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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号楼的死者

所属系列:我被嫌疑二次缠身

七号楼的死者

我被嫌疑二次缠身

我是个保安,某天值夜班的时候,在小区里发现了一具全身赤裸的尸体。

但问题是,警察认为人是我杀的。

这事还得从上周说起。

受台风影响,最近雨多。

从早到晚下个不停。

明明是七月份最热的时候,窗户一开却凉得人起鸡皮疙瘩。

那天是周末。

小区大门格外安静。

阴沉沉的天盖在积水的路面上,被雨一圈一圈砸碎。

我靠着椅子背,把腿搭在窗框上,困得睁不开眼。

哪知忽然有人拼了命的拍窗户,力气奇大无比,连彩钢材质的保安亭都在跟着晃悠。

「死人了!死人了!」

尖利的女声徘徊在破音的边缘。

夜里冷不丁响起来,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下意识骂了一句。

「艹!」

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 1:40,凌晨。

这才回神。

这个点回来的,多半都喝酒喝糊涂了。

撒泼,裸奔,打架,耍酒疯的方式千奇百怪。

刚见的时候还会害怕,处理多了反而麻木。

我清了清嗓子,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往窗户外看。

是个女的。

披头散发,脸贴在窗户上,煞白煞白的,简直像个索命鬼。

不过还记得刷门禁卡进门,应该能交流。

我把外套穿好,窗户拉开一条缝。

「姐,还记得住哪栋楼么?」

窗外的人一愣,条件反射似的开口,「一号楼,1003。」

路灯昏暗,但依旧能看到她抖得厉害,语无伦次,却还是那句话,「大叔,出,出事了,死人了!」

女声年轻,听上去年龄跟我差不多。

张口就叫大叔。

看来真没少喝。

我心里骂了一句麻烦。

之后拎起外套和手电,推门,「您先别急,哪死人了,跟我说说,实在不行咱报警不完了么。」

这种情况不能反驳,得配合,才能把人安抚住。

她连连点头,脸上一片惊慌,「报警,行,得报警,就,就在那边的花坛。」

之后哆哆嗦嗦地跟在我后面,走路还挺稳。

我拿着手电,引着她往一号楼方向走。

衣角忽然被人拽了一下,「不是,大叔你走错了,尸体在那边的花坛。」

……

还挺入戏。

无奈,我只能换了方向,先按照她的想法,去花坛。

雨不大,但密。

就这一会儿,保安服就湿透了,袖子贴在胳膊上又凉又黏,难受。

我加快了脚步,后悔刚才没拿伞。

好不容易靠近了花坛,身后的人又不动了,说哪有尸体,怎么也不敢过去。

可花坛里种的四季青,堆堆叠叠一大片,什么都看不清。

我只能自己走近了,想拿手电照给她看,证明那根本没有什么死人。

可光源挪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却傻了。

一具惨白的女尸,斜仰着插在花坛里面,身底下的四季青都染了血,五官也一片模糊,看不清长相。

我懵了,半天才回神。

真有尸体。

真死人了!

大脑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报警,赶紧报警。」

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没找着。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手机还在保安亭里,没带出来。

身后传来干呕声。

转头,才发现那个女孩站在原地,用手捂着嘴。

刚才天黑,她虽然发现了尸体,但没看清,这会被手电一照,尸体死状吓人,估计受不了。

我勉强压下恐惧,收回手电,走过去问她。

「带手机了没,借我用用。」

她使劲点头,抖着手从挎包里翻出手机。

「锁屏密码是 1234。」

我接过来,解开锁屏,报警。

问清楚大概情况,以及具体位置后,警方让我不要破坏现场,他们的人会尽快赶到。

我一一答应后,电话挂断了。

周围瞬间静下来。

雨声细密。

可哪怕挪开了视线,那具尸体依旧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死的是谁,业主么?杀人抛尸?凶器是什么,人为什么扔在花坛里?

胡思乱想着,雨却忽然大了。

但我浑身早湿透了,也没必要再躲。

所以只是木着脑子站在原地。

看到在水洼里打漩的落叶,才想起警方说要保护现场。

赶紧跑回保安亭里拿伞。

撑开,挡在花坛里的尸体上。

那个女孩就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我跑回去又跑回来。

「你,你干什么?」

「血迹,指纹都是重要线索,要是被雨水冲掉了估计会有点麻烦。」

跑得太快,气都没喘匀就给她解释。

但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愣了。

没想到那么久以前听过的话,竟然还记得。

掩饰似的补了一句。

「你去保安亭里休息会,警方会就近出警,估计五分钟之后人就来了,我在这看着就行。」

她点头又摇头,蹲在原地,没动。

我举着伞,魔障似的又去看那具尸体。

女性,身上全是青紫的伤痕,乍一看找不到致命伤,但从头部的大量出血来看,大概率在后脑勺。

她身上也有几处血迹,但被雨一冲就掉,应该是不小心蹭上去的。

不过奇怪的是,那几处血迹的大小,形状都差不多。

我记得清楚,那好像是个中空的圆圈,还有两个角顶出来,像个诡异的车标,莫名有些眼熟。

但雨太密,就我跑回去这一小会。

脖子那块最清晰的痕迹,也被雨水冲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团。

那标志在哪看过呢,怎么不记得了?

我死死盯住那团模糊。

把伞撑得更低了点。

*

第二天,派出所。

我蹲在台阶上抽烟,等着警察问话。

一晚上没睡,脑袋生疼,夹着烟的手指也在抖。

妈的,真倒霉。

怎么就轮到我值班呢。

可这边一根烟还没抽完,抱着资料的警察就出来叫人了。

「庄钦,那个发现尸体的保安是吧,你跟我来。」

说话的警察是个国字脸,三十岁上下,浓眉厉目,不苟言笑,昨晚见过一次,登记了我的基本信息。

今天询问的还是他,倒是个熟人。

穿过人堆,他带着我走到了尽头的办公室里。

屋里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警察,已经在等着了。

两张办公桌,一前一后三个凳子,墙边靠着一排透明柜子,里面是排得整整齐齐的蓝色文件夹。

今天早上物业也来了不少人,都是配合调查的。

我还以为叫我来就是走个过场,例行询问。

却没想到气氛这么严肃。

我刚走进来,国字脸就关了门,说,「坐吧。」

还没等我坐稳当,就开始询问。

「庄钦是吧。」

「是。」

「丽景苑的保安,昨天晚上,你是第二个发现尸体的人。」

「对。」

但下句话锋一转,他却没接着问昨晚的情况。

「死者是你们小区的业主,叫陈霞,住在七号楼 501,你见过么?」

我一愣,「陈,陈霞?」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追问了一句。

「认识?」

还真认识。

但也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拿快递。

小区门口就是菜鸟驿站,两步路的事。

这种情况下还要求把快递放在保安亭的业主,其实不多。

陈霞算一个,而且还比较让人印象深刻。

主要因为她漂亮。

大概三十岁,瘦高身材,平常喜欢穿旗袍或裙子,不管春夏秋冬都露着一截白腿。

连下楼拿快递都会化妆,踩着高跟鞋过来。

而且脾气不错,不管哪个保安搭讪,她都能笑呵呵地跟着聊几句。

时间一长。

门卫室没有不认识她的。

连我都不止一次听那几个老油条八卦,说她老公不行,挺漂亮一娘们,可惜了怎么怎么样。

大家伙都没读过什么书,但在这方面的联想能力尤其强,不用直说也都知道,到底什么不行。

之后就有人哈哈一笑,开始讲荤段子。

我才来,干了不到半年,能排上白班的机会少之又少。

所以没什么机会跟她见面。

但乍一听说死的是她。

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问话的警察见我沉默,眼神凌厉了起来,又问了一遍。

「你认识死者?」

我这才回神。

「见过几次,因为她经常往保安室放快递……」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上上周。」

那警察看了一眼资料,反问,「周三?你上白班的时候?」

显然拿到了保安队的排班表。

我点头。

「死者跟其家属关系怎么样?」

「不太清楚。」

「你一次也没见过死者跟家属同时出入小区?」

问话的人语气太严肃,弄得我有点心虚。

「应该……见过吧,但记不太清了,那个,我才来半年,确实不太了解情况,您可以问问其他干得年份长的同事。」

国字脸低头记了一笔,「你不用管别人,相关人员都会调查的。」

之后又说。

「那你们小区监控部分损坏的情况,你知情么?」

「这个知道。」

从上个月开始,小区监控就坏了几个,物业找人来维修,说是信号错乱,画面显示不良,正在逐一换新。

队长还叮嘱我们,最近夜班加点小心,别放进来小偷。

「具体哪些摄像头坏了,你也知道?」

「靠近小区大门口的这半面,好像都有问题。」

之前帮忙维修工人跑腿,聊过几句。

可这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小区是 U 字形的,大门是那个缺,剩下的楼从字母中间开始排,右半面是 1-7,左半面是 8-14,中间区域做成了人工湖,活动中心,还有花园。

