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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叫姐姐

所属系列:在寥寥星河中

叫姐姐

在寥寥星河中

白城是西南地区的小城市。

一年里,总是有二分之一的时间在下雨,空气潮湿,拧一把衣角就能攥出水来。

此时正是雨季,绵密的雨丝肆意下落。

雨幕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他没有打伞,浓密乌黑的发已被浸湿,紧贴在瓷白的肌肤上,水珠顺着颌角下滑,混合着雨滴,悄然坠落至镌刻姓名的石板上。

他身上穿的纯黑小西装,是廖星早上为他挑选的,而此时,已然湿透。

廖星打着伞,站在远处看着墓碑。

那里装着她的母亲和小男孩父亲的骨灰,但好笑的是,她和这个雨中的小男孩没有一丝亲缘关系。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被迫成为姐弟,然后又被迫,成了对方唯一的亲人。

所以生活有些时候远比故事精彩,虽然有些时候精彩过了头。

但没关系,这都和廖星无关,她只需要完成她的任务。

雨势渐大,江茗还是站在那儿,背脊挺直,凝视着墓碑。

依照偶像剧的习惯,她现在应该陪着江茗一起打伞,或者一起淋雨,再来两句感人肺腑的真情流露最佳。

可廖星实在是没心情。

虽说这个任务世界勉强算得上偶像剧,可她又不是女主,就应该安安静静地缩着。

她可不想淋雨。

太丑了。

至于淋成落汤鸡颜值依然抗打,那是男女主的 buff,和她这个外来入侵人员没有半分关系,保不准这个世界的天道一个不高兴,一道雷劈死她也有可能。

廖星正发着呆,一道白色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巧了,说女主女主到。

干净漂亮的小女孩,约摸十岁,有着湿漉漉的杏眼。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外套白色小斗篷,举着一把天蓝色的大伞,笨拙地替江茗遮雨。

二人仿佛自带特效,直径两米都闪着光,廖星觉得自己实在是碍眼。

她试探地看向江茗,小少年还是站着,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小女孩明明与他在同一把伞下,他们的衣角几乎相碰。

可江茗似乎是罩上了一层坚硬的壳子,困于他自己制造的牢笼。

但这些都没关系,作为该世界的男主,他迟早会真香。

然后黑化,囚禁一条龙服务。

作为一本偏暗黑且套路千篇一律的言情小说,本文却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点。

女主角三观极正,她没有在男主的囚禁中患上「斯德哥尔摩」。

直到故事完本,女主还是没有爱上江茗。

结局男主恼羞成怒,他俩双双嗝屁。

廖星舌尖顶了下腮帮,想起了她的任务。

〖主线任务:改变故事为大团圆结局,改变故事基调为温馨〗

〖支线任务:让男主江茗感受到爱与和平。〗

她翻了个白眼,让黑到骨子里的男主学会爱与和平。

这任务就离谱。

廖星在心中大抵想了想攻略雏形。

雨还是滴滴答答地下,男女主还是遗世独立地站着。

……脚不麻吗站这么久?

况且这俩年纪这么小,一时也生不出多旖旎的气氛。

她狠心做了棒子,上前几步,牵住江茗的手腕拉走了他,打散了这对鸳鸯

哦不……应该是小雏鸡。

廖星笑盈盈地同小女孩道别:「小妹妹,回家去吧,找你邻家的大哥哥玩儿,他正准备了零食在等你回去。」

回去找你的青梅竹马男二号吧,离江茗这个死变态远点,保住小命要紧。

她顺势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丝软软,手感极好。

廖星笑意更深。

试问可爱独立,没有斯德哥尔摩的女主谁不爱呢?

