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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鲛人无心

所属系列:相思局:挽一缕青丝解相思

被锁在后院中的十六年,只有嫡姐教我识文断字,予我冬衣夏食。

直至那日,一向矜贵的嫡姐衣衫褴褛浑身是血,推门而入。

她面色惨白,强颜欢笑,一张脸毁了大半:“岁欢,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嫡姐被赶来的侍女拖走。

第二日便传来:“平宁郡主忧思身亡。”

我竭尽全力逃了出来。

第二年,宫里多了个举世皆知的妖妃。

害了嫡姐的,一个都跑不了。

包括我。

1

我出生那一日,母亲的鲛人身份便瞒不住了。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难产了”,连带整个苏雨轩,除了我,无人生还。

连那来接生的稳婆都死在归家途中。

我成为宁国公府的秘密。

本朝规定,不可私养鲛人,更不可与鲛人通婚。

母亲在东海之滨救了宁国公,隐瞒身份与他成了亲,却不料想回京后发现他家中早有妻女。

国公夫人心善,并未为难母亲,拨了一处院子安置母亲。

母亲守着她的爱情,甘愿将自己困死在这宁国公府内,平白送了性命。

我本活不了,全仗着嫡姐那句:“父亲,听闻鲛人与人结合后的子嗣,其血液可解得百毒。”

我便活了下来,被圈养在后院。

这些都是嬷嬷悄悄同我讲的,从她悲悯的眼神中我大抵知晓自己此时是极惨的。

我第一次见到嫡姐是我三岁时。

趁着嬷嬷不注意偷偷跑到门边,正好碰见父亲,我还未看清他的模样便被他一脚踹在心窝子。

吐了半宿的血。

“谁让这畜生跑出来的。”

一句畜生便定了我往后十三年的地位。

那夜过后我被一条链子锁在了院子里。

嫡姐宁岁桉半夜悄摸过来,给我喂了药,悄悄在我耳边低语:“岁欢,你叫宁岁欢,岁岁长欢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从那日起,她便日日前来寻我,也不知她跟父亲说了什么,我的待遇好了起来。

她开始教我识字,与我说着外面的趣闻。

我瞧着矜贵的嫡姐,心里头不禁生出别的心思。

我恨她,当年若不是她的一句话,这些年来我便不会受尽放血的苦楚。

我也爱她,若不是她,我便不能活着……

所以,在她一脸羞涩的说起太子时,我忍不住冷嘲道:“宁国公府,看似花团锦簇,但根上早就烂透了,半点实权也没有,太子如何会选你?”

嫡姐面色惨白,却依旧强颜欢笑开口:“岁欢,人不要只看到阴暗的一面,这样会让自己过的很辛苦。”

我见她明明难过至极,却依旧撑着劝慰我,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快感,于是更加恶劣地说道:“是吗?阿姐,你瞧我,目光所及之处不过巴掌大块院子。”

“你说的那些戏文、杂耍还有东街的糕点,西街的簪花,我可是半点未曾见过。”

我故意将铁链晃得铮铮响。

“我被锁在这十六年了,每月至少六次放血,嫡姐,你口中的那些美好,我可是……从未见过呐!”

嫡姐怔怔地盯着我的脸,半晌,落下泪来,哽咽开口:“岁欢,是我对你不住……”

“你再忍忍,阿姐会带你出去的……”

2

嫡姐走了,整整半月未曾来看我。

直至那日。

整个国公府后院的灯光都亮了起来,闹了半宿。

我被吵得头疼,正要拿出棉花堵住耳朵。

却见嫡姐踏着月光推门而入。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惨白,毫无生气。

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上全是瘀青,一张俏脸被划得破碎。

我心底升起极度的恐慌。

她脚步凌乱地靠近我,狠狠将我搂在怀里,在我耳边轻轻落下一句:“岁欢,岁岁长欢宁!”

“活下去!”

