺一趟,买一些漂亮首饰。
新衣服一定要配新首饰才行,我说过,一定要做他生日宴会上最亮的那颗星,可不是随便说说玩儿的。」
是啊,再有三天就是初五了。
今天,是初二了。
小月的婚礼定在初三,如果她没有死,明天,就是她穿上大红喜袍,开开心心出嫁的日子了。
可惜……
一想到小月儿,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这么长时间了,连点凶手的线索都没有,我口口声声说想给她报仇,可是,又什么都做不了。
曹盈盈是个七窍玲珑心。
一看我的神情,就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
她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故意蹬着他不加我,生气的道:「姐,你能不能关心关心我?这几天可给我累坏了,又是忙学校,又是忙乎家里的事,简直都快成一个陀螺了。
今儿可算有了点空闲,我就叭叭的赶紧跑到你这儿来了,你可倒好,愁眉苦脸的,都不正眼看我一眼,我白打扮这么漂亮了。」
她嘟着嘴,半边眉毛轻轻的扬着,又娇又嗔的,逗得我只想笑。
「行,我关心你。」我拿手指头轻轻的戳她一下,笑道:「几天不见,现在可不能随便叫你名字了,现在的你,可是县长千金了,我是不是,得说声恭喜呀?」
「哎呀,姐!」
她嘿嘿一笑,拉着我道:「那是对外的身份,咱姐俩分那么清干什么?我现在就是古代皇帝老儿的女儿,你不也是我姐吗?
行了,你这嗓子才刚好,还是少说点话吧,今儿你就听我说吧。」拉着我,一边轻快的往外走,一边开始讲学校的事。
赵家垮台,曹家上位。
她学校的事儿,也就跟着顺风顺水了。
短短几天,前来报名的学生络绎不绝,幸亏她提前有所准备,学校场地也够大。要不然,一准抓瞎。
她爱说,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住。
谁家后院起火,谁家姑娘偷人,谁家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路上,我成了完美的八卦收听机。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闹市,很快来到了格子洋装行。
曹盈盈现在是县长千金了,自然比之前派头还要足,连通报都用,离得远远的,门童小厮就迎了过来,左一句姑奶奶,右一句姑奶奶的,把我们领去了二楼。
古尼今天不太忙,正坐在里间喝茶。一见我们,他就礼貌的站起身。
曹盈盈笑道:「古尼大师,我们之前定制的衣服,做好了吗?」
「昨天就做好了。」
古尼礼貌了:「两件衣服的成品,比想象中更加完美。不过因为料子都比较昂贵,折叠起来久了会让面料起皱,从而影响穿着的效果,所以我都挂在里间了。」
「是吗,快带我看看去。」一听衣服做好了,曹盈盈的眼睛就亮了。
古尼点头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曹盈盈就拉着我往里间走。
天气暖了,可是里间依旧是凉飕飕飕,走到一半时,我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原来放白骨架子的地方,现在放了几个木质的架子,平平整整的撑着几件衣服。
那个地方会钻进来一些光影,再加上有穿堂风,猛的一看,那几件衣服就跟自己会动一样。
古尼这个地方,总是让我觉得不舒服。
「姐,你看什么呢?快走啊。」曹盈盈拉了我一把。
「哦哦。」我点点头,收回目光,跟着她来到里面大镜子前面。
曹盈盈的新礼服,是一件轻粉色的蛋糕蓬蓬裙。
这个粉,不俗不媚,颜色很是讨喜。
衣服是方领收腰的款式。从腰线往下,是一层一层铺展开的欧根纱,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不但不臃肿,反而衬托着腰线很细。若是盘上一个波波头,从上往下看,像是一朵盛开的粉色牡丹花,贵气逼人,力压群芳。
好漂亮。
曹盈盈一向喜欢张扬美艳的东西,古尼将遮衣服的衬帘一扯下,在看到礼服裙的一刹那,她眼睛就笑成了一条新月。
「好看,真是太好看了。不愧是从国外回来的顶级大师,说得出来的衣服就是与众不同。这也太好看了!」她稀罕的摸了摸裙边,又碰了碰肩膀上的花边。
以前那个位置是蝴蝶结,后来被她改成这样的花样,和方形的领口搭配起来,果然更加好看了。
「姐,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穿上它了。对了古尼大师,你这儿有高一点的鞋子吗?你做的这件衣服实在是太好看了,我现在就想试试。」
「有的,您稍等,我这就去帮你拿鞋子。」
古尼一点头,转身往走廊外面走,不一会儿,就取回来一双细跟,上面缀着亮石头的高跟鞋。
曹盈盈接过鞋子,眼睛星亮的道:「古尼大师,你这鞋子也好漂亮,颜色跟礼服也正好搭配,是店里的卖品吗?」
古尼笑道:「不是卖品,这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纪念品,仅此一双,面上根本无法买到。我看尺码跟太太相近,就给您拿过来了,如果您喜欢,这鞋子就送您了。」
「那,那怎么好意思呢?既然是纪念品,一定价值不菲吧,要不你就当我买的,我把钱付给您?」。
「那倒不用。太太能来我这儿捧场,就是给我最大的抬爱了。一点小小心意,实在不成敬意,您就收着吧,再多推脱,倒显得我不真诚了。」
