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无风心却动
所属系列：杳杳星光恶毒女配自救指南
初见：无风心却动
杳杳星光:恶毒女配自救指南
谢杳杳在现代死去的那一晚，东齐皇宫中一片欢呼，他们昏迷许久的小公主终于醒来了。
小公主名谢瑶，瑶者，美玉也。她是东齐皇室唯一的嫡公主，尊贵非常，确是东齐宝玉，一生都将富贵无忧，如果她没有遇到齐洹（huan）的话。
洹者，水也。小公主招惹上这场祸水后，东齐皇室的荣光就此便止了，或许说是用无一生还更合适？
谢杳杳在东齐皇宫里醒来那晚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她同人做了个交易，毕竟现世的她已经死了，若是想换一个机会再活一遭便只有同接受那人开出的条件：她将代替谢瑶重活一世保住她的家人，让谢瑶活到最后。
至于报仇，谢瑶的愿望中没有这一项，估计她也知道在齐洹的算计下想要活下来有多难。
谢杳杳觉得很公平，若是能成，谢瑶的愿望达成，那人能够得了功德，她则能再活一回，很划算。
1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小宫女的声音又惊又喜，一道道传下去，吵得谢杳杳耳朵生疼。
脑中随即便涌入了一大堆谢瑶从前的记忆，很多很长，等谢杳杳理清楚的时候，太医已经为她把完脉了。
帝后衣衫都有些凌乱，不难猜到都是匆匆赶来的。
「回皇上，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能够醒来便是无碍了，好生休养一阵便能恢复，只是要注意别见了风。」
帝后于是让他下去开药了。
「杳杳，可还是有哪里不舒服？」皇后轻轻把谢杳杳揽进怀里，眼中都是心疼。
说起来，谢瑶的小名也叫杳杳，据说是皇后生产之时隐约听到了山寺钟声。杳杳钟声晚，她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皇帝与皇后是百年来难得的恩爱夫妻，后宫中也很干净，只有皇后一人。两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谢瑶为长，也是东齐的长公主，只是她年幼，还未加封。谢瑶的弟弟谢昀尚幼，按照上一世的命数他没能活过这个冬日。
谢杳杳醒来来得及时，旁人看来不过昏睡了三日。可原来的谢瑶因为身体太弱，一连昏睡了半月，皇后忙于照顾她，疏忽了儿子，谢昀贪玩偷偷爬了御花园里的假山，却出了意外直直摔了下来，最终没能救活。
双重打击之下，皇后病重，整日郁郁寡欢，不久也去了。
皇帝痛失爱人与儿子，唯一血脉只剩一个女儿，因此对谢瑶过度宠爱。
在加封长公主大典上，谢瑶对三千台阶下站在密密麻麻的世家子弟中的齐洹一见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为他做的蠢事多得支撑起了东齐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齐洹不堪其扰，只是谢瑶深受皇帝宠爱，他实在反抗不得。
谢瑶本想着打动不了他便换一条路子，她随后去寻了齐母。父母皆爱子，齐洹对公主的态度齐母再明白不过了。虽然齐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苛待谢瑶，但是她的漠视也让谢瑶吃了好一顿苦头。
意外是在谢瑶亲自给齐母送去一盘点心后发生的。
一国公主亲自下厨，齐母不得不吃两口，却不想点心中被奸人下了毒，谢瑶请为齐母请来太医也难以救治，齐洹因此失去了抚育他长大的母亲——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齐洹悲忸之下，亲自击了登闻鼓，状告谢瑶于朝堂。
皇帝只剩了谢瑶一个女儿，自然不舍得再责难于她。三两下便找来了替罪羊，并且提出给两人赐婚以作补偿。
可是世人皆知，这受补偿的人是谁。
皇帝一生兢兢业业，唯一的污点就是她这个女儿。
再后来的故事就是世人喜闻乐见的，身为男二的驸马忍辱负重，与男主女主一起推翻了昏庸的帝王。
