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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常欢悦

所属系列:仙途漫漫:这届上仙不简单

知乎盐选 常欢悦
1
1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还是没有长进啊!」

说这话的,正是我那已经「死」了几年的好徒弟——邵澜。

我知道,他是回来报仇的,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不会放过!

2

邵澜是我十年前在乱草村捡的,当时图好玩,就想着带回山门当当端茶递水的童子。

谁知,是给自己带回来了个小祖宗。

他在我座下过了两三年安分日子,直到后来,我瞧见了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眸子。

那一天,我正在为宗门的弟子大选忙前忙后,在长长的参赛名单里,居然瞧见了自己童子的名字。

我以为是同名同姓,还调出了这个参选者的详细资料,发现正是邵澜无疑。

这是怎么回事?

我年纪大了,平日里的一些琐事也不会放在心上。

座下的童子,没有五百,也有八十了。

他们受我庇护,自然不敢生出参加弟子大选,出去拜入他人门下的心思。

缥缈宗里,数我童子最多,却无弟子,更别提亲传。

因为我这人好吃懒做,上头又有一个掌门师兄撑着,平日里又爱笑,大家都戏称我为「欢悦仙君」。

邵澜岁数不大,因着性格讨喜,我才能记住他的名字。

如今有了这事,我虽不会从中作梗,心里却不舒坦。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主人公自己跌跌撞撞跑进了我的院子,跪在了我的门前。

我本想出声呵斥。

「仙君恕罪!」

邵澜磕了个响头,堵住了我的嘴。

这孩子,也真是的。

「何事?」

别看我成日吊儿郎当,偷鸡……

不对,忙里偷闲的,其实我摆起谱来,比我那掌门师兄还能唬人呢。

「仙尊在上,还望仙尊,为小奴讨回公道!」

他话说完,我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知怎的,里头还透着一抹香气。

很淡,淡到让我觉得是种错觉。

抬眼望去,这才发现邵澜他半边袍子都沾上了血色。

我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邵澜的膝前。

血腥味更重了些,我皱了下眉,瞧着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的男孩,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般伎俩,就想骗住我?」

邵澜费力地抬起头,一双浅蓝色的双瞳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

异瞳出世,生乱之兆!

我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眼见邵澜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平日里最讨喜的就是他这张让人心生好感的脸,此时此刻,也成了让我避之如蛇蝎的东西。

「被、识、破、了、呢……」

他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从我的手里溜了出来。

我觉得哪哪儿都不对,抬手摸上了腰间的玉佩,只要捏碎它,掌门师兄就可以瞬间出现在我面前,将这个邵澜伏诛!

他不管是何方妖孽,都逃不过掌门师兄的五指山!

「慕苡尘,你早年丧父,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就在我打算捏碎玉佩的这一刻,他的嘴里,吐出来了这句话。

父亲?

许是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是三百年,还是五百年了。

父亲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很陌生的词语。

就在我迟疑这一刻,邵澜沾染血水的衣袍脱了脏秽,又成了那副崭新的模样。

要不是他脖子上还有掐痕,我都快以为刚刚都是我的幻觉。

他一个仙门只迈了半步的童子,怎会懂得净衣术这种功法?

「你想要什么。」

我仔细瞧了瞧他的脸,那副稚气全然不在,眼中是我无法堪破的深沉。

他被夺舍了!

「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怎么着你。」

我听见比我矮上这么一大截的孩子,朝我说出了这种话,感到无比违和。

一想到他的里子已经换了,说不定住了个不知道多老的老头,我心底寒意就不止往上冒。

小心为上。

先假意迎合,再找机会,将他一网打尽!

3

那天过后,邵澜那双眸子又恢复了正常,让我心里不停地打鼓,觉得他那天只是想唬住我。

我如了他的意,让他顺利参加了弟子大选。

要知道,一个童子,可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其他长老都瞧在了我的面子上,给他开了后门。

「明明是看在了你的掌门师兄的面子上。」

自从那天摊牌后,邵澜这小子,就一天比一天猖狂。

他外表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内里却精得跟只狐狸似的。

听着他这话,我也不回嘴,毕竟我就是靠的掌门师兄,这没有假。

「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以为他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来,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认真准备参加弟子大选。

难不成他只是想装模作样地威胁我,让我给他走后门?

「不用你管」

他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连个眼神都不曾给我,直接走掉了。

不对!我这仙君怎么越做越窝囊了?

3

半月后,弟子大选接近尾声,邵澜也凭借他的天赋,夺得了不少人的看好。

选师大典上,我以为他会拜在掌门师兄门下,因为这样,更方便他使坏对不对。

就在我苦恼怎么给师兄传递邵澜有问题这个消息时,瞧见宗门里往日的熟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怎么的?

我身上开花了不成?

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尘师妹,你愿意吗?」

师兄也朝我使了个眼神,让我更疑惑了。

怎么回事?

什么愿不愿意?

「恳请欢悦仙君,收下弟子!」

音落,随之又是一声响亮的磕头声。

我瞳孔一震,朝殿中望去,只见一单薄的身影,都快贴在地上了,正如那天一样。

好你个诡计多端的臭小子。

敢情是主意打到老娘身上来了!

「这…… 我可以说不愿意吗?」

邵澜城府颇深,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虽然父亲的死因一直是谜,但我不能保证,他不是在诓骗我。

最主要的是,我只想当条咸鱼啊!

