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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言蜚语

所属系列:月光落在你眉间

流言蜚语

月光落在你眉间

从天而降的穿书女告诉我,我男朋友会为了一个绿茶割掉我的肾。

我惊了,有我这杯茶还不够吗?难不成家茶不如野茶香?

1

我的官配被穿书女拦截了,她告诉我,以后我男朋友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割掉我的肾。

「他又不是霸总!怎么可能?」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肾强装镇定。

「你急什么?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

名为赵淮音的穿书女嚼着泡泡糖:「不是不割,时候未到。

「你要是不信,等着好了。」

2

赵淮音走之后,我心神不宁地去找我男朋友刘言吃饭。菜单到手,我刚低头就看见一道爆炒腰花。

手指颤抖地在菜单上滑来滑去,最后我点了一桌素菜。

赵淮音虽然来得诡异,可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刘言现在不是霸总,不代表以后不是。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割我的肾,也不代表永远不割。

毕竟他大小算个富二代,说极端点,他现在退学去继承家产也不是不可能。

菜上齐之后,我犹豫一番,终于忍不住问:「刘言,你……你认不认识什么人……」

「什么人?」

「就是那种,那种肾……肾不太好的人。」

只见刘言缓缓放下筷子,眼睛里毫无情绪,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终于回答:「不认识,但是——」

但是?

「但我认识那种脑子不太好的人。」

3

他内涵我?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赵淮音的话:「肾危,速速离开刘言。」

看来感情已经出现裂痕,我伸手摸了一把肾的位置,想着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留恋了,于是开口:「刘言,要不分手吧。」

「为什么?就因为肾?」

「那倒不是,主要还是咱俩不合适。我想过了,我性格太暴躁,而你……」

「好。」

他打断我,答得又快又平静,甚至还往我碗里夹了一块土豆:「吃完就分。」

我本来还怕他接受不了,已经编好了数十个理由,没想到人家这么痛快,我反而憋了一口气在心里。

这小子,该不是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

饭刚刚吃完刘言就迅速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我几眼。

我欣慰地点点头,傻小子,还是有一丝留恋吧?眼神骗不了人的。

没想到老板走过来警惕地盯着我说:「先结账吧,小姑娘。」

该死的刘言!他是狗吗?我说过我不付钱了吗?

4

我不满地结完账,手机响了。

「小语啊,怎么又和刘言分手了?」

是刘言的亲妈刘阿姨,她似乎正在牌场叱咤风云,那边听上去很吵。

「阿姨,这活我实在做不了,您还是找别人吧……」

「怎么会呢?阿姨相信你,你是阿姨千挑万选的……三个六!哈哈,正好!」

那边传来一阵可怕的笑声,好半晌,刘阿姨终于又问:「怎么了?是不是刘言脑子一抽伤害你了?你跟阿姨说,阿姨我……我炸!炸了炸了!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

我轻轻叹了口气,斟酌措辞:「不是的阿姨,是我自己的原因,我——」

我总不能告诉刘阿姨,分手是因为我怕有朝一日刘言真的割了我的肾吧。

刘阿姨好像赢了钱,心情很好,那边吵吵半天她才了然地对我说:「阿姨知道了,是不是缺钱了?」

「阿姨——」

我咽了咽口水:「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阿姨刚刚赢了,给你打点儿?要多少?」

「阿姨,我们专业最近加了一门课,实在太费时间了,我没有精力跟刘言……」

「五万?」

「您也知道,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再说我一提分手他就答应了,应该没有什么回转的余……」

「十万十万!你们好好儿的,不要让阿姨操心!」

「那……那我试试吧。」

好吧,我确实见钱眼开。

5

没错,我不是什么正经女朋友,而是刘阿姨给刘言请的保镖。

这件事非常扯淡,富二代刘言要什么有什么,偏偏他就是爱上了一个非主流。

看见蓝色头发、打着鼻环一脸烟熏妆的葬爱家族继承人捏着刘言下巴的时候,刘阿姨惊呆了。

那时她机缘巧合认识了我,知道我和刘言同校同专业之后,她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让我救救刘言。

我正好也缺钱,于是我俩达成协议:我想办法成为刘言的女朋友,替她盯着他,避免他误入歧途,从此葬爱;而她每个月付我薪水,别的不干涉。

其实我打工一般都会选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并且绝不卷入感情纠葛。

可刘言的妈刘阿姨,她给得实在太多了,是我无法拒绝的价格。

这让我不得不开始研究隔壁班的刘言同学。

他在我们学院还挺出名,传说是个高冷男神高岭之花,脸上总是挂了冰霜写着「生人勿近」。

6

我特地看了几本高冷男神为男主角的霸总小说,没想到天天挖肾流产,看得头疼。

好在我悟出了精髓:这种类型的男主一般容易被茶茶的小白花吸引。

于是我下血本给自己加上茶味,还学了个什么纯欲风的妆。

那段时间我变得非常不一样,主要体现在失眠越发严重,因为每天晚上都在纠结要不要找刘阿姨报销经费。

最后我告诫自己不能变成一个过于物质的人,这才把报销的念头压了下去。

之后我故意制造和刘言的偶遇,有时是食堂,有时在图书馆。

我俩时不时还会来个眼神对视,我总是羞涩地躲开,微微低头一路小跑,只留下一个神秘的背影。

时间长了,我和刘言的生活轨迹有了极大的重合。

有一次我从厕所出来正洗手,正好遇上隔壁班高冷男神刘言。

上天给我机会,我不能不中用啊!

于是我娇羞地低下头,轻启樱唇,用春风般温暖的声音问:「你也来上厕所啊?」

他嘴角抽搐,一言不发。

这也能理解,毕竟男神一般都是内心戏,话说出来人设就崩了。

7

以我俩见面的频率,我确定刘言对我印象深刻。

终于在年级活动的时候,机会来了。

年级上组织了一个类似捉迷藏的游戏,我尾随刘言进了小树林。

然后假装慌张地跑过去撞上了他。

「你?」我浮夸地张大嘴巴,随即扭扭捏捏偷偷看他,为我们宿命般的相遇震惊。

我想刘言一定也在这冒着粉红泡泡的氛围里沉沦,因为我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时机到了,我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同学……」他开口了。

「嗯?」我内心狂喜,鱼要上钩了。

只见刘言颤抖着手说了一句:「你后面有蛇。」

「卧槽——」我惊叫一声迅速跳到他身上。

妈的,谁知道这厮反应比我还快,他一把把我甩开,我直接脸朝下摔到了一边的稀泥地里,头还撞烂了旁边的野果子。

高岭之花?我呸!

小学鸡!

之后我晕了。

据说大家听着声音赶过来时,我正趴在泥里,脑子下方是一片不明浆水。

从此以后有个传说:有个女生跟刘言告白,他一气之下把这姑娘揍吐了。

最后是刘言把晕倒的我背到了医务室。

好消息是,他决定对我负责。

坏消息是,理由是我脑子摔坏了。

8

也算是因祸得福,我就这么成了刘言的女朋友。

当然我们俩真没什么感情,当时他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只想做一个兢兢业业的保镖。

也不怪刘阿姨这么信任我,主要是上次我和刘言分手之后,他立刻找了个新潮的女朋友说要为爱疯狂,结果摔断了腿。

上上次又是什么有好感的学霸女生逼着他学习,天天熬通宵,直接给他熬进了医院。

我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点,但胜在安全。

拿了刘阿姨的钱,我当然得办事儿,于是摸出手机给刘言发了条消息:「在吗?」

他就这点好,不管分手还是闹矛盾都不会拉黑删除,我从不担心收到红色感叹号。

不过我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十一点半,刘言的朋友圈出现了一条分享:女人,你必须为你的猖狂付出代价。

土狗,搁这儿内涵我呢。

我点开分享,发现里面在讲女生熬夜的危害。

于是我分享了一篇非主流文章:你没有想过,无理取闹是因为太在乎。

他在朋友圈回应分享:别再为你的不负责找借口了!

我点开,讲自律的。

我怀疑他仍然对我有不满,于是回应了一篇心灵鸡汤:有时候,没有错误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大战十个回合之后,我累了,终于在他的第一条分享下面留言:行了行了知道了,马上就去睡。

又是熬夜危害又是自律的,不就是觉得我该睡了又不想和我说话吗?

我才懒得理你。

9

第二天一早起来,刘言还是没有回我消息。

难道这次真生气了?

我是个很暴躁的人,可这次是我先惹起事端,我还是很自觉地压制住自己暴躁的心,认真思考如何挽回刘言。

他喜欢吃甜食,我就给他买蛋糕。为表诚意,我还特意选择了亲手做。

「这肯定是你这辈子收到最惊喜的蛋糕。」

我自信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大概是盛情难却,刘言闷头吃起了蛋糕。

所以当他从满是奶油的嘴里掏出一个沾满口水、丑得要命的超小型毛绒挂件时,他问我:「许非语,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吗?」

我也很无语,这玩意儿干干净净的时候明明就很可爱。

好在刘言是个大好人,他最终还是在我灼热的目光下把蛋糕吃完了,我俩也过家家般和好。

分别后我转身看着刘言越来越远的背影,始终想不明白,这样的刘言,一个小学鸡,他怎么会割我的肾呢?

10

回寝室后收到了赵淮音的消息,她说:分手了吗?

我皱起眉头,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回了一长串:你不信我是吗?那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你是为了钱和刘言在一起吧?你骗他你家里穷得很,其实根本不缺钱,我说得没错吧?你还打算拿了钱就把他甩了是不是?对了,上次你们俩去爬山了?

我怕她继续说下去,立刻回复打断:行了,我相信你。

眼皮紧接着跳了跳,她知道得是不是太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许多跟刘言有关的片段,最后颤抖着手打下几行字:刘言要把我的肾给谁?就这么巧刚好能配上吗?还有……我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他能这么狠心?

11

那边赵淮音像是要故意折磨我,再也没有回复。

十一点半,刘言的消息来了,他一副有事要讲的样子问我:睡了没?

又开始钓鱼,又开始钓鱼!

要是我毫无防备地回复他,他立刻会指责我这个点儿还不睡。

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一点信任!我没有回复,而是把手机扔到旁边,整个人趴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

好烦啊!

第二天赵淮音特意来寝室找我,正好我室友都不在,她一脸欠揍:「怎么样,信了吧?

「想不想知道接下来的事?你还会瞎一只眼睛。」

她拍了拍我的右腿:「这条腿也不能要了……」

……

呵,霸道总裁那个断腿瞎眼流产被割肾的小娇妻,竟然是我?

我许非语何德何能啊?

