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梦
所属系列:缘起忘川:了了情丝难断
入梦
缘起忘川:为为情丝难断
我是入梦使,帮灵魂托梦到人间,这天我却被人暗算送进了洞房,新郎是龙族太子。
龙族太子告诉我,前世他是我的坐骑……嘶,神仙都玩得这么花吗?
我是入梦使,替冥府灵魂在往生前托梦到人世。
我坐在长长的台阶上玩着自己的头发丝,听见有推门声,眼皮都懒得抬,只是例行公事般问了句。
「可想好了?三千阴银,换入梦一次。」
来人却不是冤魂,他拖着长长的黑色袍子,目光所望之处,连带着我养着的花都顷刻凋谢。
我眉头紧皱,这就是新上任的恶鬼往生使?还真是一身戾气。
「往生使入不了梦。」
我警惕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护住我手腕上的梦珠。
他却笑了,声音很沉,像被巨石压着,「戚念,我不入梦,我是来救你的。」
「救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我猛地起身,还没来得及做防御状态,整个人就被卷进深渊里,四周是看不尽的黑暗。
我想挣扎,可意识却模糊不清,唯有那句话还在我耳边回荡,「戚念,我是来救你的。」
……
再次睁眼,我身处在满是红帐的卧房里,手被红色的绑带绑着。
我张望四周,哪儿还看得到那个恶鬼往生使的影儿?我瞧着,这分明像个人间的婚房!
我身上竟还穿着霞帔,坐在床榻上想起身,但是连脚也被红绳绑紧,一起身,整个人就往前倒,头顶的凤冠被我这一摔摔了出去。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仿若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
「有没有人在?是谁!老娘堂堂入梦使!究竟是谁敢绑我!!」
我恼怒地想要挣扎开这个绳子,但是无论我怎么使劲儿都挣不开,偏偏这狗地方,我的术法是一点儿用不上。
「被我抓到是谁,我非把他千刀万剐!」我嘟囔着,又尝试着奋力挣脱。
忽而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声轻,一声重,像个跛脚。
我皱眉,赶紧滚到床底下躲着。
我看不见人,只能见到一双鞋,他停在床榻边,迟迟没有说话。
他忽然走近,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有点紧张。
他抬手敲了敲床榻,我呼吸在这一刻停顿,「我知道你在里面,自己出来便是。」
他声音很清冷,莫名让人觉得有亲和力。
我仍旧屏住呼吸坚持,万一是他诈我呢对吧?我多么聪明啊!
「出来吧!你裙子还没藏进去。」
那人又补了一句,说完,还伸手拽了拽我的裙角。
我整个人一下子顿住,这下只能硬着头皮滚出来了。
一下子见光,眼睛反而不适应。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再睁眼,他忽然半跪在我面前,靠得很近。
他长得很好看,比我在冥府看见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他似乎比我还要白些,灯火照在他脸上,有种让人缱绻的暖意。
我有些失神,但他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思绪被唤回,他仍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带着股清冷劲儿。
「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径直起身准备离开。
我下意识去抓他的衣袂,才发现绑着我的那红绳被他解开了。
「哎!」我想喊住他,可他回头垂眸看我时,我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支支吾吾就问出一句,「这是哪儿啊?」
他蹙眉,「这是我的寝宫。」
「至于你,」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脸上,「应该是今日刚被送过来的贡品。」
「贡品?你在说什么!我堂堂冥府入梦使,怎么会被当贡品!简直荒谬至极!」
我甩袖起身,又想起那个一身黑袍浑身戾气的恶鬼往生使,肯定是他没跑了!
「你为何会被当贡品,我不知。但这儿是南海龙宫,不是你的冥府。」
他说完,径直走向一旁的茶案前坐下。
我才注意到了他一瘸一拐的模样。
「你——」我忽而想起,方才我听见的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原来,他真的是个跛脚。
「当贡品,是贡给你吗?」
原来这洞房花烛夜,是给腿脚不便的他贡个新妇。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扫过来一个眼神,似是嫌我话多。
我意识到怕不是戳了他的痛处,但是想弥补又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半天,才说一句,「那你就这样把我放走了?」
他却轻笑出声,「不然如何?你同我洞房?」
我莫名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后没有再说话。
「走吧,过了三更,你就走不了了。」
他说完,自顾自端起茶抿了口,忽而又皱起眉,「今日他们来的早,你怕是走不了了。」
我还陷在茫然中,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忽而有人推门而入,把我吓了一跳。
来人三两成群,浩浩荡荡,直奔他而来。
「太子殿下!龙王有令,让您携太子妃殿下到呈宫。」
为首那人说完,向他俯首。
太子?这是哪儿来着?噢噢,南海?莫非,他就是那个私犯天条被抽了半条龙筋的龙族太子萧祁?
我皱眉,本来就一头雾水,现在倒好,更乱了!
「什么太子妃?谁?我吗?去呈宫干嘛?」
我问完,却没人理我。
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要开打。
事实确实不出我所料。
本来在好好喝茶的萧祁忽然摔了茶杯,下一刻他猛地一拍桌子,将那群人硬生生震出门外,连带着门廊外的红绸都飘落一地,还有个「囍」字,歪歪扭扭的落在地上。
「滚回去告诉他,这儿没太子,也没太子妃!」
萧祁的话,把原本想要爬起来的那几位吓跑,我也愣在了原地。
直到他们灰溜溜地走远,萧祁才忽然体力不支一样,握着桌角摊在茶案前。
我想去扶他,他却猛然吐出一口血。
我慌忙跑过去,先一步将指尖搭在他手腕上,经脉紊乱,气血两虚。
这……这分明是被锁了灵力!
方才怕不是是他强行冲破,才得这一时半会儿的强势。
我立马运转周身灵力想渡给他,他垂眸看我一眼,出声打断,「没用的,这整个宫殿都是锁灵阵,只要在这里,就跟凡人没有区别。」
我蹙眉,「那你——」
「等会儿就好了,我是真龙,区区气血灵脉,一会儿便能自己恢复。」
他说完,抬袖将茶案上的血迹抹去。
「那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太子妃?我?是你的太子妃?我不是被抓来的贡品吗?」
我一头雾水,只能靠萧祁给我答案。
「我被囚于这寝宫中,所谓贡品,是父皇搜罗整个六界,替我寻到与我灵脉最为契合之人共修,成为我的太子妃,以心头血,供养我,重塑龙筋。」
萧祁说完,脸上的苍白缓和了些许。
我却眉头越皱越紧,「所以是你父皇找了恶鬼往生使,将我从冥府绑来?跟你成亲?」
「我还得拿心头血供养你?」
「但是有没有搞错啊,我们梦使世代传承皆是半魂体质,连魂魄都是不完整的,哪里来的心头血?」
我话音未落,萧祁却忽然拉过我的手腕,微凉的指尖搭在我的脉上,有一股暖意自我脉搏间流通。
「那就说明,你并不是世代传承的梦使。」
忽而,我听见了我自己的心跳。
第一次,我在我的身上感受到了心跳?
但是我却开心不起来。
「是有人刻意将你的心跳隐藏,给了你世代梦使的身份。」
萧祁说着,抬眸看向我,目光中满是探究。
我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自有记忆以来就在冥府当梦使,若我不是,那我能是谁?」
萧祁没有说话。
我变得很沉重。
在这个充满喜庆的房间里,却让我觉得迷雾重重。我忽然想起我昏迷前那句话,那个人说,「戚念,我是来救你的。」
那为何救我到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南海寝宫?救我来消耗心头血给萧祁续龙筋?
