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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墙里有人

所属系列:玩的就是心跳:贪婪与毁灭

墙里有人

玩的就是心跳:贪婪与毁灭

我不敢关灯睡觉,因为正对着床的那面墙里,藏着一个人。

1

进入梅雨季节后,到处都湿漉漉的,连衣柜上都挂着水珠。

三天前,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发现床尾站着个人影,披头撒发的,惨白着一张脸,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惊恐地跳了起来,闭上眼睛狂叫不止。

睡在身边的麦彬迅速打开了灯,紧张地问:「美琪,你怎么了?」

「有人……那有个人……」我浑身发抖,指着对面的白墙,现在那里空荡荡的,连只蟑螂都没有。

「又忘吃药了吧。」麦彬叹了口气,起身倒了一杯温水,从床头柜里取出两粒白色的药片,「你这病一到雨季就严重,药千万不能停。」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麦彬你相信我,相信我!」我的牙齿咯咯作响,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每个毛孔都冒着寒意,但我清楚地知道,此时不能表现出过度的恐惧,不然他会认为我是在发病。

没错,我是一个精神疾病患者。

结婚前麦彬就知道,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娶一个病人,是因为,我家很有钱。

2

「爸,美琪昨晚又发病了。」

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麦彬正在打电话。

呵……

嘴角微勾,我进了厕所,把藏在睡衣口袋里的两片药冲进了马桶。

麦彬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执意认为一下雨我就会产生幻觉,然后就是无休止地吃药看医生治疗。

要是这些手段都不奏效,他就会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我怕那个地方,因为每个病房里,都挤满了人,他们直挺挺地站在四面白墙中,日夜看着我,笑。

重新坐回电视机前,麦彬还在打电话,这次似乎换了我妈。

哭哭啼啼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扰的人心烦意乱。

麦彬低声安慰着,说他一定会照顾好我,让妈一定放心。

他所谓的照顾,还不就是给我吃药?

我不要吃药,我要证明墙里面确实有人,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3

第二天早上,麦彬在我脸颊边留了一个吻,说出去买早餐。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撒着娇说:「老公,我想吃沈记馄饨。」

「好,这就去。」他捏了捏我的下巴,露出宠溺的笑。

在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他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大门。

沈记馄饨在五公里之外,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因为风味独特物美价廉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长队。

麦彬这一去,没有一个小时绝对回不来。

没错,我就是要把他支出去,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研究眼前这面看似普通,实际上隐藏了巨大秘密的墙。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轻轻跑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很显然麦彬已经下楼了。

即将揭秘,我有点紧张,也有些兴奋,但唯独没有害怕。

夏日的清晨艳阳高照,那个脏东西不会现形,它只会在下雨的时候才敢出来吓唬人。

我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把铁锤,重新回到了卧室。

墙上是一片寡淡的白,连一丝裂纹都没有,就像毫无瑕疵的美玉。

可我却知道,这下面藏着一个时时刻刻都在窥视我们夫妻生活的人。

沉甸甸的铁锤对于只有八十斤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双手握紧锤柄,眼睛死死盯着白墙的正中间,我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正准备砸下去,突然窗外一声巨响。

哗啦啦,又开始下雨了。

4

我心里一惊,手腕突然酸软无力,铁锤准确地掉落在脚背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我甚至能感觉到脚骨断裂的弧度。

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来,眼泪一下子冲进了眼眶,汹涌得让人措手不及。

赤红的鲜血喷薄而出,白皙的墙面上瞬间铺满了飞溅的红点,就像一抹抹带着新鲜人味儿的蚊子血。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我盯着墙面瑟瑟发抖。

要来了,它马上就要出来了。

冷汗瞬间布满了后背,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左脚还受了伤,如果它跑出来的话,一定是凶多吉少。

我提起染了血渍的白色睡裙,单脚跳着向卧室门口挪去,我要离那面墙远一点,再远一点。

雨肆虐着整个世界,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门上面开始渗出了水珠,我的心皱巴巴的,缩成了一团,像被谁死死掐住,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

双手紧张地抠住门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原本洁白无瑕的墙面上慢慢晕出一片水渍来,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勾勒着,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两滴血渍莫名其妙地点在了人影的头部,一左一右,就像是两只通红的眼睛。

我狂叫一声,跌倒在地板上,拼命向大门爬去。

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我怕到了极点,想要呼救,喉咙却像被堵死了一般。

一只冰凉的手攀上了鲜血淋漓的脚腕,爆裂的惊雷兜头而下,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5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妈妈坐在床边抹着眼泪,爸爸站在窗前唉声叹气,麦彬正在跟医生窃窃私语。

「她已经出现自残的倾向,是不是要住院治疗?」

「不,我不住院!」这两个字刺激了神经,我猛地坐起来,大喊道,「是意外,不是自残,不是!」

「不住不住,美琪乖,没事啊!」妈妈手忙脚乱地安抚着我,对麦彬使眼色,「别说了,别说。」

「妈,你一定要相信……」我紧紧抓着她的手,「墙里有人,真的有人!我今天就是要把它揪出来,所以才拿着铁锤打算砸墙,没想到没想到……下雨了……它出来了……」

「美琪……」妈妈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看向爸爸,「老明,要不……砸开墙看看……」

「妈,你怎么也糊涂了呢?」还没等爸爸说话,麦彬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我,一脸憔悴,「美琪,听话,只要乖乖吃药,就再也不会……」

吃药吃药,他就知道给我吃药!

「不!」我尖叫着拼命拉扯头发,为什么没人相信?为什么?我没病,疯的是他们,是他们!