说完,她将我推开,我伸手想要抓住她,却被赶来的侍女们压在地上。

我眼睁睁看着嫡姐被她们拖走。

随后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

第二日,给我送饭的婆子告诉我嫡姐没了。

被人活生生吊死在屋里。

因着她辱没了国公府的门楣,被人凌辱后竟妄图苟活于世,让家族蒙羞。

所以她死了。

“大小姐非要去那什么寺庙,这不,被人侮辱了,还连带着国公府所有的小姐受辱!”

婆子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我转动着手里的铁链,垂下眸子,淡漠地开口:

“嬷嬷,你过来些,我听不清……”

“啊,行勒,这大小姐谁知道她是不是会情郎呐!”

待那婆子走近,我将手里的铁链狠狠勒在她的脖子上,那张可怖的脸瞬间由不可置信转为惊恐。

一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我贴紧她的耳朵,低声道:“我阿姐那样好的人,岂容你这样的下贱胚子诋毁,正好你给她陪葬吧!”

手下的人渐渐没了生气,我将尸体一扔,枯坐到天明。

3

第二日,我见到了国公夫人,她怀里搂着双绣花鞋,眼神悲怆。

却在见到我那一瞬,冒出光。

她神情癫狂,喃喃道:“你是鲛人,你定有办法救得桉儿!”

“血……你的血可以让她活!”

我看着这个一生行善的女人此刻状若疯妇。

盯着她期待的眼神缓缓开口:“我救不了她,鲛人的血只可解毒,不能活死人。”

那双眼倏地闭了下去,良久,她绝望地看了我一眼,平静地开口:“你走吧,桉儿一直想让你自由。”

“她说,梅寒寺的梅花最好看,她一直想摘一枝回来给你瞧瞧,你去替她看看吧。”

她解开拴住我十三年的铁链。

“走吧,能走多远是多远!”

说完便朝着屋外走去,我死死拽住她的裙角,仰着头一字一句问道:“阿姐……是谁害死的!”

大夫人顿下脚步,眼神空寂,声音颤抖:“他们说是山匪,可去往梅寒寺的路上怎会有山匪!”

“我的桉儿死得那样屈辱,他们却觉得辱没了门楣,将她活活吊死!”

“我裴如意一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我不恨,不妒,善待这府里的妾室,却抵不过人心险恶,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大夫人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那血乌黑,俨然中毒已深。

大夫人惨然一笑:“他们欺我娘家无人,也不让我活,不过我可以陪着桉儿一起走了,奈何桥边她不会孤单。”

我站起身,将她嘴角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去,出奇地冷静:“夫人,善要给对的人,否则那便是懦弱。”

“你的仇,阿姐的仇,我来报。”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自嘲一笑:“是我错了,枉送我儿性命。”

这一晚,国公府乱作一团。

先是九皇子侧妃宁疏意的生母,柳氏被国公夫人丈毙。

听闻噩耗的宁疏意在九皇子府落了胎。

而后国公夫人带着嫡女宁岁桉的尸身自焚。

我知晓,她用命为我拖一条生路。

4

国公府的火烧了一夜,我逃了一夜。

天将明时,我遍体鳞伤,独自站在城门外,回望京都。

这个困住我十六年的牢笼,还有埋葬阿娘,嫡姐的污烂地儿。

从此刻起,便再无温情,唯余仇人。

5

我回京这一日,梅寒寺的桃花开得极美。

“娘娘,可要下车赏梅?”侍女绫罗瞧我眼神直愣愣盯着那一簇越墙的梅,终是开口问道。

我放下帘子,轻抚衣袖,低笑出声:“这花虽美,终归出了墙,你怎知是人赏梅,还是……梅杀人。”

不然,我的阿姐怎会死在这赏梅的路上。

绫罗听到我这番言论,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小院前。

夜深人静,但院内依旧灯火葳蕤,顺亲王李承瑄早早坐在里头等着。

我挑开厚厚的门帘,刚钻进个脑袋,李承瑄一双桃花眼潋滟,语气关切:“卿卿,冬日里赶路,累着了吧?”