我虽有仙君之位,但全无仙君之实啊。

因为我修为低下,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啊。

这位置还是我师兄怕我被欺负,硬给我安上的啊。

4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邵澜懒洋洋地行了个礼,一点都没有殿上的那般赤子之心。

我怀疑他有两副面孔,并且找到了证据。

「邵澜,你是不是有个双生弟弟?」

刚刚在殿上的,是他的双生兄弟吧。

拒绝是当然无法拒绝的,甚至众人都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个好徒儿高兴都来不及,我居然还不想要。

我是真的不想要啊,这烫手山芋你们谁想要谁要。

「师尊,你在想什么呢?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他这话说得我不高兴了,怒瞪了他一眼,抛下师兄交于我的弟子手册,便不打算再管他。

时间一久,我便发现,他的天赋极高。

我原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他,谁知道这人竟开始天天刻苦修炼。

怎么回事?

他难不成仰慕我盛名许久,如今顺了心愿,便收了心思打算在我座下好好修炼,回报宗门?

怎么可能!

瞧着他那越来越快的修炼速度,我急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再过个十年八年,他就要超过我了。

于是,我便变着法儿地让他荒废时间,让他无心修炼。

比如……

「师尊,你确定这能吃?」

我点点头,抬手揉了两下他的脑袋。

这邵澜,要不是我对那天记忆深刻,真得被他这幅良善的样子给骗了。

他端着碗,里面正是我为他做的爱心晚餐。

凡间有言,要抓住一个人,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多吃几顿我做的饭,这邵澜不就自然而然无心修炼,天天求着我给他做吃的了吗?

虽然但是,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这脑子几百年前受过伤,有些东西转不过来。

但是对付一个邵澜,简直绰绰有余。

没看见他吃得正香么。

碗被他放在了桌上,声音还不小。

咋的了,做吃的给你,你还不爽了?

我瞧着他这副样子,似乎不太开心,也懒得跟他计较。

然后,他就拉了三日肚子。

果真有效。

三日。

三日是什么概念。

他邵澜又能晚三日追上我了!

5

「师尊,你要是想我死,大可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在我勤勤恳恳做了三个月晚餐后,邵澜肉眼可见瘦了两圈,他那张脸都瘦凹下去了。

「徒儿,你怎可这么想为师?」我掩面哭泣,声音有多悲凉就有多悲凉。

邵澜脚步虚浮,直接夺门而出,不见身影。

这一消失,就是五日。

整整五日,让我直接敲响了警钟。

就在我打算跟师兄告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手中拿着两纸包东西,看不真切,只觉得远远闻着便有香味。

「这是什么?」

我折起已经写好的密信,装作无意地放于袖中。

邵澜将两纸包放在了我的桌上,侧身而立。

「要你命的东西。」

此刻,他也没了往日的那分假意。

瞧着他,竟感觉又长高了。

总归是宗门的风水养人。

许是见我不动,他伸手将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泛着油光的东西。

仔细一瞧,竟是冒着热气的烧鸭跟肘子。

香味扑鼻,让我情难自禁。

这手啊,真是贩剑。

果真是要我命的东西,好吃得要命啊!

从那日后,我便天天嚷着让他去给我买烧鸭烧鹅,他很是不情愿。

「不就灵石嘛,你记我师兄账上就行!」

我以前无开销,就置办两件好看的法衣,别的都是我师兄一并弄好了给我。

我也早早辟谷,如今却在烧鸡上栽了跟头。

「不可。」

邵澜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脸上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神情。

莫不真藏了个老头?

越想越邪乎,三月前我已递过消息给师兄,只不过一直没有回音。

去找他,他也是忙得屁股不着地。

「那就记我头上,我有灵石了就给你。」

许是他没想到我这么穷,连吃个烧鸭烧鸡都要赊账。

在我苦苦哀求下,他总算是松了口。

于是我过上了大口吃肉的好日子,也就是太舒服了,以至于没能拦住邵澜成长的步伐。

事情也发展到我越来越不可控的地步。

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失踪了

6

「你说他不见了?一个小孩子而已。」

师兄一身白袍,俊丽秀美的样子,丝毫没有当掌门的气场。

「师兄,你没有收到我写的信吗?」

纸鹤传讯隐秘又安全,哪怕我法力不够,也足够那些纸鹤飞到师兄的掌门大殿啊。

「什么信?」

师兄放下手中的笔,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掌门,山下村庄妖兽突袭,专食孩童,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掌门下令支援山下镇守弟子!」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黑袍青年出声打断。

他眉目清秀,腰后的佩剑却有股血腥味,想必是从山下才赶回来。

师兄眉头紧皱,看来又有事情忙了。

我整天活像个二世祖,这种事,一般无人会带上我。

「尘师妹,你随本尊走一趟。」

师兄体型偏瘦,大大的衣袍将他衬得更为单薄,就像能被风刮走一般。

「我?我去干什么?」

我捏了下胳膊上的二两肉,这肉也不比小孩的好吃吧。

「我算到你那小徒儿,就在山下。」

他按了下太阳穴,掏出一个陶瓷瓶子,倒出了两粒丹药服了下去。

「师兄,你怎么了?」

印象里师兄的身体一直很好,如今竟开始服用丹药。

他眸色渐暗,嘴唇微动,貌似想要说句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师兄也怪怪的。

我按捺住不安的心,不停地说服自己去相信他。

师兄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事不宜迟,掌门师兄召集了数百个弟子,一同前往山下闹妖的地方。

我多年未曾御剑,厚着脸皮跟在了大师侄的后面。

「师叔,你……」

逡生因着我靠太近的缘故,耳朵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朝后退了退。

还好离得不远,没过多久,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我刚想道谢,便见逡生一溜烟地跑了。

我摇了摇头,打算不和小辈一般计较。

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让我胃中翻涌。

「师叔!闪开!」

刀光剑影间,我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死死捏住,抓着我猛地往后一跃。

「走什么神!」

是我的师兄——忘溯。

他的眉眼间带着愠怒,朝我扔下了一把长剑,便拂袖离去。

我连忙捡起地上的剑,光是一眼,我便知晓这是把好剑。

要是拿去卖……

耳边传来呜呜的哀鸣声,我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连具完好的尸首都找不出来。

「呜嗷呜嗷~」

「是食嘤妖母!」

食嘤妖母?

