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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父亲死后,我被迫辍学打工

所属系列:永不消失的青苔:绝望底层青年的挣扎故事

父亲死后,我被迫辍学打工

永不消失的青苔:绝望底层青年的挣扎故事

1
从医院回家后,没捱过一个星期,父亲便去世了。

那天夏天格外热,六月末温度已经三十五六度,我连课本都没有来得及收拾,便被舅舅从学校带走。出殡前那几日,顾不上难过,只觉得空空荡荡。

父亲出殡后,我也正式从学校辍学。因为父亲住院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在家陪了母亲两天,我便和同村的三个男生跟着来镇上招工的人,去了北边城郊的一家电子制造的工厂。

初进工厂的新鲜感很快被流水线的工作填满,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十二个小时,除了吃饭就是在流水线上,因为是新人,先得从站班开始,一天站下来,腿像是注了混凝土。

不工作的时候,不是蜗在宿舍里打牌睡觉,就是互相借点钱去网吧刷夜通宵,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网吧,空调很足。倘若有人心情好,买颗西瓜在路边分着吃,我们光着膀子望着厂区无数个像蚂蚁一般挣扎的人,这是仅有的优越感。

我在这样的日子里昼夜昏沉,感觉去世的父亲、务农的母亲、初二的妹妹,都离我好远。

一个月后,拿到了 1000 的工资,我们几个男生去附近吃了一顿黄焖鸡米饭,特意让老板多加了一份鸡肉,点了两瓶啤酒,算是对这一个月的犒劳。接着在网吧待了一下午,往宿舍走的时候,太阳在背后往下坠,阳光在那时间渐渐投向黑暗。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一次工作结束后过安检时,安检门突然响了起来,门口的保安上来二话不说便揪着我的衣领,「拿了什么东西?」

我打开他们的手,「是你们这破机器有毛病,我什么都没拿。」

闻声,负责管理我们的拉长走过来,不问缘由便说,「第一天就警告过你们,你这待了一个月手就痒了?」

连日的郁气涌上来,委屈、愤怒顷刻间爆发出来,我的拳头已经落到拉长鼻子上,周围人见状连忙把我拉开,拉长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踹了我两脚,随后他被人扶着先去止血。

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我便被勒令收拾离开,宿舍没什么东西,我很快便收拾好,匆匆忙忙和一起来打工的几个同村男生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园区。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2
虽然在八月的高温中流离失所,我也没有多少后悔,唯独怕母亲担心,又不能回家,我往市区方向走,在天暗下来的时候又找了城中村的网吧钻了进去。

我在那个网吧里待了三天,饿了就买点泡面,困了就直接靠着椅子睡会儿,醒来就打游戏聊天。网吧里这样的人不少,就觉得我们像蟑螂一样群居在一起,消耗着没有价值的时间。

到第四天,我对旁边刚认识两天的一个阿伟说,「我得离开了,我需要一份工作」。

他仔细地打量我一会儿,「你有想法吗?」

「没有。瞎看吧,有个活儿就成。」

「我知道一个地方招人,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行啊,我不挑。)等不及他说完,我便答应下来。

从网吧出去拐两个街头,阿伟带我进到一间 KTV,与外面的烈日形成反差的是,KTV 里面的冷气开的十足,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伟和 KTV 的人打了个招呼,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对方瞟了我一眼,带着我俩继续往里走。来到一间房,敲门,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面前的男人正在款款地抽着烟,待我再仔细地看——他留着女人一般长的头发,头发烫着大波浪卷披散开,上身穿着低胸的黑色背心,金色的项链点缀在他瘦长的脖子上,下面穿着一件深色的皮短裙。我忙低下头,心绪翻转间,既讶异又忐忑。

「白姐,有个兄弟想在你这里找点活干,你这里还缺人不?」阿伟开口道。

被称呼为「白姐」的男人斜睨我两眼,「长的还行,就是瘦了点,他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

我看了眼阿伟,小心翼翼地问白姐,「做这个,每个月多少钱哦?」

「保底 2000,剩下的看你业绩。」

听完答复,我忙不迭地应下来,这个工资已然超出我的预期,连带着忐忑都减弱了几分。接着白姐吩咐带我进来的那个男人领我去宿舍,临走前,我看到阿伟从白姐手里接过了两百。

就这样,我在这家 KTV 开始了我的第二份工作,工作的内容主要就是陪客人喝酒和聊天,偶尔也需要做些皮肉生意,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却很麻烦,不仅要学着讨好客人,服务的对象,除了女人也有男人。