闻言,我扬了扬眉:“亲王殿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顺亲王李承瑄,京都有名的风流王。

罪后嫡子,母族因谋反被诛,而他亲手献上母亲的人头,活了下来。

只是失去了夺嫡的资格,便早早封了王立了府。

我与李承瑄的相遇充斥着鲜血,厮杀和猜忌。

雨夜,逃命的少女和身负重伤的男人,刀光剑影中我认出了他腰间的玉佩乃皇家定制。

于是我背着他走了三里地,活了下来。

他要夺位,我要报仇,我需要前朝依仗,他需要后宫眼线,我们便“一见如故”。

“卿卿当真是不解风情。”

李承瑄戏谑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一瞬不眨地盯着我,若是旁人瞧见了,怕是要叹一句情根深种。

只是我知道,他那双眼,瞧狗都深情。

我抬眸定定地瞧着他,下一瞬,我勾唇一笑,抽出怀里的匕首直直插向那双桃花眼。

匕首在距离眼睛三指的地方停住了。

李承瑄气急败坏握住了匕首,眼里哪还有情,一双眼森冷,周身的气势逼人。

这才是他,弑母求活的人哪里是什么风流王,隐忍,阴狠这才是他。

我收回匕首,擦了擦上面的血渍,漫不经心道:“我还是喜欢你这副模样,不假。”

“此前那匪患可有消息?”

李承瑄毫不在意撕下一截袖布草草将伤口处理了,嘴角扯出一抹笑,神色晦暗不明:“卿卿可真狠心。”

顿了顿又开口道:“一年前梅寒寺的匪患并非寻常山匪,前些时日查明,那些人来自平洲。”

“平洲?”

我垂下眸子,正要细细琢磨,李承瑄开口解了我的惑。

“平洲,是皇妹苍梧的封地。”

闻言,我猛地想起嫡母那日曾提及,阿姐出事之前,宁疏意曾邀她去九皇子府内赏花。

不出一个时辰,便行色匆匆回了府,三日后阿姐赏梅的路上便出了意外。

“九皇子,苍梧公主,宁疏意……”

我心里默默念着三人的名字,转头看向李承瑄:“这月的药已经交给绫罗姑姑。”

“殿下请回吧。”

6

李承瑄带着一股怒气走了,绫罗姑姑瞧着我欲言又止。

我摁了摁眉心,看向她:“姑姑有话但说无妨。”

“姑娘,殿下为查匪患之事损了不少人……您该跟他道一句谢的。”

绫罗说完后,小心翼翼打量我的反应。

“姑姑,若我没记错,顺亲王可是将你送给了我,我才是你的主子。”

我拨弄着李承瑄给的情报,挑出有用的细细琢磨,头也没抬。

“扑通。”

闻声看去,绫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

“我的人须心里只有我,若你不愿,即刻便归顺亲王府,若你留下,便在这跪足三个时辰。”

说完,我便不再瞧她,细细记下各宫妃嫔的喜好性格。

7

绫罗最终跪足了三个时辰。

我进宫那日,她低着头为我更衣。

我缓缓抚上她的脸颊,一字一顿:“此去,往后便只有你我了,你跟了我,我便是要护住你的。”

……

皇后生辰宴上,我作为最后出场的舞姬,一袭雪白纱裙裹着玲珑的身姿,腰间缠绕一串铃铛。

大殿之上,我赤足披发,铃铛作乐,一舞倾城。

一舞毕,我瞥见李承瑄神情复杂,脸上隐隐有着怒气。

我改了舞,原本安排的是惊鸿舞,可这人间的舞蹈哪有鲛人的月下舞来得动人心魄。

我要的,便是一飞冲天。

果然,皇帝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大笑着从高处走下,几步便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皇上!”

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我飞快地瞥了一眼。

是苏后,苍梧公主的生母,满头珠翠,富贵逼人,那张娇媚的脸却煞白。

“皇上,莫不是要打臣妾的脸面?”

