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病名为癌
所属系列：宇宙 1984：爱、幻想与永恒（已完结）
病名为癌
宇宙 1984：爱、幻想与永恒
1.
他红着眼睛说：「你给我服个软！」
我大声回应：「你先从我的身体里出去好不好！」
他无可奈何地说：「我已经和你的脑干长到一起了，目前来说我们只能同生共死了。」
事情是这样。
三个月前, 我开始经常出现幻觉，总能看到一个大长腿、阴鸷的帅哥趴在我的枕头边上。
我本以为是单身多年看女频的后遗症。
直到有一天，我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人蹦迪，五颜六色的激光在眼珠子后面乱窜，太阳穴被人拿着 M4 机枪突突突一样。于是，我去了市南的医院检查。
医生的回复很简短：「肿瘤，脑癌确诊。」
我的眼前，全世界的灯忽然全都爆炸停电一样 。
我坐在听诊桌前愣了好大一会儿，突然控制不住地冲到漆黑的街上, 喉咙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逆着车流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家里，我大脑仍然一片空白，可开灯一抬头，那个帅哥正站在客厅，这次却穿着沙滩裤衩。
「哈喽哈，琳琅。」他冲我打招呼。
「幻觉都会自己说话了，真是离死不远了。」我回复他，「你哪位啊？」
「我叫南城。」
「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怀了我，我只能跟着你。」
我差点被呛死：「你是我儿子？什么时候的事？你爹是谁？帅不帅？」
南城摇了摇头：「我没有父亲。」
「原来我还能有丝分裂，无性生殖，真是厉害。」我突然心里一阵激颤 ，冒出一个想法；「你该不会是……是……」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对呀，以前我还以为我是低级的脑血栓，最近我才发现我是个肿瘤，真好。」他温暖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2.
我叫丁琳琅，癌症晚期，目前在等死。
唯一幸运的是，我脑子里的癌细胞成精了，而且长得很帅。
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拿着放大镜研究着我的生理结构。
「我说上一次为什么我想经咽喉穿过你的第二脊柱扩散到肺部失败了，原来你的肺隔膜和气管之间有一层奶茶，你平时是多不注意健康啊。」南城唉声叹气，然后严厉地说：「琳琅，以后一定要早睡早起，不能熬夜，少吃快餐知道吗！」
我被他摁在墙角，动弹不得。
「你的身体好了，我才能吸收营养不断分裂。」
「你让一个得了癌症的人保持健康，你是不是还要给盲人配眼镜啊。」我奋力反抗，可我发现我的身体根本动不了，禁锢住我的是他的意志。我大声威胁他：「从今天开始，我顿顿烧烤配蛋糕，工业酒精当水喝，我要污染你的生存环境。」
他一挥手，房间里的几根电源线竟然自己动了起来，交叉着缠绕到我身上，把我的双手绑到身后。
他把我放到椅子上，用恐怖阴冷的语调命令道：「你敢，你必须给我多吃蔬菜，多喝牛奶，多运动……」
3.
三天了，我终于从他的囚禁中逃了出来。
我已经快被他折磨死了。
每天睡前讲论语和道德经给我听，早上起来喂我吃全麦面包和起司牛奶，中午拉我晒太阳，晚上给我按摩。
这特么谁受得了。
我先去警察局报了案。接待我的两个警察听我描述完后就开始狂笑，我问他们为什么笑，他们说之前还有一个长得像邓超的人说自己被人鱼绑架，哈哈哈哈……
我摔门而去。
按照南城的说法，他现在还无法离开宿主活体，如果我长时间和他分开，他就会慢慢凋亡，相当于被做了切除手术。
太好了，我这就去订去伊拉克的机票。
4.
我拿好登机牌，正在排队，一双手突然把我拽出了队伍。
南城紧紧抓住我，把我抱进怀里，瞪着我，大吼：「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准离开我！即使你脚踏几条游轮航母，和我的兄弟、父亲、叔叔、家庭教师、隔壁邻居搞到一起，把绿帽子焊到我的头上，我也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他红着眼睛说：「你给我服个软，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仍然会好好爱你的，琳琅！」
周围排队的人全都望向这边，飞机的引擎好像韩剧的配乐。
「这个贱女人真不知廉耻，天呐，这个帅气的小哥哥又好看又痴情！」乘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我不许你们说她，都滚开！」南城指着行人大喊。周围人反倒更加欢呼：「太感动了，你是好样的，加油！」
不得不说，他激动痴情的样子真的十分迫真，我一下子被他唬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拉到了停车场。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甩开他的手。
「我在你的身体里留了几个细胞，你到哪里我都能感应到。」
我都忘了，他是脑子里的肿瘤，智力当真不低。
他突然跪倒在地上，发抖，似乎冷得厉害，细看之下他的头发里竟然多了好多白丝，双眸变成了血红色。他猛地抓住我的腿：「琳琅，救救我，我不能离开你，离开你我会死的。」
他猛地站起来，咬住我的嘴唇，我只觉得一股咸味冲进我的口腔，他的身体就像影视剧特效一样化成梅色血丝顺着我的口鼻钻了进去。
「琳琅，我累了，要睡一会儿。」我的脑子里凭空响起他沙哑的声音。
5.
复诊的医生仔细观察着我最新的片子。
「奇怪，你对你的肿瘤做了什么？」医生摸着秃头疑惑道，「一般三期已经属于局部晚期了，增殖速度会非常快，可你的这个……」
「怎么样？」我赶紧问。
「反倒死了一小块，剩下的一部分也产生了瘢痕……这，这得多高的辐射当量才能做到？」医生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最近被原子弹炸过？」
我摩挲着耳环不自觉笑出声，原来这妖精怎么不抗折腾，这两天对他的生命消耗这么大还非要跟着我，再敢出现非折磨死他！
6.