做这行也是有门槛的,但主要是得长得不错,其次就是身材,店里有些人是练过体育、不然就练过舞蹈,也有退伍军人,每个人需要有自己的特点,要不身材强壮,要不白嫩,要不就是能被一边灌酒一边还能装孙子似的笑脸相迎……

不管怎么样,总得想办法让人点你才行。

起初两个月,我只负责陪酒,带我的经理叫「杰伦」,早先在酒吧当过驻唱,周杰伦的歌最拿手,后来认识白姐,便跟着白姐一块儿管起了这家 KTV。他嫌我话太少,营业前总叮嘱我,「别跟块木头似得」。毕竟就算长相再好看,也是服务人员,能不能哄好客人是关键。

好在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熟客,见着我这样的新鲜面孔,难免多调戏几句,我有时候对答无措,便只能憨笑陪酒,极个别时候陪不到位,杰伦便会立马把我支开,因此大部分时候也算过得轻松。

昼伏夜出的日子里,我倒是没有像在电子厂的那种失落和绝望,这里的人比之前所遇见的人,更有生命力。

我喜欢看同寝室的那些男生们,原本还蔫儿拉着个脑袋,一旦走进 KTV 包间,就变得神采飞扬。每个人都有着求生的念头。

3
第一次陪男人们喝酒,是白姐带着我去的。

那天店里来了三四位穿着时尚的中年男人,打眼看去和其他男人便不一样,再靠近一点可以闻到他们身上的香水,有些腋下夹着手包,油头梳得笔挺,个个精致有排面。

白姐进了包间便坐下招呼,轮流敬酒,说这一轮就请各位老哥了。我和其他几个男生站一排,这时听白姐的招呼,走到他们面前。

「让这几个弟弟陪各位哥哥吧。你们可得照顾着点这些孩子。」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还说这些套话,我还能让他们少个二两肉?」中间一个被称为张哥的说完话,转眼又在我们身上打量一圈。「还是白姐知道我们几个的口味」。

我坐在张哥旁边,其他男生很自然而然地倚靠在酒客的身旁,又是敬酒又是猜拳,我多少有点不安,但也硬着头皮上了,怯生生地称呼张哥好。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大啦?做这个多久了?还做得习惯不?去点首歌唱唱。

我一一对答,点完歌坐下来,他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我刚卸下的戒备瞬间又局促不安起来。张哥端起酒,对我说,「来陪哥哥多喝两杯吧。」

虽然是陪酒,但我向来都是屏息往下灌,像是喝药似得,酒的滋味喝不出,「憨弟弟喝得倒是卖力」,张哥说完,顺势将我搂进怀里。

那天的酒局我忘记是怎么结束的,喝着喝着便断片了,第二天醒来时,我一个人在附近的酒店床上。太渴了,我找到房间的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浑身酸痛不已。

突然间,我有点想吐,我跑到卫生间,趴在马桶旁一阵反胃呕吐,要把那浑身泛起的羞耻感都吐出来才肯罢休。不知在马桶旁呆了多久,我起身去冲澡,穿好衣服走出酒店。

KTV 是不想回去,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我有些想家,想去世的父亲,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我也好想母亲,想我在上学时候,每周末回去她给我现烙的烧饼。

我给母亲打电话,接通后她在电话那头喊着我的小名,「石头?喂,是石头吗?」

「是我,妈。」

「你在外头,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你了,我改天回去看看你吧。」

「没事就好,工作要紧,你好好工作,你三舅妈给妈介绍了个保姆的工作,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该拼拼,但也别太累着自己。」

「我晓得。你也是,注意着身体。」

挂掉电话,我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到妹妹的初中,我隔着铁栏杆望着操场里面那些嬉笑奔跑的初中生,想象我妹妹就在那些唧唧喳喳的女生堆里,她可能已经从父亲离世的悲伤中出来,重新在学校里,应付考试、升学。

我在操场旁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回到 KTV 已经是傍晚时分,杰伦瞧见我,上来劈头盖脸地问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没有答复他,径直往里走,我知道白姐在里面。

白姐瞧见我,说了句「回来就行」,语气中我听不出是任何情绪,他接着又说,「今晚你不用来,可以先回宿舍休息一晚,明天再来吧。不扣你工资。」

我没搭话,直愣愣地站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他要干嘛,但又不想莫名其妙地离开。他一定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我还要指望他从张哥手里把我拦下来吗?