在小女孩疑惑的注视中,廖星牵着她的新晋便宜弟弟快步远去,远离悲凉安谧的墓地。

江茗感受到手腕的灼热柔软,厌恶地皱眉,挣扎着想要挣脱廖星的桎梏。

这样的距离对他来说太近了,他不喜欢。

况且,

就算有人牵住他的手,也不应该是廖星。

廖星应该是那个四年前来到他家的父亲情妇的女儿,仗着长他六岁明里暗里使绊子的疯子。

他的父亲厌恶他曾经的妻子,所以也厌恶他,任由廖星的小动作。

她总是大声地惊叹于一切常见的东西,明明浅薄却要装作一副老成模样。

他们互相憎恶,相处四年,除却相互间的嘲讽,连眼神都很少碰上。

而这个惹人厌烦的廖星,现在牵住了他的手,强硬地为他扣上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她没有看他,声音轻柔:「不想和我同打一把伞,就把帽子戴上。」

少女顿了顿。

「但你最好学会和我同打一把。毕竟,我们只有对方了。」

江茗:「……」

他感到奇怪,他不需要这个所谓的对方,他一个人同样可以。

但他没说。

廖星满意自己的温情攻势,为了让江茗感受到爱与和平,她决定从现在开始,要给予他母亲般的慈爱。

她有点紧张。

毕竟第一次做妈,她没经验,很慌。

从墓地前往城郊的出租车费离奇的贵,几乎榨干了廖星仅剩的钱。

她本来小金库还算充实,但那块四四方方的墓地说是风水极好,原主又出乎意料的是个孝顺女儿。

更别说墓里的爹妈还留下来一屁股债。

她虽然是个快穿任务者,可系统常年不见踪影,钱这个事儿也是真的难以解决。

至于江茗,她问过了,大少爷只顾着偏执变态了,没有存钱这一技能。

住的地方倒是勉强解决了,城郊的一处危楼,既便宜又隐蔽,刚刚好适合他们这对破产姐弟。

兜里的钱交完水电房租,还买得起几袋泡面。

廖星现在在纠结,喝什么西北风比较好。

他们住的小危楼在顶层,江茗知道父亲去世后他们日子必定不好过,但没想到,居然困难到这种地步。

楼梯口汗味,烟味,以及腐烂潮湿的味道混合,令人发呕。

铁门结了一层厚厚的红锈,一碰就开始掉渣,廖星费力地开了门。

屋里还算是干净,一室一厅,只有一张床,一张木质沙发和简单的小桌椅。

寒酸得贼都懒得撬门。

江茗没有跨入,站在门口。

此时已是傍晚,雨停后阳光照耀,黄色日光下,空中漂浮的尘埃清晰可见。

一口估计就得被呛死,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他不想进去。

变故来得戏剧突然,无论江茗此时是多么高智商,多么成熟,他也到底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

还是个穷光蛋小屁孩。

廖星想,穷光蛋弟弟大概是在怀念从前的美好时光。

她慈爱地搬了张小凳子,温柔嘱咐:「我来收拾一下,里面灰大不干净,坐外面等吧阿茗。」

既然缅怀了过去,总要展望未来。

纪念搬家的大喜日子,她亲自下厨,做了顿大餐。

亲手泡了包红烧牛肉面。

端去给门口的大爷,发现大爷没赏脸坐椅子。

的确,金贵的屁股坐不了冷硬的木凳。

廖星有些气,好歹她还铺了层软垫,逼格提了那么多。

熊孩子太难伺候。

她累了,真的。

传说,每一位言情文男主都酷爱留一个孤寂冷清的背影,就算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

残破的墙面有杂乱的草叶攀爬,夕阳余晖渐渐隐没,江茗背着光,只留给她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湿漉漉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凳子上。

初秋微冷的天气,他穿着白色衬衣,显得很单薄。

不经意间,江茗双手捂住自己的腹部,微微弓起身。

江茗有严重的胃病,甚至于最后发展成为了胃癌。

死得很早,如果廖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十四岁。

原主在文中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跑得没了影儿,更别提他快死的时候了。

男主事业如日中天,死后却连哭丧的人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要,只是逼着女主一起去死。

廖星感到很奇怪。

如果爱人爱得几乎偏执变态,这么深的爱意怎么会舍得杀了那个人?