说起来,七号楼刚好在右半面,监控坏了的区域里……

这情况意味着什么,还没等我深想,对面的人又开了口。

「小区监控损坏,而且是区域性的,这件事并非所有业主都知情,连你的同事,也有一大半不知道,当天晚上下雨,小区里人流量并不多,过了九点天黑后基本就没人了,尸体所在花坛距离保安亭不足五米,不算远,但你却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那么请问庄钦先生,你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在干什么?」

这句问话掷地有声。

一下把我砸懵了。

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是,警察叔叔,您怀疑是我杀了陈霞?」

「你先坐下。」对面人的视线压过来,眼风不动,「只是例行询问,如实作答就行。」

他手边的手机震动,显示有电话打进来。

但他看都没看就按了静音,屏幕朝下扣在了桌上。

屋里静得吓人。

只有楼道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来。

我深吸了口气,压住缺觉太多导致的烦躁,坐回原位。

「十点在十二点我在保安亭里值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般都是十点换班,但老吴说家里有事,想早走一会,所以我九点半就到了。」

「可据我所知,小区排班表上,昨天白班显示是两个人,他有事大可以先走,没必要让你提前到。」

揪着细节反复询问,是嫌疑人才有的待遇。

我心里烦躁,但又不能不答,「昨天白班的另一个人是队长,但队长不在乎考勤,所以相当于只有老吴一个人要上班。」

对面的警察直直盯着我,还要再问。

门却猛地被人撞开,打断了他的话。

「老田你怎么回事,整个搜查小组等你一个人开会,你给我玩消失,还不接电话,到底想干什么!」

闯进来的也是个警察,中等身材,肤色偏黑。

他攥着手机站在门口。

语气和表情,都把暴躁两个字体现地淋漓尽致。

刚才审问我的那个国字脸,显然就是他口中的老田。

脸色变了变,起身拦住了他,「我有点事,你先帮我请个假。」

但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放屁,等会开完会就外出抓捕了,你请什么假。」

「临时有事,我忙完了自己过去。」

对方越过老田的肩膀往屋里望,看到我身上的保安服之后,表情猛地一僵,「丽景苑的保安,你又在审,不会还惦记着保安杀人的可能性吧。」

那举着手机来找人的警察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继续说。

「痕迹科的搜查结果很全面,现场有扭打痕迹,除了死者丈夫其他人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凶器和杀人动机都找到了,现在嫌疑人畏罪潜逃,哪对不上逻辑链?你还要查。」

我坐在凳子上听着。

死者丈夫,作案时间,畏罪潜逃。

这几个词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有点懵。

警方进度这么快,一晚上时间连嫌疑人身份都锁定了,还叫我过来干嘛?

而且还一上来就是审问。

那个叫老田的警察扫了我一眼,压低声音。

「可尸体脖颈处的血色标志……」

「你又来了,死者后脑的致命伤大量出血,而且在死亡之前有躲避移动的可能性,身体其他位置有血迹喷溅也是正常现象,而且昨天雨那么大,估计就是一滴血迹被雨水晕开了,什么标志不标志的。」

俩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但办公室拢共就那么点地方,我耳朵又比较灵,所以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不过目前看来。

怎么好像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个血痕,其他人都不信?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图形还很清晰——中空圆环,两个牛角一样的东西从圈内支出来。

那绝对不可能是血迹被晕开导致的。

我想开口,替那个老田辩解。

可他却先我一步出了声。

「但咱们做过实验了,哪怕是被液体稀释,血迹也只会向外圈扩散,根本不会造成那种形态,而且死者脚上的鞋子怎么解释?」

「从鞋底的泥土取样,和落叶成分分析看,死者的真实移动路线,跟模拟路径根本不相符,我去那小区查过了,那种柳树只种在人工湖边缘,死者如果真是在室内遭受了那么严重的撞击伤,之后被凶手抛尸,怎么可能踩到人工湖附近的落叶和泥土?」

另一位警察叹了口气,「昨天晚上风很大,而且死者可能在死亡之前,确实去过湖边。」

「可能,你也说了只是可能,是猜测,可查案要证据,要严谨,你们怀疑凶手是死者丈夫,去执行抓捕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干涉我的个人调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死者丈夫确实有精神病史,邻居也都能证明他情绪不稳定,在发现死者的出轨证据后,因激动而失手杀人是最合理的解释。」

老田的眉毛紧拧,「精神患者就是凶手,你们这是歧视,比编故事瞎猜还缺德。」

对方被他怼的接不上话,「你这人,我说不过你,反正你别太过分,新来的小队长是犯罪领域的高材生,能力不低,没必要留在咱们这,所长破例让他带队,明显是想把人留下,你三番两次反驳,公开作对,是不给所长面子。」

最后几句劝得苦口婆心,显然是心里话。

那位田警官到底没反驳,半天才应了一句,「知道了。」

把手里的笔插进上衣口袋,转身。

「小孙,我去跟搜查小组开会,你继续登记信息,然后就把人送走吧。」

这话是对那个叫小孙的年轻警察说的,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视线复杂地让我有点看不懂。

好在,没过多久。

我就明白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折腾一晚上,我担心睡醒之后会饿死,所以先从楼下超市买了面包和水,之后才回到宿舍,准备补觉。

可刚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一只手就搭上了我的肩膀。

「庄钦,你再跟我聊一下。」

转头,果然对上一张熟悉的国字脸。

就他一个人,没穿警服,显然不是正规审讯。

我心里发沉,警惕地退开半步,「田警官,你跟踪我?这不符合规矩吧。」

他表情不变,脚底却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堵住了我的退路,「有些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案情紧急,也是不得不问。」

「可我刚刚已经在派出所接受过调查了。」

「你的证词对案情影响巨大,麻烦配合。」

面前的人一身正气,我困得头昏脑涨,实在不想跟他纠缠,叹了口气。

「田警官,我真没杀过人,我就一个小保安,没有那个胆量的,你老怀疑我干嘛呀。」

对面的人不作声。

我索性推门进屋,打算回去睡觉。

田警官依旧在门口守的四平八稳,没拦着。

只是在我快要把门关上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你高中的时候因为过失杀人,进过监狱,对吧。」

我关门的动作一僵。

慢了半拍才想起来,人家是警察,想查什么案底查不着,更何况,那事也没过去多久。

抬头,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原来田警官早就查过我了,怪不得把杀人罪往我身上安,是,我是进过监狱,可凡是进过监狱的就还会再杀人?应该没有这个说法吧?」

我话里带刺,他却没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

「更不会歧视任何一位接受过国家改造教育,但刑满释放的公民,今天找你也跟过去的事没关系,只是那天晚上看你眼熟,以为是认识的人,回去才顺手查了点资料。」

眼前的人一脸正气,说得跟真的一样。

真能装。

我在心里冷笑,反问他,「可如果不是因为我有案底,您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拿我当嫌疑人审?其他人都是例行调查,唯独到了我这开始详细审讯,还真是一视同仁,一点也不歧视。」

他没反驳。

但我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也清楚。

这事不怪他。

毕竟如果不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连我都觉得进过监狱的没一个好东西,更别提其他人了。

越想越觉得没劲。

害,我一破保安,跟人警察较什么真。

叹了口气,正打算道歉。

但田警官却表情如常的开口,就像没听出我的阴阳怪气。

「六月三号进行设备检修,查出丽景苑数个摄像头功能损坏,物业当即拨款进行维修,同时停用了相关摄像头,共 21 个,这部分调查与物业说法吻合。」

「但奇怪的是,这 21 个故障摄像头,在监控室留存的影像日期却并不相同。」

「其中 20 个摄像头,文件夹内留存的最终影像,都截止到 6 月 3 日,早上十点二十分,唯独 14 号摄像头,影像截止日期是 7 月 15 日。」

「而更加凑巧的是,根据 14 号摄像头以往画面判断,它刚好可以拍摄到部分小区内部路,也就是从七号楼,到花坛之间的那段必经之路。」

说话的人声线低沉,视线锐利。

显然在观察我的反应。

可他这是……在给我解释,他到底想说什么?