医生最后给我介绍了放射疗法和化学疗法几个组合套餐，说是体验过后发朋友圈好评就免费送 220V 的猝死时心脏电击起搏，办会员还多送 100V。
一听打折，我的购物本能一心动就把信用卡刷爆买了最贵的伽马射线版。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脑子里突然凭空传来男人冷漠又戏谑的声音。
我知道是南城醒了过来，每次他在我的身体里有什么动作，我就会一阵眩晕呕吐，严重时还会流鼻血。
医院走廊里，我嫌弃地小声回应：「废话，我可不想为你而死！告诉你，这两天趁你没有意识，我胡吃海喝，熬夜打游戏，已经成功患上了肝硬化、高血糖、高血脂、阑尾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你居然敢去勾搭别的病，如果是什么大病也就算了，就这几个富贵病，疾病中的富二代，能比得上我这个白手起家、没有病原体的帮助、一步一步恶化的绝症吗？琳琅，你出轨了！」他激愤道，声音回旋在我的天灵盖里。
我不屑一顾，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南城，你也就长在我的脑子里不好开刀，你要是乳腺癌，我分分钟切了你！」
7.
「丁琳琅。」一声呼唤把我从头脑风暴中拉回现实。
我转头，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瘦长青年医生站在外科手术室的门口，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忧郁、干净、轻盈的脸。
「医托？又想推销什么保健产品？我癌症，不用了。」我推脱几句就顺着紧急出口的标志准备走下楼梯。
结果这个男人竟然跟着我走了过来，在背后一言不发，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美，我一定把他当成变态。
「你跟着我干什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转身呵斥。
「我只是想确定是不是你，害死我哥哥的凶手。」青年淡然地笑着。
「我害死你哥，你哥是谁？」
「霍生。」他立即答道。
我愣住。
霍生，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都有一种浮在海面，随着潮汐涨落的感觉。
那个庄严纯白的冬天，他确实是因我而死。
8.
我七岁时被领养，养父人际关系糟糕，没什么朋友，自私暴戾。
在福利院度过童年的我，自卑，内向，特怕别人的否定，因此本能地看人脸色。
我的日子一直过得战战兢兢。
养父在饭桌上总有理由看我不顺眼，也许是我坐姿不好看，也许是我吃相不好看，筷子拿得不对，他从不教我，只是骂，而我每次都会像个受伤的宠物一样讨好地笑笑。
让我懂事，不惹祸，不花钱，不攀比，感恩，忍让，又让我能言善辩，我可没这么高的性价比。
霍生是我的邻居，父母都是名校老师。他优异的学习成绩似乎娘胎里带的一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我养父常念叨，如果霍生是我的孩子就好了，说完还不加掩饰地白我几眼。
我发自内心地看霍生不顺眼。还有他冷傲的父母，带着一股上流社会的冷漠。
每次看到那对夫妻，我都不自觉回忆起在孤儿院时待我极好的院长，然后心里塞满一股难以化解的郁恨。
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霍生正颤抖着趴在地上。旁边是一辆翻倒的汽车，血迹斑斑，原来是撞到了车祸现场。
我心中冷笑，无所不能的霍生也有害怕的时候呢。
我走过去使劲把他拉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我拽到旁边饮品店外摆放的休闲椅上，把我正喝的金桔柠檬递给了他。
我皮笑肉不笑地嘲讽他：「别害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不要我保护你啊？」
他漆黑的眼睛就像黑夜一下子变成了白昼，激动感恩地抓住我的手，不断重复：「谢、谢谢你，谢谢你……」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旁边压在汽车下面的是他的父母，他当时正深陷绝望，而我，给了他一杯暖茶。
最戏剧性的是，我的父母终于实现了心愿，收养了霍生，我们成了兄妹。
9.
霍生在我的人生只停留了几年，不过恰好像保鲜膜一样铺在了我清脆的青春上，最后岁月大棚里结出的人生果实也不可避免带着他的味道。
他是个神奇的人。
他来了之后，养母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夫妻吵架时的战斗力直线上升，逼得养父认怂好几次。
据他分析，这个家有些病态，其不幸主要是因为养父窝里横而养母太懦弱，于是他故意怂恿养母要做自由勇敢的女人不能老是受丈夫的气，给她灌鸡汤。
他居然真的就改变了整个局势，养父变得更加变通温柔，朋友变多了，事业上升，而养母也活得有底气了。
霍生总能洞察事物的本质，人生的规则在他眼里可能也只是一场可以操作的游戏。
在我的预想中，他的人生一路长虹，石破天惊，成为社会精英。而我，大学毕业被骗去传销，然后因为太无能又被卖去大山里做童养媳，我山里老公的哥哥、父亲、叔叔，家族里所有的单身男人都无可救药地爱上我，最后我们一大家人过着幸福的养猪生活。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霍生从某天开始变得十分怪诞，周围的人慢慢嫌弃他，成绩也一落千丈。
那天半夜，打着响雷，如同天堂失了火。
霍生把我推醒，吓了我一条。他捂着头，痛苦地说：「琳琅，我得病了，救救我吧……」说完他竟猛地冲了出去。
我赶紧跟上问哥哥怎么样，可他转过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丝毫的痛苦，微笑着说：「我，没，事。」
我骂他神经病，又回去睡觉。
第二天，他失踪了。
10.
记忆像失控的放映机一样暴雨流星般在我脑海里扑闪。
医院走廊里 84 消毒液的味道弥漫着——
「这个男医生有些奇怪。」南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喂，你说话之前能不能有个提示音，或者先唱首歌当彩铃，每次都被你吓一跳！」我对着空气大骂。
南城的声音很严肃：「琳琅，这个医生，似乎是我的同类……」
11.