白姐靠近我身旁,从他的挎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这是给你的,算你昨晚的提成。张哥他出手挺大方的。」

我接过信封,是我之前没有接触过的厚度。「我下午去看了看我妹」。我说道,「但没见着她。」

「下次有机会再去见吧。」白姐回完我,便忙去了。

我从 KTV 离开,回到宿舍,拆开信封清点了一下,一共五千,我数了两遍,从衣柜抽出一件衣服,将钱藏里面。生活与我来说,确实如今算不上什么苦难,我如此宽慰着自己。

4
日子如常,来往 KTV 的酒客,大部分我也能应付得过来。那个张哥,我后来见了两次,后面就让其他新人去招待了。

相比较男性,女性的客人会更「长情」些,我们几个人都会有各自惯熟的老主顾。常照顾我生意的,是一个中年女性,据说是个商人,她每次来话不太多,我见过她接电话的样子,语气凶厉,不大是好接触的样子。

但挂掉电话,卸掉语气和神色,她便没那么难接近了,通常她会喝点红酒,两杯后会聊许多工作上的事。职场的事我不懂,更别提她那个阶层,我只是默默地听着,姐姐长姐姐短地喊着,她便没那么心烦了。

也只有在这里,我与她才不会有明显身份、社会阶层上的差异,她需要我的倾听、放松,我需要她在这里花钱。我们彼此交换着所长,去相互照应着生活艰难的底色。

不过客人们也不是都这么好说话,偶尔也有闹事的,醉酒撒泼的。

阿源有个极喜欢他的女客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据说家里很有钱,老公在外面养小三,不常回家,她招呼自己的孩子上大学后,整日无事,才开始和姐妹一起来这里玩乐。

每次她来,阿源上前便主动拎过她的手包,喊一声「梅姐」,再将她搂进怀里,这样便能逗得梅姐开心不已。

梅姐出手也大方,每次小费加上酒水消费,阿源一晚上也总能拿个三四千。但这么轻松的主顾不多见,我们也只能光看着阿源羡慕。

有一次,店里营业没多久,梅姐和她姐妹相伴进了包间,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嘈杂声,酒瓶摔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都混杂在一起。我们忙跑过去看发生什么事,才发现原来是梅姐的丈夫找了过来。

包间里,梅姐坐在沙发一旁正在哭着,她的姐妹已经不见,面前是他的丈夫,手上拎着酒瓶,后面跟着三个胳膊纹满青龙白虎壮汉。至于阿源,已经倒在地上,手紧紧地捂着脸。

白姐这时赶了过来,见这场面瞬间心领神会,喊了我们几个先去看阿源有没有事,待我们走进后才发现,阿源捂着脸的手上已经全是血,啤酒瓶先是砸在他头上,碎了后将他的脸也划伤。

白姐没看我们这边,上前先给梅姐的丈夫递上烟,「大哥先抽根烟,我们这里做的正经生意,进门都是客,你和嫂子有什么矛盾我们管不着,但是气撒我手下就不太合适了吧?」

话刚说完,一个巴掌声便响起,「你这个人妖也配在老子跟前说正经生意?老子没让他断子绝孙就算客气了,我的女人也敢碰。」(就算是我不要的货色,也不能让个人妖给沾脏了!)接着又冲着梅姐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个巴掌抽的空气都安静下来,白姐捂住自己的脸,语气格外冰冷,「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人就在这里,你再动个手试试看。」

这时杰伦带着一帮人涌了进来,围在白姐旁边,将对面几个人堵的严严实实。

梅姐的丈夫瞪着眼睛,喊了三声「好」,将酒瓶随手一丢,一把抓着梅姐的头发离开。

「你安排两个人带阿源先去医院吧。」见闹事的人离开,白姐吩咐杰伦道。「再给我拿个冰袋。」

到医院后,阿源的头上和脸上各缝了五针,伤口倒是不严重,但伤到脸上算是毁了容。白姐去医院的时候,拿出五万,说是梅姐丈夫赔的。

其实我们都以为这事只能算阿源倒霉,现在有赔偿总比没有强,但 KTV 他是没法继续待了。事后我们问白姐是怎么追到赔偿的。

白姐没具体说,像是自嘲地回了句,「小鬼难缠呢。」

当时,那晚抽在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5
「像白姐这样的人,一定很难。」我有时候会默默的想。

在这里上班的这些日子,我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他。而到了晚上,他便会穿着各种艳丽的女装出现在我们面前。黑夜模糊了他的性别身份、模糊了别人眼里的神色、模糊了世俗和真实,是他的「法外之地」。

