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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为非作歹的师生恋狠人:我的室友沈七獭

所属系列:心动试剂:你是命运予我的偏爱

为非作歹的师生恋狠人:我的室友沈七獭

心动试剂:你是命运予我的偏爱

在搞师生恋这个领域,我室友小沈是个狠人。

我们住两人寝,今年读研二,昨晚十点,她在喝了二两白酒之后跟我激情坦白――

她在和两个老师谈恋爱。

她是下定决心不在恋爱里吃苦的。这点在我们入学之后的第一次长谈她就跟我明确表示过,我一路作为旁观者,也很能为她证明:确实,她没吃过苦。

跟吃西瓜似的,她每口都是西瓜心。

小沈目前的正房,是她的亲亲导师窦之元窦老师――

良种西瓜,优质大心,我们院长的心头肉,学院未来的接班人,钦定的学阀。

小沈和正房的情缘起源于我们的无人机遥感课。

窦之元在上面讲,小沈坐着听课,听着听着就溜号:想着说这窦之元这么正经,那不正经起来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瞧瞧。

在贼不走空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双重加持下,沈七獭终于捞到了个绝妙的机会:窦之元病了。

沈七獭和师兄们一同去看他,师兄们不懂事,缠着窦之元讲话。窦之元人心气虽然高,脾气却温和,难着受陪着人。

这时候沈七獭就蔫儿了,寡言少语了,病在窦之元身痛在她心了。

临走的时候师兄们先去楼下,沈七獭本来是在房门口跟窦之元嘱咐冰箱里的东西来着,只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

她跟我面带羞赧地百般强调:这是个计。

我说,行行行是计是计。

她反正就是嘴硬,当时铁定是真在心疼。

窦之元抱着膀子瞧她,美人儿落泪自然还是美人儿,当然了,美人儿生病也还是美人儿。俩人一个病损一个流泪,堪称世界名画。

她哭了一通,没讲话,扭身走了。

大搞特搞了一下子欲擒故纵。

不过,至少是在她进电梯之前,窦之元都没关门,就一直站在那儿盯着她背影看,也不讲话。

窦之元回来上班之后,沈七獭后来又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去了一趟他的办公室。

她临进去的时候反手关了门。

窦之元当时也是刚进屋,听见门响就回头看她。

沈七獭靠着门板笑嘻嘻地,说,老师我跟您商量个事。

风和日丽秋和景明,当时窦之元眼镜片的光闪一闪,脸上浮起一个很温和的笑来,跟沈七獭说:倒也不是不行。

谈恋爱,私以为就是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这样一个磨合的过程。

窦之元跟沈七獭差了八岁,生长工作环境各不相同,这点磨合自然少不了。

二人吵架理由千奇百怪,不过大多数都跟沈七獭有关(并不是因为窦之元没毛病,只是沈七獭不爱挑剔)。

――沈七獭浪女短暂回头,抽烟喝酒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戒不了,窦之元觉得这危害身体健康,要跟她吵架。

――沈七獭性格活泼人也好看,窦之元偶尔能碰见献殷勤的男孩儿去实验室找沈七獭聊天,他于是就也要暗暗生会儿气。

沈七獭反将他,那我公开了你岂不是又要不乐意?

窦之元头一天没转过来这个劲儿,惜败;第二天反应过来了,一大早就问沈七獭身份证号是多少,打算下午直接买高铁票带她回家见自己父母。

还是沈七獭先求饶的,她说:别了吧,老师。

两个人谁都降不住谁。

沈七獭偶尔想通得快,她就服软;窦之元当然也不能一次亏都不吃,他是绝不可能认错的,但多少也有点儿表达方式。

铁树开花,他老人家第一次主动表露感情,是这样一个场景:他炖着汤,沈七獭在阳台的躺椅上窝着,在抽烟。

窦之元过来,伸了伸手,想拍她肩膀,想抽走她的烟,最后却是揉了揉她的头顶。一直揉一直揉,揉得她头发乱七八糟的。

沈七獭抬头,烟长长一支就夹在两根手指中间,又冲他笑,很有风情。

窦之元想了想,弯下腰吻了吻她额头。

我说,你麻了是吧?

