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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未来暴君和孱弱少年

所属系列:又逢春:为了攻略暴君我重生了三次

知乎盐选 未来暴君和孱弱少年

宁遥怎么也想不到,她和殷绥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更没想到——

那个系统口中暴戾恣睢、喜怒无常、视人命为草芥,张口闭口喊打喊杀的帝王,在十一二岁时,竟是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孱弱少年。

他躺在吱吱吖吖的老木床上,面色青白又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十月的寒冬,风透过破了洞的糊窗纸,呼呼地往里刮。

他却只盖着件薄薄的凉被,背面上还打了好几个补丁,针脚凌乱,连布头也是东一块西一块,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

宁遥有些不敢置信:「这真的是你跟我说的那个未来暴君?我的攻略对象?!」

系统应了声:「是啊。」

宁遥是个穿越者。

一场车祸把她带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穿越就算了,还特喵的配了个不靠谱的破系统,宁遥有点想骂人。

按照系统说的,她穿越到这里是有任务的,需要拯救这个世界里的反派——殷绥。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需要成功攻略殷绥,并且把他改造成一代明君,才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殷绥是这个世界的帝王,也是这个世界最不稳定的因素。

他是身世坎坷、备受欺凌的落魄皇子。

生母早故、母族反叛,被钦天监断定不详,无缘皇位。

是皇宫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即使是这样,也有人站在暗地里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也是凶狠残暴、淡薄人命的帝王。

踩着手足的鲜血和白骨登上王位,重赋税、重徭役、开酷刑、喜征战。

喜怒随心,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一个不如意便要取人性命。

系统说了一大堆,最后来了个一句话总结:「总之,是个十分残暴不仁的家伙。」

「你攻略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他给……」

系统在她脑海里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宁遥沉默了。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选择我?」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刚刚步入工作岗位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连恋爱都没谈过,为什么要选她阿喂?!

「嗐,这不是你正好出车祸被我们匹配到了吗?!」

宁遥:「……」

系统见她反应不对,赶忙嘿笑了声:「不过我们选人都是有标准的,你能匹配到,说明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信了你个大头鬼!

她翻了个白眼:「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呀!」

「不过这样你就要死了哟。」

「但是如果你选择参加任务,我会给你三次机会,就算你不小心死在了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我们会复活你的。」

「只要你完成任务,我们也会给你相应的奖励,满足你一个愿望,到时候你想要的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以前的世界都可以。」

「我出车祸之后怎么样了……」

「这个你放心,你已经成功抢救回来了,身体的各项指标也都正常,只是成了植物人,你的家人都在悉心地照顾你。」

宁遥沉默了。

「虽然这个任务是有一点点难啦,」系统放软了声音。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们是一体的,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那你能帮我做什么?」

系统想了想,一本正经:「我能帮你加油,在你旁边喊 666。」

「捧哏捧得好,快乐少不了哦~」

见宁遥脸色越来越黑,系统才正色起来。

「只要你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了,你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家人一直照顾一个植物人吧?!」

「哎呀,反正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啊!」

宁遥:「……」

虽然感觉这个系统好像不太靠谱的样子,宁遥还是答应了。

毕竟她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啊喂!