几个护士冲进来,示意家属出去。

我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被死死按在荒芜干涸的病床上,嘴巴一张一合地翻着白眼,很快就要断气了。

「你们……动作……轻一点……」麦彬的声音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满满都是心疼。

6

为了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我决定假装顺从。

在医院的三天里,每天配合治疗,甚至最后一天,还不经意提起,自己确实经常出现幻觉,自从按时吃药后,状况好多了。

大家果然被我精湛的演技骗过了,麦彬积极地帮我办理出院手续,还特地买了一束紫色的鸢尾花。

花的味道甜到发腻,我忍不住一阵阵反胃,甚至恶心。

「以后别买这东西。」妈妈瞪了麦彬一眼,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碍于我在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要不回家住几天。」爸爸提议。

「也好,有爸妈照顾着,我也放心。」麦彬向来不喜欢我回娘家住,据说这会让他有一种上门女婿的压迫感,不知道这次怎么想通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紧紧抱着麦彬的腰,故意在爸妈面前表现得黏黏糊糊,回去有他们二十四小时贴身盯着,我又怎么能去调查呢?

麦彬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那就不麻烦爸妈了,老公带你回家。」

我听得出,在他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强撑的自尊。

麦彬家里很穷,以前在我爸公司做保安,和我结婚时,东借西凑才买了这套老破小二手房。

他不愿意让别人说自己是吃软饭的,拒绝了丰厚的嫁妆,把我接到了这个捉襟见肘的婚房里,做一对平等又恩爱的夫妻。

现在,我怀疑这套房有问题。

7

以麦彬的收入,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买房,即便是三成首付,也是他够不到的天花板。

刚结婚时,我问过几次房子多少钱,都被他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了。

「踏踏实实住着,钱不多,你老公还付得起。」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麦彬就把我按在床上动手动脚。眼前渐渐迷蒙,皮肤开始颤栗,我像一只小船在汹涌的海浪中上下颠簸,只能紧紧攀附住那具强悍霸道的身体。

当最后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时,我仿佛看到摇晃的床脚处站着一个人,正脸色苍白地盯着我俩。

爱家置业在一公里以外的街边,我戴着宽沿大草帽,还有夸张的墨镜,身穿一条火红的连衣裙,优雅地走了进去。

之所以不选择小区门口的中介,是怕有人会认出我,被麦彬察觉。

「美女,请问是要放盘吗?」最近房产市场冷清,卖房是大多数中介的第一反应。

「买房。」我抓紧了手中的小包,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买房啊,这边请,这边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笑着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个小主管。

之前那个中介偷偷瞪了她一眼,却不敢有任何异议。

被领导明目张胆地撬单,敢怒不敢言。

我真想告诉他,都是假的,别难过。

你得不到,她同样也得不到。

「成民小区三号楼 501。」我开门见山地报出了自家地址,对女主管说,「这套房多少钱,我想买。」

8

女主管先是殷勤地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才打开电脑慢慢查找起来。

「成民小区……三号楼……」看着她敲键盘的手指,我的心越来越紧张,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没病,有病的,是那栋房子。

「哎呀……」女主管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低喊了一声,随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挤出一丝职业化的笑容,「这房子,业主没放盘,买不了呢!」

「但我就看中这套了,你能帮我去谈谈吗?」我有点丧气,对方说的信息完全没有价值,于是甩出更大的诱饵,「价格高一点也无所谓,如果谈成,我私下再给你三个点的中介费。」

钱真是个好东西,女主管果然眼前一亮,她有些为难:「成民小区还有很多好房源,您怎么就看中这套了呢?」

「是……」我眼珠转了转,灵机一动,想出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我家是做生意的,找风水先生看过,说三号楼 501 是方圆几里最正的财位,如果能住进去,肯定人财两旺顺风顺水。」

「这样啊……」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又接着问,「您找这风水先生,靠谱吗?」

「反正是花了不少钱,至于靠不靠谱……」我咧嘴一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美女,我做这行也有十来年了,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女主管压低了声音,「那风水先生很有可能是个骗子,这套房子绝对不能买。」

「啊?为什么?」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看来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凶宅。」她的声音更低了,同时把电脑屏幕转向了我,上面显示的正是我家房子的信息。

备注栏里清晰地写着:两年前,房主夫妻意外死亡。

死亡地点,卧室。

9

铁证如山!房子果然是有问题的。

难怪当初麦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置办婚房,因为这套凶宅的成交价格极低。

见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女主管赶紧推销其他房源:「美女,其实五号楼有一套也不错,我这有钥匙,要不带你……」

「不用了。」我冷着脸站了起来,似乎很生气,咬牙切齿地说,「江湖骗子,我得去找他算账。」

女主管有些尴尬,知道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只好把我送到门口,笑着说:「我这边留意着,要是有同样户型的好房子,再通知您。」

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忽然又转过头去:「人是怎么死的?」

「呃……」女主管愣了片刻,把我拉到一边,「别提了,太惨。听说是男的把女的杀了,砌在了墙里,后来自己又自杀了。」

我激动得嘴唇直抖,自己看到的一切果然都不是幻觉:「这么大的新闻,怎么没听说过呢?」

「怕影响不好,消息没公开。」她神秘兮兮地说,「做我们这行的都知道。对了,后来买房子那人也够胆大的,一点都不害怕。」

「你见过现在的房主?」我向上抬了一下墨镜,恐怕被认出来。

「没有,是同行签的单。」她轻笑道,「业内都传遍了,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凶宅都能一次成交。」

