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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岭北少年(一)

所属系列:西游遗秘-第九章 岭北少年

岭北少年(一)

西游遗秘

第一章泾河龙王

天气阴沉沉的,太阳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早上那片云彩,上午的时候,还轻飘飘的,可这会儿却一下子阴沉的吓人。脚下的荒原野路,树枝横斜,杂草丛生,大石头碎裂成的小石子杂乱无章地横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硌得人脚面生疼。

和尚骑在马上,像一个心事重重准备去见丈母娘的新郎官儿,猪挑着担子,低着头,从后面看,他的背影有些吓人。猴子把金箍棒扛在肩上,双手搭在金箍棒上,好像在挑一份比猪挑的行李更重的担子,这担子让他看上去有些趔趄。

天色渐暗,山雨欲来,风声吹动野草,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举目远眺,前方依旧是野路崎岖,丝毫不见人烟的样子,看情形,我们又得找个树洞,在野外忍受一宿风寒了。

猪把行李挑子稍微往上窜了窜,让担子离开经常压着肩膀,对猴子说道:「猴哥啊,你看这天眼瞅着就要下雨,你去找龙王爷说说话,让他明儿再下,淋到我们倒没什么,师父是肉体凡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儿,万一要是感冒了,也是麻烦事儿。」

「不是为兄不想去,想让那龙王下雨,倒是简单,就算没有玉帝指令,他打个喷嚏,也就是了,可让他不下雨,他却不敢。」

「八戒!」和尚坐在马上,言语之中有些责备地说,「好雨知时节,这一场雨下来,可是欢乐了万千生灵,怎么能因一己之私,就让龙王不下雨呢!」

「师父,你又来了,」猪有些不满地嘟囔,「这里一没人种的粮食,二不见什么走兽飞禽,只是一些野草,一些蛇虫鼠蚁,难不成要让他们享受恩泽,好好修炼,等他们成精以后为祸世人不成?要我说,和龙王说说情,让他今晚儿别下这个雨,等明天咱们走了之后再下。其实,这要是放在以前,老猪在天庭也有些薄面,那龙王不会不给我面子,可自打老猪被贬,那龙王可就不再关照老猪了……沙师弟想必也是如此,所以,只有大师兄,才能在龙王那里说上话。」

「八戒,休要挑拨。」和尚的声音有些严厉,「你大师兄的本事,是用在恃强凌弱上吗?」

猪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和尚的话,恰到好处,他明着制止猪,实际上却是暗地里帮了猴子一把,因为猴子没法让龙王爷下雨。

猴子叹息一声,说道:「贤弟呀,现在我若让龙王爷不下雨,当真是『恃强凌弱』了。」

「大师兄此话怎讲?」

「我让龙王爷不下雨,他若不从,我只能硬来,到时候虽然少了云雨,但怕惹恼了玉帝,他怕是要动用十万天兵过来捉我。」

「玉帝自己恣意妄为,却要求手下人信奉法旨,当真糊涂。」猪对玉帝一直很有成见。

「八戒,休要口无遮拦,」和尚道:「天庭若无严法,岂不乱套?」

「严法?」猪针锋相对,「当年泾河龙王只是误了一些降雨的点数,就被人斩于闹市,此事就发生在东土大唐,师父怎不记得?」

当年,泾河龙王,喜欢一女妖,唤作蚌女,可那蚌女却被袁守城乱点鸳鸯,许给一修士,那修士转采阴补阳,自他手里而死的海里女妖,不计其数,他让修士入海撒网,说网中的蚌女,既是他的妻子,那修士入海撒网,网落深海,正落在蚌女身上,恰逢泾河龙王经过,出手毁了流民的渔网,使那蚌女得以逃脱。

蚌女告诉泾河龙王,城中有一个叫袁守城的,专擅给凡间胡作非为的修士,乱点鸳鸯。

这袁守城修得一身好本领,会算卦写符,他给修士一种特质的渔网,这渔网可捕获那些女妖。袁守城算出女妖位置,让修士打捞,打捞上来之后,修士把符咒烧成灰,逼女妖喝下,女妖喝了符咒水,便失去大部分法力,变成和凡间女子一样的女身。

泾河龙王怒不可遏,去找袁守城理论,他说袁守城是个骗子,没什么能力,如他真有能力,倒是好好算算何时天能下雨?

