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情蛊
所属系列:相思局:挽一缕青丝解相思
我是前朝公主,他是当朝新皇。
他杀我父皇,灭我南唐,我却心甘情愿在他身下承欢。
世人皆笑我高贵出身低贱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但凡与我交欢的男子,
终将痴狂于我,直至精血耗尽,死于非命。
1
金陵城破,就在那一夜之间。
皇城外百姓安睡,皇城内火光滔天。
我父皇被斩首于殿前。
我的哥哥们拼死抵抗,却终究抵不过北凉铁骑的刀剑。
所有的女眷与孩童作为俘虏押往北凉军营,女人以供玩乐,孩童终身为奴。
我们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看着一个个被送出去的女人,和抬回来的尸身。
上至贵妃公主,下至婢女奴仆,这里再无位份卑尊。
只有顺者生、逆者死,只有那个让人闻风丧胆、杀人如麻的北凉人。
苏御,听说他不过也才十七岁。
北凉老皇帝在位的时候,因少时南征北战多年落下伤病,后来渐渐无心恋战,给了南唐十几年太平日子。
而苏御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平南唐。
2
我母妃出身乡野毫无背景,也无心干政,于是我父皇对她极尽恩宠。
我母妃生我时难产伤了身子,从此未能再怀孕。
我父皇对我千依百顺,我出生即得封地,赐名宋婉宁,封靖安公主,待遇不亚于嫡长公主。
犹记得我年幼时闹小孩子脾气,非要去地牢里看看,我父皇哭笑不得,却还是抱着我去地牢里走了一趟。
我看着那些蓬头垢面皮开肉绽的囚犯们,缩在父皇的怀里吓得哇哇大哭,我父皇温暖的大手轻抚我的背,唤着我的乳名,
“宁儿不哭,父皇带你出去,他们伤害不了你的。”
“喂!你!”
“快醒醒!”
“准备跟我们走!”
狱卒拿着一根棍子戳得我肩膀生疼。
我从梦中惊醒,早已泪流满面。
黑暗中母妃握住我的手,
孩子,你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杀死他。
3
北凉的军帐中,丝竹靡靡,弹的是我南唐最流行的曲。
主位空着,底下排排案几。
将军和世子们觥筹交错,面色绯红,每人怀里都抱着一位南唐温柔的美人。
我的到来引来一片注目,交谈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安静被一位老男人打断:
“早就听说南唐小公主绝色无双,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差点便宜了南唐这帮小崽子们!”
“我听闻国公府中美色如云,竟能瞧得上这等货色?不如便宜便宜我们这帮小崽子,让诸位一起开心开心啊。”一位身着素袍的世子懒懒地靠坐着说道。
我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子,
“奴不过是前朝罪人,今能伺候各位将军世子,是奴的福分,诸位大人们想看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哈哈!不曾想啊,南唐小公主竟是如此识时务啊!”
“不如先给我们跳支舞开开胃吧。”
“倒不如,跳一曲,脱一件衣服?”
我在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翩然起舞。
几个曲子下来,我身上的衣服已所剩无几,不过只留件薄如蝉翼的里衣。
只听门口宫人通传:“陛下到!”
4
苏御掀帘而入,一股风吹进来,寒意仿佛来自遥远的草原。
我顺从地伏在地上跪拜。
他径直走向主位,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路过我身边时好像略微顿了一下脚步。
“抬起头来。”
他清冷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缓缓昂首,对上他的眼睛。
真是张英气逼人的脸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如纸,棱角分明,他一身龙纹紫袍,更衬得皮肤白皙,若不是他英武的身姿,倒更似我南唐温润的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漫不经心。
“宋婉宁。”
“哦,靖安公主,久仰大名。”
“你过来。”
他歪着头看着我,像一匹草原狼把玩他的战利品。
我盈盈上前,正欲下拜,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拉我便跌入他的怀中。
他冰凉的手指在我的腰间摩挲,我故作娇羞往他怀里蹭蹭。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说话,
“公主腰间这朵红色莲花,颇有些生趣,不知出自哪位画师之手?”