「也许……房主不知情呢?」我继续套她的话。

「那不可能!」女主管斩钉截铁地说,「房屋出售前,这种事情必须告知买家,否则违法。」

10

拿到一手资料后,我兴奋极了。

尸体虽然不在了,但墙里面肯定还残留着什么东西。

路边蹲着几个衣着朴素的男人,身前竖着一块黄色的纸皮牌子,上面写着:泥瓦工。

我的目光刚从他们身上扫过,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就跳了出来。

「姐,找人干活吗?」他身上泛着汗酸味,一口牙齿倒是很白,在太阳下散发出森森的光。

「多少钱?砸一面墙。」我微微皱眉,捂住了鼻子。

「150。」小伙子憨憨地回答。

「用我吧,只要 120!」

「我,100!」

「80,80 我就能干!」

「干个 P,你知道多大一面墙?万一是万里长城呢!」

众人哄笑,小伙子的脸红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你。」我懒得搭理那帮粗人,扭头走到树荫下打开了车门,对跟上来的小伙子说,「上车。」

「姐,你家住哪?我走着就行。」小伙子局促地拉了拉衣角,「弄脏你的车。」

「别废话,上车。」我有点不耐烦,弄脏车算什么,一会整个家都要被掀个天翻地覆。

十分钟后。

看着卧室毫无瑕疵的墙面,小伙子咽了咽口水,为难地看着我:「姐,真要砸吗?」

我扔了两张百元大钞给他,面无表情地说:「砸。」

巨大的声响震得楼板发颤,我死死盯着沉重的铁锤一起一落。

快了,就快出来了!

「叮咚,叮咚!」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麦彬回来了?他不是在公司开会吗?

铁锤一下下地砸落,我一声不吭,门铃依旧在不屈不挠地响着。

只要在麦彬进屋之前,能把那个人从墙里揪出来,就成功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终于安静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不是麦彬,说不定是个快递小哥。

突然,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着「老公」两个字。

我示意砸墙的小伙子继续,自己走到相对安静的卫生间,接通了电话。

「美琪,你在干嘛?楼下邻居把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说楼板都要被砸穿了。」

没等我说话,麦彬就一顿劈头盖脸。

「我要证明给你们看。」能想象得到他此时的气急败坏,我笑着挂了电话。

11

也许是多了 50 块钱的缘故,小伙子砸得很卖力。

电话响个不停,我索性关机。

今天,谁都别想阻止我揭开真相。

白色的墙面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纹,灰黑色的水泥渣滓从里面掉落下来,然后是锈迹斑斑的钢筋,手指一般粗细,张牙舞爪地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我既紧张又兴奋,紧紧盯着,恐怕错过一丁点蛛丝马迹。

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样子,小伙子突然「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觉得有点累,半倚在床上躺了两分钟,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是不是有东西?」

「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我,脸色比鬼还难看,「姐,你看这是什么?」

毛茸茸的东西从钢筋水泥中被拽了出来,虽然混合着白灰,我却一眼看出,那分明就是一大团头发。

「太好了,继续继续!」我瞬间不累了,兴奋地走过去,敲了敲墙,脸贴着上面轻声说,「别急,你马上就能出来了。」

「姐,我……我不干了……」小伙子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吓坏了,两条腿直发抖。

「不行!」关键时刻,他怎么能临阵逃脱呢?我又扔了几张一百块钱,催促道,「赶紧砸,砸完都是你的。」

他抡起铁锤的手在剧烈颤抖,额角青筋迸出,盯着墙面看了半天,突然紧紧咬住嘴唇,狠狠砸了下去。

「哗……」水泥块纷纷脱落,一张惨白的人脸露了出来。

小伙子「嗷」地一声尖叫,扔下铁锤抓起地上的钱就跑。

我不拦他,因为墙里的人,已经出来了。

12

半个小时后,麦彬带着爸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看到被砸得一塌糊涂的卧室,他红着眼睛指了指我的鼻子,最终还是沮丧地垂下了头。

「这是谁在墙里砌了个塑料模特啊!神经病!」妈妈一把抱住我,心有余悸地问,「美琪,吓坏了吧?」

「你跟我出来。」爸爸铁青着脸看了看我,给麦彬使了个眼色。

客厅里。

「怎么回事?」爸爸既是麦彬的岳父,也是他的大老板,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房子是你一手装修的,解释一下。」

「爸……」麦彬沉思了一会,鼓了半天勇气才抬起头,「这件事,我不应该瞒着你们,还有美琪。」

「为什么?」爸爸的声音陡然升高,「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我……」麦彬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爸爸已经在盛怒的边缘,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虽然有精神疾病,但也容不得外人伤害。

没错,在爸妈眼里,麦彬无论怎么表现,都是外人。

要不是我有病,又怎么会便宜了一个小小的保安?

虽然婚后爸爸给麦彬安排了体面的职位,但在他们眼里,麻雀终究变不成凤凰。

妈妈带着我从卧室走了出来,眉头紧皱地看着麦彬,语气相对温和:「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给美琪一个家。」麦彬沉默了半天,终于出声了,「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然后呢?」爸爸语气沉沉的,听得出怒气涌动。

「可我没什么钱……」麦彬的脸上染了一丝层红晕,「所以就只好买了这套房子。」

「这房子……除了小点旧点,也没什么大毛病。」妈妈奇怪地问,「跟墙里面那个模特有什么关系?」

「这套房子比市面价格低很多……」麦彬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有些闪烁,「大概三十万。」

「三十万?」爸爸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这个地段,至少也要六十万以上。」

「麦彬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妈妈一头雾水。

「因为,这是一套凶宅。」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就在那,死过两个人,丈夫把妻子的尸体砌在墙里了。」