但是谢杳杳觉得还是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男主江凜的身份是东齐的将军，驻守边疆，皇帝厚待他的家人，他怎么会在祖母死后反过来发兵攻打北齐？
女主是前朝的公主，复国无可指摘。可是她所谓的故国已然亡了百年，她的势力真的能够蛰伏百年而不被发现？更何况，她的故国被东齐和西晋平分，没道理她攻打下北齐后放过西晋。
再者而言，北齐国力雄厚，怎么会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保住谢昀的性命，保住谢瑶一家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只要她离齐洹远远的，他总不至于硬贴上来罢？
2
「女儿很好，让父皇母后担心了。」谢杳杳向两人笑笑。她这次落水，帝后都很是惊吓了一番。
「阿昀呢？」谢杳杳四下看了看，没找到谢昀。
她担心他趁众人不备偷偷跑出去。
帝后对视一眼，俱是有些惊讶。毕竟，谢瑶往日不太喜欢谢昀，觉得他夺走了父母的宠爱，总是疏远他。
「阿昀他担心你，在偏殿睡着了。你若是想他，娘亲派人去把他抱来？」
皇后巴不得两人关系好些，加上太医说谢瑶已经没有大碍了，所以也没有拘着她。
谢瑶点点头，「便让阿昀和我一起睡吧。」
谢瑶仔细回想了一下，谢昀此时不过四五岁，是贪玩的年纪，旁人看着他她不放心。
皇后一愣，见丈夫认可地点点头，于是派人去把谢昀抱来。
「父皇，母后，往后便由我来照料弟弟罢，我定能照顾好他。」帝后平日里都忙，他们都是由宫人陪着，谢昀年纪小容易被人忽悠，她放心不下。
皇后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但是皇帝一口应承下来，一来姐弟二人好培养感情，二来皇后确实太忙了，谢瑶已经十岁了，替皇后看着谢昀也好让她多休息，再不济还有宫人们看着。
这些话不用他说出口，对视一眼皇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两人安顿好姐弟二人后便携手去休息了。
谢杳杳睡不着，又把谢瑶的记忆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心下来。
身边的奶娃娃还在睡梦中，丝毫没发现自己被抱到了谢杳杳身边。
这一夜，有身边的奶香作伴她睡得很安心。
……
「姐姐？」软软的手指头戳在了谢瑶的脸上。
「姐姐？」见谢瑶还是没反应，奶娃娃啵唧一下亲在了她脸上。
接着谢瑶便醒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身侧的奶娃娃。
昨夜里灯火昏暗，她瞧不仔细，如今看来小娃娃的生的的确很好看，粉雕玉琢的。圆圆的、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
见她看他，羞得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头。
谢瑶觉得新奇，戳了戳他的发顶。软乎乎的小家伙又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见谢瑶嘴角噙着笑，又红着脸钻到被子里去了。
他亲了姐姐，还被姐姐发现了，羞羞。
谢瑶觉得未来带孩子的日子应该挺有趣的。
「醒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哑。
眼见小土豆又冒出来，「嗯。」
「饿不饿？」谢瑶问他，「想吃什么？」
谢昀想了想，认真道：「想和阿姐一起用早膳可以吗？」
「自然是要一起的，往后你都住我这里。」谢瑶说罢便叫人进来帮自己换衣服。古代的衣服太繁琐了，她不会。
等她换完衣服从屏风后头出来，才发现小家伙似乎有些懵，愣愣地盯着她。
「不饿？怎么还不起来？」谢瑶亲自把小土豆从地里拔出来，又在宫女的帮助下给他穿衣服。
方才宫女帮她的时候她学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很难。
外衫她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谢昀见了便也想要一件。