熬夜之后,人的反应总会格外迟钝。

我艰难的消化着他话里信息,隐约觉得,这人如果真因为案底就拿我当凶手,应该不会跟我废这么多话。

反而有些茫然。

「你,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动作隐蔽的转头,扫了扫左右两侧,确认附近没人,才开口说道,「技术科检验结果表明,14 号摄像头的拍摄画面被人为删除过,初步怀疑是凶手所为。监控室的钥匙只有两把,其中一个钥匙持有人,于案发当时,有相当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另一把钥匙,按道理应该在你手上。」

我慢半拍跟上了他的思路。

小区的监控室一共有两把钥匙。

一把在监控室负责人那,他随身携带。

而另一把就寄存在保安室,应急,以防业主纠纷,半夜需要查监控。

毕竟监控室只有白天开放,晚上负责人下班,都会锁了门再走。

但说是这么说。

其实根本遇不到所谓的特殊情况。

那把备用钥匙长期没人动,一直扔在墙角那张桌子的抽屉里。

可我现在才意识到,昨天晚上拉抽屉拿手电的时候,钥匙就已经没了。

当时没留意,现在猛地回想。

后背泛起一层冷汗。

拍到凶手的画面被删除了,唯一一把钥匙在保安室里,而昨天保安室只有我一个人在……

谁拿了钥匙,什么时候拿的?目的又是什么?

昨晚案发时间前后,长达四五个小时,只有我一个人在保安室。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说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哪怕再怎么缺觉,这会也吓醒了。

手脚冰凉。

「我没动过那把钥匙,田警官,钥匙确实不在抽屉里,但我真的没拿过。」

他拧了下眉,似乎在判断我这句话的真假。

我深吸一口气,极力想捋顺思路。

「如果凶手是我的话,完全没理由选择,在只有我一个人值夜班的情况下动手,这样万一败露,我连不在场证明都没法伪造,而且就算我真要杀人抛尸,尸体也不可能扔在距离保安室那么近的地方,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

对面的人态度沉稳,看不出想法。

我还要再解释,却被逐渐逼近的嘈杂人声打断了。

「都给我放机灵点,警察面前别乱说话,要是一个个嘴上没把门的,真瞎突突点什么出去,对咱们小区影响不好。」

「是是,队长说得对。」

「就是那警车老不走,怪吓人的。」

「对啊,咱们哥们弟兄嘴严,但小区里业主瞎说可拦不住。」

「你管人业主怎么说呢,人家又不等上面发工资,跟咱能一样么,反正你们都自己注意就得了。」

说话的有七八个人,全是保安队的,不难辨认谁是谁。

我愣神这一会工夫,他们已经上完楼梯,出现在了拐角那。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保安队队长,李勇。

其他人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有凉菜有啤酒,还有从塑料袋里冒出头的烧烤签子。

显然是打算回宿舍喝酒。

李勇见我站在宿舍前面,还愣了一下。

但很快回神,笑呵呵走了过来。

「小庄也在啊,正好一块喝点,还以为你昨天夜班在补觉呢。」

我正琢磨怎么拒绝。

他视线挪到田警官身上,眉头却拧了起来。

「这是你亲戚,又借住的,不是说过好几次不能带亲戚回宿舍住么?你们这毛病就改不了,小旅馆多少钱一天,就非得占这便宜,上面知道了我怎么交代。」

「不是,勇哥,这不是来借住的,也不是我家亲戚」

田警官人高马大,虽然没穿警服,但浓眉厉目看上去也不太好惹。

勇哥满脸不耐烦,摆了摆手。

「得了得了,不是借住得更好,别什么人都往回领,赶紧带走。」

「您误会了,这位是负责咱小区……」

没等我说完,田警官就主动开口,亮明身份,「您好,我姓田,是刑侦队的,目前暂时负责丽景苑抛尸案,今天过来走访调查。」

「刑警队,您是警察?」

勇哥表情变幻。

脸上的不耐烦迅速被压下去,熟稔地换了套说辞。

「哎呦,您怎么没提前打电话呢,您早说要来,我们也好做准备,配合调查。小庄你也是,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刑警都到宿舍了,还不知道通知我一声,天天干吃饭不长脑子。」

他视线从我身上挪开,就立刻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

「那个,田警官是吧,您需要什么配合直接跟我说就行,准保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也不是个说话地方,咱们要不去物业那,借个办公室。」

勇哥给我使眼色,暗示我说话。

我从超市买的面包还在手上提着,脑子里一团乱。

但同时又很清楚。

钥匙一天找不着,我身上的嫌疑就一天洗不脱。

所以配合调查,寄希望于警方早日找出真凶,是唯一的选择。

也跟着劝道,「田警官,要不咱去物业那边接着聊?」

田警官却摇头,婉拒了勇哥。

「不用麻烦,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之前损坏的摄像头中,有一个故障原因跟其他的不太一样,我担心跟案情有关。」

「摄像头啊。」勇哥琢磨了几秒,开口,「我以为什么呢,害,咱小区这设施年头也不短了,东西隔三岔五就出问题,住户成天反应,别说监控了,连电梯都整天检修,这不您看昨天一下雨,又停水了。」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也不提前通知,现在连澡都没法洗。」

勇哥咧嘴,往嘴上叼了根烟。

发了一圈之后,才双手举着烟盒和火机,递到了田警官面前。

「您查案辛苦,抽根烟休息一下,我这就打电话通知监控那边,让他们配合,不过那摄像头老化的太严重,本来就时好时坏的。」

田警官单手插兜,没接。

「不用,我的同事已经先一步去小区那边开展调查了,我只是例行询问,现在得过去跟他们汇合。」

说完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走,这就走啦?」勇哥把烟揣回兜里,急吼吼地推了我一下,「小庄,快别愣着,人田警官要走了,还不送送。」

「哦,好。」

我被勇哥推了个踉跄。

稳住身影后跟上去,打算把人送出楼门。

「不用你送。」田警官把我拦下。

「没事,我送送您,您早点把案子查清楚,我也早点不用当凶手。」

他定住脚步,眸光深沉地看了过来。

「我没说你是凶手。」

我苦笑,「是,您办案讲究证据,科学严谨不瞎编,我现在顶多算个嫌疑人,对吧。」

他一愣,半天才想起这是之前在公安局,他怼别人的话。

笑了。

「知道开玩笑,挺好,乐观。」他拍了拍我肩膀,忽然问了一句,「你爷爷怎么样,做完手术身体还好么?」

「挺好的,现在成天锻炼,比我都健康。」我顺嘴应道,话出口才觉出不对劲。

「不是,您怎么知道我爷爷做过手术?你认识我?」

*

我愣了半天。

却依旧没想明白,田警官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李勇靠近,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小庄,那警察都问你什么了?你没乱说吧。」

楼道里就李勇一个。

其他人估计已经提着东西回宿舍了。

「没,没有。」我这才回神,顾不上琢磨田警官的目的,「就是问问监控的事。」

「那你怎么说的?」

李勇盯着我,追问。

估计是担心我乱说话,抹黑小区安保形象。

他作为队长,也确实有这个责任。

我没多想,打算实话实说。

却忽然想起田警官刚才的分析。

保安室 24 小时有人值班。

一般人进不去,更难接触到存放钥匙的抽屉。

而在这种情况下。

能神不知鬼不觉拿走钥匙,并抛尸杀人的凶手,恐怕……就在我身边。

不行。

李勇作为保安队长,会无条件向上级汇报情况。

而警方有自己的搜查计划,万一真因为我胡乱透露案情,干扰了进度,从而导致凶手畏罪潜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么想着,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拐了弯。

「我就,就说不知道啊,咱那监控不早坏了么,他说的那什么疑点什么的,我都没听懂。」

李勇闻言,倒也没怀疑,笑呵呵的给我让了根烟。

「害,听不懂也没事。你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还得配合调查,等会赶紧该休息休息,该补觉补觉,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我接过烟,点头道谢,「谢谢勇哥。」

「谢什么啊,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小庄,哥跟你说实话,咱们队里这些人,我现在最看好你了,要说将来谁能接我的班,除了你其他都不行。」

这话绵里带刺,不好接。

我掏出火机给他点烟,佯装玩笑的反驳,「哪能啊,我这才工作,什么经验都没有,麻烦倒是添了一箩筐,还是得多跟您学习,长阅历才行。」

他弹了下烟灰,笑眯眯地看过来。

「你看,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聪明。」

「不过小庄啊,虽然我一直都看好你,但因为你过去那些经历,上面多少有点不满,当时为了让你能留下,我和你家里可没少费劲。当然你也不用想太多,好好干,别辜负了家里的一片苦心就行。」