「砰!」

一声巨响打断赵淮音的喋喋不休,我手里的铅笔毫无预兆地被折断成两截。

「到底谁想要我的肾?」

我拿着铅笔慢慢逼近赵淮音,眼见她咽着口水往后退,我又问:「你说不说?」

「我……我要是说了,你去报复人家怎,怎么办?」她好像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连声音都弱下来。

「她都敢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了,还怕报复?敢做别不敢当啊!敢当小三就要做好被扒光衣服丢到大街上的觉悟。」

我说着凶残地把赵淮音推到墙上,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恐。

机会来了。

半截铅笔擦过赵淮音的耳朵戳到旁边的墙上,我拔高声音逼问:「她叫什么?」

「纪姝宁纪姝宁,她叫纪姝宁——」

她闭眼惊叫着喊出一个名字。

12

我轻轻哼了一声看着赵淮音,来找我的时候不是挺拽吗?纸老虎一个。

当然光知道名字还不够,我得多问问,弄清楚——

「砰!砰砰!」

寝室的门响了,敲门声很轻,轻得就像怕把房间里的人吓着。

我应该没有这么温和的室友,和赵淮音对视一眼后,我还是先走过去开了门。

是新来的室友,之前我们寝室一直空着一张床,前两天听说要搬来一个转专业的同学。

新室友看上去温和友善,说话轻言细语,像雨后柔弱的小荷花。

她正吃力地拉扯行李,手腕又白又细。

真怕她把手腕给扯断了,我想着顺手帮她把行李搬进来。

然后……怎么说呢……她有点夸张。

这点儿小事她就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又摸遍全身摸出几颗糖给我。

最后局促开口:「谢……谢谢你,我,我叫纪姝宁,你叫什么?」

纪什么?

我脑子里轰地炸开,像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每一下炸开都在尖叫:「肾!肾!肾!」

手上跟着动作一紧,我的指甲陷进肉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分钟,我缓缓转头看向赵淮音,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说她叫纪什么?」

「纪……纪姝宁……」

赵淮音尖叫着惊恐地跑了,留下一脸无辜的纪姝宁,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我的名字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听到你的名字,我肾疼。

13

之后我一直心不在焉,纪姝宁好像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其间好几次偷偷看我。

到了饭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饿了没有?要不咱俩一起去吃——」

话没说完,我手机响了,她立刻尴尬地扭过头。

「出寝室了吗?该吃饭了。」电话那头是刘言。

我瞄了纪姝宁一眼,压低声音回答:「马上。」

「声音怎么这么小?在打游戏?打完这把再下来?」

刘言开始恶意揣测。

见我不回答,他又说:「要不我走过来吧,我在二教,到楼下你刚好打完,咱俩还可以多走一段路。」

「不!千万别来!」

我猛地拔高声音,如果不小心让他撞见纪姝宁,事情就麻烦了。

这一嗓子把纪姝宁吓得抖了几下,她疑惑地看过来,我赶紧抱歉地笑笑,捂着手机小声解释:「是老家的无赖亲戚,找我借钱的,我先去解决一下。」

在纪姝宁同情的目光下,我走出寝室。

等到出了寝室大楼我才靠近手机跟刘言说:「我正往二教走,你站着别动。」

那边半天没声音,我皱着眉头甩了几下手机:「喂?喂?刘言?听不见吗?信号怎么这么差?」

就在我打算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听见刘言在那边说:「别来了,我这个无赖亲戚不配跟你吃饭,我去桥洞底下吃垃圾好了。」

我窒息了。

听听,听听!

这是高冷男神讲得出来的话吗?

这是揍吐表白姑娘的暴力狂应该说的话吗?

这个世界到底对刘言有多大的误解?

14

我发誓,刘阿姨这个钱是真的不好赚,我一天得哄刘言八百次。

「我刚刚跟室友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我摸了摸鼻子,企图蒙混过关。

「那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优——优秀的男朋友。」我答得飞快。

那边刘言似乎没那么愤怒了,他很认可我的回答:「这还差不——」

后面突然听不见了,这次是真的信号差。

我把手机甩来甩去,无语至极,并且暴躁起来:「吃垃圾吃垃圾,天天吃垃圾,我看你就是个大垃圾。」

两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刘言的声音。

「许——非——语,你说什么?」他好像想杀了我。

紧接着,电话被挂断,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完蛋,这次彻底得罪他了。

我这张破嘴!真要命。

15

刘言确实一和我吵架就喜欢往桥洞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爱好,总不可能真的喜欢吃垃圾吧?

我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感觉它和我一样忧愁,大概很快就要下雨了。

这种天气,刘言应该不至于这么死脑筋非要去桥洞吧?

几分钟的犹豫后,我还是回了寝室。

室友小白正在嗑瓜子,她提醒我周六约好一起去山上玩,该收拾东西了。

确实有这事儿,小白男朋友也会去,可这件事定下来那天刘言还是我男朋友。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已经变成了我老家的亲戚。

「还是你们去吧,刘言他没空。」我只得贴心地替他拒绝。

「你搞什么?」

小白抬头看我,一脸疑惑,「我刚刚遇到他了,还特意提过这事儿,他没说来不了啊。」

我愣了片刻,迟钝地回答:「那……那也行吧。」

这个人真奇怪,明明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却非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16

周六刚爬起来,纪姝宁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我顺口问了句:「要出去吗?」

「不是去山上玩儿吗?我去楼下等我朋友,你们慢慢来。」

我双眼呆滞地站了几分钟,脑子终于慢慢清醒,她的意思是要和我们一起?

「小白,小白!」

我摇醒小白,指了指纪姝宁的床铺,她打了个哈欠解释:「昨天我打电话被听见了,她很想去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我就想人都来了,反正也得相处,管它呢!」

难不成赵淮音说得没错,剧本已经写好,怎么挣扎都没用了?

我不信邪地跑到阳台上,发现纪姝宁的朋友已经到了。刘言站在离她们几米的树下,正低头盯着手机。

等我换好衣服再去看,妈的!

已经聊上了!

我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立刻飞快冲下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刘言和纪姝宁中间,狼狈又戒备地看着纪姝宁。

她友善地朝我笑,又往后退上几步,这才指着刘言问:「这是你男朋友吧?我在你桌上看到你们的合照了。」

这你都知道?观察得可真够仔细的。

17

小白最后一个下楼,她边走边拿着手机骂,似乎是她男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这会儿正不停道歉。

「下次?没下次了。」

十分钟后,她愤怒地挂掉电话,拉着我往前走,一边恶狠狠地说:「咱们自己去,我气死他!」

小白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她已经把男朋友抛到脑后,欢快地和纪姝宁的朋友聊起来。

这姑娘叫陈炎,穿着干净的纯白色上衣和牛仔裤,做事利落,笑起来很爽朗。

如果说纪姝宁像雨后小白荷,那她就是荷花下生命力旺盛的绿色荷叶,清新又自然。

她们三个在后面聊嗨了,从娱乐八卦讲到学校传闻,十分欢快。

而我,我正苦逼地跟在刘言后面往山上跑。

他老人家走得飞快,我一边追一边还得拼命跟他说话。

最气人的是他根本不搭理我,嘴皮子都不肯动一下。

我很快筋疲力尽,看着刘言越来越远的背影,我突然很想摆烂,索性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开始发脾气。

两分钟后,刘言发现我没有跟上,竟然又折了回来。

他在旁边看我踢了一会儿小石子儿,突然摸出一瓶水递给我。

我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几口水下肚,人也清醒不少,天真地以为刘言放过我了,正要开口说话,这个魔鬼又开启了竞走模式。

真是绝了,撵上了又不理我,跟不上他又停下来等我。

就非要我追着他是吧?

几个回合后我炸了,站在原地不肯动,一边朝刘言喊:「你什么意思?遛我吗?

「刘言,你别太过分。」

我彻底摆烂:「有你这么对女朋友的吗?你想累死我换一个是吧?」

「可你现在不是我女朋友啊!」

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一脸理直气壮:「你是我乡下的亲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记仇?

18

算了,我许非语宰相肚里能撑船,能跟他这小肚鸡肠的小学鸡计较吗?

我努力说服自己,最后认真地道歉:「那件事是我不对,但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介意。既然,既然现在知道了,我以后——」

话还没说完,走在后面的小白突然惊叫一声。

我立刻回头,发现纪姝宁小脸儿惨白,她微微弓着腰,手撑在树上,正艰难地呼吸。

陈炎和小白围着她,像是怕她晕倒。

「你没事儿吧?」我立刻顾不上刘言,冲到纪姝宁面前关切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勉强说了句谢谢。

「注意身体啊!人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我现在真的很关心她的身体,尤其是她的肾。

纪姝宁似乎愣了愣,眼中闪过几分疑惑,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我赶紧趁着时机又劝道:「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检查,一定要早发现、早治疗啊!不要等到病情无法挽回,悔恨终身啊!」

兴许是我的神情太过忧虑,纪姝宁考虑几秒,终于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我只是低血糖,应该,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19

「低血糖啊,那……那倒也不能忽视了。」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真替自己尴尬。

我迫切地去找刘言,试图缓解我的社死,然后这次他没有等我,人早没影儿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愣是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吃完晚饭就回了房间。

小白订的是三个双人间,本来打算让她男朋友和刘言一间,人没来,刘言只得勉强独享双人间。

晚上十点,我洗完澡实在睡不着,偷偷跑出来吹风。

刚开门,就看见走廊上闪过一个黑影。

我好奇地追过去,在拐角处将鬼鬼祟祟的赵淮音当场抓获。

「你跟踪我?」我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控制住。

「这么大个山只许你来?山头是你家包的吗?」

赵淮音「切」了一声,我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

两分钟不到她就心虚了,挣脱我的手埋怨:「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真烦,我是听纪姝宁说的。」

「不是说我才是女主吗?你怎么跟绿茶女二走得这么近?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我质问道。

「那我也不想啊,我主要还是……」

她看我一眼,咽了咽口水:「还是怕你……」

「怕我什么?」

我开玩笑地接过话:「怕我杀了纪姝宁抛尸荒野?」

本来以为她会立刻反驳这个荒唐的玩笑,然而她沉默了,她沉默了?!

简直是侮辱人。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杀人,这可是违法犯罪。再说你不是也知道吗,我以后会和刘言分开,我怎么可能为了他——」

声音消失在走廊上,我眯着眼睛看向另一边,指了指门:「刚刚是不是有个女的进了刘言房间?」

我转过头,平静地问赵淮音:「这本书里有没有女主光环?比如说杀了人不用坐牢之类的?」

20

「你……你来真的吗?」赵淮音惊恐地拽着我,生怕一个没拉住,我就失控了。

「放心,我是个很理智的人。」我皮笑肉不笑,甩开她走到房间外听里面的动静。

刘言的房门半掩着,里面那个女的说了什么我听得清清楚楚。

哦,原来是同屋的人已经睡了,怕吵到。

哦,原来我和小白也睡了。

哦,原来是大半夜要来别人的男朋友这里洗澡啊。

我眯起眼睛,没想到啊,纪姝宁一个恶毒女配,做事却这么低级……

等等,里面的人好像不是纪姝宁。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开朗活泼、充满绿色的生命力……

是陈炎。

21

「我很快就洗好,不会打扰你的……」陈炎抱着洗漱用品,脸颊微微发红,她不好意思地伸手理了理贴在耳朵旁边的头发。

刘言皱起眉头,眼睛里混杂着不理解和不耐烦。

我猜他一定在心里骂:想在我这里洗澡?凭什么啊?你都不配去桥洞下吃垃圾。

渣渣,我当初多柔弱多清新一朵小白花,还不是被他甩到地里糊了一脸泥。

刘言是正经人吗?他只喜欢脑子有问题的,不喜欢把他当傻子的。

羞涩装纯情这一套,人家压根儿就不吃。

毕竟你能指望小学生看懂青春伤痛片的暗示吗?能指望他四十五度地仰望天空忧伤吗?