可是他自小有自己的主意，往常不爱穿天蓝色，渐渐的宫里就没给他做这个颜色的衣服了。如今有的都是以前做的，都有些短了。没法，只好由谢杳杳选了一身给他穿上，又答应吃完饭给他做一样颜色的才作罢。
「姐姐，往后阿昀都能和你一起用完膳吗？」谢昀瞧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希冀，他大约还是不相信，以往不太喜欢他的谢瑶会跟他一起吃饭。
谢瑶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粥，「自然，往后早膳、午膳、晚膳都一起吃。」
小家伙用力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喝着碗里的粥。
谢杳杳没让人布菜，猜测着小孩子的喜好给他夹了小菜。
谢昀于是吃得更欢了，连喝了两碗粥才停下。
谢杳杳怕他吃多了，牵着他去院子里消食。边走边了解他的生活。
她才知道谢昀三岁就启蒙了，如今帝后正商量着要送他去宫外的书院读书。书院是一位极有名望的先生办的，他算是皇帝的友人，只不过坚决不愿入世，只在京都城外的青云山上办了做昌云书院为朝廷培养人才。
昌云书院有些偏僻，加上谢昀年纪小，帝后始终没决定，只暂时安排他在宫里启蒙。
3
待皇帝下朝过来时谢杳杳正预备陪谢昀去上书房读书。
皇帝难得见她对谢昀和睦，谢昀又被她养得很好，高兴之下便说要给两人加封。
其实本来也该加封了，他不欲再纳妃，便想立谢昀为太子。谢瑶的封号自她出生起帝后便开始考量了，如今正好得了友人一字，他与皇后都很满意，便想着给谢瑶用上。
「杳杳觉得明月二字如何？」皇帝问道。他忽然想听听女儿的看法。
谢杳杳一下子就想起来谢瑶本来封的也是明月公主，而女主恰好就叫纪明月，后来为了避讳谢瑶封号改成了纪月。
谢杳杳下意识地不喜欢这两个字。
纪明月是江凜的心上人，是齐洹的白月光。那么谢瑶呢？她谢明月只不过爱错了人便什么都不是？
「父皇，女儿不喜欢月亮。」谢杳杳装作有些童真的说道，「明月本无光，她借的是太阳的光。我若是做便要做太阳，要自己发光。」
皇帝一愣，而后抚掌大笑起来，他的女儿竟比裴祯的境界还要高一些，他必要写一封信去笑他。
「好好好，不愧是父皇的女儿，杳杳想做太阳便做太阳，父皇让礼部去给你定一个太阳做封号！」
皇帝事忙，看过了两人便去处理政务了。
谢瑶牵着谢昀去上学。路过御花园，树木间隙里瞧见不远处的假山，她拉着谢昀停下，指着不远处的假山亲自给他做安全教育。
说得小家伙连连点头才停下来。她神使鬼差地加了句，「若是有人叫你去爬假山一定来告诉我，不论是谁都要告诉我。」
看着谢昀一脸正色地点头她才把他送进了上书房。
「姐姐，你要回去了吗？」谢昀揪着她的衣袖不肯撒手。
「姐姐要回去给阿昀选料子，做衣服。等你下学再来接你。」谢瑶认真地给他整理衣服。
「姐姐，等我下学再一起做衣裳好不好？阿昀想和姐姐做一样的。」谢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谢杳杳觉得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都依你，姐姐派人去跟母后说，请她先备着料子待你下学后我们一起去挑。」
谢昀高高兴兴的点头，「那姐姐就在这里等阿昀好不好？阿昀下学了就想到姐姐。」
他大约是怕瞧不见谢瑶她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谢瑶瞧着他紧紧拉着自己的小手有些无奈，又不舍得训他，只好答应他，在他书斋的隔壁寻了间屋子，说要在里头看书。
谢昀瞧了一看，眼睛亮亮的，开开心心地进去了。
谢瑶进去了才知道这屋子应当是夫子课间用来休息的，与书斋仅用了一面刺绣的山水屏风隔断。坐在里面依稀可见对面人影。
她心中暗笑，小家伙也是个聪明的，在外头的时候只顾着自己乐，也不告诉她。
不过既然答应他了，便在这里等一等也无妨。
4
身边的宫女很快给她收拾出一块地方，谢杳杳随手挑了一本东齐风物志静静看起来。
繁体的字读起来稍微有些麻烦，不过一连看了几篇之后谢杳杳便觉得渐入佳境了，书的内容丰富，所述风土人文生动形象引人入胜，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待她看完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姐姐，皇姐！」小家伙的叫她，谢瑶才回过神来。