我点头,跟着附和。

「您说的对,不过我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还是多亏您费心。」

他「欸」了一声,脸上笑意更甚,「你看,又跟我见外。得了,赶紧回去休息,我回头跟他们打声招呼,这一周都给你排白班。」

「谢谢队长。」

李勇说到做到。

接下来这几天,果然没再给我安排夜班。

「庄儿,中午了,我去买饭,用不用帮你带?」

说话的人叫胡兵,是个岁数挺大的老保安,今天跟我一个班次。

他干的年头最长,人却没什么架子。

据说儿子是个摄影师,专门拍婚纱照的,去年借助短视频宣传,结结实实赚了一大笔,早就劝他辞职回家。

但他忙惯了,说什么也闲不住。

歇了没两天,就又回来接着当保安了。

「不用了胡哥,你吃完了再替我就行,反正也不忙。」

「那也行,我尽快吃完回来。」

胡哥没跟我客套,利索的换下保安服,去吃饭。

剩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掏出了手机。

挨个软件打了一圈卡,却提不起任何兴致。

这几天,公安局没再联系我。

那起杀人案,警方还在持续调查中,但警车也不是天天都来。

七号楼 601 被封了,不知道警方在里面找到了什么,发现尸体的花坛也被围了起来,说是保护现场。

据说死者丈夫畏罪潜逃去了外地,警方正在实施抓捕。

而物业为了避免损伤企业形象,拼了命的压消息。

可这么大的小区,人人都能听能看也能说。

加上网络时代,消息扩散都加了倍速。

真真假假的「内部真相」,就跟那蒲公英似的,见风就飘。

那个刚刚喊我给开门的老太太,提了满手的蔬菜水果,笑呵呵凑了过来。

「小伙子,你吃苹果不。」

「不用了,奶奶,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

「你拿着你拿着。」

老太太强行把苹果塞进了我手里,压低声音,颇为神秘的开口。

「小伙子,之前那杀人案,听说凶手就在咱小区里,抓着了没呀。」

自从出事之后,类似的打听,每天能遇着好几拨。

李勇下了死命令,不许乱说话,否则扣钱。

所以我只能含糊应付,「不清楚,具体情况得等警方通报。」

「哎呦小伙子,你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呗,他们都说小区里住着个变态杀人犯,专门把小姑娘扒光了扔花坛里,传的可吓人了,我孙女现在连楼都不敢下,成天在家玩手机,那总这样那眼睛不都坏掉了嘛。」

我无奈。

「奶奶,您孙女成天玩手机,跟这个应该没什么关系。」

「嘶,你这年轻人……」

老太太眼睛一瞪,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老赵,你买完菜不回家做饭,在这干啥呢。」

说话的也是个老太太,自己刷了门禁卡,显然跟那位忧心孙女的老赵是熟人。

「没啥,这不死人了么,我想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但这小伙子啥都不说,急人。」

后进来的老太太闻言,小碎步靠了过来,「你说七号楼的事?」

「是啊,多吓人,哪能天天跟凶手住一个小区。」

「什么啊,那事我知道,601 住的是两口子,女的死了,杀人的就是她老公,凶手杀完人早跑了,不在咱小区里。」

「真的假的,你咋知道呢?」

「我就住她家隔壁,我能不知道么。」

那老太太像模像样的压低了声音,可我依旧听得一清二楚,「我就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那男的打媳妇。」

「真的假的啊,那不是叫,什么家暴么?」

见老赵满脸震惊,那老太太越说越起劲,「是呗,作孽啊,那男的有时候白天就动手,咱小区隔音这么差,他媳妇哭喊听得一清二楚,老瘆人了。我早就说那男的看着阴沉沉的,不像好人,这不,杀人了吧。」

「哎呦,那这夫妻俩,一个死了一个跑了,孩子怎么办呐。」

「什么孩子,这俩人没孩子。」

「三十多了还没孩子,不能吧。」

「真没有,警察都说了。」

老赵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会,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那你说是不是因为女的不能生,才挨打的……」

俩老太太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仿佛找到了真相一般。

我听得眉头紧锁,到底没忍住,「您也别乱想,现在生活压力大,好多人就是不想要孩子,而且人警方还没说凶手是谁呢。」

那老太太闻言,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看过来。

「你这小伙子胡说八道什么,年轻人不要孩子能行么?」

「对啊对啊,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不结婚,不生孩子,社会才越来越坏。」

说完,那位赵奶奶还剜了我一眼,把先前塞给我的苹果拿走了。

「不生孩子你吃什么苹果,浪费。」

……

我挨了顿骂,落了个两手空空,只又能回了保安室。

两点整。

胡哥回来替我,叫我去吃饭。

我嘴上应了,但实际却不饿。

兜兜转转,又没忍住往小区里走。

田警官说那个时间对不上的那个摄像头,标号是 14,装在小区中央,人工湖边的路灯上,五六号楼之间。

那摄像头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说是信号紊乱,倒也说得通。

可影像截止日期,为什么跟其他的对不上呢。

我想不通,索性就地坐下,点了根烟。

腿搭在湖边的石头上,盯着水面发呆。

那场雨过后,湖水涨了不少。

有截树枝掉在水面上,被风吹着起起伏伏。

「劳驾,让让。」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我捏着烟,站了起来。

这才发现来人我见过,是负责小区监控维修换新的陈师傅。

他提着一个挺大的铁制工具箱,身上背着防护装置,显然是来干活的。

见了我也挺意外,「唉,小张,是你啊。」

我拍拍屁股上的树叶,「陈师傅,您又记错了,我姓庄。」

「哦哦对,瞅我这脑子,总麻烦你买水,结果连名字都没记住。」

「没事,都一样,您渴了跟我说就行。不过这大中午多热啊,您怎么没赶早上,凉快那会儿来。」

「害,快别提了,一想起来我就生气。」陈师傅把工具箱放下,动作熟练地往外拿工具。

「明明上周都确认好了,你们小区这摄像头一共坏了 20 个,我们也就只收了 20 个摄像头的钱,结果今天过来看看,莫名其妙又坏了一个,物业还死活不承认,非说我检查漏了,差点跟他打起来。」

陈师傅随口一说。

可我听到这话,心里却咯噔一下。

「等会,陈师傅,您说后来坏的那个摄像头,是哪个啊。」

他抬手,点了点旁边的路灯,「这不就这个嘛,我上周五亲自检查的,记得特别清楚,这玩意一点故障都没有,绝对是周末才坏的。」

「其中一个摄像头的影像时间截止于 7 月 15 日」,「上周五还没问题」,「周末才坏的」。

这几句话堆堆叠叠凑在一起。

把我原本就不太清晰的思路,越搅越乱。

摄像头是周末坏的,警方也知道么。

我兀自走着神,陈师傅倒没察觉,接着说道。

「不过得亏你们队长帮忙,给我作证,证明这摄像头上周五确实是好的,那物业才松口。」

「啊?我们队长,您是不是记错了?」

「哪能啊,你们队长不就那个高高的,叫什么勇的。」

「李勇?」

「对对对,就是他。」

可那天在宿舍,田警官问起来的时候,勇哥言语含糊,分明在暗示摄像头老旧,都是一起坏的,跟案子没关系。

如果他真那么觉得,又怎么会替陈师傅解围?

他在撒谎,可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总觉得这案子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当即在石头上按灭了烟头,准备去一趟公安局。

我没有田警官的号码,他不主动联络,我还真找不到他。

「哎,你要走啊。」

「对,刘师傅,我才想起来家里有点事,现在回去一趟。」

「行,那你慢点哈。」

我嘴上答应了,但因为着急,脚下却忍不住加速。

一路小跑回了保安亭。

胡哥正在接水,弯腰站在饮水机前头,端着杯子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就吃完饭了?」

我扶着门框站了几秒,勉强把气给喘匀了,「胡哥,我家里有点急事,得马上处理一下,你能不能帮我请个假。」

「现在啊,这么急么。」

「特别特别急。」

「什么事啊?」

「家里有人生病了,现在在医院,急诊。」

我随口扯了个谎,有点心虚的错开视线,他却并没怀疑。

扶着饮水机琢磨了一会。

「这会请假你一天工资就没了,要不这样吧,我先替你盯着,你该去医院就去,队长要是过来,我就说你去厕所了,但你得尽快赶回来啊。」

「行,都行,谢谢胡哥。」

「没事,你着急就快走吧。」

我跑进更衣室,火急火燎的开始换衣服。

但动作太大,却不小心撞开了胡哥的柜子。

里面放着个纯白的防水包,挺大一个,上面那行字尤其扎眼——科维森健身俱乐部。

我有点意外。

没想到胡哥一把年纪,身材管理意识还挺强。

起身,就要把柜门关上。

但这一靠近,才看清包上印的图案。

那是个中空的圆环,中间有个高举双手展示背部的肌肉男形状,而那个肌肉男的小臂壮硕,一路延伸到了圆环外,从远处乍一看,像极了两个牛角……

我关门的动作猛地顿住。

瞬间想到了那天晚上,一片漆黑,雨丝细密,被手电光照得惨白的女尸身上,全是这个形状的血痕。

胳膊上汗毛倒竖,后背瞬间涌上一股压不下的寒意。

脑子里几个念头同时闪过。

死者身上的血痕,为什么会是健身房标志的形状?