不如赶紧答应,早点完成早点回家。

……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

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后的宫女,紫芙。

四年前,殷绥的母妃去世。

次年,皇上治世不利,天灾人祸并行。

皇后联合钦天监,夜观天象,说宫里有大凶之人,命格突变,冲撞了紫微星,致天下动荡,需送出宫静养,以安天象。

于是殷绥就被送到了距京千里的椋城静养。

皇后「仁爱」,为表慈母之心,特意从身边调了一个嬷嬷、一个宫女、两个太监随行「照顾」殷绥。

名为照顾,实为监视+虐待。

椋城天高皇帝远,加上殷绥本就「不详」,皇上自然想不起他来。

就算想起来了,身边也全是皇后的人,捏造事实太简单了。

皇后甚至还给她们几个下了死命令,希望她们能辱了他的根骨,毁了他的心性。

至于他的命……他是该死,但不能直接死在他们手里。

这边宁遥还在打量殷绥的模样,和她同行的丹栗姑姑已经把一碗稀粥重重摔在了桌上。

「这都大中午了,还不起来,还以为自己是皇宫里金尊玉贵的九皇子呢?还等我们两个伺候你洗漱更衣不成?!」

丹栗边说,边上前拽着殷绥的耳朵,把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殷绥这才睁开眼。

他生的极好,男生女相,明明才十来岁,瘦瘦小小的模样,五官却已初具雏形,艳丽惊人。又生了双丹凤眼,眼尾上挑,极尽媚态,眼神却是冷冰冰的,像冬日里的一汪深潭。

只是他似乎病得有些严重,满脸潮红,刚站起来时身形还有点晃,借着床边的扶手才站稳。

丹栗瞧见他这个模样,伸手把他往前一推。

「磨磨唧唧干嘛呢!大冷天的害得我们跟你一起在这儿受冻!还不快吃!今儿十五,吃完还有事呢!」

殷绥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磕到前面的桌子。

他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全是补丁和破洞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也不管丹栗,像是早就习惯了的模样,从胸前小心翼翼翻出一根银针来,插入那碗稀粥里。

见没变色,才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

那碗粥——说是稀粥,其实就是一碗白水泡了些剩菜剩饭,看起来倒有些像剩下的泔水——偏偏殷绥吃的不急不缓,极有涵养。

「好了,吃完了我该考你了,若是答不上来,后果你是知道的。」丹栗道。

听到这话,宁遥心里咯噔一声。

皇后为了显示自己对殷绥的关爱,同时也为了确认是不是真的荒废了学业,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命他们检查殷绥的功课。

若是殷绥答不上来,就要他们对他施刑,让他涨涨记性。

若是他答上来了,就要他们加大平日里对殷绥的虐待与苛责,让他没有力气再好好学习。

而殷绥,每次都答不上来。

今天也一样。

宁遥在心底哀嚎一声,在丹栗的示意下拿着针走到殷绥面前。

这「针刑」,是皇后娘娘特意提出来的。

她说寻常的打手板未免太轻,让人不长记性。若是夹手指这样的大惩,便动了刑具,有碍观瞻了 。

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拿针刺手心及指甲缝等处,伤口小,流血也少,不细看也看不出来,而且十指连心,疼痛非常。

「既然这样……还请殿下忍着点疼。」宁遥道。

宁遥现在身体的原主,是皇后身边的近身宫女。

丹栗姑姑则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地位高,虽然平日里最喜欢欺负殷绥,肚子里更是一肚子坏水,可用针戳人十指这种阴毒的事情,从来都是吩咐下来,用不着自己亲自做。

宁遥捏着针,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容嬷嬷。

童年阴影啊这!

她犹豫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刺歪了,没刺到。

宁遥:……

真是太难了。

那边丹栗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宁遥这才狠了狠心,眼一闭,心一横,刺了下去。

她甚至能感受到针挑破指间的触感。

想一想就好疼啊!

有丹栗在旁边看着,她不敢躲巧,硬是刺得针针见血、十个指甲缝里都染了血才停下来。

好容易刺完,宁遥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仿佛吃痛的人是她一样。

「得罪殿下了。」宁遥说完,才敢抬眼看他,却见殷绥也正盯着她瞧。

他瞧着瘦弱,还发着高烧,身子滚烫,脸上却一直淡淡的,丝毫瞧不出吃痛的神色,只是瞧着她的神色有几分古怪。

见宁遥看过来,殷绥才垂下眼去,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回去的路上,丹栗问宁遥:「你今儿怎么回事?刺个手怎么还闹了一身的汗?」