13

麦彬终于坦白了他买凶宅的全过程。

原来,为了让自己有面子,今后在我家能抬得起头来,自从定下婚事之后,他就积极地看房。

可存款只有十几万,囊中羞涩的他看了无数的天价房,根本就是望洋兴叹。

直到有个中介给他指了一条路,说如果胆子大的话,可以考虑考虑凶宅,也就是横死过人的房子。

他一口应了下来,鬼怕什么,穷才可怕。

于是,当第一次来到 501 房的时候,他一眼就相中了。

七十平,小两室,老城区中心位置,虽然又破又旧,但胜在价格便宜,首付只需要十万。

「就它吧!」麦彬当场拍板,打算先交了订金占住名额。

「大哥,我可事先给你说明了,这房子死过人。」中介一边准备合同一边好心提醒,「而且还死过两个。」

「知道!」麦彬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胡乱拼凑了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神鬼怕恶人。」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中介怕之后再出什么纰漏,尽量事前把工作都做到位,「装修的时候,还是找高人给看一看,图个安心。」

麦彬哪还有钱找人装修?

他自己买了水泥沙子瓷砖涂料,下班之后自己干了起来。

一天晚上,他正在满头大汗地搅拌水泥,突然灯丝一闪,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老房子就是这样不好,线路老化,动不动就停电。

他打算抽根烟歇一会,突然看在卧室那面墙上似乎闪过个人影,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分外清晰。

想起中介说的墙里砌过尸体的事,他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14

原本,麦彬是不信世界上有鬼的,可自从那次之后,心里总有点发毛。

眼看婚期临近,房子又不可能退掉,他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个神婆,希望能有解决的办法。

「是有怨气啊!」神婆半眯着眼睛,听他说完,幽幽地回道,「恐怕以后也会家宅不宁。」

「那怎么办?」麦彬急着问,「有什么化解的方法?」

「倒也不难。」神婆捻了捻手指,意思要先给钱。

麦彬恭恭敬敬地递了三百块钱过去:「您给想想办法吧!」

看到手上几张单薄的人民币,神婆撇了撇嘴:「心不够诚啊!」

麦彬咬咬牙,又加了两百。

神婆这才满意地笑了,附在麦彬耳边说:「在以前藏尸的位置,放个替身进去,怨气有了宿主,自然就不会出来了。」

「替身?」麦彬误会了,慌乱地摇着头,「我可不敢杀人。」

「谁让你杀人了?」神婆翻了个白眼,「找个塑料模特,塞里面,死鬼又分不出真假……」

「噢!」麦彬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千恩万谢地走了出去。

「对了,要女模特,带头发那种。」神婆在后面喊,叮嘱道,「谁也不能告诉,要不然就不灵了。」

15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爸爸厉声质问,脸色十分难看。

「我……神婆说不能告诉别人……」麦彬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公鸡,脑袋都要钻到裤裆里去了。

「美琪是别人吗?她可是你老婆!」看得出,爸爸怕我难堪,极力压着心中的愤怒,他呼呼地喘着粗气,「明知道她不能受任何刺激,还不肯说出真相,要是因为这个让她病情加重,我绕不了你……」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别再发脾气了。」见爸爸咄咄逼人的样子,妈妈赶紧出来打圆场,「小麦有他的难处,咱们也得理解。」

「哼!」爸爸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我,强硬中带着心疼,「美琪,跟我回家,看看这都乱成什么样了。」

「不用了,爸。」我看了看沮丧的麦彬,安静地说,「我把家弄得乱七八糟,还得好好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

爸爸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妈妈打断了。

「咱们就别添乱了,让人家小两口好好聊聊。」

爸爸虽然脸色不好,看我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不放心的情绪。

我冲他点了点头:「放心,没事的。」

在我的坚持下,爸妈终于离开了。

麦彬说卧室太乱了,今天在客房凑合一晚,明天他再修补那面墙。

我突然抱住他的脖子,轻声说:「老公,对不起。」

他似乎有些震动,拍了拍我的背:「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

麦彬,你明明知道墙里有东西,为什么还总让我吃药?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16

当天晚上,我和麦彬挤在客房小小的床上,只有一米二宽,两个人只能侧着身抱着睡。

一阵急促的风雨声敲打在玻璃上,我顿时被惊醒了。

眼睑慢慢打开,在昏暗的空间中,我看到床脚处站着一个人影,披头散发的,一张脸惨白,正直勾勾地看过来。

我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麦彬早早起来开始修补墙面,我也洗漱干净,准备做早餐。

冰箱里有半碗馄饨,包装上的外卖单还没撕掉,我拿出来一看,是出院前一天的。

没想到麦彬和我的口味越来越相似,也爱上了沈记。

除此之外,里面塞着喝剩的牛奶,开封的面包,快过期的香肠,甚至还有半袋盐水花生。

看着这些陌生的东西,我微微愣了一下,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麦彬这日子过的,纯属凑合。

当丰盛的早餐出现在麦彬面前时,他似乎有些动容:「美琪,你身体不好,还搞这些干嘛?大早上的,随便吃点就行了,何必这么费心思。」

「这是每个妻子应尽的义务。」我把还带着凉意的花生递给他,「以后别买这个,万一哪天我发病吃错了,说不定会休克而死。」

麦彬知道我对花生严重过敏,家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东西,也许是最近心烦气躁,才买来解闷的吧!