沈七獭点头:你上你也麻。

她愣在那儿,只是很快又反应过来,勾着他脖子又吻回去――沈坏人渡了半口烟给他,咳得窦之元直不起腰。

沈坏人在一边大笑。

沈坏人的确是坏人。

大概是十一月的时候,我们身处的这座南方特大城市迎来了一次特大特大的寒流。

事实证明命好的人不光不用吃爱情的苦,寒流的苦也不用吃。

我每天在实验室风刀霜剑严相逼,与此同时,我的室友沈七獭正在遥远的北京、充满暖气的热屋子里沐浴学术的光辉。

然而好死不死,碰见了窦之元的老相好,他本科时的师姐,就在这次暖气峰会的主办学校当老师。

当天晚上主办学校招待各位老师,窦之元去吃饭,沈七獭和师兄们出去喝酒。两伙人在晚上十点左右齐聚酒店大堂。

沈七獭送走了师兄们,又过来拉喝多了的窦之元。

窦之元没头没脑地傻笑,拉着沈七獭的手,念叨了句:她一点儿也没老哇,真好。

我一直觉得,人,是有胆量守恒定律的。

比如沈七獭,她在追人这方面可以说是很没有脸皮,很有胆量,但她在处理感情问题这个方向上,实在是点了太少的技能点,少到应该重开的程度。

沈七獭一句都没问,心里暗暗结下这个疙瘩。

她不问,就觉得自己的猜测都很对,自己特占理,时间一长就生出怨怼,怨而不自知。

这样不好。

事情讲到这里,我们需要引入一位新人物:我校商学院的副院长薛济然,薛大财神。

薛济然是经济学的教授:瘦长条一个人,脸颊也瘦削,带着一点虚情假意的正经――这绝非诋毁(事实上真的有人长成这样,比如《围城》里的方鸿渐,陈道明演的),我打心里还是承认薛济然是个相貌端正,温文儒雅的中年人的。

沈七獭「哼」一声,说他儒雅个屁,他摸我大腿。

今年上半年,商学院有一个项目和我们专业合作。薛财神开着他的高档大黑车来我们学院楼,我跟沈七獭去给老师们帮忙打下手,当文秘。

文秘是众所周知的没人权,我俩列席的资格都没有,每次都是搬个小凳子坐在边上不懂装懂。

沈七獭应该就是那时候入了薛财神法眼的。

沈七獭这天在路上走,高档大黑车就缓缓行驶到她身边,薛财神探个头喊她名字,沈七獭听了脊梁一凉,眼睛睁得一个比俩大,「您认识我?薛老师?」

「认得。」

「那另外一个秘书叫什么?」

这句不知道是沈七獭抓的现挂还是怎么,薛济然自然不知道我李贞的存在。于是俩人大笑。

沈七獭说她要去学院楼。

薛济然说,我送你吧?

沈七獭就这么上了薛济然的车。

这事发生的时候,沈七獭心里已经退了十万八千里,面上还假装着跟窦之元感情平稳(实在是很神秘的女人)。窦之元也实在痴情,每天从学院楼跑到实验室八趟,日日霸占朋友圈微信运动第一名,就是为了多看沈七獭几眼。

只是沈七獭还记着他在北京的那句话。

窦之元没事人一样在学院楼待着,沈七獭和薛济然开着车绕我们南校那个小校园一圈一圈兜,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老男人觉得沈七獭上道儿,沈七獭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两下里算是一拍即合。

薛济然倒也不背德,他夫人去世三四年了。

薛济然跟沈七獭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你眼睛长得很像小秋。

小秋也就是他去世的夫人。

这事情的发展越发刺激,听得我也想当场去世,追随小秋而去。

沈七獭临下车前,薛济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腿。沈七獭进楼门,去到窦之元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开门见山地跟窦之元说:我要去跟薛老师搞对象了,咱俩完了。

我反问小沈,我说您没有心的吗?心里不会难受的?

小沈说你接着听我说,后面有我好果子吃。

薛财神人如其名,就是富裕,商学院那栋楼据说有一半倒是他的私产。

沈七獭凭着莞莞类卿脱颖而出之后,俩人第一次单独吃饭,是在一特高档的俄罗斯餐厅。

沈七獭不跌份,为了对得起薛财神花的钱,二话不说就选择了狂吃――吃得特别饱,话也出奇的少。

她吃着吃着也是很忽然地就抬头,说,你听没听见刚才那边的小提琴有个音错了?

薛济然笑着讲:我没听,我光顾着看你吃饭来着,你是不是小猪托生的?吃饭这么香?