我低眉顺目,乖巧得像一只小狗,
“回陛下,这红莲是奴的胎记,娘胎里带来的,自小便有。”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起身直直盯着我,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有何不妥,惹得他如此不快。
我手心里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发抖,我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发落。
他沉默良久,抬手轻抚过我的眉眼,一把扯过他的大氅将我裹住,吩咐宫人,
“先安置栖霞宫,晚些我再过去。”
我松了口气,跪拜着感谢皇帝。
这一步,大约是成了。
5
苏御并没有来,只是送来了吃食和奴仆。
这栖霞宫原就是我母妃的寝宫,我自小从这里长大,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然而如今再来却物是人非,国破家亡。
母妃的床榻还是原本的模样,我闻着被子上熟悉的味道,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这里还是南唐,还是我的家,还有我的母妃和父皇。
我承认父皇不是个好君王,他性格软弱,又无心朝政。
他只爱书画和美人。
我的母妃,就是他在西湘山间作画时偶然遇见,惊为天人,带回宫来,不顾众臣反对,给了位份,给了荣华富贵。
因他的一意孤行,朝堂上也渐渐少了进谏的忠臣,大家都在这虚假的太平盛世下狂欢。
直到北凉小皇帝带着精兵一路南下攻破鄂州,我父皇才如梦初醒,在慌乱中调兵,可是这些年来军队管理散漫,哪还有可用之人。
于是南唐这个漂亮的花架子,被北凉打得顷刻间粉身碎骨。
然而不能否认我父皇是个好丈夫。
他对我母妃极好,温柔又细心,母妃常常跟我说,宁儿长大以后得一郎君如你父皇般,阿娘也就放心了。
而如今,父皇已死,母妃在地牢生死未卜,只有我了。
宫里鲜有人知,我母妃进宫前,是西湘巫蛊大族的继承人,精通巫蛊之术。
进宫之后她为了免生事端,藏锋露拙,再未施过术。
我从地牢里出来前,以死相逼,让母妃将我做成这世间最毒的情蛊。
凡与我交欢的男子,终将痴狂于我,直至精血耗尽,死于非命。
我别无他长,只生的一副好皮囊。
我要他爱上我,然后我便可以杀死他。
我要苏御给我父皇、给我南唐陪葬。
我母妃以血炼蛊,血泪流尽,最后嘶哑着跟我说,
“宁儿记住,千万不能动心。”
“否则会遭蛊虫反噬,毒蛊穿心。”
6
苏御把我安置到栖霞宫后就再未露面。
说是安置,实则软禁,好吃好喝供着,但不让出门。
我听底下的宫人说,他在忙登基大典的事。
他的登基大典和册封大典将同时举行,届时他将迎娶北凉英国公的独女林清殊为妻,听闻她与苏御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想必是一对金童玉女的佳话。
英国公年轻时就跟着北凉老皇帝出生入死,武艺高强,苏御的武功都是随他习得,老皇帝死前将苏御托付给他,他尽心辅佐,如今将独女嫁于苏御,必定是册封皇后无疑。
我听到宫人们私下议论,
“听说这英国公独女不仅容貌极美,而且能文能武,曾与当今陛下一起上阵杀敌,是过命的交情。”
“但听说她骄纵得很,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呢。”
“哎哟,你可别管人家了,先想想咱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就咱宫里头这位,以后若是得宠,咱得被皇后娘娘欺负,若是不得宠,那就得被所有人欺负。”
“姐姐说的是啊,这可怎么办…呜呜…”
“哭有什么用,有这点时间,还不如想想明日陛下的登基大典,咱们怎么想办法近前伺候,万一被哪个将军看上了,那可就飞黄腾达啦!”
哦,原来就是明日了,这么看来,明日估计没人顾得上管我。
我父皇在的时候,知道我爱玩,基本上默许我随意进出皇宫,我就经常扮了男装随哥哥们一起出去瞎逛,如今把我困在这栖霞宫整整一月有余,天天面对着一群面无表情的侍卫和不太搭理我的宫人,我都快憋疯了。
7
大典这日,整个皇宫喜气洋洋,宫人侍卫匆匆忙忙。
负责看守我的侍卫被调走保卫大典,我宫里头的宫人们也都偷偷跑出去看热闹要赏钱去了,只留了个老嬷嬷,我跟她说我今日身子不爽利,只想躺着休息,没事别来我房,然后就乔装好从后门跑了。
这皇宫里的暗门小道我最熟,很顺利就出了宫。
我站在金陵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有些恍惚。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没变,但又确确实实都变了。
我本来想着出宫透透气,但现在真的出来了,却又觉得胸口闷闷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南的袁记果子铺,他家的冰糖葫芦是我的最爱,老板娘很热情地招呼我:“小公子好久没来了吧?”
我一边啃着冰糖葫芦一边继续走,算了算时辰应该还早,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去就行。
“哎哟,这不是苏家公子嘛!”
一声刺耳又谄媚的声音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花妈妈那胖大却灵活的身体已然凑到了我跟前。
“苏公子好久没来了呀,我家姑娘们可是时时刻刻念着您呐!”
当年南唐繁盛时期,时常被北凉骚扰边境,哥哥们厌烦得很,于是在这花柳之地留了北凉皇族的苏姓。
这花月楼里还有几个姑娘是我南唐皇家养的密探,如今天下大变,我也合该去会会故人,也许今后也能为我所用。
这边我还沉浸在回忆之中,花妈妈已经连拉带扯把我推搡进了花月楼。
这烟花柳巷果然如世外桃源,让人把烦恼都忘却,这里莺莺燕燕,热闹非凡,至于外头的天下是谁家的,与他们有何干?
