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隔所爱越万山
所属系列:我见月坠沧海
舔江焰的第三年,他的白月光回来了。
暴雨夜,江焰将我丢给他的死对头,「一个宠物而已」,说完随她而去。
朋友纷纷安慰我:「江黎不过是一时糊涂,他最爱的还是你。」
可是——
我要他的爱有何用?
我不过是想蹭他的气运。
等到气运值满格,就能复活我的男朋友。
1.
暴雨滂沱。
盘山赛车道口,站了两拨人。
江焰单手拥着我,嘴角叼了颗烟。他凌乱的碎发早被雨打湿,滴答滴答往下淌水。我见状,又往他那边偏了偏雨伞。
就在不久前,凌晨一点钟。
我刚咽下粒退烧药,高热还没退去,便接到了江焰的电话。
男人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漠:「十分钟,蒲虹路。」
可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高烧让我浑身的骨节都在酸痛。
我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我现在不太舒服,明天去可不可以?」
江焰一言不发,径直挂断了电话。
这是个信号,代表着——他不高兴了。
江焰他啊,一向是容不得人忤逆。
我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拿上车钥匙往外走。
到了赛场,江焰却并不领情,半阖着眸子出言嘲讽:
「不是说不舒服?」
「嗯?舒宜。」
他连名带姓。
风吹斜了雨。
我走过去环住江焰的腰,缩在他怀里仰头去看那双漆黑的眼睛:「外面雨这么大,我想着阿焰必定没有带伞,我便来了。」
江焰这回没推开我,他只是冷哼了一声。
2.
我把头埋在江焰的怀里,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
他身上有我觊觎了很久的东西——气运。只有近距离接触他,气运值才会往上涨。而我需要攒够气运,才能让我已经去世的青梅竹马活过来。
直到另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进来:「我说江少爷,差不多行了啊,这么多兄弟可都等着呢。」
是陆旸。
今晚路口另一拨的头目,也是江焰的死对头。
雨夜,赛车,他俩打算一决胜负。
陆旸跨上摩托车后,挑眉笑道:「既然是比赛,那便该有赌注。」
他侵略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意味不明。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又往江焰的怀里缩了缩。
江焰眉头微皱,揽着我腰的手紧了几分,语气不善:「你想要什么?」
陆旸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遥遥冲我的方向指了指,笑出声来:「江少爷身边这小美人,很合我眼缘。若是我赢了,不如让她来陪我一晚,如何?」
那边登时传来欢呼声,以及吹口哨的声音。
我攥紧江焰的袖口,望着江焰,无声恳求。
——不要答应他。
——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赌注。
——求求你了,我不想去陪他。
而江焰——他罕见地沉默了。
队伍里有人絮絮低语:
「陆旸这回玩得太大了,江哥得生气了。」
「江哥怎么还不说话,他不会答应吧。」
「怎么可能?你们还记得江哥和陆旸的梁子怎么结下的吗?当时陆旸不过是说了声谢瑶的腰细,就被江哥卸了胳膊。」
「那可是谢瑶。舒宜怎么能跟谢瑶比?」
「我可是听说谢瑶快回国了,江哥怕是打算趁这个机会和舒宜断干净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那些低语声都静默了,久到我攥着江焰衣角的手指都变得麻木。
江焰轻笑一声,终于开口:「可以。」
他指尖的烟被雨水打灭,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
天旋地转。
我的脸登时一片惨白。
江焰哼笑一声,掐了掐我的脸蛋,肆漫戏谑道:「怕了?」
我闭眸不语。
江焰又俯身抱了抱我,安抚道:「放心,不会把你输掉。」
3.
两辆机车宛如游龙一般驰骋在盘山公路中。
我坐在后座,抱紧了江焰,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
刚刚出发前,江焰硬是把我带上了,说是要我亲眼看看他是如何赢的。
车速时快时慢,风声从耳畔擦过。经过一个转弯,陆旸彻底被落在身后。
江焰调笑说:「抱这么紧,怕成这样?」
我没吱声。
熟悉的火热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可能又烧起来了。
意识逐渐飘远。雨声的嘈杂,摩托引擎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直到手机铃声压过雨声,响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江焰的嗓音突然低沉了些,他说:「帮我划一下接听。」
我怔了怔。
刚刚那段清新的和弦,是独属于谢瑶的铃音。
我甚至不太想接。
我有种预感——这通电话会让江焰败掉这场比赛。
那头陌生且急切的声音穿透听筒,击透了我和江焰的心脏:「请问是谢瑶女士的家人吗?病人生命垂危,接到电话请速到安城人民医院。」
伴随着急刹车,江焰摘掉头盔,眼神漂移不定。
就在这时,陆旸不急不缓地越过我俩,他遥遥冲我露出了一抹微笑。
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江少爷,再不快点,你的小宠物今晚可就要属于我了。」
江焰看看我,又向山下看去。
西北方,那是医院的位置。
挣扎不过半秒,他终于作出了抉择:「阿宜,抱歉。带着你我跑不快。」
雨水浇在我的身上,像冰凌一样搅得我浑身都在痛,眼前甚至有些模糊。
江焰去陪谢瑶没关系,可是……我目含恳求望向他,「别丢下我。」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凌晨两点半,周围漆黑一片,还是在半山腰,随时有猛兽出没,我打心底里害怕。
更何况,不远处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陆旸。
江焰默默望了我半晌,随后把我扯进怀里,用力吻了吻我额头,「你乖。我等会就回来接你。」
可是啊江焰。
你已经舍弃我了。
谢瑶在你心里就那般重要,重要到连载我回去都不愿。
4.