在一次酒醉后,我们有听他聊起一些往事,大概是在小学时候,因为他长的在男生里面偏瘦小,常常被一伙男人追着骂「二椅子」,经常莫名地会被路边飞来的石子打到。小时候经受的这些恶意长久地让他不敢和人交流,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便是他偷偷从母亲的衣柜找到胸罩戴上的时刻。

那个时候,他找到一种安全感,也找到一种自我妥协的满足。

大专毕业后,他找到一份出版社的编辑工作,挣的虽然不多,但好在不累。家里有一个专门的衣柜,放着他买来的女装,下班回家后他换上裙子,自己做饭、看电视、看书。他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不多的自由空间。

单位上的人见他一直单身,有一些热心的中年女同事便攒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加上家人一直在催着他结婚,他拒绝不过,便开始相亲。那会儿认识一个在银行上班的女职员,见了几次面,觉着不错,一来二去俩人便互相见家长,好了一年多便结婚了。

「结婚前,我把衣柜里的女装,挨个穿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摩挲着,挨个和它们告别。那些衣服,每一件我都能想起买它的理由,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最后终于下狠心,装袋子里扔到垃圾场。在回家的路上自己一个人哭了很久」。谈起这段往事,白姐依然眼里闪着泪光。

婚后的日子没有太大波澜,但他却时常感觉自己像被囚禁——被婚姻囚禁,被身上的男装囚禁。那种不自在,像是蚂蚁一般一点一点地啮噬着他的心,终于在一天,他忍不住打开妻子的衣柜,穿上了妻子的衣服。

那种久违的满足重新回归,让他一发不可收拾。但好景不长,一天他正穿着妻子的裙子在客厅收拾卫生,原本在单位值班的妻子突然推门而入,他女装的癖好便被妻子发现。

起先妻子还平心静气地问他在干什么,见白姐支支吾吾回答不上,先是怒不可遏地骂他「变态」,转而是歇斯底里的哭泣,紧接着便拿起剪刀,冲进卧室将衣柜里的衣服抱出来,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剪碎。

妻子的愤怒、绝望,令他无地自容,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崩溃的妻子,突然觉得人很丑陋。但他分辨不清是自己丑陋,还是面前这个失态的女人丑陋。

随后他俩快速办理了离婚,白姐穿女装的事情也闹到单位,头两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上班下班,同事的眼神变了,他们在四下窃窃私语,「变态」「恶心」「人妖」,这些字眼若有若无地飘进他的耳朵里。第三天,领导找他谈话,说这样影响不好,他没有多说什么便提了离职。

那时候的他没有太多的难过,反而有一种卸掉负担的轻松,他去商场买了两身衣服,当着店员的面,毫无顾忌地穿上裙子,他在店里的镜子前自我欣赏,然后快速结账离开。

「那是我和白天最后的照面」,白姐提到当时的记忆,如此说道。

后来他认识一些圈子里的人,每个人心里藏匿的那些小癖好可不分出身,论长相白姐也算好看,一些人资助他开了这家 KTV,他来出面经营。

「没人会对一个异装癖怀有真正的敌意,他们同情、怜悯、鄙夷、耻笑,但不会把他们当成竞争对手,而这,就是我的生存空间。」在那次的酒局结束后,他如此总结道。

6
在 KTV 工作的那两年,我用挣来的钱将家里的外债还得七七八八,关于父亲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淡漠了许多。

妹妹考上了重点高中,她暑期问要不要来城里帮我。我和家人说自己在和朋友们做生意,妹妹怕我太累,便想来帮我搭把手。

我说不用,抽天带她到市里,逛了逛商城,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又陪她去书店。我已经很久不进这些地方,感觉像是两个世界。

午餐带她去吃肯德基,她一直没有吃过,站在点餐通道前,我问她有想吃的么?她局促不安地说这些都是书上的东西,太贵了。我便点了汉堡、炸鸡、蛋挞,她先是把蛋挞吃完,又吃了一块炸鸡,最后把汉堡推给我说,「哥,我吃不下了,你吃掉吧。」

我没接,说让她吃,蛮好吃的。她吃了两口便放下,说吃不习惯,感觉还是街边的拉面更好吃。

那两年,来 KTV 的人少了很多,邻街陆续有新的酒吧开业,大家兜兜转转都往那边去了。我和宿舍的两个人合计了一番,搭了条线,便转投到酒吧干活去了。临别前去找白姐打招呼,他不在店里,只有杰伦在,但他没多说什么。