这起案子,跟名那家健身房又有何关联?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健身包出现在胡哥的柜子里?

真的,只是偶然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穿到一半的 T 恤拉好,走出了换衣间。

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

「胡哥,我刚才不小心开错柜子,看你那放着个健身包。正好我最近也想锻炼,你去的那家健身房环境怎么样,要是合适的话,我也办张卡?」

胡哥端了杯热水,正在用嘴吹凉。

听到我说话,一脸茫然地看了过来。

「你说什么卡?什么包?」

「就你柜子里那个,上面还有健身房的名字。」

「哦哦。」他恍然,放下水杯,「你说那个包啊,那是我儿子的,最近不老下雨么,我那帆布包渗水,就从他那拿了一个装东西用。」

「说是他媳妇办了一个什么,什么,拉伸箱体课,教官送的。」

胡哥说这话时语气连贯,表情自然,不像在撒谎。

我紧绷着的神经松了几分,但也没完全放下警惕,「您说的是,拉伸纤体课?」

「差不多,说能减肥又能美容,贵得很,但我就不懂了,那减肥不就少吃多动么,咋还得给人家钱呢。」

我没接这话,又问了一句。

「那家健身房在哪,是不挺远的啊。」

「还行吧,就那个家乐福超市,说是在那附近。」

我「哦」了一声,就像是随口一问。

之后就拿上门禁卡,出了小区大门。

原本打算直接去派出所找田警官,可现在,我决定先去一趟健身房。

家乐福是镇上最大的超市,位于镇中心的商圈。

从丽景苑过去并不远,坐公交也就二十分钟。

但因为着急,我实在没耐心在站牌底下等,所以直接叫了网约车。

这会离着下班高峰点还早,路上一片通畅。

十分钟不到,车就到了目的地。

「就这,您拿好东西。」

司机提醒道。

我道了声谢,下车。

那家健身房就在我左手边,不足十米的距离。

招牌肉眼看上去,比导航软件里的照片要小一些。

地上有个白色的箭头,底下写着,「科维森健身俱乐部,请乘坐电梯上二楼。」

我按照指示往前走。

中途也有其他人进电梯,其中拎着白色健身包的不在少数,就我在胡哥柜子里看到的那种。

出电梯就到了二楼。

其他人刷脸进去,只把我拦在了门口。

没一会,前台探出个脑袋。

是个小姑娘,长头发,眼睛挺大,正用做了长长一截美甲的右手,攥着手机刷视频,另一只手帮我按开了门禁,问了一句。

「来参观的?有邀约会籍么?」

「没,我第一次来。」

「那你坐那边等会,我叫人带你转转。」

她指着柜台旁边的那几张桌椅说道。

然后动作娴熟的退出短视频界面,切到微信里,发了条语音。

「经理,洋洋他们几个会籍去发单了,店里来了个参观的客人,你要不下来带带他。」

「那行,你快点哈。」

我在椅子上坐下,观察环境。

这地方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很多。

前台旁边是休息区,两三张木质圆桌,正对着卖水的吧台,后侧是个私教室,里面有两个肌肉男,正在训练,时不时越过透明玻璃,看我一眼。

我等了大概三分钟。

那位经理就从二楼走了下来。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头发不多,但宽肩厚背,胸练得贼大,毫不夸张地说,一拳就能把我给轮出去。

不过开口倒是笑咪咪地,很亲切。

「您好,我是这儿的经理,姓肖,您叫我肖锋就行,您是想办卡么。之前有没有过健身经验,来过健身房么?」

「没,想了解一下。」

「那行,我先带您转转。」

「麻烦您。」

「没事,不麻烦。咱们这一共两层,一层是混着来的,就设备什么都有,挺全的,然后那面是操课教室,但咱男会员应该用不太到。然后楼上是纯器械区,练力量的,欸,您慢点,小心台阶。」

我跟着他一路上了二楼。

毕竟不是真要办卡,赶紧抓准机会,问了一句。

「肖,肖哥,我看有人拿的包,上面有健身房的标志,那是自己买的么?」

他听见这话顿了几秒,摇头,「那包可不卖,都是送的,咱店里边做活动,只要办年卡或者购买私教课超过十节,就送一个健身包。」

这说法,跟胡哥的解释也能对上。

我点头,继续追问,「这活动一直有么?」

「也不是,就最近几个月,送完就没了,怎么,你喜欢那包?」

我没应声。

他笑笑,接着说,「那可得早点办卡,包剩的不多了,那都是我们老板从网上定制的,错过了还真买不着。」

我点头,附和。

「你们店里的标志,确实挺好看的。」

「那您就办张卡,回头天天来看,还能强身健体,多好。」

他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见我不太热衷,很快就改了口。

「当然您也可以考虑一下,可以加我个微信,想来体验随时联系。」

我不好拒绝,加上了微信。

假装随意的又问了一句,「肖哥,你们店里除了包,办卡还送什么其他的东西么,比如,带健身房标志的印章什么的。」

他琢磨了几秒,摇头。

「那倒没有,咱这是健身房,店庆送的周边产品,基本都得跟健身有关系,印章……还真没做过,不过有瑜伽垫,你要么。」

「那就不用了。」

我婉拒了肖经理的瑜伽垫。

*

道谢之后,约定下次有时间过来体验,然后就出了健身房。

我蹲在马路边上,盯着来往的路人。

犹豫是否要把这些事告诉警察。

尸体上有健身房标志形状的血痕,可那个经理又说,健身房从未发放过带有标志的印章,或者类似的东西。

监控是谁删的,那把钥匙现在又在谁手上?

死人不会撒谎,那个经理连我是谁都不清楚,更没必要骗人。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

我揉着发涨地太阳穴,总觉得,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伸手去掏,看到来电显示却有点意外——妈妈。

知道我最近排班夜班居多,我妈怕耽误我补觉,所以很少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顾不得多想,按下接通键。

「喂,妈,怎么了?」

「啊,喂,小钦啊,也没什么,妈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忙不忙,要是不忙,能不能抽空回家一趟啊。」

「不太忙,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我妈在电话那头应声,「没事,就是给你打个电话,然后你表妹,今年不是考上大学了么,你姑说要请客,叫大家伙都来,叫我就问问你有没有空。」

原来是说这个。

我松了口气,随口应付。

「我就不去了吧,还得请假,怪麻烦的,就为了回去吃顿饭,折腾这干什么。」

「也是,你本来就忙,要不就算了……」

「怎么就算了呀,小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表妹这一辈子可就上一次大学,连你小舅舅都专程从海南赶过来了,怎么就你那么忙啊。」

我妈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就换了人。

我姑拔高几度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有点刺耳。

我下意识把手机拿远,没应声。

「喂?喂?怎么没声了,这孩子咋不说话呢,是信号不好还是怎么了?欸,嫂子你这手机不行啊,用多少年了,漆都掉了还不赶紧换,小钦工作这么忙,不早赚大钱了,怎么还没给你换手机啊。」

我妈打着圆场,「换什么呀,能用就行呗,他大姑你也别着急,他又不是不想回来,主要现在忙,假不好请。」

「你儿子就是个保安,高中都没毕业,怎么就那么忙啊。」

「他大姑你先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再劝劝他。」

「行吧行吧。」

过了十几秒,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彻底安静了。

显然是打电话的人,换了个安静的角落。

「喂?儿子,能听见么?」

电话那头的人小心翼翼。

「你大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随口一说,也没别的意思,吃饭这事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回头妈跟你大姑解释,没事,妈能做主。」

我按了按发酸的眼角,压住泪意。

「哎呦,这还是我妈么,怎么那么牛呢。」

那头的人笑了一声,「那可不,你妈一直都这么牛。」

「行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上班,多注意身体,妈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之后就要挂电话。