“来人,不成体统,祸乱宫闱,把那贱人拖出去打死!”

皇后生辰宴,皇帝宠幸舞姬,这着是在皇后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我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往皇帝怀里靠了靠。

男人感受到我的不安,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安抚:“莫怕。”

下一瞬,帝王的气势全然显露:“皇后,这江山姓李不姓苏。”

这话说得极重。

皇后踉跄着身体,满脸的不可置信,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恭祝父皇得寻佳人!”

李承瑄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诚惶诚恐,扬声高呼。

“恭祝皇上得寻佳人!”

8

这一夜,皇帝兴致极高。

我也不再隐藏,床笫之间,将鲛人的灵力完全释放,确保他从此迷恋上我的身体。

其实,阿姐只说对了一半,我的血可以解毒,倘如在血中施加灵力便可让男子迷恋上放血之人。

但,一个鲛人一生只能对一人施展这个术法。

那夜之后,一连三月,日日承宠,晨昏定省都免了去。

情浓之时,皇帝总会搂着我唤我卿卿。

我心里嫌恶,果然是父子俩,连这恶心的做派都一模一样。

我被封颜嫔的消息传遍后宫,皇后宫中的瓷器碎了一地。

9

“颜嫔娘娘,皇后有请!”

苏皇后身边的掌事章嬷嬷站在我宫殿门前扬声道。

人呐,嚣张久了,坏心思便都写在脸上了。

我心底失笑,这苏家果真是得意忘形,前朝恶心皇帝。

这后宫也被苏后牢牢把住,后宫子嗣,除了苏后嫡出的一双儿女,便是罪后所出的李承瑄还有贵妃膝下的太子李承瑜。

其余的孩子要么生不出,要么长不大。

我倒想探一探这个女人的手段。

10

我跪在烈日下,不由得感慨,阳谋果然是最大的阴谋。

皇后只是掀了掀眼皮,我便在这跪了一个时辰。

正想着绫罗怎还不将皇帝带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中。

宁疏意发髻高高束起,挽着一男子,那男人与李承瑄有三分相似。

想必便是九皇子李承珏。

我曾透过小院的窗户见过宁疏意,那时她只是宁国公府众多庶女。

因着嫡姐的关系在宁国公那混了个眼熟,最终被送到九皇子的床上。

“皇兄!”

苍梧一袭鹅黄色宫装,衬得人明媚又娇俏,奔进九皇子李承珏怀里。

男人立马推开了宁疏意,苍梧整个人挂在李承珏怀里,如同一对璧人。

宁疏意脸上闪过一丝妒忌。

我挑了下眉,侧妃嫉妒公主?

正思绪间,皇帝赶来了,他将我扶起,对着皇后发难:

“皇后,颜嫔做了何事,你要如此罚她?”

我小心地拉住皇帝的衣袖,红着眼眶柔柔一笑:“是臣妾的错,跟皇后娘娘没有关系。”

“后宫之中,娘娘说臣妾有罪,臣妾便是该罚的。”

作势便要挣扎下来继续跪着。

皇后多思善妒,性格跋扈,最厌恶惺惺作态的女人,我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她雷区上蹦。

果然,皇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若眼神能杀人,我早已死了一万次。

“皇上,如今管教妃嫔臣妾也管不得了?你别忘了,这后位是你求着我们苏家的!”

“母后!”

看来近日皇后果然气得不清,以至如今说话都顾不得轻重了。

我心里暗骂:“蠢货。”

皇帝手里拨着念珠,语气森然:“朕……刻骨铭心。”

皇帝带我离去时,我回头瞧见皇后眉眼阴郁,而苍梧半个身子挂在李承珏身上,男人的手虚扶着少女的腰。

四目相对,眉眼缱绻。

皇后正在气头上也未发现不妥,而宁疏意自始至终一双眼都放在苍梧与李承珏的身上。

这对兄妹,过于亲昵了。

11

宁国公死于马上风的消息很快传来。

李承瑄将消息带来的时候,我正在宫里吃着乳酪,眉眼弯弯。

“你做的。”