商女并不关心亡国之恨,抱着琵琶悠悠地唱着新编的小曲,
南唐旧主爱温柔乡。
妖女祸国自取灭亡。
北凉铁骑不战而胜。
一夜之间换了朝堂。
花妈妈叨叨得我实在头疼,我赶紧跟她说:“还是老样子!”
她欢快地扭着屁股上楼去叫姑娘们了。
8
房门被苏御一脚踹开的时候,我正啃着冰糖葫芦跟五个姑娘互诉衷肠。
他换了一身墨绿素服,眼神里依旧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但我看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我呆在原地,脑子飞速转动,他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正在夜宴群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我开口,他便径直朝我走来,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道,
“想不到公主竟好这一口?”
我脑子一抽,“啊这…要不,也给陛下来五个?”
我感到他身体一僵,随即轻哼一声,将我腾空抱起,我在他怀里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妈的,私自出宫可是死罪,况且还是我这个身份,还是先想想怎么保命要紧。
意外的是,他竟没什么愠色,只是轻声说道,
“别闹,时辰不多,随我回宫吧。”
他抱着我一路出门,引来旁人议论纷纷,
“哎呦,这俩小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可惜有龙阳之好,可惜啊可惜…”
我感觉他脸色又黑了。
花妈妈眼见我要走,一个健步冲上前来,“公子留步啊,您还没…”
没等她说完,苏御随手拽下身上的一块玉佩甩进她怀里。
花妈妈拿着仔细端详了一番,马上一脸堆笑地冲着苏御道:“这位小爷一瞧便是贵人,以后也常来啊,”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咱这后院最近新来了一波小公子,保准对您的口味儿!”
苏御不理会她,端着一张黑脸把我扔到马背上,随后他翻身上马,抬手扬鞭,马儿长啸一声,疾驰而去。
只留下花妈妈在后面摇着手绢呐喊:“苏公子再来哈!”
这匹草原骏马极速狂奔,我鲜少骑马,只觉得颠得头晕眼花,于是拼命往后缩进他的怀里,他感受到我的害怕,便一手扯着缰绳,一手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我甚至可以听到他孔武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手臂紧紧地揽住我的腰身,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贴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
“苏公子?”
完了,罪上加罪。
9
苏御把我扔进御书房便走了,只留了一个他的贴身侍卫在门外守着。
我百无聊赖,起身在他的御书房里转悠。
这苏御着实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倒像个七十岁的老头。
御书房里除去大臣们上奏的折子以外,几乎都是些老掉牙的藏书,他看得很杂,有兵法、谋略,也有农耕、治水,我翻了半天,竟连一本闲书都没翻到,实在无趣。
想想当年我父皇的御书房里,一排排架子上全都是他收藏的画卷。
糟了,我突然想到,我父皇收藏的画里可是有好些名家的真迹,当年都是费尽功夫从各地寻来的,都是无价之宝。这些从小生长在荒蛮之地的北凉人,怕是有眼无珠,早就把珍宝当废纸,毁于一旦了。
想到这我慌忙往后面的书架寻去,直到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才发现一个专门放书画的架子。
我随意抽取一卷,发现是我父皇的藏画,还算苏御这小子识货,这些珍贵的书画应该是保住了。
我长舒一口气,把画卷放回去,正欲转身离开,不曾想无意间碰落了旁边的一幅画。
画卷掉落,滚滚展开,画卷上赫然出现一个少女曼妙的身姿,这画中的女子乌发似云,肤如凝脂,纤细腰肢,楚楚动人。
这画我以前从未见过,画上也并无题字与印章,难不成,是苏御自己画的?
我大为好奇,又翻看了几幅,画中女子娇媚可爱,有翩翩起舞的,有安静沉思的,有慵懒小憩的,每一幅都看不到她的脸,但我确定都是同一个人。
因为在每一幅画中,女子的后腰处都有一朵明艳的红色莲花。
也许这就是军帐中初见他那日,他问我后腰处红莲胎记的原因?
“看够了吗?”
苏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我差点把手中的画卷散落,我看得太出神,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慌忙跪拜在地,
“陛下恕罪,奴无意间打翻画卷,正想整理…”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
他好像并不生气,只是温柔地看了眼画中的美人。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公主起来吧,也该说说你偷跑出宫的事儿了。”
10
苏御懒懒地靠在紫檀雕花椅上,拨弄着手中的白玉茶盏。
我乖巧地跪坐在他面前。
他眯起他的一双凤眼,语气中略带戏谑,
“公主今日是想逃走?”
我莞尔一笑:“普天之下皆王土,奴自知逃不掉,也不想逃。不过是被陛下困在宫中一月有余实在憋闷,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以前就听说南唐民风开放,如今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啊这……”我略显尴尬,“算是奴的一个小癖好吧,望陛下谅解。”
“那你这苏公子的名号.……”
我媚眼含羞迎上他的目光:“奴既是陛下的人,自是随了陛下的姓。”
“可是我杀了你父皇,你不恨我?”