泾河龙王专管此事,以此事做赌,他志在必得。

袁守城听后,冷笑一声,说道:「赌雨有何困难?和我赌如此简单之事,简直辱没我的名声,不如这样,我找个小孩儿,让她和你赌一赌你看如何?」

袁守城轻蔑的态度,让泾河龙王怒极反笑,「若她算不出,又当如何?」

「甘愿领死。」

于是,袁守城就领着泾河龙王,来到城中的一坐宅子,那宅子外,种着巨大的桑树,树大如伞,伞下宅院森森。

袁守城扣门而入,领着泾河龙王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庭院前,院子里,有个小女孩正在给花浇水。

女孩儿见到袁守城便道:「袁叔叔,你说给花儿浇水,花儿就能开,可我已经浇过水了,怎么花儿还不开?」

「不能是你浇水,得是老天爷浇水。」袁守城说:「得天上下雨,花儿才能开。」

「那要什么时候下雨呢?」

「你说呢?」

「最好是明天。」

「明天,」袁守城说,「那就明天下雨。」

「明天真能下雨吗?」小孩儿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袁守城。

「那就看你心诚不诚了,」袁守城说,「诚心祷告,祈求上天,上天听见你的祷告,自然会给你降雨的。」

听了这话,在一旁的泾河龙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如果人人都能通过祈求上天就能得雨,这人间也就没什么旱灾连连洪水遍地了。

袁守城白了泾河龙王一眼,对小女孩儿道:「你可以和我学,我袁守城,要祈求上天降雨,什么时候什么时辰降雨,什么时辰步云,什么时辰发雷,什么时辰下雨,什么时辰雨足共得雨多少,一应请求都和老天说了,天就听见了。」

听了这话,小孩儿认真地双手合十,道:「我,武曌,要祈求上天降雨,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好!」袁守城说完,瞧着泾河龙王,「这就我的卦!」

泾河龙王冷笑一声,别了袁守城,打道回府,等他回到龙宫,刚坐稳龙庭,就收到了玉帝的旨意,旨意令他: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泾河龙王不想输给袁守城,就私自更改了雨数,结果就被魏征梦里斩了头。

第二章变天

说完当年的故事,猪对和尚道:「玉帝降旨如此随意,那泾河龙王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之人,就被人稀里糊涂地斩了。」

「此话怎能叫随意?」和尚说道:「玉帝既听到黎民祈求,自然要帮助世人。」

「沙师弟,你也这么认为吗?」猪把话题抛给了我。

「我?」我说,「我说不好。」

有什么说不好的?」猪在那里一脸的讥讽。

「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怎样的?」

我瞧着猪,猪的神情让我摸不出他的想法,「二师兄,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儿如此好奇?」

「这是明摆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奇的?」

「以你的聪明才智,也应该看出来,四值功曹就在咱们四周,师父三番五次不想让你说玉帝的坏话,可你却一直视而不见,这是为何?」

「我向来看不惯玉帝,这有什么为何的?」

「大师兄也看不惯玉帝,可他却什么也没说。」我把话题抛给了猴子。

「我不喜欢搞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猴子道:「不过,这天气总让我觉得有些压抑,我总觉得快要变天了。」

「是呀,要下雨了。」和尚说。

「师父,猴哥说的这个变天,怕不是这个意思吧。」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二师兄?」我问。

「沙师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猪道:「你认为玉帝是听了别人的祈求,才下令降雨的么?」

「玉帝前世是梅友人,梅友人有个姐姐,被折磨致死,后来,有人为了讨好玉帝,所以让他姐姐投胎转世,成就一世帝王之尊,这事儿虽然很多人不说,但我想咱们师徒四人,怕是没人不知道的吧?」我瞧着猪,「你想问的是这个吗?」

「对了,就是这个,」猪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沙师弟你为什么不说呢?」

「你想知道的恐怕不是这件事情,你让我说什么?」

「前些日子,你偷偷去了一趟天庭,沙师弟,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我想说什么?」

「你去干什么去了?」

「我把弥勒佛讲的故事,讲给了玉帝。」

「哦?」猪道:「为什么?」

「玉帝喜欢听故事啊。」

「沙师弟还真是忠心耿耿,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忘了老主人的喜好?」

「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

「沙师弟,我现在和你说的这些,关系到咱们师徒四人的生死,你可不能有所隐瞒。」

我瞧着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二师兄!如果我知道些咱们不利的事情,就算我不想管你,难道我会让这灾难降临到我自己头上?我是真不知道。」

「要变天了。」猴子突然说。

我诧异地瞧着猴子。

猴子道:「我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当年十万天兵围剿花果山,也是这样的情形,黑云压城。」