宁遥想了想,道:「没什么,就是……我摸着他的手,感觉很烫,我怕他……」

还不等她说完,丹栗就打断道:「我当什么事儿呢,放心,不会的。这人啊,越是卑贱,越是命硬。」

「之前我们三天没给他吃的,他都能靠着自己抓老鼠果腹,发烧而已,死不了的。」

「再说,他要是真烧糊涂了,那也算是圆了娘娘的一桩心事。」

宁遥敷衍着点了点头。

入夜。

宁遥趁着丹栗睡着了,从系统那儿要了包退烧的草药。想了想,又悄悄从碳火堆了拿了几块好碳,带去了殷绥的房间。

到了门口,她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虽然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刷殷绥的好感度,但是她还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更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解释……

「虽然我之前一直打你欺负你,今天白天还用针戳你,但我其实是个好人,做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好?」

宁遥叹了口气。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抬手敲了敲门。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人该不会是烧晕过去了吧?!

宁遥推开门,果然见殷绥倒在地上,手还伸向桌子的方向,似乎是想喝水。

「这体温,再加点儿都能烫鸡蛋了。」宁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边嘟囔着,一边把他抱上了床,又悄悄给他接水降温、烧水熬药。

好容易熬好了药,她想要喂他喝下去,他却一直紧闭着唇,死活灌不下去。

他像是有知觉似的,刚把勺子递过去,他就死死咬住唇不肯张开,就算硬掰开,他也能拿舌头把药给顶出来。

弄了半天,药没吃进去多少,衣服倒是弄湿了不少。

宁遥叹了口气,只好把药给放下,借着月色打量他。

他是真的瘦弱,十来岁的孩子,比她之前养的狗儿还轻。模样也是真的好看,乌的发,红的唇,白的脸。

因为发烧的关系,渗出一片片潮红,被月光一照,像个精致又易碎的瓷娃娃。

不一会儿,他又开始梦魇,眉头紧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下来,看得宁遥直皱眉。

她伸手想要给他擦擦汗,却被他一把抓住,力度大的把她手都抓红了。

「母妃……母妃……母妃不要离开阿绥……」

声音透着巨大的惶恐。

宁遥听得有些心疼。

不管系统再怎么跟她说,这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反派,未来有多残暴,可他现在,也还只是个十来岁、每天受人欺凌的小孩。

特别是想到自己白天还那样对他,宁遥的良心难得疼了疼。

她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嘴里念念有词。

「阿绥别怕,母妃在这儿。」

系统:「……」

「你这样占人家便宜真的好吗?」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陪着人家,给他力量。」

宁遥不管它,继续念,念着念着就见殷绥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宁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什么……」宁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是你先抓着我的手,喊我母妃的。」

还是殷绥率先抽开了手,他看着宁遥,目色沉沉,全然不像一个少年,眼里全是戒备。

「姐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稚嫩又温软,因着感冒,还透出丝丝的哑,和宁遥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在心底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她端过一旁的药:「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先把治风寒的药吃了吧。」

殷绥瞧了瞧她手里的药,又瞧了瞧她沾湿的衣袖,瞳孔一缩,声音也变了调:「你喂我吃了什么?!」

宁遥一愣,很快明白了过来。

「就是……普通的治风寒的药。」

怕他不信,她干脆端起药来自己喝了一口,又拔出鬓间的银钗子试了试。

「瞧见了吧,这药没毒,也不是什么害人的药,就是普通的退烧药,放心喝了吧。」

殷绥还是不动,眼里的戒备一丝未少,心下却悄悄松了口气。

宁遥也不动,就一直举着药要他喝。

僵持了半晌,殷绥才开了口:「姐姐把药放在这里吧,谢谢姐姐的好意,殷绥待会儿再喝。」

宁遥有些犹豫。

她知道,她要是把药放这儿他肯定是不会喝的,这孩子戒备心太强了。

可是不喝药,又怎么能好呢?

她想着,干脆垂了垂眼,把药递到他嘴边。

「你放心,我虽说是皇后的人,但也不至于直接害你,你死在我手上,我也脱不了干系。」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希望你好的。」

殷绥冷眼瞧着她。

他记得以前他还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这个女人,端着碗汤药到他面前,告诉他,「喝了头就不痛了。」

的确不会痛了,死了哪里还会痛呢?!