开玩笑!小学生压根儿只爱辣条汽水泡泡糖。

陈炎还是不懂,做茶,也要懂得投其所好。

他得是总裁,你才能绿得清新、绿得无害;他要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那就得是姜茶,辣得他满地找头;他是小学鸡……没办法,陪他去桥洞下吃垃圾吧。

刘言之所以选择我,主要还是因为我理解并尊重他的小学生爱好。

22

房间里,刘言动了动嘴,我立刻赶在他开口之前把门全部推开,发出一阵声响。

两个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陈炎瞳孔地震,之后下意识抓了抓衣服,似乎害怕我把她扒光丢出去。

但很快,她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边脸颊上的微红也已经消散。

「原来你也没睡啊!」

她说着走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借浴室用用,反正刘言也没把我当女生。」

动作十分自然,毫不扭捏,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仿佛她真的只是刘言的哥们儿。

我这么善解人意,当然……当然是选择相信她了。

「是这样啊?」

我露出恍然大悟的傻笑,欢快地走到刘言身边,也不管他正在跟我冷战,挽着他的肩膀就靠了过去。

之后用头在他肩膀那里蹭来蹭去:「我一个人睡不着嘛……」

余光里,陈炎抖了一下,大概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她发出一声古怪又令人不悦的干笑,状似随意地来了一句:「看来你跟宁宁比较像,有一点点娇气。」

「刘言哥哥也这么觉得吗?」

我眨眨眼睛,恶心巴拉地盯着刘言,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由于心虚,我拽得很紧,生怕刘言脑一抽又把我甩出去。毕竟我不仅恶心了陈炎,也恶心了他。

「倒也没有。」听得出,刘言已经很克制了,算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我面子。

我俩就这么腻腻歪歪,把陈炎晾在旁边,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东张西望,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几分钟后,她终于不堪忍受,勉强开口:「既然,既然你们有事,那我就不打扰……」

「没事儿,不打扰。你洗你的,我们说我们的。」

我大方地把她推进浴室,毫不介意:「好好儿洗,洗干净一点。」

23

转过身刘言已经在床上坐下,他看着我,满脸都写着:你又要唱哪出?

我走过去坐在他边儿上嗲声嗲气地开口:「刘言哥哥,给我讲个睡前小故事好不好?」

「讲什么故事?」他倒是配合。

「我要听,要听那种,女人因为猖狂付出代价的故事。」

「砰——」

浴室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听见刘言轻笑了一声,他低头拿出手机打开那篇讲熬夜危害的文章。

「从哪里讲起呢?」

他用手指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嗓音低沉:「眼睛,嘴唇,还是……」

「哐当——」浴室门被大力推开。

陈炎从里面走出来,人很狼狈。

她眼里是鄙夷和震惊,表情在骂我不要脸,开口时有点结巴:「我,我有点困,就先走了。」

紧接着连洗漱品都没要就冲向门口,仿佛怕我把她拦住留下来继续受煎熬。

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还耍心机呢?

她整这么一出,我要是生气,那就显得我小气;可我不生气,就得纵容她继续以开朗的表象,行绿茶的恶行。

我这么善解人意,当然是选择恶心她了。

24

陈炎走之后,我兴奋地在床上蹦来蹦去。

直到刘言关上门走到另一张床上躺下,我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干嘛?」

「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他朝我招招手。

「什么?」我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拽过去,跌进他的怀抱。

他的怀里很软和,像刚进入夏天时,吹着傍晚带着微微暖意的风那样又暖又舒服。

「我洗过澡了,很干净。」

刘言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放松了一些,我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无奈的妥协感,他说:「让我抱一会儿,我就原谅你。」

这么说,吃垃圾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我蹭蹭他的脸颊,乖乖地躺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会儿,我很轻地喊他:「刘言。」

他没应,于是我小声说了一句:「你想过和我分开吗?」

过了很久,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清晰的两个字:「没有。」

那两个字飞到上空又化开,像轻盈的云朵飘下来,一整个覆盖到我的梦上,让我做了一夜好梦。

25

第二天纪姝宁仍然起得很早,我打着哈欠出门正好撞上陈炎和她说话。

一看见我,陈炎立刻压低声音,她凑到纪姝宁旁边,说话间时不时会瞟我一眼,发出那种意为「我就是在议论你,并且说了你坏话,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声音。

我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把她昨晚落荒而逃后留下的洗漱用品扔到她面前指了指:「你的东西。」

塑料袋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陈炎下意识退了一步,而纪姝宁蹲下从里面拿出一块毛巾。

「炎炎,这不是你的吗?」

她困惑地看向陈炎,「为什么在非语那里?」

陈炎整个人僵在原地,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劝道:「以后注意点,别把私人用品带到别人男朋友的房间里。」

见她不答话,我又添了一把火:「尤其是我的男朋友。」

26

回学校这一路上气氛有些诡异,陈炎最开始还笑着用纪姝宁的手机拍了几张照,后来就跟我们拉开了距离;纪姝宁大概是猜出了什么,低着头走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小白还和来的时候一样叽叽喳喳。

而刘言,人家简直换了个人。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遇到不好走的路还小心护着,生怕我摔了。

上山的时候我还是桥洞底下的垃圾,下山的时候身价瞬间暴涨,成了哥哥心上的白月光夜明珠。

总之就是哥哥的心思你别猜,妹妹我只管作。

快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白想抄近道从医院穿过去。

「不行。」我和刘言同时出声。

「为什么?」

「因为……」

我眨眨眼凑过去神秘地说:「你没有听过一个传闻吗?说这医院以前是居民楼,就那种木头房子,有一天突然起火了……」

小白的嘴成了「o」形,纪姝宁正死死拽着她的手,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抖。

于是我接着说:「整排房子都燃了,还烧死一个小女孩,据说到了晚上,就有小女孩——」

「行了行了,你别瞎编,不走就是了。」小白死死捂住我的嘴,快速离开从医院绕了过去。

走出一段距离,我突然发现刘言的脸色也不太好,于是扯着他的手嗲声嗲气地开玩笑:「刘言哥哥也怕吗?」

「我不怕。」他倒是答得正经。

「那你为什么不听小白的?」

「因为我不喜欢进医院。」刘言轻轻皱了一下眉,对这个问题有点抵触。

看来是真的讨厌了,我吐吐舌头,没有再追问。

27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伤到面子,总之陈炎安分了很多,连着一两天都没见她再来找纪姝宁。

纪姝宁可能也觉得尴尬,总是躲着我。下了课也不回寝室,非得等到快关门才偷偷回来。

周三上完课,她回寝室把书放下又飞快地消失。

小白躺在床上戴了一只耳机,边玩手机边问我:「纪姝宁跟你吵架了?我怎么觉得她有点怕你,你……他妈的!」

「你刚刚是不是骂人了?」我抬起头不确定地问她。

小白没回答,她迅速从床上翻下来扯了我一把:「快看消息。」

我打开她发过来的链接,是学校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名字叫《够 sao,我们学校还有这种女的》

这什么?

我打开发现里面是个音频,音频播放的一瞬间,我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哥,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

「我要听,要听那种女人因为猖狂付出代价的故事。」

刘言的声音已经被截掉,只剩下我那几句被人刻意处理过,比原声还要矫揉造作的话。

帖子已经被顶到论坛第一位,我扫了眼评论……有点难看。

饿了吃小兔:现在鸡都可以上大学了?

甜甜圈酱:女生风评被害。

能否在你心上:晦气。

184 虎头像是我:咱们学校真有这么骚的?这女的谁啊?有没有兄弟介绍介绍。

……

有下流的黄色笑话,也有阴阳怪气和辱骂,还有不少事不关己与幸灾乐祸。

28

在一片乱七八糟的消息里,有个喷子杀出了重围,ID 叫「送 green tea 上天」。

饿了吃小兔:鸡圈太卷伤透吾心。

送 green tea 上天:鸡?鸡你**,我*你妈你个玩意儿,只会在网上哔哔赖赖的东西。

184 虎头像是我:这女的功夫肯定很到位,谁发个图片?

送 green tea 上天:你谁啊?你个没马的,人家怎么说话关你们**?*的,爷吐了,嫉妒吧?一群癌,想当免费鸭想疯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样,你配吗?真以为鸭子没有门槛了?这世界上有你这种又丑又恶心的鸭子吗?

甜甜圈酱:不懂就问,男生都喜欢这种骚浪贱吗?

送 green tea 上天:知道你生活不如意想来找存在感,但是你爹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个**,真**不如,你为什么不骚浪贱?是因为不喜欢吗?哦,因为没资本啊,那没事了。

这人嘴巴很脏并且句句扎心,根本不在乎骂出的脏话会被屏蔽,就是要过嘴瘾。

越怼他他还越兴奋,丝毫不落下风。

我倒吸一口凉气,直呼牛逼。

29

除了这个喷子,还有个人一直在为我说话,ID 叫「星星的家」,他几乎每条都回复。

但这人说话太温和,被喷得很惨,他有一条发言是这样的:仅仅靠几句录音根本没办法判断事情的真相,谁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我觉得不应该骂得这么难听,都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哪怕不喜欢一个人,甚至是讨厌,都不该用「鸡」来形容一个女生。

我叹了口气,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刘言啊刘言,嘴怎么就这么笨呢?你说得过谁啊?

他这个人除了会跟我说出吃垃圾这种话,别的时候都极其讲道理。

但他跟这群人讲什么道理呢?

他们哪会管什么真相,他们只想看我的笑话,只想在这个时候通过踩我一脚获得优越感以使他们可怜的自尊心得到膨胀。

至于别的?那根本不重要。

他们要的是发泄的契机,这段录音完美地给了口子,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我就成了那个靶子。

他们要用那些积攒起来、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憋屈,不遗余力地踩我。

让我混着灰尘肮脏地躺在挖好的坑里,然后整整齐齐地坐在边儿上看我挣扎,一边诅咒唾骂。

直到我失去力气,承认自己是婊子是耻辱,再心满意足地将我活埋,骄傲地在我的坟墓刻上「不要脸,羞愧而死」。

临走时还要吐上几口口水以示唾弃、以证清白。

而刘言,他太过维护我,明显撞到了枪口上。尽管他很多回复都只是在强调要弄清楚录音是怎么来的,可喷他的人还是走了一轮又来一轮。

那个「184 虎头像是我」尤其恶劣,他回复刘言:怎么,心疼这骚货了?不如和兄弟一起心疼?