「莫名其妙!」我越想越不对,「不行,肯定是这个破地方不对,我回冥府问问府主就知道了,什么破心头血,什么破龙筋,才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呢。」
我皱着眉,气势冲冲就要走,眼看就要出门了,却猛然撞在一堵墙一样的东西上。
可我抬头,那分明就是一个通往门廊的门框。
我回头,萧祁站在我身后。
我没留神,又撞了个满怀,疼得我眼睛都冒泪光。
「怎么回事啊!你刚刚不是还喊我走的嘛,现在这样,分明走不了啊。」
萧祁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刚刚我喊你走,是因为水兵水将未来,你原可以趁他们进结界时溜走,但如今不同,他们来过了,结界封锁,你只能等下回。」
「啊,那我怎么办?」我顿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祁见我这样,只是扫了我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波动,倒是语气轻佻,「要么你就跟我洞房,鱼水之欢后,以心头血喂养龙筋,等我恢复了我带你闯出去。」
「要么,等下一次水兵水将来。」
我撇撇嘴,「没啥现在就能出去的办法吗?我想回冥府。」
「要是梦珠在就好了。」
「对噢,梦珠!我的那颗珠子在哪儿!」
我猛然反应过来,换了这一身衣服,我手腕上的梦珠也不见了。
我说完,倒是萧祁皱起了眉,但却不慌不忙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你干嘛!」我急了,忙别过身去。
「你慌什么?我还没慌你占了我便宜呢。」萧祁冷然道。
「你的梦珠,自己黏在我身上,我取不下来。」
萧祁说完,我忙转身回头。
比起先看见梦珠,倒是先看见了萧祁壮硕的上身,连带着分明的肌肉线条。
我有些失神,听见萧祁清咳一声。
他不自在地红了耳垂,却先戏谑道,「怎么?不是找梦珠?」
我一下子涨红了脸,赶紧将视线落在梦珠上。
梦珠是我的法器,唯梦珠在,我周身实力才算强劲些 但梦珠本身不起眼,小小一颗,南海珍珠的样式,被我缠了红绳系在手腕上。
如今,却黏在萧祁身上,发出微弱的亮光。
我抬手,梦珠朝我而来,又落回我手腕上,原本只是微弱的白光,忽而闪出璀璨的粉色。
「你这珠子,是谁给你的?」萧祁见了那粉光,忽而有些失神。
他看着我,又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我蹙眉,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他,「冥府府主啊,我有意识起就拜在府主门下了,他说我是梦使,这个是我的法器,是之前掌管人间的神女留下的。」
「掌管人间的神女……」萧祁喃喃道,有些失神。
他目光飘忽,似乎陷入了某件往事里。
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帐然若失的抬眸,莫名其妙来了句,「罢了,既是给了你的,便是你的。」
「你唤它梦珠,它便是梦珠。」
萧祁说着,目光又落在我手腕上,但是那粉光,早已经暗淡下去了。
我不明白他缘何如此。
但我知道,有了梦珠,便能离开这儿了。
我扬了扬手,梦珠开始发出亮眼的光。
我看萧祁这副模样,倒也不知作何反应。
但又觉得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锁灵阵中,实在可怜。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思索半天,还是向他抛下了橄榄枝。
「走?走去哪儿?再说了,哪里走的了。」
萧祁起身将衣服整理好,又是板正的模样。
我眨巴着眼睛,「跟我回冥府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府主给我梦珠,除了是法器之外,梦珠还有一个很顶用的功能,就是无差别传送。」
「无论我在哪,只要以血诏起阵,梦珠就能将我带回冥府。」
「回了冥府,我指定得给府主好好说说,我倒是要把那个把我送到这儿当贡品的人揪出来!」
我愤慨地说着,隐约有摩拳擦掌之势。
萧祁却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只是抬眸看着我时,眼眸中杂乱的情绪稍微归整,又成了沉沉的死水一潭。
「你知不知道,我是犯了天条被锁在这儿,你带我走,就是违抗天命。」
萧祁说着,又走到茶案前端起他那茶杯。
我眨巴着眼睛,定定看着他,「那你想出去吗?」
他动作顿了一下,笑笑没有说话。
「我在这儿困了一千年,世间六界轮回几转,外面如何,我不知。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又似乎已经不想看了。」
「那你要被困多久呢?」我问他,难掩心下怜惜。
我总觉得他周身萦绕这淡淡的悲戚。
可我反应过来,又觉得他满身写着生人勿近。
「再困个千百来年,或者是几万年吧。」
他说完,那杯茶拿起又放下,早凉透了。
我没有说话,划破掌心。
鲜血滴在梦珠上,梦珠的光芒变成了妖冶的红色。
我伸手去握住萧祁的手腕,「那就去看看吧。」
「大不了是我违抗天命,陪你再关个万来几千年。」
我说完,萧祁垂眸看向我。
他眸色沉沉,一眼像是要把我拉进他眼里的深渊。
梦珠的光芒将我们包裹,我只觉得周身暖意流淌,进入到梦珠的结界之中。
白光一闪而过,下一秒,我们出现在冥府血诏花池中央。
倒是奇怪,往日这里多的是冥灵,今儿个倒是瞧不见半个影。
我蹙着眉走出血诏阵,萧祁却在原地无动于衷。我回头想喊他,下一秒被他拽入怀中。
霎时间他手上金光一转,我身后传来惨叫,我回不了头,但我能感知到身后有魔气,且刚刚被萧祁消灭。我整个人被萧祁按在怀中动弹不得。
「你的冥府出事了。」萧祁沉声道。
我抬眸瞧他,惟见他一脸肃穆。
我心头一惊,「不好!是魔族入侵。」
「九幽花!」
我猛然反应过来,戚念有词间,我带着萧祁瞬移至府主内院。
现场一片狼藉,连着空气里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在场没有任何尸体,但我却能感知到不久前一场大战,无数个陨落的冥灵的呼唤。
魔族为夺九幽花屡次侵犯冥府,千百年来同我们大战不停小战不断,只是没想到,这次冥府损失这样彻底,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魔族一心想夺走的九幽花,同我身上的梦珠一样,出自于神女,是神器。
「快走!快走!」
我的意识里忽然出现这样一句话,是府主的声音。
我身上还穿着方才未换下的霞帔嫁衣,愈发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想起那个浑身戾气的恶鬼往生使,他说,戚念,我是来救你的。
原来这才是所谓的「救」吗?
我不断用灵力感知,可意念里再无府主的声音。
「进去吗?」萧祁挡在我身前,侧头问我。
我蹙眉摇头,「我感知不到府主与九幽花的气息,怕是战事已过,府主携九幽花转移。」
「不,不对!小心!」我的意念忽然出现紊乱,是爆发的魔族气息。
我猛地拉着萧祁挡在他身前,以梦珠结起结界,下一秒,周围魔族乍现,将我们团团围在结界中心。
「本将寻得你好苦啊,入梦使。」为首的是魔族将军溟垣。
冥府善战的人不多,我算一个。在魔族人眼里,我算的上是冥府将军。只是没想到,如今我竟落得一个被瓮中捉鳖的下场。
我沉默不语,梦珠粉光流转,下一秒幻化出剑影。
「溟垣!我让你偿命!」我破了结界,粉光掠过之处震开周围魔兵。
我剑尖直逼溟垣,他退出几步,跳出包围圈外。
「偿命?是我等着取你人头拿梦珠。」溟垣如此说完,手腕一转,闪着绿光的魔刀朝我劈来。我转身一闪,下一秒闪现到溟垣身后。
我储了灵力,猛的朝溟垣去。
溟垣被击退,半跪着吐出一口老血。
我发了狠,燃尽灵力准备让溟垣偿命。
但下一秒,却被一道黑雾震开。
「戚念,本座劝你交出梦珠,少做无谓挣扎。」
有声自虚空中来,我寻不到声源,可下一秒,府主忽然被从虚空抛落,落在我眼前。
府主已经奄奄一息,难怪,难怪我无法感应。
「府主!」我忙将府主扶起来,可我伸手,才发现府主浑身筋脉尽断。
好狠、好狠。
我手颤抖着,连同声音也是,「府主——」
府主周身使不出半点灵力,想开口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走。」他说完,眼睛死死瞪着那黑雾里的魔王。
冥府死伤如此惨重,原是魔神再现。
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可魔神再现,首战竟然是自冥府开头!
那九幽花——
「交出九幽花,本座可饶你一命,」黑雾散开,魔神出现在我跟前。
他扬手,试图掐起我的脖子,可下一秒,萧祁拦在我身前。
「溟于,好久不见。」萧祁的声音冷得可怕,他将我同魔神隔开,周身暴起灵力。
「萧祁?」魔神笑了,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天宫将你放出来了?倒是让本座意外。」
「这同你无关。」
「但你碍的是本座的事,就同本座相关。」魔神溟于如是说完,抬手魔气暴起,一把将萧祁震开,转瞬间到我跟前。
我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他虚空掐着脖子举起。
「本座再说最后一遍,交出九幽花。」
溟于说完,手上愈发用力。
「你做梦。」
我将梦珠隐匿,抬手间使不出半点灵力。
萧祁以灵气化剑,却被溟于拦在黑雾之外。
他猛地暴起灵力,溟于堪堪挡下,却仍旧死死控制着我。
他将我挡在他身前,萧祁本想运转灵力再一击,见着是我,猛地又收了劲儿。
「溟于!」奄奄一息的府主忽然运转周身灵气,「你要的九幽花,在这儿。」
府主忽然出声将溟于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九幽花在他手里绽放。
溟于眼光闪烁,他虚空一指,府主被整个悬空架起。
府主却笑了,笑得意味不明。
我忽觉不对,眼看府主身上金光乍现,我试图阻止,「府主!不要!」
可我的话被溟于的手掐紧在喉咙中,我拼命挣扎,反觉呼吸正在变少。
府主——分明是想拼尽全力自爆灵力!