沈七獭低头笑笑,说我就是想起我爸来着,我爸耳朵也特灵,爱听这些有的没的。

她想想又说:我有十年没见过我爸了。

「你想说吗?」

「不想说。」

「那就想说了再说吧。」

事情发展到这里,显然大家都和我一样,对沈女士的一些做法要大问几个为什么。

不光我们疑惑,窦老师也疑惑。

窦之元平时是很有些师道尊严的,老师是他的职业,但痴情种子是他的人生底色。遑论他当老师,就算他出去要饭,也还会是个痴情乞丐。

所以窦老师积极联系我的室友小沈同学。

小沈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不开组会,于是窦老师一度以为沈七獭仗着薛财神通天的能耐马上就要退学了。

退学,然后嫁给一个 multimillionaire。

他还是在食堂抓住的沈七獭――沈七獭看见他就想溜,只不过平时太缺乏体育锻炼,跑不动,被窦之元当场擒获。

「咱俩谈谈。」

沈七獭贯穿人生的两个大字就是「拧巴」,是宁可打死也不说真话的一个主。窦之元打不死她,所以肯定得不到真话。

「我见了他,感觉他好累。很精神一个人说垮就垮了。」

窦老师一米八多的身量,想是怎么都垮不到一米六。至少他在我这儿总是笔管条直的,穿条西服裤子,衬衫下摆掖进去,走起来也是很潇洒的。

窦之元问沈七獭,是不是想去给薛财神的女儿做后妈。

沈七獭说,我这人就爱给人做后妈,有能耐你也结了再离,你头一天离了我第二天就跟你登记。

窦之元被气得说不出话,沈七獭一甩他,走了。

我院青年才俊费尽心机苦思冥想也得不到的答案,沈七獭原原本本跟我说了。

她说,我觉得我陷进去了。

「跟大财神他老人家?」

「没有。跟窦之元。」

窦之元对她太过诚心诚意,要星星不给月亮,纵容得不成样儿。

沈七獭随口提了一句南方太热,想回家,窦之元当场就说我去你家那边找个教职也可以,想回咱们就回。吓得沈七獭再没敢提。

她侧侧头,用手腕揉眼睛,「我不想在爱情里吃苦。窦之元喜欢我,我也的确喜欢他,喜欢谁就会被谁控制,我不想被控制。更何况他心里也不全是我。碰到热水就撒手,动物本能。」

「那你问没问过他之前那个事情呢?」

沈七獭想想,说这要怎么说出口呢?

我于是衷心劝道:「嘴除了吃饭也是用来说话的,多用用,没坏处。」

窦之元给沈七獭下了最后通牒,让她尽快来定小论文的选题。

沈七獭去了,窦之元还真是坦坦荡荡地跟她谈论文的,一句话也不多说。最后倒是沈七獭非常不适应,多嗦了几句。

窦之元抬头看看她,一脸冷静地说你不用这样,我又没想纠缠你。

「谢谢老师。」

「不客气。」窦之元低头翻材料,随口说,「我就是觉得自己傻。还真的以为你喜欢我。」

沈七獭被这么一说就也觉得委屈,说,老师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窦之元低着头嗤笑,「也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是真的。」沈七獭觉得自己快急哭了,「你一点错都没有吗?」

老谜语人上线,窦之元被气得七荤八素。

谜语人撂下这话就跑了,窦之元在办公室大摔东西,摔完还得自己收拾,很惨。

沈七獭跑归跑,还得老老实实给窦之元做助教。

不光要做助教,因为沈七獭数学成绩让人意外地十分优秀,所以还要负责给新来的师弟师妹开小灶,推公式――这些事都是她之前跟窦之元献殷勤的时候定下来的,总之是当年有多不择手段,现在就有多后悔。

窦之元的专业课她管,窦之元和其他老师拼盘的大课她也要管。

中秋节假期前一天,沈七獭还在跟着窦之元从一个校区跑到另一个校区,从晚上六点跟到九点。她帮窦之元调了投影,打开课件,打了水搬了椅子,自己就去最后一排整理已经收上来的作业。

课上完了,沈七獭在教室门口等窦之元,他被问问题的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七獭心想:这到底是讲得多差,搞出这么多问题来?

