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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宫篇

所属系列:心若月孤明:成为东宫童养媳之后

知乎盐选 东宫篇

1 泠水侯府

我们泠水侯府,从祖父那一辈起跟着先帝爷打天下,到四夷臣服时,已手握西越、北夷兵权,掌兵数十万。

祖父死后,父亲袭爵泠水侯,又任西越、北夷大元帅,再兼任东昌节度使。

父亲当年十八岁,又白又嫩又娇俏,号称京城第一美男,那是提得了毛笔拉得开弓,打得了算盘推得了磨。

而我的母亲,俞林长公主殿下丰婉婉,矮矮胖胖身体壮,谁看了都说有福相。

皇上一合计,我这妹妹这么可爱,明卓爱卿考虑一下?

我父亲二话不说,卸任大元帅之位,留着泠水侯的名头,开开心心娶了我母亲。

然后他俩四处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生下了美丽大方人见人爱的我和小妹。

五岁的时候,皇上摸着我的头,「外甥女这么可爱,要不给我家做太子妃吧!明卓爱卿考虑一下?」

父亲想都不想,「可!」

问题是,当时太子还没定啊!

2 渊源

在我五岁的时候,他们都说大皇子正宫嫡出,妥妥的该当太子。

然后大皇子病死了。

在我七岁的时候,他们说二皇子聪慧,三皇子持重,母族又都高贵,太子该从二人中选出。

然后二皇子三皇子病死了。

等到我九岁的时候,他们说四皇子会背书,五皇子能写字,六皇子爱骑马,都是储君的好人选。

不出意外,三个皇子前后脚走了。

父亲捏着下巴,「临临稳住,不要慌,还有七到十三皇子。」

「父亲,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丰家骗婚?」

母亲一枕头砸过来,「我看你们爷俩是皮痒了!」

到了后来,他们说七皇子能走路了!八皇子会叫父皇了!九皇子都断奶了!都是储君之相啊!

反正就……有点儿说谁谁死的感觉,他们都走得很安详。

所以,你要问我现在的夫君是怎么当上太子的——纯粹是因为他身体好。

3 大婚

我十八岁那年,皇上册封太子,同时宣旨让我进宫完婚。

那时候我家夫君八岁,奶娘拍着胸脯承诺说他已经不尿床了,我才肯让他上我的床。

我的母亲俞林长公主殿下哭得泣不成声,把她哥哥,也就是当今皇上的脸挠得全是印子,「你家这是骗婚,我好好的临临,就这么做了童养媳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母亲在大殿哭得很大声,我和太子在婚房也能听见。

瘦瘦小小的太子爷问我:「临临姐,你饿不饿?」

外祖母派来的丁嬷嬷笑着说:「爷,以后不能叫太子妃姐姐了!」

丁嬷嬷又笑盈盈地冲我行礼,「太子妃,您也是看着太子爷长大的,多照顾着点儿,奴婢先去太后娘娘那儿复命,太后娘娘着急着呢。」

我摆摆手,「去吧,跟外祖母说放心就好。」

丁嬷嬷走后,我让宝琉传膳,又跟太子说:「你喜好什么,我的人也不清楚,今晚先将就着,以后改,行吗?」

太子点点头,「临临姐,我什么都吃。」

我想起丁嬷嬷才说不让太子叫我临临姐,不过,他不叫我临临姐,难不成还叫我名字?

接受不了!

我从小入宫跟回家似的,没有半分不适,倒是太子,突然身边多了一个我,以及我的一堆侍女,很有些不自在。

晚上睡觉的时候,太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困得不行了,一把拉过太子,用胳膊卡住不许他动。

「临临姐,我不是故意的……」

「要听睡前故事吗?」

「可以吗?」

「从前有座山……」

奢华气派的东宫里,十八岁的我给八岁的丰成邺讲睡前故事,这一讲就是四年。

4 改口

太子十二岁那年,皇上突然要立后。

他想立太傅家的嫡女江采茉为后。

太子的生母胡嫔饭都吃不下了,一早就来敲东宫的门,拉着我一口一个太子妃,前几年叫我儿媳妇那个劲儿飞到天边去了。

「太子妃您是贵人,我这种卑微出身自是比不得,您以后可是要凤翔九天的!那个江婕妤,她才廿三岁,和您差不多的年纪,万一入主中宫,又诞下嫡子,那太子就……」

太子刚好从朝堂上回来,听见这些脸色微青,「娘娘不必在意这些,国不可一日无后,祖母年纪大了,后宫一直累着她也不是事,我们怎可阻拦?」

「太子妃也可以主持后宫……」

「放肆!」我猛地甩开胡嫔的手,「你一介嫔位,妄议后宫大事,东宫是自己跟前倒好说,要是传出去了,你让太子怎么做人!」

胡嫔原先是宫女,出身不高,也不受宠,向来很怕太后,自然也怕太后的女儿俞林长公主,同样地,也很怕俞林长公主的女儿我。

我自从嫁给太子,对她一向客气,今天突然发火,直接吓得她跌坐在地上。

「宝琉,扶胡嫔娘娘回去。」

「是。」

宝琉带着胡嫔走了,宫人们也急忙溜了。

太子看着胡嫔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我想起母亲不久前劝我的话。

「虽说是个孩子,也一天天长大了,你也要把他当夫君敬重起来,不然以后……你的日子不好过啊!」

我冷笑,就他,反了天了还!