至少她不行,就算是伤害自己,她也绝对不会伤害爱的人。

变态男主的想法她不想猜,也猜不出。

先想想日子该咋过才是正题。

……

廖星面无表情地嗦了口面。

仔仔细细盘算了自己仅剩的私房钱。

便宜弟弟死是不可能死的,死了主任务失败她也完蛋,直接就被遣返主系统接受惩罚去,一点儿翻盘机会也没有。

她得供菩萨似的养弟弟,贯彻爱与和平。

泡面是不能够了,廖星寻思给大爷煮碗粥差不多。

江茗僵硬地坐在木椅上,椅子擦得几乎发光,屋里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简单的几样家具,居然能摆放出温馨感。

廖星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端着手中暖暖的粥,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人在极短时间里发生巨大改变,他怀疑廖星受打击太大,精神分裂了。

如果真是这样,和一个疯子同处一个屋檐下显然存在着安全隐患。

更何况是个讨厌的疯子。

他一天没吃东西,忍着胃疼看廖星忙上忙下。

他知道廖星很穷,租了这么个狭小逼仄的房子。

廖星也明里暗里试探着问过他,是否还有零花钱之类的,他否定,但其实不是。

他其实还有一笔钱,足够他一个人生活。

他潜意识不想告诉廖星,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人。

「发什么呆呢?吃啊!」廖星用筷子头敲了敲江茗的手背。

江茗像受惊的小动物般飞快收回手,恶狠狠地看着她。

廖星发怵,

男主眼神忒吓人。

江茗还是不动尊手,甚至靠在椅背留给她一个宛如雕刻般立体流畅的侧颜。

满脸写着:「爷很高贵,稀粥不配。」

廖星面部抽抽了一下,压住翻白眼的冲动。

有本事肚子别响啊,臭弟弟。

江茗十二岁,刚上初一。廖星大他六岁,前不久刚刚高考完,现在这个时间,她高他许多。

廖星弯下腰双手撑住桌面,低头俯视坐在椅子上,环抱着双臂的男主大爷。

江茗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额角耷拉着几缕细软微棕的发丝,眼眸低垂,嘴角抿起。

感受到廖星的目光,他不自然地后靠,避开她垂落的发丝。

廖星有些扛不住。

十二岁的位面男主,脸上带着点点婴儿肥,可爱软糯得有点犯规。

有个便宜弟弟还是蛮养眼的,虽然傲娇了点儿。

她带着笑意靠近,伸手逗他。

江茗努力后仰,皱起眉头,厌恶地避开。

「你干什么……」他的话被眼前的场景打断。

少女俯身看他,一双杏眼又圆又亮,隐隐带着笑意。

宽大的 T 恤衣领,随着她的动作敞得更开,露出了白腻的晃眼的肌肤。

因为刚刚做了家务,几滴汗珠自她的脸颊掉落,滑落,最终隐于那道沟壑之中。

红色上泛至他的双颊、耳根。

廖星浑然不知,依然笑盈盈地看着他,甚至凑得更近。

江茗避无可避,狠狠推开眼前的人,跑进了唯一的小卧室,重重关上门。

他背靠门板喘气,眼前似乎还是那片亮眼的白。

江茗捏紧拳头,

不知羞耻!

廖星被推得发蒙,腰撞上桌角。

她怒了。

死要面子,傲娇死你,喝西北风去吧!

她就算是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伺候臭屁男主了!

………

廖星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漂亮脸蛋,准备出趟门给可爱弟弟买点生活必需品。

别问为什么真香。

谁让她,是个慈母般的好姐姐呢?

狗江茗,感动吧!见识见识我宛若小白花般的爱与和平吧!

……两小时后

廖星抱着薄毯憋屈地挤在硌得人发慌的沙发里。

事实证明,生活必需品打动不了弟弟。

狗江茗总是能够猝不及防地变得更狗。

年轻强壮的弟弟睡温暖大床,年长瘦弱的姐姐挤在冷硬的长椅。

她估摸着按这个简介说不定能拍一部八十几集的家庭伦理大剧。

就叫《我做姐姐那几年悲惨的人生》

……

很显然,廖星对瘦弱这个词有很大的误解。

和狗弟弟过了接近半个月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的生活。

感情显而易见没有半点升温。

廖星慈爱的母性眼光几乎已经蹉跎成了死鱼眼。

她恶狠狠地刷着手中的碗。

他祖宗的江茗每天就跟个吃饭机器一样,开门,吃饭,关门,看都不看她一眼。

粗使丫鬟好歹还发工资啊,靠!