「府——」
我的话没有说出来。
溟于似乎意识到了府主要做什么,他蹙眉将我丢在一边。
就这一瞬间,萧祁灵气暴起,趁溟于不注意全力一击,溟于全力防御,一时顾不及我同府主。
我拼尽周身灵力闪现到府主身边试图阻止,可府主却凭借最后的灵力画出法阵,猛地将我推进虚空当中。
他将九幽花渡转传于我,落成一抹九幽印记,存在于我眉间。
「戚儿,带着九幽花回天宫去。」
府主说着,下一秒黑雾乍现,是溟于。
他试图将虚空中的我拽出来,萧祁却在此时闪现护在我身前。
他以身为盾挡住黑雾,自己却受创,闷哼一声。
「戚儿,冥府靠你了。」府主拼尽最后灵力将黑雾里的溟于困住,他抬手,虚空缝隙越来越小。
「府主!」我伸手去抓,却被萧祁抱在怀里。
我看见白光环绕里府主的脸,那样的苍白憔悴。
我听见他说,「戚儿,好好活下去。」
我再伸手,缝隙里是炸开的白光,还有府主消散的神识。
「府主!」
我大喊出声,连同眼泪一起掉落。
萧祁将我拥在怀中,我猛地吐出一口血,再无意识。
再次醒来,我竟然又回到了萧祁的寝宫。
整体陈设不变,只是那些喜庆的东西被收拾走了。
倒是好笑,我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儿,好不容易出去了,如今倒是又被带了回来。
萧祁守在我床边,神色晦暗不明。
「原想着带你出去瞧大好世间,未曾想一出血诏阵便连累你受伤,经此一劫。」
我说完,抱歉地看着他。忽然又想起府主,眼里又盈满了泪。
我翻身下床,却被萧祁拦下,「你身上有伤。」
「我身负九幽花,得去天宫复命。」
「事不宜迟,我还得再开血沼阵出去。」
我说完,作势又想启阵。
萧祁却握住我的手腕,「不必如此,天宫解了我的禁制,我陪你上天宫复命。」
「解禁制?怎会如此突然?」我不解的看着萧祁,萧祁却沉默了。
他看着我,却好像在透过我看其他人。
他眼神情绪流转,如此复杂。
却像是陷入回忆里,忽然说起,「你知我犯天条,可知我所犯何事?」
我摇摇头。
萧祁却往下说,「千年前,我修成真龙之际,意气风发的闯天闹地,不小心闯了神女的闭关的法阵,从而认识了神女初凝。」
「彼时正逢魔族溟于修成魔神,三界动荡,」
「天宫将溟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是以神女闭关研究封印魔神之术。」
「所以呢?」我看着萧祁,提起往事,他似乎是沉浸在悲痛当中。
「神女不怪我闯了她闭关之地,反而允我常伴左右。她说她缺个坐骑,我便成了她的坐骑。」
「后来我们一同征战多次,好几次,初凝与溟于打得两败俱伤,两人却都无法触及对方根本。可溟于作恶,戾气横行,初凝终是不愿溟于在这世间多存活半日之多。」
「我知她有了封印溟于的法子。」
「只是——」
萧祁说着,语气一顿,一滴泪毫无征兆从眼眶滑落。
我下意识覆上他的脸颊,原是想替他拭去眼泪,谁知他在此时看向我,我的手忽然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只是我不愿。」他继续说,忽然反手握住我的手腕。
「因为初凝是以自己的元神,封印溟于。」
「但我不愿她就此消散人世,所以在初凝同天宫布下法阵时,我劫走了初凝。」
「我不在意这个世间如何,戾气如何,我只在意初凝一人。」
萧祁说完,握着我的手却忽然收紧。
我愣了一下,「后来呢?」
萧祁停顿了很久,半响才说。
「后来她将我打伤,带我回了天宫。以神女名义,抽了我半条龙筋,将我囚禁在南海锁灵阵内。」
「她自己以身赴死,燃烧元神将溟于困于阵中。」
萧祁说完,我心里莫名觉得沉沉的。
「如今你解了禁制,是为何?」我喃喃出声。
萧祁却忽然笑了,却满带嘲弄的意味,「因为初凝剥离我半条龙筋之时,曾渡我四分一的神元,初凝神元与溟于相克,而我亦可以凭真龙之身再启封印,将溟于重封。」
「那你会死吗?」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会吧。」萧祁如是说,「你应该也会。」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九幽花与梦珠认你为主,而九幽花,是开启法阵的唯一阵眼。所以多年来魔界与冥府纠缠。」
「因为是阵眼,我便注定要牺牲么?」我看着萧祁的眼睛,认真道。
「或许不是注定,冥冥中有人也试图扭转你的命运。」
萧祁忽而如此道。
我蹙眉,不解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出现在南海,绝不是巧合。」
「或许早有人知道魔界动荡,或许早有人算准了冥府此劫难,于是趁了南海的东风,将你送到我身边。」
「只是没想到,你身上竟有血诏阵,可再回冥府。」
「不然你不必经历这些,九幽花亦不会认你为主。」
「是谁想改变你的命运,我不可知。」
萧祁如是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又道,「记得我同你说过,或许你一开始就不是世代传承的入梦使呢?」
我看着萧祁,脸上有些沉重。
「那我是谁?又是谁要改变我的命运呢?」
「我不知你是谁。」萧祁说,「但九幽花认主之际,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初凝的神女气息。」
「不可能,我不是初凝——」
我蹙眉否认,甩开萧祁握着我的手。
「你确实不是初凝,」
忽而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下一瞬,寝宫金雾缠绕,有一白发仙翁款款而至。
我下意识皱眉,萧祁将我护在身后,看着那个那个虽说面带善意的仙翁。
「因为你是神女一脉的血脉,亦是神女继承者。」
「九幽花乃上古神器,只认神女一脉为主。」
「你不是初凝。」
「你本就是神女。」
白发仙翁如此说完,忽而降下一道金光笼罩在我身上。
我身后九幽花花开,萧祁的脸色却更加沉重肃穆。
我没来得及说话,萧祁却抬袖,将那金光散开,「怎么?你们天宫寻我一人启阵不够,如今还找个小娃娃当神女?」
「当真是觉得整个世间都要无条件为你们天宫牺牲么?」
萧祁说着,挡在我身前,隔开我与那白发仙翁。
他似乎总爱挡在我身前。
我抬眸,只见他的背挺的很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定然是一脸不屑,清冷孤傲的模样。
那仙翁却以自身为阵,脚下升起结界。
萧祁亦是如此。
两大灵力较劲,周围摆设被荡平,一地狼藉。
「萧祁!千年过去你仍旧执迷不悟!神女救世是她们生来的责任,你无法干预!」
仙翁动了脾气,灵力波动愈发强劲。
「哪来的责任!还不是你们天宫降下来的莫须有名头!一届贪生怕死之徒,就等着一个女娃娃救世!荒唐可笑!」萧祁说完,身上浮起一阵金光,老者不敌,被震的后退几步。
萧祁却在此时回眸同我道,「在此愣着作甚?莫不是你真想去当什么神女不成?」
我怔住半响,还是摇了摇头。
「可九幽花——」我迟疑着还是说了出来,「九幽花乃府主所托,我须得回天宫去。」
我说着,瞥见萧祁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那仙翁又欲上前,萧祁抬了袖子,将那仙翁隔开。
「你若不想,便可不去。」萧祁说着,指尖灵光流转,结了个法阵将那仙翁困住。
「萧祁!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仙翁急得吹胡子瞪眼,可奈何根本走不出那法阵。
我却只是看着萧祁,没来由的问了句,「你是因为当初没能阻止初凝牺牲之愧,才如此对我吗?」
萧祁愣了一下,垂眸藏住眼里流转的情绪。
他抬手,又一道灵光环绕在我身边,「你同初凝不同,我不愿你牺牲,算我还你那日启动血沼阵带我出锁灵阵之情。」
「若你仍要上天庭,我亦不会阻你。」
萧祁说完,拂袖收了灵力,连同仙翁的法阵一并收了去。
仙翁闪身至我身前,俯首行礼,「神女殿下,随老翁上天庭罢。」
我下意识看向萧祁,他已经背过身去,没有再看过来。