「是的,要变天了。」猪说,「只是这天,不可能突然就变得,沙师弟,你当真不知道一点端倪么?」

「一点?」我摇了摇头。

「前方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清楚。」

「是狮驼岭。」我说。

「狮驼岭是什么地方,你们应该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猴子摇了摇头,他说:「我不是很清楚,」猴子说,「我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和妖精们早就断了联系,况且……这些妖怪,早就该死。」

我知道,当年老君说花果山是天下灵气之宝地,所以一群妖怪便围攻花果山,花果山生灵涂炭,猴子猴孙都被妖怪杀了,猴子回到花果山的时候,那里满目疮痍,早已没了往日的山涧流水,月下蝉鸣。

猪道:「狮驼岭有三个妖怪,青狮,白象,金翅大鹏鸟。他们经营起了一个属于妖怪的王国。这里原来有一个国家,后来被青狮白象他们占据了,他们将城中的居民尽数屠杀,又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小妖,他们把狮驼岭变成了人间地狱,妖精天堂。」

猪的声音刚落,半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天蓬元帅此言不虚。」

不一会儿,从空中落下一老者,却是太白金星。

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太白金星笑嘻嘻地说道:「做什么呢……大概,在等命令。」

「命令……?」

「对。」

「什么命令?」

「碾平狮驼岭的命令。」太白金星道:「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年多了,不知道你们几位,能不能替老朽问问城里的主帅呢。」

「你这话说得毫无道理,什么叫城里的主帅?难道天庭的主帅,要进城不成?」猪问。

「对呀,」太白金星笑嘻嘻地,「怕他好像已经忘了要攻打狮驼岭了吧。」

「天庭要碾平狮驼岭吗?」和尚问。

「对。」

「碾平的意思是?」

「进化此地,再无妖邪。」太白金星依旧不笑嘻嘻。

「就是杀死这里的一切妖怪呗。」

「可以这么说。」

「不太过残忍了吗?」猪问。

「当年天蓬元帅为了博得美人欢心,把整个兔妖一族全都碾平,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残忍呢?」

猪冷哼一声,瞧着太白金星。

「况且,这里的妖怪,以人为食,早已犯下滔天大罪。」

猪道:「凡人吃肉,用其他动物皮当做衣裳,将象牙当做杯子,奇珍,也是一般道理,怎么大师兄现在却如此刻薄。」

「天蓬此言差矣。」太白金星道:「所谓死物死者,死而不知,凡人吃肉也罢,用动物皮毛做衣裳也罢,那动物终究是不知自己要死,所以,它们的死,不过是轮回中的一个苦难节点,打人死却不同,人若为人,必是经过这些动物之死的,而且,人有七情六欲,知晓死亡,懂得痛苦,我等虽不是凡人,却都是知晓死亡的精灵,与凡人所异,不过是外形不同,但本质却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懂得生死的,他杀死物不知死的,就和摘菜吃粮一样,但若杀那些知死的生灵,就是滥杀无辜之辈,天庭岂能容他?」

猪冷笑一声,「不用冠冕堂皇,大家心知肚明。」

「老朽倒是不知道。」

猪道:「托塔天王统领天兵,理应捋顺四海,斩妖除魔,但他却无动于衷,任凭人间成了地狱,难道他不可恶?」

太白金星笑了笑,说道:「那青狮,白象,皆是西方菩萨的坐骑,那大鹏更是来历非常,佛门对此不闻不问,甚至放任其为非作歹,难道不可恶?」

猪吃瘪,不能言语。

和尚道:「我等师徒想西行求经,可是,此番入这狮驼岭,且不说凶多吉少,真就天兵天将与妖魔争斗起来,我等又当如何?还望上仙指教。」

太白金星道:「我们元帅就在城中,若无元帅命令,我们是断然不会攻打狮驼岭的,老朽这里,有一件法宝,交与圣僧,届时,妖魔天兵皆不能伤害圣僧分毫,至于圣僧门下高足……就无须老朽出手,他们若帮狮驼岭,则我天兵就算再多十倍,也抵不过大圣的如意金箍棒,若帮我等,则狮驼岭无需元帅,亦可荡平。不知圣僧意下如何?」

「多谢上线馈赠法宝。」和尚说完,伸出手来,「这样我等即可能过狮驼岭了。」

「圣僧之意,怕是不帮我等了?」

「阿弥陀佛,」和尚道:「贫僧手无缚鸡之力,苟活尚且困难,何谈帮忙?至于我这三个劣徒,他们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想做什么,但凡去做就好,贫僧又有何德何能号令他们呢?」