古尼笑着把礼服从木架上摘下,放到了后面。
曹盈盈也确实喜欢那双鞋子,就点点头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礼服穿脱繁琐,一个人穿不上,我就跟着她去了帐帘后面,一番折腾后,总算把礼服穿好了。
「这,是我吗……」
曹盈盈站在大镜子前愣了半天。
礼服挂着就已经很惊艳了,穿在身上更是好看,衣服的针脚包边的做的都十分精细,简直跟一件艺术品一样。
她左转转,右转转,满意的不得了。
「一会儿我就去重新弄个发型,再买一套能配上这衣服的首饰。」美滋滋的看了一会儿,她像想起什么一样的道:「对了古尼,我姐的那件衣服呢?」
「在这里。」古尼退后几步,扯着一处布角,面带微笑的使劲儿一拽。
「唰……」
淡灰色的布料滑开,露出了里面一件立领紧身的洋装袍。
这是一套中洋结合的小洋装。
上半身是中式盘扣,下半身是鱼尾式的散摆,精致的裙摆上,每隔半寸就镶嵌了一小串亮珠子,盘扣也是用珠子点缀的。
细节精细,遥相呼应。
尤其是洋装上的绣工。
朵朵花苞争相在放,每一片花叶似乎都能看出纹理来,光是这些花面儿的料子,没有半个月,都不可能完成,市面上这样的成品料子,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这精致的做工和款式,当真无愧的,又是一件艺术品。
「姐,你这件也太好看了。款式样式花纹都很适合你,快快,姐 你快试试。」曹盈盈比我兴奋,催促着让我去后面试试新礼服。
这礼服的样式我也很喜欢。
但是这颜色……
我真是特别犯膈应。
不错,就是霞红色的。
因为采花大盗的事儿,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敢穿这个颜色了。
但是我和曹盈盈过来量尺码的时候,采花大盗的事儿毕竟没有现在严重,我虽然心里膈应,却也说不出什么。
点点头,我拿了礼服去后面。
这件礼服看着繁琐,但是穿起来非常简单,不用帮忙就能穿好,简单的整理一下,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姐,你这……」曹盈盈的眼睛都直了,她一把拉住我,极其兴奋的把我拉倒镜子前:「姐,你以后,真的得穿一些亮色的衣服了,你快看看,这哪里是你呀!」
我素色的衣服比较多,偶尔有几件亮色,都是宽松的分体袍子,这件礼服是紧身收腰款,肩膀和胯部,都非常的合体,再加上独特的设计,和特殊的颜色,穿在身上,就显的肤色异常的嫩白,确实是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
曹盈盈捏了一把腰身,有点不满意的道:「古尼,你快来我看看,这衣服倒是挺好看的,就是这里好像有点肥了吧……」。
这倒不怨古尼。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儿太多,我连续昏迷了几天,不吃不喝的,自然会瘦上一些。
其实,衣服也肥不了多少,我习惯穿宽松款式,腰身太紧了,走起路来还要吸着气,太累。
「古尼大师?」曹盈盈嘀咕了半天,也没见回应,回头一看,发现古尼正痴痴的镜子,眼神微微眯着,很是痴迷的模样。
这眼神……
莫名的,我又是觉得十分熟悉。
「古尼大师?」曹盈盈加大了一点音量。
「哦,咳……。」他这才反应过来,手握空拳,放在唇上轻咳一声,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这位小姐的骨骼太过标准,这件礼服,被她穿的太好看了,所以我才一时呆住了。」
曹盈盈嘿嘿笑,赞同的道:「那当然了,我姐可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不过古尼,这衣服的腰身好像不合适……」
「哦,我看看。」
他一点头,凑近了看了一眼,解释道:「下腰线的位置,如果太紧身,行动起来会影响裙裙的效果,不过这里确实有一些肥了,我这就修改一下。」
说着,他回身从旁边的格子架里拿出一个小箱子。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红木箱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拿出来,我的眼皮就跳了一下。
下意识的,我就侧过头,有意无意的看着那口箱子。
箱子表面很光滑,红木平面上一点划痕都没有,四角更是被包了银丝边,中间有提手,还有一个暗锁。看起来,不像是装工具的箱子,反倒是像保存着宝贝的盒子。
也难怪。
做什么吆喝什么。
古尼是裁缝大师,自然对尺子工具十分在意,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的同时,我眼睛一热,竟然发现从箱子里窜出一股黑气,直腾腾蹿进他眉心。
在看他眉心,原本就发红的凹陷处,隐隐的笼罩了一层黑色。
我虽然没跟陈道长学过看相。
但是这种简单的面相,我耳熏目染,也知道一些。
印堂发黑,两边太阳穴凹陷,此乃是大凶之兆。再加上,他眉心凹陷,本就是天庭不满之兆,天庭乃福瑞之根本,福瑞不足,被阴凶之气笼罩。三天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这个古尼大师,怕是要倒大霉了。
奇怪,一个工具箱里,怎么会窜出这么强的阴气呢?