李承瑄语气笃定。

我看向绫罗,绫罗立马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你可知这是后宫,如今我是你庶母,若要人看到你在我这,你我都得死。”

“……”

李承瑄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你跟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你让我查匪患,据我所知,一年前在梅寒寺遭匪患的只有宁国公嫡女宁岁桉。”

听到嫡姐的名字,我的脸倏地冷了下来,我斜眼看他。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的毒世上无人能解,除了……半人半鲛的血。”

“还有,若非你暗中助我,宁国公怎会死得如此顺利?”

我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李承瑄没承想我将话挑到明面上说,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讪讪开口:“往后莫要如此行事,破绽百出,若非我出手,怕是要牵连到你。”

“宁岁桉之死我已有眉目,你莫要将自己置于险境,否……”

我不耐地打断李承瑄的话:“那些女子都是身患绝症之人,活不了太久,宁宴死了她们自尽,查不到我身上。”

“她们的家人只当是宁宴买人的钱财。”

“这些女子不都是你送到我面前的。”

我瞧着时间,皇帝怕是要来了,开始赶人。

“今夜他不会来后宫,此刻怕是在我母后宫中。”

男人一脸嘲弄,停顿片刻,朝着我笑道:“下次不会了,看来父皇待你不错。”

我翻了翻白眼,皇帝为何待我不错,这里头的隐秘我俩心知肚明。

我摆摆手,表示对他的私事不感兴趣,想到前日里见到的那一幕,我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平日里瞧着苍梧和李承珏感情如何?”

“甚好。”

“不觉得过于亲密了些?”

闻言,李承瑄陷入沉思,不过片刻,他倏地睁大了双眼,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激动地抖了起来:“这……”

我朝他露出一个笑颜:“九皇子纳了侧妃,该有正妃了。”

12

内务府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只是想李承瑄在前朝提一提九皇子娶亲之事,却没想到皇帝不知抽了什么疯,三位皇子都定了亲。

贵妃出自陈氏一族,手握兵权,在后宫与皇后分庭抗礼。

此时她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内务府的众人,不怪她,近日来皇帝行事越发诡谲。

太子妃竟出自皇后母族苏氏,九皇子妃乃是贵妃亲幼妹,而顺亲王李承瑄的妃子是一个孤女,全家战死疆场,只余她一人。

“娘娘,御花园的荷花开了,可有时间去赏一赏?”

我笑盈盈看着贵妃,静静等待她的回应。

贵妃盯着我好一阵,最终应了下来。

“娘娘,都说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可我瞧着这根上带着泥,怎么都洗不掉那股子烂泥味。”

我指着开得最艳的那朵花,对着贵妃开口。

贵妃还未接话,前头传来争执声,我拉着贵妃娘娘一把闪进后山。

“皇兄,你答应过的,不娶亲,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我们才是最亲的人,皇兄,你纳了宁疏意我……”

“好啦,苍梧,如今是父皇指婚,我怎能抗旨,不过皇兄答应你,苍梧在皇兄这永远最重要。”

两人似乎没发现周围有人,抱在一起。

两人走后,贵妃脸色凝重,表情复杂,语气冷然:“颜嫔不仅仅是让我看一出兄妹情深的戏吧?”

“娘娘,这兄妹之情似乎过于亲昵了些,听闻,苍梧公主已经三月未来葵水。”

这条消息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到的。

闻言,贵妃瞪大双眼,神情惊疑不定。

我扶了扶发髻,柔柔开口:“娘娘,打蛇要将蛇引出来,打在七寸上。”

“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瞧后宫中的女人没有笨的,笨的都活不下来,就像那罪后。

13

九皇子与未婚妻感情甚笃,郎才女貌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京城。

我冷眼瞧着苍梧越来越暴躁,但还不够。

给皇后请安的路上正巧撞见日渐急躁的苍梧。

我使了个眼色,绫罗立马扬声道:“娘娘,听说前日里打死一个有孕的宫女,皇后娘娘震怒,如今各宫里都在诊脉,就怕这珠胎暗结!”