太白金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瞧着猴子,「大圣意下如何?」

猴子虽然正直,却也是聪明之际的人物,他道:「老孙当年领了法旨,是要护送我师父西天取经,前方既是妖魔成群,老孙又怎敢离开我师父半步?」

太白金星把目光又转向了猪,「天蓬元帅意下如何?」

「老猪发号猪悟能,早已不是天蓬元帅,天庭之事,我怎敢过问。」

「卷帘大将意下如何?」

「你们若有人想睡觉,怕个蚊虫叮咬,弄个幔帐什么的,我倒是可以帮你把帘子卷起来……」

听了我这话,猴子哈哈大笑。

太白金星叹气一声,「既如此,我倒也不敢强求,只是各位若入城中,请帮老朽问一问元帅,到底攻不攻打这狮驼岭,毕竟,我们已经在狮驼岭外,待命两年了……」

第三章五十步之谋

太白金星走了以后,猪撇了撇嘴,说道:「佛门想在此地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借此一统凡间妖魔鬼怪,故而先给他们一定的甜头……玉帝不想让佛门在人家培养如此大的势力,因此又派了人过来剿灭,谁与谁可恶,怕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

「八戒,你想说什么?」和尚问。

「我们站哪一边?」猪瞧着和尚。

和尚眯着眼睛,瞧着猪,又看了看猴子,「悟空,你说呢?」

他没有问我,也没有问猪,因为我肯定向着玉帝,而猪是什么心思,我是揣摩不透的,但和尚应该猜到了,可是,他没有把决定权交给我们,而是问了猴子。

「狮驼岭的妖怪,草菅人命!就算玉帝无动于衷,俺老孙也不会坐视不理!」猴子道:「不过,如果天庭真要让这里寸草不生,老孙也不怕再举起金箍棒。」

「天庭说自己是正,佛门说自己是义,正义相争,谁善谁恶?」和尚笑了笑,「倒是你这毛脸雷公嘴的野猴子,才是真正的正!」

「师父,听到你一句夸奖可不容易,」猴子有些不好意思。

「天庭有天庭的规则,佛门有佛门的规则,」和尚道:「但凡规则,就是为制定者所用的,悟空,这一次究竟该如何,你自己决定,为师和你的师弟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师父这话说的,你看把大师兄捧的,」猪小声嘟囔了一句:「猴脸都快赶上猴屁股了。」,接着,他又提高了一些音量,对和尚道:「不愧是如来得意弟子呀。」

「难道这不是你想说的话吗?」

「当然,」猪道:「这一次,我也站在猴哥这一边儿。」

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心里本就没什么正义与邪恶,」我说:「与其让外人定义这些,不如让大师兄去定义。」

「好!」和尚点点头,将目光瞧向了猴子,猴子从耳朵里拿出金箍棒,指着前方黑黝黝的路,「嘿嘿,师父,你们在这里稍坐片刻,待老孙上前探探路!」

第四章狮驼岭

离着狮驼岭越来越近,我对狮驼岭便越发好奇,按说凡间的妖怪,并不少,但像狮驼岭这样,占据一个王国的,却是极少。

因为妖怪大多喜欢各自为政,除非是一山的妖怪,因某些机缘成精,那时候,他们会听命于山中的百兽之王。

可狮驼岭的妖怪,却是来自五湖四海的。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陪着和尚与猪,在山脚下歇息,虽然天色一直很阴,但雨就是无法下来,看来这云该不是雨云,而是天兵行军的云雾。

和尚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天阴的吓人,和尚的表情却无比镇定,仿佛他此时并非坐在石子路上,而是坐在庙堂里,阴沉沉的天气,与他白衣僧袍全然无关,他好像是阴云天空里的一朵白莲。

猪躺在和尚身边,在那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想什么东西,看他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一头野猪。据说他未成仙时,身体瘦弱,成仙以后,也不是膀大腰圆的,谁想投胎猪身以后,竟生这幅模样,瞧他这样,我不禁想:天兵若真在云头上,真该有一两个饿肚子的,他们在云头上瞧见了猪,把猪当成野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他弄到篝火上,烤一个外焦里嫩,倒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许是感受我眼神里的恶毒,猪从地上爬起来,瞧着我,说道:「沙师弟,你饿了吗?」