我脸上笑意不减:“奴深知父皇昏庸,治国无方,百姓困苦,南唐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走向灭亡是迟早的事,陛下勤政爱民,听闻陛下一路南下从未伤及无辜百姓一人,反而分发钱粮、救济贫困,天下苍生合该有这样的明君,奴的家事与万千百姓相比,不足为道。”
苏御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继续把玩手中的茶盏:“公主果然是深明大义。”
“但是,”他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我想听听真话。”
我敛起笑容,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活着,我想让我的母家一族活着。”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更为满意,正欲抽手被我顺势握住,我勾唇浅笑,起身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所以陛下,想不想看看南唐的花样?”
我看到他眼尾倏然泛起的红晕,听见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我转身落入他的怀中,仰起头迎上他深不可测的瞳孔,那双眸子里此刻情欲在翻涌,我乘胜追击,贴上他的耳畔,
“陛下若是喜欢奴腰间的莲花,何不来亲手摘下?”
我在他的薄唇上浅啄轻吻,他的唇温热如春,他的克制地裂山崩。
11
“听闻昨日陛下吃醉了酒,歇在御书房,竟误了与皇后娘娘入洞房的吉时。”
“真的吗?那岂不是闯下塌天大祸?”
“千真万确,听说今日一早陛下带着皇后娘娘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发了好大的火,要为皇后娘娘做主,罚陛下跪祠堂了呢。”
“我听说消息传到了国公府,英国公甚为不悦,今日早朝直接报了病假不来了。”
“天哪,可陛下一向海量,昨日怎就会醉了呢?”
“这谁知道,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我听着宫人们的低声议论暗暗勾起嘴角,海量?果然海量。
昨夜在御书房他对我暴风骤雨般无尽索取,完事还能若无其事去跟皇后娘娘入洞房,可不就是海量。
闯祸?苏御啊苏御,你以后要闯的祸,还多着呢!
“皇后娘娘到!”
嚯,真是个急性子,见完太后就急着过来见我,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长辈呢。
我乖巧得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俯首低身向皇后行跪拜大礼。
她一袭红衣,仅束了简单的发髻,并未带太多珠玉,但这并不影响到她的美丽,她身姿挺拔,五官立体,眉宇间透着逼人英气和隐隐寒意。
她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俯下身来直视我的眼睛,
“宋婉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在御书房里。”
我大惊失色,惶恐万分,接连叩首,
“请皇后娘娘赎罪,实则是陛下他将奴困在御书房中…奴不敢不从…”
她轻哼一声,转身坐上主位,
“陛下能看上你,我还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没想到如此不堪。”
“我知道你,听说你母妃就是西湘妖女,狐狸精转世,将你父皇勾得神魂颠倒不理朝政,落得灭国的好下场。”
“看来你跟你那妖孽母妃一样会魅惑人心,如今我既是六宫之主,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前朝罪奴?”
“来人!拉下去送到地牢,明日拖出去斩了吧。”
“皇后娘娘且慢!”是苏御内侍的声音,“您今儿可能确实没法随意处置她了。”
“陛下刚刚下旨,善待前朝众臣,不杀功臣良将,愿为我朝效力者均可留下,不愿者亦不勉强,根据品阶领取赏赐回乡安置。”
“至于靖安公主,册封为宁昭仪,以示陛下宅心仁厚。”
“皇后娘娘与陛下昨日刚刚成婚,这大喜的日子,还是不宜见血光为好。”
我看到皇后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下一秒便将手中茶盏朝我飞来。
那茶盏不偏不倚砸在我的正前方,茶水洇湿了我的衣裙,碎片散落在我的周围。
皇后手中翻弄着我的册封诏书,冷笑一声:“宁昭仪啊,你为何还不过来领旨谢恩?”