我失笑,「什么呀,说几句话就要挂,那么烦我。」

「胡说八道,这不怕你累么。」

太阳刺的眼疼,我起身,背对着阳光,蹲在了树底下。

「妈我真不累,都挺好的,我们队长也对我特别好,跟我说最看好我,还答应给我多排白班。」

「是嘛。」我妈跟着附和,声音里带了笑意,「那挺好啊,你也别老给我转钱了,妈不缺花的,你自己多存点,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跟你爸……」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我爸去世的事,就像一条隐形的线。

平时看不到,但却一直拦在我跟我妈周围。

无论再怎么努力逃避,当它不存在,却依旧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猛地撞上去,伤的鲜血淋漓。

电话两端都没人再出声。

许久。

直到我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对了妈,你认不认识一个姓田的人。」

那天在宿舍,田警官提到我爷爷的手术。

我追问他是不是认识我。

可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似是而非的扔下了一句话。

他说,「我欠了你很多。」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我还想再问,他却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我妈,或许知道他是谁。

可这话问完,电话那头却是长久的无声,久到我几次按亮屏幕,确认是否真的断了线的时候,我妈才出声。

「害,妈记性不好,哪还能记得住那么多人,行了,你姑喊我呢,妈先挂了啊。」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电话就「嘟」的一声,断了线。

我妈在撒谎。

她很少会这样失态。

宁可挂断电话,也要逃避问题。

田警官到底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蹲在地上,手机越攥越紧。

可到底没把电话拨回去,追问真相。

而是删删改改,给我妈发了一条微信。

「妈,你就别跟我姑较真了,把吃饭的日期发过来,我想办法跟队长请假。」

隔了一会,我妈才回了句,「好。」

*

七月底,逼近立秋。

可天却热的格外难捱。

树上的蝉发了狠地叫着,似乎也预料到了死期将至,越发不留余地。

我站在窗户边,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里灌热水。

出了一身汗,可嗓子却还是疼,又干又痒,鼻子也不通气。

在屋里闷久了,忽然往窗户外边看,还没等直视太阳,就先被亮堂堂的天和地刺疼了眼。

我赶紧缩回屋内的阴影里,又烧了壶水。

这场感冒来的猝不及防。

没有一点征兆。

前天晚上还跟胡哥约好了,我替他的夜班,等我下周回家,他也帮我盯一天。

可一觉睡醒,我就出了一脑门的虚汗,脑袋疼得几乎爬不起来。

队长准了我两天假,叫我先搬到单间养病,等好了再排班。

几天没出门,关于案子的进展,也就只能从送饭的人嘴里听到点消息。

谣言早就压不住了,传的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

可信度最高的一个版本。

是说死者陈霞,丈夫没有生育能力,而且还会家暴,陈霞在推销保险的途中,遇到了刚离婚的老同学,俩人一拍即合,出了轨。

而死者丈夫,因看到了两人的聊天记录,忽然发疯,两人发生争执。

男方用家里的擀面杖,直接把女方敲晕了,且男方本身患有轻度的躁郁症,情绪激动之下,又多敲了几下泄愤,结果导致女方身亡。

等情绪稳定后,他又在恐慌的驱使下,扒了女方的衣服毁灭罪证,把人背到楼下准备抛尸,本来他想把人背到湖边,绑上石头沉下去,但因为没找到绳子,这才把人扔进花坛,用四季青遮挡。

可这个说法,乍一听还算合理,逻辑通顺。

却根本经不住推敲。

第一,擀面杖用作武器,的确可以伤人,但死者脑后出血量极大,显然是钝器击打所致。

第二,根据邻居描述,男方身高 177 左右,体重却不足一百二十斤,十分瘦弱,且在患有轻度躁郁症的情况下,他的情绪常年不稳定,身体状况并不健康。在这个大前提下,要他扛着身高 170,体重 115 斤的死者下楼抛尸,还需辗转湖边和花坛两个地方,几乎是天方夜谭。

第三,就算受恐惧驱使,他真的在家里杀人之后下楼抛尸,那女方脚上的鞋子,和鞋底的泥土,却根本无法解释。毕竟男方为了消灭证据,连女方的内衣都扒光了,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脱掉所有衣服之后,再帮她穿上鞋子呢。

「当当当。」

有人敲门。

我回过神来,放下水杯去开门。

一点整,到了午休的时候。

今天是小虎给我带饭,他是李勇的侄子,今年才十六,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跟着一帮自称「黑社会」的小混混,到处捣乱。

后来偷东西,被他爸抓住打了个半死,之后就塞到李勇手底下,当起了保安。

他提着盒饭进来,啧了一声,「庄哥,你这屋也太热了,得开窗通风啊。」

「睡觉来着,刚醒。」

我接过盒饭,把窗户打开。

被地面蒸透了的热风,争先恐后往屋里钻。

小虎把上衣脱了,裸着几条瘦伶伶地排骨胸,在屋里溜达,转得人眼晕。

我把风扇打开,扔给过去一瓶可乐,他这才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对了,庄哥,你知道不,七号楼杀人那男的,被抓了?」

我一愣,停下了拆盒饭的动作。

「什么时候的事,你确定?」

「确定啊。」他灌了半瓶可乐下肚,打了个嗝,「而且他都承认了,说人就是他杀的,网上连视频都出来了。」

说完怕我不信,他还亲自掏出手机,找出那个对话框,递到了我跟前。

「你看。」

我将信将疑,接了过来。

那是个发在群里的视频,画面晃得厉害,估计被转发了太多次,清晰度也不高。

地点在外省的一家小旅馆。

几个脸上被打了码的警察,架着一个干瘦的男人。

还没等被押上警车,那男人就哭喊着承认了杀人行为,并且大骂陈霞出轨,是个贱货。

「您好,警方办案,请不要拍摄。」

视频的最后一幕,镜头被压向了地面,然后戛然而止。

「这视频咱们小区好多业主都看过了,确定那男的就是陈霞老公,不过这人也太怂了,还没审呢就都承认了。」

小虎把视频关掉,吐槽了一句。

我却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陈霞根本不是她老公杀的,可他为什么要认罪。

而且如果真打算认罪的话。

那一开始又为什么要逃跑?

小虎还在念叨。

「我以前的老大也坐过牢,可牛了,别人都听他的,但这男的比我老大可差远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沉的厉害,「别瞎说,坐牢又不是什么好事。」

「你年纪小,现在回去好好学习,还不算太晚。」

「切。」小虎龇了个鬼脸,「庄哥,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成天就知道学习学习的。」

我叹了口气。

没再跟他争辩。

翻出手机,查案件相关信息。

终于,在某新闻平台,找到了一条警方发布于两小时前的声明。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死者丈夫作为涉案嫌疑人,已被暂时关押,但对方情绪不稳定,案件仍需进一步调查。

「凶手拿走了钥匙,如果能找到钥匙就好了……」

我一时恍惚,竟然把心里话说出了声。

小虎没听清,以为我在跟他说话,凑过来问,「庄哥,你说什么钥匙。」

他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

我也没必要撒谎,「就保安室那个抽屉里,放了把监控室的备用钥匙,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小虎茫然,「啊?不啊,我看钥匙还在。」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刚刚。」

「你确定?」

「胡哥叫我整理把手电筒,看哪个没电了就去充,我看到那钥匙放在里面,嫌碍事,还给塞到下层的抽屉了呢……欸,小庄哥,你去哪?你不吃饭啦。」

我顾不上解释,抓起手机就出了门。

可赶到小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

这会午休,有七八个人聚在保安室里,吹着风扇打牌。

胡哥也在。

看到我很惊讶,问了一句,「庄儿?你咋来了,你不病了在宿舍休息么?」

屋里人多眼杂。

我也不好直接过去翻抽屉。

只能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找了个借口,「在屋里躺得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那你多喝热水啊。」

「出牌,出牌。」

其他人催促,胡哥无暇顾及我的存在,低头又投入到了牌局里。

我蹭到桌子旁边坐下,准备趁其他人不注意,开抽屉查看。

「欸,对了,七号楼那个杀人犯被抓的事,你们知道了不。」

有人攥着牌,引起了话头。

「知道,那小子叫李栋,我之前巡逻的时候,还见过他几次,看着老老实实的,戴个眼镜,真没想到能干出这事来。」

「别瞎说,警方说还在调查,凶手也不一定是他。」

「查什么啊,视频你没看么,他都自己承认了,还查?」

我揉着脑袋听他们争执,七嘴八舌,一人一句,最终也没说出个一致的结果。

「这么热闹啊,聊什么呢?」

屋里正乱着,门外进来个人,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呦,队长来啦。」

「就聊七号楼那事,大家伙都说,那小子看着不像敢杀人的样儿。」

李勇笑笑,听清楚前因后果,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有的人看着挺正常,其实就是疯子。」