――她丝毫不记得自己以前也是这群人里的一个,十个有七个都心怀鬼胎,冲着跟俊俏小老师贴贴去的。

等了一会儿,窦之元最后一个关了灯出来,沈七獭立刻冲到他身边,「我坐你车走,不坐校巴了。刚才来的路上开得太颠了,我一直恶心到现在。」

沈七獭坐在副驾,伸出手去摸风。

「月亮好圆啊,老师。」沈七獭笑嘻嘻地,「还在生我气吗老师?」

窦之元没答,来到红灯。他伸手去后排拿了包过来,掏出一件薄外衣扔给沈七獭。

很冷峻的一张脸,有如金的沉默。

修罗场是三角恋中最精彩的部分,我们也需要这样一个名场面。

这天薛大财神又贵体临了我们地理学院的贱地,过来说项目其中一个部分结题的事。

这场本来找的是我导师,秘书是我。但窦之元说什么也要过来旁听,小沈自然也得过来。

全场穿着长袖的只有两个人,分别是沈七獭的第一个男朋友小窦:穿了件圆领的长袖上衣,薄的,深灰的;以及沈七獭的第二个男朋友老薛:穿了件雾蓝的圆领衬衫,从质地即可看出是件非常脱离人民群众的好产品。

而我的导师天真可爱一心科研,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是个真真正正的局外人。

开罢了会,大家散场。我和沈七獭收杯子,走在最后,薛济然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也落在了后面。

我们仨一起出屋门,薛济然忽然拉住沈七獭的胳膊,笑盈盈地说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说完又看我,说你是李贞是吧?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很怂,很想冲着沈七獭叫妈妈,然后说妈妈救我。

沈七獭的胳膊还在薛济然手里,雪白雪白的一段。薛济然也白,白得发红,一只手攥着她大臂,很有点儿宣誓主权的样子。

窦之元是这时候过来的,他锁了自己办公室的门,提了东西,穿过走廊走过来。

薛济然还在问我,「一起去吧。要不然沈七獭不乐意跟我走。」

窦之元过来,没讲什么话,招呼也没打一个就直接拎着沈七獭领子把她拎走了。沈七獭先是被拎着,然后被拽着,俩人身影很快就在大门那儿消失了。

他们两个的事,我想薛济然是知道的。毕竟薛济然面不改色,只是瞥瞥大门的方向,又含着一点可恶的笑意和我说:「你说这算不算是绑架?」

受害者第二天才回宿舍――没挨打没挨骂,就是被拉走的时候牙碰到了自己嘴唇,磕出四个血洞。

沈七獭打了点水,开始烧水,又坐下,「晚上睡觉我魇住了,一下子就坐起来了。迷迷糊糊地感觉窦之元还没睡,过去摸他脸,他那个眼睫毛就在我手心里划来划去的,搞得我觉得自己好对不住他。」

大概是在划了四五下之后,窦之元拨开沈七獭的手。沈七獭躺回去,窦之元侧过身子来搂她,「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沈七獭半天才讲,「你不是说我爱钱吗?」

「我说错了。」

窦之元把头靠在沈七獭肩膀上,一说话热气就往她肩上涌。

他说,我做了什么错事,你得跟我说。

他又说,我还是好想跟你在一起。

薛大财神带沈七獭回老家这事儿发生在十月中旬。薛济然的爸生了病,他侄子过来出差,见了他一面。薛济然一报还一报,跟窦之元请假,窦之元虽然生气,还是放了沈七獭跟他回家。

薛济然家是很大的家族,在北方的一个大型城市的主干路上有一座大院子,种花种草,十分美好。沈七獭刚进去的时候很想拍照,想想还是忍了。

薛济然带着沈七獭走一条小路,走着走着路没了。薛济然站在原地纳闷,「这路原来还是通的。」

「你多久没回来了?」

「二十年吧。我二十五岁跟小秋结的婚,之后再没回来过。」薛济然爬到墙头去观望,「反正当年也是因为娶她的事情,我跟家里闹得很僵。」

薛济然其人,也有点拧巴。

他老婆是他大学同学,两个人一时瑜亮,都是人中龙凤。对于智能的极端追求让薛济然陷入了人生的怪圈:他爱他老婆,但是不爱他和他老婆的女儿。原因是他女儿,不够聪明。

更何况在生育这个不够聪明的女儿的过程里,他聪明的老婆身体受损以至于早早离去。

薛济然就更不喜欢这个女儿。

于是乎小孩儿刚十岁出头,就被薛济然一把子发配到了国外,跟着他小姨读书去了。

沈七獭讲:我大概是有点能够理解的。并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我小时候就很少见我爸,我妈靠着我这个小私生女牵制他,后来他栽了,我能见到我妈的时候就更少了。大概甩开了我,她就甩开了自己不光彩的上位手段,可以堂堂正正做个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怪她。