廖星刷碗的速度放慢。

她其实不担心男主的态度,她时间还久,可以慢慢来,要是男主用不了几天就当她为知心大姐姐,那才是真的奇怪。

她担心的是,江茗快要开学了。

廖星来到这个世界改变故事基调和走向,用的是原主的身份。

原主在书中剧情微乎其微,描写塑造几乎为零,甚至没有出现在主线。

所以廖星能够随意地进行攻略和更改人物人设,没有原剧情的限制束缚。

但江茗不一样,他是男主。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原剧情潜移默化的影响。

廖星的确是能够改变故事,但她要保证故事情节逻辑不崩坏,大的故事节点不被遗漏。

否则,世界线会面临崩塌危险。

如果系统没有沉睡,她的精神力还在的话,或许她不会怕。

但是,至少现在,她承担不起世界线崩塌的后果。

大约三天后,男主应该到圣德读书。

那里,是主线情节的开端。

但这也不重要,廖星有对策。

主要是,

她负担不起费用。

这么穷的快穿任务者想必她是第一人,哭了。

圣德学费贵得吓人,还好江茗死去的老爹已经付清了这一学期的,不然她卖肾……

哦不,就算卖肾

她也付不起呢!

不说了,楼下小饭店帮工的工资不错,她要去洗盘子为大爷凑生活费了。

家里洗完外面还有。

她可真是个洗盘子小天才呢!

廖星提前预支了工资,开学那天,她送了江茗到学校,离别的时候甚至摸了摸江茗的头。

虽然被无情躲避。

「小阿茗要好好学习哦,姐姐在家等你呦。」

廖星慈母笑。

江茗想嘲笑。

姐姐个狗屁。

廖星不能改变江茗,但她能给男主换班。

穿了这么多位面,她已经学会钻位面的空子了。

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不出意外的话,这三年男女主都玩不了同桌/前桌/后桌的你这种游戏了。

想想都暗爽。

她去女主所在的 A 班盯了大半天,孩子都到齐了也没见女主到。

不应该啊,她想。

还想打探打探情报来着。

等到老师都来了,问了后发现女主根本没有入学,听说是要换一个。

廖星知道,那是男二号所在的学校。

她的手狠狠一抖。

她现在很慌,非常慌。

女主线大剧情直接偏离是要闹哪样?

不会是她干的吧,说了句话就蝴蝶效应了?女主角这么听她的话就离谱!

应该,不会的,吧?

除了她还有谁啊,靠!

廖星直觉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天道劈成渣渣,灰到处飘的那种。

害怕地流下眼泪。

可能是天道老糊涂了,她等了将近一个月,也还是没等到惩罚。

这期间她经历了一份工到四份工、满头秀发到疯狂掉发,以及给男主钱遭江茗以有存钱理由拒绝,但还是坚持每月打钱的看似慈母实则智障的种种迷惑行为。

攻略很困难,但还是有一定成效,至少现在的江茗不是总是一脸嘲讽。

有时还会不耐烦地回两句:

「知道了。」

「好。」

「行。」

「随便你。」

「你话好多。」

廖星宛若一位老母亲教导着她叛逆期的儿子,虽然有时候气得跳脚,却也算是乐在其中。

她对他发不了火,顶多生生闷气。

谁让她对漂亮可爱的脸蛋儿毫无抵抗力呢?

颜狗真的肤浅。

江茗所在的圣德高中,在本省乃至全国都极有名气。

这所学校不是玛丽苏甜文,不会有楚*荨似的坚毅小白花,能在这里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商贾世家大族。