一片椋鸟忽然从树上惊走！
「霍生是意外过电死的，他也没有弟弟。」我决绝地说。
医生不紧不慢地坐到台阶上：「确实，根据档案记录，霍生在七年前的冬天因为意外去世了，第一目击证人是他的妹妹，丁琳琅。」
「不错，我亲眼见到了他冰冷的身体。」我激动地大喊。
「你当然希望别人这么以为，因为你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是你害死的。」医生拿出一根电子烟。
「什么意思？」我反问。
「七年前，警察发布调查结果，霍生父母的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谋杀，第一犯罪嫌疑人就是霍生，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不，不是这样的！我哥他不会做这种事！」我大喊。
「他那段时间行为反常，父母同学都说他堕落了，只有你一直帮他说话，可事实就是，警察刚起疑，他就失踪了，最后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他那是畏罪潜逃。」男医生吐出一口烟。
我沉默，不再说话，用手捂着嘴巴喘息。
「那是快过年的时候，雪下得很密很冷，霍生突然回到了家，他走到一脸惊讶的你面前，抱住你，哭了很久，然后说他很后悔，后悔没有多叫你几声妹妹，后悔拒绝了你的表白，他求你帮他，帮他逃亡，然后你们一起创造了他的死亡。」医生目光如炬，那张俊脸在烟气中像在发光。
我张大了嘴巴：「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其实我当时也在现场。」医生把烟掐灭，「那具烧焦的尸体根据 DNA 比对确实和霍生体检留下的记录一样，再加上妹妹亲眼所见的证词，确认霍生畏罪自杀，案子结束。可事实上，我们都清楚他还活着，不是吗，琳琅？」
「放心，我不是警察，霍生让我来接你的。」医生又加了一句。
这一句直接击破了我的心房，我忍不住试探地问道：「你，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自从你罹患癌症后，你就一直在偷偷打探他的消息，去他常去的地方，就是希望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对吧。」
我无言，沉重地点了点头。
「跟我走吧。」医生伸出手。
我的心跳加快，颤抖着把手放上去。
突然，我的大脑一阵晕眩，鼻血流了出来。
一道妖异的红光闪过，南城像落叶一样出现在我身旁，样子还很虚弱疲惫，头发前鬓发白。
南城一把捏住我的手腕把我拽了回来，他冷视着医生：「不好意思，这个女人的身体是我的东西。」
12.
我急促地呼吸着，挣脱开。
南城看我的眼神一片无奈，只能怒目圆睁指着医生：「给我滚。」
医生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害怕，笑了笑：「我能感觉到，你全身都是没有自动凋亡程序的癌细胞，不老，但可不是不死，以你现在的状态，恐怕阻止不了我。」
「你到底是谁？」我不自觉问了问。
「你知道寄生胎吗？」医生微笑着，「又叫人面疮，是一种奇症。女人怀孕时，两个精子意外和同一个卵子结合，其中一个注定无法发育，因此附着在另一个身上，胎儿出生后，身上会有一张眉眼俱全的人脸。」
医生看着我：「我就是霍生的人面疮，也是他的同卵兄弟，当年，我就一直与你们生活在一起，后来意外成了精怪。」他接着说，表情冷峻：「我绝对不会害霍生的。琳琅，当年，你们骗过警察的那具与霍生基因相同的尸体，就是我。」
13.
南城双手插进口袋走到医生近前，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两座冰山伫立着，静止着，大有随时崩塌之势。
有动作了！
啵！只见他们带着凌厉的眼神互相给出一个飞吻。
我一个趔趄差点被口水呛死：「你们搞什么？」
「哦对不起，我们同类见同类，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南城转过头来冲我哈哈笑了几声。
「我感觉我可能打不过他。」南城跑过来小声在我耳边嘀咕了几句。
我伸头一看，医生也正用手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好险的样子，发现我在看立马又昂首挺胸恢复刚刚傲娇的样子。
我忍不住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两个怂逼！
14.
这么多年，霍生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我脑海里出现周星驰电影赌圣的形象，觉得莫名契合。
「到了。」医生停下脚步。
「这不是个公园吗？」我环顾四周。
「姑娘，多大了，加个相亲群吧。」一名卷发高个儿大妈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我得了绝症。」
「没关系，别说你有绝症，就算你已经死了是个女鬼我也能给你介绍出去。」
我往后退了几步，大妈却步步紧逼，我没办法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虎背熊腰，泰坦尼克，车祸现场，钢铁猛兽，美颜相机都识别不出我的脸。」
「那你有啥特长吗？有兴趣爱好也能弥补的呀！」
「我能和詹姆斯抢篮板。」
「哈哈，琳琅，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大妈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哑起来，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惊了一跳，只见她长卷发下的脸慢慢变形，骨骼的轮廓长度都发生了改变。
我不由得喊出声：「是你，霍生！」
「每个妖的能力也不一样，这是我特殊的易容能力。」医生站在花坛旁解释道。
15.
霍生给我讲了讲他这几年的经历。
假死以后，他只能四处流浪，结果被骗进传销，数月后又被卖进大山做童养夫。他的小姨子、岳母还有村长夫人全都想要争夺他，最后他凭借着在传销窝点学会的成功学演讲征服了村子里的中老年妇女，将她们全都发展成下线，成立了自己的组织。
霍生摘掉假发，直起身子，仍带着往日松柏一样的少年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
我看着他熟悉的笑脸，心里的一道门就好像被磁铁吸引一样开始轰隆隆摇动，眼眶不自觉红润起来：「这剧情为什么这么熟悉，就好像我亲身经历过一样，好心痛。」
16.