「我不像你肠胃那么宽大,所以还不算太饿。」

「那你看着老猪,咽什么口水。」

许是我刚刚幻想猪被烤熟的样子,嘴里生津,便道:「二师兄,自从我跟了师父,可就从不吃荤,倒是二师兄,你可是只能吃素了。」

「我虽是猪身,骨子里却是人身,」猪说:「所以,老猪是既能吃荤,又能吃素,况且,世间荤腥太多,谁说一定要吃猪肉?沙师弟不是吃过人肉么?那滋味又是如何?」

「人肉太酸,终究和马肉没什么区别。」我道,「二师兄若想吃人肉,倒也简单,这狮驼岭城中必有烹饪人肉的地方。」

「唔……人肉倒也简单,人终究干净,皮上没那么多毛发,而且,人的手指,脚趾又不像老猪,有这么泥……」

猪的话,让我觉得一阵反胃,正要开口,和尚却道:「徒弟,你们知道佛门为什么不能吃荤?甚至一些味重的食物,也不让吃了,这是为何?」

「难道不是因为不能犯戒么?」

「那是后来才有的,」和尚道:「当初求佛问道,四处碰壁,找人化缘,往往只能得到一些残羹冷炙,化缘化不到鱼肉,只有一些青菜稀饭,后来,佛门弟子说,既然化不到肉,我们就不化肉,只化青菜,人听我们吃些青菜稀饭,就可能施舍我们。为了能化到一口吃的,我们字不能吃那些味重的食物,因为味重的食物,味留于唇齿,让人闻到,人会心生厌烦,所以,佛门就不化鱼肉,不吃味重之物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佛门不忍杀生咧……」猪说,「师父,那个佛门弟子是不是你?」

「为什么这么问?」

「在遗岁山,你几句话就把大师兄的斗志完全激发,前段时间,在非彼之树的幻境里,您体内那个叫陈风的影子,说什么也不敢出头,您是三言两语一番说教,硬生生让那可怜的书生就肩负了拯救世界的重任……我觉得师父这口才绝非浪得虚名呀!」

和尚瞧了猪一眼,没有搭理,继续说道:「最初的原因往往就这么简单,只是后来简单的原因必须变得复杂,因此才有佛门戒律,说我们之所以吃青菜稀饭,是为了不贪图美食之味,求一个四大皆空;这完全就是骗人的把戏,可是,一旦戒律写成经典,人们就得遵守,你们大概也听过目连的故事。」

目连母给僧人喂食,将肉藏于馒头之中,诱骗众比丘尼破了清规戒律,因此,目连母被罚下地狱受苦,后来,目连救母,使目连母可以转世投胎,但目连母破了佛门清规,所以必做一世狗,但目连母身份特殊,做狗也不能当成凡狗,因此,目连母便投胎到梅友人家中,后来梅友人当了玉帝,目连母就升入天庭,成了玉帝的心腹。

说话间,猴子回来了。

猴子按下云头,说道:「这狮驼岭,倒是有意思。」

待他下来,和尚问道:「怎么个有意思?」

「历来妖怪,都是占山为王,洞里臭气熏天,可这里却俨然一个王国,国内,街道整齐,竟有走卒商贩,你说有意思没有?」

「正因如此,玉帝才要灭掉这里。」

「师父,」猴子道:「你怕不怕狮驼岭里的妖怪。」

「不怕,」和尚道:「但他们一见到我,就像刚刚悟净在看八戒似的,我倒是觉得有点恶心」

看来我刚刚的想法被和尚洞察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这好办,」猴子道:「老孙把你变成妖怪!」

说完,他拔下一根毫毛,对着和尚轻轻一吹,那毫毛在和尚周身,形成一道红色的旋风,接着,旋风就好像花瓣似的碎裂,不一会儿,花瓣就贴在和尚身上,和尚的样貌就开始变化,先是眼睛,和尚的眼睛本是很漂亮,可这双眼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速度变大,不一会儿,就如两个核桃一般,既而是鼻子,鼻子也大,不仅大,而且还塌陷着,嘴也大,大到连腮帮子都看不见了,不仅如此,和尚的皮肤也开始变绿,绿油油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和尚就变得完全不像和尚,他的皮肤绿油油的,好像癞蛤蟆。

「师父,这只是个障眼法,是头变身子不变。」猴子说完,又拔下一根毫毛,让和尚把手抬起来,猴子对和尚的手,吹了一口仙气,和尚的手便变得如同鸭掌一般,「现在你漏在外面的地方,我都帮你变了,不过你脱衣服以后的身子却还是人身,你可得小心,若让妖怪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知道你是东土圣僧,金蝉子转世,也许直接就把你当成『人途草』了,知道你是金蝉子,倒是能等两天。」