「咔嚓……」
红木箱子被完全打开,转轴处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动,我顺势往里看了一眼。
这箱子打开后,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是一些扣子、珍珠、碎花边等一些装饰物,下层是一些宽窄不一的尺子。
古尼在下层取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竹尺,又拿了一只细铅笔,走过来为我量尺寸。
可能是是觉得,竹尺不太合手,他又在上层翻动了一会,找出一卷儿软尺来,可就是这么一翻动,我的心一下子就掉了起来。
我在箱子的上层,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束头发的红色的绢花,不大不小,颜色鲜艳夺目。
这卷花我太熟悉了。
这是不久之前,我和曹盈盈逛街时,我在一家杂货铺挑了半天,买给小月的。
那天晚上,我见小月最后一面时,她梳了两只长辫子,发尾就带了这一对绢花。一对布绢花,临山县的杂货铺里,每天不知卖出多少对儿,可这对儿不一样。
小月结婚是喜事儿。
绢花虽然是从杂货铺买的,可我多了个心思,在花瓣上剪出了一些绒边,风一吹,那些绒边会微微颤动,离远了一看,花瓣就跟真的一样。
古尼箱子里的那一支绢花,花瓣刚好都被卷出了绒边。
那天,我和小月互情,很多记细节,我都记得非常清楚。
被黑衣人捂晕时,她发辫没散开。
被那个采花大盗抱起时,她的头发依然没散开,但是等到找到她尸体时,她的一边头发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那是一处无人的高墙小巷,又是个死胡同,不会有人无聊到去捡尸体身上的东西,除非……
我沉下心,仔细去看古尼。
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嘴型。
像,确实是有点像,可是,又不完全像。
虽然隔着面具,但我记得清楚。
那个人的眼角微微上挑,一看就是很轻挑的样子。
可是古尼的眼角是平的,冷眼一看,很是忠厚老实。
他的嘴型倒是有点像。
可是,肤色又不一样,那个人的肤色很暗,可是古尼略白。
「红叶小姐,麻烦你伸一下手臂。」古尼展开软尺,对我轻轻一笑。
他这一笑,我的心都沉了。
「小妹妹,我送你吧……」
记忆里的画面和眼前的人相互重叠,慢慢的汇聚成一体。
两个人笑起来,竟然特别的像。
可是,五官和肤色,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红叶小姐?」古尼又唤了我一声。
「哦,好。」我缓过神儿来,点点头,听话的展起了双臂。
李乾芝跟我说过。
采花大盗极为狡诈,不但作案手法凶残,而且心思缜密,他在临山县杀了这么多人,可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古尼是从国外回来了的大师,虽然回来没多久,但在临山县的威望很高,虽然我知道那个绢花是小月的,可是别人不知道。
无凭无据的,我要是现在指认他,太过唐突了。
铺天盖地的贴出画像,已经打草惊蛇了,我绝不能贸然开口,否则……
可是。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呢?
小月死的那么惨,我不可能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红叶小姐,你的骨型简直太完美了!」
古尼拿着软尺,正弯身低头的量的尺码,眼神专注,表情认真。
我看着面前的大镜子,又看看曹盈盈。
隐约发现了异常。
我的这件衣服虽然漂亮,穿起来也算是惊艳,但曹盈盈皮肤白皙,穿着那件新礼服也是十分好看,可是古尼看她的眼神,和看我完全不一样。
还有……
上次古尼想让我替他试衣服,可是曹盈盈进来了以后,他便绝口不提试衣服的事儿。而且他嘴里一直强调着骨型……
在联想到他那具白骨架子。
采花大盗,霞红色,怪异的眼神……
不对,绝对不对!