这是我认识江焰的第三年,也是我俩订婚的第三天。
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
最开始,他冷漠疏离,不肯允许我靠近他半分。
我就竭尽所能对他好。
江焰早上起得晚,我便每天给他买了早餐带去。
江焰日常翘课,他的专业课作业都由我替他写。
他的篮球赛,我场场不落,送水送花。
甚至江焰给他白月光谢瑶告白时的场地,都是我帮他布置的。
谢瑶拒绝了江焰。
少年的感情总是无比真挚。
江焰一时间走不出来,开始自我放逐,整日整夜地酒吧买醉。
直到有一次——
我像往常一样去接烂醉如泥的江焰,却撞见他和几个光膀子大哥起了冲突。最开始只是言语争执,到后来大哥直接动了手。
看到一道凌厉的拳风向江焰袭来时,我想都没想就挡在了江焰身前。
后来的场面我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包扎完后,江焰神色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开口说:「舒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
就这样,我成了江焰的女朋友。
我仍然兢兢业业地讨好江焰,不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江焰一个电话,我立马放下手头的事去找他。
他的兄弟们都嘲笑我是爱而不得的舔狗。
可他们不知道——
我做这些,并不是因为爱江焰。
而是为了得到他的气运。
系统告诉我,我如今身处于一个小说世界里。这是个男频文,江焰是里面的男主,也是气运之子。我作为书中浓墨重彩的女配之一,任务便是帮助他走出白月光远走的颓废期,直到真正的女主谢瑶回来。
做这些的报酬便是:可以从他身上蹭些气运。
等到气运值满格,便能让我已经去世的青梅竹马活过来。
经过一年的摸索。
我发现了:
和江焰同处于一个密闭空间中一天,气运值可以上涨百分之零点一;
但只要和他有一次肢体接触,便能上涨百分之一;
而接吻一次,可以上涨百分之五。
日积月累,我的气运值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九,也就是——只差一次肢体接触了。
5.
睁开双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江焰守在我床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阿宜,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胡子拉碴的,让我有种他陪了我很久的错觉。
我径直坐了起来。
晨光熹微,从窗口斜射进来。
那晚的事情,我想问个清楚:「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江焰浑身的肌肉都僵在那里。
他心虚了。
很久,江焰才慢吞吞开口:「今早园区的负责打扫的大爷,发现你晕倒在路边。」
原来他说的「很快回来」,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啊。
我伸手,毫不留情地给了江焰一个耳光。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同时响起的是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检测到气运值为百分之百,已自动为您复活林煜。」
我问它:「谢瑶回来了,我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系统沉默许久,慢吞吞地道:「算是吧。」
病房内一时间陷入沉寂。
江焰脸色铁青,眉目间登时浮现出一股戾气。
京都江家的小公子,到哪里不是宠着惯着巴结着。
我怕是第一个敢给巴掌的人。
可江焰没动。
他黑眸沉沉地望着我,「解气了吗?」
「没有的话,你可以继续打。」
呵,我手疼。
最终我冷嗤一声,「江焰,咱俩到此为止。」
6.
江焰嘴角的笑僵在那里,许久,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阿宜,你这说的什么傻话?」
「我们都订婚了,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
「前天的确是我过分了,你介意的话,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这自鸣得意,高高在上的语气。
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于是近乎粗暴地打断他,字句铿锵地重复道:「我说,我、们、结、束、吧。」
林煜复活了。
这段长久的,无望的,独属于我一个人的付出,应该到此为止了。
我也想要好好爱自己,想被人珍视。
被践踏的滋味,真的,太难过了。
江焰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贵公子的模样,他的舌尖抵住上膛,嘴角微扯:
「我说舒宜,差不多行了啊。」
「没了我,谁来给你优渥的生活?」
他的话说到一半。
病房门被人推开,陆旸逆着光走进来,他温和笑道:「陆某来给。」
「江少爷。」陆旸波澜不惊地开口,「我来兑换我的奖励了。」
趁着江焰偏头的工夫。
陆旸冲病床上的我,眨了眨眼,然后比了个「六」的手势。
我的眼眶,登时便湿润了。
儿时父母管得紧,我每回和林煜偷偷出去玩耍,这便是我们的暗号。
他是如何,在陆旸的身体里醒来了?