江茗如今处境尴尬,是这里唯一的例外。

白腻的脸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他歪头随手擦掉唇角破掉的血迹。

不远处,有几个倒地呻吟的男生,正警惕地看着他,不敢上前。

十来岁的叛逆少年,讨厌一个人的原因简单直白。

或许是对方学习太好不合群,也有可能是因为相貌太好抢了喜欢的女孩的目光。

二者皆占的江茗成了众矢之的。

他舔了舔破掉的嘴角,血腥气在舌尖扩散。

「我赢了。」

「以后别来打扰我。」

他其实不喜欢这种小孩似的约架,可生活不给他选择的机会,暴力往往比讲道理行之有效。

他的衬衫沾染上泥土和血迹,原本被廖星熨得一丝不苟,现在满是褶皱。

圣德的校服材质特殊,是廖星为他一点点手洗出来的。

江茗拒绝过,但是廖星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时机悄悄洗掉。

昏暗的洗手台上,她的长发随意挽起,嫩白纤细的手浸泡在肥皂水里,揉搓着手中的衣服,有些时候,她会站直,揉一揉自己发酸的腰身。

他发现自己好像很自然地接受了廖星巨大的转变。

没来由的,江茗觉得心中有口闷气。

他愤愤地去抓挂在树干上的校服外套,似乎这样气就会消掉。

在摸向衣角的最后一厘米,手却顿住了。

愣了半晌,江茗用已经污乱不堪的衬衫重重擦去手上的污渍。

看着更加不堪入目的衬衫,呼了一口长气,笑了一下。

他才不在乎廖星洗的衣服。

林荫道上,他哼着轻快的小调,大步向前。

干净的臂弯小心翼翼地抱着柔软的外套,他的手臂暖乎乎的,还带着一点点和廖星相似的香气。

向着夕阳落下方向的家走去。

江茗心情舒畅。

廖星非常不爽。

因为她发现她以爱与和平标准养的儿子……

呃不对,弟弟。

居然敢打架了!

且认错态度非常不端正。

当她瞎子吗,一身血迹就跑过来吃饭!

廖星微笑镇定:「小阿茗?」

江茗喝了口汤。

她极力保持镇定:「阿茗。」

大爷弟弟夹了一筷子菜。

廖星炸毛:「江茗!」

「……」

江茗躲开她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下意识地找了话题。

「你怎么不吃……」

「吃什么吃!江茗你长本事了!我气都被你气饱了!」

廖星猛地拍下筷子,气鼓鼓地走到沙发。

「不吃了!」

江茗被她突然提起的分贝震得瑟缩了一下。

他试探着开口:「那我也……」

「你什么你,坐好,吃饭!」

你个小屁孩子。

江茗:「……」

他是不是有点太听话了?

「吃完滚到我这儿来。」气死你姐我了。

江茗想噎她一句,临出口却成了毫无气势的应和。

「……哦。」

他有些后悔,刚刚就不该理那个女人的话。

不然现在,也不会被按在沙发上。

廖星力气大得不像个正常女人,正使着巧劲儿压制着他,江茗被迫向她露出了血迹、瘀伤遍布的背部。

他试着挣扎,但伤口疼得厉害。

江茗的伤虽然都是些小擦伤,但遍布身体,他如白瓷般清冷细腻的肌肤被青紫、暗红破坏了那份美感。

廖星小心地撩起他的衣服,稚嫩的少年没有什么线条优美的肌肉。

他的身形偏瘦,形状秀美的肩胛骨如同展翅的蝴蝶,卧躺身体绷起,看得到他突出的背脊骨。

廖星清理好他的伤口,用指腹一点点抹上药膏,动作温柔。

她想起原文里的江茗。

那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是住在哪儿的,是怎么去上学的,是不是也和人打架,受了伤呢?是不是拖着伤口变好放任不管?

对廖星而言,江茗只是任务对象,是书中世界的虚假人物。

但不可避免,她还是能感受到微微的心疼。

以前她的快穿任务大多是在文章高潮部分开始,她只需要观赏男女主的成功,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这次却不同,她在男主最落魄的时间来到这儿,看着他一点点成长。

孩子天真无邪的年龄,被迫学会独立坚强。

一滴晶莹滚烫的泪珠掉落在江茗的背脊,过于安静的房间,他能听到「啪嗒」的掉落声。

她……哭了?