他还把刘言那段回复截图下来,从里面圈出几个字:我喜欢鸡。

底下一片哈哈声,而这张图已经被顶到热评第一挂着。

于是人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几个字「星星的家:我喜欢鸡。」

30

小白本来在激情对骂,突然顿了顿,指着一条评论让我看。

「大家别骂了,这是我朋友,她平时从来不这样。这是前两天出门闹着玩儿的,都怪我不小心把录音泄露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要骂就骂我吧。」

点进个人主页,是个分享生活的账号,最近一条动态是周末晚上:和朋友一起玩好开心。

配图是风景还有……还有模糊处理过的我。

难怪下山的时候开始拍照片,看来陈炎当时就已经想好了报复我的方法。

显然不止我一个人点进了这个号,这些人通过声音、照片以及号主陈炎「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各种零碎信息,扒出了我的班级姓名。

很快,我的名字被挂在了那条「我喜欢鸡」的热评下。

婊、骚、贱……这些字眼不停涌入我的眼睛里,有点陌生,可又觉得似曾相识。

有些记忆慢慢忘记,又在某个瞬间涌来,像波浪荡来荡去,在遗忘与记起之间反复打转,最后只留下一些实在深刻的字眼。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开始耳鸣。

耳朵里伴着大火燃烧的声音,像火车在大火燃烧的深夜呼啸而过,而我站在岸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想不起来。

电话声试图把我拉出来,我伸手机械地按掉。

又打进来,又按掉。

后来是小白把手机递到我耳朵边儿上。

「今天晚上吃什么?」刘言语气轻快,浇灭了我脑中烧得正旺的那场大火。

他总是这样,哪怕只是说一句话,都会让我想清晨的阳光和吹得正欢的风,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依旧轻松美好。

可我要怎么回答他呢?毕竟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只想整死陈炎。

我没有吭声,刘言也沉默了,他嘴这么笨,以后怎么安慰别人……

好半晌,他似乎在那边轻叹了一声:「你看到帖子了吧?」

「看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到你被骂了,嘴太笨了刘少爷。」

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些杂碎通通送去吃垃圾,替你报仇。

「我有一个朋友……」

「好了我这边忙着呢,先不说了。」

我迅速挂掉电话,我怕再说下去,我会哭。

明明刚刚还好好儿的,可他一问,我只想报仇的心就像落了一滴墨的清水,墨水丝丝散开来,变成一条条刺扎着我,让我的心开始发涩泛酸。

这些年里,我常常觉得自己不被这个世界爱着。

可刘言总会让我在某些瞬间怀疑这个事实。

如果没有他,我满脑子都是报复;可他一说话,我突然有点委屈。

这一定不能让他发现,因为我们只是保镖与雇主的关系。

身为一个曾经兢兢业业的保镖,我好像已经渐渐失去了初心。

31

挂掉电话之后我再去看那条帖子,发现「送 green tea 上天」这位老兄还在疯狂输出。

他在怼陈炎的茶言茶语:得了吧你装**呢?我看你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就是我朋友,快来攻击她。废狗东西就这点能耐,我看你根本就还没进化好,就是左边不要脸右边脸皮厚是吧?

这到底是谁啊?

我一条条翻这个人的发言企图发现蛛丝马迹,这时候纪姝宁冲进了寝室。

她告诉我陈炎刚刚给她打电话了,说录音是不小心录的,当时手机刚好掉到地上摔坏了。

回学校后她立刻把手机送去了旁边的店修理,本以为录音没有保存下来,没想到不仅恢复了,还被修理手机的人放到论坛上。

我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陈炎,她为什么要把我当憨批?

刘言是这些人的爹吗?为什么放录音还把他的话截掉了?

这天晚上,整个论坛都在讨论一个叫许非语的人,她绿茶、白莲、不自重,五毒俱全。

我一夜没睡,倒也不是看到那些谩骂侮辱暗自伤心,纯粹是在想怎么收拾陈炎这个狗玩意儿。

我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按照赵淮音的说法,我再不济也是个女主角,不会真到穷途末路人人喊打的地步。

天快亮的时候,我爬起来打开电脑。

一边再次安慰自己:女主光环就算再弱,肯定也是有的。

作者总不至于真报复社会让个绿茶小三上位,然后把我这个女主角埋了。

哪怕这是个悲剧,我至少不会死,最多被割肾眼瞎断……断他妈的!

我心态炸了,疯了一样冲出寝室大楼。

于是这天清晨,学校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我的怒吼:「王八蛋作者,你写的什么垃圾剧情?这烂摊子怎么收拾?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来你来!」

给我安排这种人生,还搞个劣质绿茶来整我,不当人是吧?作者。

32

「我要反弹!反弹!」

我憋着一口气跑到我和刘言「定情」的那个小树林,踢着地下的土诅咒许愿:「陈炎种的恶果就让她自己吞吧!」

念完之后把硬币高高抛起,而树叶中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接住了硬币。

「可以哦。」

刘言双眼带着笑意,碎发随着微风动了动,他把那枚硬币捏在手里转了几下:「我答应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守株待你。」

他从树上跳下来:「不知道你从寝室哪个门出来,就在这里等了。」

「总算抓到你了。」

刘言把那枚硬币放在手心,又合上双手,轻轻往里面吹了口气,最后揉揉我的黑眼圈:「我保证你愿望成真,现在回去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又是个美好的世界。」

我呆滞地跟在他后面,手心贴合的时候心头突然一动。

「你以前也听过吗?」我停下来问。

「什么?」

「我的愿望。」

「没有,这是头一次。」他回过头看我,目光真诚,眼睛里没有一丝暧昧或是悸动。

幸好。

33

刘言带我吃了东西,又把我送到寝室楼下。最后他将硬币放进口袋,非要我发誓回去一定睡觉。

「好,我发誓。」

我把右手靠在脑袋旁边比出一个「3」,保证道:「回去就睡觉,不然就让我为自己的猖狂付出代价。」

他终于满意地点头,放我走了。

走进寝室我立刻打开电脑要跟陈炎对线,小白又是猛地从床上翻下来,她兴奋地说:「你快看,陈炎完了。」

我打开论坛,发现风向已经完全变了。

那篇叫《够 sao,我们学校还有这种女的》的帖子上方多了一篇更为火热的澄清帖。开帖的人是学校配音社的社长,这个人平时会分享一些配音日常,粉丝很多。

他放了另外一段录音,是刘言的声音,他说:「我讲的故事妹妹还满意吗?满意就跟哥哥回家吧!哥哥的家就在桥洞底下,要什么有什么。」

录音之下是澄清:

这两段录音都是配音社最新作品里的,是一部以搞笑为主的作品,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许非语同学是临时找来帮忙的,由于我一直不满意这一段,她不厌其烦地录了许多次。没想到热心帮忙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为此我感到很痛心。

我不知道发布录音的人是怎么拿到了试录样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用这段录音来误导大家,让所有人都成了她手里的傀儡、成为伤害人的利器。

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成段的辱骂不堪入目,我实在看不下去,故此澄清。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尚且觉得触目惊心,许非语同学那么善良热心,遇到这种事一定更加伤心。她只是好心帮我录了一段台词,却被那些肮脏的词汇笼罩,她有什么错呢?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为保护同学隐私,这部作品将不再发布。实际上我们已经为这部作品付出了很多心血,但比起许非语同学的名声,这些都不值一提。

最后希望挑起事端的同学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向配音社以及许非语同学道歉。

34

下面的评论炸了,有求那部作品的;还有向我道歉的,当然最大的一股风是指责辱骂陈炎。

能否在你心上:明明是配音片段,她却说是人家许非语私底下的样子,太恶心了。这种人就是嫉妒吧?真晦气。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求求了,大大把作品放出来吧,太想听了。

甜甜圈酱:我早就觉得爆出来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怕被骂。

饿了吃小兔:好家伙,一出大戏。

184 虎头像是我:说去说来都是些鸡,还没有兄弟介绍吗?有意者联系我微信:

193××××××××。

送 green tea 上天:狗绿茶,有人生没人教的玩意儿,你******,*******。

送 green tea 上天:**怎么又被屏蔽了?系统是不是有病?骂绿茶心机婊也不行?*系统你听见了吗?系统敢屏蔽你爹我,我

【系统提示】由于此用户发表不良言论,包含不友善、人身攻击等发言,暂时禁言。

那些难听的词汇,什么婊子、骚、心机、令人作呕通通从我身上去了陈炎那里。

她发言的账号立刻被扒,曾经扒我的人蜂拥而上抓住每一个细节找她的信息,一边在主页里骂她。

35

我点开那个叫「星星的家」的 ID,他再也没有发言,我把鼠标放在 ID 上看了很久。

他不停强调要弄清楚这段录音用途的时候,大概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

这段澄清一看就是他的风格,嘴笨、讲道理,但直中要害。

最主要的是,只有他能如此真心并且毫不怀疑地说出:许非语同学那么善良热心,遇到这种事一定更加伤心。

我确实伤心,伤心到想要直接打爆陈炎的狗头。

这人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替我卖了一波惨,又站在路人的角度告诉他们:大家都是受害者,都被当枪使了,我现在很愤怒,你们呢?

人到底是最爱自己,我和陈炎的恩怨里,他们可以站在旁边看戏。可一旦自己变成了故事里的那个小丑,他们必将用十倍的攻击力去为自己找回场子。

而让他们变成小丑的人,是陈炎。

所以小白说得没错,她完了。

舆论这东西确实好用,最大的坏处是太不可控,一不小心就翻车了,翻车就完蛋。

配音社社长是个旁观者,口碑又好,现在就算陈炎说实话,大多数人也根本听不进去。

再说陈炎敢说这录音不是什么配音社录音,而是她在刘言房间偷录的吗?

她不敢。

所以她必败。

与此同时,关注度被配音社以及所谓的「新作品」转移。配音社白涨了一波关注和好感,自然愿意借此机会宣传并为热心的许非语同学说上几句好话。

就这样,昨天还臭名昭著的许非语彻彻底底洗白了。

原来人家刘言不是嘴笨,是大智若愚。

36

我把鼠标滑来滑去,突然笑起来,我是跟刘言待在一起太久了吗?怎么也变成小学生了,连反弹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小学生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来了,他心情愉悦:「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那边似乎有硬币落下的声音:「拿钱办事,哥哥靠谱吗?愿意跟哥哥去桥洞底下吗?」

「现在可以睡了吧?」他问。

原来他知道我没睡啊,这个人可真是。

我知道他有个配音社的朋友,却没想到他会为了我向对方开口,在事情发酵了一天后,一击即中,让陈炎再没有反击的机会。

「刘言,桥洞底下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么念念不——」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突然看到了那个「184 虎头像是我」。

有人让他删除「我喜欢鸡」那张图并向「星星的家」道歉,他回复:就他们也配?烂*女和舔狗男,连鸡都不如。

这么善良天真的刘言同学也是你能骂的?