陆旸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不顾江焰死活的好看,「阿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陪我?」
久别重逢的欣喜以及丢掉江焰这个包袱的轻松,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我心头。
我张开双臂给了陆旸一个拥抱,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现在。」
多同江焰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
在陆旸的胸腔处,我能听见结实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鲜活的,开朗乐观的林煜,给我难以言状的安心感。
陆旸全然无视了江焰,他非常用力地抱我,耳畔是他低沉的声音:「阿宜,我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他牵起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踏实。
正要走出病房门时,身后突然传来江焰压抑到极致的嗓音:「站住!」
江焰像只迷途的野兽,一步步走向陆旸,「我允许你带走了吗?」
他紧盯着陆旸抱住我的手,眼神危险十足:「把人放下。」
陆旸轻笑了一声,嘲讽开口:「江少爷,赌注是你亲手下的,人也是你中途弃赛丢给我的。您如今,又有什么不快呢?」
7.
江焰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阿宜不该是你我的赌注。她是独立的个体,不该是你我争斗的牺牲品。」
陆旸似笑非笑:「昨日夜里,江少爷答应得不是挺痛快吗?你那时候也把阿宜当作独立的个体了?」
「这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本事,陆某真是甘拜下风。」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煜这张嘴,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毒。
江焰的脸色更黑了,他扯住我另一边胳膊,有些蛮不讲理:「让阿宜自己选。」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
江焰的眸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眼神,这三年我在他那里见得多了。
就因为我忍气吞声,我逆来顺受,我便活该被他糟践,被他放弃。
可是,凭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毫不留恋地挣脱了江焰钳着我的大掌,转而向陆旸撒娇道:「要抱。」
江焰的唇角不知何时破了,他舔了口外溢的血,舌尖抵住上膛,眯着眼冷嗤:「舒宜,你在跟我赌气是不是?」
「这是你选的。」
「我等着你后悔来求我。」
8.
那时,我并没想到,江焰所谓的「我会后悔」便是公开他的桃色新闻。
关于他的消息不断传来——
他陪谢瑶出席共同出席活动,送了价值几千万的珠宝给她。
谢瑶陪他回江家老宅,参加家宴。
甚至有谢瑶的好友透露,两人好事将近。
真好啊。
我在他身边三年,都不曾享受过的正牌女友待遇,他眼都不眨便捧给了谢瑶。
江焰是江家太子爷,京圈江家,跺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一抖的地方,本就是万众瞩目。而谢瑶大学时曾上过某档恋爱综艺,学历高长得也漂亮,吸粉无数。
媒体大肆渲染他俩的爱情。青梅竹马,相逢于微时;一路互相扶持,一个成为了小提琴家,一个成为知名企业家。
光他俩的 CP 超话便有几百万粉丝。
这些消息,陆旸大都给我屏蔽了。
我冲他坦然一笑:「我已经不在意了。」
可到底还有些遗憾。
经济学上有个词叫作「沉没成本」,指为某样东西付出得越多,越难以割舍。
我并不爱江焰。
只是这几年,我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心力着实有些多了。
来不及感伤,自从林煜复活后便消失的系统突然出现:「宿主,检测到江焰已偏离既定路线,请及时修正,不然您将受到反噬。」
???
我忍住骂娘的冲动和他沟通:「什么反噬?」
系统哆哆嗦嗦地道:「林煜获得的生命值,将从您身上扣除。也就是说,您会剩下一个月的生命。」
我可去他妈的。
咬牙切齿地,我问系统:「他偏离什么了?」
系统沉默半晌,「他刚才拒绝了女主的告白。经检测,他可能对你动心了。」
我真想揪着系统的耳朵问问它,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
什么叫他对我动心???
就江焰这只狗???
9.
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安慰自己。
没事。不就是让江焰讨厌我,憎恶我吗?
这也好办。
江焰这人,骨子里极其狂妄自大,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更是容不得一点背叛与伤害。
我只要安分地做一个「坏女人」,使劲儿伤害他就行了。
很快,一条帖子蹿上了热门——「出轨男和小三的爱情也磕!怎么不磕死你呢!」
是我买了营销号发出来的。
帖子里图文并茂地讲述了——谢瑶抛弃江焰出国后,我陪在江焰身边直到成为他女朋友,而谢瑶一回来便分手的事实。
刚一发酵,我便接到了江焰的电话,他在那头洋洋得意:「后悔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有意思吗?」
他倒也不笨,很快便猜到了是我。
我佯作不知:「你什么意思?」
江焰的语气里透出些阴鸷来,但仍旧高高在上:「别跟我装傻,舒宜。现在全网都在骂瑶瑶,她刚刚割腕,险些没抢救过来。」
「我们两个的事情,别牵扯到他人。」
「听话些,自己把帖子删了。」
我一愣。
谢瑶可真是……命途多舛啊。
回国不到一周,都进两回抢救室了。
我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如果我不删呢?」
江焰语调里的不快更明显了:「怎么?苦头没吃够?」
他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我俩刚在一起不久时,江焰喝醉了酒,让我去接他,可我正在参加一个含金量很高的学术研讨会,马上便要上台发言了,脱不开身。
会议结束后,我匆忙赶到江焰所说的包厢,他没醉,斜倚在沙发上,眯起眼懒洋洋地看向我:「舒宜,你迟到了两个小时。」
我急忙道歉。
江焰堵住了我的话,「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我垂眸不语。
江焰黑眸中透着狠戾,却笑盈盈地看我:「你把这束玫瑰的刺拔干净,这事儿就翻篇,怎么样?」
我心里清楚。
他要拔的并不是刺,而是我不识好歹的忤逆。
那一捧玫瑰,九十九朵左右,若要拔干净,势必会鲜血淋漓。
我迟迟没言语。
江焰却猛然变脸:「不愿做就滚!」
那一瞬间,我是想走的。
可想起林煜……
于是最终,在满包厢人戏谑的眼神里,我拿起那捧玫瑰,用镊子把刺一根一根拔掉。
10.