酒柜里的轩尼诗,少了两瓶。

他接过花生,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面露急色:「美琪,最近事情多,是我疏忽了。」

「别紧张,你要是想害我,六年前就不会救我了,不是吗?」我笑得人畜无害,递给他一杯豆浆。

他微怔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17

我的病不是天生的。

十六岁那年,刚刚放学的我,被人绑架了。

绑匪把我弄到了郊外一个荒废的仓库里,用手指粗的麻绳结结实实捆了好几圈。

地面污水横流,踩上去黏糊糊的。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老鼠在脚面上爬来爬去,可能是闻到了少女身体散发的馨香,它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啃食我的皮肤。

我的眼睛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的嘴巴被胶带封住了,蚀骨的啃噬感袭来,想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呜呜呜地挣扎。

「想活命,就闭嘴!」

一个低沉粗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侧着耳朵仔细听,一时竟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

「配合点,我只要钱,不要命。」

初步判断,绑匪应该是个中年男人。

电话拨通后,我听到了妈妈的哭喊声。

「美琪,是你吗美琪?你在哪?在哪啊?」

「听着,你女儿在我手上,准备五十万,明天晚上就要。」绑匪压着嗓子,恶狠狠地说,「不许报警,不然你就等着收尸吧!」

「让我女儿说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是爸爸,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嘴上的胶带被猛地撕了下来,我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

「爸爸,救命……」命字还没说完,那人就把电话夺了过去,狠狠踹了我一脚。

「听到了嘛!警告你,别耍花样。」

说完,绑匪就挂了电话,按了关机键。

我不知道撞上了什么,锋利的边缘一下子划伤了手臂,温热的鲜血汹涌而出,周围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疼……疼……」我哭喊着,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别嚎了!」

他粗鲁地呵斥着,我听到玻璃瓶的叮当声,不一会,一股劣质酒的气味传了过来。

他慢慢走过来,猛地拉起我的手臂,在伤口上「哗啦啦」浇着白酒。

「啊――」刺激的酒精混合着血液直往毛孔里钻,我不停地狂叫着,像有人拿着小刀一下下凌迟,深入骨髓的痛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我胡乱喊着「杀了我,杀了我吧……」

「你可不能死。」他嘿嘿一笑,「还得换钱呢!」

18

一天过去了。

既没有警察找上门,我家里也没有任何反应,仓库内外死一般的沉静。

他有点坐不住了,像只困兽一样走来走去。

我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的焦躁。

「你是亲生的吗?怎么区区五十万都舍不得出?」他狠狠在我身上踩了几脚,发泄心中的愤懑。

二十多个小时了,我水米未进,加上惊吓,伤口开始化脓,浑身滚烫,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稍稍平静了些,我才虚弱地说:「你……没告诉他们……把钱送到什么地方……」

「对啊!」他似乎刚刚纳过闷来,暴跳如雷地大喊,「你怎么不早提醒呢?害得我等了这么长时间。」

我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这种智商还学人家做绑匪,真是讽刺。

不过,最讽刺的是,我竟然被这么一个低智商的人给绑架了。

他拿着手机按了半天也不亮,于是对我说:「没电了,充电。」

「没带线……」我虽然头晕的厉害,心里却很清醒,充电线就在书包的夹层里,我决定赌一次,只要他出去找线,我就有机会逃跑。

「手机是最新款,我也没线,这可怎么办?」他果然又开始焦躁了,到处胡乱翻着。

「士多店应该有卖的。」我慢慢引导。

「那我也不能去,你跑了怎么办?」他突然警惕起来,走过来蹲在我身边,狠狠揪起我的头发,「你别想逃走。」

「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跑得了吗?」我急促地喘息着,「我家有钱,五十万不算什么,只要能联系上,我爸妈肯定不会报警,你也能拿到想要的,我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逃跑呢!」

「好像有点道理。」他沉思了一会,随后又给我身上加了两条绳子,「我很快就回来,老老实实待着,否则我弄死你。」

「咣当咣当」,大门开了,又关上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挣扎着爬起来,这是唯一逃出去的机会,拼死也要试试。

没想到还没站起来,只听到大门又响了一声,脚步声夹杂着嘀嘀咕咕的声音:「有手机,怎么会没充电线?你肯定在撒谎!」

当那根白色的充电线被从书包里拽出来后,他狠狠地抽了我几个耳光。

「让你撒谎,撒谎!」他像发了狂一样,用力踩在我最脆弱的肋骨上,「品德败坏的丫头,凭什么生在有钱人家,应该去做鸡,下贱!下贱!」

赌输了。

脑袋嗡嗡作响,身体像被无数把尖刀在凌迟。

我虽然手脚发软,什么也看不见,却暗暗告诉自己,此刻如果不豁出去拼一次,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撞击、纠缠、撕咬、抓挠……

不知道是谁的血,散发出腥甜的味道,密密麻麻的虫蝇爬了一地。

19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伤痕累累的脸贴在布满霉斑的地面上,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勉强睁开。

眼罩掉了,斜挂在脖子上,上面爬着几只恼人的苍蝇。

一朵淡紫色的鸢尾花从角落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轻轻地摇曳着,努力绽放。

四周静悄悄的,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终于再次被打开了,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冲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之后,他一边打 120 一边抱着我喊:「明小姐,明小姐……」

阳光从外面倾泻而入,刺得人睁不开眼,当我被唤醒,好不容易适应了光明之后,突然发现这个保安身后不远处站着一排缺胳膊少腿的人!

不,不是一排!

左边也有!

右边也有!

后边……后边……我忍不住扭头,发现了一双死鱼眼近在咫尺!

啊!