这等远古妖兽,为何会出现在这?

如同一座巨山般的妖物正朝着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安居所爬去,它蛇尾牛身,脑袋上只生了一颗黑亮的珠子,这正是它的眼睛。

眼睛下方,是它的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带着干涸的血色,其中还夹着还未吃干净的胳膊大腿。

我握着剑,却抖个不停。

怎么办。

「师叔快走!」

只见一白袍弟子飞了出来,剑光飞射,竟将食嘤妖母的鳞甲打得嗡嗡作响。

是逡生!

果然后生可畏啊。

然后,我就瞧见妖母直接一爪子将逡生拍进了地里。

妖母转过了它的大脑袋,黑珠子朝着我转了两下,竟改变方向朝我而来。

7

可怜的娃。

我来不及过多感叹,拔腿就跑。

食嘤妖母就跟认定我似的,追着我跑。

师兄传音给我,让我把妖母引进他设的「九天诛妖阵」里去。

但这食嘤妖母却跟通了人性似的,似乎知道我的心思,直接一个起跃,激起万千碎石,挡住了我的去路。

阴影将我彻底遮住,耳边响起了各种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第一式,月转乾坤!」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我的手居然熟练地舞出了一个剑花。

脚尖轻点,身体已经先我一步做出了反应。

长剑幻化出了三千剑影,在妖母的身上戳出了无数个窟窿。

它惨叫了两声,最终倒地。

我也两眼一花,直接砸在了地上。

后来听邵澜说,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

好家伙,干个妖母把我身体都掏空了。

「你去山下做什么?消失了好几天,害得我以为你……」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邵澜明明样貌年幼,此时脸上却多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神情。

我看不透他。

「对了,你欠我的三百灵石,什么时候还?」

三百灵石?

他怎么不去抢。

我何时欠了他三百灵石?

就在我打算多问两句的时候,掌门师兄也来了。

他眼里除担忧外,还多了几分我看不清的情绪。

像是探究。

他想要探究什么呢?

「好些了吗?」

连着说话的语气,我觉得也没有从前那般和气了。

我笑着点头,表示自己无事。

他陪我说了会儿话,便走了。

邵澜见他远去,脸上的那副乖巧全然褪去,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

装深沉,我呸!

8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了下去,转眼就是七年。

邵澜的身形越发修长,站起来已经比我高了。

我曾追问过他,天下无双是绝世武功。

他沉默许久,才告诉我,那是傻子的自以为是罢了。

我又因修炼困难的问题,停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情。

经脉淤结,修为停滞不前,寻遍了良医都没有改善。

看来我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金丹居士了。

缥缈宗的欢悦仙君,竟只是个金丹。

要是别人知道了,岂不是笑掉大牙。

可惜了,我身上挂着师尊留给我的玉佩,替我遮掩住了气息。

这样子,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瞧不清我的底。

这七年,许是往年的岁月太过孤寂,多了个邵澜,竟让我觉得充实许多。

看着他一日日长大,样貌也越发俊俏,为母这…… 不对不对,为师这心啊,竟觉得顺畅得很。

他很争气,如今谁人不知小剑仙的师尊是欢悦仙君。

他这几年安分得不行,许是目的还未达到,一点爪子都没有露出来。

「怎么又坐在地上?」

想着想着,当事人进来了。

可能是从未管过他,如今进我的房门,也懒得敲门了。

「闷热了些,地上凉快。」

不知怎的,我这金丹的身子,却比常人更怕热些。

邵澜两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将我整个人都要遮完了。

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少年的气息如同刚升的太阳,将我整个包裹了起来。

竟有些好闻。

「这是什么?」

少年袖中落下两个包裹,砸在了我的手侧,我抓起来瞧了瞧,竟从上面闻到了甜味。

「你不是最馋凡尘的糕点吗?我随便给你买了两份。」

他这话说着无意,耳垂的粉色却出卖了他。

邵澜这人,私下里从未叫过我师尊,从来都是你啊你,我啊我的。

只有外人在场时,才会做做表面样子。

我心里被这两包不知名的糕点挠得不行,正想伸手打开,却被人腾空抱起。

好闻的松木香挤进了我的鼻腔,抓着包裹的手也不敢松,只敢不适地动了动。

「你体内的经脉本就淤结,跟这寒玉相冲,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要不是我熟悉他,差点以为他换了魂魄。

「我的那三百灵石……」

「下个月,下个月!」

我连忙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这邵澜果真不安好心!

所做的一切,原来都只是为了让我还当初让他买烧鸭烧鹅的三百灵石。

少年轻笑,他的衣衫微动。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的脸上,竟为他添上了一层光晕。

亦正亦邪,饶是我,都差点被他骗了进去。

「你是女子,应当多在乎自己的身体。」

他张了下嘴,又闭上了,最后还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只有我知道,他是怕我身体扛不住作,被我作死了,没人还他那三百灵石!