眼泪被憋了回去,我狠眨两下眼睛,手一下一下在桌上敲着。既然陈炎已经焦头烂额,就之后再收拾她吧。

让我先解决这个白长了 184 的杂碎。

37

我点开「184 虎头像是我」的主页,通过他的动态确认了他的学院和班级,这才借了个号发消息嘲讽他:一口一个鸡,你见过?

两分钟后,那边回复了:「老子天天找鸡阅鸡无数,她骗得别人,还骗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她这种是下等鸡,懂吧?给钱就行那种。」

这个世界上好像总有些愚蠢无能的男人把这种事当成谈资,可有句话说得好,量变引发质变。

我缓缓发过去一句话:「就是说你被一百只鸡睡还给了一百次钱?那不就是倒贴的鸭子吗?是这样吗?」

那边静默几分钟,破防了,发过来的全是「*」我根本不知道他骂了些什么,只能通过零碎的字眼确定,我本人以及所有跟我有关系的人都被他问候了一遍。

但他骂得越狠,说明越扎心。

他越急我就越高兴,我把鼠标滑来滑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于是抬头问小白:「旁边那几栋寝室下周就搬了吧?」

38

由于学校调整,旁边好几栋寝室要搬,最近住那里面的同学全在打包。

本着互帮互助的原则,每栋寝室下面都搭建了临时的旧物利用点,时不时会有人把用不上的口袋、箱子放在那里供需要的同学取用。

三天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我抱着一大堆东西去了每一个旧物利用点,留下一堆宝贵的财富后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阳台上看来来往往搬寝室的同学。

准确地说,是看他们手上的编织袋、打包箱。

我定制了一批新的打包用品,仅仅一个上午,这些东西就被领用一空。

提编织袋或者抱着箱子的同学擦肩而过,眼神交汇时微笑示意点头确认,深藏功与名。

我以一己之力,拉近了陌生同学间的关系。

至于理由,当然是因为这些东西上全都印着相同的两行字:

第一行:184 虎头像是我:老子天天找鸡阅鸡无数。

第二行:土木院有倒贴的鸭子,我不说是谁。

那几栋楼搬完之后,ID 叫「184 虎头像是我」的杨虎凡出名了。整个学校都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他做鸭不成,于是出钱倒贴,成了鸡圈冤大头。

一周后更爆炸的来了,我友情赞助了学校门口简陋却火爆的炸鸡店一个招牌,名字叫:184 虎炸鸡。

还替他们新印的传单加上了几行字:您的每一次点单都会让这个世界少一只鸡,拯救鸡圈堕落鸭,你我义不容辞。

总之能蹭的热度全都蹭上,杨虎凡被消费得干干净净,他就这么成了学校的网红鸭。

别看他在论坛上飞扬跋扈谁都看不惯,可本人是真怂,不敢上炸鸡店闹,只能躲在屏幕后面骂爹骂娘。

可他骂一句,底下的人能回十句。据说杨虎凡也找过辅导员,可学校根本懒得管这种事,总不可能真把学生的嘴一个一个封上。

再说话是杨虎凡亲口说的,个人信息也是他在论坛上自己爆的,我只是把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能怪谁?

确实没有校规强行要学生尊重他人、嘴巴干净,可又有校规规定禁止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吗?

仗着刘言讲道理于是跟个畜生一样耍流氓,那我扇你两巴掌又怎么了?

最后杨虎凡彻底放弃挣扎,不再发言开始装死。

而陈炎,她早已经被喷得注销了账号,却仍然没有跟我道歉。

39

一个月之后,由一段录音引发的血案已经没什么水花了。

论坛上有人提起我的时候,大多是同情,都说我被恶意伤了心,人也消沉很多。

周末是我生日,为了去晦气我决定请大家吃饭。还特意还让纪姝宁叫上陈炎,说我已经身心疲惫不愿意再纠缠,只想让这件事过去。

去饭店之前回了趟家,刚进门就碰上我爸,被他抽了一巴掌。

他拿出手机播放了那段录音,我正在叫「哥哥」。

真是没完没了了!我不过是跟我男朋友说了几句话,有这么罪无可赦吗?

我抬头看见我爸狰狞的表情,突然笑起来,我问他:「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的小三小四不也是这样说的吗?我还不是跟她们学的,我当初亲耳听见你们……」

「丢人现眼!」

他气得手直哆嗦,指着我骂:「许非语,我再说一遍,我跟你妈是正常离婚,没有什么小三。她死之后我也一直没有再娶,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啊!说不定哪天就去死了呢?」

我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在那里守着的许秘书:「你说是吧,许秘书?」

我爸可没那么闲工夫整天盯着我,一定又是她在搬弄是非。

可是这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光长年纪不长脑子,还是如此天真地以为自己进不了这个家的门是因为我。

这些女人怎么就搞不懂呢?在我爸眼里她也不过是一只妄想飞上枝头的鸡。

渣男怎么可能让鸡进门呢?

人不能总是去奢求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比如奥特曼和渣男的感情。

当然许秘书是个例外,对渣男一片痴心的她如此天真愚蠢,真可怜。

如果她善良一点,我兴许会告诉她我爸不再娶的理由。可她一肚子坏水,我看她不爽。

所以我要看着她声嘶力竭地从年轻貌美耗到人老珠黄。

做小三确实要有被扒光衣服扔到大街上的觉悟。

同样,也要做好一辈子上不得台面,容颜老去人财两空的觉悟。

她是厉害,这么多年败在她手下的鸡多得数不过来,可到头来呢?她也不过是手上多了一把鸡毛而已。

我想起录音刚刚爆出来时,有人在学校论坛骂我,说我是天生的狐狸精,极有天赋。

他以为我想要这种天赋吗?我记事不久就听见别的女人在我爸床上叫他了,还真以为这是天赋?

谁最初的时候不是天真懵懂,以为这个世界一切美好?

40

到酒店的时候,陈炎「恰好」坐在刘言旁边,并且试图拿出手机给他看,一边捂着嘴笑。

看见我走进来,她立刻红了眼眶,低着头诉说自己的委屈:「非语,你终于肯原谅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煎熬。」

煎熬?刚刚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我微微抿嘴,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表示自己实在疲惫。

兴许因为我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陈炎更过分了,她扒拉着面前的菜,尝过一样就会低声向刘言推荐,丝毫不知道避嫌。

气氛有一丝尴尬,我这个过生日的女朋友似乎成了局外人。

纪姝宁偷偷扯了扯陈炎的袖子示意她收敛一些,她却似乎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反而给纪姝宁夹了一大堆菜,用那个爽朗的笑声糊弄过去。

直到刘言起身跟隔了好几个位置的赵淮音说:「能换个位置吗?」

陈炎终于破防,脸上难以控制地闪过一丝难过。可下一秒,她又开始给我挖坑。

她倒了杯酒放到我面前,开始起哄:「非语,喝下这杯咱们就和好了。」

「她不喝酒。」小白和赵淮音同时开口。

「可是我们那里有一种说法,生日这天喝得越多就越顺利,不然新的一岁会很坎坷。」

陈炎一脸为难,又小心用余光瞟我:「再说非语肯让我来就说明已经原谅我了,应该不会拒绝吧?」

说完看了一眼刘言。

他面无表情,好像心情极差,但也没有开口帮我说话的意思。

「什么破说法?你们那里的人脑子有毛病?」

赵淮音说话毫不客气,她翻了个白眼儿起身要拿我面前的酒,豪气冲天:「我替她喝行了吧?」

「没事,我自己喝。」

我按住赵淮音的手,抬头勉强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今天高兴,可以喝。」

「真的行吗?」

小白凑过来,扒着手指很担忧:「你平时从不喝酒的。」

「生日嘛,喝几杯没事的。」

我眉头紧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下,嘴里的苦涩蔓延开来,我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

41

没等陈炎开口,我又拿过酒瓶给自己满上,开口说:「这杯敬大家,希望以后都能像陈炎说的那样,顺顺利利。」

三杯下肚,我脸颊已经微微泛红,小白按住我的酒杯劝道:「够了吧,就是个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奇怪说法,不用当真。」

在场的人进行了一些眼神交换,顺着小白的话说下去,大意就是陈炎胡说八道,她封建她迷信她不怀好意。

「可我当真了。」

我重重地把酒杯放下,拿起酒瓶一口气干了,之后将酒瓶悬在半空中,突然落下两滴眼泪。

我放下酒瓶,伸手捂着被我爸打过的那半张脸,转身抱住小白,抽泣起来。

小白一愣,她问我:「非语,你是不是醉了?」

我伏在她肩膀上抽抽了两下,突然拿起小白还没有喝的酒走到陈炎面前,顺着她的头顶一整个倒了下去。

「太过分了,就因为你,我爸,我爸还打了我。」

我捂着自己红肿的脸口齿不清,咿咿呀呀,非要陈炎给我道歉。

她被我这一连串的动作整蒙了,却始终不肯认错。

机会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中用,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伸出手,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巴掌。

很清脆的一声,整个包间都安静了。

这些日子的气愤、烦闷,一瞬间烟消云散。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两眼一闭,晕倒了。

42

周围很吵,我感到有人把我抱了起来。

是刘言。

他把我护在怀里,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隔开来,我感觉到他蹭了蹭我的头顶,低声说:「咱们回家。」

耳边越来越安静,直到陈炎追了出来,她质问刘言:「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吗?故意喝酒,故意装醉打我,故意——」

「你在胡说什么?」

刘言打断她,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他生气了:「许非语她本来就喝不了酒,是你非要逼她喝。再说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喝醉了太难受控制不了自己,这也能怪她吗?」

「明明就是她……」陈炎的声音里充满了受伤和绝望。

「行了,你比我更了解我女朋友吗?」

看不见陈炎的表情,但我猜她应该气极了。

静默几秒后,我听见她带着哭腔吼道:「刘言,我对你太失望,你就是个恋爱脑!是我看错你了!」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少女心破碎的声音。

我就是在等这一刻。

陈炎这种人,一般的事根本伤害不了她,我给的那巴掌最多只能让她受些皮外伤,伤不了她的心。

刘言的态度才是关键。

她所做的一切,打入我们寝室、整我,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往刘言身上贴。

我的演技并不高超,陈炎这种资深绿茶肯定能看出来,我是装的。

可我就是要让她看明白,她可以为难我;可以想出无数种下作的手段,可只要刘言站在我这边,我就赢了。

我要让刘言亲手打碎她所有的少女情怀和悸动,让她知道自己一心爱慕的男神就是喜欢我这种绿茶。

杀人,就是要诛心。

43

「恋爱脑也比你这种心肠歹毒的绿茶强。」刘言小声嘀咕,又轻哼了一声,他再也没有理会陈炎,抱着我上了出租车。

我险些没有绷住笑出声来,「绿茶」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好笑。

真奇怪,明明我也是用那些茶茶的手段去接近他,我俩却相安无事。

是因为他真的就喜欢绿茶,还是我装得太好了?