这个仓库里到处都是残破的塑料人体模特,它们围观了我被凌虐的全过程。

似乎还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藏在暗处。

我不停地尖叫着,直到昏了过去。

到处都是黑茫茫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竟然不见了,伤口也不流血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吧?

我猜测着。

突然,前面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美琪,美琪,快回来啊……」

是妈妈!

我激动地往前跑了两步,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人越来越多,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墙里钻了出来,披头撒发,直勾勾地盯着我,一步步逼近……

他们要杀我,救命,救命啊!

我狂叫不止,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惨白中。

「美琪,美琪,别怕,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妈妈像是老了十岁,她紧紧抱着我,心疼地说,「我们到处都找遍了,幸好你没事,幸好……」

「妈,他们要杀我。」我惊恐地缩在妈妈怀里,指着眼前的白墙,「就在……在墙里面,马上就要出来了。」

经诊断,由于遭受了强烈的刺激,我患上了应激性精神障碍疾病。

爸爸的鬓角一夜之间染上了霜色,他颓然地看着疑神疑鬼的我,如同枯败的秋叶。

听说那个绑匪被抓到了,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

爸妈怕我受刺激,禁止任何人提起。

但我在麦彬的手机新闻上看到了视频。

那男人说话的声音太年轻了,他们抓错了人。

对了,麦彬就是那个保安,他是我爸公司的员工。

那天月休要回乡下,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我。

20

从那天开始,我就和麦彬走得很近。

潜意识中,我觉得,只有他才能保护我。

十八岁那年,我们偷偷谈起了恋爱。

一开始,爸爸极力反对,他认为麦彬配不上我。

年纪大,学历低,家里穷,又没什么本事。

这种人在一个成功企业家的眼里,简直一无是处。

而且,他总担心麦彬不是真的对我好,而是图谋他的财产。

不过,妈妈的一句话,说服了他。

「美琪都这样了,要是再没有点家产,又怎么配得上人家?」她掩住脸,失声痛哭,「咱们年纪大了,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就当花钱雇个可靠的人照顾她一辈子吧!」

至此以后,爸爸就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满 20 岁那天,我嫁给了麦彬,成了他的新娘。

他也很争气,爸爸陪送的嫁妆不仅分毫未动,还用自己攒的钱买了一套二手房,说是堂堂大男人,不想吃软饭。

我很感动。

这几年病情都很稳定,我甚至还想着,尽快给他生个孩子。

要不是最近的人影事件,我几乎已经忘了之前被绑架的恐怖经历。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麦彬终于吃完了早餐,他抹了抹嘴打算继续去补墙。

「老公,我又想吃沈记馄饨了。」我阻止了他,「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不是有……这么多早餐?」他奇怪地看了看我面前一动没动的白粥小菜。

「突然就想吃那个了。」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最近口味刁钻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怀孕?」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似乎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那你等一会,我这就去买。」

「嗯。」我把车钥匙递给他,「路上小心。」

「好。」他笑得那么灿烂,像恋爱时一样。

看着那个宽厚又熟悉的背影,我忍不住冲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他转过头,见我恋恋不舍的样子,宠溺地说,「还像个小女孩似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走进了电梯,心里默默地说:「不会很快的,慢慢来,不急。」

早上去倒垃圾的时候,我偷偷钻进车库,把刹车线扯断了。

21

「出来吧。」

麦彬走后,我站在客厅中央,对着空气冷冷地喊了一声。

不一会,客房响起了OO@@的声音,我猛地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穿着白裙的干瘦女人从床下面钻了出来。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她冷笑了一下,声音粗哑低沉,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中年男人。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声音是噩梦的源头,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仓库中遭受的虐打。

「六年前,是你绑架了我?」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袖口里藏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看来真是打疼了,过了这么久,你还能认出我。」她一张脸惨白,直勾勾地盯着我,「怎么发现的?」

「冰箱里的食物,花生,还有酒。」我是有轻微的精神疾病,但我并不傻,那些东西都不是我喜欢的,麦彬之所以会买,是因为家里一直隐藏着另外一个人,她也要吃要喝。

「哈哈哈,是我大意了,以为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会关心这些。」她认命地笑了笑,往前凑近了两步,「不过,那个沈记馄饨真难吃,我只吃了一半就咽不下去了。」

「你还吃了沈记?」我心底一片寒凉,「是麦彬给你买的?」

「当然!」女人骄傲地仰起头,「你成天要吃,我以为是什么人间美味呢!呸,还赶不上路边摊的手艺。」

我紧紧攥着匕首,警惕地盯着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你跟麦彬,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老婆。」她停顿了一下,神经质地笑了笑,又纠正道,「不对,应该说是前妻。」

我忍不住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从天而降。

「为什么绑架我?」

「我也不是故意的。」她流露出一丝悲伤神情,「我们的女儿,病了,需要钱,只要五十万,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却能换回一条命。」

「你们还有女儿?」我觉得更冷了,麦彬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可惜晚了,钱没拿到,她就死了。」女人突然哭了起来,「就差一天,差一天啊……呜呜呜……」

「为什么不去借?」难怪她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原来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了,我冷冷地问,「绑架是犯法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借过?哈哈……」她自嘲地笑了两声,带着深深的悲凉和怨恨,「你们这些有钱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所以,麦彬救我,不是偶然。」声音从唇齿间挤了出来,我强撑着不让自己退缩,「一切都是预谋好的,你们共同绑架了我!」

「不,跟他没关系。」女人摇了摇头,「麦彬是个老实人,他不敢。」

「不敢?」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那他为什么娶我?你又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里?」

「因为……」女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狂热的光,「我们需要更多的钱,来复活女儿!」

「复活?」麦彬的前妻一定是疯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人死怎么能复生呢?