“是吗?这也不怕是龙种?”

“依奴婢看指不定是哪个侍卫的,如真是龙种怎会死都不开口。”

“也对,快些走吧,走晚了娘娘又该罚咱们了。”

我抬脚便要走,苍梧一把拉住我:“母后宫中在诊脉?”

我点点头,苍梧面色惨白,一双眼倏地灰败下来。

“公主可有不适,正巧去找太医瞧瞧?”

我正要探上她的额头,她猛地后退一步,脸上一片惊慌,又强行镇定,转身跑开。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我开口说道:“去找贵妃娘娘,就说蛇出洞了,切记过犹不及。”

14

苍梧扑了个空。

贵妃到底是在宫里厮杀过的女人,懂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的道理。

但她太贪心了,太想将皇后一族一网打尽了。

李承珏被贵妃的妹妹陈晚月邀去京郊赏花。

苍梧怀了身孕,又听闻李承珏与陈晚月感情甚笃,找不到人自然是要发疯的。

“跟李承瑄说,让他想个法子让苏家老太爷病上几日。”

……

皇后极为看中苏家,果然,苏家老太爷病重消息刚传入宫内。

便急匆匆回了苏府。

我听到这消息时正窝在皇帝怀里听着奏折,皇帝李嗣保养得极好。

如今他越发迷恋我,除了上朝便整日里将我带在身边,前朝后宫都在咒骂。

我无所谓,这些虚名都不如阿姐的仇怨重要。

15

皇后宫中闹成一片,我到的时候。

宁疏意搂着陈晚月垂眸不语,陈晚月哭得梨花带雨。

而九皇子与苍梧公主衣衫散了一地,那个永远昂着头的苍梧眼神呆滞,脸色惨白靠坐在床边。

宫人跪了一地,这些人怕是都活不了了。

皇帝脸色铁青,对着九皇子开骂:“罔顾人伦,你母后便是这样教你的?”

“苍梧公主拖下去,幽闭宫中,此生不得出!”

“九皇子幽禁府内,日后发落。”

“其余人,赐死。”

我满意地看着宁疏意惊惶失措,她大概不知,捅破这种事,是需要偿命的。

我阿姐不就是看了不该看的,没了性命。

……

陈晚月死前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宁疏意一脸惊恐看着我。

我捏了捏帕子,走到她面前,轻声开口:“宁疏意,故技重施却白白害了自身性命的感觉如何?”

“听闻柳氏死的那日,你落了胎,母女情深,如今你们也算团聚了。”

“我说过,你生来就是贱命,哪怕是成了侧妃,骨子里的下贱改不掉。”

宁疏意死不瞑目,她拉住我的裙角,企图问我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我折断她的指头,指了指天上,去问阿姐吧。

16

皇后回宫时,一双儿女双双出事。

却无法得知缘由,只知那日九皇子入宫后,不出一个时辰,陈宁二女落水身亡。

苍梧公主惊魂不定,送去了京外的庵堂,九皇子被关了禁闭。

……

陈贵妃执剑闯入的时候,我正对镜描眉,那是阿姐常画的远山黛。

她说:“我的岁欢最适合远山黛。”

陈晚月的死让贵妃失了分寸,她哑着嗓子质问我:“是你,借刀杀人!”

最后一笔落下,我将她的剑抬了抬,正好抵在我的脖颈处,嗤笑一声:“娘娘,我提醒过,过犹不及,你的野心太大了。”

“谋划应恰到好处,若是太过,必将反噬其身。”

“宁疏意嫉妒苍梧与李承珏的情,也不愿再有一个女人压在她头顶,所以她选择挑破这层窗户纸。”

“原本是想皇上知晓,借着陈家的手处理了苍梧,退了婚,只是她忘了……”

“皇家权威挑拨不得,皇家的秘闻更是听不得,你无非是想趁着国宴之上将二人的事情挑破在满朝文武面前,娘娘,你太贪心了,以致误了陈晚月的性命。”

贵妃面上浮现几抹痛色,一双眼睛通红:“巧言令色,今晚我便要你偿命!”