「临临姐,辛苦你了。」

「啊?」

意料之外,太子没有发脾气,即使我当着他的面羞辱了他的生母。

「这几年,你一直为了我委曲求全,辛苦你了。」

「还是有点长进嘛,不枉我给你讲了几年睡前故事。我跟你说,舅舅要立后这个事儿咱们不能拦,根本不碍着你什么,你拦了倒显得你小气,惹人笑话!江婕妤我认识,是个好姑娘,有分寸的。」

「临临姐,有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

「你都嫁给我了,怎么还叫舅舅?」

太子明明才到我胸口高,瘦得跟豆芽似的,脸上稚气未脱,却穿戴着象征辅国的储君服饰,平添威压。

不知是不是跟皇上听政这段时间有长进,有点儿皇上那味道了。

忽的,他笑了笑,像是讨好似的,「以后和我一起叫父皇好不好,临临姐?」

我一时窘迫。

「不然我就去和姑姑说。」

「改!马上改!」

「临临姐真好。」太子走到我面前,张开手,我熟练地给他解开发冠,脱下外袍,再亲手给他换上常服——小东西人不大事情还不少,嫌弃宫女手脚不麻利,每次非要我给他换衣服,为防他赶不上朝会被舅舅骂,我只能亲自帮他换。

「祖母叫我们今晚去吃饭,你也去换件衣裳吧,换那件紫色纱罗遍地金的,配我上个月给你打的翡翠簪子可好?」

「好。」

到了太后那里,看我和太子和和乐乐不像吵过架的样子,外祖母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招呼着我和太子吃吃喝喝。

「临临这身裙子样式真好看!」

「太子想出来的做法,没那么废金子,看着倒华丽。」

「这个簪子水头挺足。」

「上个月校场骑射太子得了第二,舅……父皇赏的玉,给我打了簪子,又给他打了块玉佩。外祖母喜欢,那儿还剩了料子,给您抹额上打一圈小珠子?」

太后嘴巴撅了起来,「我就知道,不是剩下的也不给我,哼!」

我乐了,「哪儿能想到您看得上这种料子呢,要知道您喜欢,一整个都给您镶烛台去!再说了,您孙子一年俸禄才多少啊,还不如我娘给的零花钱,没什么好东西,我们也不敢出来丢人呀!」

太子看了我一眼,微微摇头。

我可不管,皇上都要立后了,还不给太子涨工资,不闹一下我都不是俞林长公主的女儿!

太后拍了拍我的手,笑眯眯的,「临临说得对,是我老婆子不对了,这样吧,你把你这簪子给哀家,这颜色太深,不适合你们年轻轻的,哀家这儿有块白玉,剔透极了,回头打一套头面给你,再去跟你那偏心眼儿的舅舅说,涨你们东宫的俸禄行不行?」

「还是太后心疼我!」我正要取下头上的发簪,外祖母却拦住了我的手。

「哀家逗你玩儿呢,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哈哈!」

「嫌弃我小家子气,让母亲听见了,又要找您闹一场!」我吐了吐舌头,和太后说笑了许久,直到丁嬷嬷冲我们示意,我们才告退出去。

到了外面,我正要像往常一样牵着太子上轿辇,太子却轻轻甩开了我的手。

「怎么了?」

太子抬头,脸色不复刚才在殿内的暖意,「我送你的东西,宁愿你砸烂了也不要给别人……」

我有些讶异,随即想到小妹也曾因为我把她给我画的画随意放着大闹过一场——有点儿懂太子在闹什么别扭了。

「我知道了,这是太子的心意,我一定会死死护住的,谁来要也不给,好不好?」

太子抿着唇,眼底深处闪烁了一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却都化作一声「临临姐」。

「临临姐,我以后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说什么胡话呢,我在东宫是吃糠还是咽菜了?」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太子却像是被刺痛了似的后退了一步。

我看他委实有点不对劲,赶紧拉着他回东宫。

一路上我让他侧躺在我的怀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给他唱小时候和父母路过江南时学的小曲儿。

夏风带着蝉鸣扑来,他脸上的汗沾湿了头发,我捋开头发,看着他的睡颜,发觉我家这小太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在梦里,太子呢喃着,「临临……」