谢瑶转头去看他，小家伙的脸红扑扑的，正喘息着，想来是才下学就跑过来了。
「学生见过公主殿下。」
谢瑶这才注意到站在谢昀身侧的青衣书生，他站在谢昀身后半步，应当是他的启蒙夫子。
她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我弟弟顽皮，夫子辛苦了。」
「小生不敢当，小殿下聪敏，学生只不过是指引一番罢了。」
谢瑶这才想起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来是她占了他休息的地方。
「本宫今日得空便想着过来看一看阿昀平日学习的地方，占了公子的地方实在失礼，日后若是公子有什么缺的，尽可以同我说。」谢瑶笑道。
她冲谢昀伸出手，「本宫听父皇说您是裴祯裴先生的弟子，如今还未入朝？夫子大才，不知可愿入朝，为国效力？」
这话别的公主说不得，但谢瑶却说得，因为帝后情深，皇帝允许后宫参与朝廷中事物，谢瑶作为他们的女儿是可以接触政事的，只是她原来很少做就是了。如今换了谢杳杳，为求自保，朝堂上的事她必须要知道一些。
青衣的书生叫崔知之，家族是世代做官的，在东齐很有名望，更何况他的师傅是皇帝的友人裴祯。
裴祯其人民间称「白衣卿相」，是当世大儒。对了，男主齐洹就是他的弟子。
谢杳杳知道往后她若要插手朝堂，定然避不开裴祯的，所以与其被迫遇见齐洹，不如主动出击，至少可以有退路。
崔知之有些诧异，还是很恭敬地答道:「报效国家正是师傅为学生们定下的目标，待到科考时学生和昌云书院同门都是要下场的。」
「如此，」谢杳杳点点头，不出她所料，「夫子便可以准备起来了。」
说罢便拉着谢昀走了，只留崔知之在背后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皇帝已经在为她选封号了，那么她和谢昀的加封大典也该快了。
东齐礼制，加封太子，是要开恩科的。
谢杳杳如今送了他一个人情，那么来日他必是要报恩的。
「姐姐为何要提典夫子？」谢昀人小，但是还挺聪明的。
谢杳杳拉着他一直走过御花园的假山，才道：「他是你的夫子，如今我帮了他，往后他便能更忠心于父皇和你。」
谢昀似懂非懂，又道：「可是夫子入朝后，若是外放便再不能教我了。」
「那便让他不外放。」谢杳杳看着前方宫门前的仪仗，正是帝后的，想来是要和他们姐弟一起用午膳，她拉着谢昀稍微走快了些，「便是外放，昌云书院也是要承这个情的。」
「哦。」谢昀点点头，他还记得父亲说想为他换一个启蒙夫子，也是昌云书院的，叫齐洹。他想告诉谢杳杳，但是瞧见前方父皇母后在等着他就没提，姐姐应该也知道的吧？
可实际上谢杳杳一无所知。她只能知道谢瑶记忆里有的东西，之前谢瑶从未关心过谢昀，又怎么会知道他要换老师？
5
午后，由皇后带着谢昀去散步消食了。皇帝坐在殿中同谢杳杳说话。
「杳杳，礼部为你选了几个字，敏，毓二字我与你母后都喜欢，你看看你更中意哪个？」皇帝递给她一张有些金色暗纹的花笺。
花笺上是皇后最喜欢的兰花图案，清秀的字迹根据谢瑶的记忆，应当是出自皇后之手，帝后二人确是细细为她挑选过的。
谢杳杳选了一个毓字，她的封号便定下了，叫毓阳。
皇帝又说起要给她一块封地，南方自然很好，只是有些远了，他和皇后都不舍得让女儿去太远的地方。
最终还是谢昀说起，皇后母家在益阳郡，位置也合适不远也不近，平日里就住在京城，若是想回益阳也只有两天的路程。
于是由皇帝拟旨，将益阳作为谢杳杳的封地，又在京都和益阳分别建公主府，想住哪里全看公主的意思。
加封太子的圣旨也拟了，明日早朝在朝中过一遍也就成了。
6
城外青云山昌云书院。
「齐兄叫我好找。」一袭书生打扮的少年高声道。
若是谢杳杳在，一眼便能认出，这人便是齐洹。
只不过这时的齐洹还是个少年，父亲早亡，由母亲带大，家里清贫，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好在他是昌云书院裴祯先生的得意的弟子，吃住一应由裴先生照料，齐母因此也轻松些。
「刘兄寻我何事？」齐洹确是顶顶温柔的人，性格也好，平日里书院同窗都喜欢他。