「姐,你走什么神儿啊?古尼大师在跟你说话呢。」曹盈盈突然推了推我肩膀。
「哦。」
我回过神儿来,轻笑一声道:「哦,这衣服太好看了,我刚才就在想要配什么首饰,所以有点愣神了,怎么,要我做什么吗?」
「没什么。」曹盈盈道:「尺寸已经量完了,古尼大师让你把衣服脱下来,要帮你改呢。」
「哦。」我应了一声,回去后面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这功夫,古尼已经将曹盈盈的礼服包好了。
礼服已经成型,修改起来非常麻烦,古尼变做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我的腰线处加了一条不同颜色的腰带,一来,可以调节腰线的松紧,二来给单调的衣服加了些色彩,也是画龙点睛之笔。
他箱子里有现成的边角料,只要简单加工,缀上几颗珍珠就好。他就把我们引到了外面小间,让我等一小会儿,等珍珠弄好了,衣服就可以拿走。
我们坐下后,门童很快帮我们上了茶。古尼也拿着红木箱去了外间,刚把箱子放在桌上,的眼睛一热,又看到一股阴气从箱里窜出,聚到他的眉心。
红木箱子里装了什么?
借着他低头,认真修剪布边的时候,我仔细的去看箱子,这就发现,其实这箱子不止两层,在第下层的下沿处,还有一个小暗格,那些丝丝缕缕的黑气,就是从暗格里冒出来的。
凝神静气,视线逐渐穿透暗格。
里面漆黑一片,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好强的阴气。
里面,究竟放着什么呢……
「姐,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要是实在不舒服,搭配的珠宝就先别买了,反正还有好几天呢,等你好一些咱们再逛也行。 」曹盈盈轻轻推我一下。
「哦,不用。」
我今天走神的次数确实太多了,确实有点不像话了。
「姐,真的没事?要是不舒服你就说,千万别硬扛着,买东西虽然重要,可是身子骨更重要。」
「我真没事儿,就是些许日子没唱戏了,心里惦记,就略微有点走神了。」
「嗨,我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这事儿呀。」
她笑道:「这个好办,下个月的今天,就是我爸的寿辰,每年寿辰他都会请些要好的人来家里听堂会,今年更是要大办。
每年的戏班子都是外聘的,可是今年不一样,曹家有自己的戏班子了,临山县居更是有了你,只要你一出场,排面儿就不用多说了。
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也别太操劳了。既然心里实在是想唱戏,不如就帮忙研究一下我爸的寿辰曲子,顺便选个你拿手的,或者像以前似的,胡乱编一段热闹点点也行。
反正还有一个月时间呢,到时候你嗓子早好了,灯台一亮相,肯定又是名震八方。」
「有点不妥吧,曹老爷身份不一样了,他的寿辰的曲目,应该由我师父来研究,我对梨园中各路堂会的讲究说法一点都不熟悉,弄错了怎么办……」
「哎呀,姐!」她嗔道:「什么妥不妥的?你怎么有点死脑筋呢。让你帮忙去研究,不是让你拍板定夺,大体拿主意的,当然还是张班主,你就挑个喜欢的戏谱子就行。
你没看出,我这是给你找活呢吗,你心里有个别的惦记的事儿,可能就不惦记着上台子的事了。」
额……
那行吧。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
配裙子的腰带是半成品,古尼的速度很快,我和曹盈盈才喝了半杯茶,他就已经把腰带做好了。
「姐,你要不要再试试?」
我摇摇头道:「不了,我相信古尼大师的手艺,有了这条点睛之笔的腰带,裙子一定更漂亮,帮我包起来就好。」
「好。」古尼点点头,叫了两个门童,帮忙整齐的将礼服包好,放进一只大盒子里。
礼服的面料特殊且昂贵,不能久放于盒中,曹盈盈就把跟班小李叫了过来,将两只大盒子先送去临山居。
「好的小姐,我这就让人去办。」小李接过礼盒,转身吩咐给了几个稳妥的小跟班。
有些日子没见,小李竟然胖了一些,头发整齐的梳理成时髦模样,连衣服也变得鲜亮一些,尤其是袖口,还能看到里面隐藏的红色袖边呢。
见我看他,小李嘿嘿的笑道:「红叶小姐,你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曹盈盈那边哼了一声道:「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大男人,被看了两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成了亲,有了娘子?反而变得腼腆了不成,那我们看了你少块肉?」
「没有没有。」小李赶紧摇头:「没有的事,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曹盈盈是存心逗他,见他紧张,便扑哧一笑。
「小李,成亲了?」
「对啊,今儿是成婚第三天,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呢。」曹盈盈点点头。漂亮的小眼睛咕噜噜一转,她凑近我耳边,小声的笑问:「姐,你猜,小李娶的新娘子是谁?友情提示一下,你见过,而且还是你认识的哟……」
我认识的……
难道是那个老师?