日子一天天过着,安详得让我觉得一辈子也就这样。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邵澜,顶着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浑身是血地站在殿外。

他身旁,是奄奄一息的宗门弟子。

万千修士将他团团围住,天雷滚滚,那一天的天空很暗……

他隔得好远,远到让我以为,我认识的从来不是他。

异瞳出世,乱世之兆。

别的不提,光是他这一双眼睛,修仙界的人,就不会放过他。

好笑的是,我居然想过法子,怎么去遮掩他这双眼睛。

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在我向掌门借钱这一天出事了呢。

你再等两天,我就能还上钱了啊。

逆徒邵澜,虐杀同门三百余人,罪孽深重,自知无力回天,逃出山门。

后来我再听见他的名字,还是逡生讲与我的。

「他就这样死了?」

逡生点头,放下我从师兄那里借来的三百灵石,便走了。

他怎么会死呢?

他受了三百诛神钉,还能跳崖,说明他命硬啊。

要是我,怕是十根诛神钉都受不下来。

后几日,我都有些恍惚。

许久未犯的头疼之症,愈发严重起来。

床格里的药吃得差不多了,我又朝师兄递了消息,让他给我再备一瓶。

「师妹的脸色很差,好好休息,那孩子的事,不怪你……」

许是见我无力回应,师兄只是坐了会儿,便走了。

我将他带来的药瓶打开,倒了一粒出来,放入口中。

丹药的味道缓缓散开,一股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

不对。

这药不对!

口中的丹药已经化尽,我的心,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往日的药,除开我,便只有邵澜可以碰到。

他为什么要换掉我的药?

三年前,我初显头痛,到后来越发严重,直到吃药。

当时他说过什么来着。

我记不清了,谁会把一个小屁孩的话放在心上。

饶是如此,我却莫名的信他,信他不会害我。

当初留他在我身边,多半也是我太孤独了吧。

长长的岁月,尽是一个人。

如今,还是一个人。

9

画面一转。

我抬手擦了下额角的冷汗,不知怎的,心里像是早有预料他会死而复生一般。

我瞧着他的脸又黑了三分,连忙朝后退了一步,躲在了掌门师兄的身后。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仰头大笑,但神情却又格外的冰冷。

我觉得,多半是疯了吧。

毕竟他死遁之前,就已经疯魔了。

「你们这副嘴脸,可真让我犯恶心呢!」

我被这道声音打回现实,努力的在他身上寻找熟悉的影子。

某些世外隐族,也会有返老还童的办法。

当初那几年,莫不过都是我的黄粱一梦。

他回来报仇了!

当初那件事,疑点重重,可惜根本找不到突破的点。

黑云大作,漫天的黄沙飞舞,刮得我脸颊生痛。

早知道今天,我就不来找师兄还那三百灵石了。

「叛徒邵澜,还不快快认罪伏诛!」

师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偷偷捏破了手中的玉牌。

只需要拖上一刻,万千仙门,又会齐聚一堂。

他早就算到,这邵澜的身上,背负了大气运。

要是将此人的灵骨抽出,放入大陆的生命阵中,逍遥大陆的繁华,又能再续上数百年。

只不过,三年前被他使了计,假死逃了。

但是今天他既然送上门来,哪有放他走的道理。

「去死!」

我听见他的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浑身跟着一抖。

这三年,我常常梦回,他给我带吃食的样子。

没有他在身边,我都瘦了好大一圈。

他的身形比师兄高出了一大截,瞳孔也逐渐从湛蓝变成了深蓝直到黑色里泛着一点点碎星的蓝色。

好像落入暗河的星星,找不到方向。

我远远地望着他,正如三年前,望着被围住的他,我却救不了他一样。

当时我心想,这个祸害,死了更好。

后来却常常后悔,他或许是冤枉的,他那般的好。

要我说出他哪里好,我又说不上来。

血染红了半边天,他仅靠一人,便搅得整个缥缈宗不得安宁。

周围只剩下了利刃破风的声音。

他从白天杀到了黑夜,真的到了一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境界。

直到,他拿着一把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长剑,站在了我的面前。

「小剑仙,今日就让为师好好领略一番!」

说着,我便抽出我的佩剑冲了出去。

我们师徒二人许久未见,如今相遇,却是这般场面。

不过只在他手里过了三招,便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剑被打落在地,我无力地垂下双手,选择释然。

早有乱世预言,如今,只不过提前罢了。

「师尊,你剑法长进不少。」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打趣我。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我睁大双眼,邵澜他居然在笑。

修士将我和他里三圈外三圈围住,这下子,怕是苍蝇都飞不进来。

「交出欢悦仙君!」

说这话的,是问仙殿的殿主——杨世源。

邵澜的脸迅速黑了下来,他眉头紧皱,眼中全是不耐烦。

我知道,他这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就在我设想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直接提着我的领子腾空而起,衣领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呜呜呜……」

或许是他良心发现,伸手将我抱了起来,然后,扛在了肩上。

我连翻了两个白眼,都无法表达这一刻的无语。

「后会有期。」

11

就在我以为,他要以我为质,威胁修仙界的时候,我却被他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

连着吃了三天大鱼大肉,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揭竿一起反了吧!」

他听见我这话,眼中充满了疑惑。

男人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脑子坏了?」

这一句话,让原本被他美色迷惑的我直接清醒。

嘴还是一样的臭。

「修仙界,早就不是我记忆里的修仙界了。」

回望这几年,我哪怕是个傻子,也能闻出一抹阴谋味来。

师兄他为何总是吃药,怕是卜相太多,窥探天机,遭到了反噬。

邵澜趁着我愣神的功夫,伸手掐住了我的手腕。

「还好不算很蠢。」

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里头似有一股莫名的情绪。

我堪不破。

「你到底是谁。」

这一刻,我选择直接跟他摊牌。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我这两年身体越发疲倦,扛不住倦意,便窝在榻上,沉沉睡去。

是梦

白雾弥漫,梦中有人不停地呼唤着我。

「尘姐姐~」

我穿过迷雾,想要瞧清是谁,却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哪里?