「神婆说,只要得到上亿的家产,我女儿就能活过来!她才五岁,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女人突然扑了上来,不甘地大喊道,「明明就要成功了,可为什么又被你发现了啊?去死,你该死!」

锋利的匕首贯穿了她的心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义无反顾地向更深处刺去。

那双猩红的眼睛怨毒地看着我,她想掐住我的脖子,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终像一匹软绵绵的破布一样倒了下去。

22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麦彬,我的心情很复杂。

「美琪,要不……离婚吧……」妈妈强忍着悲伤,眼眶都红了,「小麦这个样子,恐怕很难恢复了。」

「你妈说得对。」爸爸拉起我的手,「美琪,你总不能跟个植物人耗一辈子,以后他还怎么照顾你?」

「我照顾他。」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至于麦彬,我轻抚了一下他的脸庞,既然费尽心思要跟我在一起,怎么能轻易离开呢?「要不是去给我买馄饨,也不会出车祸。」

「那都是意外,不关你的事。」爸爸本来就不满意这桩婚事,如今的结果,虽然残忍,也算是求仁得仁,「我会安排好他,你还年轻,今后还有大把的时光。」

「爸,妈……」我看了看他们日渐苍老的容颜,「我怀孕了。」

一个月后,我把麦彬接回了家,那个曾经属于三个人的家。

床下见不得光的「生活用品」被我彻底清理了出去,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消失殆尽。

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味,一束鸢尾花浸泡在花瓶中,开得正盛。

一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个废弃的仓库,想起如同炼狱一般的折磨。

上次住院,麦彬故意把它摆在显眼处,试图刺激我从而加重病情,要不是妈妈无意中的嫌弃,恐怕今天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但现在,我想通了。

这种紫色的花,虽然记录了我生命中最无望的恐惧,但也在人生至暗的时刻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既然麦彬喜欢,那就让它们在床头柜上尽情绽放吧!

卧室的墙已经修复好了,平整如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我先是悲伤,然后是怜悯,最后是释然。

「麦彬,你很爱她吧?」我一边给他的鼻饲管里打流食,一边絮叨着,就像一个最深情的妻子,「那怎么舍得让人家一直睡在我们床下面呢?」

推针管的速度快了些,麦彬急促地咳了几声。

「你说,每次她看着我们做爱,是不是恨不得掐死我啊?」我给麦彬擦了擦嘴角,讥讽地笑了笑,「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请问你是怎么当着前妻的面,和现任老婆亲热的?」

麦彬的眼珠微微转动,我在里面看到了恐惧。

「害怕了是吗?」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指着对面的墙说,「既然她那么喜欢围观,就在这里面看一辈子好了!」

麦彬的喉咙被死死扼住,脸涨得通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青筋暴起,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愤怒。

「很意外是吗?」他什么都听得到,就是不能说也不能动,我把这具沉重的身体拖到了床脚,用力拍了拍那面雪白如纸的墙,「这里面很宽敞,她一定住得很舒服。」

麦彬不知怎么突然咬住了舌头,一行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看到那刺目的赤红,我用尽全力给了他一耳光,恶狠狠地说:「不许死,我的孩子需要爸爸。」

23

一个精神病人的呓语。

我是明美琪。

十六岁那年,我杀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绑匪,在混乱的撕扯中,我随手抄起脚边的一根铁条,没头没脑地刺了过去。

没想到,正中心脏。

空气突然沉静下来,痛苦的低吟声让人心惊胆战,被蒙住双眼的我往后退了几步,血腥味扑面而来,那是死亡的气息。

良久,周围再也没了动静。

我颤抖着手,扯下了遮住视线的黑布。

一个憔悴的女人侧躺在污水中,胸口插着一根被折断的铁条,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狂叫着,想要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没想到脚下一软,整个人瞬间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保安的怀中,他就像天神一样,周身镀了一层金光。

四周都是些塑料人体模特,哪有什么被杀死的绑匪?

我想,杀人这件事一定是我的幻觉。

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我总是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只有跟麦彬,就是那个保安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安全。

他带我去看恐怖电影、去鬼屋、去坐过山车,做一些刺激感官的事。

我迷上了这些游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后来,我跟他上床了。

那种濒死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我一定没杀过人,我只是一个受害者。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麦彬的秘密。

主卧床下有一套布满血渍的衣服,女人的衣服。

我记得,那个绑匪也穿了一件同样的。

她没死,她躲在我的家里,时时刻刻窥探我的生活。

一些模糊的记忆在大脑中浮现。

麦彬,是她的同伙。

在仓库里,我看到他抱着那个女人哭,嘴里还叫着老婆。

原来,幻想中的美好爱情和婚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发现,那个女人先是躲在墙里面,后来又躲在床下。

麦彬总是说,我的病情加重了,我该吃药了。

其实,是为了掩饰他们夫妻二人要加害我的阴谋。

我不能任人宰割。

于是,在那个雨夜,当她又出现在客房中时,我决定下手。

刹车线被剪断了,麦彬开着车去买沈记馄饨。

我趁机杀了那个女人。

哈哈,她终于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麦彬变成了植物人,日日夜夜对着砌在墙里的前妻尸体,我想,他一定很心痛吧?

24

一个父亲的自白。

我是麦彬,已经躺在床上半年了,不能说也不能动。

没错,我是个植物人。

「老公,吃饭了。」美琪的嘴角微微上扬,虚假笑容却永远到达不了心底,她拿起鼻饲管,开始往里面打流食。

我的眼中流露出惊恐,每次「吃饭」都是一种折磨。

她在泄愤,她以为自己是最可怜的那个。

被绑架,被算计,被欺骗……

但起码,她还活着,不是吗?