薛济然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吃惊。就是点头说怪不得,咱俩多少都是有点儿毛病的人,怪不得能凑在一起。

沈七獭和薛济然,与其说是在相处,不如说是两个很执拗的人在互相开导。

薛济然不介意沈七獭身边还有个窦之元,沈七獭也不介意薛济然挑明了跟她说你从我这儿分不到一分钱。

忍常人所不能忍,大概就是拧巴人的特殊技能。

晚上他们见了薛济然的爸,薛济然是最小的孩子,他爸爸今年已经有八十岁了。八十岁的爸爸听说自己四十几岁的儿子要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当时这口气就横在胸口下不去了,立刻又回医院治疗去了。

沈七獭跟薛济然说,你故意的吧,也够小肚鸡肠的。

薛济然说是啊,我就这样。

屋外打雷下雨,沈七獭和薛济然就各自在屋内的一张摇椅上窝着,围着毯子聊天。

薛济然说,他觉得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人是没有心结的活着的,大家都不太快乐。

沈七獭张张嘴,本想说窦之元这人就没心结,纯得像块玻璃。话到嘴边又想,或许他那个师姐就是他的一个心结。只是又想:这其实是她沈七獭的心结,不算是窦之元的。

所以她就说了。

说完薛济然就大笑:「没想到你还能因为这种事被气成这样子!反正咱们仨这事儿,里面但凡有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幸亏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你还觉得窦之元在牵制你,他都被你牵制成什么样了?人家也没说什么。你有点儿太计较。」

「可是我觉得他在控制我。」

「感情其实就是一种控制。我和我爸之间也在相互控制,你爸爸,让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不也是靠当年的小恩小惠控制你的?倒是你母亲,我觉得她对你可能并不差,只是你很刻意地在回避她。亲情都是这样的,更何况爱情?」

薛济然又说:你心够狠,做事也果断。只是对感情恐惧。

那你这样逃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沈七獭往毯子深处缩缩,「我就是觉得,不会有人那么不计代价地喜欢我。」

「窦之元为了你,连我也敢得罪。」薛济然看看她,「这点代价还小吗?」

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嘴硬,「没了这个还有别的,窦之元也不缺项目做。再说他本来就爱做纵向,也不是非要接你的活。」

薛济然慢慢悠悠地,「这可是地理学院唯一的一个军工项目。校长想牵军工的线都想疯了,你们院长让窦之元牵头也是为了方便以后扶他上去。估计换了别人,恨不得把你塞给我。你当这样的事没发生过?窦之元倒好,是有点骨气的,所以我欣赏他。」

薛济然还得在家待几天,他看出来沈七獭待得不自在,就让沈七獭先一步回了学校(反正气爸爸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去找窦之元报道,窦之元心态很好,还问沈七獭带没带什么吃的给他。

沈七獭想起,窦之元之前也是站在同一个位置跟她说「倒也不是不行」――那时候窦之元是个多正经的人,沈七獭那时候又是多发自内心地高兴。

窦之元开门见山地表示:他想清楚了,这脸他不要了。

他也十分大胆地,有违师德地表示,他其实第一次见沈七獭就很喜欢她,觉得她很精很灵。

窦之元说完,不等沈七獭反应过来,就收收东西拉着沈七獭走了。

俩人去参加本科生开题的答辩。

沈七獭一路上都在想这窦之元莫不是疯了?