「不错!」她笑着点点头:「就是那个女人。」
那可真是有缘分。
兜兜转转,跨越六年时光,他们两个终究走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年龄相当,棋逢对手,不再有纠结,也无意再去思考未来,这么快就成亲了。
真好。
想不到阴差阳错,从六年前救回来一些人,同时,也成就了一些人。
这算是这段时间,听到的一个好消息了吧。
盈盈还要买珠宝呢。
取完了礼服,付过了余款,她就拉着我开始逛首饰铺。
春天到了。
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们,衣着也跟着变得单薄起来,首饰铺的款式也都多了起来,可是曹盈盈有了一件完美的礼服,对首饰的要求也更加挑剔起来。
一连走了好几个铺子,也试带了不少,可就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盈盈,刚才那个描金镯我觉得挺好的。」我身子伤到了根本,没调理好之前,路走久了就特别虚。
跟着她走一上午,我走的腿都发麻了。
「丑,太丑了!金灿灿的一坨,不是蝴蝶就是繁花的,简直俗气至极,这么大的临山县,难道就找不到一件像样的珠宝首饰吗?」她气得直跺脚。
我想了想,对她道:「要不,咱们去看看珍珠吧。你的那件礼服腰线上有一圈小珍珠,如果配一些珍珠首饰,我觉得会更优雅吧。」
「对啊。」
她眼前一亮,拉着我胳膊,喜色道:「姐,你说的对。我真是有点急了,觉得礼服上有一圈金边,我就一门心思是往黄金首饰上看。倒是忘了,还有些是珍珠装缀。
行,咱们不看玉器和金首饰了,走,咱们去万盛洋货行。放眼整个临山县,珍珠,还得是万盛洋货铺的最好。
昨天威特回来了,他这次出门的时间挺长,一定带回了不少好东西。走吧姐,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昨天?
你那个威特可不是昨天回来的。
曹盈盈的力道很大,拉着我就往马车上拽,恨不得长了一对翅膀飞过去。
马车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万盛洋货铺。
「呼……」
曹盈盈扯开马车帘子,先一步下了马车,拉着我刚想往洋货行里走,就听街角处传来噼里啪啦一阵马蹄声,为首那人身材魁梧,一身褐黄色制装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匪气。
王德望。
自从上次曹盈盈出事,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王德望了。
他还是是老样子,没见胖也不见瘦。不苟言笑时,自带一脸的凶相,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疾驰而来,莫名的让人心思难安。
曹盈盈厌恶的略微一皱,不过那表情转瞬即逝。她动作太快了,若不是我用眼角一直瞄着她,根本发现不了。
「老公……」她咧嘴一笑,往前迎了两步道:「死相,早上让你陪我出来逛街买东西。你偏说队里有事忙不开,怎么,后悔啦?过来找我赔罪了?」
「吁……」
王德望将马勒住,翻身跳下马背,拦住曹盈盈的肩膀,又看着我点头道:「红叶小姐也在,许久不见。气色好了不少呢。」
我这气色都快糟透了,天天要灌四碗药,都快成药篓子了。
不过人家随口一夸,自然不必太认真,我便笑着点点,与他客套了几句。
「老公,你是出特意过来陪我逛街的吗?」曹盈盈问。
王德望笑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句什么。
曹盈盈听完后 脸色一下就变了:「不说什么!现在就过去了?」
王德望点点头。
「奶奶的,太岁头上想动土,我看这小蹄子是活腻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现在就回去,看看她是怎么搬进来的!」
曹盈盈气坏了,转头对我道:「姐,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儿,就先不去买首饰了,我先让小李送你回临山居。等明个有空,我再过来找你。」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这离临山居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不行。「她嗔道:」最近有点乱,我把你领出来,必须得全须全枝儿的送回去,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李小四怕是能把天捅个窟窿,还是让小李送你回去吧。」
看她火急火燎,眉竖眼睁的生气模样,家里的事应该出的不小,我不想给她再添乱,点点头说了句好。
小李留下,曹盈盈转身上了马车,跟着王德望快马加鞭的走了。
她嗓门大,老公又带个一帮穿制装拿火匣子的队兵,引了不少人围看,我也再这边儿做停留,大步往临山居走。
「红叶……」
刚走了两步,我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转头去看,身后是热闹的街市,行人来来往往,小摊主高声吆喝。
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难道是我幻听了?
「小李哥,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我问。
「听到了。」他很认真的点点头。
「你听到什么了?」
「噢……」
他伸手挠挠头,老实的道:「我听到前面铺在喊油花糕五个钱一斤,还听到那边卖酒的高声吆喝竹叶青,还有我听道……」
「停!」我打断他,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好笑有好气的问道:「我是问你听到有人喊我了没有?