我跪着前行,感觉到碎片穿过衣服刺破皮肤,我身后星星点点的血迹如同艳丽的罂粟,诡谲而美丽,温柔又致命。
12
伤口发炎,我高烧不退。
我烧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身边有很多人,有人在不停地给我把脉、灌药、清理伤口、擦拭身体,外边闹哄哄的,有茶盏摔碎的声音,有厉声训斥的声音,有婢女抽泣的声音,这一切都让我觉得烦躁,我只想清净地睡会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母妃在叫我:“月儿,月儿,醒醒吧。”
小的时候,我常和母妃出去微服私访,为了隐藏身份,在外母妃叫我沈月儿,沈是我母家姓,月亮是我西湘母族的图腾。
我慌忙睁开眼,对上的却是苏御的眼睛。
原来是一场梦。
他见我醒来,急忙让宫人去唤御医,又转头轻轻握住我的手,好像怕我飞走了,又像是怕把我捏碎了。
我才看清他的面容,他眼窝深陷,双眼通红,下巴上青色的胡渣杂乱地冒出来,似是熬了好几宿没睡。
御医来为我把过脉,给苏御报了平安,他长吁一口气,倒在我身边沉沉睡去。
听宫人说,他发了好大的火,又砸东西又骂人,威胁御医们治不好我就陪葬,皇后娘娘在外面哭闹了一整天他也不闻不问,他成宿成宿地守在我身边,像一只杀红了眼的狮子,又像一个丧失了理智的疯子。
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柔柔地洒在他熟睡的脸庞上,勾勒出他俊秀的侧脸,他浓密的眉毛时而舒展时而微蹙,呼吸平稳沉静,偶尔发出婴孩般的喃喃呓语。
他的脸可真好看啊。
我母妃做的情蛊可真管用啊。
13
我病好后,苏御将地牢中的母妃和其他南唐皇族如数放出,贬为庶民,驱逐出京。
据说这是在我奄奄一息时,他跟神明做的约定,若我能痊愈,他必大赦天下。
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了。
一时间,我盛宠盈天,珠宝赏赐流水般送进栖霞宫。
太后觉得我一个前朝公主,既无朝中背景,又无家族撑腰,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我又从未越矩,于是懒得理我,只在每次皇后闹腾的时候像模像样地训诫皇帝一番,然后给皇后赏赐一堆东西安抚了事。
皇后虽然成天上窜下跳,一会儿去找太后哭哭啼啼,一会儿要给皇帝张罗选妃,但经上回一事,她也不敢再触皇帝的逆鳞,我又万事做得周全,让她抓不到把柄。
说实话我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唯一的烦恼就是,苏御的身体依旧很健壮。
他几乎夜夜留宿我宫里,把我折腾得腰酸背痛,我还得假意逢迎热烈回应,所以每当皇后来找我茬的时候,我真的想说,你可赶紧把他带走吧。
你当我想在杀父仇人身下演戏吗?
我分明记得母妃跟我说,这情蛊在交欢之时会吸食男子精血,不出三月便可让他萎靡不振,不出半年人便形容枯槁,气数散尽。
可如今已三月有余,苏御依旧生龙活虎,难道这情蛊失灵了?
但看他对我如醉如痴的样子,又不太像啊。
真是奇了怪了。
14
转眼到了秋猎的时候,以往北凉人都在草原上巡猎,今年定在西湘的山间,让苏御觉得非常新鲜。
夜晚一番缠绵过后,他将我揽入怀中,手指在我背后来回摩挲,略带慵懒地问我:“听说你母妃就是西湘人,想必你对那里更熟悉,提前给我透露点山里的路线呗,秋猎我若是比不过他们,要被他们笑话呢。”
我把脸埋进他的颈间蹭蹭,轻笑道,
“陛下开什么玩笑,臣妾母妃是西湘人不假,可臣妾从小在宫里长大,去都没去过呢。”
我骗他的,我小时候母妃经常带我回去,那里的山我熟悉得很。
“陛下此次秋猎,能把我也带上吗?待在宫里好闷。”我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好!带你去!天天不干正经事儿,就知道贪玩。”
“正经事是什么啊?”我问他。
“赶紧给我生个皇子呀!”他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惹得我身上一阵酥麻,一脸娇羞地钻进他怀里。
实际上我完全不担心这事儿,我体内养着情蛊,根本不会怀孕。
前几日花月楼的姑娘托人送进来消息,我父皇的旧部萧宴想借秋猎的机会暗中见我一面,有要事商议,与我母妃有关,请我务必前去,到时只要挑一匹叫绿耳的小马,那马自会带我去相见之地。
很快就到了秋猎的日子,帝后各选了两匹高头大马,兴致昂扬。
那小马很好认,耳朵上有两撮青色的小毛,我跟皇帝撒娇说觉得它可爱,反正我也不会骑马和打猎,就选个小马骑着玩。
我心中暗笑他俩蠢,这里又不是北凉草原,高头大马有什么用,小马才最善山路。
他们开始之后,我便编了个幌子甩开跟着我的侍卫,骑着绿耳直奔山林深处。
果不其然,那里有个少年在等我。
15
萧宴是我父皇亲自挑选、亲手栽培的,年纪轻轻便官至礼部尚书,据说他当年凭借一手好字获得父皇青睐,在书画上颇有造诣,深得父皇的赏识。
我父皇觉得他虽出身贫寒,却志向广大,品格高贵,甚至曾属意他做我的驸马。
而如今他被苏御贬来这西湘山间为皇家养马,我与他在这深山老林中相见,一时间恍如隔世。
“臣萧宴,拜见公主殿下。”
他起身时早已红了眼眶。
“如今世人皆说公主贪财惜命,委身于杀父仇人,我不信!我知公主不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定是另有苦衷。”
我将情蛊之事与他道来,他听罢下跪磕头,
“臣竟不知公主以一己之身飞蛾扑火,为我南唐报仇雪恨,是臣下们无能,如果公主愿意,臣愿助公主一臂之力,帮您杀苏御、复南唐!”