我没有说话,步入仙翁的法阵里。
萧祁的背挺的僵直,却不愿瞥过来一个眼神。
或许他心里也在想,如此这般,像极了千年前毅然决然回天宫的初凝。
「萧祁。」
我喃喃道他的名字,他似乎是想回头。可我未来得及看见,在仙翁法阵间,我已身至天宫。
「带我去见天帝。」
我如是说着,静待仙翁下文。
「好的,神女殿下。」先问回礼,转身欲领着我往前走。
我脚步却顿住,「我不是什么神女。」
「我是冥府入梦使戚念,携九幽花回天宫复命。」
我说完,站得笔直。
仙翁的眉头皱的像打了死结,可下一秒天门忽然大开,我置身于朝殿之上。
周围仙人林立,外层重兵把守。
为首座上坐着一位年轻少君,一身金羽衣裳,手握金杖镌刻复杂花纹,瞧着便是顶级神器。
这,应该就是这天宫天帝,倒是比我们冥府气派的多,
我蹙眉看着他,先俯身行了礼,「冥府入梦使戚念,拜见天帝。」
「神女不必多礼。」天帝虚空抬手,我便觉得有力量将我托起,免了我这俯身礼。
「我不是——」我本欲重复再说一遍我不是神女,天帝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他漠然道,「孤知你所言之意,但九幽花认你为主是事实,孤亦无法从你身上剥夺九幽花。」
「但,九幽花神女一脉,生来净化戾气,自古便是天生的魔神封印,这是你的责任。」
「是每一位神女的责任。」
天帝如是说着,抬手朝我一指,九幽花便绽放在我眉间,幽幽泛着紫光。
「凭什么?我不过冥府的小小入梦使,不过是临危之际被迫承载九幽花,凭何我得担下这责任?就因为这朵破花,我就活该赴死不成?」
我瞪红了眼,像是压抑极了猛然爆发。
在这人满为患却寂静无声的大殿上,我的一字一句是如此掷地有声。
而天帝,却只是很轻的叹了口气。
他仍旧漠然,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起伏。
「戚念,宿命轮回,非孤所愿,亦非孤可解。」
「至于其他,」
「早有注定。」
我欲向前,但天帝早已不见踪影。
而朝殿之上万千仙人神兵,却在此时忽然齐声道:「恭迎神女回宫。「
浑厚的声音层层叠叠,似是要响彻天地间,以万千仙人之口,封死我所谓的神女身份。
我张张口,半响只剩沉默。
我站在这大殿中央,这里成百上千的仙人里,我清晰的感受到了无穷尽的孤独、茫然和无助。
那一瞬间,我忽而想起萧祁。
若他在,应该会拦在我身前。
仙翁领着我到了神女殿,历代神女都诞生于此。
不知缘何,我是例外。
当年初凝陨落,天宫迟迟无下一届神女现世,不曾想我会出现在冥府。
仙翁没多交代便离开。
神女殿清冷得可怕,没有任何人烟便罢了,连朵花都开不起来。
唯独有个让我看着舒心的地儿,也就是神女殿内那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承天湖。
湖心起了个宫殿般的亭子,里头倒是装扮的精致。
我自湖面穿行,原是想到那亭子去。
可脚步却在湖水面上顿住。
梦珠忽然泛起耀眼的粉色光芒。
水底下似是有什么物件,正在同梦珠感应。
我指尖轻挑,水里的物件便腾水而起,一个水晶盒便落在我眼前。
我打开,整个人愣在原地许久。
是龙筋。
是萧祁被生生剥离的半条龙筋。
原来,一直被藏在这神女殿中。
只是奇怪,为何梦珠同龙筋的感应会如此强烈。
我伸手,还未触碰到,便被龙筋所泛起的灵气吸进漩涡里。
巨大的情绪波动将我掩埋,无穷尽的难过和不甘包围了我。
我成为了一团伸手触不到的雾气,被卷入龙筋怨念残存的记忆里。
我分明是局外人,却有这样清晰的感知。
我看见了初凝,她冷漠地看着萧祁,她说,「拯救苍生是我的责任,你不需要救我,我也不需要被救,」
初凝悬于空中,就这样冷漠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祁。
萧祁被天帝等人押在地上,他半跪着,唇边渗出血来,衣衫也破开,带着层层血迹。
「你就这样决心赴死?什么都不顾了吗!」
萧祁咬着牙,不甘的瞪红了眼。
初凝愣了许久,半响才回答他,「萧祁,我不能这么自私。」
她说完,转身便是要走。
萧祁却忽然暴起,连带着押着他的天帝也被他震开。
初凝皱着眉,「你干什么!」
「我不许你死!」萧祁红了眼,作势又要朝初凝那儿去。
周遭仙人,哪个会是他的对手。
萧祁是上古真龙,能与魔神溟于抗衡,他若真愿,怕是赔上天帝也拦不住他。
初凝皱着眉头,忽而运转周身灵力,将萧祁击倒在地。萧祁欲想反抗,天帝等人便连同施压,法阵叠加一层又一层,他动弹不得。
「萧祁,我是神女。」
「神女职责不可撼动。」
「我要对得起天下,就只能负你。」
「对不起。」
初凝说完,灵力运转化剑,朝萧祁刺去,「真龙萧祁!劫持神女破坏封印是一罪,执迷不悟不受管教更甚。今初凝以神女之名,抽你龙筋半条!以正视听!」
初凝说完,含泪以剑挑开萧祁龙背。
萧祁疼得失声呐喊,可初凝手上却未停半分。
我听见初凝的声音,自遥远的虚空传来。
「对不起,萧祁。」
「若不抽你龙筋损你实力,你仍旧会阻止我以身献祭。可封印溟于迫在眉睫,我不能有任何差错。」
初凝的话音刚落,巨大的痛苦席卷我全身。
我分明是局外人,却被卷入局中。
是——
是萧祁这半条龙筋的怨念反噬。
我猛地将自己神识寻回,却无法冲出龙筋残存的记忆法阵。我卯足灵力突破,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戚念!」
萧祁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
他似乎与龙筋记忆里的萧祁不同,我伸手想去触碰他,可我两眼昏沉,堪堪维持身形,却仍旧觉得意识涣散。
我用力想去抓住萧祁,可这怨念反噬过深,我又吐了一口血,便再无意识。
再次醒来,我躺在湖心亭宫殿的床上。
萧祁守在我床边。
不知道守了多久,他似乎是睡着了。
我伸手想替他捋起额间碎发,可他却抬手,将我手握紧紧握住,眸中灵力迸发,浑身警惕。
我吓了一跳,不敢在动。
「萧祁。」我唤他名字,他才似是猛地反应过来,收了周身警戒。
「醒了?可还有何不适?」
萧祁仍旧握着我的手腕,顺势将指尖搭上我的脉搏。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看着萧祁,忽然又想起方才在记忆法阵里看见的那些。
我握着萧祁的手,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这么疼。你怎么熬得住啊。」
我说完,萧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他的手忽然僵住,眼眸中泛起千万种情绪,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许久,最后也只是摇摇头道,「都过去了。」
「倒是你,被这龙筋里残存的怨念所伤。」
我才忽然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萧祁瞥了一眼我手腕上的梦珠,「梦珠感应到你有危险,我便来寻你。」
我瞪大眼睛,不禁疑惑,「梦珠感应到我有危险?是反馈给你的吗?」
「梦珠原就是我化成真龙时所化蛟珠,与我感应。」
「千年前我将这珠子给了初凝,本早断了感应。如今,可能是因那日你到东海,我同梦珠又再有了感应。」
萧祁说完,梦珠刚巧又泛起淡淡的粉光。
「难怪,难怪它能感应到你的龙筋。」
「对了,」
我猛然想起来,忙把龙筋递给他。
他看了许久,却没有接过。
我指尖灵力转动,龙筋悬空而上。
「我替你接上吧。」我如是说着,又看向萧祁,等待他的下文。
「我自己来吧。」萧祁说着,便以灵力为引,将龙筋融回自身。
我守着他身旁,替他护法。
可两个时辰过去了,萧祁脸色越来越差。
忽然,萧祁吐了一口血,堪堪才稳住身形。
可龙筋却并没有成功融合。
「怎么了?」我担忧的看着萧祁,生怕萧祁有半点不测。
萧祁又重新运转灵力,可情况更糟糕。
他再度尝试融合,可周身灵力却混杂凌乱,竟然还参杂着戾气 !