隐隐听到兽类的嘶吼,还有满天的哀鸣……

天旋地转,头疼欲裂,让我恨不得执剑将这脑袋瓜子削下来。

「是谁!是谁!」

我不停地呐喊,却得不到回音。

「慕苡尘!慕苡尘!」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顺着它爬了出来。

费力地睁开双眼,便瞧见邵澜蹲在床榻边,眼中却有我从未见过的担忧。

「魇着了,不打紧。」

我吐出一口浊气,一颗丹药便落入了我的嘴里。

甜甜的,还有点好吃。

一股热流传遍全身,舒服极了。

「每日一粒,不可贪多。」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他递过来的玉瓶塞入了兜里。

吃了这么多年的补药,我怎么不知这是九品丹药。

邵澜混得不错嘛,九品丹药说给就给。

「师尊,你说,该怎么办?」

第一次听见他私底下这么叫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都知道了?」

我查了三年,也才查出了个大概。

修仙界的那些老顽固,一个比一个狡猾,我找不到突破点。

邵澜「死」的这三年,我一直在查,也一直在装疯卖傻。

如今大陆,血腥之事横行,大家都做着一个勾当。

那就是——「吃人」。

12

我一直觉得,邵澜不是人,谁知道,他还真就不是一个人!

他是魔族的旧王。

我瞧着他血洗了魔族的魔城,砍下了新王的头颅,被他的旧部,拥立着坐上了本就属于他的王位。

连着看了两次大屠杀场面的我,一下子没控制得住,直接开始流鼻血。

「怎么了?」

邵澜褪去了他的黑甲战衣,两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虚扶住了我。

「无事……」

他走得太快,身上的气息没能收敛,夹杂着刚刚的血雨腥风,将我的五脏六腑冲击得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忍不住了,先吐为敬。

邵澜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伸手来接。

于是,魔都的王上,手捧着一团污秽之物,风中凌乱。

按理说,金丹修士早已辟谷,体内干净得不行,应该吐不出来才对。

谁让我,贪吃成性,这早上才吃的土豆包子还没消化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连忙掐了个决,替他处理干净了。

邵澜许是也没想到,他愣愣的,这一刻竟和小时候的他有些重叠。

周围的魔兵魔将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能看见。

过了几天后,我才发现,魔族的造谣能力是一等一的牛。

什么我是魔王带回来的小妾,孩子都要生了。

什么我对魔王一心一意,不怕世俗眼光,也要跟着魔王回到魔都,还要给他生孩子。

还有什么我已经为魔王生了八个孩子了,只不过都是女儿,魔王下死令让我必须生个儿子,要不然就杀了我。

越传越离谱。

「你都不管管?」

我一没修为,二没才艺,只好跟在邵澜身后,给他研研磨,打打蚊子。

你别说,这魔王宫里蚊子还挺多。

男人听我说完,不气不恼,反而笑了。

「你什么意思?」

我气鼓鼓的,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他占尽了便宜!

「谣言止于智者。」

他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两下。

我翻了几个白眼,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不和他一般计较。

13

又过了几日,便天天看不见邵澜的身影。

魔王宫里的魔,见着我都绕道走。

他们天生杀戮就重,一个个眼睛红得跟猴子的屁股似的。

但是没人敢来我面前犯病。

因为邵澜。

他像是一把巨伞,将我牢牢地护在了里面。

「阿芸,邵澜人呢?」

「出战两天?」

怪不得这两天根本见不到邵澜,他有什么事瞒着我。

修仙界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明知道危险重重,他怎么不找自己商量。

那几个老头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他一个孩子……

我忘了,邵澜从来都不是个孩子。

他或许还比我大呢。

「夫人,王上天人之姿,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的。」

说完,般若芸就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叫我夫人。

明明前几日,她还叫我慕小姐。

「诶,阿芸!」

她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宫殿,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邵澜……

不行,我必须去找他!

最近时时梦回,我竟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

父亲严厉,但他的书房我却可以随意出入。

他的书房包揽世间传书,其中不乏一些俗世邪法。

「阿爹,这偷天改日真的有用吗?」

有一日,我偷偷寻了他书架最底部的一本积了灰的功法,里面的大多字,都繁琐难懂。

我只识得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偷天改日」。

「丫头,这书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指了指书架,见父亲眉头紧锁,我也有些害怕他生气。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掐诀生了一堆明火,将那本「偷天改日」丢了进去。

火越烧越大,里面的书,却毫发无损。

这是邪书。

后来我再想找这本书,就怎么都找不着了。

或许是被父亲丢掉了,也或许是……

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

杨世源的父亲同我父是旧友,只不过在我父亲意外去世后,就不再来往。

我不敢再想,魔城内无人敢拦我,我不停地飞奔着,这一刻,竟回想起了当年邵澜站在尸海里浑身是血回望我的场景。

我不想,不想再那样。

或许是我不想在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

黑云翻涌,紫雷轰隆,我紧赶慢赶,终于跑到了魔界的外圈。

这里飞沙走石,大风刮个不停。

遥望城墙,只见一黑甲男子,高高而立。

恍惚间,竟觉得此番此景,有些熟悉。

我越过魔兵魔将,翻过围栏,小跑走上楼梯,累得我气喘吁吁。

就在我刚踏上城墙的那一刻,身穿战袍的邵澜腾空而起,如同利剑出鞘一般冲了出去。

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墙外,人山人海,全是流着和我一样血的人修。

墙内,是邵澜的族民。

血雨腥风,豆子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他又一次离我远去,而且还是,不顾一切。

天空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漩涡,十道光柱涌了上去,白光乍现,刺得我眼睛发疼。

「十方诛魔阵!」

我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

周围的魔将全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见了他们眼底的探究,我也清楚此时此刻我的身份很尴尬。