我听了猴子的话,满腹狐疑,问猴子道:「这『人途草』又是什么?」

「这『人途草』就是妖怪用的货币,和你们用的真金白银是一个道理,不过,妖怪对真金白银不敢兴趣,因为适合人用的,未必适合妖精,倘若妖精没你们凡人的钱,直接上凡人那里打劫一番也就有了,但众妖也要有所交易,这便是『人途草』了。」

「二师兄,你可听过人途草吗?」

猪点点头,道:「想当年,老猪也曾在妖精堆里混过,众妖最初交易东西,用的全是灵丹仙草,可自从大师兄大闹天宫以后,这凡间的仙草,便被天上的神仙给采了去,于是,众妖只能寻求一种可以代替仙草的东西,这东西便是人途草。」

「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名字?」我问。

「妖有精魄,人有魂魄,天仙捉拿妖怪,将其关在炉火里冶炼,便成灵丹,服之可以提升寿元,」我说:「妖怪将人抓去,以鬼迷之术练其魂魄,就是人途草了。」

「是这样啊。」

人是女娲以菩提仙根之精华,调息壤所为,其他生灵,却是息壤所出,由此可见,众妖之所以要以人魂魄为食,无外乎是想吃凡人体内的菩提仙根。

可为什么服用蟠桃也能增加寿元呢?

我有些困惑了。

第五章妖兽之城

狮驼岭的景象,即便是我,也觉得恐怖。

狮驼岭,一共分为三层,第一层里,尸骨铺路,人皮做衣,道路两侧横生的栅栏上,把人头从下巴穿过去,尚未腐烂的人头,就那么鲜血淋漓地立在两侧,腐烂就剩下骷髅的人头,就被他们做成「路灯」,在头骨里,放了一些人油,到晚上就点起来,前侧是血粼粼的头,后侧是骷髅做的灯,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走过尸骨人头路,就是第二层,这里却是奇珍异草,应有尽有,百花飘香,百鸟欢鸣,虽然天依旧阴沉,但这里的花香,仿佛画中桃源,和外面的人间地狱截然不同。

经过这层的奇珍异草,再往前走,就是狮驼岭的大本营。

那里原先就是凡人建好的城池,青砖白瓦,妖精们虽然占据这里,但对这已建好的房屋,却没下什么手脚,只是城外的护城河,有些无用……妖怪大多会腾云驾雾,这河是没什么用处的,妖精便将人血放了,把人的尸体都堆到护城河里。

等我们来的时候,那些尸体早已腐烂,所以,干枯的护城河里,随处可见人的骸骨。

城门两侧,照例装饰着人头骷髅,城墙上,竖着旗杆,原先的旗帜是亚麻布做的,妖精当了这里的主人以后,旗帜就成人皮拼凑的了。

来到城里,城砖是如往常的青砖,但早已破败,想必是妖精之中,没有会烧制瓷砖的「匠人」,城池内的树,也大多妖异,或是死树,如五指抓天,或是怪树。

进城没多久,猪的肚子开始叫唤,咕噜咕噜的,猪有些饿,对猴子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应该化缘去了?」

猴子冷笑一声,「我化缘倒是容易,只是我若离开这里,我怕师父有危险。」

猪不说话了,我瞧着前面有一个幌子,上面依稀写着一个「酒」字,这布早已碎裂,却依旧在风中倔强地飘荡。

猪指着那幌子,对我们说道:「他家还开着,咱们就去那里吧……」

「这里不是人的国度,而是妖怪的城池。」和尚苦笑一声,「这怕是没什么能吃的吧?」

「妖怪也不都是吃人的,也有吃素的,你看我和沙师弟,我俩也算妖怪,可我们就吃素,而且,猴哥也吃素。」猪说,「而且前面那家酒家,可是整个狮驼岭为数不多卖素餐的呢……」

「听你这么说,你好像来过这里。」猴子道:「是和这些妖精有什么瓜葛吗?」

「猴哥,别动怒,」猪道:「老孙在未去高老庄之前,曾在云栈洞当过妖怪,那时,我是入赘的,我浑家叫做卯二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从她那儿,我倒是听了许多这狮驼国的情况,当然我也陪她来过,所以,对狮驼岭也算有些了解,这里就是我先前说的妖兽区,是狮驼岭内妖和外面妖怪交换东西的中心。」