我拨开她的剑,平静地开口:“皇上身子亏空的厉害,已时日无多。”

“你猜这毒是谁下的,你再猜猜依苏家的性子会不会鱼死网破。”

“娘娘,太子该回来了,这一路可不会太平。”

我用太子的命换了我的命,如无李承瑄在前朝的依仗,我在后宫之中能活,却只能永远做一个宠妃。

17

九皇子失势后,皇后越发低调起来。

李承瑄来信字里行间的喜悦跃然纸上,因着九皇子的失势,皇帝分给他好一些差事。

我蹙眉,权力面前,果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如今不能出事,于是我提笔写信:“风雨欲来,以退为进。”

李承瑄身后并无母族,还有一个罪后的母亲,如今陈苏相争势在必行。

旁人若太过冒进,少不得被牵连。

……

李承瑄自请戍边的消息被淹没在太子回宫的消息中。

临行前,李承瑄前来寻我,眼神复杂,站了半晌忸怩开口:“保重。”

末了还给我一块玉牌,关键时刻保命。

太子回宫那日,皇帝卧病在床,我每日贴身侍候。

太子来时,我正给皇帝喂着药。

离开时,他俯在我耳边道:“娘娘好手段。”

我转头撞进他的视线,缓缓开口:“比不得太子,借刀杀人。”

18

苍梧被李承瑄从庵堂接了出来,我曾去见过她。

明媚的少女如同折了枝的花,萎靡不振,苏家放弃了她,皇后曾找过她,但是皇帝做的太周密了,任由皇后找破天都寻不到。

我挑起苍梧的脸:“你可还记得宁国公嫡女宁岁桉?”

她的眼神一片茫然,过了许久似是想起来那人是谁,尖叫出声:“你是来为那个贱人报仇的?!”

“啪!”我连甩了她十个巴掌,她被打得呕出血来。

我擦了擦手,望向远处:“阿姐瞧见你的腌臜事,你便让人毁了她。”

“你这样的上位者也许觉得不过一个女子,可那是我阿姐,你先去吧,我会让李承珏下来跟你团聚。”

“拖下去,我记得那日是二十个人,公主殿下自是优待,寻来四十个吧,倘若还活着便取了那白绫来。”

我抬脚便要走,苍梧却一把抱住我的腿,哀求道:“你别动九皇兄,与他无关,他不知情的!”

“是我,还有太子!是他将宁岁桉约去赏花,是他不愿担上悔婚的名头,我只不过顺水推舟!”

我几乎捏碎了指甲,好险,差点就错过一个。

19

苍梧死状及其可怖,送到苏府时,听闻苏家太爷看到公主尸体惨状直接昏死过去。

第二日参奏陈家的折子满天飞。

太子监国,那些折子都被压了下去,不出两日京中流言四起。

九皇子并非皇帝所出,乃是苏后因无子从苏家抱养来的,苏后舍不得亲生女儿,便对外说诞下一对龙凤胎。

我将消息说给皇帝听时,他先是沉默,唤来当年接生的稳婆和医女。

却被告知那二人已失踪,帝王生生呕出一口血。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需要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他自然会长成参天大树。

皇后来哭了几回,皇帝皆闭门不见。

如今后宫之中,皇后与贵妃斗得正欢,贵人嫔妃死了好几个。

前朝苏陈两家你来我往,参得不亦乐乎。

直到,李承瑄秘密带回一个人。

“皇上,皇后娘娘确实只诞下一名女婴。”

是那已失踪的稳婆,闻言皇帝沉默许久,继而暴喝一声:“苏家果真狼子野心!”