会场里来了个窦之元的熟人,是个脸生的年轻老师,大概是外审的专家。

他走过来跟窦之元打招呼,俩人师兄弟相称。沈七獭刚想点头哈腰问候「老师好」,这师兄就忽然笑起来――过来跟沈七獭握手,「百年好合百年好合,你俩百年好合。」

师兄说完就一溜烟走了,窦之元坐下,噙着一点儿笑意随手翻材料。

沈七獭咽咽口水。

她觉得窦之元是真疯了。

窦之元跟这位师兄关系非常好。早在他缠进这段复杂关系前他就问过师兄,师兄说你这属于自寻死路,出了事一辈子都是副教授,这些年的成果都白做了。

窦之元两下权衡,觉得白做就白做,非要置这个气不可。

「呃那个……薛济然说,你得罪他,会很不好过。但是他不跟你计较。」

「我用他不计较?不好过就不好过。」窦之元笔尖点点桌面,点得沈七獭一颗心七遭八乱乱七八糟的。

薛济然不大聪明的女儿从国外回来待半个月,沈七獭这边暂时就松快了点,只用专心对付窦之元一个。窦之元向来是温水煮青蛙,也很有道德,不挖人墙角,是个好元。

很不巧的是,第二次大型修罗场,我也在场。

当时我和沈七獭去学校附近的商场吃蛙。

因为赶上放假,这家难排得要命。刚坐下,窦之元就打电话说要过来一起。

她电话刚撂下我就看见薛济然了。

薛财神今天很有点儿与民同乐的意思,也苦哈哈地在这儿排队。

然后就并成了大桌:小沈,薛济然,窦之元,薛济然的女儿,以及我。

沈七獭用手遮着脸,我恨不得直接钻到地底下去。

薛济然的女儿说:诶,这个姐姐好漂亮。

自然不是说我。

沈七獭尴尬笑笑:随便长长,随便长长。

薛济然确实不是什么好饼,他说啊,你觉得这个姐姐好看,那以后你叫她阿姨好不好?

小姑娘一愣,倒是窦之元笑了,大大方方地揽过沈七獭的肩膀去,说确实,这个是阿姨。

薛济然的小姑娘恍然大悟:啊是这样啊!

全然没看到她爸爸眼睛在冒火。

我觉得薛财神好像很快就要去叙利亚找雇佣兵做掉窦之元了。

但薛济然还是笑吟吟地招呼大家:吃菜吃菜。

其实――薛济然原本不屑于因为一个小小的沈七獭跟窦之元争得你死我活的,只是窦之元自己太不肯服软――想想倒也有点道理,他们两个其实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所以薛财神想,不就是钱嘛?

薛财神这天把沈七獭约了出来,俩人出去喝咖啡。聊着聊着薛财神就说,我女儿你也见过了,你喜欢她吗?

沈七獭愣头愣脑,「挺乖的,也可爱。」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呛得自己在原地直咳嗽,薛济然过去拍她,说你不用着急回应。

「没有薛老师。我最近觉得我太对不住窦之元了,我怕他投入得太多,到时候先杀了我再自杀。」

钱能通神,薛济然坐到沈七獭旁边,「上次那个餐厅我看你挺喜欢的。那里面有我一些股份,我可以给你。」

沈七獭从来没离一夜暴富这么近过。

但她还是说,「别了吧薛老师。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也就算了,为了感情的话,我要是窦之元,我还能理解。如果只是为了钱,实在是太让他伤心了。我不想看见他那样。」

沈七獭偶尔跟我说:你说我退学,可行吗?

这时候又是十一月份了,三个人的关系进入加时赛状态。

沈七獭于是去跟窦之元谈,说要不就换个导师给她,要不她就退学。

窦之元肯定不放她走,上午还说没事,放心吧;下午薛济然的电话就打过来,说沈七獭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师?他今天公然说我做的东西是错的。

沈七獭说:「那你到底错没错呢?」

薛济然理直气壮:「是错了的。晚上一起吃饭。」

薛济然作为商业巨子金融大鳄,体面场合少不了要出席。

沈七獭的妈妈说来也是个体面人物,是省电视台的主持人。作为体面人的女儿,沈七獭在不懒惰的时候也是非常体面的。

不过薛济然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沈七獭的确很好看。

她白,整个人有种珠圆玉润的柔和感,很配珍珠首饰;红衣黑裙,颜色饱和度够高,也亮,不显得老,做工也优越。

薛济然夸了她一通之后,把车钥匙扔给沈七獭,「你别喝酒。」

沈七獭于是就真的乖乖吃了一晚上菜。

但她是薛济然带来的,那么年轻,又那么亲昵。

――钱其实只是一层皮,撕破这层皮之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一张充满欲念的脸。

「沈小姐也喝一杯,给我们一个面子。」

薛济然摆摆手,「我替她。」

「诶呀沈小姐真是被薛老师保护得好呀。那我们来敬薛老师一杯。」

沈七獭像一条在水里翻白眼的鱼,表面正常,需要在特定的角度上才能看到她难受。

薛济然似乎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喝着喝着他倒要笑起来,说你们也不要太过分,欺负着我今天有软肋,就这么对待我。