「在呢。」

「临临,不要走……」

「不走啊。」

「嗯……不走……」

5 分房

那之后不久,皇上还是立了江采茉为后。

立后大典当晚,皇后宫里就传出来有喜,与此同时,边关大捷,西宁侯柳赦大胜归来——这算是双喜临门,后宫死了这么多年孩子,总算有点好兆头了。

东宫的灯台亮了整夜,我心里其实有几分不安。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去皇后宫中贺喜,我又强迫自己早点睡觉——要是明天顶着黑眼圈去见皇后,那才是要被人笑死了。

谁知道刚要回床上去,太子就坐了起来,声音带着几丝沙哑,「临临,别过来!」

「怎么了?」

「你先别来。来人啊!」

内侍赶紧进来,太子拉着我的手就往书房走,也不吩咐什么。

我一头雾水跟他去书房吃了点儿夜点心,他才带着我回了房,我一看,被褥枕头都换了新的。

「你……」

太子的脸红扑扑的,低着头我也能看清楚,「你睡吧,我去书房。」

我实在不忍心戳破他,「去吧,早点儿睡。」

从那天开始,太子与我分床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6 江采茉

皇后刚有喜,太子就和太子妃分房睡了,在后宫众人眼里,这事儿演绎出了许多版本。

皇上把太子叫去了御书房,太后把我叫去了慈恩宫。

慈恩宫里,上首坐着太后、兼我的外祖母,两侧分坐着现任皇后、兼我的好友江采茉,以及太后唯一的女儿俞林长公主、兼我敬爱的母亲丰婉婉。

三个人关切异常地看着我。

其中以母亲最为激动,「我的临临啊!都瘦了!」

母亲转头看太后,泪眼婆娑,已经扬起脖子准备哭闹一场,「娘啊,你外孙女让人给欺负了!」

皇后软语相劝,「公主先别急,母后和你疼临渊的心是一样的。」

江采茉还和从前一样,温柔又坚定,她这样一说,我家长公主的火就发不下去了。

我五岁起就是钦定的太子妃,京中女眷谁都让我三分,可随着皇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去世,我这太子妃的位置越来越尴尬,十五岁那年参加宴会被从小就不对付的傅琯琯嘲讽,眼看就要打起来,刚刚进京的江采茉端着一碟子奶酥就出现了。

我都忘了她当时怎么劝的,反正那天我和傅琯琯罕见地收了脾气,还互相赔了罪。

江采茉母亲早亡,父亲才干远逊祖父,在美色上倒是别有一番作为,江采茉在乡下老宅长到十六岁才被接进京城,结果到了京城,发现家里已经有一长串的弟弟妹妹。

这个温温柔柔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的姑娘,一直默默无闻,直到进了宫。

能从婕妤之位升到皇后,能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独得圣宠,能在母族父族全无助力的情况下把后宫牢牢握在手心,凭这些,就足够让人看重。

江采茉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一股子冷香袭来,眉目清明,声音温润,干干净净没有尘杂,「临渊,你和太子怎么了,快给我们说说吧。」

7 绵泽

我还真不好说。

把太子爷长成男子汉这事儿拿出去说给他奶奶、他姑姑和他后妈听,哪怕他再好脾气,估计也受不了。

看我扭捏的样子,太后也坐不住了,「太子真跟你闹别扭了?」

啪——

戴着乌玉扳指的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裂得满地都是。

外祖母年轻时是跟着先帝爷打仗的,死在她手下的亡魂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别看她养尊处优当贵妇多年,这一巴掌下去,拍死一只小羊羔还是没问题。

「外祖母,不是闹别扭。」

母亲捂着胸口,眉心皱出了川字纹,「那是什么呀!」

「就……」

我看看江采茉,又看看母亲和外祖母,声如蚊呐地说:「要不,你们给他找个燕喜嬷嬷吧……」

瞬间,慈恩宫安静了。

无数道目光纵横交错,最终都定格在我身上。

「别看我!他才十二岁,我下不了手!」

饶是江采茉这么谨慎的人也憋不住笑了,「倒是没想到这上面去,母后,臣妾这就去安排人。公主好不容易进宫来一趟,不如太子妃带公主去逛逛御花园?」

得了吧,母亲逛御花园比去父亲书房都勤快……

知道江采茉是想让母亲单独跟我讲讲房事,我欣然带着母亲就走了,至于她要和太后商量什么,长辈的事我懒得猜。

走到御花园无人处,伺候的宫人们都自动退到墙角,母亲才开口:「倒是没想到成邺都大了,等过了今年你们还是赶紧生个太孙才好。」

「别说胡话了,过了今年他也才十三,生个蛋啊。」

「我的傻姑娘哟,正儿八经的中宫嫡子人家都揣肚子里了,东宫要是没子嗣,不稳!」

「母亲,你们要相信太子。」

母亲被我说愣了。

我不由自主地回忆着太子第一次去御书房,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听政,还有第一次送我首饰的模样……

「虽说是因为活得久当的太子,但是这些年他很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他可以做好储君这个位置。」

母亲垂眸,突然说了一句:「不是什么都好就可以做储君的……」

她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失语,摸了摸我的头,用手指勾勒凤冠的尾羽,「临临,你要记得,不管太子是谁,你都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那当然了,母亲放心。」

当晚,被皇上训了一下午的太子和被母亲训了一下午的我蔫嗒嗒地一起用膳,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无精打采。

宝琉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我刚咬了一口就吐出来——这他妈是块生姜!