江焰的耐心一向很差。
甚至还没等到天黑,爆料帖的评论区开始呈现两极分化。
从最开始的「谢瑶和江焰这俩人好下头啊。」、「舒宜真的很卑微哎。」
到后面变成了:
「谢邀,问过朋友了。江焰从没承认过舒宜是他女朋友啊,不过是江焰身边一条随叫随到的舔狗而已。」
「这帖子怕不是舒宜写的吧。」
「真是给爷气笑了。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谈恋爱还得照顾一下舔狗的感受对吧。」
清一色的都是对我的嘲讽与蔑视。
陆旸从我手中夺过手机:「阿宜乖,别看了。应该是有人买了水军,我来处理。」
他这话说得委婉。
可我俩心知肚明,这个人,是江焰。
为了保全谢瑶的名声,将我置于任人践踏的境地。
狗系统还说他对我动心?
动他奶奶个腿儿。
我冲陆旸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我和江焰的曾经,回忆起来真是少得可怜。
从篮球场初见开始,到最后他于雨夜丢下我而分手,全写出来也不过短短几千字。
我确认无误后发了出去,在微博的最后我写道:「我知道很多人嘲笑我是舔狗,在这段感情里我诚然很卑微。可我并不后悔,喜欢上一个人并且为他付出的那颗心是真挚的。」
陆旸给这条微博买了热门。
很快,转赞评破了一万。
我往下滑,这回评论开始一边倒,大都是安慰我的。
——「抱抱小姐姐,离开渣男后祝小姐姐人生尽是坦途。」
——「渣男贱女锁死吧,可别出来祸害人了。」
在诸多评论里,有一条被人删了又发——「大家可别被这忘恩负义的婊子给骗了。她养父当年含辛茹苦把她抚养长大,她可是反手就把人送进监狱了。我们那块儿人都知道。」
熟悉的恐惧感蔓延上我的心头,藤蔓一般将我层层围绕起来。
密不透风。
我的手一颤,点击了删除。
也有不少人跑到谢瑶微博下去骂,江焰没有公开的微博、江氏集团的官博全被攻陷了。
很快,谢瑶上号。
她发了一段视频,配文道:「交往时,两个人都是单身。更何况,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而视频里的内容,来自于前几天我俩的一次见面。
11.
谢瑶堵到公司门口来的时候,我刚签了一单生意。
她摘掉墨镜,倚在门口冲我挥手:「舒宜,好久不见。」
我脸上的喜色消失于无形。
周围同事的目光在我俩身上来回悛巡,我思量再三才开口:「有话直说。」
谢瑶殷切热情地把我拉到一家咖啡店,捧着杯冰美式冲我说:「阿宜,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你替我照顾阿焰。」
恶心。
我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前几天不是还性命垂危?」
这才几天,怎么就活蹦乱跳了,还能来我跟前作妖。
谢瑶垂眸,不好意思道:「是我太想见阿焰了,朋友骗他的。」她托腮感慨,「只是我没想到阿焰会来。」
一股浓浓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所以啊江焰,你就是为了一个玩笑把我丢在半山腰的。
我问:「既然已经得偿所愿,还来找我做什么?」
谢瑶双手合十,恳求道:「我知道你和阿焰分开了。可是我想拜托你,能不能离他远一些啊。」
「可能这样说会冒犯到你,但我和阿焰是真心相爱的。」
「我在国外两年,没有一刻停止过想他。」
想也没想,我扬起手臂。
谢瑶害怕地捂住脸:「我没插足你们,不要打我。」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等她发觉无事,从指缝中偷瞄后。我才伸直了五根手指,淡定开价:「五千万。」
12.