「主人，这是您要的东西。」一个穿着酒红色旗袍的高挑美女递过来一个镌刻着花体英文的礼品盒，对霍生充满敬意。
「她叫你主人？」我努力托着下巴。
霍生只是神秘微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华丽耀眼的钻石戒指。
「你要干什么？」我心中升起一阵预感。
「琳琅，我希望你帮助我改良这个世界。」他的眼中仿佛有一片大火蔓延。
我沉思片刻：「你要借钱就直说。」
霍生走近，俊朗凌厉的脸带着一股天生的吸引力：「琳琅，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难道我是人造人？」
「你是一个女人！」
我点了点头：「还真是。」
「我见过很多年华已逝的中年女人祥林嫂一样逢人就介绍自己年轻时如何受欢迎，被多少男人追捧，这些女人，都是贱人！那些男人呢？他们不过是贪慕你青春容颜的昆虫，你将自己的价值完全依附于取悦了多少男人，不努力，不奋斗，还沾沾自喜，你说，你是不是你自己人生的贱人！听懂掌声！」
我轻轻鼓了鼓掌。
「女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在短暂如流星的一生中，我们不必在乎自己的形象男人是否中意，不必关心周围的贱人对自己的阴阳怪气，那些因为你的善良忍让就以为你好欺负的傻逼都让她们去死！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叫作腿毛，相貌丑陋，体毛旺盛，连父母都嫌弃她，她课余的时间做兼职，攒钱，考了众多含金量爆表的证书，即使被人诟病也毫不在意，毕业时她创立了自己的除腿毛品牌，从未给她过生日的父母连夜跑来给她祝贺。琳琅，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什么？你能不能别再用这种成功学大师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应该知道，你的养父母收养你就是为了给自己养老，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如果你不够强大，他们都会欺负你，看不起你。你的人生是悲惨的，要日日夜夜工作，伺候不爱自己的父母，蛮横的客户，不尊敬你的朋友，受气，受委屈，羡慕别的女生好看的包包和口红，省吃俭用，结果还得了绝症。你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还真挺想的，那要怎么改变呢？」
「嫁给我，成为信徒们的圣女！」
「我本来就是个剩女啊。」
17.
「这里是？」我看着周围的各种玻璃器皿。
「这是我父母生前的实验室。」霍生拍了拍手，声控灯亮了起来，「他们一生都致力于治愈癌症，我曾经在这里躲藏了一段时间，研究了他们的实验资料，发现他们其实已经成功地研制出了根治癌症的靶向药，只差最后的临床试验。但这种药物必须根据不同病人的细胞特制，我只有找到当初贡献细胞给我父母做实验的女孩儿，才能测试药物的有效性。」
霍生忽然转过身子盯着我：「这里被改成实验室之前是个孤儿院。」
我愣了一会儿：「难道……是我？」
18.
「没错。」霍生回答。
「怎么可能？」
霍生踱起步子：「当年我父母买下了这里，并没有将孤儿们赶出去，塞了院长几个红包，让院长帮我们撒谎，假装这里仍然是福利院，但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拿这里的孩子做实验。终于，一个女孩的细胞成功了，可这个女孩已经被人收养，再也找不到。」霍生笑了起来，「根据我这些年的调查，这个女孩竟然就是你，我父母当年一直在寻找的人原来就住在我们家旁边，真是命运的巧合！」
我冷漠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巧合。」
霍生抓起我的手：「也许你不相信，但这就是命中注定！我的父母从小便严厉冷酷，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们笑，我一直都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即使他们不在了，他们的遗愿我也一定会完成！」
我也抓住他的手：「霍生，你的父母……」
「当年，」他仰起头，「很多人都冤枉我是凶手。琳琅，我还记得，那天在操场，你说要对我表白，但我走开了，因为我当时的名声状态，实在无法考虑你的事。只有你一直相信我，支持我，这是我这些年来的精神支柱。」
我猛地摇了摇头。
「霍生，你听我说，这也是当年我要对你说的表白，我并不是相信你没有做，而是确定你没有做。因为，你的父母，」我盯着霍生的脸，「是我杀的。」
19.
「车祸前一天，我往你们家的奔驰刹车片里抹了黄油。不只是那一次，只是恰好之前那几次你的父母没开车。」我一字一句地说，语速很快。
霍生的嘴巴颤抖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我看着实验室四周的建筑，依旧是那么熟悉：「那天，就在这里，院长突然把我们摇醒，哭着说对不起我们，然后带着我们偷偷逃了出去。之后，他把我们送往不同的孤儿院，分别时，他给我们买了黄桃味道的盼盼果冻，他说他会去举报有人进行非法人体实验，他说他的儿子得了癌症想要特效药，所以他才鬼迷心窍协助坏人，孤儿院里消失的小伙伴包括我唯一的朋友瘸腿童童都是因此而死。我当时不明白，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在大雨里哭。没过多久，我听人谈论，院长因为猥亵少女被判了二十年，入狱后没多久便自杀了。
「讽刺的是，跟我一起来的小朋友一听说院长犯了罪，全都深信不疑，对他们来说只要新闻里播出的就肯定是事实，大多数人都说对的肯定是对的，也都不再愿意提起他。我清楚地记得院长那天说的话，慢慢长大一些后，我更加确定他是被人冤枉，用谣言的力量击溃一个视名誉为生命的老实男人，他含冤入狱那天，他的儿子癌症病死，他无法去见亲生儿子最后一面，最终愤懑自刎。那些坏人害怕院长举报，便让他永远闭嘴了。
「我模糊记得那对夫妻聊起过自己的住址，于是就申请被住在相似地址的住户收养，然后故意大哭大闹被退回福利院，就这样我一共被收养了九次，最后一次，我的养父母条件可以说是最差的一次，但我十分兴奋，因为，我见到了住在隔壁的你，和你的父母，正是我寻找的那对夫妻！」
20.