“你如今…又如何能杀他?”我摇头。
“不只是我啊,公主。”他随手摘取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出悠长的哨声。
一时间,我看到他身后的树林中,走出了几十人,都是那些辞官回乡的人。
都是我父皇的人。
都是,南唐的人。
我鼻子一酸掉下泪来,这是父皇死后,我第一次哭。
我看到他们齐刷刷地跪拜,我听到萧宴对我说:“公主,事不宜迟,就在下月中秋那日,您只要把苏御引出宫,我们就能杀了他。”
“我们已与宫中的旧部们暗中联络,只要苏御一死,我们里应外合,他们来不及应对。”
“到时拥护十皇子称帝,十皇子记在沈贵妃名下,沈贵妃垂帘听政即可把控大局。”
“这是…我母妃的意思?”我内心震动,声音在发抖,万万没想到,我那个看似毫不关心朝政的母妃,这些年来竟暗中拉拢了这么多朝中重臣。
“是,贵妃在地牢中伤了身子,如今在西湘家中养着,不便前来,特托付臣来面见公主。”说罢他双手呈上我母妃的贴身玉佩。
我闭上眼,点点头。
好,就在中秋。
16
苏御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浑身是血,瑟瑟发抖。
我找了个容易被他发现的地方,故意摔下马来,看着满身是血挺吓人,实则都是皮肉之伤无大碍。
我见到他如同三岁的孩子受了委屈见到娘,呜呜地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跟他说小马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带着我一路狂奔进山林,我慌乱之中被甩下马来,摔得遍体鳞伤。
他满眼疼惜,抬手擦干我的眼泪,抱起满身血污和泥土的我,轻轻说道,
“怪我忘了你不会骑马,走吧,我带你回家。”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有好闻的青草香气。
陛下啊,或许你是忘了,我的家早就没有了。
回宫后,我听到御医跟他说,万幸没有伤到筋骨,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全好了。
我听到苏御叹了口气,说万不可掉以轻心,像上回一样伤口感染,要用最好的药,不留疤痕才好。
我斜斜地倚在床上,看着他掀帘进来,跟我第一次见他时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向我时眼中浓得散不开的柔情。
他在我床边坐下,把我的手拉过来,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向伤口上吹风,让我突然想到母妃,我小的时候,母妃也这样帮我吹吹伤口。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疼了?”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笑着摇摇头:“不疼,有陛下在身边,臣妾觉得好多了。”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责怪:“都说了不让你骑马…”
“我错啦,”我柔声撒娇,“我乖乖养伤,陛下能给我奖励吗?”
他被我气笑了:“你乖乖养伤还是功劳了?你又想干嘛?”
“下月就是中秋了,陛下能陪我去看灯会吗?只我们俩人,就像这天底下最普通的爱人一样,我们可以牵着手一起逛市集、看灯盏、吃小吃,走累了还可以去喝杯小酒,今春新酿的桃花酿,正是最好喝的时候…”
“又想去逛花楼了?”他眼中含笑打趣我。
我媚眼如丝:“倒也不是不可以。”
“好,”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只要你好好养病,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在他怀里,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不舍,许是他对我太好了吧。
不过都是情蛊的作用罢了,我在想些什么。
17
中秋那日,苏御早早结束了与太后皇后的晚宴,换了一身素净白袍来找我。
我挑了一件水色长裙,盘了简单的发髻,插一根白玉簪子,略施粉黛,清新动人。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月光温柔恬静。
地下一片灯火通明,灯会人头攒动。
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指相扣,他笑着看我挑珠花首饰,试胭脂水粉,眼睛里亮晶晶。
此刻的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牵着爱人的少年郎。
我突然就想,你若不是苏御,该多好啊。
我看到人群中混杂着熟悉的身影,顺着人流把苏御引去花月楼。
花月楼热闹非凡,我们在前厅落座,一边品着桃花酿一边听台上的姑娘唱戏。
姑娘吴侬软语,戏毕便是苏御的死期。
一曲唱罢,满堂灯火倏然熄灭。
我急急退到角落,免遭误伤。
黑暗中充斥着人们的尖叫声和碗碟破碎的声音,我隐约看见刀光剑影,人们夺门而出仓皇逃跑,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嘈杂归于平静,周围落针可闻,我的眼睛适应黑暗,借着月光我终于看清,苏御与萧宴执剑对峙,立于前厅。
我们的人横尸在地血流成河。
而苏御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帮杀手。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渐渐逼近,周围火光四起,将花月楼团团围住。
火把将前厅照得如同白昼,皇后带着侍卫疾步走到苏御身旁,炽热的烈焰中间,他俩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我走上前去,迎上苏御的眼睛,那双眼凌冽而清明,丝毫没有被蛊惑的柔情。
苏御看着我,突然笑得悲凉,
“所以宁儿,你与我的这些时日,全都是虚情假意?”