「这个……」他仔细的听了听,摇摇头道:「没听到。」
我一阵无语。
算了,这人性格一向如憨,我跟他计较什么。
「红叶……」
刚走了两步,我又听到有人喊了。
这一次我听得十分清楚,声音是从侧面,门书铺的石狮子后面传出来的。
「谁!」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不等我开口,小李先大喝了一声。
随着一声轻笑,一个男子,笑着从石狮子后面跳出来。
「红叶,这才多久不见,你想没想我呀?。」
这人穿着一身淡灰色分身卦,头发剃得很短,眼睛黝黑锃亮,虽然一身风尘仆仆,却掩不住他脸上灿烂的笑意。
这是……
怀义二哥!
「二哥!」我心里一喜。
这段时间不见,我还真想他了。
可是二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红叶,你嗓子怎么了?刚一回临山县我就听说你歇戏了,本来也没当回事儿,可你这嗓子……
快跟二哥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人坑害你了?那人是谁,你跟二哥说,二哥这就跺了他,为你报仇!」
怀仁二哥怒目圆睁的,两只拳头紧紧攥着,等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可见是真生气了。
我赶紧拉着他道:「二哥,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回临山居吧,等你坐下来喝口茶,我再慢慢跟你说。师父,师娘前几天还说想你呢,看你回来,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我说你这嗓子……」
怀义二哥还想说什么,我对他笑了一下道:「二哥,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的嗓子这没事,只是一点血伤,能医好的。
白牧已经给我去找药了,还有几天就回来了,快走吧,咱们回临山居吧,他们看到你一定挺高兴。」
我把二哥拽到戏园子门口,回身对小李哥点点头,他会意的离开。
二哥平日在戏园子里人缘就好。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临山居就像少了很多乐趣一样。现在一回来,戏园子仿佛一下就热闹起来。
「二少东家回来啦!」
「哎呀,怀义大侄子回来了!吃了没?卷子给你煮面条吃?」
「二师兄,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了……」
一路走去。
穿过院落,绕过回廊。
但凡有人远远的看见他,马上就会扬起一番笑脸。
二哥礼貌的一点头,很快便来到了师父师娘的小院。
才过晌午,戏园子正是休沐时光,往常的这个时候,师父师娘连带着陈道长他们,都会坐在院落中的小圆桌上聊天吃饭。
怎么今儿小院里静悄悄的?
不但是我师父师娘的窗子关着,就连陈老道的房门也关着。
有几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成帮结伙的,出去遛弯儿去了?
不能啊。
哪有午饭时间出去遛弯儿的,不吃饱了饭,哪来力气遛弯。
「没准儿,他们去前院处理什么事儿了吧。红叶,这次出去,我把你交代我的事儿给办了,我先把东西放屋里,出来慢慢跟你说。」
二哥的房间离得很近。
我坐在院儿中间的石凳上等了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壶新茶出来了。
他换了衣服,也简单洗漱过,整个人看的神清气爽的。
「来,喝点水润润喉。」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我面前,言道:「这是我从外地带回来的干菊茶,很是润肺清喉。你嗓子不舒服,平时要多喝水,一会儿我给你带一包回去,让小月泡给你。」
「二哥,小月她……」
「小月怎么了?」怀义二哥一愣。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真是发生太多事儿了。我叹了一声「二哥,小月没了。」
「什么!」二哥噌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的道:「没了?豪豪大活人怎么没了呢?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好。
我慢慢的和他讲起最近的事情。