十方诛魔阵,一旦阵成,邵澜便会被其困住,斗上个十天十夜,不是阵破,就是他亡。

而这十天,足够修仙界打进魔都。

白光散去,一道金色的符文压在了邵澜的身上,我似乎能瞧见那些人脸上势在必得的嘴脸。

他们想「吃」了邵澜。

我心里咯噔一下,眼角竟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是我没有及时提醒他,是我,如果我早点告诉他这些。

不,他如果知道呢。

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是他知道,还义无反顾地入套,是想要干什么。

如果我是邵澜,我在想什么。

「尘师妹,你做得很好,回来吧。」

师兄立于远处,朝我伸手。

他这话,如同一颗炸雷,丢了进来。

「我就说过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还怀着王的孩子,不能让她走!」

「她是个奸细!亏王那么爱惜他!」

我被魔将们逼到角落,他们的大刀全部放在了我的脖子上。

「王上有令,不得伤她分毫,否则杀无赦!」

说这话的,是邵澜的军师。

他平日里阴森森的,所以我很少同他接触。

此时此刻,我很感激他能站出来替我说话。

「各位魔将,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现在,应当做好防范,一同御敌。」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临危不乱。

「各大城门应当严守,谨防那群居心叵测之徒,东边城墙较弱,应当组织魔民撤退。」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一个魔将跳出来,拿着长枪指着我的鼻子。

「凭这个!」

我抬手取下头上的玉簪,朝面前的男人丢了过去。

玉簪蹭着他的侧脸,狠狠地插进了他身后的石缝里。

玉簪受到碰撞,变成了一枚铁牌,掉落在了地上。

军师拾起铁牌,默默地说了一句话。

「见赤水令如见王上。」

他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个臣礼,其他魔将再是不服,看见这货真价实的赤水令,也不敢不敬。

14

师兄眉眼染上一层黑色,竟有几分入魔的征兆。

魔城好歹是守住了,十方诛魔阵虽然厉害,但伤起人来,不分彼我。

因此,修士大军们,才不敢大举进攻。

师兄越发让我觉得陌生,如今,我也不愿再喊他一声师兄。

早前他给我治头疼的药,也有问题,服用久了,就会让人失去心智,成为一个痴儿。

之前应当是被邵澜偷偷换过。

邵澜他为何帮我?

我的心不宁,但安排起人来,却十分熟练,像是以前常常做过一般。

只需一眼,我就能看出魔城布防的破绽。

连军师都对我啧啧称奇。

五日过去了,魔界凭借着易守难攻的地势,勉勉强强地也撑得下去。

我已经看不见邵澜的身影,他落入阵中,被锁进特有的结界里。

师兄大抵是等不及了,抽出长剑跃了上来。

我瞧着他那单薄的身子,别下一刻就被铁锤给打下去了。

「尘师妹,迷途知返,还有得后悔。」

他眯眼看我,如同一头诡计多端的豺狼。

「师兄,你也要把我吃了吗?」

我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手袖中却已捏紧了一柄小刀。

师兄先是一惊,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的脖子青筋暴起,眼白布满了血丝。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男人的眼睛瞪得极大,凌空而立,大风将他的衣袍吹得哗哗作响。

「我那都是为了大陆,为了宗门!你懂什么!」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越想证明什么,就越无力。

我摇了摇头,深知他这是没救了。

这里没有他的对手,掌门之位,可不是靠嘴皮子才坐上去的。

「师兄,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过招过了?」

我擦拭着手里的剑,这剑还是当初杀食嘤鬼母的时候,他丢给我的呢。

「尘师妹,师兄不想跟你动手,只要你低头,师兄可以替你跟问仙殿的人求情。」

他眼中带着悲悯,像是施舍般,朝我说出了这句话。

「师兄莫不是忘了,你同我的最后一场,我一招就将你的剑打落了。」

说完这话,我发现他的瞳孔放大,带着微微的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你记起来了?」

我没有回答,三步上前,直接一剑刺了上去。

师尊仙去的那一天,肯定没有想到,他最疼爱的两个徒儿,如今刀剑相向。

师尊,什么才是正道,站在修士的身旁,才是正道吗?

还是取人气运,涨自己门派势运,才是正道呢?

他们「吃」了我的阿爹,又「吃」了半个我,如今还要「吃」掉邵澜,这就是正道吗?

师尊,你总教我,正道正义,乃是修士的第一要术。

如今这一切,真的就是正道吗?

我双眼泛红,耳边全是「杀掉他」这样的嘶吼。

这是入魔的前兆。

「哈哈哈哈,你居然没有痴傻,反而更聪明了!可惜,聪明不是好事,当师兄的,还有一件好礼物要送给你!」

我脑袋胀疼,没能将他的话听清,便看见他朝我扔了个金色的东西。

我疑是暗器,连忙朝旁闪开,那东西却像生了眼睛一般,贴了上来,钻入了我的体内。

凉悠悠的,说不上好受,又说不上难受。

「慕苡尘,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

他一剑挥了过来,我连忙举剑挡了上去。

绕是这几年勤加修炼,我的虎口也被震裂开来。

脑袋里像是被搅碎的般,那些梦一个个连了起来,像是巨大的灵力球在我的识海炸开。

忘溯一脚踢在了我的肚子上,我像破布一般,坠了下去。

15

「尘姐姐。」

说这话的,居然是邵澜!

记起来了,我全部都记起来了!