「你明白了吗，你们一直寻找的女孩儿会出现在你家隔壁并不是命运，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有意思的是，车祸那天，你父母车上装的是用于放射性仪器的镅药剂，翻车时很细很细的一条镅丝打中了站在附近的我，之后我经常觉得后颈发痒，不过并未在意，直到最近确诊患癌，医生告诉我那就是病因。」我笑了笑，「从我决心复仇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会得绝症而亡，南城的出现是我的宿命，我的报应。」
我紧靠着霍生站着：「我不会让你治好我的，我早就已经不想活了，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就是对你的愧疚，现在我也将真相告诉了你，相信你也不会再想我活着。」
霍生慢慢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竟然带着微笑：「琳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恶，杀死我父母的另有其人。」
我不解地摇了摇头。
他接着说：「车祸后，爸妈被送去了医院，情况逐渐好转。那天晚上，我去看他们，见到一个怪人。那人的双掌能发出妖异的光，正对我的父母做着什么，我冲进去却被他冷笑着打晕了，第二天，爸妈便死了。我看清了凶手的脸！」
霍生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宣纸，慢慢展开，上面是一张素描的男人画像：「我怕忘记，便把他的脸画了下来，随身带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画像，努力控制住想要喊出声的嘴巴，但心里已经在吼叫：「南城？」
21.
「你到底是谁？」我指着南城问。
他单手托腮，吃着雪糕，双眼无辜地看着我：「昨天我还偷看你洗澡来着，不认识了？」
「霍生父母死的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患癌，你怎么会存在？」
南城突然变得严肃认真，颇具邪气的眸子像星星一样闪烁起来：「我叫南城，你仔细想一下，我到底是谁。」
「莫名其妙，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你不是妖怪吗，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我环视四周，这间房子以前应该是孤儿院的教室，我小时候还砸坏过吊扇。
「妖的力量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如果我有神话传说中那么厉害早就统治地球了。」南城毫无波澜地说，「还不是你自己要来。」
「吃饭了。」那名穿旗袍的美女走了进来，递过一个学校食堂打饭用的铁盘，盛着三份菜一份米饭，「圣女，明天就是婚礼了，我们都等待着见证癌症被治愈的奇迹，这样我妈妈也就有救了，希望我虔诚的信仰可以有所回报。」说着，她对我划了个十字。
「别再叫我圣女了，越听越像邪教，你们就不能自己原创一个祷告姿势吗？不怕耶稣告你们侵权？霍生的洗脑真这么厉害？」
美女不解地说：「您在说什么？为什么您表现得就好像主人要杀了您一样？他不是要救你吗？」她指了指一旁的南城：「您不想被治愈难道是不想这个妖怪死？」
我愣了几十秒，忽然意识到，对于民众来说，霍生父母才是革新医学技术的英雄，他们做的恶，我的委屈和痛苦根本没有人想听也没有人在乎，反倒觉得我是不合群的异类。
不过还好，从小到大我都不讨人喜欢，也不在乎：「我这几个月来听到的最坏的消息就是我没能成功杀死那对夫妻，你真以为用他们发明的药救我我会感激？我本就孤僻厌世，癌症对我来说简直是解药，我不用你救！」我对着墙角的监控露出自信的笑容。
天外电闪雷鸣，努力想要消除那些照不亮的黑暗。
南城在我的背后望着天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黑云像是倾塌的城墙碎块，掉落。
衰老的城市里，每夜都会有人死去，就像那天，就像今天。
一如既往。
22.
北方的暴雨就像天空中一直在发生空难一样。
我被喊声惊醒。
睁开眼，医生正悬在半空中，南城的右手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接着嘎嘣一声，医生的脖子扭曲成一个骇人的角度。
南城松开手，医生跌落到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南城，你，你干了什么？」
南城的影子在闪烁的雷电中摇摆，他擦了擦身上的血：「我把他杀了。」
「你不是说不一定能打赢他吗?」
「快跑！」南城一改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严厉冷酷地冲我喊了句。
「噢。」我被他一声震住，不自觉照他的命令动作起来。内心深处一阵激灵，居然有种迎春风花朵盛开的安全感。
「等会儿。」我反应了过来，「他都被你干掉了，那这个实验室里剩下的全都是普通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琳琅，其实，车祸发生时，霍生也在车上。」
「真正的霍生，那天车祸时已经死了。」南城猛然用手指着一个方向，「我能感觉到，他来了，速度非常快，像野兽一样。」
23.
「你在说什么？」我被南城拉着跑，大雨灌进我的嘴巴，「车祸后，我们还一起生活了好久，就算是妖怪变得也不能行为举止完全一样吧。」
「琳琅，我和霍生早就认识。」南城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稀薄。
「什么？」我的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
「警察当年会在刹车片上发现霍生的指纹，认为霍生是车祸的凶手，是因为霍生比他的父母更早地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他那时虽然年纪不大，但对父母做的事一直有所留意，并偷偷地帮我一起调查他父母所做的实验，知道他的父母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车祸发生后，他意识到是你的复仇，于是便帮你擦掉了指纹，但不小心留下了自己的。」南城的声音越来越小。
「车祸时，我也在现场。我救下了濒死的霍生，但他的五脏已经碎裂，我用一口妖气吊住了他的命，一开始还好，他还能思考，像正常人生活，可慢慢地，他的意识在消失，最后，只是生理惯性控制着身体每天僵尸一样地吃饭，上学，睡觉，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怪人。」
寒冷的雨水里，我感觉血液在沸腾：「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在车上，他那天应该要上学的，我没想，没想伤害他！」
一个极快的残影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倾盆的雨水竟然被那身影撞出一个窟窿，几秒后才慢慢合上。
「躲开。」南城把我往后一推，自己砰的一声飞了出去，撞到立在路边的公告牌上，玻璃罩破碎散在地上，整个公告牌被砸得弯成九十度。
「琳琅，你去哪儿？」那黑影停住，霍生的脸也慢慢清晰，只见他的眼睛像是结了一层冰，刘海在雨水里整个贴到脸上。
「琳琅，我们一起上学时，我经常能感觉到从你的座位传来的视线，你真的没有想过永远和我在一起吗？」霍生的眼神像刀刃一样锋利。
24.