宝琉用眼神示意我看看太子——我家傻太子正就着一块生姜下饭,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子?」

「啊,临临……什么事?」

看他努力回神冲我笑的样子,怪傻怪可怜的。

「父皇跟你说什么了?」

「父皇给我取了字。」

「哟,好事啊,叫什么?」

殿内宫人们纷纷退下,太子的字不是他们听得的。

「绵泽。」

太子突然起身,走到我身边,搬了椅子挨着我坐下,我们很久不曾这么亲密了,主要是他个子大了,以前小的时候他可以和我坐一把椅子吃饭,后来他长高了就不行了。

「临临,以后你别叫我的字,就叫我成邺好不好?」

「好啊。」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没关系啊,这种小事,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不过别让父皇知道你不喜欢他取的字。」

太子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执拗,「那你叫我一下。」

「太子?哦……成邺?」

他咧嘴傻乐,「丰成邺会一直对明临渊好的,一直一直。」

「好啊,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暖黄色的烛光下,太子的脸那么清晰,明明是普通的一顿晚膳,我总觉得和太子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默契。

那之后,江采茉说好的燕喜嬷嬷一直没来,大家都对这事不发表任何意见,我也就无话可说。

倒是太子选大伴的时候,怎么也不肯要他奶娘的儿子,非要我身边的明微,抢了我的得力人手,让宝琉忙乱了好一阵子。

8 幼安

太子过十三岁生辰那天,皇后也足月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十四皇子丰幼安。

我被皇后宫里的血腥味弄得有些恶心,却要替皇后招呼封赏传信等等事项,又惦记着晚上要给太子过生辰,忙乱之中饭都没顾上吃。

强撑着等皇上太后来了,我才告退。

皇上见我脸色都白了,解了腰上一块玉环给我,「今年各地大旱,宫里不宜大办,还是委屈了太子,你替朕把这个给他,就说朕知道对不住他了。」

皇后这儿子生了两天两夜,我看皇上也是一脑袋汗刚过来,龙辇就停在外面随时准备走,估计前朝也是忙得不轻,不由得也有些心疼。

虽说我这舅舅占了我家不少便宜,不过皇帝也不好当啊。

我接过了玉环,「先替太子谢父皇赏,等会儿我和太子去御书房外面磕头去,没道理当爹的干正事儿,儿子倒吃香喝辣的去,晚上生辰的菜我们也带几碟子,您赏脸吃两口?」

「明临渊,你呀……走走走,快走,不然你母亲又要说我家欺负她女儿了。」

和舅舅贫嘴惯了,我是从来不怕他的,让宝琉扶着我紧赶慢赶回了东宫。

胡嫔和太子已经等了我许久了。

胡嫔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目光带了刀子。

太子却自然地牵着我到了饭桌前坐下,亲自给我盛汤,「今天累着了吧?先喝点热汤。」

胡嫔阴阳怪气地说:「太子妃好手段,我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太子给个好脸色。」

太子看也不看胡嫔,只是说:「母妃,今日是我生辰,都开心点吧。」

「开心?怎么开心!」胡嫔忽然站起来,将手边的碧玉盏砸到地上,「明临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儿子生辰,你去帮着皇后产子,你非要这么打他的脸是不是?」

我刚要说话,太子将汤碗放到我手边,汤匙放进我手心。

「母妃,临临做得很好,你不要说这种话了。」

「你是被这个女人下了什么药?我是你亲娘啊!我能害你吗?」

太子终于转头看向胡嫔,声音冷得仿佛结冰,「你能。」

胡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母妃,你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都是在害我。对临临冷言冷语是害我,不敬皇后娘娘是害我,非要让勤政殿大太监的干孙子给我做大伴是害我,还有,纵容舅舅一家卖官鬻爵,更是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你……」

太子语调平缓,像是没有多余的感情,既不愤怒也不伤心,「泠水侯府为胡家收拾了几年烂摊子,临临在后宫又为你打了几年的圆场,已经够了,你再执迷不悟下去,我就自请废除太子之位。