我从未这样感谢过谢瑶。
就江焰那尊己卑人的性格,若是知道他被明码标价,只怕要气死了。
敌动我不动,更何况还是送人头的。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谢瑶甚至还发了条带图评论——「一直觉得金钱会玷污纯洁的爱情,可为了阿焰,我能付出我的一切。」
配图是,她给我银行卡汇入五千万的转账信息。
她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和江焰在一起就是矢志不渝的爱;我是爱慕虚荣、心怀叵测的坏女人,全是为了钱。
真是高啊。
我捂住嘴,偷笑出声。
关键是,这钱谢瑶还真给了。
江焰这会儿怕是要气到跳脚了。
火候还不够。
我手指敲击键盘,回复道:「瑶瑶,你这份转账没备注自愿赠与呢。我给你退回,重新转一下哈。」
说完,我便卸载微博,返回主页面。
微信聊天框从不久前就开始弹个不停,右上方的红点显示 99+。
我猜他们在八卦我和谢瑶。
之前和江焰在一块时,他曾把我拉进过一个兄弟群。
这里面没一个人看得起我。
他们每日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我这个舔狗能舔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步,也从不避讳我。
可这回,我猜错了。
五分钟前,陆旸在群里发了条消息——的确,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他配的图是我的庆生照,陆旸亲手为我做了份蛋糕,而我俩脸上抹满了奶油,对着镜头大笑。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来早了,卧槽。」
——「江哥你头顶好像在冒绿光哎@江焰。」
——「江哥你头顶好像在冒绿光哎@江焰。」
——「江哥你头顶好像在冒绿光哎@江焰。」
群里自发排起了队形,而江焰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好似局中人不是他一样。
13.
我认识的江焰,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他没跳出来背刺我两句,我已经很意外了。
意外到特地点开群成员名单,确认他是否在这个群里。
不出我所料,很快——
门被人敲响,湿淋淋的江焰站在我家门口。
原来不曾发声,竟直接找上门来了。
是陆旸开的门。
十一月份的冷雨,江焰周身笼罩了一层寒气,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他嘴唇铁青,紧盯着陆旸问:「你俩住在一起了?」
陆旸挑眉:「你看起来很意外?」
话音还未落,江焰的拳头凌空而来,狠狠砸在陆旸的脸上。
他像是疯了一般,质问道:「谁准你碰她的?」
陆旸不急不缓地挥落他的手,轻声道:「阿宜好不容易躺下,你还是不要吵到她的好。」
他的眸子眯起,补充道:「更何况,我俩之间发生什么事,恐怕不用给你报备吧。」
陆旸顿了顿,说出那句称呼:「前夫哥。」
江焰终于平静下来了。
可那平静里也带着股难言的固执与癫狂,他喃喃自语:「我等阿宜醒了,我等她自己和我说。」
听了半晌。
我才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什么事?」
而江焰,紧盯着我裸露在外侧的肌肤,那些鲜艳的红,是欢爱后的痕迹。他彻底红了眼,骨节分明的大掌狠狠往墙上砸去:「舒宜,算你狠!」
14.
江焰走了。
陆旸在和我描述时,指了指脑袋壳,如实道:「我觉得他这里好像出了问题。」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平心而论,江焰心里的确有些问题。
他极度自我且偏激。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爱憎分明。
也就是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践踏他人,可面对他爱到极致的谢瑶时,他甚至连表白都不敢。
是了,谢瑶没拒绝他。
他告白那天,谢瑶的确是去了,可江焰压根没敢把那份喜欢说出口。
「说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所以谢瑶才会在第二周远走国外,毫无留恋。
这时,系统欣喜的声音这时从耳边响起:「宿主,恭喜你已经彻底完成任务。江焰刚刚对谢瑶求婚了。」
我冲它挥拳头:「滚远点!别再来烦我!」
江焰走后不久,陆旸突然从身后拥住我。
自从复活后,这些天他都像个哥哥,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这回他的力道很大,大到想要将我揉进他骨血里一般,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阿宜,隔天有音乐节,我买好了票。」
微弱的电流,陡然从心尖划过。
我颤了一下。
林煜去世那天,我俩本约好一同去音乐节的。
15.