是因龙筋被生生剥离,困于承天湖千年之久,早已滋生怨念。而这些怨念竟然在被萧祁融合时化为戾气。
我见萧祁眉头越皱越紧,隐约有支撑不住之势。
我焦急万分,脑海里忽然闪过天帝那句话,「神女一脉生来可净化戾气。」
我想起,便疯狂朝萧祁渡入灵力。
可萧祁真龙之躯,加之戾气环绕,我暴起九幽花灵力亦然无用。
可萧祁额间冷汗频出,说不准将被自己的龙筋所带戾气吞噬。
我来不及考虑,俯身吻上萧祁的唇。
灵力自唇畔注入,我唤得萧祁片刻清醒。
九幽花此刻在我身后绽开,泛起的紫光将我同萧祁包围。
戾气被九幽花吸收。
我的腰却被萧祁揽住,他将我半拥进他的怀里,主动回吻加深。
九幽花开更甚,一瞬间灵力交错,我将戾气全部吸收,失力倒进萧祁怀里。
我抬眸,萧祁刚好垂眸看我。
我视线一瞬间慌乱,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有戾气,所以我才——」
萧祁却只是看着我,半响才道,「我知道。」
「戚念。」萧祁搂着我的手忽然收紧,我忙抬眸看向他,脸颊上还带着羞怯的红晕。
萧祁语气却认真,「谢谢。」
「我活了千百年,唯你会对我如此。」
「若是别人,或许无人想让我活。」
萧祁这样说着,满是怅然若失之意,我想起我之前所了解的萧祁,那个违反天条被抽龙筋的太子,似乎确实落在人人喊打的阴霾里,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影响了神女初凝,所有人都唾弃他,责怪他,连他父亲也是。
可他本质上,也只是不想他在意的人牺牲罢了。又有什么错呢?
我看着他,有些失神,总觉心里空空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喃喃道,「无妨。」
萧祁眼里有落寞一闪而过。
我想开口多问,却也意识到不好多嘴。总觉萧祁是个谜,我却猜不到谜底。
天宫忽然发出异响,我慌忙抬眸望向声源处,之前南边的天灰沉沉的,压抑的可怕。
萧祁却忽然起身,「不好,南海出事了。」
他说完,一脸厉色朝南走,我见他欲走,忙拽着他的衣袖。
「你如今未调整好,不易启战。」
「我陪你。」
我说完,却见萧祁摇了摇头,「你灵力受损比我更甚,你从无净化戾气的经验,须得好好调息,所谓神女净化,不过是将戾气全部渡于九幽花之内,神女不过是一个所谓载体,先天不受戾气影响罢了,」
「但你初使九幽花,耗损过大,同我一道恐有性命之忧。」
萧祁说完,我不过一眨眼间,他已经离开了神女殿。
我蹙眉,只觉得心头不安。可我动用灵力欲跟上,才发觉萧祁不知何时在这儿神女殿下了结界,我想硬闯也无用。
如此这般,只怕南海有大事发生。
我起身拍打着结界,「萧祁!放我出去!」
没有任何回应。
南边的天从灰蒙转到黑压压一片,隐约可觉电闪雷鸣,怕是一场恶战。
如今恰逢魔神溟于出世,冥府已经沦为无人炼狱,怕不是南海也将生灵涂炭?
我这样想着,愈发忧心。
结界外,仙翁忽然出现。
他蹙眉看着结界里的我,额头冷汗直冒,「神女殿下!魔神祸乱!需你九幽花助阵!」
仙翁如是说着,转瞬间,我们头顶的天空灰蒙蒙一片。
是戾气,庞大的戾气在我们周围。
想不到溟于动作这样快——
那萧祁呢?还好吗?
「仙翁!我无法突破此结界,需您助我一臂之力。」
我如是说着,手上开始施结法印。仙翁见状,随我动作开始渡入灵力。
只是这一次冲破,我明显觉得结界已然不如方才牢固。
萧祁,定然是出了事。
结界被冲破,我刚欲走,却被仙翁叫住,「神女殿下!魔神座下大将军溟垣携十万魔兵攻打天宫,天帝已然在前线助阵!殿下莫要耽搁,随老翁前往南宫门助阵!」
仙翁如此说着,我心底担忧更甚。
「那南海如何?」
「若是溟垣携魔兵攻至天宫,那攻打南海的,是魔神溟于?」
我说着,心里分明是想往南海赶。
「南海有萧祁上神,他乃上古真龙之身,且有他父亲萧明一道,南海不会有事。」
「但魔兵突袭,天宫危在旦夕!」
仙翁说着,启了法阵带我瞬移前线。
天帝握着那金杖立于阵前,以一己之力结出金光保护罩,将溟垣挡在阵前。
可溟垣周围戾气围绕,显然实力大增。而下方是仙魔大战,血腥一片,更是源源不断有戾气往溟垣方位涌去。
比起天帝,他的魔力无穷尽。
但天帝,显然已经快无法维持。
我跃然而起,悬空浮于阵中。
九幽花于我身后绽开,我双手接应,九幽花于我身后无穷尽越开越大,将整个战场笼罩在淡淡紫光中。
我咬牙,将自身灵力输入九幽花,顷刻间,九幽花在空中炸开,花瓣落遍。
所到之处,戾气被吸附于九幽花瓣之上。
我因灵力过度爆发,承载不住,吐出一口血。
天帝也在此刻抓住机会,全力一击将溟垣击退。
倾刻间,战局扭转。
「戚念!又是你!」溟垣杀红了眼,见我断了他的戾气来源,以魔气化剑便要破阵冲来。
我嗤笑一声,迅速运转灵力,化剑朝溟垣冲去。
「溟垣这边我来。」我怒喝一声,身后九幽花再次绽放,紫色光芒将自己层层包裹,「劳烦天帝与在场众仙家,杀灭这魔兵!速战速决!」
我说完,划破了手腕,以血为引,启血诏法阵。
我与九幽花相容,我的血液自有净化戾气之效,以血诏为盾,溟垣伤不到我分毫。
「戚念!你连冥府都护不住,凭何护住这天宫?」
溟垣暴起魔气,与戾气交融,化成一股剑气朝我斩来。
我亦然迎战,梦珠泛起粉光,暴起九幽灵力同溟垣交锋。
「溟垣!废话少说!今日我便替我冥府上千冥灵报仇,以你项上人头填我冥府之怨!」
我说着,咬牙再输灵力,将九幽花引爆,化为一团紫光将溟垣包围。
我以梦珠化剑,硬生生抗下了溟垣的戾气,闪身出现在溟垣身后。
剑光一瞬,一剑封喉。
九幽花团在顷刻将溟垣团团为主,瞬间爆开。
天地被一团紫色雾气笼罩。
只能听见溟垣凄厉的惨叫。
我收了剑,雾气散开的时候,唯独留下溟垣项上人头。
而我,连带背后九幽花花瓣一起飘落。
梦珠护住我,结了结界将我笼罩悬空。
下方阵上,仙兵士气大振,魔兵屡屡败退。
仙鼓响彻三界,战争彻底拉开。
我意识昏沉,紧紧握着双拳,任指甲陷入皮肤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天帝朝我而来,运转周身灵力渡于我。
「天宫大捷,不知南海如何。」天帝如是说着,眼神难得出现悲悯的情绪。
周遭乱战,满目苍夷。
我沉默的看向南海方向,却见天地间忽然有一瞬清明。
空中忽然有真龙之身盘旋于空中,紧接着传来厉声龙啸,天地间为之战栗。
「这……」我眉头紧紧皱着。
天帝却愣在原地,怔愣半响,才道,「真龙陨落。」
「什、什么?」我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瞬间摆脱天帝灵力法阵,朝南海方向而去。
「当世魔神,竟能让真龙战神萧明舍命一搏。」
「原是如此强横的实力,当初初凝神女拼死亦无法将他彻底封死。」
天帝惋惜的话悠悠传来。
他立在原地,亦看着南海方向。
哀鼓响起,我闪身置于南海战地。
魔神溟于被真龙化剑钉死在南海寝宫柱前,在场尸横遍野。
我用尽精神力感知,在一片废墟里发现奄奄一息的萧祁。
他浑身血迹,半跪在坍塌的山石前,靠着最后一丝余力撑着剑。
我瞬移到他跟前,才看见他瞪红着的,泛着泪光的眼。
「溟于!今日拼死!我必让你尸骨无存!」
萧祁浑身暴起灵力,隐约有化真龙之势。
如此架势,一如方才。
我冲过去,将萧祁拦腰抱住,「不要!萧祁!不要!」
我撕声喊着,试图唤回萧祁的理智。
溟于如今被萧明战神重创,但周围戾气源源不断,他恢复不过转瞬间。
但我如今,哪怕暴起牺牲,亦无法再开一次九幽花,我无法阻止溟于吸收戾气。
那么萧祁怎么能赢?