「但是,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不!你不能……」

太子突然低吼:「凭什么不能!」

9 叱责

那晚上,胡嫔狼狈地逃离了东宫,太子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若无其事地为我盛汤夹菜,用了膳过后和我去给皇上磕了头,说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把皇上感动得老泪纵横。

然后我们又散步回东宫,他像平常一样和我一起泡脚。

脚盆里,太子的脚和我的并排着放着,两双脚长已经差不多了。

我想着,人在长,脚也在长,该给他做几双新鞋袜了。

「太子,怎么今天突然说这些,好好的一个生辰……」最后过得闹心……不过后半句话我没说出来。

太子半躺在我腿上,握着我的手,让我把手搭在他脸上,他的嘴唇轻轻挨着我的指尖,像是一个吻。

「母妃也好,皇后也好,我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的,我会努力长大保护临临,就像临临保护我一样。」

「哇,好感动!」我一如既往地拍手表扬我家小太子。

手又被拉回去靠近他,这次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确亲了我的手一下。

他好像真的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临临,你也亲我一下吧。」

「好啊。」我低头,对着他的额头亲了一口。

他的皮肤凉凉的,没有味道,我好久没和他一起睡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太子那晚上牵着我的手缠了我很久,非要我把这段时间分房睡欠他的睡前故事都补给他。

到最后,我俩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天以后,太子又搬回来睡了,对此,所有人都不发表任何评论。

当然,除了宝琉。

因为太子回来了,明微也回来伺候,他俩一直不对付,宝琉八面玲珑,明微铁面无私,明微走后宝琉好容易把他手头的事理顺了,结果他又回来碍眼。总之呢,工作风格不同,很难强融。

宝琉就抱怨了一句,「太子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道谁嚼舌根告诉了太子——尽管宝琉一口咬定是明微,不过没有证据也做不得数,反正宝琉就被太子安排去打扫了一个月的书房,太子非说别人扫得不如宝琉姑姑干净。

帮太子更衣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宫女手笨,该不会也是非要我给他更衣的借口吧?

有种被骗的感觉,我一直以为是我技术特别好来着!

10 投胎

我明临渊,父族泠水侯府大爷,母族皇室长公主,嫁的是太子,下一阶段目标是皇后,放眼天下很难找到我这么会投胎的人了。

然而,自从有了丰幼安,我才觉得论投胎,我还是略逊一筹。

十四皇子,今上唯一的中宫嫡出皇子,出身时南方多地开始下雨,解了旱灾,满月时西宁侯柳赦又刚好大胜回朝。

做储君的几要素:出身、运气、宠爱、健康,丰幼安远远把我家太子甩在身后。

他满月那天,天气格外好,似乎整个天下都放晴了。

即使知道太子已经很沉得住气,但毕竟他年纪小,我一边给他整理礼服一边斟酌着劝他:「几个还在的小弟,父皇怕养不下来,小小年纪都送出宫去养,宫中许久没有孩童笑声了。如今有了十四,皇上皇后估计都舍不得送出去,不过这件事不好由我们评价,太子只管吃喝你的,顺着他们的意思就好。」

说完这话,我又有些后悔——如果我是太子,老是叫我忍叫我让,我也该气恼了。

谁知道太子的重点完全不在我的话上,「临临,你答应过叫我名字的。」

我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不许跟我胡闹,刚刚说的话听见了吗?」

太子反握住我的手,「听见了,我知道的,临临都是为了我好,是不是?」

「那当然,我肯定向着你啊。」

太子就这样笑得傻乎乎地去参加十四皇子的满月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儿子满月了。

因为太子如此「大气」的表现,皇上反倒觉得对不住自己这儿子,毕竟上个月太子生辰他连见都没见太子一面。

不过自己的儿子不好自己夸,有丰公卖瓜的嫌疑,于是,皇上开始夸我。

「明卓爱卿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太子妃端方聪慧,上奉养太后,下安抚六宫,皇后生产全靠她忙前忙后,娶媳如此,实在是皇室之幸!」

「皇上过誉了,小女顽劣不堪,多亏太子时常提点,皇城养人,才有些长进,嫁与太子,实在是泠水侯府荣耀!」

众大臣看皇上和泠水侯这对从青年时期就恩爱有加、容不得旁人插半句话的老家伙互捧了半天臭脚,纷纷露出跃跃欲试又无从下手的苦闷表情。

这时候,刚打了胜仗的西宁侯柳赦长叹一口气:「唉——!」

众人纷纷看向西宁侯。

西宁侯劲瘦挺拔,往那儿一站如一颗翠竹,气质卓然,然而满脸纠结,郁呈于色,「皇上与明公家的孩子这么优秀,我家那小儿子却只知道惹祸,都怪我教子无方啊!要是我家穆阳有太子与太子妃十分之一懂事,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众大臣:西宁侯走了这几年,依旧是又狗又不要脸……