我最初接近林煜,是为了赚钱。
八岁那年,我从孤儿院被领养。我的养母,是个温和善良的女人,她起初待我很好。
可好景不长——很快,她怀孕了。
因为贫穷,加上我这个拖油瓶,分娩那天,养母坚持不去医院,请了个神婆来家里帮衬着。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大雪纷飞,一壶接一壶的热水往屋里端,女人的惨叫声不断从里面传来。
从天明到天黑。
那声音终于歇了,神婆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哆嗦道:「人……人不行了……」
我那养母,以及她还没出生的儿子,都死在那个冬夜。
我的养父,一瞬间变颓废了。他不去工作了,每日便待在东窗口的小屋里喝酒,喝醉了便会对我拳打脚踢:「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收养你,家里不至于拮据,秋儿便不会死!」
那时我并不知从内心升腾出来的情绪叫愧疚。我只知道,养母走了,我得照顾好养父。
林煜是我同桌。
他家境优渥,是富贵窝养出来的宝贝疙瘩。听说他父亲做生意,场子很大,就连老师都对他另眼相待。
我旁观了许久,林煜热情,仗义,最重要的是——他不愿平白无故沾别人光。
他上课总走神,成绩也不算好。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没完成作业挨罚后,我终于抛出橄榄枝。
「不然以后,我替你写吧。」
林煜坚持给我报酬,这成了我的收入来源。
就这样,从小学到高中,我业务范围不断拓展,从代写作业到捎饭,一条龙服务。
我读高一时,常年把自己关在屋里的养父,也愿意出门走走了。
他开始频繁往家里带人。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围了一圈在打麻将。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间,有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关上卧室门,也没办法隔绝开那混乱的气息。
他们肆无忌惮地开黄腔:「老赵,我说你家这小丫头,长得还挺标致。」
「什么时候能让我睡一觉啊。」
养父跟着大笑。
我察觉到危险,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他后,第二天便申请住校。
时间滴滴答答往前走。
我喜欢上林煜,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他挺身护在我身前的脊梁,是他粘在我身旁日复一日的陪伴,是在我生病时无微不至的关心。
我没戳破这层玻璃纸。
直到高考结束,最后一科的收卷铃敲响。而校门口,我的养父正同老师相谈甚欢。
我正犹豫要不要认他,林煜突然从身后拍了拍我肩膀,「舒宜,我们明天去音乐节啊!」
我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老师转向这边,热情地向我招手:「舒宜,你爸爸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养父挤出一抹笑来,常年被烟酒浸淫的牙齿发黄腐烂。
回家的路上,老师的声音仍在我耳畔回荡:「舒宜啊,你爸爸一个人抚养你长大不容易,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我却始终忐忑。我挣脱养父的手跑向林煜,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明天,你来接我好不好?剪子巷 31 号。」
有他人在,养父总该收敛些吧。
可我,还是高估了人性。
夜半,我从梦中惊醒时。养父正对我上下其手。见我醒了,他反而更兴奋,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布条,堵住了我的嘴。男子的力气太大,我挣扎不开。
黑暗中,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吐出口的尽是污秽:「老楚头想用一万块换你陪他一晚,小丫头片子还挺值钱。」
「不过嘛。」养父嘿嘿笑了一声:「我先验个货,可不能便宜了他。」
我闪躲不及,在心中暗骂自己。
这回是真的完了。
其实我回来,是存了和养父断道的心思。养母的事虽说我没有直接干系,但我的确是掀起太平洋巨浪的那只蝴蝶。
毁了养父唾手可得的幸福,我得还债。
这些年我零零碎碎存了大概有十万块钱,我把这些都还给他。
可我不承想过,他竟把我卖了。
他居然会对我有这种肮脏的想法。
泪水顺着眼眶滑落,我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窗户突然从外面被推开,有道人影踏过窗台翻了进来,他揪起养父的衣领,狠厉的拳风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肚子上砸去。
那人的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敢的啊!!!」
我这才认出来,那是林煜。
明明约好的是明天,他怎会提前来了?
养父毕竟年纪大了些,这些年又疏于锻炼,并不是林煜的对手。
很快,他便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林煜这才分出心来看我。他将捆着我的布条扯开,脱了外衣,颤巍巍地裹在我身上。他的手在发抖,连对齐拉连锁这样简单的事情,做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有滴泪顺着脸颊划过,像颗流星一般,很快。
慢慢地、林煜的泪水越蓄越多,他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想安慰他:「没关系啊,这不他并没有得逞吗?」
可话到嘴边,看到墙角那逐渐站起来的身影时,转成了:「小心!!!」
林煜没躲,甚至没回头看。
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养父手中那把铁榔头,毫无顾忌地砸上了他的后脑勺。
血渐渐流了出来,晕红了地面。
林煜握着手机,用尽浑身力气冲那头说:「公安局吗?这里是剪子巷 31 号,赵大有……」
赵大有——我的养父似有所觉,去抢他的手机。
可林煜紧紧攥着,继续把那话说完:「赵大有要杀我,请迅速出警……」
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林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我头发,「别怕,我保护你。」
他不在了。
养父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高考结束那天,我定然不会告诉他地址。
我宁愿自己被那个禽兽侵犯,也不想林煜为我丢了性命啊。
我浑噩度日,就连录取通知书到手也被我搁置到一旁。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我甚至不想去读。
直到脑海里出现系统的声音——「宿主,检测到有机会复活林煜。」
16.