我眼泪不断往下掉,「萧祁,萧祁,跟我走!」
我几乎是哀求一般,死死将萧祁抱住。
真龙之剑再戾气的吞噬中消弭,空中再一次被黑压压的戾气覆盖。
溟于猛地睁开眼,「好啊!萧祁!今日本座便祭了你们两父子,为本座一统三界开路!」
溟于如是说着,暴起魔气开始吸收周围戾气。
这样凄惨残暴的战场,戾气比天宫的要强势百倍。
萧祁身后灵力暴起,已然听不进去任何一句。
他将我推开,「戚念!我有我的选择,你不必多说!」
「你不要命了吗!」
我失声朝着萧祁吼道。
萧祁忽而落了泪,却仍旧是将我推开,自己化为龙身,准备拼死一搏。
溟于已然挣脱真龙之剑的束缚,朝着萧祁冲去。
两团强大的力量交锋,两者碰撞,都被震退几步。
溟于蓄力准备再来,但萧祁分明落了下风,只能堪堪维持身形站稳。
我咬牙,运转身体最后的灵力,拼死绽开九幽花,瞬移到萧祁面前。
溟于果然在此时蓄力出击,我以身后九幽花拼死挡在萧祁身前,整个背似乎在一瞬被撕裂。
我只觉得喉咙腥甜,大口血自唇边涌出。
「戚念!」萧祁颤抖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抬手,试图附萧祁的脸,「幸好,幸好赶得上。」
我说着,喉咙翻起一股血腥,落在萧祁身上。
萧祁颤抖着手将我拥入怀中,眼眸里满是慌忙无措。
「戚念,戚念,你不要死,我只有你了——」
萧祁的语气是颤抖的哽咽,不舍,我想说话,张张口却只是吐出一口血沫。
我身后再无九幽花痕迹,我能感受到,九幽花此时正在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枯萎。
溟于又再蓄力戾气准备最后一击。
「走吧,萧祁,」我哽咽着朝着萧祁说,我指尖落在梦珠之上,染上的血迹为引子,开启血诏阵。
我握着萧祁的手,试图将他推入血诏阵中。
溟于哪会就这样放过我们,他蓄力一击,转瞬间就要到我们身前。
萧祁握着剑起身,可没等萧祁还击迎上,真龙剑忽然出现,拦在我同萧祁身前。
在我们的意识里,忽然传来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却只有简短四个字,「萧祁,走吧。」
我愣了一下,可下一秒,巨大的真龙化形拦住溟于。
那是萧明战神最后的神识了。
「父皇——」
萧祁如是喊着,他的眼泪忽然落下,落在我的脸颊之上,我想伸手替他擦,但我抬手,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萧祁抱着我进了血诏阵中,而在他身后,萧明战神真龙之神被溟于一击,转瞬间,神元消散,连一丝神识都没有留在世间。
7.
血沼阵将奄奄一息的我们送回冥府血诏阵中,我再无任何意识。
再次睁眼,我在神女殿上醒来。
周围围着许多为我渡灵力的仙人,为首并立的是萧祁和天帝。
我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温润的灵力滋养,原本枯死的九幽花似乎又有了生命的气息。
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很快,九幽花忽然在我背后绽开,我又陷入昏昏沉沉间。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被拉入了虚空梦境。
我见到了那位将我送到南海去的那个恶鬼往生使,我看不见他的脸,于是我努力靠近,抬眸看见了萧祁。
萧祁说,「戚念,我是来救你的。」
但转瞬间,我又重新走了一遍冥府,看见府主死在我眼前,我又见了天宫门前大战,源源不断牺牲不停,然后是南海,萧祁父亲真龙陨灭,满目苍夷。
转瞬间,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黑沉。
虚空中,我听见天帝的声音,他说:「宿命轮回,早有注定。」
「封印魔神,是每一个神女的责任。」
可我又看见萧祁,萧祁哭的那样狼狈,他跟我说,「戚念,你不要死,我只有你了。」
可我伸手想去抓萧祁,但我却踏空,落入无穷尽的深渊黑暗里,不停的下坠下坠,一而再而……
我猛地睁开眼睛,我躺在神女殿的床上。床边守着一个白发苍苍的男子,他的脸如刀削般,却白皙的吓人,也不知是不是被白发衬的。
我伸出手,却扼制不住颤抖。
「萧祁?」我轻唤他的名字,他猛然睁开眼睛。
「醒了?」萧祁眸中是满溢出来的担忧和关切。
我摇摇头,指尖轻触他一头白发,「怎的这般模样?」
我心疼地看着他,他只是嘴角很轻的勾了一下,没来由地问我,「这般模样,好看吗?」
我点点头,却因自身的虚弱又咳了起来。
天宫的人似乎感应的很快,不过这片刻,天帝便带着仙翁来临,两人脸色都这般沉重,瞧着我的模样,更是肃穆。
我知道这不过是须臾平和。
「出去。」萧祁冷了脸色,言语间灵力波动,竟然瞬间在天帝和仙翁脚上结起法阵,原来我昏迷的时日里,他实力竟然进步得如此之快。
仙翁却在此时猛然跪下,「萧祁上神!三日之后就是曜日,是封印魔神最好的时机!神女此时苏醒!便是上天明意!万万不可再误苍生啊!」
仙翁的话让我一愣。
我张了张口,心中有万万千的不甘,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问,「如何启阵?」
萧祁看着我,脸上变化莫测,眼神里涌动这样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却只是沉默。
其实算是蛮可笑的吧,在我垂死之际,他们这么多人救我,仅仅只是为了让我替苍生牺牲。
唯独萧祁,他只是想救我。
天帝开口,语气肃穆,「真龙于阵前,九幽花开,将魔神溟于引入九幽结界。」
「之后——」
天帝停下来,没有继续说。原来他这样漠然,也会有无法开口说出来的话。
是我接下去了,「之后我会拼尽全力,将九幽结界封死。我与溟于便会同九幽花一并陨灭,归于混沌。」
我说完,在场只剩沉默。
我掰着手指算着,「还好,我醒的快,还多了三日。」
我说完,又没忍住虚虚咳了一声,盖不住的脸色惨白。
我摆摆手,萧祁刚好撤掉那两个禁锢他们的法阵。
「我有些累了,你们先走吧。」
我说完,天帝同仙翁便点点头消失不见。萧祁转身要走,我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不是有些累了?」萧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眸深邃的可怕,他这样垂眸看我,似乎一眼能洞穿我所有少女心事。
「能不能陪陪我?」
我轻声细语同他道,眼泪却毫无预兆的落下。
我不过才当了几天神女,又没有舍身就义的慷慨。分明最怕死的是我,注定要去死的也是我。
只是战争不断,仙门如此劣势,我无法看着冥府和南海的悲剧重演一遍又一遍。
「萧祁,我不想呆在这儿。你带我走,好不好?」
我半撒娇般同萧祁道,却是难得温顺的语气。
萧祁抬手覆上我脸颊,指腹却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分明不愿,为何如此?」
我愣了愣,却顾左右而言他,「萧祁,你说,若那日我先到南海,你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萧祁沉默半响,「先到南海,天宫的损伤便无法预计。」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生命,并不会因为他是谁而变得格外尊贵,也没有谁天生注定要牺牲。」
「在南海,我同父亲尽到了保护族人的责任,在冥府,府主也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全部。在天宫,你也承担了你的,你也救了万千条性命。」
萧祁说完,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但是世间这么多人,我也救了这么多人,为何到最后,我救不了我所有在意的人。」
「初凝是如此,父皇是如此,如今,你也是如此。」