现在回想起来，中学时代仿佛是承载在银白色的机翼上，被带到 10000 米的高空中，再从我的眼前低空划过。
霍生的肩膀很宽阔，坐在前桌几乎遮挡了黑板，我每次抬头不得不盯着他的侧脸。
那段时间有个类似非典的疫情，有一天，他突然半转过身子，认真地跟我说：「琳琅，你可别死了，谁死了你都不能死！」
那一刻，粉笔根划过平滑的黑板，蓝色校服上千篇一律的中学图案和校园准时的铃声，炙热庞大的夏天里，我忍不住低下头，脸红。
如果他不是仇人的儿子就好了。好几次我都这么想，但终究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那个年纪，我也会忍不住莫名忧伤，感觉青春是一摊重色汁液，艾草一样刺鼻，在心脏里发酵，冷凝。
可我的心中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不理智的时候，我就找时间去院长的坟前，告诉自己该做什么。
院长儿子死后因为无人收尸，被随便火化扔在火葬场的储藏室，连个灵位都没有。我也想领走他的骨灰，可那时我还未成年。
25.
「霍生，住手！」南城大喊一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颗颗雨滴有序地围绕着南城旋转着，南城缓缓走了过来：「你应该看过你父母的研究资料，他们研制出的靶向药根本就是几十年前西方便弃用的放射药。很多实验人员多次向他们提出过这一点，可他们太过偏执，一开始他们牺牲别人做实验可能真的是为了科学研究，可到了后期他们则是固执地想要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不肯认错。现在的你也是一样，明明知道这种药会让染色体溶解还一定要给琳琅注射，虽然能杀死癌变细胞，但实验体用不了多久就会全身组织解离脱落，必死无疑。」
「你胡说。」霍生看着我：「琳琅，你不要听他的，我是不可能出错的，我永远都是对的！」
霍生突然消失在眼前。
一声痛苦的哀嚎，我看向南城，只见南城的腹部浸满了血水，一只手贯穿他的躯干。
霍生站在他的身后：「就是你，杀了我的父母，现在又杀了我弟弟！」霍生拔出刺穿南城的右手：「我本想明天当众杀死你，还是算了，我现在就治好琳琅。」
霍生一伸手，我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我的身体顺着暴雨水流一起被卷了过去。
霍生捏住我的肩膀，拿出一根注射器，癫狂地说：「琳琅，你相信我，马上我就可以证明我是对的。」
「不要。」南城虚弱地说，他握住霍生的手，「就算你注射了这种药，理论上癌细胞也不可能完全清除，万一实验失败，明天你怎么在你的信徒面前收场。」
「你想玩什么花样？」
南城抬起脸来，整个嘴角都已经裂开：「不玩花样，我累了。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只要我自己主动凋亡，那么就能确保癌细胞死光。不要在她身体里注射这种东西，不健康。」说完他看了看我：「别喝奶茶，不健康。」
我的身体动弹不得，但我感觉到有一滴雨在我的五脏六腑里窜动，我觉得这像极了电影里生离死别的过程，这种时刻应该有好几分钟的台词，浩大的音乐，几秒钟都像几十年一样。
我不知要说什么，嘴巴开开合合，可几秒就是几秒。
就好像被暴雨击溃的蒲公英，一眨眼便四散成尘。我的眼睛进了雨水，无法控制地合上眼，再睁开时，他已经不见了，空中一抹残留的红色，就好像他每次离开出现时一样。
26.
霍生拿起注射器：「琳琅，这种药如果身体里没有癌细胞是不会有伤害的，我觉得还是注射比较保险。」
「我终于来到瀑布，我突然想起他，我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你永远不知道你对一个人真正的喜欢，直到你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你可以留下，或者我可以跟你走。」
……
「琳琅，你在说什么？」霍生依旧在说着一些理论证明药物的安全性，见我自言自语，开口问道。
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中了美杜莎的魔咒，稍微动一下便会变成土块瓦解掉，我的大脑里全是各种电影里男女主离别时的镜头和台词，我反手抓住了霍生：「不对呀，不合逻辑呀，不应该是深刻的吻别，或者是躺在对方的怀里说出一大堆遗言吗？怎么是这样的？怎么是这样的？」
霍生叹了口气拿出针管就要扎进我的手臂。
突然，一个身穿白衣服的人把针管抢了过去。
「让我来吧。」医生扭动着受伤的脖子。
「弟弟你没死？」霍生大惊。
「啊，差一点，还好我反应及时用妖力护住了最后一口气。」医生捏住我的手腕，对我笑了笑，「琳琅，谢谢你。」他用力扎了进去，那金黄的药液一点点流进我的静脉。
27.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圣女是怎么了？」
「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在念叨电影台词……就跟条伤心的狗一样，哈哈哈……」
我能听到女信徒们的嘲讽，但我已经懒得跟她们计较了。
我看着身上的婚纱，长裙拖到地板，镁光灯下，高级化妆品装饰的眼睛里始终带着克莱因蓝色的潮水。
28.