当夜,一碗毒酒便送到了九皇子府,太子亲自送的。

我拉住李承瑄,俯在耳边轻声说道:“寻县县令李知,他手里有你母族平反的证据,待今夜事了,你将他寻来。”

李承瑄红了眼眶,紧紧握住我的手:“可准确……”

我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皇上,郑重地点点头。

这个消息是皇帝无意之中透露给我的,但如今看来并非偶然。

我心底突然有个大胆地猜测。

李承瑄并非明面上的不受帝王待见,否则为何会留下一个活的人证。

20

苏家反了,太子送毒酒时,九皇子府内早已埋下天罗地网。

太子瞎了一只眼逃回宫中。

九皇子杀进宫时,太子将剑抵在皇帝心口:“陈家所有的兵都无法调动,是您拿走了兵符?”

“您便是如此盼着我死?”

陈贵妃匆匆赶来,见状眼眸微闪,拉着太子便要走。

“走不了了,你们都走不了了,柔儿,我给你报仇了!”

“苏家,陈家一个都别想逃!”

皇帝从挣扎起身,我连忙将他扶,男人的重量靠在我肩上,他看着李承珏嚯嚯地笑出声。

“十年前,你们逼死柔儿,当朕不知道?”

“陈家临阵脱逃,偷了虎符,顾家满门忠烈却被你诬陷通敌,朕没有法子,保不住他们!”

“苏音!柔儿已经自请废后,你还要逼死她,逼死她的儿子!”

一番言论,惊诧全场。

苏皇后怒骂道:“李嗣,当初你对顾柔不闻不问, 如今便都是我们的错了,顾家被诛,顾柔自尽, 你便是最大的凶手!”

皇帝此时已经看不清了, 他释然一笑:“是, 朕是凶手,所以朕要带着你们一起去地下跟柔儿认错!”

“颜儿,动手吧!”

我却摇了摇头:“皇上, 我不想死在这,太脏。”

这里埋了火药, 引燃的线便在我手中。

当着皇帝的面, 我将线打湿扔在地上。

皇帝不可置否死死盯着我。

我推开他, 任由他倒在床上, 起身跑向密道。

我身上的玉佩便是打开密道的出口,这就是李承瑄留给我的保命符。

21

我从秘道逃了, 李承瑄带着顾家旧部从四周杀出。

陈家那些兵原本都是顾家的, 迎娶的孤女便是顾家唯一的血脉,被皇帝藏了起来。

他自请外放那一日,皇帝便将虎符给了他。

所以李承瑄担心我死在大殿上, 给了我保命符。

李承瑄登基很顺利, 苏家被诛九族,苏后被赐凌迟。

陈家在李承瑄到来之前便被苏家杀了个干净, 太子死的那一日眼睛都没闭上。

李承瑄来时, 我正坐在宁国公府阿姐曾经的院子。

宁国公死后,这处院子也荒了下来。

身侧摆放的是宁疏意的人头。

“喏,你要的。”

他递给我一个包裹,纵使几层布包裹着依旧渗血。

我伸手接过朝他微微一笑:“多谢!”

数了数,都对得上, 于是起身走进阿姐的房间。

“阿姐……宁疏意,苍梧,李承珏还有太子。”

“我都带过来给你了,你等的好辛苦是不是, 不着急,马上我就能见到你了!”

在李承瑄震惊的眼神中, 我推倒烛台, 屋内提前铺好了火油。

一瞬间,整个房间便成了火海。

李承瑄嘶吼着:“宁岁欢, 你出来!我不会杀你的!”

我释然一笑,低低开口:“可是……我原谅不了自己啊!”

火光中,我瞧见阿姐一袭白衣,手里还拿着一枝梅花朝我走来。

“阿姐,你来接我啦!”

我哭喊出声:“是我错了,我不该激怒宁疏意, 让她起了杀心!”

“我来跟你给你赔罪, 阿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那一日,阿姐前脚刚走,我便在屋内听到宁疏意在墙边咒骂阿姐。

我便开了口:“你只是区区一个侧妃, 我阿姐生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我说过,害了阿姐的一个都跑不了,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