「怪不得你知道那里有素餐,」猴子道:「可话虽如此,你有人途草吗?」

猪道:「人途草虽然没有,仙丹终究是有两颗。」

「你还有这东西?我只知道你偷藏私房钱,怎么还私藏仙丹?」

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用手在上面使劲一撮,不一会儿就撮出来一个小泥丸,猪拿着泥丸,对我道:「大师兄,这不就是仙丹么?」

猴子道:「这算什么仙丹,分明就是你身上搓下来的泥!」

「这你别管,只管和我过来,我请你吃东西,倘若他们说老猪这仙丹不是仙丹,他们就把老猪做成肉馅,猴哥你也不用插手……」

「好。」

猪拿着泥丸,率先走进那家妖怪开的酒店里,我瞧着和尚,看和尚的想法。

「看看吧……」和尚说。

第六章泥垢丸

猪拿着泥丸,进了酒家,一进门,就嚷嚷道:「饿了,饿了,弄点素斋。」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妖,这要尖嘴,黄毛,身上穿着一件豹纹的坎肩儿。他见到猪,便道:「哎呦,客人,这素斋可不便宜,你手里有多少人途草?」

猪把那泥丸拿起来,递给那名小妖,「就这一颗!」

小妖瞧着猪拿着的泥丸,奇道:「这是什么?」

猪道:「这叫天蓬汗垢丸。」

「是天庭的东西?」

「是金鼎禅师所炼的,世上只此一颗,这本是金鼎禅师给他师父的理由,他师父死了,就给我了。」

「金鼎禅师?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猪道:「这金鼎禅师乃是清梦禅师的徒弟,后来清梦禅师被杀,所以金鼎禅师才把这汗垢丸给我……」

「清梦禅师,我也没听过。」

「你真是孤陋寡闻,我且问你,圣婴大王你可听过吗?」

「听过,听过。」

「圣婴大王有四大护法,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

「四大护法下面,各有八大金刚,你也应该知道。」

「知道……」

「八大金刚各管十二禅师,其中一个就是清梦禅师啊!」

「原来清梦禅师是圣婴大王的人!」

「当然。」

「我这天蓬汗垢丸就是金鼎禅师孝敬清梦禅师的,本来是通过八大金刚把这汗垢丸,送给圣婴大王的,可那时候正好唐朝来的和尚路过,圣婴大王想吃唐僧肉,就没收这颗丹药!现如今,你知道我这丹药的分量了吧!」

「知道,知道。」

「那我换你一桌素斋,三间上房,你觉得我不是在照顾你?」

「当然,当然……」

「去吧,做好点……我这里一共三十六颗汗垢丸,若我吃得开心,我一天送你一颗!」

「好,好,」那小妖欢天喜地,将我们迎进屋子。

第七章势

猴子全程都在目瞪口呆,待我们坐下了,猴子才反应过来,他瞧着猪,煞有介事的问道:「你还认识红孩儿?」

「我哪里认得。」

「那你怎么说的煞有介事,而他又相信与你?」

「猴哥呀,这你就不懂了,」猪道:「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猴子一把拉过猪的耳朵,道:「少卖关子,说!」

猪摸了摸被猴子拉扯过的耳朵,有些懊恼,说道:「你虽是妖王,却不接触这些小妖精,对小妖来讲,你只要把你的名头往上一报,就足以吓破了他们的胆,他们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你说的好像是真的,他们就相信……在你眼里,这红孩儿不算什么,因为你当年妖王,别说红孩儿,就是牛魔王,也是你的好兄弟,谁敢不在乎齐天大圣?可我告诉你,小妖精敬佩大妖精,惹不起,暗地里钦佩,别说牛魔王,就是红孩儿手底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妖,在其他没有派别的妖怪眼里,也是一尊菩萨!妖怪要讲派系,你说你认识红孩儿,怕是没人相信,可如果你认识红孩儿手下的手下,就是门里有人好办事了!掌握好这个,在这狮驼岭,老猪就能如鱼得水了。」

「真有你的!」猴子被猪拍了两下马屁,脸上渐渐有了笑。

「我这算什么,沙师弟才叫厉害,那是玉帝身边的心腹之臣,我这么和你说吧,大师兄,现在他是随着师父取经,若他还在玉帝身边,他说一句话,比你这齐天大圣都管用!」

「哦?」猪的话刺激了猴子的自尊,他瞧了我一眼,眼神中颇有一些不敢相信。

本来么,猴子是一个心气极傲之人,他又有那夺天地的本领,他自然认为自己的地位无人能及。他不知道天庭里的那些龌龊事,在他看来,人应该是以能为尊的?事实上,人世间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又岂是已能为尊?身居高位,为其门徒者,即便品行地劣,貌如猪狗,亦会受人追捧,至于那些有能之辈,也得分有权无权,有权者,人畏之如父;无权者,人视之如匠,仅一能耳,何足道哉?