他没有喝那碗药,倒给了屋里的老鼠,老鼠舔后片刻就不动了。

要不是他命硬,又留心提防着,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过那时候,她还是会紧张的,连句话都说的结结巴巴,端药的手也还会抖,完全不像现在,装得如此坦然。

宁遥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

她忙把药往地上一藏,自己也顺势躲到了床底下。

门很快被推开。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太监走了进来。

「我刚刚怎么听着房间里像是有动静似的?」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太监道。

「能有什么动静?!我看你是喝多了昏了头了,还当自己在皇宫里不成?」矮点的太监道。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儿还能有贼人!」

「也是。」那人说着,嬉笑了声,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前,伸手掐了把殷绥的脸。

「这小子,脸可真嫩啊。这要是个姑娘……」

矮点儿的太监瞧着他这模样,啐了声。

「好了,别磨蹭了,这贱人再好看也是个男的,还是个硬骨头,哪有那怡春院的姑娘漂亮嘴甜的,赶紧拿了银子赶紧走吧!」

两人说着,从房间柜子里翻出了几两银子,走了出去。

那是殷绥刚出皇宫时带的银子,这几年下来,已经被他们拿的差不多了。而殷绥每个月的月钱,刚发下来便被他们抢了去,还额外附赠一顿拳打脚踢。

宁遥从床底下钻出来的时候,殷绥正坐在床上发狠似的擦着被捏过的地方。

她没想到自己会撞上这一幕,有些尴尬。

「那个……我是偷偷过来给你送药的,药也是我自己买的,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们经常这么……」问到一半,她又觉得自己这问题多少有些多余,讪讪住了嘴。

天色渐渐开始亮了起来。

宁遥瞧了眼天色,又瞧了瞧坐在床上、脸色阴沉的殷绥,叹了口气。

「马上四更天了,我也该离开了。」

「那个药……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倒了吧,我还带了几包药材过来,就在桌子底下,你不放心可以自己检查一下。」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恶意。」

屋外正下着雪,鹅毛大的飞雪很快铺满了地面,冬夜的冷风冰凉刺骨,处处都透着寒意,只有他手上的药碗,还留着余温,是被人小心翼翼熬煮后用小火温着才有的温度。

瞧见人离开以后,殷绥把桌子底下的药材包打开细细看了——果然都是些治疗风寒的药材。

他突然有些疑惑。

他想起她离开前的眼神,干净又透亮,像是浸了水光的琉璃,里面装着罕见的善意,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在他五岁前,母妃未亡时,他是见过类似的眼神的,只是远远没这么干净,里面更多的是讨好和谄媚。

在他五岁后,这样的眼神便变成了水里的月亮,一动便散了。自此,他见到的眼神都是怨毒的、嫌恶的,还有嘲笑的、漠然的、躲避的……

就连她以前看他的眼神,也从来没有这么干净。

干净吗?殷绥垂下了眼。

这深宫里出来的人,又有那个是干净的?还不都是手上沾满了血?

他是疯了才会相信皇后身边出来的人会干净,会对他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善意。

回去后,宁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在椋城就是这点好,没有正经主子要伺候,天高皇帝远。虽然上头有个姑姑管着,到底也不会对她太苛刻。

她起来时,雪还在下,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她想去看看殷绥有没有好一些,刚过去就看见他站在屋外,拿着半人高的扫帚在扫雪。他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了,头上肩上都是雪。

不远处,两个太监坐在屋檐下,围着一炉碳火,颐指气使:「扫快点,今天扫不完可没有饭吃!」

见宁遥来了,他们满脸堆笑:「紫芙姐姐,您怎么来了,快来坐,这天怪冷的,可别冻着了。」

她飞快地瞧了殷绥一眼,他应该是吃了药,脸上的潮红退了些,看起来依旧很虚弱,才扫了没几下就又开始咳嗽。

「停下来干嘛,还不快些扫!」

见他停下来咳嗽,高个的太监全福团了个雪球往他身上砸。

宁遥眉头一皱。

她现在是皇后的人,不管再怎么想帮殷绥,明面上,她都是和他们一体的,不能当面护着殷绥。

她想了想,笑道:「你们倒是好兴致,这么冷的天,在这儿打雪玩,也不怕冻伤了手。」

「说吧,你们昨天到哪儿去了,一天也没瞧见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去哪儿,就随便转了转。」