不过，有才干，长得又好看，性格又好的人，谁不喜欢呢？
对方挠挠头，「裴先生让我唤你过去。」说罢想了想，又道：「我听闻京里崔师兄来消息了，想来是京里的事？」
齐洹点点头，「多谢刘兄告知，齐某这便过去。」
京里这时候来信不知是为了什么？他接替崔师兄去为皇子授课？可是崔师兄还有两年才科考；公主的封号师傅已经拟了送去了，是了！崔师兄或许不知公主的封号是由师傅拟的，既拟了封号皇子也会一起加封，到时自然要开恩科，师兄来信应该也是要说这个。
他在裴祯的书房前站定，整理仪容，随后轻敲房门。
「师傅，齐洹到了。」
「进来。」裴先生的生意一如既往，中气十足。齐洹了解他，他此时应该心情很好。
「可知道我叫你过来做什么？」裴先生卖了个关子。
齐洹向裴先生见礼，随后道：「学生猜是朝廷要开恩科，崔师兄要弟子前去接替他。」
裴先生笑着遥头，「你只说对了一样，还有一样你定猜不到。」
「还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你可还记得陛下膝下的那位小公主？」
齐洹点头，「前些日子师傅为她拟过封号的。」说是这么说，但世人皆知，北齐只有这么一位宝贝公主，真真正正的北齐明珠。
只不过裴先生对她飞扬跋扈的实际早有耳闻，不太喜欢她。甚至为此还劝过皇帝，女子不该教养得如此娇纵。
前些夜里先生收到了京里加急送来的信件，信里陛下讲的不是朝中大事，而且要先生为他的女儿想几个封号。先生如何肯，又不好随意取，就把难题丢给了齐洹。
齐洹抬头看见了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脱口而出「明月」二字。他想，皇家宠爱的小公主，生来尊贵顺遂，便像是天上的月亮罢。
「我那友人在政事上清明，宠起妻儿来却是个没有度的，传闻中公主被他宠得目中无人飞扬跋扈，连亲弟弟也欺负。我原以为他错了，却忘了耳听为虚，公主其实也是有气度的孩子。」
齐洹猜想大概是发生什么事改变了裴先生的看法。
「先生可是需要重新为公主拟封号？」
齐洹心里觉得明月是再美不过的词了。总是被人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皎皎明月，没有烦恼这样不好吗？不过他性子向来如此，即便不支持，也会听听别人的看法。
「不，公主殿下自己定了封号。」裴先生笑道，似乎极为赞赏。
齐洹愣了一下，自己拟？这位公主果然深受宠爱。
「不知公主选了哪两个字？」
裴先生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毓阳。」
「毓阳？」对公主来说更喜欢炫目却温暖的太阳么？
「公主说明月之所以明亮，是因为借了太阳的，她想自己成为光，所以定了阳字。」裴祯定定望着窗外的月亮，「传言不可信，先前是为师狭隘了。不过皇后娘娘那样的女子，教养出这种性格也不足为奇。」
齐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师兄送了信来，公主说恩科要开了。你师兄是要下场的，你去接替他。」说着，无奈地笑了笑，「终究是昌云承了殿下的情，我知你一向有分寸，这份情你替昌云众位师兄还了罢？」
齐洹点头，「理当如此，崔师兄对弟子有救命之恩，与我又是同门之谊，齐洹必当竭尽所能。」
裴祯点点头，「也不能叫你吃亏，我早同崔家那个老家伙说好了，你加冠时的字就由他来起。」
见齐洹还要推辞，裴祯又道：「我久不在朝中，崔家不论名望还是权势都比我好太多，有他们看顾着我也放心。」
「是，劳老师为我费心了。」齐洹深深作揖。
裴祯起身受了。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此番下山，旨在接替你师兄，积攒一些经验，要戒骄戒躁，前头自有你师兄们为我争脸面。你下次再上场罢。」
齐洹今年方才十五，此时下场确实早了。凭借他的才智，再磨炼两年，必能金榜题名。
齐洹自然答应下来。
第二日便坐上青帷马车出发了。
7
这边谢瑶正被皇帝抓着训话，「恩科的事情你告诉崔知之了？」
谢瑶聪明的没有狡辩，「父皇英明。」
「你可知道民间本就对朕偏颇昌云书院有些怨言了，此番又让他们得了先机，待恩科过后民间又该有人不满了。」皇帝有些无奈，但还是温声同她说理。