我知道猴子的想法,也知他心气高傲,我连忙说道:「二师兄,你可真高赞我了,大师兄齐天大圣的名号,到哪里都是管用的,前些日子,我去地府,地府里的小鬼刁难与我,说师父所在的唐王,受恩于崔判官,说我若来地府,灵魂就不能回去。我曾随玉帝去过地府,但那又如何?我对小鬼这样说的,我说,你若不让我回去,怕是要惹恼一人,那小鬼说,是惹恼玉帝吗?我说,不是,惹恼的人叫齐天大圣,那小鬼听我这么说,顿时噤若寒蝉……」

猴子听了我的话,脸上又再度有了笑意,猪瞥了瞥嘴,应该是觉得我这马屁太过肉麻,猪道:「你看大师兄的脸……」

「你又想说大师兄的猴脸像猴屁股吗?」我大声道。

猴子听了这话,顿时拽住了猪的耳朵,「好你个呆子,先前说过一次,俺老孙不和你计较,如今你还说,你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扯下来,让你的猪脸肿成猴屁股?」

「疼,疼,疼」猪连忙叫屈,对我道:「是沙师弟么!沙师弟,你平常也是这样拍玉帝的马屁,又这样诋毁别人的么?」

「玉帝的权势并不大,」我说,「玉帝是怎么来的,天庭中人,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天庭的一个门面,大多数仙人,是不服从玉帝管辖的,就连他的亲侄子,对玉帝的旨意也是置若罔闻的,所以,二师兄你说玉帝的名号,会让天神如何,是站不住脚的,武财神赵公明、紫薇帝君,这些都是不听玉帝号令的,可他们却未必不给大师兄面子……」

话虽如此说,可自从我知道玉帝的灵魂从玲珑宝塔回来后,我就觉得玉帝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他前世是黄帝,在我记忆复苏以后,关于黄帝的记忆也随之复苏,那个当年打破息壤之碑,让终生进入轮回之人,会是泛泛之辈吗?那个让少昊心悦诚服之人,又怎会简单?黄帝当年一人说服整个龙族的场面,我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论凶险,不亚于猴子的大闹天宫!

说话间,妖怪已将素斋拿了来,但见那素斋,个个精致,想不到这妖怪竟有这般手艺。

吃罢了素斋,那妖怪便安排我们在客房睡下,可这里的客房,却已经满了,猪有些不开心,他又搓了搓自己后脖子上面的泥垢,拿出一颗泥垢丸来,说,「如果你给我安排好了房间,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我瞧着猪,突然对那个妖怪充满了同情,可怜的妖怪,不仅被人骗吃骗喝,还要心甘情愿去吃人家从身上搓下来的泥垢。

妖怪瞧着猪手里的泥垢丸,眼睛发出一种光来,他搓了搓手,说道:「我想想办法……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这妖怪就离开了,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包东西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长满脓包的小妖,这妖怪嚷道:「滚吧,滚吧,你已经欠了多久的人途草了?」

那小妖满脸沮丧,说道「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住了,你这样赶我走,让我要去哪里?」

「你去哪里,关我什么事儿,赶紧滚,别在我这里混吃混喝。」

小妖道:「我怎么叫混吃混喝,我不是帮你打扫房间么?」

「我若想让人帮我打扫,去抓个人过来不好么?我只是可怜你,现在我有发财的机会,我干嘛还要可怜你?赶紧走,赶紧走?」说完,他将这包东西往外一扔。

那小妖赶紧跑了过去,愤恨地瞧了那妖怪一眼,将地上那零散的行礼,全都收拾起来。

「有点意思,」猴子笑了笑,对猪道:「把你的汗垢丸,给我一颗。」

猪从后脖子里,拿出一颗汗垢丸来,猴子将这汗垢丸拿过去,走到那小妖身前,「你可以用这个支付房钱。」

那小妖瞧了猴子一眼,说了一句话,猴子哈哈大笑。

那小妖,终究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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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0-08-13 11:13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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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北少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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