“你日夜想着的,不过是如何置我于死地?”
“你可知这萧宴早已背叛你南唐?”
“你可知他给了我多少军机要密,我才得以一路南下无人可挡?”
“你可知那日金陵的城门就是他为我开,我又怎会重用一个叛国投敌之人?”
“你可知他劫持你母妃,骗你将我引出宫暗杀,为的不过是自立为王?”
我感到身体在一寸寸变冷,冷得我开始颤抖。
萧宴仰天狂笑,瞬间将我拉到他身前,冰凉的剑刃架在我的颈前。
苏御突然绷紧了身体,身后的杀手们随之刀剑出鞘。
萧宴不为所动,依旧肆无忌惮,
“苏御,你有本事就来杀我呀!”
“你的人胆敢往前一步,我就一刀了结了她!”
“这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吗?”
“你知道那么多事,你找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萧宴接近疯狂地嘶吼着,我的颈间传来冰凉的刺痛,刀剑划破我的皮肤,我感到温热的血流淌下来。
但我脑子一片空白,试图去努力理解萧宴的话,苏御一直在找我?
我看到苏御瞳孔突然地缩紧,他抬手示意身后的杀手退后。
“萧宴,你想杀的人是我,不是吗?”
“你杀了她,只剩下死路一条。”
“你杀了我,也会落得个弑君篡位的千古罪名。”
“你放开她,换我来,你可以挟持我,给你写下传位诏书,将这皇位正大光明地拿到手。”
萧宴果然冷静下来,苏御放下手中剑,一步步缓缓走来。
在苏御离我们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我感到萧宴另外一只手突然运力,我惊叫一声小心!只见他抬手一挥,一枚飞镖直射而出!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片柳叶飞刀从苏御袖中飞出,萧宴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刀封喉。
意识消失之前,我看到皇后扑到苏御的身前,替他挡住了那枚飞镖。
18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说,皇后死了,那枚飞镖上有剧毒。
群臣激愤,皇上无奈将我打入冷宫,十日后问斩。
我闭上眼睛轻笑,泪水从眼角滑落,不必多此一举了,我本就已经时日无多。
我的胸口开始不时地绞痛,我的身体渐渐虚弱,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只想无穷无尽地昏睡下去。
我知道,我要遭到反噬了。
我对他动心了。
我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他跟萧宴说出“换我来”的时候,或许是他柔情似水与我同游灯会的时候,或许是他低头轻轻帮我吹伤口的时候,或许是他彻夜守在昏迷不醒的我身边的时候,又或许,是初见面时,他摩挲着我腰间的红莲胎记,眼神蓦然变得温柔的时候。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情蛊,却不曾想,我的每一步他都了如指掌。
他宠爱我、放任我、利用我,引出那些存了异心的人,彻底清除了前朝余党。
到头来情蛊没有伤到他半分,却要将我反噬穿心。
我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败了。
老嬷嬷说,明日就是腊月初五了,又一年快过去了。
腊月初五是我的生日,我想,一个人能死在自己的生日,也算是一件圆满的事。
19
苏御有个习惯,每月初五都要闭关礼佛,任何人都不见。
一早起来,我用过早膳,精神很好,我跟老嬷嬷说,今日是我的生辰,帮我去御膳房讨点好吃的糕点吧,我毕竟也曾是皇帝的宠妃,如今也没几日可活了。
老嬷嬷心软下来,答应了便去了。
我将白绫挂上房梁,没有一丝犹豫便套上了自己的脖颈。
我感到意识逐渐涣散,内心却异常轻松,我终于不用在这爱与恨之间撕扯了。
我感到我变得轻盈起来,灵魂像蝴蝶一样抽离我的躯体,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翻飞,扇动着柔软的翅膀。
我看见老嬷嬷推门而入时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糕点散落一地,嘴里大声呼喊。
我看见很多的宫人侍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我的躯体抬下来,个个神色惶恐。
我飞到外面,在熟悉的殿宇间穿梭,天上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雪花亮晶晶地飞舞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看见苏御的贴身侍卫守在佛堂门前,低头听宫人汇报我的死讯,他迟疑了一秒还是转身进入佛堂。
我看见苏御冲出佛堂,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奔向我的寝宫,他脸色惨白,嘴角渗出血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我一路跟着他飞舞,偶尔落在他的额头上、鼻尖上、嘴唇上,他一身墨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变成了一只墨色的蝴蝶,大雪将时空抹去,我们在风雪中缠绵。
慢慢地我飞不动了,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沉重,跌落在这漫天大雪中。
突然间天地换了颜色,日光温暖,草木繁茂,鸟语花香,夏虫嗡鸣。
我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蹲在西湘山间一棵大树底下,低着头在逗小虫。
“月儿!月儿!快回家啦!”我循声望去,一位清秀的女子走过来,温柔地唤着孩童。
小女孩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喊阿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撒娇要抱抱。
我看见有仆人匆匆赶来,跟女子说了些什么,便接过孩童,随着女子疾步赶回家去。
家中地上跪着一位老嬷嬷,抹着眼泪心急如焚地在诉说着什么,床上躺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但他脸色惨白眼睛紧闭。
女子扶起老嬷嬷轻声安抚,随后吩咐下人做好准备,用西湘的巫蛊之术为昏迷的小男孩治疗。
之后的日子,小男孩身体渐渐变好,但始终一言不发,小女孩对他很好奇,每天都要过来看他,想跟他玩耍,但又有点不敢接近他。
再后来,小男孩的家人派了车马过来接他回家,小女孩跟在他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有点舍不得他离开。
小男孩上马之前,终于转过身来跟她说了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沈月儿,月亮的月。”
“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我们以后如果见面,我该怎么认出你呢?”