林煜在音乐节上向我表白了。
很老套的情节。
气球、玫瑰、拉花、五颜六色的打光。身后音乐节的大屏上,呈现着蓝色的渐变字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而林煜手捧玫瑰,单膝跪地:「阿宜,高考结束那天,我原本想和你告白的。那天布置的场地也和今天别无二致,虽然有些迟了,可我仍旧想问问你,你愿意接受我吗?」
周围传来起哄声。
月亮越过山坡,顽皮地跳了出来。
春日的晚风很温柔,轻轻吹着。
射灯扫在不远处,我看到远方的玫瑰花丛,以及踉跄而来的江焰。
他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急匆匆地跑到场地外时,甚至摔了一跤。
江焰没顾得上起身,黑眸沉沉地望向我:「不要答应他,阿宜。」
「求你了,阿宜,不要答应他。」
他跪趴在地上,双眸通红,急切地挣开旁人拉他的手,毫不顾忌形象地往前爬:「阿宜,我爱你啊!」
「我和谢瑶求婚,只是想和你赌气。我气你把我当作商品一样交易,气你不肯回头,更嫉妒你和陆旸的关系。」
「你陪在我身边三年,我早就离不开你了,阿宜。」
「我以为能报复到你,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回头的!」
「之前都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我也去拔玫瑰花的刺,我也去冷雨夜吹风,你都报复回来好不好?」
「……」
周围人都在欢呼。
只有他惶惶若丧家之犬。
听说江氏破产了,是林煜设的局。
谢瑶才不愿嫁给一个穷光蛋,早早抛弃他离开了。
换言之,江焰现在很惨。
系统彻底消失前,才告诉我真相。
我的任务,的确是帮助气运之子。
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从来都不是江焰。
天道的宠儿,怎么可能是一个道德低劣的人。
林煜,才是真正的男主啊。
而江焰,也该回到他原本的结局。
我的目光从江焰身上短暂停留后,掠了过去。
眉眼弯弯地接过林煜的捧花,我悄声道:「18 岁的舒宜,愿意接受你的告白。但是 22 岁的舒宜……」
我顿了顿,在林煜近乎失态的目光里,说道:「更是求之不得。」
身后 LED 大屏上的字幕几经变换,最终停留在一句歌词上:
———谢谢你等我去,隔所爱越万山。
【林煜番外 】
——你慢慢走吧,光在前面,我就在后面。
1、
起初我对阿宜,怜悯大过爱情。
明明只是八岁的小女孩,可她眼底总是沉寂一片,称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都黯然失色。
可我每次带零食去学校,其他同学都抢着分。
当我问阿宜时,她嘴唇干涩,动了动,却拒绝了我。
她的眼睛,明明亮了啊。
我不解。
直到有一天——
阿宜把书包落在了学校。
那个手工缝制的,破旧不堪的书包,露出作业的一角。
我怕阿宜急用,便追在她身后送去。我顺着她离开的路一边喊一边追,停在那方小院门口。
阿宜并没发现我。
因为她在挨打。
那个自称是她爸爸的男人,一面拿鸡毛毯子抽她,一面骂她丧门星,甚至还管她要钱。
可阿宜也是个孩子啊。
我躲在门口,没有进去。
阿宜她……应该不想被人知道的吧。
2.
自那天后,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寻阿宜。
阿宜其实很狡黠。
她很会讨老师的欢心,能顺利拿到助学金名额。
偶尔阿宜回家时,我会从后面跟她一路。
可也只敢到巷口那棵大榕树下。
她还会挨打吗?
我不敢想,也不敢看。
直到有一次,那个男人追着阿宜打,甚至追到了巷口来。
看着阿宜哆哆嗦嗦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了,攥紧了拳头想要站出来,可有人先我一步。
开小卖部的阿奶将阿宜带回去时,我看到阿宜笑了。
那一刻,我只是庆幸。
还好我的阿宜,还好她足够聪明,懂得保全自己。
3.
阿宜又找了份兼职。
我皱了皱眉,她很缺钱吗?
想起阿宜那磨破了的鞋子,那洗到掉色的书包,以及她那酗酒后要钱的爸爸。
原来,并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子女的避风港。
原来,真的有人八岁就开始谋生。
我想了个主意。
我开始频繁不交作业,老师念及我父母,开始还耐心地给我做思想工作。可后来次数多了,便在班里公开批评。
那段时间,我总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老师,我真不会。」
我等了快一个月。
就在我以为阿宜不会打我主意时,她眼睛亮晶晶地冲我招手,语气也是说不出可爱:「不然我替你写吧。」
我忍住笑。
如蒙大赦一般点头。
终于有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帮阿宜了。
手头宽裕了,她总归能过得好些吧。
4.
小升初的时候,我们多了项体能检测。
初夏的上午,并不算热。
可跑完八百米后,阿宜竟然晕倒在了体育场。
我急得不行。
背起阿宜便跑到了校医院。
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阿宜的心跳说:「应该是血糖低,喝点糖水就好了。」
我急忙追问:「原因是什么?」
事关阿宜的身体,我总得重视。
医生轻叹一口气,「你这个小同学,应该是经常不吃早饭导致的,营养不良。」
我接连后退两步。
难怪和同龄小孩比,阿宜瘦瘦小小的。
给了她钱,竟也舍不得花吗?
我想了很久。
肯定是她爸爸太坏了,把钱都拿去买酒了。
隔天我问阿宜:「早上好想多睡一会儿,阿宜,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捎早饭?」
我总是要双份。
一份自己吃,另一份看着阿宜吃。
渐渐地,阿宜长高了不少,身上也被我养出些肉来。
我的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5.