其他人纷纷附和。

李勇脱了身上的防晒外套,露出手腕上的黑色腕带,以及亮色的健身套装,在一堆保安服里格外扎眼。

胡哥出声,忽然跟我说,「对了,庄儿,你之前不是想锻炼么,怎么不问问队长啊,队长可有空就去健身房,刮风下雨都不带歇的。」

我还懵着。

李勇就朝我看了过来,习惯性的活动着手腕,问我,「小庄怎么忽然就想健身了?」

但我盯着他活动手腕的动作,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下雨那天的晚上,其实除了小区业主,确实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进过小区。

九点五十,快十点那会儿,雨下得正大。

小区门口冷清,连辆车都没有。

但李勇忽然冒着雨跑了过来,叫我帮他开个门。

说是把给孩子买的辅导资料,落在了物业那,但明天孩子上网课要用,所以只能过来拿。

我没多想就放他进来了。

之后听着雨声忍不住犯困,不小心就睡着了。

醒来后看时间是十点二十,我一直没看到他出小区,只当他是不好打扰我睡觉,自己开门走了。

现在想起来却不对劲。

什么资料一定得冒雨来拿,还不开车。

而且那天晚上,他是真的走了么?

「怎么不说话。」

李勇立在原地,视线隔着老远钉在我脸上,有点阴沉,「是不是感冒病傻了。」

我赶紧扯出了个笑,掩饰僵硬发寒的后背。

「刚才想打喷嚏,憋回去了,我最近不感冒了么,大夫说是免疫力太差,得多锻炼。」

「那行,等你病好了,我带你练。」

李勇还是笑着的,但那股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看怎么诡异。

午休时间一过,不用值班的人就都回宿舍睡觉去了。

我还没找到机会翻抽屉,所以只能接着等。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勇竟然也没走。

就倚在那张小沙发上,跟今天值班的胡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可能是受感冒药的影响,我脑袋昏昏沉沉的,总是犯困。

只能掏出手机,想通过刷视频提神。

可刷着刷着,手机就「嗡」的震动了一声。

备注为:肖经理的微信用户,给我发了一张图片。

是那个健身房的经理,他这几天问过我好几次,什么时候有空再去体验。

但我压根就不打算办卡,索性就没回。

没想到他这么执着,还没放弃我这一单。

我有点心虚,总觉得不该浪费人家时间,点进微信,打算直接把人删了。

可看到他刚才发过来的图片,却愣了。

那是一套健身装备。

腰带,腕带,发箍,一应俱全,都是纯黑色的,上面还有健身房的标。

尤其那个腕带,上面镶着一个金属制的图形。

黑色圆环,中间是个举着双臂展示背肌的猛男,黑色线条做成了凸起的效果,白色背景则凹了下去……

乍一看像极了图章,跟死者尸体上的图形一般无二。

紧跟着,文字消息也弹了过来。

「兄弟,这是我们前年店庆做的礼物,我刚才翻仓库,发现还剩了一套,你要是今天就能签合同,我把这个连瑜伽垫,再连健身包都送给你。」

他后续又发了语音过来,可我根本顾不上听。

只死死盯着对面,李勇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

他手上戴着一个纯黑色的腕带,因为用的时间太久,已经有点褪色了,唯独中央那一小块区域特别黑。

本来这腕带不算特殊。

可一旦有了图片对比,很容易就能认出。

李勇手上的,跟肖经理发给我那张图片里的腕带,分明是同款,只是拆掉了健身房的铁制图标。

而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那些血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凶手清理现场,手上和腕带上都沾了血迹,而在抛尸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抱起尸体,或者勒住脖子的动作。

腕带是黑色的,沾上血迹就算洗不干净,也看不出来。

但金属质的图标,却有太多缝隙和尖角,血迹一旦干在里面,就再难彻底清理干净,所以,他也就只能扣掉那个图标。

像李勇这样……

一个恍惚,那只戴着腕带的手却忽然放大,直接拍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吓得一激灵。

这才发现到了时间,胡哥跟另一个保安去小区里巡逻了,保安室里只剩下我跟李勇两个人。

我慌张的抬头,刚好撞进李勇似笑非笑的视线里。

「小庄,感冒好点没?」

我喉咙发紧,没应声。

他却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我之前说过,你是聪明人,但这世界上聪明人太多了,大部分活得还不如傻子省心,毕竟对聪明人来说,最难的,就是不卖弄聪明。」

「你没有学历,又有杀人坐牢的前科,你妈为了给你找份工作,可真是到处求人帮忙,万一你出了点什么事,回不去了,家里得多担心啊。」

他顿了顿,暗示一般的扶着我的肩膀,「听说你是单亲家庭,你妈照顾你不容易,所以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管太多闲事,让家里省点心。」

这些话,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直到他走出保安室,我才松开拳头,感受着因为太过用力,被攥得失去了知觉的手心。

「别多管闲事。」

这话不是我第一次听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吧。

李勇阴狠的面容,跟记忆里那张恶劣的脸逐渐融合,最后竟成了一体。

当年我 17 岁,读高三,正为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场考试——高考,拼命。

那是个特别闷热的夏天。

没有空调和西瓜。

风扇和教室外的蝉,都显得格外懒散。

那天是最后一次月考结束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距离出成绩还有挺长时间,但我就是觉得自己考得不错,甚至在下了晚自习之后,特意去办公室找老师借手机,打电话给我爸。

想告诉他我要报警校,跟他一样当警察。

可我爸没接。

我有点失望。

但也知道,他经常忙得连饭都没空吃,不接电话也正常。

等我回去收拾拿书包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了,楼道里也没人。

我正准备下楼梯,却被厕所里的嚎叫声吓了一跳。

拎着书包冲进去之后。

才发现有七八个学生,把我们班的班长,也是年级第一围在地上,拳打脚踢。

那几个学生不是实验班的,我都没见过。

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干净。

「他妈的,叫你不给我抄!」

「第一名,学霸,牛逼,你可真牛逼!」

我看得头皮发麻,出声喝止,「你们干什么呢,住手!」

可后来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

大概就是带头的那个男孩,威胁我别多管闲事,我没听。

然后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班长吓得缩到了墙角,而我一打几渐渐落了下风。

我没办法,只能疯狂针对那个带头的,想着把他打服了,其他人自然也就老实了。

场面胶着。

不知道是谁趁乱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刀子不长眼,我怕出事,打得束手束脚,一路被逼到了厕所尽头。

窗户开着。

那个被我针对急了的男孩红了眼,想把我推下去,我拼命反抗,结果摔出窗口的人成了他。

一片寂静。

关于那天的很多记忆早就模糊了。

但我唯独记得清楚,六月份的夜里,风其实挺凉的。

再之后。

我被抓了。

罪名是恶意斗殴,过失杀人。

临近高考,班长的家里人怕他被牵连,影响成绩,只让他咬死了说不清楚原因,是我主动跟对方打架。

那几个小混混也不想让我好过,没有一个人松口。

但好在,我那年还没满十八岁。

判决从轻发落,我在牢里待了三年。

其间我爸一次没来看过我。

我以为他是气我不成器,丢了他人民警察的脸。

可等我从监狱里出来之后才知道。

我爸死了。

死在一次缉毒任务里,为了保护人质,自己挨了一枪。

我想,如果是 17 岁的庄钦,应该不会怕李勇的威胁。

不管对方是个多穷凶极恶的人,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为了正义,为了良心,为了活的堂堂正正。

可我 25 岁了。

高中肄业,带着杀人犯的案底,除了这份我妈跟人求来的破保安工作,几乎一事无成。

我在监狱里的时候,我姑去过好几次。

那个在我印象里说话刻薄的女人,隔着玻璃窗掉了数不清的眼泪。

她告诉我,判决出来之前。

我妈像疯了一样,每天都去学校,找那几个参与斗殴的孩子,还有我们班的班长。

谁都劝不住。

进不去学校她就守在门口,周末放假就去对方家里敲门。

想尽办法,低三下四的求他们。

给钱,下跪,什么办法都想过,也都用过了。

求他们说实话,求他们帮帮我。

我妈,是特别骄傲的一个人,要强了小半生。

这辈子最卑微,最痛苦的那些磨难,都是因为我。

我甚至无法想象,那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丈夫死了,公公病情恶化要做手术,儿子又成了杀人犯,被关进了监狱里……