这行做久了,你只会习惯人情的淡漠和疏离,就算当下你和对方还在为了生存相互扶持,转眼有了新出路,都是萍水相逢,没什么滋味。

到酒吧后,经理问我们每个人有什么才艺没,我们几个摇摇头,他说,「那你们就好好健身先把身材练扎实了,回头能上台跳两下也算。」

酒吧的工作要比 KTV 累得多,除了晚上要陪酒陪聊,偶尔还要配合店里的安排上台跳舞,而白天还得健身。做陪酒这行,吃的都是青春饭,所以早早就要注意管理好身型,趁着还有人看得上,就不能辜负他们口袋里的钱。

初中时候的哥们奉子成婚,让我务必回村里参加婚礼。那天我请假,赶在中午去了他家,他那边要准备宴席开始去敬酒,虽然通宵没睡但脸上光彩照人,空档间聊了两句。

「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我抽出一根烟,给他也随手递了一根,他没接。

「那你可得赶紧找了。」

「我可不想和你一样,英年早婚,无期徒刑。」我只能半开玩笑地说。

「滚你丫的。」他锤了我一拳头,「不管你,你自己开心就好。你去找座吧。」

我看他转身去忙,没有吃饭便自行先离开了。我那时才二十二,却感觉有三四十了。在外面的这几年,接触过一个在服装城上班的外地妹,算是我动心过的女生吧,一有时间就去找她,带她看电影,吃西餐,逛街。老三样重复几次后,就没什么新鲜感了,她知道我的工作后,主动提了分手。

我觉得我是接触的女人太多了,雪月场所逢场作戏我已经习以为常,对感情其实没什么期待了,我只想攒够钱,做点自己的事。

7
那个酒吧没营业多久,因为后面的关系出事,不久便停业了,我重新找了个会所,没酒吧那么累。在这个圈子待这些年,手上也有一些熟客,再加上熟人介绍,也算过的不差。

有一天会所来了一个新人,我一瞧才发现是老熟人——阿良,之前也在白姐的 KTV 干过。

等他忙完后,我俩晚上约了个川菜馆吃饭,刚落座,他便问我,「有去局子里探望白姐么?」

「局子?」

「对啊,半年前的事了,白姐的后台被双规,扫黄打非的直接找上 KTV,第二天就贴了封条,白姐就进去了,好像也是最近才刚判下来。」

我脑海浮现白姐的模样,才发现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怕是在局子里不好过。」

「可不是么,照白姐那样子,在里面免不了受欺负。」阿良是指白姐异装癖的事。

「那杰伦也进去了么?」

「他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说他也很惨。白姐出事后他本来躲开了,但也不知道他招惹了什么人,腿直接被人打断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我们点的菜上来了,我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但一下子呛到喉咙,猛地咳嗽几下疯狂灌了两杯水,嗓子还是火辣辣的。

一阵唏嘘,我才发现很多人似乎就这么不见了。

「你还记得阿源么?就那个脸上被剌了一道的。」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

「我前两天刚听说,他那件事之后,自杀了。」

「自杀?」我有点震惊,「怎么好好的。」

「好像和梅姐的丈夫有关,白姐当时不是从他手里拿了五万赔偿给阿源么。那人没办法找白姐,但又不甘心这钱给出去,谁叫阿源睡了他老婆,头上被绿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然后呢?」

「然后好像是梅姐丈夫打听到了阿源的老家,直接在阿源村里说他在外面卖身,不光伺候女人,也伺候男人。村里人最爱传这些事,传到阿源家里,气得他爸心脏病犯了。阿源回老家去看他爸,被拦着不让进门,说不认他这个儿子。周围亲戚也指指点点,不知怎么他就想不开,听说直接跳了自家的茅厕。」

我正在夹菜的筷子夹到一半停了下来。

阿良见状,「哈哈哈哈,我们吃饭呢,我说这些干嘛。」

「跳茅厕?」我重复了一遍。

「听说是这样,但八九不离十吧,死也没个好死法,是多想不开。」

我努力回想阿源的一切,颓然发现我丝毫不了解他,只记得他当时风光的很,一阵子是店里的红人,其余的一概不清楚。

晚餐后,我准备结账,阿良拦下我,「这顿我请你了,当时我从白姐店里走的时候,还问你借了一千块没还呢。」

「这我倒是不记得了。」那会儿互相借个千八百块钱,事后便无联系是常有的事。

「不记得那就不还了,但这顿饭还是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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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0-09-03 11:34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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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多外卖员,他又为什么偏偏要逼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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