哭什么?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响起,廖星抹药的手微颤,声音断断续续:「对……对不起。」

「对不起,阿茗。」

「别哭了。」江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受伤的人是他,她哭个什么劲儿。

廖星哭得更凶,眼泪珠子似的掉。

「姐姐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好好挣钱,让我们家阿茗过上以前一样的好日子。肯定不会让阿茗再受欺负的。」

「……」廖星自己都脑补了什么悲情剧?他嫌弃地皱眉:「知道了。」

廖星抹了把眼泪,点头。

「嗯嗯,姐姐一定加油。」

「来,翻个面儿,你腰上还有伤呢。」

江茗:……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微冷的季节往往能让人平静下来,但显然,不能让江茗冷静。

廖星的发丝很黑,发质柔软,一晃一晃地掠过他的腰际,很痒。

她的手温热柔软,打着圈儿,为他抹开腰侧的药油。

他怔怔地看着,移不开目光。

「怎么了阿茗?」

廖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目光与他撞上。

「没什么。」江茗说。

……

女孩儿温柔自然地抹着药。

少年却感到窘迫,侧头避开她的面容。

他似乎还觉不够,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唇抿起。

另一只手,悄然紧握。

他感到现在的气氛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强势的关心是个极其不错的任务攻略手段,廖星也这样做了。

她在一步步击溃江茗对她设立的墙,试探江茗的底线。

结果出乎意料,江茗乖得可怕。

他没有反抗她的强势,抬起的手遮住双眼,显露出他好看的脖颈与手臂线条。

漏出的下巴与颌线带着少年介于稚嫩与成熟间的气质,宛若巧夺天工的工艺品,

推到小腹之上的衬衣凌乱不堪,带着血污。

她的儿……弟弟真好看。

此次涂药事件以江茗要求自己来并跑进卧室关上门完结。

直接原因大概是廖星吹的那口气,吓得江茗都跑了,小眼神幽怨得跟那被非礼了的黄花闺女似的。

她发誓,那只是涂完药之后下意识的动作。

她这是对弟弟的慈母关怀。

廖星收拾好碗筷,换了套剪裁不错的连衣裙。

原身身材很不错,肤白貌美,胸大腰细,掐腰的裙子,即使设计保守,廖星穿上还是有股情色的味道。

她有个面试,听说工资很高,廖星这个位面只有高中文凭。但穿越多个世界,她才艺技能点亮的还算多。

她想去试试看。

许久没用的化妆品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她玉白的脸颊还带着哭过的泪痕,眼眶红红。

她其实不太是一个感性的人,她珍惜自己的眼泪,往往会将它们用在合适的地方。

刚刚就是个蛮不错的时机,至少对她而言。

妆容将她勾勒得更有成熟气质。

廖星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敲响了江茗的门。

「阿茗,姐姐有事出去一趟,早点休息哦。」

等了几秒,才听到江茗变声期微哑的声音:「知道了。」

「不和你可爱的姐姐道别吗?」

江茗沉默。

……

「再见。」

「我可爱的姐——姐。」

廖星满足地笑,虽说咬牙切齿了些,也算是叫了声姐姐。

还说她可爱呢。

看来眼泪温情攻势还是有用的。

廖星激动地想掉眼泪。

她的弟弟真可爱,越看越乖。

江茗发现最近越来越难看到廖星了,她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

大多时候,是他回家,厨房里有热着的饭菜。或者是早晨碰到哈欠连天的廖星,带着烟酒气给他做着早饭。

江茗会撵着她去睡觉,自己随便做两口,廖星也不坚持,倒头就睡。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上次同江茗打架斗殴的男生有个卷毛中分,叫作李恭,算是带头的,两人一来二去熟了之后要约他吃饭。

「嘿,江哥。中午请你吃饭,就那个老字号,叫什么忘川火锅店。」

「不去。」

「别呀江哥,又不是真去黄泉路上吃。而且我那里有位小姐姐长得超正点,身材也好!我前儿个还加上她微信了呢!」

江茗避开他的喋喋不休:「关我屁事。」

李恭不依,死皮白赖地要给他看漂亮姐姐。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儿对着镜头笑得很甜,背后是寒酸但收拾干净的出租屋,他的一截手臂还入了镜。

当时她好像在叫他。

「阿茗阿茗,快过来,和姐姐一起自拍好不好!」她的声音在面对着他时,总是轻快甜美的。

……江茗的脸色很不好。

李恭很懂察言观色:「你要不愿意,就……」

「走吧,去看看。」说着快步走远。

李恭还在原地发愣。

不是说关他屁事吗?