因为嗓子不舒服,说一会儿,我就得喝两口水。二哥带回来的茶确实不错,清清凉凉的,润一口,嗓子很舒服,可是再好的茶也治不了心病。将事情说完后,我感觉心口十分堵闷。
自家妹妹被人害了。
到现在凶手都没抓住,我这个姐姐真是白当了。
「这个混账王八羔子!」二哥气骂道:「有朝一日要是让我抓住他,我一定亲手做了他的劣根,然后我再卸了他的四肢,剥去衣服,挂到高墙头上示众去!」
我又叹了一声。
二哥见我情绪不太好,便安慰道:「红叶,你身子也不好,还是别过多忧虑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始终相信天道好轮回,那恶人虽然现在逍遥在法网之外,但我消息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受到报应的。」
「嗯。」
我点点头。
二哥又询问了我师父师娘的身体状况,得知现在曹家已在临山县上位后,也忍不住感慨,真是风水轮回,这才多长时间,曹家就做从烟溪镇攀到了临山县。
曹县长是个有野心的人,临山县虽大,怕也困不住他的野心,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有新的征程吧。
不过,那些都只是后话了。
我们只是唱戏的,能在临山居待一天,就赚一天的钱,那些事事纷纷,能少管就少管。这年头,今天的新秀,可能就是明天的败寇,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事。
「对了……」二哥从袖兜里拿出几页纸张递给我,我拿起一看,是两个石碑的买卖契,还有一张口录,口录上写着李婶搬离的日期,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签名和红手印。
二哥开口:「这是我走之前,你让我办的事。回来之前,我便去了李家村,替你仔细的打听了一番……」
他喝了一口茶,这就跟我讲解起来。
原来,事情,和我听到的并不一样。
那个李婶说,在我出事的前几天,李乾芝一家子就出事了,李乾芝让水里的石头刮花了脸,可是,李家村的那些人却说,这个李婶,早在我出世前的七八天前,就搬离村子了。
因为他是搬到有钱的亲戚家,走的时候还风光大半了一场,村里好些人去她家吃了席面,纸上那些签名和红手印,就是去他家吃席的人写的证明。
至于李乾芝的父母,他们确实是去世。
不过……
二哥打听到,他的父母并不是掉在河里淹死的,而是误食了一种河鱼,中毒死了。而那天,恰巧李乾芝没在家,所以,他就捡回来了一条命。
那两页纸,是棺材铺的账目底页。
虽然没有写是谁买的,但是二哥帮我问了,买石碑的人额外花钱,把石碑的字上渡了水漆刻字。
碑上的名字,正是李乾芝的父母。
在看日期,正是李婶离开后的第三天。
也就是说,李婶离村之前,李乾芝一家还没出事,所以,她跟我有鼻子有眼儿的说的那些……
全都是假的?
这就尴尬了……
以前在白水村的时候, 我也经常会碰到李婶儿,她并不是一个爱传瞎话的人,怎么离开了李家村,反而变了呢……
我沉默着没说话,二哥便又道:「因为事情关系重大,我从棺材铺,花钱买了这两页账之后,又特意找到了李家的坟地。
那坟地上,确实只有两个坟丘,而且石碑上确实刷着水漆,落款的名字,也正写着李家乾芝敬上。」
这样一来,我又有点乱了。
兜兜转转这么久,竟然是李婶给我出了一个乌龙。
不过,就算李婶跟我说的都是假的,李乾芝依旧也是不对劲儿。
性格。就说性格。
曾经的李乾芝,可不会如现在一样杀伐果敢,崩死个人,就像弄死个小鸡子一样。一个人就算受到了再大的变故,本心可不会改变。
可他,根本就不是李家村的那个李乾芝了。
阿晧可以穿上那个小女孩的皮,且这么长时间了,那副皮囊依旧水嫩嫩的。
妖,有妖的办法。
谁知道李乾芝 会不会是像阿晧一样呢……
「红叶?」见我半天没说话,二哥轻轻地唤了我一声。
「嗯。」我点点头。他便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小珠子串成的手链,递给我道:「出门一趟,总想给你们带点什么。
爸妈的礼物好卖,大哥的东西也好买。唯独是你,我逛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给你买点什么,恰好碰到了这条手链。
我记得你有一个红色带珍珠的耳环,一直都挺喜欢的,这珠串的颜色,和你那耳环还挺配,这东西据说是红玛瑙的,这么匀称精细的玛瑙珠子比较少见。我看,正好你也没有搭配的首饰,哥便给你淘了回来,看看喜欢不?」
「这……」我把玛瑙串拿了起来,珠串颗颗圆润,入手微凉,一看就是好东西。
可是这东西不便宜吧?