「你们不说,我可都知道,」宁遥冷哼一声,捏住了鼻子作嫌恶状,「你们现在身上的酒味……也不怕把人给熏死。」

「咱们在这儿,虽说没个正经主子要伺候,可也不是让你们来胡闹、瞎鬼混的!」

「丹栗姑姑最讨厌你们不守规矩了,这要是让她知道……」

两人讪讪道:「好姐姐,您可千万别告我们的状。」

宁遥瞧了他们一眼,拖长了声音:「最近这天气冷了,一冷就想吃城西醉仙斋的糕点。还有城南的水晶虾饺和煎饼果子。」

「我们、我们去帮姐姐买。」

见两人忙不迭抢声回答,宁遥这才笑了,眼神一扫:「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两人忙不迭跑远了,瞧着两人的身影慢慢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小点,她这才招呼殷绥过来,把袖子里偷偷藏起来的两块糕点献宝似的往他手心一塞。

软乎乎、热腾腾。

少女笑了起来,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一弯,比这冬日里的新雪还要透亮。

「给,他们走了,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殷绥瞧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发愣。

宁遥还以为是他不敢吃,便从两块糕点上各撕下一个角递到嘴里,自己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等吃完了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这下放心了吧?我真没有想害你的意思。」

「快吃吧,可甜啦,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边说边拂掉他身上的雪,又把他身上的落雪给拂掉:「进去吧,别扫了,这雪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停呢,你这病还没好呢,可别被风一吹又倒了。」

「他们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不怕的,我替你瞒着。今儿天冷,丹栗姑姑也在屋里呆着,懒得出来。」

「你喝药了吗?看着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点儿。」

宁遥竹筒倒豆子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旁边的人却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像是没听到似的。

他捧着几块点心看了好久,才从怀里掏出银针来,一个个试了,再缓缓送到嘴里。

他其实已经很饿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稀粥,可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吃着。

从搬到这边开始,他吃的最多的,就是稀粥和干硬的馒头,鲜少能见荤腥。

有时候饿得狠了,想去厨房偷点儿吃的,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抓住。

然后丹栗姑姑就会告诫他,告诉他——

「你是尊贵的皇子,宁死不能折腰,怎么能做这种偷鸡某狗的事情。」

再然后,他便被关到了黑漆漆的屋子里,点着一盏孤灯,被罚一遍又一遍的抄书。

是啊,他是尊贵的皇子,只能住在暗无天日又四处透风的房子里,吃泔水似的剩菜剩饭。

他太久没吃过这样像样的食物了。

点心很甜。

他以前很喜欢吃的,可是后来,母妃去了后,他被接到皇后身边养了几天。

那个总是一脸慈爱、手上还带着佛珠的女人,最喜欢把老鼠药下在点心里,放在桌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要给老鼠吃,还是想给他吃。

宁遥等了半晌,见他还是始终沉默着,又瞧他站在雪里,粉雕玉砌的似个玉人,连吃东西的动作都斯斯文文,哪像现代的那些孩子,吃个东西跟打仗一样全靠抢。

她瞧着瞧着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往他脸上一戳。

少年身子一僵,缓缓抬起眼帘来,像一副美人扇缓缓展开了扇面。

宁遥……宁遥也呆住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眼,轻咳了声,找补似的开口:「好吃吗?」

「你知道的,我是皇后娘娘的人。所以……就算我怜惜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护着你。」