变卦也太快了吧……

廖星打着哈哈收拾东西,高强度连续性的工作让她很累。

时不时地又碰到那种胡搅蛮缠的客人,十八岁花季少女都快成八十岁老奶奶了。

八号桌的客人又在叫她,还指名道姓地要她服务。

VIP 顾客,高提成,她忍。

廖星尽量与油腻老板保持距离,不着痕迹地避开对方骚动的手。

她在心底狠狠吐槽。

这暴发户帕金森吗?手到处抖。

一道黑影向她袭来,廖星下意识后退半步。

笑得满脸褶子的老板指缝中夹着一沓红色钞票,声音油的人发齁。

「廖小美女躲什么,我只是想给你点小费。来,过来点儿。」

暴发户的目标明显是她制服衬衣左胸口的口袋。

廖星踌躇。

去了,自己会被占便宜。

不去,自己又占不了便宜。

不是她穿位面穿得没人格,实在是天天穷的只敢买一块一个的馒头。

她实在是想买两块一个的包子……

「我们那桌上菜好像有问题。」背后少年清冷沙哑的声音吓得廖星一激灵。

温热的手心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去。

暴发户老板没反应过来,盯着他们远去。

李恭在后面叫着:「江哥,菜齐了呀,你哪儿去呀?」

他小声嘟囔:「咋还拉着人漂亮姐姐呢?」

江哥不会……

就好这口吧!

这就拉着走了?

……不愧是江哥,行动派。

牛!

火锅店的位置有些偏,路上行人很少。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份,街上寒风凛凛。出了店,单薄的衬衫无法抵御寒冷,廖星环抱住双臂。

江茗急匆匆拉她出来,一路上又不说话。

他走在她的前面,廖星发现从前那个比她矮了不少的小屁孩,居然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

这几个月里,他们大多时候只能短暂地见到对方,说两句简单的话。

像这样拉着她的手,是第一次。

廖星想,刚刚的事八成是被看到了。

江茗虽然口是心非,人又傲娇,但其实本性不坏。

甚至有时候,正义感还挺强的。

他正值青春期,年纪也不大,看不下去这些成年人的潜规则也很正常。

她停下脚步。

「阿茗今天怎么来这儿呢?和好朋友一起来的吗?」

不说她还差点忘了,小兔崽子敢跑这儿来消费了!

长本事了哈,认错,必须认错!

昏黄的路灯自树叶间的缝隙投下,留下斑驳的树影。

江茗的眉目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只有偏薄的紧闭的唇表达着他此时的纠结。

他的左手握着一截凝脂般的手腕,右手紧握着什么东西。

「廖星。」

「嗯?」

他摊开廖星的手,将一张卡片放了上去。

微凉的触感,让廖星呆愣了一下。

「密码是 123456。里面大概有十八万。」是江茗以前攒下的零花钱。

……

「我们家阿茗原来是个小富翁。」廖星笑着,「不过,姐姐不需要这个,姐姐自己有的。」

她的目光温柔,江茗别扭地挪开眼,不看那慈祥的表情。

……跟妈看儿子似的。

「卡你拿着,别在这儿工作了。一股火锅味儿,太难闻了。」

廖星发笑:「我可是每天都洗得香喷喷才回来见阿茗的,怎么可能有味道。」

「我说有就是有。」江茗固执地说。

他想起李恭那个卷毛:「还有,别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的微信了。」

「这怎么了?」

「我不喜欢。」

廖星用力揉了揉他软软的发顶,「今天晚上的事其实很少的。你姐姐我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随便被占便宜?」

「不过……既然阿茗说了,那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江茗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真的?」

「真的。」

「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当然不会。」

江茗忽然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向前,背后的人没能看得到他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冰冷的卡片躺在廖星手心,她叹了口气。

……十八万,欠的债款还是差一大截。

小毛孩子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啊。

她这方圆百里最高薪的工作没了,心疼死她了。

远处的江茗发现她没跟上来,转身叫她。

「回家了。」

「姐。」

廖星咧嘴一笑,小跑着跟上他。

寒风吹拂的空旷大街上,他们的声音传得很远。

「阿茗,刚刚那个称呼再叫一声?」

「不要。」

「叫一声嘛。」

「……」

「阿茗是不是不喜欢姐姐?是不是是不是?」

「……」

「姐姐伤心了,呜呜呜呜呜。」

……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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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1-09-17 16:30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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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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