「儿臣知道。」谢瑶不闪不避，直直看向皇帝，「儿臣还知道如果今年，昌云书院仍有许多学子上榜，昌云书院会被别的书院口诛笔伐一番。」
「那你还要把青云书院放在火上烤？」皇帝有些担心自己的老友知道她的盘算后会不会气到。
「儿臣只知道，恩科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谁有才干便选谁。至于消息总要有人先知道的，才干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怎么会因为提前几天知道就让人突飞猛进远超寻常？再者，若是真有这种人才，趁早收入朝廷不是更好？」谢杳杳仗着皇帝不知道，偷偷摸摸给昌云书院添堵，其实还是在为皇帝鸣不平。
皇帝当裴祯是好友，可裴祯却未必全心全意待皇帝。
否则，怎么齐洹造反时不见他站出来。
「至于昌云书院如何做，这不在儿臣的考虑之内。在其位谋其职，这是裴先生的事情，若是裴先生做不到，枉费了父皇和百姓对他的信任。」
皇帝听后不由得笑笑，「裴祯活这么大，怕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女孩算计。哈哈哈，杳杳不愧是朕的女儿。」
「父皇，儿臣也是有私心的。」谢杳杳不急不慢地说。
「昌云如今承了我的情，崔知之定然会好好教导阿昀。毕竟，读书人最重风骨的。」
皇帝被她直白的话惹得发笑，「那么你弟弟就不是读书人了？朕可是记得你小时候也很爱读书的。」
「阿昀是不是读书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不想。他是皇子，理当有自己的选择，儿臣也是。总之，阿昀该得到最好的。」谢杳杳认真道。
「杳杳和弟弟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皇帝好奇地问。
「儿臣落水后昏迷，总梦到有人在欺负谢昀。」谢杳杳状似无心道。
皇帝揉揉她的脑袋，「杳杳忘了？你往常也欺负他的，还不同他玩，宫里只有你们两个，他只能偷偷看你玩。」
「不行，只有我能欺负他，旁的人都不行！」谢杳杳说道，这是谢瑶的想法，也是她的。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杳杳真是个霸道的姐姐，如此，阿昀便交给你啦？」
「好。」谢杳杳点头。
门外便想起了小家伙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在哪？」
公公同他解释谢杳杳和皇帝在殿内说话。
谢昀忙要进来，「姐姐！我要去找姐姐，父皇定是和以前趁母后不在偷偷打我屁股一样，打姐姐！」
「父皇！不许打姐姐！」
父女俩在殿内相视一笑，只好开门让他进来。
8 错
「启禀皇上，裴先生的弟子到了。」
一家人在吃饭时，总管忽然进来。
谢杳杳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是崔知之为了备考，请了师弟来替他。
来人应当也是才华横溢的，否则都过不了皇帝那一关。
皇帝要谢昀起身亲自去迎。
接收到谢昀的求救视线，谢杳杳以不放心为由陪着他一起去了。
其实也不远，不过是去把人迎来后宫罢了，皇后也想见一见人。
姐弟俩在宫门前等着，等的人还没来。
「等你再大些，姐姐就不能陪你了。」谢杳杳给谢昀打了支预防针。皇后近来身体有些不舒服，加上宫里事情繁多，她没法好好休息。谢杳杳打算帮把手，让她轻松一些。
谢昀也知道，于是沉默地点点头，但是没有哭闹。说起来，他除了上次，以为皇帝要打谢杳杳，还为哭闹过。很懂事。
「那姐姐还来接我上学下学吗？」谢昀还是很想和姐姐待在一起。
谢杳杳想了想，「上学送你去，下学的话若是有空我便来接你。」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谢昀开心极了。
抬头便见青帷马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了。来人已经下了车，正朝他们走过来。
看着缓缓向她走来的身影，谢杳杳呆滞了一会儿，随后紧紧拉了下谢昀的手，示意他行礼。
「谢昀见过齐夫子。」小小的身子行起礼来端正又认真。