我看着萧祁,掌心附上他的手背,我能感知到他很难过,但我无能为力。
我似乎很伟大,伟大到一人担起整个世间,可我又是那么渺小,永远抓不住自己在意的人。
「我还没有去过人间呢,」
我握着萧祁的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要不你陪我去瞧瞧,我总得知道我为之保护、牺牲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萧祁点点头,说了声好。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就当,这是我偷来的最后三天。
这三天里,萧祁带着我看遍人间。
我们去看山看水,感叹世间。
我们去逛人间都城,尝遍人间。
我们提着佳酿,漫步在人山人海的街边。
周边热闹不断,耳边喧闹不停,吆喝不断的人气,充斥这一条连着一条的街。
我们坐在江边花船上,看着江面倒影的灯火缱绻。
周围全是放荷花灯和孔明灯的人类,嚷嚷着要向神仙许愿。
殊不知他们所敬仰的这世间唯二的上神,就在他们面前。
凡人人世不过须臾弹指间,我比起他们,多活了好多好多年。
我的耳边全是祈愿,荷花灯将我们的船围在江面中间,刚巧我靠着那小小的窗赏着月,萧祁拎着两坛子酒走到我面前。
「桂花酿,据说是人间最好的酒。」萧祁如是说着,斟了一杯到我面前。
我饮了一口,桂花香味绕在嘴边。
「好喝!」我说着,又将杯子递给他,「你怎么不尝尝?」
萧祁皱眉,「我从来不爱喝这甜腻的玩意儿。」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我蹙眉,他还是会俯身靠近,唇边靠近杯沿。
我却将杯子往后放,他没反应过来,忽然同我面贴面。
我们的距离,不过呼吸之间。
小船的窗户里采光有些不足,唯独江面倒影上来的波光,比起烛火显得暗些。
周围欢声笑语不断,我在想,怕是我一杯就喝得醉了。
我抬头,恰逢萧祁俯身,我们唇瓣相贴。
周遭这样多的声音,我只能听见我与萧祁交织的心跳,慌乱掺杂的缠绵。
「我身上没有戾气。」
一吻缱绻,萧祁说了这样一言。
我巧笑嫣然,红着脸同他道,「同什么狗屁戾气无关,我只是,偏生想你尝些甜腻玩意儿。」
萧祁不言,偏生那泛红的耳垂说明了一切。
「我倒是没尝到,」他变了语气,作势又要靠我近一些。
刚巧船舶停岸,我闪身一跃,人到街边。
这条街似乎更热闹些,一整条红灯笼铺满了街。
远处有常常一对人马扛着写着喜字的喜庆玩意,穿着红色喜服的新郎官领着花桥又走了一圈。
我忽然想起我们初见,一回头,刚巧萧祁插了个簪子在我发间。
我瞧着铜镜,瞧见那根极其素雅的翡翠簪子,抬眸,是看见难得有笑意的萧祁,愣了一下。
「好看吗?」我问他。
「我瞧着蛮好看的。」萧祁如是说着,自顾自地付了银子。
那小贩见此,忙不迭跟着说,「自然好看!夫人你是不知,这可是本店里最好的那个簪子!」
我脸上没来由起了红晕,刚想说不是什么夫人,萧祁却忽然靠近,搂着我的腰往前。
沿路逛到三更半夜,直到街道冷清,我才拉着萧祁又陪我回了冥府。
如今三界动荡,冥府不如从前。
但也就在冥府,我只是入梦使戚念。
「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儿?」萧祁不解。
我带着他回了我冥府的房间,响指一敲,我寻着记忆里的模样给萧祁变了身红衣。
「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险些成了夫妻,穿了喜服还未行礼。」
「如今,不如把礼还了,也算我们在南海办了一遭,又回冥府过了一遍,算我回门了。」
我笑嘻嘻的,也给自己变了身红衣,话没有说完,萧祁变寻了个红盖头替我盖上。
没有拜高堂,没有拜天地,没有宾客,也没有姻亲礼。
但是有萧祁,就够了。
萧祁掀开我的盖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边。
我轻声同萧祁耳语,「你会不会责怪我自私?仅剩这一晚的光阴,还得拉你搭进去一个终生礼。」
萧祁拥着我倒在床边,红帐瀑布般落下,掩盖我们的荒唐缠绵。
「不会。」
「是我想要你。」
「我心甘情愿想娶你。」
「一天夫妻我也愿意。」
萧祁如是说完,恰好衣带被解,我环着萧祁的脖子,将吻落在他颈窝间。
第二日醒来,床榻上已经没了人。
我也没有睡在冥府婚床上,而是不知何时被萧祁带回了神女殿。
仙翁刚巧来寻我,我顺嘴问了句,「萧祁呢?」
仙翁支支吾吾,只说了句,「他在轮回镜前。」
我总觉有些心神不宁,轮回镜是上神法器,可以以燃烧元神为代价,窥见一个人的前世今生。知道、了解的越多,损耗的元神就越多。
我走到轮回镜前,碰巧得见萧祁,他不知窥见了什么,沉默立于镜子前。
我听见轮回镜同他道,「轮回几转,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宿命无可逆。」
我心里升腾起浓郁的悲伤,可我看向萧祁。
他刚巧看见我。
「怎么了?」我轻声问。
他垂眸敛下流转的情绪,只是淡淡道,「没什么。」
「走吧,」萧祁过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不放心回头瞧了眼镜子,却瞧见风云忽变的天色,这样光明的曜日,原来也会黯然。
是魔神溟于到了。
我的心胡乱跳着,无法平静。
萧祁过来握着我的手,轻声同我道,「别怕。」
似乎一瞬间,我因那两个字安心。
魔神溟于带兵攻入,天帝再次启阵守在天宫门前。
法阵连着一朵九幽花,阵眼空在中间。
我手心结印,却被溟于打断,「区区法阵,竟然想奈何我?」
我嗤笑一声,九幽花绽放于身前。
「你既不怕,怎么不乖乖入我阵眼?」我如是说着,起身想一跃进阵,却被一团戾气缠绕,动弹不得。
此时萧祁以灵力化剑,一剑斩断戾气纠缠,将我护在身后,「溟于!你的对手是我。」
他说着,以剑入阵守在阵前,我翻身一跃,九幽花入阵眼,整个天地忽变,一朵巨大的九幽花开在我们脚边。
溟于再次暴起戾气,但这一次,却不再是源源不断的。
他与萧祁缠斗,两剑交锋间,他忽然发狂大笑,「真是可笑,你们两个所谓的上神,加起来不如当初的初凝一半纯粹,竟然妄图将本座封印,实在荒唐至极。」
溟于发狂的笑响彻每一个角落。
在座众神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溟于愈发猖狂,「戚念,萧祁。」
「你们两个心中有私念,从来不纯粹。」
「既没有神的意志,也不是真正的神。」
溟于说着,化作一团黑雾将阵前的萧祁包围。
萧祁掩盖在黑雾里,我却被动坐于阵眼中,我救不了他。
我疯狂让九幽花肆意生长,以九幽花之力试图干预那团黑雾。
那黑雾却被萧祁从内劈开两半,「你错了,」
「神亦有私欲,」
「神护众生,爱众生。却也爱一人,护一人。」
萧祁如是说完,灵力化剑千万把,将剑尖对准溟于。
我在此时完成阵眼中心,九幽花起,将溟于围在了九幽花阵内。
成功了。
我如是想着,转念梦珠化剑,瞬移到萧祁身边,「好了,现在开始,是我跟他的战斗。」
我说着,将萧祁推出九幽花之外。
不料萧祁却早有准备,将我重新推回阵眼里。
「萧祁!你干什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天帝,因为这种意外千年前已经发生一次,如今,难道要再度重演吗?
天帝维持阵法,动弹不得,他瞪红了眼,却只能看着。
「萧祁!」我喊着萧祁的名字,欲瞬移,却被他固定在阵眼里。
萧祁却看着我,很淡的笑了一下。
「萧祁,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本座就知道,你们这些有私欲的神啊,最终还是自私。」
溟于如是说着,大笑着穿梭在我的九幽阵里。
萧祁却笑得更大声,「是!我们这样有私欲的神,确实是自私。」
「不过——」萧祁顿了顿,忽然化成龙形,将命运缠绕。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布阵的那个阵眼,变成了萧祁!