二哥嘿嘿笑道:「东西贵贱不要紧,主要是一份心意,你叫了我这么长时间哥,我也没给你买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个,就当是改口费了吧,以后嫁人了,也算是有点压箱底陪嫁的东西。」
他想的倒挺远,现在都开始给我准备嫁妆了。
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行,既然是嫁妆,那我就收着了。」
我笑着把手链戴上,对他道:「等我嫁人那天,金手镯,银手镯的什么的全都不带,我带二哥给我的这条链子。」
二哥被我逗的笑。
茶还是热的,我和二哥便在院子里聊了起来,听他跟我讲了些这趟出门的趣事,一些地方的风土民情,还有路上遇到的小惊险。
这趟出去,总体还算顺利,不过他竟然遇到了土匪。
好在他懂得隐忍,没像往常一样冲动,伏地做小的,那些土匪也没为难他。
就这样聊着聊着,一壶茶也喝完了。
也是这时候,师父师娘他们也回来了。
「怀义!」一看到怀义二哥,师娘眼睛就亮了,她三两步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二哥,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父和大哥也走近,大家聚在一起,都很高兴。
陈道长在后面笑呵呵的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二侄子,你出去这么久,给没给咱们带点东西回来呀?比如带点当地的土特产什么的。」
二哥哈哈一笑道:「当然带了,我给大家都带了东西,尤其是给您,我特意带了特殊的东西,您看到了肯定会喜欢。」
「是吗,是什么,快拿出来,让老道我看看。」陈道长眼睛都亮了。
二哥便跑回屋去,拿了一个包裹出来。
他给师父买了一根老参,给师娘买了两瓶最新款式的雪花膏。给大哥买了一身衣服,轮到陈老道士,他嘿嘿一笑,从包裹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布包。
「陈师父,这是给您的。」他将布包递给陈道长。
陈老道拿在手里晃了晃,发现里面似乎是液体,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下子的就裂开了。
「嘿呦,老张头,你瞅瞅,还得是我二侄子,就是明白老道我最需要什么?哪像是你呀?了,留着那坛子好酒,藏着掖着的,就是不给我喝。哼,这回我还不要了呢!」
他笑得合不拢嘴,美滋滋的将小包放在石桌上,一层一层的打开,发现里面是个小葫芦时,笑的就更加灿烂了。
「嘿嘿嘿嘿,这东西好,这东西我喜欢!」他宝贝似的握在手里,轻轻的把葫芦口扭松,没舍得先喝,而是把鼻子凑过去,轻轻的闻了一下。
「咦……」
只闻一下,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对。
不可置信的又凑过去闻了闻,脸色就彻底垮了下来:「不这,这,怎么这么腥呢?」
二哥忍着笑,在旁边点点头道:「当然腥了,不行就不新鲜了。陈师父,这可是最正宗的黑狗血,主人家放血的时候我还看了,确实是黑狗,整个身上,连眼皮儿带脚爪,一丝一毫的黑毛都没有,难得着勒!」
什么……
陈道长一愣,看了一眼小葫芦,飞快的把葫芦口打开。
清风吹过。
浓重的血腥气从葫芦中散起出。
「这,这……」
陈道长的当即垮了下来,跺着脚气恼道:「嗷呦你这孩子,千里迢迢的,就不会带点有用的东西吗?黑狗血啥时候弄不到,临山县又不是没有,你你你……哎!」
气呼呼的把葫芦口扭上,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师父师娘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哥二哥也跟着一起笑。
这个陈道长,真是嗜酒如命,这老顽童的性格,也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喜笑颜开的呢,转眼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笑够了,二哥也不在逗他了,干净从包裹里面拿出了一个很大的罐子,讨好的跑去道长旁边道:「陈师父,你别生气呀,我只说给你带了特殊的东西,可又没说只带了一样。既然那份东西你不喜欢,要不,您看看这个?」
那大罐子用布包包着,只露着一个拴着红布的罐子口,灌口旁边还封了一圈土泥,我站的挺远,可依然闻到了酒香。
陈道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一把抢过罐子,凑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可能是想到刚才被捉弄了,他又刻意板起脸,点点头,傲娇的道:「这还像是个正经孩子办的事儿!」
「哈哈哈……」
大哥二哥又是跟着一笑。
礼物分完了,小院儿的气氛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二哥性子乖张,有他的地方,总是少不了欢声笑语,他这一回来,我感觉压抑了不少天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对了爸妈,你们刚才去哪儿了?」二哥回屋里去续了新茶,给师父师娘,陈道长他们各倒了一杯。
师父喝了一口道:「没事,两条院外的一家当铺出了事儿,说是每到三更,就能听到铺子里有小声的讲话声。主人家吓坏了,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咱们,就让咱们过去帮着看一眼。」
「讲话声?那是怎么回事儿?是惹上了什么厉害的妖吗?」二哥问。
陈道长美滋滋的抚着坛子,随口道:「嗨,哪里是厉害的妖,就是几只鼠精,成了气候想要吓唬人,趁乱吸人阳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阿爸和阿娘大哥一起唱了调子,你陈师父我又给那家放了几张符纸,事情就决了。」
二哥点点头,又聊了一些这趟出门的的事,门口便急颠颠跑来了一个小厮。
他禀报说:「班主,隔壁近水楼的邱海棠姑娘来了,人现在就在门口呢,说是找班主有事。」
小海棠?
她找我师父干什么?
难道是想见我,被我挡住了,就来了个迂回战术,开始找我师父了?
邱海棠毕竟是近水楼的腕儿,找我,我可以用身子不舒服来推脱,可我师父是临山居的班主,他如果推脱不见,难免会被有心人散出谣言,说临山居因为后台的硬,有拿腔拿调的,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曹家才刚上位。
正是树立口碑,笼络人心的时候,临山居的是曹家的地方,我们算是曹家的人,现在这时候,还是别帮曹家添乱了。
师父这就起身道:「那快请进吧,红叶,你也跟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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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2-01 17:49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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