阿宜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有男孩向她表白。
那人羞涩地将情书递到我手里,「煜哥,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阿宜。你俩关系好,她肯定给面子。」
我低头去看。
信封是心形的,上面画着粉色的小草莓。
我笑着说好。
转头便把信撕得稀烂,丢进了垃圾桶。
也是那时候,我才惊觉。
原来这些年的陪伴,我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喜欢上了阿宜。
傍晚,送阿宜去小卖部兼职时,我不时地去看她的脸,少女的皮肤比冬三月的雪还要白,五官精致,笑起来时,唇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曾经豆芽菜一般的身板,而今摇曳生姿,娉娉婷婷。
想到往后会有更多的人,发现她的美,喜欢上她。
我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地不快。
6.
阿宜读高中了。
时间开始不够用,她辞去了小卖部的兼职。
我担心她生活拮据,让我妈出面请她给我做家教,价钱是市场价的十倍。
我黏她黏得更紧,生怕她被哪个坏小子拐跑。
阿宜突然要住校。
她不肯告诉我原因,但我猜和她那爸爸有关。
这所学校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那便是给新人下马威。
我怕阿宜受欺负,也跟着办了住宿。
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阿宜是我护着的人。
高二、高三……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高考完那天下午,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阿宜答应我一起去音乐节了!
她还告诉我她家的住址,让我去接她。
傻姑娘,我早就在那里,看过你千万遍了。
7.
我亲手布置好告白的场地。
每个气球都是我亲手粘上去的。
一想到第二天,心脏便猛烈地跳动起来,我脑海里过完阿宜答应我的场景,久久平静不下来。
我怎能忍得到明天?
我现在就想见阿宜。
趁着夜色,我又来到了阿宜家的小院门口。
我不敢往里看,那太冒犯了。
只是这样,近距离地守着她,我便很高兴了。
乌鸦飞过,落在窗檐上。
我听到屋里传来微弱的挣扎声,声音很小,呜呜咽咽的,是我的阿宜。
想都没想,我踹开了窗户。
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红了眼睛,赵大有正对阿宜,欲行不轨!
那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也不想控制了。
这张可憎的脸,渐渐和许多年前追着阿宜打的脸融合起来,原来这些年,我的女孩竟过得这般可怜。
我不要命一般地去揍赵大有。
直到把他打趴在地上。
我没再动手,因为有更重要的人在等我。阿宜缩在床脚,头发凌乱,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都是我的错,我的女孩水深火热,我却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好了。
我比阿宜更先察觉赵大有的动作。
太迟了。
已经躲不开了。
可我仍想用余生为阿宜,铺一条锦绣大道。
于是我没躲,拿起手机拨通了 110。
只是可惜,我本想和阿宜说:「忘掉我吧,往后要好好生活。」
却没力气开口了。
8.
我死后,灵魂跟在阿宜身边。
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颓靡不振到为了复活我,被江焰折辱。
可是啊,阿宜。
我甘心去死,只为了你往后的人生被鲜花簇拥,热烈且自由。
我更希望你能忘记我,开始新生活。
阿宜给玫瑰拔刺那天,我伸手要拦住她,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却要受这种气。可我的手,透明如空气,穿过阿宜的身体。
那是我头一次意识到一个灵魂的无用。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鲜血淋漓,我喊破了喉咙,只希望上天能仁慈一点,能让她听到我的声音,「不要拔了啊!」
可没有用。
阿宜被江焰丢在半山腰那天,我也在。
她拖着高烧的身体,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山下走时,我就跟在她身后。沿途没有路灯,我和阿宜同行过一段。
阿宜没了力气,脚步越来越虚浮。
我想她停下来歇歇,又担心雨把人淋出毛病来。
要是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就好了。
我就可以背着阿宜下山,带她去找大夫了。
9.
阿宜没过多久便晕在了路边。
这么大的雨,她还高烧不退。
我急得团团转,我想求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的阿宜啊!
想到刚路过的陆旸,我飘到了山顶,可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不知是不是雨夜的原因,陆旸的摩托车撞在树上,车毁、人亡。
我又飘到了护园人的小屋。
他睡得正熟。
快醒醒。
别睡了。
那边有人需要你。
可不论我怎样说,仍是没用。
我气急败坏,伸出双手想把他晃醒,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徒劳。
手仍然是穿身而过。
没用。
我失望地垂下头。
完全没注意,刚才我的动作带动了气流,让一片枯叶落在护园人的脸上,他揉了揉眼睛,被吵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往外走:「到点了,该出去看看了。」
而我,被一阵强力漩涡吸了进去。
再睁眼时,我在病房。
顾不上周围人关切的目光,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几方打听,终于得知了阿宜的位置。
推开她病房门的那刻,阿宜似有所觉,向我望过来。
仿佛又回到高中时。
阿宜坐第一排,我是最后一排。
每有值得庆祝的事情,她便回头,隔着遥遥的日光,与我对望。
彼时阳光正好,风过林梢,而我们正年少。
(完)
作者署名: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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