在她的世界里,我和曾红都是万恶不赦的。

当年我们五岁的女儿危在旦夕,需要五十万救命,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也凑不够手术费。

我在一家私企当保安,老板明先生是我生活中唯一能触碰到的有钱人。

我艰难地开口,他却拒绝了。

女儿一天天衰弱,走投无路的曾红,绑架了明先生的女儿――明美琪。

「小红,你疯了!绑架是要坐牢的!」我想阻止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看着躺在污水中高烧昏迷的明小姐,我手足无措。

「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曾红的嗓子哭坏了,此刻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绝望的中年男人,「该死的,为什么她家那么有钱,却不能救救我们的女儿。」

「放了她,我再去想想办法。」我好怕,怕失去女儿,怕失去老婆。

「不!」曾红的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这丫头是女儿最后的希望,没拿到钱之前,我绝不会让她走。」

「好好好,我这就去找钱,你千万别乱来。」我用力抱了抱曾红,在她汗津津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女儿,我赚不到钱,我是个无能的男人。

我真是个无能的男人。

当两手空空再次回到那个破旧的仓库时,我发现曾红的胸前插着一根被折断的铁条,正是心脏的位置。

黑色的血凝固在伤口处,无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身体散发着彻骨的凉。

不远处的明美琪浑身是血,手里死死攥着半根铁条,新鲜的茬口上挂着一抹鲜红。

难道有钱人都这么幸运吗?

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身体,我恨得牙痒痒,像只被激怒的困兽,冲上去就掐住了那白皙纤弱的脖子。

「这丫头是女儿最后的希望……」

就在我双手收紧,即将用力的时候,曾红粗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眼看明美琪命在旦夕,时间紧迫,我只能先把曾红藏在仓库的角落里,随后就地取材,在她的尸体上堆满了废旧的塑料人体模特。

然后,拿出手机,拨打了 120。

「明小姐,明小姐……」我抱着这个杀死曾红的凶手,满脸焦急,祈祷老天千万不要让她这么轻易地死去。

也许是上天听见了一个父亲的祷告,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别……别打我……」明美琪的脸肿得像个猪头,她卑微地恳求,精神有些错乱。

「明小姐,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我的眼泪涌了上来,女儿有救了。

「啊!」明美琪突然尖叫了一声,满脸惊恐地看着那堆塑料人体模特,在那堆死气沉沉的眼睛中,有一双是曾红的。

她死不瞑目。

25

女儿最终还是死了。

只晚了一天。

拿着明老板给的三十万红包,我痛哭流涕。

那晚,我瘫坐在曾红的坟前,喝了一整瓶二锅头。

「小红,女儿的命没保住,你也走了……什么都没了……」我一边笑一边哭,「我要让她偿命!」

凭借救命恩人的身份,我刻意接近明美琪,创造一切和她偶遇的机会。

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最好骗了。

况且,她现在精神还不正常,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花容失色。

我故意带她去看恐怖片,去鬼屋,去坐过山车,做一切刺激性强的事情。

她像上了瘾一样,越是害怕,就越想尝试。

越是尝试,对我病态的依赖就越强烈。

终于有一天,万分惊惧的她钻进了我怀里。

我们拥抱、亲吻。

纠缠撕扯,无止无休。

就像死去的曾红上了身一样,在这种香艳的时刻,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两个女人在仓库中你死我活的激斗。

最终,浑身青紫的美琪沉沉睡去。

看着窗外沉静的夜色,我点燃了一支烟。

从明天开始,我的人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26

美琪和我登记结婚了。

明先生从老板变成了岳父。

为了面子上好看,他给我安排了一个体面的职位,月薪六位数。

每天,我都人模狗样地坐在办公室里。

门外那些保安经常投来羡慕的目光,人人都说麦彬走了狗屎运。

美琪似乎完全不记得她杀死曾红的过往,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当年绑架案的背后,还有一起凶杀案。

医生说她患了应激性精神障碍疾病,只要按时吃药,配合治疗,很快就会痊愈。

我怎么能让她痊愈呢?

这个杀人凶手!

我买了一套凶宅,装修的时候特意在墙里面砌了她最怕的塑料人体模特。

还把曾红死时穿的衣服鞋子放在主卧床下,据说,这样能招来横死的冤魂,日日夜夜纠缠不休。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美琪最近总在夜间惊醒,说墙里有人。

我在她的日常饮食中掺入不易察觉的致幻药物,总有一天,美琪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想到,她疯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刹车失灵的一瞬间,我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切都晚了。

在美琪的臆想中,曾红一直隐藏在家里,不管是墙里还是床下,处处都有她的身影。

但,那只是一个精神病的被害妄想。

曾红已经被她杀了,是我亲手安葬的。

我的妻子和女儿,都长眠于黑暗无望的泥土之下。

可惜,如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发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曾红早就死了啊!

为什么美琪就是不肯放过她!

28

尾声。

十个月后,我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依旧是个女孩,很白,很瘦。

美琪给她起名叫麦蔷。

一岁时,麦蔷学会了说话。

有一天中午,美琪正在往鼻饲管里粗鲁地打着流食,我被呛得马上就要窒息了。

突然,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正在午睡的麦蔷突然醒了,翻坐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妈妈,墙里有人。」

恍惚间,我看到曾红站在床脚,惨白着脸,森森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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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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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的就是心跳:贪婪与毁灭

边塞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