一个个阴谋被揭开,一张张丑陋的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

「受死吧!」

师兄举剑冲了下来,他的脸上全是肆意的笑容,似乎已经看见了我断气的场景。

三百年前,我已死过一次。

为民为世,却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的灵骨,被他们生生剥离,化作了大陆和仙门的养料。

我的血肉,被他们吸食干净,骨头,被他们磨成了粉末,成了治愈伤病的良药。

他们杀不死我,又抹去了我的记忆,将我困在缥缈宗内,把我当傻子一般养着。

长剑穿透了我的胸腔,刺痛袭遍全身,却不及当初的灵骨剥离之痛。

我伸手握上剑刃,竟硬生生地将其掰成了两半。

「你、你、不对!你不是慕苡尘!」

师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的表情好看极了。

「我是地狱索命的厉鬼」

说着这话,我伸手将断刃拔了出来,随意地丢在了他的脚边。

「破戈!」

我呼唤着,声音随着风沙向四处散去。

「哈哈哈哈,天真!慕苡尘,你当你还是三百年前的你吗!」

师兄笑得接近癫狂,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恨不得拿剑在他的脸上画个大王八!

「怎么,不是呢?」

空中传来一声声龙吟,无数人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柄金剑,破空而来。

「神剑出世!」

有人呼喊着,正打算飞身抢夺之时,只见金剑落在了我的手中。

不好意思兄弟,这剑跟了我至少五百年了!

他们神色暗暗,我知道,是起了抢夺的意思。

可惜了。

这柄剑,就是为了我而生!

神剑嗡鸣,世间万物在它的之下都失了颜色。

师兄一脸的震惊,眼底更是涌现了贪欲。

他早就不是我所熟悉的师兄!

破戈自从三百年前,被我抛进天域,就再也没有见过日光。

一切都结束吧,既然修仙界的运势已尽,那便彻底换掉吧!

「师兄,你瞧好了,这一剑,叫日月同辉!」

我的身影快得只见残影,如今修为虽不及当初的五分之一,但破戈剑在手,天道气运加身,师兄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被打得节节败退,嘴角也不停地往外渗血。

万千剑影落在了他的身上,我拿这招杀过无数妖兽,如今还是第一次杀人!

一个巨大光团在我身旁炸开,刹那间,师兄已被一只大手捞走。

「欢悦仙君,别来无恙啊。」

是杨世源。

「我记得三百年前,你曾叫我——追月妹妹。」

我笑着说道,手中的剑招却没有停下。

南阜有女,顺应天道而生,不死不灭,血肉皆有延年益寿,治愈百毒的功效。

天下大乱,南阜女将手执神剑,以身入道,平天下,定乾坤。

我父有我,乃是瞒着万千道修,直到他后来无辜身损,我才被众人知晓。

可惜那时我天赋异禀,修为高超,无人敢近身半寸。

直到我在师尊那白胡子老头的哄骗下,入了缥缈宗,虽得了个安身之所,旁人对我的窥伺,一如既往。

直到后来,我遇见了邵澜。

16

昔日的魔王,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山涧中,任由溪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可惜,我瞧不上乘人之危,硬是将他拖了出来,替他疗伤。

邵澜岁数还小,他孤身一人坐上王位,面对虎视眈眈的臣民,他想过离开,想过退位。

他就像受伤的幼狼,时不时地咬上我一口。

我太无聊了,硬是将他的身体养了起来。

他也开始唤我姐姐,和平凡人家的弟弟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后来……

「追月妹妹早就死了,不是吗?」

杨世源哈哈大笑,拿看蠢货的眼神看着我。

「三百年前我亲自抽干了你的血液,如今,一样可以!」

他将忘溯丢到一旁,手握长戟,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直面我的脑门。

冷兵器相碰的铮铮声,我好久没有打得这般畅快。

突然,我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我的下腹乍疼,双膝竟不受控制地往下,就快跪在地上。

四周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全身变得乏力。

杨世源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暗道不好,连忙封住了身上的大穴。

「不要再反抗了,乖乖受死!」

说着,他把笛子吹得更响了。

被他之前挖去灵骨的地方开始发痒,虽然长了新的灵骨,却还是比不上以前那根。

我咬着牙,将剑插入了自己的后背,猛的一挑,一只蠕动的虫子就掉了出来,被破戈碾成了粉末。

「雕虫小技!」

杨世源不敢相信他费尽心思种下的噬心蛊,就被我这么轻易地毁掉了。

黑云翻腾,十方诛魔阵里发出一道剧烈的声响。

我的心跳加快,已经顾不上去听杨世源嘴里念叨了些什么,不管不顾地朝着邵澜的方向跑。

十方诛魔阵炸裂开来,其中却不见邵澜的身影,只有一柄断剑。

万千修士将我团团围住,他们拿剑指着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

「修仙界的叛徒!」

「走狗!」

「不要脸的女人!」

空气中,丝毫没有属于邵澜的气息。

「魔头已经化作养料,下一个,就是你了!」

师兄近乎疯癫,连掌门的仪态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那就都毁灭吧!」

天道,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还是说,我本就是你派来当做养料的一部分?

更或者说,你也是帮凶!

轰隆——

天空降下碗口粗的巨雷,直直的劈在了我的后背上。

我执剑指天,连破戈都发出了嗡鸣声。

此世不容我,那就灭世!

成魔吧。

杀光他们!

慕苡尘,接纳我,你就可以一步登天,成魔成神!

再也不受天地法则控制,你想杀谁叫杀谁,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逆了这狗屁天道!

无数声音出现在我的周围,有死去的父亲,有为我而死的南阜族人,还有小邵澜……

成魔吗?