我跟南城过过一个生日。
那是我刚确诊癌症的时候，气温还很低很低，公司派我去南方出差。
我去了昔日的大学散心，空旷的校园里，看着树叶一片片掉下去，感慨自己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还特么要上班。
「你们学校好气派啊，大专整得跟常青藤一样。」南城，这个妖怪就这么（随随便便）出现了。
「怎么，大专人不是人啊，我学习不好赖我吗？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差学生，可事实证明人的主观意识无法改变客观事实，我就是个垃圾！」一直积累的压力瞬间崩塌，我感觉头痛欲裂，呜呜地蹲到地上哭了起来。
「教学楼 E 的前面好多合欢树啊，还有荆棘的清香。」南城熟练地从我包里拿出耳机，躺到草坪上听起歌来，白衬衫像是草坪上的空白，他挺拔的身子翘着二郎腿倒真像个贵公子，谁能想到他是我这个穷逼的仔。
「等会儿，你怎么知道这座楼是教学楼，连编号都知道，你又怎么知道这里是个大专？」
「一看就知道喽。」他不屑地说。
好吧，我心里又一阵自卑。
北门出去的那条街什么都卖，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 CD 和磁带，我顺次走过各个摊位，南城突然冒了出来，递给我一个大大的银环。
「这是什么？放牛用的鼻环还是手铐？」
「手镯呀！」
「你不觉得太大了吗？」
南城愣了一会儿：「完了我被骗了，你们人类太狡猾了。」
我们追着小贩跑了三条街还是没追上，我正要痛骂他花了我三百块钱买了个门环，他突然傻白甜地笑了起来，看着我：「生日快乐。」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生日祝福。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的人生中，除了中学时代的霍生，似乎再也没单独和异性相处过，就这么枯燥地度过了最好的年华。
「我请你爬山吧。」我决定今天对这个妖怪好一点。
我们一起去了武夷山，太姥山，累得满头大汗，我把背包、钱包和手机全都扔到他身上。
他躺在地上，死也不愿意再走：「这山太险峻了，我爬不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壮阔的风景。」我们站在离夕阳最近的亭台上。
「你是没见过我老家的山，那才是崇山峻岭，那个高啊，从前有个人春节去我们那里爬山，不小心失足跌落，摔死时正好清明。」
南城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心想等我病危快死的时候一定辞职把他拉回老家看看真正的山。
「这片风景如果做广告设计一定很好看，我的梦想就是做设计师。」南城笑着说。
我突然怔住，就好像梦快醒时的抽搐，涌起一阵羡慕，妖都有梦想，我真是糊里糊涂地过了大半辈子。
我决定下山了，站起身，突然脚下一滑失去平衡，眼看就要从岩石上摔了下去。
一只年轻有力的大手把我拽住，拉了起来，皮肤接触的瞬间就像过电一样。
南城侧着脸看着我：「琳琅，你可别死啊。」
突然，那张脸与当年霍生的脸重合起来，我心中那扇没开过的大门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小口。
他则转过身子继续看着我：「哎，你高三打水时脚上的烫伤留疤了呀。」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高三时被烫伤的？」
「猜的呀。」他爽朗地笑了笑。
29.
「南城，南城……」我捧着鲜花，身后有人为我掀起婚纱的长裙，走在通往婚礼大厅的路上，「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小的时候，孤儿院里似乎有一个男孩儿就叫这个名字，高三的时候有个挺出名的转校生，大学时候理信学院有个学长……到底，到底是谁，记忆里，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来着……」
「各位，这就是我的新娘，也是第一位癌症的痊愈者。」霍生站在大厅最前面用洪亮的声音演讲着，「她最初就诊的资料和最新的体检结果已经发送到了各位的邮箱中，我会娶她为妻，用一生的时间证明其药效，听懂掌声！」
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我瞟了几眼，居然还有在新闻里露过脸的富商名人，连他们都成了霍生的信徒。
我走到近前，和霍生对视，一口腥甜的血从我的嘴里吐出：「你的药有毒，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吐血，还有这个。」我把袖子挽上去，小手臂上一大片溃烂，「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
霍生的手掌发出蓝色火焰一样的妖气，拂过我的手腕，那些疮口又恢复如初。
「你不要大惊小怪，我是不会错的，这只是一点点副作用。」霍生面带怒色。
「你只是治好了我的皮肤，里面还是烂的，我能感觉到，你把我当成一个洋娃娃，一个你的私人物品，你每天修修补补，让我表面看上去健康美丽。你这是自己骗自己，那药是坏的，会害死人的！」
一个小推车被推了上来，上面是一个培养皿。
霍生没有理会我：「各位，这个就是我的未婚妻小时候的组织细胞盛放用的实验器具，我的父母当年就是一遍又一遍将其癌变，再进行研究，最后成功。」
我看着那个玻璃器具，心想，我小时候的细胞癌变后为什么就不能成精呢，明明也是我的细胞。
司仪跳过了繁琐的程序，直接大喊：「新郎新娘可以接吻了。」
「不要！」我想接着大喊，可嘴巴已经被嘴唇堵住。
「你在干什么！」霍生大怒。
霍生怎么还能开口说话？我奇怪地睁开眼，眼前非礼我的人竟然是医生！
30.
「不要大惊小怪嘛。」医生一脸痞样，对着霍生比了比中指。
两个旗袍美女把我抱下台，对着我笑：「琳琅，你到底是没认出我们。」
「你们……」
「我是玲玲，她是雪雪啊。」一位美女说。
我震惊，她们原来是我在孤儿院的童年玩伴。
「我们一直不相信院长会做那样的事，因此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后来遇到了医生，把我们领进组织，帮他秘密调查当年实验的事。」美女解释道。
霍生走过来，看着医生良久：「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害我没发现，原来是你！」
医生用手盖住脸，只见手掌伸缩之间，脸的轮廓完全变了，丹凤眼，白纸一样干净帅气的皮肤，就是鼻子稍微有些塌。
「南城！」我不自觉叫出了声。
31.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变成我弟弟的模样？」霍生大吼。
「是医生帮助我整了容，这是他独有的能力。」南城解释。
「昨晚带着我出逃的是医生？」我心中恍然大悟，难怪那个南城比平时正经。
「是的，车祸时救了霍生，用妖气为其续命的也是医生，一直以来都是医生在布局，我只是按他的计划行事。」南城回头看着我。
「那医生呢？」我问。
「你也看到了，他以我的面容死在了你的面前。昨天夜里我和医生的打斗是为了骗过监控，过程中医生用妖术换了脸，你睁开眼看见的那个躺在地上的医生就已经是我了。」南城有些悲痛。
「我弟弟为什么要帮你？」霍生疑惑不解。
「因为他要报仇。」
「报仇？又是报仇，他又是为谁报仇？」
「霍生。」
「什么？」霍生大笑起来，「他是为了我？」
「不。」南城走到幕布的后面拉出一个移动病床，上面躺着一个黑糊糊的人，「这才是真正的霍生。」
「这是！」我认了出来，「这是当年霍生带回家，让我用来骗过警察的尸体。」
「不错。」
「医生说过，那具尸体是他用妖术假扮的呀。」我反问。
「当时医生怕你伤心不想你知道真霍生已死，而且是你间接害死了他，因此对你撒了谎，直到昨夜他确定自己命不久矣才用我的脸告诉你真相。」南城接着说，「本来，他都不想再让你卷进来，可他需要你的婚礼分散这个霍生的注意力。」南城指了指站在台上的霍生。
霍生听着南城的描述，突然捂着头，表情痛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医院里，父母因为车祸昏迷不醒，我看到了你……你的手上发着光，但你是在给他们治伤……我不想他们醒过来，所以一怒之下杀了他们，然后……杀了我自己！」
南城点了点头：「没错，我那天被你打伤。你才是霍生的弟弟，他的寄生胎，霍相！」
32.