离我不远的母亲冲我努努嘴,用口型说:「看见没,这是高手!」

皇上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哪有,柳爱卿言重了!你家那个小儿子我见过,猴精猴精的很机灵嘛,多大了?」

柳赦:「回皇上,犬子弱冠。」

「改天带进宫里来瞧瞧!」

柳赦一脸「既然皇上你非要这样我身为一个忠君之人没有拒绝的权力」的表情答应了。

我和江采茉的眼神对上,不由得相视一笑。

柳穆阳我们没见过几次,但他却算是京城贵族小姐圈子里广为流传的一大奇人。

毕竟,他可是「背弃了」傅琯琯的男人。

11 柳穆阳

丰幼安的到来,确实是给一直死孩子的皇室带来了一丝晨光。

世人都说皇上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死是报应,为了这个,现今还活着的几位皇子都送出宫去养了。皇上不说,我也知道,他其实很害怕。

现在他身边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太子,一个丰幼安,太子是要继承国祚的,不能宠坏了,丰幼安自然就万千风光集于一身。

我的担忧也因此渐渐加重,倒不是怕太子的位置不稳,而且怕他沉不住气,被人钻了空子。

太子要做的就是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好活下去,其他的事情做多错多,这个道理说起来容易,真摊在自己头上,谁又能轻松做到呢?

所以我很想有一个人可以做太子的良师益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为太子保驾护航。

这个时候,柳穆阳的到来,就成了一个意外之喜。

柳穆阳是西宁侯的第五个儿子,是嫡出又是幼子,爵位离他遥远,祖母兄姐们宠爱着长大,所以养得无法无天,偏偏他又生了一副耀眼的好相貌,是不少女子的深闺梦里人。

他是我出嫁前的老对头傅琯琯早早订婚的夫婿,然而十七岁那年,他趁着柳赦不注意,偷偷去傅家退了婚。

说是傅琯琯脾气不好,怕她折磨自家那十几个千娇百媚的妾室。

傅琯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那可是连我这个钦定太子妃都敢招惹的千金大小姐,傅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柳家当年的定亲信物丢给了柳穆阳。

然后她就带着丫鬟在京郊找了个道观,装修得金碧辉煌,去做女道士了。

说是女道士,听说日日吃酒打骨牌、听曲儿看杂耍,日子过得很是悠哉。

傅家气得没法,柳赦一张老脸也挂不住,把柳穆阳打了个半死,又扔去苦寒之地做小卒,几年了不准回京。

而柳穆阳这个神人还真就乐呵呵去了,去就算了,还想带着那十几房妾室一起去。

不过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可受不了这份苦,哭哭啼啼的愣是没一个愿意跟他去,最后归家的归家,发卖的发卖。

单从这些事来看,柳穆阳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才对——如果不看傅家下场的话。

实际上,当年皇上夺位时,傅家就站错了位置,后来皇上登基不得不笼络权臣,所以娶了傅琯琯的姑姑为皇后,傅家不仅不警醒,还自以为深得皇家仰重,行事越发没有章法。

就好比傅琯琯一个父母皆亡、由叔叔婶婶养大的孤女,穿的用的竟然比皇子还尊贵,更不用说傅家家主的几个女儿,嫁的都是地方大员,傅家满门烈火烹油,相较之下,我父亲自从尚公主后便闲置在家,就让他们很看不起了。

柳赦和傅琯琯的父母是旧友,看傅琯琯可怜,早早定了亲,单纯是想照顾老友的遗孤。

可柳穆阳比柳赦看得长远,也更狠得下心。

他看出傅家已经是危如累卵,不肯上这艘破船,宁肯大闹一场断了婚约也不要与傅琯琯成婚。

事实证明,傅家出事后,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出嫁女也尽数被休弃,姻亲故旧均被追责,贬官夺爵都是轻的。