谢杳杳心里却暗道一声糟糕，这些日子过得太过轻松，她疏忽了崔知之接替的人选。
心中一面思量，一面同他点头，这时候的齐洹还只是个举人，又算不上她夫子，受不了她见礼的。
「齐洹见过公主，皇子殿下。」齐洹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衫，清隽不俗。
谢杳杳示意谢昀去扶，「夫子多礼了，阿昀顽皮，往后还要劳烦您多费心。」
「公主客气了，崔师兄来信中说过，小殿下是极聪敏的，学生只要多加引导就好了。如此，学生自当竭尽全力。」
谢杳杳微微勾唇，「父皇母后在等着了，先生跟我来罢。」
没想到十五岁的齐洹就这么难对付了。裴祯果然教得一手好学生。
齐洹于是跟在两姐弟身后，走在前面的两人自然没发现他微微红了的手耳朵。边上的侍者见了大约也只会以为是第一次面圣，心里激动罢了。
只有齐洹知道，让他激动的是另一个人。
公主她，果然是同传闻中不同的。
9
殿下应当是忽然接到消息来接他的，没有华贵非凡的衣饰冠袍，有的只是寻常的青色衣裙，偏偏她穿起来，却让身后一种粉色裙裳的宫女们都失了颜色。清凌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齐洹忽然想起来了昌云书院后山的那汪清泉。不会冷得叫人打一个寒颤，但是却能在夏日里给人由心底带来一丝沁凉。
看向他的眼神中皆是沉静与淡然，这种沉静他只在师傅那里见过。不过师傅的淡然是历经千帆、淡泊名利；殿下却是身居高位、置身事外的淡然。诚然，齐洹觉得以殿下的出身、地位、才智、性格这样的淡然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偏偏是这样，她和同年岁的世家女子完全不同。从前齐洹的相貌、才华甚至是裴祯关门弟子身份让他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年仅十五岁，齐洹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着实让他苦恼了一阵。可是在殿下眼中，齐洹觉得自己就只是自己，无关皮囊、无关世俗。甚至，对她来说，齐洹和别的人没什么不同。
这种淡然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齐洹却没觉得怠慢，萤火怎抵得上阳光耀眼。她合该觉得自己平凡暗淡。只是，齐洹头一回生了野心，想叫自己在她眼中不一样。
殿下她很好，并不是传闻中的跋扈性子。
殿下她很好，她站在那里，就是同众人完全不一样。
殿下她很好，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只是殿下好像没什么兴致？
齐洹心中思量着，堪堪压下脸上的温度。
三人才进殿，齐洹便被皇后拉到一边说话去了。皇后也没忘了带上谢昀。
谢杳杳恰好有空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杳杳为什么不喜欢齐洹？」皇帝问她。
他没有问喜不喜欢，而且直接问为什么不喜欢。作为父亲他太了解女儿了，便是身体里换了灵魂，有些表达情绪的方式却是没差的。
「他太书生气了，女儿只是担心他能不能教好阿昀。」
她自然没法说实话，不然说什么呢？说她怕他造反？怕他杀了她？
「阿昀不必担心，齐洹虽然年纪轻，但他是裴祯的关门弟子，才学都是极高的。若不是没有完全中状元的把握，裴祯才不会强留他一回。」
谢杳杳点点头，神色更凝重了。这么看来，齐洹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她要离他远些才是。至少在弄清楚上辈子齐母死亡的真相之前，她绝不能和他多往来。
谢瑶不是傻瓜，不会在那么喜欢齐洹的情况下毒杀齐母，但齐洹也不是傻瓜，肯定是有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证明齐母一定是她杀的，否则齐洹轻易不会同她对上，敲登闻鼓，状告当朝长公主，一系列的罪名能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若没有绝对的证据，皇帝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女儿被污蔑，更别提给她找替罪羊，把事情压下不提。