「那自然有沈小姐照顾你啦。」

沈七獭鼻观口口观心,给薛济然夹了一筷子菜。薛济然夹起来吃了,左手轻轻拢了拢沈七獭后背,安抚似的,只是眼睛也不看她,是在听别人讲事情。

她莫名还是有点儿心安的。

薛济然其实是醉了的,他只把家里地址找出来扔给沈七獭,然后就在副驾驶上歪着头睡着了。

沈七獭送他回了家,搀他上楼,又揽进屋里去。厨房有烧好的水,沈七獭打了一杯温的回来,放在薛济然床头。

然后她偷偷贴着薛济然耳边问他:你保险箱密码是多少?

薛济然笑了,滚到床的另一边去,问沈七獭说:我闺女呢?

沈七獭说你闺女早走了,前几天就回去了。

薛济然说噢。

他又说:我的生活是不是很没意思?每天说这些假话,客套来客套去,让人恶心。

薛济然拉着沈七獭一只手,摩挲来摩挲去,在黑暗里问她,「你今天怕不怕?怕不怕有人欺负你?」

「不太怕。」

「那就好。」

他脸上漏下一点月光来,疏疏如残雪。

他说我其实知道,应该成全你跟窦之元。你俩年轻,心里干净。只是我这日子过得也太孤苦了点,我也想舒坦几天。

沈七獭不是很会直面这种纯粹的感情流露,所以她又问:那么,你保险箱密码是多少呢?

薛济然拉着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他说:你让我再多跟你相处一阵子,你先别走。

沈七獭倒是可以答应他不走,但窦之元那边不行。

沈七獭把薛济然卖的惨原原本本卖给窦之元,窦之元听了直笑,说也就你信他的鬼话。

沈七獭特认真地说:我觉得他像我爸。

窦之元也特认真地回过去:「你看我像不像你爸?」

「不跟你扯。」

学院里有个老师要去英国待两年,临走把学生托孤给窦之元,让窦之元盯着她发小论文。窦之元于是约了这学生来办公室谈,沈七獭这时候又来了一趟,去而复返,是为了帮师兄们交报销的票子。

窦之元介绍,新学生是二年级的博士,叫钱宁。

钱宁温温柔柔的站在那儿,像一座春山。

沈七獭肩负着让钱宁融入实验室的重任,毕竟以后组会还是要一起开。俩人在微信上交谈几句,钱宁就问沈七獭窦老师喜欢吃什么,想买点给他。沈七獭觉得倒也可以,就跟钱宁奔了商场,买了不少甜点心――窦之元就爱吃那种J人的东西。

种豆得瓜兰因絮果。东西是沈七獭提名的,钱宁买的,钱宁送的。

窦之元觉得吃人嘴短,所以就更认真地帮钱宁改论文,认真到忘了跟沈七獭约好了要一起逛街的程度。

沈七獭联系不上闭了关的窦之元,只好把我叫出去陪她逛。

按节气来看我们眼下是入冬了,只是四下里还是一片青青翠翠,冷确实是冷,朔风时不常地砭骨。

沈七獭说想给她的大老婆窦老师挑件稍微厚点的夹羽绒的外衣。

我俩挑了一溜够,找到了件心宜的。付钱的时候沈七獭越想越气,气窦之元不理她,只是要说就此不付钱了,直接不买了走了,她也舍不得,毕竟她真的有点相中这衣服。

我顺嘴搭音说也可以自己穿嘛,就大一点,在宿舍。

沈七獭说对啊,我送薛老师去。

我大惊恐:我可不是我说的啊!你别提我!

窦老师埋首书斋,偶尔也还是要跟薛济然开会。

薛济然刚见了窦之元就显摆:我这衣服是沈七獭买的。

窦之元愣愣,「哈?」

「是啊。」

窦之元吃了个大亏,心里不痛快。开着会就给沈七獭发消息,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只是散了会,到了晚上,钱宁在英国的导师又找窦之元说事,窦之元就把钱宁找到办公室,三个人一起开了个远程会。