殷绥这才又垂下眼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嗯。」

一下子就把天给聊死了。

宁遥:……

她存了一肚子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不信她。

他不关心她为什么对他好,不在意,不想了解,更不愿信任。

不过说来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天天变着法儿地欺负他,还动手动脚的怪阿姨呢。

——宁遥自动把自己代入了怪阿姨的身份,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了几岁。

她默默叹了口气,把刚刚藏在柱子后面的一小筐木炭递给他。

「拿着吧,天气冷了,我给你带了点儿银炭,你好好收起来留着晚上偷偷烧,别又冻病了。」

殷绥点了点头,模样倒是乖巧,话里话外却是要赶人的意思:「殷绥谢过姐姐。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宁遥摇了摇头,瞧着他一副油盐不进、东西我照收,就是不想理你不信你的模样,憋着口气儿离开了。

她一连给殷绥送了一个多月的东西。

每天晚上等人一睡,她就偷偷溜出来,拿上自己白天省下来的糕点吃食,送到殷绥房里去。

至于其它柴火药材,她更是没少送。

她甚至还特意跑到街上,给他买了御寒的衣物,贴身的,穿在里头看不出来的那种。

而殷绥,每次都会照单接下,乖乖巧巧地道谢。

表情倒是诚恳,可她也能感觉到,那些「谢谢」里并没有多少真心的成分,他们之间更是连一丝一毫的信任都没建立起来。

每一次送过来的吃食,他也都会拿银针细细验过了,方才入口。

虽然知道他如果疑心不重,早就活不下来了,可冰块捂久了,总会有些挫败。

宁遥想,她不能再做这些简单的小事情了,这类事情做的再多也收效甚微。

她要做,就要做一笔大的、能够收获人心的那种。

只是她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甚至让人不知是福是祸。

眨眼年关将近,椋城的街市也越来越热闹。

丹栗姑姑生怕皇后忘了她,一门心思给皇后准备贺礼,全顺和全福两个太监也越发放肆,时常见不着人,要深夜才会回来。

似乎,是沾上了赌。

宁遥曾经亲眼看见。他们骂骂咧咧地从殷绥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几颗碎银子,怀里还露出一块玉佩的一角。

「这小兔崽子,银子都没多少了,我费了好大功夫,又翻又找,才在他鞋子底下翻出这五六两碎银子来,都不够咱哥俩消遣的。」

「还好,还有块玉佩,看样子似乎能卖不少钱。」

宁遥见过那块玉佩。

她给殷绥喂药的那天见过它,他把它藏在衣服的最里层,放在荷包里,似乎是他很重要的东西。

她连忙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走进了一家赌场,拿玉佩换了不少银子。

宁遥想把玉佩赎回来。

为此,她花光了傍身的银子,又拿了些首饰当了,凑了两天才把玉佩赎了回来。

到了夜里,她拿着玉佩去找殷绥,却在门外闻到了一阵血腥味,屋子里还隐隐传来人的吸气声和东西砸落在地的哐当声。

她推开门,只见那个高个儿的太监全福倒在血泊里,脖子上插了根簪子。

——是她送给他,送来防身试毒的银簪。

地上一片狼藉。

全顺窝在角落里,整个人止不住地哆嗦着,裤子湿了一大片。

「不要……不要杀我……我给你……我还给你……」

殷绥就站在那片血泊中间,如玉的脸上满是血污。

听到开门的响声,他忙转过头来盯着她,双眼猩红,胸膛也剧烈地起起伏伏,像一头凶狠的小狼崽。

昏黄的烛光明明灭灭,打在他白玉一样的脸上,映着他脸上一道一道的血痕,明明是很诡异的场景,却显出一分不属于少年人的妖治和艳丽来。

宁遥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本能的想逃,却在殷绥的眼神里站住了脚步,背后汗湿了一大片。

全顺瞧见她来了,才终于像是回过了神似的,眼神猛得一亮,朝她伸出了手:「姐姐……」

殷绥微微眯起眼,把银簪拔出来,快步跑向他。

宁遥却比他更快一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捂住了全顺的嘴。

她看向殷绥,浑身颤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没事了,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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