霍生出生时，他的后背有一张眉眼模糊的人脸。
他的父母一直想方设法地治疗，在各种药物和仪器的催化下，霍相诞生了，天生便带着极大的妖气，在他不会控制的时候，靠近他附近的东西都会燃烧。
霍生的父母很快发现了霍相的用处，他的妖力可以使其他细胞精变。
液态的东西不好抓住，那就把它变成固态再抓住。
霍生父母利用霍相的能力把各种病原变成妖怪，再让霍相吞噬掉，由此治愈了很多奇症，获得巨大的财富。
可是霍相的脸是残缺的，只有眼睛，他的人格也是残缺的。他的妖变是人为干预造成，因此必须经常回到霍生的身体里休息，他附着在霍生身体上时，常常会把霍生说的话当成自己说的，迷失自己。
他一直嫉妒霍生，他从未得到过父母的关爱。
终于，他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那天，父母带他来到孤儿院改成的实验室，让他把一个女孩的癌变细胞妖化，但之后却没有命令他吃掉。因为他们在普通的癌细胞上得不到成果，就想拿这个妖怪做实验，测试靶向药的有效性。
这个癌变细胞妖怪，就是医生。
霍相刚开始称呼医生为弟弟，可慢慢地，竟开始叫医生霍相，而把自己当成霍生。
33.
「那天，在医院，我本想救活你的父母，然后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霍生也在，他当时全靠医生的妖气活着，已经是行尸走肉。医生为救霍生那口妖气也废了他的半条命，因此只能我来施法。可你突然闯了进来，你情绪激动，说他们该死，然后就陷入了癫狂，我负伤逃走，霍生和父母都被你烧得面目全非。而你则带着对霍生的嫉妒，进化成了霍生的样子，把自己当成霍生，到处寻找杀死父母的凶手。」南城一点一点陈述。
霍相怪笑了起来：「不，这具烧焦的尸体才是霍相，我只是时常从他这个怪物身上汲取妖力，来实现父母的遗愿，我是品学兼优的霍生！」
「不要再这样骗你自己了。你虽然很强大，可你到底也没能完全妖化，因此需要宿主在身边供你汲取养分，霍生虽然脑死亡，但身体脏器还活着，你用尽了办法让他像植物人一样活着，做你的土壤。」南城拿出一把刀对准了霍生的身体，「医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让他有了生命，即使是出于自私的目的，他也很感激你，可他不愿意再看你们做坏事，因此求我帮他，并且先死在了你的手里，报了你的恩情。」
霍相不再狡辩：「那么，你到底是谁，南城……你和霍生还有医生早就认识，你根本不是琳琅的细胞所化。」
「你能打破我封在霍生尸体旁的结界，说明你也是自己精变的妖怪，远比医生要厉害，否则他也不用找你帮忙。」
南城没有回答，一刀刺进霍生焦黑的身体。
「不要！」霍相大叫，接着身体扭曲成一团。
南城猛地跳上前，双手齐发打在他的头颅上，整个地面凹陷了进去，霍相逐渐没有了动作，只见他整张脸的五官竟然慢慢消失……
34.
所有的危机已经解决。
柏油马路上，一道道刹车的痕迹。
我穿着婚纱骑着自行车载着南城。
「琳琅，你歪七扭八的我很担心，要不停下吧。」南城的声音传来，「我当时注射给你的药剂替换过了，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周围的雾气仿佛是从我的记忆中流泻而出，我骑着单车，好像从二十岁一路骑行回到了十二岁。
「我知道。」我大笑着。
「我们去爬山吧。」我突然想到。
「不了，我要去一个地方。」
「怎么了？你也要去伊拉克？」
「不，比那更远。」
「那就是撒哈拉或者百慕大。」
「琳琅，本来，以我的妖力要慢慢治好你的癌症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那天医生找来，我就明白要有殊死一战，经过这一夜的消耗，我恐怕……当时，我是真的不想让你跟他走。」
「我们这次去泰山吧。」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每次进入你的身体，其实是在帮你治愈癌症，所以你的肿瘤在慢慢减小。」
「泰山不行去华山，你别再逼逼些没用的了，省点力气爬山。」我喉咙不自觉呜咽颤抖起来。
「南城，是一个男孩的名字。他得了癌症，死的时候我诞生了，弥留之际，他说他不恨我，只是让我帮他父亲洗刷冤屈。调查过程中，我知道了你，并且不自觉对你产生了好奇，你笑起来的酒窝真好看啊。我曾跑去你的学校装扮成中学生、大学生接近你，可始终没有和你产生交集……」
寒冬还是来了，漫天枯雪凌乱地铺在我的婚纱上……
「我想起来了，院长病死的儿子，叫作南城。」眼泪从我的鼻尖流下。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紧紧抓住我的后背，突然后座的重量陡然消失。
我的心仿佛惶惶然沉进昏暗的海水。
「等一下！我突然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再让我看一眼，让我记住！」我急忙回头。
只有雪花飞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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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1-10-21 18:22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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