用父亲的话说,半朝震荡。

而与傅家订过婚的柳家却安然无恙,柳赦安安稳稳地做他的西宁侯,加官晋爵,子孙和乐。

于是就有人说,柳穆阳年纪虽小,心思却重,是个心狠的人。

我却觉得不是。

若没有柳穆阳这一闹,傅琯琯真的嫁了他,柳家受牵连不说,傅家出事后,傅琯琯可能也要和几个姐姐们一样没入教坊,再惨一点,说不定就充为军妓。

而现在,她是个出家人,可以保留母亲留下的嫁妆,自由自在地做女道士,甚至私下接济傅家还活着的族人——全因柳穆阳当年的私自退婚。

所以柳穆阳是个有本事的人,太子身边,就缺这样的人。

即使柳赦不提,我也会想办法把柳穆阳要到太子身边。

12 东宫詹士

柳穆阳进宫那天,我早早起来给太子选礼服配饰,力求把我家太子打扮得威风凛凛又平易近人。

太子上辇之前,我反复交代明微,有什么消息就尽快回报。

之后我处理了东宫一档子琐事,紧赶慢赶地去陪太后用了早膳,又去皇后那里逗小十四。

皇后看出我心不在焉,没一会儿就让乳母抱小十四下去喂奶。

「想什么呢,幼安的口水都把你裙子都打湿了。」

虽说外人总爱猜测我与皇后不和,捕风捉影地力证我们水火不容,不过事实上,两个一心想和对方交好的人之间相处是很愉快的。

别说江采茉水一般的温柔,做了皇后也把身段放得很低,就算她一朝得势翻脸不认人把我当儿媳妇儿一样整治,为了太子我也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今天柳五进宫,我有意让他做东宫门下,就是不知道太子和他处得来不。有时候人跟人也讲缘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俩不一定容得下对方。」

江采茉轻笑,「太子虽然年幼,却持重,你是担心他看不惯柳穆阳的作为吧?」

「是啊。」

话赶话说到这儿,我无奈地想:当年在心里暗暗嘲讽傅琯琯还没进门柳穆阳就养了一堆妾室,如今却还要上赶着拉拢人家,报应不爽啊……

「依我看,这事儿有九成把握。」

「怎么说?」

「你瞧着吧,西宁侯跟皇上拉下面子求的,柳穆阳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西宁侯能剥了他的皮。」

我一阵冷汗——西宁侯的教育方式,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果然,晚上太子回来就跟我说,他已经求父皇让柳穆阳进了东宫詹士府。

13 微澜

「柳穆阳足智多谋,胆大心细,行事自有章法,真是件喜事!」

太子还是像往常一样问我今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遇到什么趣事,似乎柳穆阳对他来说不算多重要。

我想跟他多聊两句柳穆阳,太子却非要让我先尝尝他新寻来的蜀地厨子做的菜好不好吃。

「太子……」

太子抿唇,责备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换了叫法,「成邺,吃的东西咱们不着急,先说说看父皇对东宫詹士府是怎么个章程?」

太子给我挑了一筷子炝炒嫩豆芽,青绿的颜色叠放在纯白的米饭上,显得格外可口。

「先吃饭,听说你今天太后皇后两处都跑了,又没吃好饭是不是?」

那倒是……「你听谁说的啊?」

太子没回答,继续给我盛汤,橙黄色的乌鸡汤上面飘着橘红的虫草花,看得人食指大动。

我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拿起筷子吃饭。

等吃了饭喝了汤我才反应过来,「明微跟你说的是不是?好小子,我让他帮我看着点儿你,他倒好,帮你看着我呢?!」

太子慢悠悠地递了漱口的茶给我,「你不好好吃饭,连伺候的人都担心了,还要怪他们。要是给姑姑知道,指定马上就收拾行李来东宫,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我吓得接茶杯的手都抖了,「谁敢去找母亲!」

「所以临临你要听话,祖母和母后那里,即便要去请安,也可以缓缓地去,若是身子不舒服不去也罢,你是太后的外孙女,她还怪你不成?皇后又最是温和,她刚入京时人人欺她慢她,你几次为她出头,她做婕妤时后妃冤枉她,也是你为她在太后处说好话,她感激你还来不及。你是俞林长公主和泠水侯的嫡女,若是因为嫁了我反而要伏低做小,我这太子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成邺……」

太子微垂双眸,看了看我的手,又抬眼看着我,「你想我忍,我就忍,想我讨好西宁侯,我就讨好西宁侯,委曲求全的事都由我来做,你嫁给我不是来受苦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皇上给太子取字以后,太子总是说不让我受苦,可后宫诸人都敬重我,很难说我受过什么苦。

身为妻子,丈夫这么在意我的感受当然是好事,只是这样的话从我看着长大的太子嘴里说出来……就有那么点怪异……

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误会的好。

「成邺,你别想多了,你也说我出身尊贵,整个后宫,除了太后与皇后,我又能和谁来往呢?要是堂堂太子妃与父皇的妃子们日日一处玩耍,那才是自降身份。至于皇后,我是有逢迎她的意思,」我握着他的手冲他眨眨眼,「那也是做给外人看嘛,让大家都看着我们东宫和善,不盛气凌人,父皇对你才放心呀。何况江采茉是个好姑娘,我俩处得挺好的。」

「那也不能连饭都不好好吃。」

「好啦,我答应你,以后都好好用膳,身子不舒服就不去请安。」

太子这才满意,「临临真好。」

「成邺也很好。」

虽说我和太子达成了约定,不过那天我们说的话还是传到了母亲耳朵里——没办法,宝琉是泠水侯府家生子,明微虽说是宫中太监,却是自小跟着母亲的,两个心腹都是俞林长公主的眼睛耳朵,东宫的事情瞒不住她。