出租车开得飞快,我眯着眼看到路边的树不停倒退,光线明明暗暗让人恍惚,我突然很希望这辆车就这么无止境地开下去。

可惜梦要是永远不醒,那就不是梦了,是愿望成真。

而我从来不敢奢求愿望成真。

刘言带我回了他家,刘阿姨好像又去打通宵麻将了,人不在家。

他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正要松手,我突然睁开眼,两手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睫毛,傻笑起来:「刘言哥哥真好。」

他一手撑着床,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问:「还疼吗?」

「你抱我一下,脸就不疼了。」

我装作酒劲没有散,抱着他不肯撒手,他也就顺势躺下来,把我圈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睡一会儿就不疼了。」

后来我就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生日已经过完了。我还躺在刘言的床上,而他坐在旁边的沙发打瞌睡。

月光落在他身上迟迟不肯离开,我偏过头,看见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像做着一个美梦,又像成为了别人的美梦。

44

刘言手里捏着个东西,我爬过去轻轻掰了一下他的手,他立刻就醒了。月光中,他揉了揉眼睛,朦胧得像在我的梦里。

「生日快乐。」

他小心地捧着罐子,郑重交到我手上:「本来还有别的礼物,但是出了点意外,就以后再给你吧。」

我低头打开罐子,发现是糖纸五彩斑斓的那种糖,好像叫星星糖还是千纸鹤糖。

「星星啊……」

我突然想起了刘言的 ID,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叫『星星的家』?」

「因为……因为一个人。」他抬眼看我,目光里混进月色,更添几分温柔,像回忆起了某段美好的时光。

刘言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我一直都知道。

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每每提起白月光,总会流露出可惜与心疼。

他说她天真温暖,像某个闷热傍晚的细雨或者雨后无端出现的彩虹,美好又令人惊喜。

我想他这许多年的美梦,大概都与她有关。

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他见过了我这样事事带有目的人,应该会更加怀念她吧。对比如此惨烈,连我自己都不愿意选自己。

如果生来幸福,没有人会愿意歇斯底里狼狈不堪。

可我已经如此狼狈,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把我当成月光放在心上呢?

人与人之间的许多感情都很模糊,可以同情,可以心疼,但爱与不爱的界限如此分明,勉强不了。

从前我只是刘言的保镖,根本不关心这些。

而现在……

我低头把糖罐子合起来放到旁边,若无其事地开口:「是吗?那为什么偏偏是星星,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

「因为她想做星星啊。」

想做星星,就能成为星星吗?真羡慕啊。

我的手紧紧攥着被子,嘴上却很轻松:「哦,我比较喜欢太阳。」

星星太弱小了,不适合我。

45

第二天刚回寝室,刘阿姨的电话就来了。

「非语啊,昨天怎么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阿姨给你转了点钱,生日,生日……生日,要不起!快点快点……哦对了,生日快乐。」

奇怪,我爸那巴掌没有打疼我。

陈炎为难的时候我心里也丝毫没有波澜。

现在眼睛却酸得不得了。

我想,知道我那么多不堪的刘阿姨还记得我的生日,那我应该是个还不错的小姑娘吧?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控制住自己的哭腔回答道:「谢谢你刘阿姨,但是不用了,已经够了。」

是真的够了。

挂掉电话之后,我颤抖着手给刘言发了消息:分手吧。

他很快回过来:「你又要甩了我?」

「刘言,我这次是认真的,咱们不是一路人,吵吵闹闹这一阵子已经够了。其实你跟我都很清楚咱俩不可能走到最后,所以就不要耽误彼此了。」

手机立刻响了,可我不敢接,我怕自己听到刘言的声音就会找个借口留下来。

我不应该老是拿刘阿姨的钱,总在欺骗,总是纠缠着刘言的人生。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告诉他我是为了钱才会接近他、和他在一起,之后又反反复复分手和好。

又该怎么鼓起勇气问他关于白月光的事。

我们的爱情,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刘言和刘阿姨都是好人,我却像落到白纸上的污点,让他们为难,我们本来不应该如此。

电话挂断之后,刘言发了消息过来:「许非语,你真是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最好是别原谅我,你总是那么轻易地原谅我,让我怎么从这场无比美好的梦里醒过来?

46

我把刘阿姨转过来的钱全都还给了她,再也没有联系刘言。

周二那天下午,课上到一半下起了大雨。直到那堂课结束,雨还是没有停,甚至越下越大。

「要是有人给我们送伞就好了。」

小白磨磨蹭蹭地往楼下走,她男朋友请假回家了,她开玩笑地问我:「你家刘言哥哥怎么不来给你送伞?他不是跑得最勤吗?」

他怎么可能来,我把话说得那么死,他又不是非我不可,有什么必要在我身上耗着。

我摇摇头:「就算他来,我也不会要的。」

话音刚落,我看见刘言站在一楼楼梯口,正抬头看我。

他眼下乌青脸色难看,拿着伞的那只手臂青筋暴起。

「你们吵架啦?」小白偷偷问我。

「没有。」

我慢慢地往前走,直到和刘言擦肩而过,终于轻声开口说:「分手了。」

刘言这个人,只要他还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分手了,就会一直对我好。

可这一切迟早要结束,或许在他的白月光回来那一天;又或许是在我告诉他真相的那一天。

如果他心里一直有抹白月光,哪怕她永远不会出现,我也不愿意跟一个记忆里的人争某个人心里第一的位置。

细雨彩虹,如此美梦。可那不是你的,就狠心一点。

毕竟人生漫漫,要吃的苦还多着。

「许非语。」

雨声哗哗啦啦,我听见刘言在身后叫了我一声,可我没有停下来,他也没有再开口。

身后的雨落得痛快,像巨大的帘幕把我们隔开,溅起一地水花。

47

刘言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总是心神不宁,忍不住要拿手机出来看,习惯看有没有他发过来的消息。

人好像总是这样,明明已经做好决定,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犹犹豫豫不肯走,失望又觉得理应如此。

我的作息开始混乱,再也没有人发奇奇怪怪的动态让我早睡,也没有人打电话喊我一起吃饭。

刘言大概终于不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俩极有默契地远离对方的生活,不再纠缠不清。

我像渐渐干涸的一眼泉,失去了水,心老得飞快。

不过没关系,我的心早就已经开不出花了。

一个月后,赵淮音来找我。

她躲躲闪闪地问我:「听说你和刘言掰了?」

这个人向来暴躁又直率,极少会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

过了好半天,我看她嘴形像是骂了句脏话,接着她说:「算了,我还是说实话吧,其实纪姝宁没有要割你的肾。

「那天我去你寝室的时候路过了公告栏,上面贴着转专业名单。纪姝宁的名字还算特殊,我就记住了。后来被你吓到也没有过脑子,随便喊了一个名字。哪知道就这么巧,她偏偏就转到你们班,还成了你室友。

「我是真后悔了,就怕你发起疯来毒害纪姝宁,而且我知道这个时候改口你肯定不会信,才不得不一直盯着。至于陈炎……我根本没想到纪姝宁会带这么一个玩意儿过来恶心人。

「割肾是我编的,因为我看这本书的时候讨厌你讨厌得要死,我觉得你根本配不上刘言,又茶又爱钱,还想赚够钱把他甩了。我在原本的世界里吃了绿茶很多亏,恨不得送那些玩意儿上天……」

「所以『送 green tea 上天』——」我想起了那个被禁言的喷子老哥。

「没错,是我,我就是看不惯心机婊,以前看不惯你,后来看不惯陈炎。

「但是……怎么说呢,我发现你比陈炎那玩意儿强多了。而且这本书我只看了一点点就穿进来了,我也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就是……很后悔,总觉得这小说还有反转,说不定你也没有那么差。

「至少在我看的章节里,刘言没有想过割你的肾,也没爱上别人。是我为了报复你胡说八道,你真的不用因为我的这些话和他分手。」

她说完之后猛地深吸一口气,好像终于放下了某个重担。

「我知道他不会。」

我垂下眼眸,轻轻地摇头,「可我不会和他和好了。」

48

我从来不信刘言会割我的肾,就算他真的不爱我也不会做这种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始终知道他非常善良。

哪怕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他也下不了手去伤人。

我那么关心纪姝宁的肾,只是以为他真的会爱上纪姝宁,毕竟她那个温和干净的样子,真的有几分像他曾经说过的白月光。

纪姝宁不是个故作柔弱的人,她只是有些胆小,那么容易感动又开不了口拒绝。

人在不敢拒绝的时候,常常会被迫成为刺伤自己或者别人的利剑。

我知道她不坏,我只是害怕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相爱了,她却活不下去。

我一边替刘言担心着纪姝宁,一边却又忍不住阻止他们靠近。

像一个矛盾的神经病,我被自己变态的心理折磨得几乎发疯。所以我一定要分手,我希望他去找细雨和彩虹,也想放自己自由。

从记事起,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说人不可能一直爱着另一个人。

我明明深信不疑,明明一开始就写好了潇洒离开的剧本,却一直爱着刘言。

49

我跟刘言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他内心善良,喜欢简单;而我总是带着目的做事,所以他才会被我骗。

我想赚钱才会接近他,怕他因为纪姝宁伤害又盯着纪姝宁。

太多年没有被爱过,我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别人了,又该如何接受别人的爱。

我爸妈离婚之后,我跟着妈妈搬到了一栋木房子里。

即便是那之前,我也记不清我爸的样子。

对我来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好的人,她很温柔,她给我梳好看的头发,牵着我的手一阶一阶地往下跳,从不会对我发火。

我没有因为他们离婚伤心,也没有为此失去父爱,从来没有拥有过,反而幸运。

我妈妈从那时候起就总是在住院,我其实比刘言更讨厌医院的味道,因为那对我来说代表着混乱和恐惧。

后来她身体好了一些,就不再住院,在家工作。

妈妈是个老师,她的学生来家里上课时,我总是在木房子下面玩儿。

学生走之后她会挖空心思给我做好吃的,我吃饭她就半掩着门在房间里写什么东西。

当初我被她保护得很好,脑子里想得简单,烦恼不过夜,这样快乐的日子也过了一阵子。

再后来她总是脸色苍白,夜里我常常听见她打电话,她总是哭泣嘶吼、浑身发抖。

我有些害怕,可还是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她会挂掉电话伸手把我抱在怀里,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妈妈。

似乎是有预感,她让我背下了我爸的电话,可当我真的背出来时,她脸上又浮现出了担忧。

有一天我们住的那排房子突然起火了,当时我在门口玩,手上还拿着画笔。

火光冲天,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拨通我爸的电话,那边传来了女人的呼吸和他不耐烦挂断电话的声音。