他在我的九幽阵里布了一个真龙阵,以自己元神血躯,将溟于囚禁。
「萧祁!你疯了吗!」溟于愤怒的声音传来,连带空中都带着滚滚怒雷般。
「区区血肉法阵,不过是给我徒劳献祭!你只能困住我一时半刻,却要搭上自己的元神性命,萧祁啊萧祁!本座替你不值!」
溟于的话在周围环绕。
可我已经看不到萧祁了,只能看见萧祁的真龙之躯,一点一点的将黑雾包围,吞噬。
可是——
不过转瞬间,黑雾卷土重来,从内到外侵蚀,将萧祁重重包围。
不过片刻,我便听见萧祁凄厉的惨叫。
「萧祁!」我眼泪不自觉的落下,想突破九幽阵,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祁真龙之体被侵蚀,最后在溟于的狂妄的笑声里,看见溟于以魔气化剑,一剑刺进萧祁的胸膛。
「萧祁!!!」
我哭喊出声,几乎癫狂地拍打的阵眼的阻隔。
我运转周身灵力,却无法突破阵眼冲到萧祁身边。
萧祁却只是在此刻回眸,同我道,「别怕。」
一如方才一个时辰前。
「别怕?」溟于笑得更大声,「确实不用怕,因为将你吞噬后,很快就到你了,小神女。」
溟于说着,忽然却顿住,惊愕地叫出声,「什么!你在干什么!」
萧祁却咬牙,将把魔气剑拔出,生生插进溟于的胸膛里。
萧祁伤口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可是他却不再有任何感觉。
甚至,他看起来愈发稳固,反而是溟于,脸上的表情因为伤口痛苦到扭曲。
我听见天帝的声音,比溟于更意外千百倍,「是吞噬!不好!萧祁要吞噬了溟于,自己成魔!」
天帝如此说完,萧祁却笑了。
「太晚了,你们都反应的太晚了!」萧祁说完,周身灵力忽然暴起,原本璀璨的光却一点一点暗淡,黑压压的天色压在他的头顶,他的浑身都在发生变化。
连带着溟于,都无法有任何反抗。
萧祁的真龙阵,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困住溟于。
他是在燃烧自己神的元神和性命,吞噬溟于的戾气和魔气。
他在凭借自己所有,成为魔神。
「萧祁!不要!」我的眼泪不断的落下,滴落在九幽花阵里,开出一朵又一朵九幽花。
我几乎是跪坐在阵眼里,阵眼忽然疯狂跳动,庞大的魔气和戾气让九幽阵都为之战栗。
我亲眼看见萧祁将溟于的脖子生生掐在手里,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无法成为纯粹的神。」
「但没关系,人生不止一条路。」
「无法成神,那我便可以堕魔,」
萧祁狞笑着,将溟于最后一丝精气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我也在此时拼尽全力,挣脱出九幽花的阵眼。
我瞬移到萧祁面前,我试图靠近他。
却被他推开,「走啊!」
他几乎是吼出声。
他这样暴怒,连瞳孔都是猩红色的。
这样庞大的魔气和戾气压得他根本无法喘息,「戚念!你快走啊!我就要控制不住了!」
萧祁这样说着,脸上又开始布满狰狞的笑。
他的表情这样矛盾,分明这样嗜杀的暴虐里,我又能看见那个护在我身前的萧祁。
「不!我不要!」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狠狠地抱住萧祁。
「我不要你堕魔,我不要你这样,不要——」
我哭得这样难过,几乎是哽咽着说完。
萧祁想抬手,替我擦掉我脸上的眼泪,可他一抬手,戾气便生成一把利刃向我刺来。
我不怕,闭着眼睛等待预料中疼痛的到来。
但是没有。
我睁开眼睛,那柄利刃被萧祁插在自己的心脏之上。
我伸手,却被萧祁狠狠推开。
他最后一道神识,脱离了目前现在的身体,化作保护罩罩在我身上。
他几乎是奄奄一息,在维持他萧祁上神的意识。
「戚念。」
「我不明白什么是拯救苍生,也不想承担什么上神责任。」
「可是戚念,我只想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就好。」
「我如此已是无法挽回。」
「戚念,很抱歉,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了。」
萧祁说完,很轻的笑了一下,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只是那一眼,他便毅然决然的走进九幽花阵眼当中。
「天帝!」他大喝一声。
天帝神情肃穆,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还记得那日我所说的话吗!」
萧祁如是说着,天帝沉着脸,沉默点头。
金杖护法,天帝立于阵前,将萧祁死死困入阵眼。
「不要!」
我知道萧祁要干什么了,
为何我注定要赴死,是因为净化戾气是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携带戾气的魔神随时会冲破封印,若冲出九幽阵外,那便是失败。唯有神女以九幽花为牢狱,以自身神元困住魔神,方可将魔神永远困于九幽阵内,直至永远泯灭。
而萧祁成为魔神后,吸收所有戾气,便是自己一人将自己困在九幽阵内,以自己血躯困住戾气,同戾气共同泯灭。
「萧祁!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本来该为这个苍生死的是我,是神女!从来都不是你!」
我哭喊着,看着他陷入九幽花阵中。
「可戚念,我实在做不到看着你牺牲。这世间还有万千美好,你还未曾看见更多,你未见山川河流,未见天涯海角,未明花明柳暗,未懂花好月圆。」
「你这样美好,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若一定有一个人要死,那我希望一定不要是你。」
「只是真的很抱歉,这次,是我自私了。」
「溟于说的没错,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个自私的神。」
「我穿越轮回多次,只是想救你。」
「我已经陪你走过很多个日日夜夜了,」
「这就够了。」
萧祁说着,猛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突然被戾气环绕,开始疯狂拍打九幽花阵。
天帝在此时道,「戚念!速速开启九幽花阵!别让萧祁的牺牲付之东流!」
「戚念!」
天帝的呐喊响彻周围,几乎是有回音。
我闭上眼,结印的手却在颤抖。
好几次,都结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法阵。
可我抬眸,却只能看见在九幽花阵里痛苦挣扎的魔神。
他不是我的萧祁了。
我如是想着,只觉心头剧烈疼痛。
「戚念,动手吧。」
我闭上眼,意念里出现这样一句话。
那样温柔,缱绻的语调,却是那样狠。
我身后绽开九幽花,瞬间结印,漫天的花瓣飘落在天地间,飘落在九幽花阵中。
我看见那个花阵里惨厉惨叫的魔神,却也看见了那个拽着我裙角,抓包我躲在床底下的少年。
困住我身上的保护罩消失了,化作一念神识,成为我眼角的泪痣,泛着淡淡的金光。
我的意识里,听见萧祁温柔地说,「戚念,对不起。」
萧祁陨落后,我昏迷了整整一月。
天宫时间流转,似乎一切都在那场大战后开始步入一个新的轨道。
我躺在神女殿消沉许久,凭借空气里他残存的味道思念,几近癫狂。
后来,是天帝亲自带着轮回镜来看我。
我问他这是作何。
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有提起萧祁时,他眼眸中才会闪过一丝情绪,「我想,有很多事情你需要知道。」
「轮回镜,会告诉你。」
天帝说完,轮回镜便悠悠悬空于我身侧。
我想起那日大战前,萧祁沉默地站在轮回镜前。
我伸手一碰,轮回镜将我带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或者是,许许多多个空间。
我终于得以理解,萧祁那句「我穿越轮回多次,只是想救你。」以及他所谓的日日夜夜。
原来在无数个时空里,我跟萧祁已经纠缠了数千年。
只是一开始,我照着最开始的轨迹,是溟于灭冥府夺走九幽花,府主将九幽花寄存于我身上,所以我成为神女。
后来多次轮回里,我总是跟萧祁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里认识,然后开始相爱,托付终身。但是拯救苍生是我的责任,于是我死了一次又一次。数千年的轮回里,他从未成功拯救我。
或许一开始我们认识,是因为萧祁救不了初凝的执念,可后来,萧祁消耗神元,一遍又一遍的启动轮回镜,想尽一切办法更改我的宿命的时候,便成了救我的执念。
他燃烧元神将神识注入轮回镜的自己身上,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要就戚念,要救戚念。
他所说的爱,原来延续了这样数千年。
可轮回只能一瞬,他每次轮回,都不会有任何记忆。他的每一次阻止,宿命结局都无法逆转。
除了这次,他燃烧了大半元神,就为了以本体进入轮回干扰宿命轨迹,他化身恶鬼往生使,将我带到他自己面前。
他以为,只要阻止了九幽花的连接,我不是九幽花的传人,我就不会死。不曾想,宿命注定,无法更改。
只是在众多的轮回里,他的一缕神念也成为了这个轮回里我的私欲。
因为他,因为爱他,所以我情愿为他死。
所以其实,在南海大战时,我为他挡下那一次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九幽花枯萎,神女身灭。
是萧祁,以那个我以九幽花渡过的半条龙筋重新剥离,又塑造了我的肉体,取走我的魂魄,替我重开了九幽花。
他也因此,在这次轮回里提前使用轮回镜,窥见了自己数千年里的努力。
也因此,明确了该如何改变我的宿命。
我成为了真正的无魂魄的入梦使,他成为了拯救苍生的萧祁上神。
我看着轮回镜前的过往,眼泪不断的掉落。
我伸手想触碰轮回镜里萧祁的脸,却在一触碰时便化成泡影。
「可轮回镜啊轮回镜,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就这样让我独自一人。」
我说着,脑海里却不断的闪过于萧祁的种种,心里泛着酸哭,痛得几乎窒息。
轮回镜却忽然泛起亮光,将我整个人包围。
我陷入泛着金光的裂缝里,看见站在最深处的萧祁。
他在那站着。
我赶紧快步跑过去。
萧祁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抬手替我缕顺我的发丝。
是他的神念吗?残存在轮回镜里,他的神念——
我想着,却听见他的声音,「戚念,」
「我曾同天帝交代,若你在我陨落后消弭不振,便让他给你这轮回镜。」
「或许你会怪我改变你太多,也未曾同你商量过什么。」
「但这一次,请让我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
萧祁说完,紧紧抱着我。
我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挣扎着想要跑开,却是无用。
「萧祁!我不要!」我哭喊着想着推开他,他却吻上我的眼泪。
转瞬间,我的记忆忽然被温柔的金光包围。
他在抹去!
抹去我那些与他有关的记忆!
他说,「戚念,从此你就只是戚念。」
「你是我的戚念,我知道就好。」
萧祁这样说着,温柔的光将我从时光缝隙里带过。
我看着,我清晰的知道我在忘记他……
至冥府换了府主已经过了五百年,我成为了冥府里资历最深的老人。
他们都说我是神女,拯救了整个天下。
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晰。
反正我仍旧当我的入梦使,长久住在冥府里,刚巧有人推门而入,我坐在长长的台阶上玩着我的头发丝,听见有推门声,眼皮都懒得抬,只是例行公事般问了句:「可想好了?三千阴银,换入梦一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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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人 2023-05-05 18:53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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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灵自以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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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忘川:为为情丝难断
机智也成进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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