沈七獭又被鸽了。

她很愤怒。

窦之元这会开完已经是九点了,他送了钱宁回东校,又开车回家。到了家里发现沈七獭也在,正趴在沙发上睡觉。

四下里黑漆漆,窦之元换了鞋洗了手,蹑手蹑脚地想把沈七獭挪到屋里去睡。手刚一碰到她她就醒了,做了个张牙舞爪的样子,要发火似的,忽然又倒下去,「睡昏头了。头疼。」

窦之元俯下身子来,开门见山:你送了东西给薛老师,不送给我,我生气;那晚上没吃上这顿饭,你也生气,咱们就当两清了。

沈七獭在那儿揉太阳穴,「两清什么啊?上次说好了一起逛街你也不去,那上衣本来是给你买的。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师姐――钱宁送你的好点心还是我挑的呢!」

他去收衣服,故意气沈七獭,「噢――可惜噢。」

「什么呀?」

「我以为这么巧呢!钱宁就知道我爱吃什么。」

沈七獭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阳台来追杀他。窦之元被她边推边笑,边笑边叠衣服,连连说好了好了,逗你玩的逗你玩的。

她像只气愤的猫忽然被人顺了毛,瞬间变得乖了下去,搂着窦之元的腰,又贴着他后背,「你反正不许跟别人好。」

「然后就许你跟别人好?」窦之元走到哪儿,沈七獭就跟到哪儿,他又问,「我其实特想知道我之前怎么得罪你了,你每次都说得含含糊糊的。我思来想去都感觉没什么地方做错了。」

沈七獭有个足够亏心的理由,她想着不能一错再错,就对窦之元讲了。

窦之元听完沉默一会儿,说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沈七獭说我总觉得问了你,你就会骗我,敷衍我。我不想吃爱情的苦,所以我就一直逃避,我以后不会了。

窦之元又是好一会儿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从来都很老实。」

他说着说着就笑出声,「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薛财神家里下血本想跟薛财神维持关系,就托人带来了一对玉镯子和几根金条给沈七獭当礼物。

薛财神转给了沈七獭,说这个你得收着,属于上次的劳务报酬。

沈七獭说那以后要是掰了,这用不用还给你?

薛财神说不用,你叫窦之元对我客气点比什么都强了。

沈七獭查看金条,放在手里掂,边掂边哼哼,「尝胆卧薪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

「好家伙,韩玉娘都出来了。」

沈七獭头也不抬,说是啊。窦之元一准儿这么想。

「你也听戏的?」

「我小时候学过一阵子京胡。」

「周日有事吗?」

周日,两位京剧爱好者去听了巡演的《红鬃烈马》。薛济然上头了,回来的路上边开车边小声地唱,「……手使金弓银弹打,打下半幅血罗衫……诶呀妻呀,后面无有路了!」

沈七獭也跟着凑趣,「后面有路,你还不回来呢。」

薛济然沉声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说的是不是你跟窦之元?」

她就装傻:「说的是不是我跟窦之元?说的是不是我跟你?说的是不是窦之元跟你?」

「诶呀――妻呀。」薛济然冲着风挡玻璃笑,「最后一次。」

沈七獭的师兄们经常跟我们实验室一起喝酒,我偶尔可以去参加。他们的进度落后于我很多,还停留在「感觉老师干什么都爱带着师妹」这个基础层面。我说你们几个也拿不出手,师兄们连连点头说是地是地。

转眼元旦,又是一年。

学院里开元旦晚会,我跟沈七獭在门口负责检票。窦之元前脚刚进去,后脚薛济然也过来了。我们于是眼睁睁看着他俩碰见,互相拍肩膀,然后走在一起,去找座位。

沈七獭见怪不怪,继续工作。我虽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台上蒙着一块两扇的幕布,台下灯光暗暗。

薛济然说,「新的一年了,窦老师,我看咱俩也别掐架了。」

窦之元舒坦坦窝在那个座位里,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薛哥,说薛哥你可真是大好人,你今年一定发大财的。

薛济然摆摆手,「小孩儿嘛,心思就是很难猜。小姑娘昏了头,做了错事,也拉不下脸,自然就得我这个岁数最大的来调和。咱们都是受害者,何必呢?」

窦之元想想又接话:「我觉得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心甘情愿的。」

薛济然很舒展地笑开来,他说你们俩一个不听劝一个不讲话,正好,互相折磨去吧,我不掺和了。

窦之元眉心动动,「真的?」

「真的。」

沈七獭这天在大门口跟我说:我打算做个直球选手了,勇敢点。

我的朋友终于上岸了,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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