我妈妈从燃烧的房子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是她正在写的日记。

那次之后她病得更厉害,没过多久就死在了医院。

她没有葬礼,来接我的姨妈草草处理完她的后事,又给了还在哭的我一巴掌,拖着我走了。

我抱着妈妈留下的日记本不停地回头看,那天的晚霞红得吓人,仿佛那场大火还没有燃尽。

它烧掉了年幼的许非语对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向往以及爱人的能力,让她的童年死在了那年的夏天。

所以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不知所措。

50

几年之后,我爸皱着眉头到姨妈家里接走了脏兮兮的我。没什么感人的悔过情节,只是因为医生判定他这辈子不能再生,我便成了他唯一的孩子。

他是极其重视后代的人,所以不管他多么讨厌我,都只能把我带回去。

我没有反抗,反正这些人的嘴脸看了个遍,是谁都一样。至少我爸还怕我死了,会稍微对我好一点。

就这样,我带着我妈妈留下的日记本跟着我爸回到那栋大房子里,见到了许秘书。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娶了。不能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对他来说都是贪图他财产的恶鬼,他怎么可能让恶鬼进门。

这么多年来,她都恨错了人。

我真的不懂,她那么精明世俗的女人,怎么会相信我爸画的大饼,蠢到耗完了这么多年还一无所有。

有点可怜,不过活该。

后来我长大了,终于能认全我妈妈那本日记里的所有字,也读懂了里面所有的感情。

我本以为那上面是对我的叮嘱与爱意,或者是对我们未来生活的计划。

却从未想过,那里面都是她对我爸的诅咒和控诉。

那些日子我总是做噩梦,我梦见妈妈抱着我轻轻唱歌哄我睡觉。可当我抬头的时候,她一双眼变得猩红,流出了恶臭的水,她长出长长的獠牙,狰狞可怕。

贱、骚、婊子,这些肮脏难以入目的字眼,竟然都是出自我温柔的妈妈。

我不是接受不了她对我爸的怨恨,而是难过这就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我曾经那么认真努力地认字,翻着字典想弄清楚每一个字的含义。我想知道,死去的妈妈想要对我说什么。

妈妈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她留下的日记是我唯一的寄托。

可当我真正读懂日记的时候,最后的希望和期待也破灭了,我的妈妈好像真的永永远远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51

过了很久很久,有一天傍晚,我坐在阳台上看天上的云飘来飘去,风带来一片叶子落到我的手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我想她了。

她活着的时候,曾经告诉我叶子离开了大树,孩子有一天也会离开妈妈。

如果想妈妈了就让风带自己回去,大树会永远等着叶子,妈妈也会永远念着自己的孩子。

我的妈妈,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我爸的不是,哪怕她那么痛恨他。

她如果知道自己小心保护着的孩子,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些肮脏不堪的事,该有多伤心。

我把那片叶子攥在手心,突然想通了。

妈妈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我,可她是个好妈妈,我知道。

她没有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她爱着我,我的生命才完整。

52

从此以后每花我爸一分钱,我都会觉得恶心,所以迫切地想要多存点钱,有朝一日跟他彻底划清关系。

一开始遇见刘言的时候,我确实只是想捞点钱。

偏偏他这个人太让人操心,我总觉得他会被坏女人骗,怎么也狠不下心甩了他。

毕竟,他不是也被我骗了吗?

我虽然贪财,可我不坏,万一他遇到贪财又玩弄感情的女人怎么办?

他很少生气,骂人也骂不出什么话来,每次被我惹急了就跑到桥洞底下生闷气,两句话就哄好了。

第一次和他分手,是因为我饿了一整天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他电话刚来我就哭了。

那天我一晚上没睡,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有点依赖刘言。

可他只是夜里淅淅沥沥的一场雨,纵然让我做了一夜好梦,终究是要停的。

为了避免自己越陷越深,我提了分手了。

没过几天刘阿姨的电话就来了,她让我帮帮刘言,说是他找了个新女朋友为爱疯狂跑去爬山摔断了腿。

看来我并没有在他那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既然我不重要,那么继续留在他身边也没关系吧?

我给自己找好借口,又回去了。

在认识他之前,我从来没有十二点之前睡过。常常听见有人问你幸福吗,我想如果我幸福,大概每天早早就睡了。

可有了刘言,我每天晚上想到第二天还能见到他,就觉得生活好像充满了期待,心似乎被填满了,再也没有熬夜的习惯。

他曾经背着我慢慢地走在雪地里,在漫天的雪花里那么真诚地说,许非语善良可爱。

我怎么能不动心。

又怎么能动心。

赵淮音出现的时候,我确实想过趁这个机会狠下心离开刘言。

但是很快,我又给自己找了另一个借口:纪姝宁有点奇怪,我得先瞧瞧她是个什么人。

后来我做了蛋糕给刘言要和好,蛋糕里面那个丑丑的毛绒小挂件,是我跑遍全城买到的。

之前他有个一模一样的小挂件,他非常喜欢,一直戴在身上。后来好像是掉了,他找了好久。

这么诚心的礼物,我想他应该会和我和好吧。

那天晚上赵淮音发消息让我和刘言分手,说到最后我打断了她,并不是因为相信刘言会割我的肾。

是因为她说起了我和他爬山时候的事。

那天在车上,我趁刘言睡着,偷偷亲了他。

53

上天开了个极其荒唐的玩笑,从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却又让我爱上了一个人。

偏偏他心里还有别人,偏偏他以后还会爱上别人。

他是我的彩虹,却爱着另一场细雨。

我总是反反复复,无法任性地留下,也无法坚定地离开。从来没有由着心去做一件事、去爱一个人。

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一分坚定纯粹的爱呢?

我又怎么开得了口把这样无能为力、虚伪的自己摊开在他面前?

所有的肮脏与痛苦,都让我难以启齿。

「见鬼,你以为你那些事他不清楚?」

赵淮音听我讲完之后张大嘴愣了半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是真不知道刘言在桥洞底下干什么吗?」

最后她「啧啧」两声,用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认命了:「我算明白了,你俩还真是绝配,由不得我这种妖魔鬼怪反对。」

54

赵淮音走之后,我一个人去了桥洞底下,还没有走近,半空中的乌云就压了过来。

刘言正靠洞壁蹲着,我越走越近,踩着旁边的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突然抬起头看见了我。

他到底在干什么?我看不清。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像下着大雨他去接我的那天一样,我们擦肩而过,他的手臂碰到了我的,那样的温度令我片刻失神,来不及思考就拉住了他。

「刘言。」

我的手掌紧紧地贴着他的手臂,我们僵持了一会儿,我犹豫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还能做什么正事?」

他侧过头看我,自嘲地笑了笑:「吃垃圾啊。」

55

刘言大概真的开始讨厌我了,因为他没有给我再开口的机会,掰开我的手指,一句话也不肯再说就走了。

我慢慢地走到他刚刚的地方蹲下来,低头摸了摸废弃桥洞的洞壁。

然后看见了底下的几块砖。

我把盖在最上面的砖块取走,伸手摸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座小小的木房子,我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把那座小房子拿出来。

木制的外壁,二楼支出了窗户,窗台处看过去有一盆绿色植物。

和我小时候住过的、被烧毁的那栋木房子有七八分相像。

那里后来被烧了个干干净净,那块地连同周围一圈成了医院。

我总不肯从里面经过,因为只要路过,我就会想起大火燃烧的声音,想起我妈妈日记里谩骂的字眼。

那场大火,是我无法忘记的恐惧与茫然,也是我的心魔。

是我童年的终结,也是我自我厌恶的开始。

56

我小心地伸手碰了碰小木房子里的绿色植物,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桥洞下面有一条小溪,我定定地望着流动的水发呆,想起了赵淮音说的话。

「他早就知道你是为了钱,往他身上贴的女人那么多,你以为那点伎俩有用?他能看穿陈炎就不能看穿你?那还不是人家自己愿意上钩。

「有话不好好儿说,天天在桥洞底下搞那个破房子,能憋死你们不?你要不自己去看看。」

童年里美好的那些日子,有一半都在手中这栋木房子里。我想起了妈妈在房间里教学生传来的声音,而我正握着笔写写画画。

当时我捡了一块完整的小木牌,于是在上面画了小花星星,还写了四个字:星星的家。

只要再加上一点花边,小门牌就完成了,我想把它挂在我们家的门上。

可是那天来了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毁了。

包括那块可怜的木牌。

远处的溪水面上溅起雨水,像小精灵在跳舞,一下,又一下。

下雨了,我盯着溪水和雨水,突然像叶子落到手上那天一样,莫名哭了。

星星的家早就没有了,天真的许非语也再不存在。

水面上不知道从哪里漂来一把透明的伞,伞柄朝上,我下意识抓住,发现里面放了个特别特别小的木牌。

上面画着花和星星,写着「星星的家」。花边已经画好了,正好能挂在小木房子的房门上。

刘言撑伞走过来看着我,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眼神不忍,好像不再埋怨我了。

他蹲下来替我擦了擦眼睛,说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原来想成为星星的人是我,可连我自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怎么还记得呢?

57

我妈妈不是一般的老师,她是孤独症儿童的特教老师。

她的工作是引导、纠正,让这些孩子恢复正常。她温柔又有耐心,治愈了许多孩子,口碑很好。

刘言的妈妈刘阿姨慕名而来,把生病的刘言交到了我妈妈手上。

他其实不算真正的病人,只是因为刘阿姨太忙,没什么时间陪他,他性格又孤僻,时间一长,他才会完全不愿意跟人交流。

由于情况不严重,他好转得很快,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记住了我。

「每次去上课,都是你在楼下等我,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你家,你忘了吗?」刘言问。

那时我妈妈身体不好,又忙,我总去门口或者楼下帮她接学生。

她不止一个学生,病情不严重的都是我去接,所以我也记不清他们中的每一个。

后来妈妈去世,我再不肯回忆起当时的事,也就在漫长的时间里完全忘了刘言和刘阿姨。

还有,当时的自己。

「你的手心柔软又温暖,我总是很想去上课。」

刘言替我撑着伞,低头笑起来:「你折了好多星星放到房间里,有一次我在房间里上课,还听到你在外面摔了,爬起来又笑话自己。」

他眼里荡漾着的,是回忆起白月光时才有的温柔。

「那个时候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妈发现我每次去上课都很开心,就没有停课。直到后来她工作调动,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她比我更早遇到你,有一天傍晚她回家时担忧地对我说,以前那么可爱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总是一脸心事重重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告诉我,刘阿姨还曾埋怨过我已经不记得她了。

什么刘言爱上了非主流,还有后来的摔断腿、熬夜住院,全都是她瞎扯的。

刘言见我贴上来也配合着我演了下去,所以我才能靠着那些拙劣的伎俩黏上他。

58

雨越下越大,像从前一样,我和刘言紧紧靠着对方缩在伞下,我们紧紧攥着对方的手。

雨丝伴随着冷风飘过来,有些凉。我却因为手心传来的温度,感到无比安心。

刘言把我带回他家,刘阿姨正瘫在沙发上用手机打麻将,背后放着母亲节的时候我给她买的按摩仪。

她听见门响,动了动眼皮朝我招招手,问我:「怎么这副表情?不高兴吗?想要什么阿姨给你买。」

我一怔——

「怎么在哭?阿姨给你买糖吃好吗?」

很多年前,我哭着在楼下等刘言,她好像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被我刻意锁起来的记忆像一束光,从沾满灰尘的潮湿旧匣子里透了出来,让我慢慢看清过去与现在的一切。

我亲眼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被摧毁,于是把自己困在了废墟中,无法往前走。

直到有人来接我,带我回家。

我走过去跟刘阿姨说谢谢,谢谢她包容了这么自私的我,谢谢她小心维护着我的自尊。

「是我要谢谢你妈妈。」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伸手抱住我,「谢谢她治好我的儿子,还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59

雨停了,刘言送我回家,我一言不发,而他踢了踢旁边的水滩,声音闷闷地问:「你还和我分手吗?」

「我才不分呢,再也不分了。」

我靠着他的手臂,嗲嗲地开口:「我还要听哥哥讲那种女人因为猖狂付出代价的故事呢!」

分开是因为我以为他心有所属,又无法面对自己开始这段感情的理由。

可他早就知道我难以开口述说的过往,早就知道我世界里的肮脏杂乱,却还是听我许愿、给我折星星,我还有什么理由辜负?