没过两天,母亲就收拾行李住进宫里了。

年过不惑的母亲一进宫就掐着我的耳朵,力道之大,很有几分外祖母当年斩杀敌冦的气势。

「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小兔崽子,要不是太子照顾着你,我看你还要过成什么鬼样子!」

「我那叫低调!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横行霸道,都让父亲给你收拾烂摊子!」

话一出口,母亲的脸就黑了。

母亲:「呵,看来本宫让太子妃丢脸了!」

都开始自称本宫了,不妙……

「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那个那个……啊太子你回来了!」

母亲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儿地转过头去,「太子来了呀!诶?」

当发现背后空无一人时,我已经趁机逃离魔掌,俞林长公主的怒吼响彻东宫:

「明临渊!你给老娘站住!」

远在御书房的皇上和太子同时打了个寒战。

「朕好像听到婉婉的声音了。」

「姑姑还是那么气势如虹。」

周围官员屏气息声,不敢对这位发起火来连御书房都敢砸的女中豪杰置喙。

穿着乌青官府,戴着五品官帽,上面却镶着一颗大如鸽卵的彩宝的俊美男子,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长公主的怒吼声上,将一本奏折递给身前的太子。

奏折来自礼部,是奏请皇上迎回宫外抚养的诸位皇子的折子。

太子漫不经心地接过奏折,脸上表情丝毫不改。

待众臣退去,太子才将奏折呈给皇帝。

皇帝眯着眼,「绵泽,你有意藏起这份奏折?」

「父皇恕罪,儿臣以为,现在还不到时候接弟弟们回来,只是这话不宜当众讨论。」

「说说看你的想法。」

……

月上中天,太子才和皇上一起处理完政务,走出御书房时,着青色官服的男子还等在外面。

太子只有十三岁,比男子矮了一头,也远远不及他生得好看。

然而两人站在一处,却是年幼的太子显得更加成熟端正。

「穆阳自作主张了,太子见谅。」

太子淡淡地笑了笑,「多亏你机警,不然这折子在众臣面前拿出来,又要掀起大风波。你放心,孤已经把想说的和父皇都说了。」

「皇上慈父心肠,还是太子殿下才领会得到,那些愚人哪里窥得透半分。」

「今日天色已晚,穆阳就在宫里住一晚吧,省得奔波。」

「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14 心忧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和柳穆阳相处得很好。

不仅政事上互相扶持,连西宁侯柳赦那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东西,都几次对外大肆夸赞太子。

要知道,作为现今仅剩的还握有兵权的豪门,柳赦他是个纯臣啊!

虽说太子地位稳固,可他这样捧太子的臭脚,就不怕皇上猜疑吗?

我都快要以为他想捧杀东宫了。

太子却说:「柳穆阳已经为东宫所用,西宁侯若表现得对我无感,反倒刻意,还不如大大方方站我的队。毕竟对他来说,他支持的并不是我丰成邺,而是父皇立下的太子,说到底,他还是只忠于父皇一人。」

我顿感醍醐灌顶。

然后我突然发觉,论对人心的把握,对时局的洞察,我竟然已经不及太子了。

而我却还一直以他的保护人自居。

「临临,怎么这样看着我?」

发现身边的小夫君长大的那一刻,每个童养媳都会有一种恍然大明白的错愕感,即使我早有准备,也不例外。

这些年来,太子入朝听政,太傅归乡后他自择名师,又扩充太学引太学生为同窗,收了柳穆阳做自己的詹士,以勋贵子弟、寒门贵子加当世大儒的组合组建了东宫詹士府……

而贵胄、寒门,旧勋、新贵,太子党、纯臣,种种人事围绕在他身边,他却通通应对得当,无人不满。

就连曾经嫌弃他母家出身低贱的宗亲,也纷纷夸赞太子纯孝。

我是亲眼看见他料理得母族胡家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点看不懂太子了。

「临临?」

见我没有回答,他慌张地捏着我的肩,突然的痛感让我回过神来。

「成邺,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眼神闪烁,「说什么呢临临?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跟我说,我改!」

「不是,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你了。」

「怎么会!」

「以前总是我告诉你怎么说怎么做,都是按照我觉得对你好的方式,不过……如果我的选择不对呢?」

这其实是我自嫁给太子以后就一直胆战心惊的根源。

因为我也没有嫁过人,我也没有做过太子妃,在那个时候,我只能装作我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怕,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护太子……

我真的很怕自己做错什么。

太子拉着我的手捧在他掌心,轻轻吻了上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临临,你不用怕做错什么,有事我们一起担,我们是夫妻,生同寝死同穴,我不信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但我信你。所以你也答应我,有任何事情都跟我说好吗,就像今天一样?」

他的目光那么虔诚,仿佛在向神明祈祷,狂热而纯粹。

我拒绝不了这样的他。

「好啊,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