好像也不错。

17

我闻到肉焦了的味道,应该是被雷给劈糊了吧。

奇怪,居然一点都不疼。

破戈顺着我的手心滑落,它不停地飞回来,又不停地被我抛了出去。

「破戈,我要成魔了。」

我浅笑,黑雾将我的眼睛蒙住,这一刻,我只想杀人。

他们不是喜欢争吗?

为了争我的一瓶鲜血,能打上三天三夜。

把他们都杀了,就没人争了。

「师叔!不要!」

是谁呢?

好像是逡生的声音,那个会脸红的弟子。

晚了,一切都晚了。

「慕苡尘,不要。」

随后,我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男人的身上毫无温度,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是邵澜。

「你做女子的,要好好疼惜自己。」

他低头看我,眼里全是心疼。

箭羽纷纷射向了我与他,皆被邵澜的结界挡在了外面。

邵澜的灵力倾泻而出,将我们团团围住的修士震出去十几米远。

哪怕修为高超的几个老头,也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今天,我是来为慕苡尘,讨回公道的。」

黑袍翻转,他紧紧地将我搂在了他的怀里,仅靠一只手,就搅得这群人不得安宁。

满天邪魔,到处都是哀鸣声。

乱了,世道乱了。

妖兽踩踏了城镇,黑雾笼罩村庄,无数怨灵吃食生灵,太阳消失,山林失去颜色,花草枯萎,地动山摇,河水干涸。

大陆的运势,已走到尽头。

邵澜不停地杀人,却没有一滴血溅到我的身上。

他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天边紫雷凝聚,下一刻,就会劈在他的身上。

「邵澜,你放开我。」

大陆生灵涂炭,无辜而死的数不胜数。

我是不死之身,只要以血肉之躯入剑。

「杀光这群偷天改日之人,一样可以!」

邵澜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地朝我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那双好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笑着摇头,不是的,邵澜。

只有我,只有我,这一切才会结束。

「他们都是一群不仁不义之人!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你也会死。」

我伸手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回忆中的少年魔王,可只会在比剑输给我的时候哭鼻子。

邵澜善刀,见我喜剑,便改用了剑,我怎么不知。

他虎口的茧子很重,一看就是常年用刀导致的。

少年魔王对王位毫无追求,每日都是追着我,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说着尘姐姐去哪儿玩就去哪儿这种话。

我记得三百年前被他们这帮道貌岸然的人抓起来之前,我还唬他去去就回。

我怎么会死呢?

只希望下一次复生的时候,不要再跟这三百年般窝囊就行。

我义无反顾地推开了他,奔向了破戈剑。

「你已经抛下了我两次了,慕苡尘。」

邵澜撕心裂肺地呼喊着,随后就被五道紫雷劈中,瘫倒在地。

我不敢回头看,我只能一个劲地朝前走,不回头。

破戈剑感到召唤,飞到了我的身旁,亲昵地贴了贴我的脸。

我念着生来便会的咒语,双手不停地结印,破戈也发出了阵阵嗡鸣声。

天雷滚滚,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太阳破开云层,挂在天际。

金光乍现,将我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暖洋洋的,很舒服。

邵澜,对不起呀,这次我失约了。

冰冷的长剑融入了我的体内,我也逐渐没了意识。

那个名为慕苡尘的女修,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番外

「王上,这是修仙界的议和书。」

我看都不看递上来的卷轴,直接丢了出去。

那年,我好不容易醒来,世间万物已经恢复了原样,一片生机盎然。

独独没了她的气息。

我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了我给她的赤火令牌。

她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人间一般,走得干干净净。

她是不死之身,一定还有复生的机会。

修仙界那帮不要脸的狗东西们,将养生息数十年,都养不出当年她那般天资卓越的弟子。

缥缈宗也换了宗主,叫什么逡生。

之前她那个师兄,直接被我一剑封喉了。

好无聊,没有她的日子。

「王上,修仙界有个男修在外面说有慕姑娘的下落。」

刚刚还握在手上的笔已经掉在了地上,我站起身来,不停地往外赶,生怕错过了一丝与她有关的消息。

「那个人在哪里?」

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魔王的形象,我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

往日说一不二的魔王,此时此刻,连术法都全然忘了,只一个劲地奔跑着。

慕苡尘,是不是必须拿绳子将你牢牢地绑在我的身边,你才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说吧,你要什么。」

瞧着面前这个男人,我免不得胡思乱想。

他和慕苡尘,是什么关系?

「魔王殿下,我乃缥缈宗第十一位掌门,今日前来,是想代表修仙界同魔界议和。」

我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身上戳出洞来。

「这也是师叔她想看见的。」

他见我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搬出她的名号来。

「告诉我,她在哪儿!」

我找了她五十余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比之前她第一次复生,那时我以为是她抛下我不管,后来才知……

再后来,就是我使用秘术,封印了全身的魔气,寻着她的气息而去,装作一孩童,骗她将我带回去。

谁知这薄情寡义之人,竟忘了我。

忘了也好,毕竟我在她心里,又比得上什么呢?

「只要王上答应议和,我会亲自将师叔带来魔都。」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有成竹,

鬼使神差般,我点了点头。

「如若不是,就杀了你。」

我将剑比在他的胸口,将他生生逼退出了魔界。

我嫌脏。

议和的事情很快就敲定下来。

我也在卷轴上签下了名字,这代表,从此魔界和修仙界冰释前嫌。

而逡生,也遵守了他的约定。

只不过。

「你确定?」

我看着他怀里还未断奶的婴儿,觉得他是在戏耍我。

「王上,这就是我师叔,五十年前那一战,她彻底被毁掉了肉身,上天降下福泽,特赐她新生。」

逡生说得认真,再看他怀里的娃,还啃着手指头。

我无法拒绝,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逡生怀里的女娃。

(全文完)

作者:小羊爱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