他是我的彩虹,我就是他爱着的那场细雨,我们都在彼此的梦里。

我站定扯了扯他的手臂:「刘言,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自私自利歇斯底里的许非语,其实非常想好好儿地去爱一个人。

我们之间的分别从来都不是因为旁人,只是我和他都不懂得怎么去爱,怎么把自己的心捧出来。

而现在我们都懂对方的难以言说,这就够了。

刘言垂下眼眸,伸手捧起我的脸,郑重回答:「好。」

60

我回去之后,总觉得整个家有些奇怪,好像莫名有点空。

转完两圈之后,我打开窗户吹了会儿风,突然发现,许秘书的东西好像都不见了。

她的牙刷、卸妆水,还有她放在冰箱里的面膜,全都不见了。

终于想开了吗?

我关上窗户,又扫了一眼,确实没有她的东西了。

不过我对她的事可不关心。其实当年我妈跟我爸离婚不是因为她,那个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爸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没有断过,可她是时间最久的一个,甚至我爸已经允许她在我家短住。

她还不算坏得离谱,只是实在恋爱脑。

这么多年,她是唯一动了真心的那个,所以是最蠢最难以抽身的那个。

可她也不想想,我爸那个渣男配得上真心吗?

我想着回房间坐下,许秘书的电话来了。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帮忙。」她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已经心如死灰。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她把录音的事捅到我爸面前害我挨了一巴掌,这事儿我可还记得。

电话那头她好像微微叹了口气,沉默好半晌才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真心地想当你的妈妈。

「我已经和你爸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也不会再碍你的眼。」

许秘书好像认定我会帮她:「你们家杂物间靠右手边那个老柜子,底层抽屉里有一只包起来的玉镯子。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忘了带走,现在我已经进不了你们家了,你能帮我送出来吗?」

她顿了顿,又说:「那是我妈留给我的。」

61

「我为什么要帮你,跟你又没有什么感情。」

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右手边的柜子又老又旧,应该是我奶奶那一辈儿留下来的。要不是我奶奶念旧,我爸大概早扔了。

我打开柜子,一股霉味儿扑了过来,我皱着眉头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最底下的抽屉里放着几本发黄的日记本,旁边是两支钢笔和一些些小杂物,并没有什么镯子。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把那几个本子拿起来,确认底下并没有东西。

「没记错。」

许秘书在那头突然笑起来,「本来就没有什么镯子。」

62

「你耍我?」这个女人这么幼稚吗?要走了还搞恶作剧。

「那几个日记本看见了吗?」

许秘书说:「我无意间发现的,是你妈的日记,可能忘了带走,我就偷偷收起来了。

「我刚刚打了个赌,我想如果你不肯帮忙,那你活该见不到这些日记。」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确实很了解我。

我确实是因为那一句「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才愿意帮她。

日记本上布满灰尘,我小心地擦了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翻开。

我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内容,未知的才是最不敢触碰的。

可这毕竟是我妈妈留在这个世上少有的几件东西之一,那是我的妈妈啊,怎么会有让我害怕的东西呢。

我把手放在封面上,轻轻翻开日记本。

「今天我把手掌放在肚子上感觉到他在动,我知道是他隔着肚子在亲吻我的手掌。直到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他跟我连在一起,我是他的大树。」

「我梦见有个小女孩坐在门口看着我,我问她是谁,她好奇地仰起头看我,说你就是我妈妈吗,我来看看你。在梦里,我抱着她亲了一口,我的小天使,就要来我身边了。」

「她出生以后,我每天都要握着她的小手才能睡着,她很乖手掌柔软又暖和,让我很安心。」

「她开始学说话了,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妈妈』,我跟着她一起张着嘴咿咿呀呀好半天,眼睛里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会走路了,我站在门口等着她过来,她中途摔了好几次,扑到我怀里的时候却还是咯咯笑着亲我的脸。我突然明白她的到来对我的意义,我们爱着彼此,生命才会完整。」

……

日记很长很长,从我出生一直到我记事前,然后她应该就生病了,没有写下去。再后来她跟我爸离婚,急匆匆地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日记,低头亲吻那些文字。

妈妈,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也谢谢你一直爱着我。感谢上天把我带到你的身边,让我们陪伴着彼此,即便只有短暂的几年。

63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擦干泪水,把日记紧紧抱在怀里,问许秘书:「吵架了?」

「不是,他又有新人了。」

许秘书苦笑一声:「我何必一次一次自取其辱,实在是累了,没精力再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把残忍的真相倒出来,只是说:「放心吧,她进不了门。」

「我知道,早知道了,我跟你过不去其实是在挑衅他。他就你这一个孩子,不管他多不满意甚至讨厌你,都没办法改变这一点。我就是要刺激他看着他也因为某件事无能为力,这大概是我在这份感情里唯一占上风的地方了。」

许秘书声音里透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无所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还心理变态?

「可我只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所以才会耗了那么多年吗?我用手轻轻点了点日记本,没有接话。

不被爱着,怎么会是特别的呢?

64

晚上十一点多,刘言又开始钓鱼,假装有事的样子问我睡了没有。

我可睡不着,爬起来开着灯盯着那栋小房子看。

我好像看到童年的自己,那个时候我打开这栋房子的门,牵着刘言走了进去。他在这栋房子里住了很多年,等着我回家。

原来我们的家真的在桥洞底下。

我顺手把他送的那盒糖取出来,拿了一颗剥开往嘴里塞。

吃到第三颗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糖,是一颗用纸折好的星星。我把星星拆开,纸上写着一行字:

「我去过你残破不堪的家,爱着你歇斯底里又干净温暖的灵魂。」

(正文完)

刘言视角番外:让她回星星的家

许非语跟我妈喝过酒,她总是很快就脸红,好像已经喝醉了。但其实她酒量很好,甚至可以把我妈喝趴下。

所以当她装醉耍酒疯打陈炎的时候,我装作一无所知配合地扮演了一个分不清绿茶的恋爱脑。

我从陈炎眼睛里看到了心碎,心里并不痛快。

这么小一件事,怎么值得许非语这么费尽心思。

可她都费心了,我总不能让她伤心失望。

她确实是在装醉,想借此报复陈炎,可她脸上的巴掌印都还没消,又哭得那么委屈,一定很疼。

我并不关心陈炎怎么样,只想快些带许非语走,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安安心心地睡一觉。

她怎么会知道呢,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偶遇。一个人只要真的不想见另一个人,就算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也可以一辈子不照面。

频繁地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不过是她想遇见,我也想遇见罢了。

真是个小傻子。

年级活动的时候她故意跟着我进了小树林,她刚开口我的心就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但是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蛇冒出来啊。

她飞快地跳到我身上,动静惊动了蛇,我怕她被咬赶紧一把把她甩开。

用力有点猛,我和她都没事,但传闻我把她揍吐了。

那我当然要负责了。

她一点儿也没变,手心还是那么软、那么暖和。

我想起小时候抗拒着不肯进房间上课,她总是牵着我的手趴在我耳边说:「不要害怕,我在外面陪着你。」

我上完课出来的时候,她常常坐在门口打瞌睡。

可她真的在认真地陪我。

许非语以为一切都摧毁了,曾经的她也已经死去。

其实她只是想保护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把她关在了房间里。

只要有人在外面说想和她玩,她就忍不住想尽办法要溜出来,拉着你的手在阳光下疯跑。

我有时会忍不住提起那个小女孩,可我又不敢让她知道,我怕她在没有爱上我的时候察觉到我的心思,更怕她难过。

我希望她能由着心去爱恨,而不是为了我的感情去绑架自己。

她很矛盾很恐惧,总试图用分开来解决问题。

或许是不信任我,又或许是不信任她自己。

她刻意地要把我推出她的生活,可明明她在树林里扔过那么多硬币,许了那么多关于我的愿望。

明明她还偷亲了我。

我每一次都很生气,但是很快又会心疼。

她本来应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更不用担心我会离开她。

我知道她害怕把过去的事说出来,所以我要等。

等到她足够信任我,愿意把一切摊开,愿意相信,她真的被我认真地放在心上。

有一天许非语又要分手,我被她气得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了好几个小时,不知道怎么就逛到桥洞底下。

那里有几根废木头,我把木头捡起来玩儿了一会儿,突然想,要不把她的家还给她吧。

失去了家让她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不敢付出真心也不肯接受心意。

如果那个星星的家回来,她也能回来吧?

我开始回忆那个木房子的样子,一点一点地还原,一点一点把她的美梦做出来。

后我把完工大半的小屋子放在桥洞底下,想有一天带她去看。

到她生日之前,小房子还差一个门牌。

可我没有让她知道小房子的存在,因为我能感觉到她心里不断涌上来的恐惧。她仍然很抗拒回忆过去,仍然不敢把心交给我。

我想这大概不是好时机,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不让她难过。

不过没关系。

如果她不敢回家,那我就去接她。

我其实偷偷在送她的那盒糖里写了一些话,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如果她始终不知道,我也只能再写一次了:

我听见你许愿,许我不被辜负,与爱人长久。

于是我也跟着许愿,许你心中有我,梦里是我。

我想告诉你我在等待久别重逢,是我与你,也是你与过去的你。

我想和你在微弱的光里拥抱,我们的背后是废墟,前方是星河。

我们会遇上一场雪,雪化之后你将发现所有被我藏起来的秘密。

比如我的眼睛总是在忍不住说我愿意;

我在星辰闪烁的夜晚亲吻过你如它们一般动人的眼睛;

我去过你残破不堪的家,爱着你歇斯底里又干净温暖的灵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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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1-17 15:50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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