“我有!我有!我的背后有一个红色的莲花胎记,我阿娘说那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可漂亮啦,我给你看看!”
小男孩说:“我记住了,谢谢你和你阿娘救我,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叫苏御,你也要记住啊!”
20
“月儿,月儿,醒醒吧。”耳边又响起阿娘呼唤我的声音。
我努力睁开眼睛,母妃的身影在我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她温热的手抚上我的额头,那触感过分真实,我怔怔地问:“阿娘,我在哪?我是死了吗?”
我看到母妃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把我搂进怀里,不停地说:“没事了孩子,我们现在在西湘,你还好好地活着,这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刻我看见母妃的身后,苏御安静地伫立着。
脑子突然炸裂了一般,那些记忆的碎片纷纷扬扬铺面而来。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苏御想上前来,却又止步了,一如小时候我不敢靠近他的样子。
我听到他说:“月儿,你没事就好。”
他说:“你知道吗?我的母妃也是西湘人,她费心经营才得到我父皇的宠爱,嫁到北凉十年才得到一次回乡省亲的机会。”
“我母妃本来欢天喜地地带着我回来,途中却遭人毒手,是我父皇的另一个宠妃,买通了护送我们回来的人,在必经的山路上放了毒蛇把我咬伤,我母妃情急之下用嘴将毒液吸出,当场身亡,我昏迷不醒,那人估计觉得我必死无疑,便提前回去复命了,我的老嬷嬷抱着我走了十里山路,找到了你阿娘。”
“你阿娘救了我的命,在我体内种了毒蛊,以毒攻毒,压制残余的蛇毒。”
“只是每月初五,我需要将蛊虫引出,以自身血喂养,然后在两个时辰之内再放回体内,这些残余的蛇毒便无法置我于死地。”
“所以那日若不是沈夫人及时赶到,恐怕你我都要丢了性命。”
“这也许,也是你体内的情蛊对我不起作用的原因吧。”
“有了这毒蛊, 我在腥风血雨的北凉皇室里活下来了, 后来我顺利继承皇位, 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找你。”
“沈月儿, 我以为只要我踏平南唐, 就没有找不到一个人的道理。”
“那时你对我曲意逢迎, 我还多少有点怀疑你的身份, 直到我通过花月楼的人查到萧宴和沈夫人, 我才彻底确认。”
“我很高兴,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有勇有谋,不愧是我苏御爱的女人。”
“我又很难过, 我知道你恨我, 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回你了。”
“很多时候我在想, 如果你不是宋婉宁, 该有多好啊。”
他一个人哭哭笑笑,自顾自地说着, 全然不似那威严冷酷的帝王。
21
我的身子日益见好, 随着阿娘打理一些家族的事,学简单的巫蛊术法,给乡邻们治病。
空闲的时候在山里走走, 采草药捉蛊虫, 或者靠着大树发呆一下午。
金陵城里传来消息,半个月前冷宫深夜走水,火光滔天, 宁昭仪葬身火海,只找到一副烧焦的骨架。
我又想起苏御临走前跟我说的话,他说一定会等着我。
阿娘说, 是苏御派人从萧宴那里救出了她。
阿娘说,这一切都结束了,不要把自己困在仇恨里,人总该要往前看的, 时间会治愈伤痛,至少我们母女如今能团聚。
阿娘说, 这几年来她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 苏御真的是个好皇帝。
阿娘说, 不论我怎样选择她都支持我,她只要我过得开心。
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但我常常做梦,梦里有苏御亮晶晶的眼睛。
22
三年后。
皇帝在西湘山间秋猎时偶遇一女子,惊为天人, 带回宫来,不顾众臣反对, 册封贵妃。
世人都说, 皇帝心中有一位白月光, 那是幼时的情分,后来失散了,皇帝毕生都在寻这位故人。
之前死去的宁昭仪, 和如今盛宠的沈贵妃,皆因神似这位故人,不过都是替身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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