可是谢杳杳在谢瑶的记忆里没有找到这一部分的内容，她的确是没有下毒手，那么到底是谁下毒害了齐母？
10
「既然齐洹这么厉害，父皇可要让阿昀拜他为师？」裴祯早已不收弟子了，这事儿举国皆知。不过昌云书院里的弟子偶尔也能得他教导。
皇帝点头，「你母后的意思也是这样，不过阿昀的年纪还小，待齐洹金榜题名后再说不迟。」
大家都那么确定齐洹一定会金榜题名吗？
谢杳杳想了想，也许是男二美强惨的光环？
但是无论如何，她再不会给他机会伤害她的家人了。
必要时候，斩草除根。
皇后那边对齐洹很是满意，想着给齐洹在宫里安排住处。谢杳杳想了想，提议将他安排到藏书阁附近，美其名曰安静不受打扰。实际上藏书阁几乎和她的寝宫是对角线，除非刻意，否则决计遇不到的。
齐洹必不会有别的心思，她只要管住自己。
齐洹是长得不错，但是命更重要些。
「杳杳，你看可还要添置什么？」皇后忽然问起她。
实在是她出神得太久了，齐洹都没忍住又看了她几回。
「母后决定便是，左右都在宫里，夫子若是缺了什么都可叫下面的人补上。」语气不至于失礼，但是和往常时候很不一样，除了齐洹不了解她，其他三人都知道了。
帝后等人都看得出她不太喜欢齐洹，只是谢杳杳自然有她的喜好只要不失礼，帝后不会去约束她。
之后，帝后叫谢杳杳和谢昀亲自送齐洹去给他安排的寝宫。
谢杳杳没什么意见，心中想着到时齐洹中了状元，做了谢昀师傅，应当没脸造谢昀的反罢？
如此，谢昀和他多交集些还是有必要的。
「劳烦公主与殿下相送，只是还请两位留步，剩下的路请宫人代为送在下一程便可。」齐洹温声道。
的确，一路过去是挺远的。
「好。」谢杳杳脱口而出，再怎么说，她都不太喜欢齐洹。
只是她说完后场面冷了一会儿。
谢杳杳随即反应过来。「本宫的意思是，阿昀定有许多话要与夫子说，本宫便先告辞了。」说罢吩咐了几个宫人伺候好他们，便带着她的人走了。
待谢昀反应过来，谢杳杳已经走出很远了。
齐洹知道他本该劝说一番，请谢昀也先行离开，但是下意识的没有。
分明 才是第一次见面，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难道是他的目光太明显了，叫她发现了？
眼下他再迟钝也发现了公主对自己的不喜，他想知道究竟为什么。
「殿下可否提典在下一番，可是在下做了什么，教公主不高兴了？」
谢昀也不知是为什么，只好匆忙解释道：「皇姐她往常不这样的，我皇姐是世上顶顶好的人，崔夫子说我姐姐是龙驹凤雏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谢昀不知用得对不对，总之好的东西说的都是谢杳杳。
崔师兄的信齐洹也读了，他知道公主是极好的姑娘，见过之后他更是坚信。但他更想知道他是哪里不得公主喜欢，头一回，齐洹怀疑起了自己。
谢昀绞尽脑汁想从小脑袋里给姐姐找出一个借口。
是了！他前几日听闻江少将军就要回京了！
「是江少将军，他要回京了，姐姐同他是挚交好友，姐姐应当是去做准备了，夫子别多想。」
谢昀「呼」的长出一口气，终于圆了过去。
齐洹点头，「可是定远大将军之子，江凜，江少将军？」
「是的。」谢昀赶忙接上，「江少将军武艺非凡，他的江家枪法更是一绝。」
随即一转话头，谢昀同他讲起江凜来。齐洹才知道原来谢杳杳同江家少将军还有这般渊源。
不过齐洹也知道谢昀的话里有许多破绽，但他猜想谢昀应该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于是没有再问。晚些时候他也可以去问问崔知之的。
晚些时候一定问崔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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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2-28 11:5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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