所以我不敢赌了。

我也赌不起。

咬牙,删掉了那张照片,以及全部聊天记录。

之后找出了李勇的微信,问他。

「勇哥,我明天能不能请假回趟家,表妹升学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他十分痛快的批了我的假,整整十天。

*

地铁换公交。

花了两个半小时,我才回到家。

一路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时间,可等下车之后,才发现鼻子竟然奇迹般的通了。

表妹的升学宴还有点时间。

我妈来车站接我,非说我的衣服太旧,要拽着我去买新的。

「你看你牛仔裤都短了。」

「妈,这叫七分裤,就这样的。」

……

「我不信,这明明就是短了。」

我无奈,「但是现在还不去饭店,等会就该迟到了。」

我妈头一扬,格外胸有成竹,「放心,你妈有准。」

但实际上,她没有。

为了跟卖鞋的老板划价,多要一双袜子,我俩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到包厢的时候,人都齐了,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桌。

见我跟我妈进来,我大姑眼前一亮。

当即开始指挥表妹发表感言,感谢大家参加她的升学宴。

表妹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情愿。

大姑催了两三遍,不满的抬高了音量,「快点啊娇娇,大家伙都来了,快说几句。」

母女俩当即就着要不要发言,吵了起来。

桌上的亲朋好友七嘴八舌地劝架。

我姑父急得连秃头都红了。

这顿饭从一开始就吃的鸡飞狗跳。

我憋着笑意,降低存在感看热闹。

但笑着笑着,忽然就有点羡慕。

要是我也能办场升学宴,就好了,哪怕也这么吵。

低头吃菜,掩饰情绪。

最初的混乱过去后,桌上的话题瞬息万变,我本来就不擅长应付亲戚,这会更是能闭嘴就闭嘴。

直到,话题扯到了我身上。

几年没见的小舅舅,隔着桌子问我,「小钦啊,我听说你们那小区,有一起杀人案,凶手抓到了没有啊。」

哪怕知道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但我还是免不了心虚。

「警方还在查,我也不太清楚。」

可小舅舅的话,就像块石头抛进水里,激起了千层浪,知道这事的叔叔婶子全都开了腔,讨论得极为热烈。

「那男人家暴,打老婆,就是个垃圾。」

「真的啊,那他得判几年?」

「我看这种人最好一直别放出来,还敢家暴,死刑得了。」

听着这些话,我低头夹菜,可却味同嚼蜡,怎么都尝不出味来。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包庇了凶手,所以我在良心不安。

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辩解,它说,那个叫李栋的,本来也是个家暴的垃圾,就算没杀人,被抓起来也罪有应得。

可另一个声音却立刻跳出来反驳,你只是自私,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你却说被抓的人是罪有应得?

筷子抵在桌上,压得手指泛白。

我忽然觉得喘不上气。

以要上厕所为由,出了包厢。

蹲在饭店旁边的树荫底下,打着了火。

今天的烟尤其呛人。

每抽一口就得咳嗽半天。

时不时有从便利店里出来的年轻人,从我面前经过。

跟朋友炫耀游戏上了多少分,讨论暑假去哪兼职。

真好。

还能读书真好啊。

我在地上按灭了烟,拖着脚步往垃圾桶那边走,准备把烟头扔了回包厢。

但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我拧着眉心,不满地盯着地上忽然多出来的那双脚。

抬头刚想骂人,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的人。

「田警官?」

跟之前在宿舍一样,他上前一步开口,「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我警惕地退开。

「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么,你还怀疑我?」

他看了我半晌,才问,「你真的认为,李栋是凶手。」

我心里有鬼,色厉内荏的抬高了音量,「田警官,我只是个小保安,我怎么认为,跟警方的调查有什么关系!」

可他却像个卡带的录音机,又问了一遍,「庄钦,你真的认为,李栋是杀害陈霞的凶手?」

神经病。

我懒得理他,扭头要走。

却被拽住了袖子,「你如果真认为李栋是凶手,那为什么会写这封举报信?」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纯白的 a4 纸,整整齐齐叠成了小方块。

我一愣,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

空的。

我横了他一眼,「田警官,你作为人民警察,动手偷东西应该是不对的吧?」

他松开拽着我袖子的手。

「不是偷,你掉在公交车座椅上,被我捡到了。」

「公交车?」我怒极反笑,「所以你是一路跟踪我,直到这儿是吧?」

「我真服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不然怎么就非得盯上我了呢,我是杀过人,可我也蹲过监狱了啊,我书不能读,学不能上,连工作都得靠我妈去求人才能找到,我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废物了,你们还不想放过我么!」

眼前的人被我吼的一愣,神情复杂。

我抬腿去踹路边的大树,发泄情绪。

可因为感冒导致的头晕,加上吼得声音太大,身体忽然就不受控制了,一个趔趄,我就朝着那辆行驶中的面包车歪了过去。

得亏有人冲过来,用力把我扑倒在了马路边。

天旋地转。

后背磕在地上,剜心的疼。

我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泛起了一层冷汗。

田警官伤得更重,胳膊撞在了石头角上,划出了长长一道血痕。

那辆面包车呼啸而过,根本没注意到路边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

田警官才抖着手,从短袖下摆撕了一条布料,用牙咬着缠在胳膊上,给自己止血。

之后斟字酌句的开口,「庄钦,哪怕因为某些原因,你现在的生活偏离了预计的轨道,但那并不意味着没有补救的可能,毕竟你还年轻,而且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你父亲的骄傲。」

我下意识皱眉,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你认识我爸?」

他点头,语气低沉。

「八年前,我跟你父亲,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认识。那次的行动很惨烈,毒贩手段恶毒,持枪挟持了三名缉毒警当作人质,我就在其中。而你的父亲,作为打入贩毒团伙的卧底,负责营救……他救了我的命,但自己中了一枪,然后,没能坚持到医院。」

缉毒警,需长期跟贩毒人员打交道,尤其卧底人员,为了保护家人,有很多东西需要保密。

我从小到大就只知道我爸是警察,很忙很忙的警察。

后来知道他是缉毒警,死于一场任务。

可这些详情,没人告诉过我。

我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田警官吸了下鼻子,声音滑稽的变了调,「你父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想见见你,说你是他的骄傲。」

他再之后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头晕脑涨的挪开了视线。

盯着天空。

看了很久那股眩晕感才消失。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哑的厉害。

「我可以跟李勇对峙,证明凶手是他,但他出狱后或许会报复,我不要求别的,只希望,警方可以保护我妈妈……」

我话没说完,就被田警官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瞪着眼睛看我。

「你在说什么?」

我低头,盯着他胳膊上的伤看,「你不用装傻了,我知道警方的调查遭到了瓶颈,你想让我出面,证明李勇才是凶手,洗脱李栋的嫌疑。」

「不是,什么叫警方的调查遭遇了瓶颈。」

他哭笑不得,拍了我一下。

尽管没用多少力,但碰到后背的伤口,依旧疼得我险些绷不住。

「你也太小看警方的调查水平了,我们早就根据李勇在案发前的异常行为,以及随身携带的证物,锁定了嫌疑人。」

「证据确凿,本来就打算在今天,等他回家后进行抓捕,这会人都被抓起来了,哪用得着你出面对什么峙?」

可我听到这话,却彻底茫然了,「那你……」

为什么跟踪我。

他这才解释,「局里还有协警名额,我想帮你申请一下,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你可以先干着,之后再参加招警考试。但协警工资不高,考试也有点难,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尝试,所以想亲自问问。」

「我早几年从缉毒前线退下来,调到了刑警队,但你母亲一直都在拒绝我的帮助,她说你父亲是因警察身份而殉职,而非为了救某一个人,我不需要内疚。这些道理我都懂,但还是忍不住打听你的情况,前几天看到你之前填写的资料,说想成为跟你父亲一样的人民警察,所以我……」

「可我有前科。」

「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尝试联系那个高中时被你救下的目击者。」田警官上前一步,表情格外严肃,「小庄,那个孩子当时想把你推下楼,而你是正当防卫,对吧。」

*

李勇刚被抓的时候,也在小区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关于七号楼的案子。

业主之间又刮起了一阵,名为内部真相的大风。

说陈霞没有生育能力,夫妻两个结婚八九年都没孩子,成天吵架,李栋甚至动手打老婆。

陈霞接受不了这种日子,才破罐破摔,跟保安队长李勇出了轨。

然后陈霞以出轨证据为要挟,逼李勇离婚娶她。

李勇舍不得老婆孩子,一怒之下才会动手杀人。

这个传言非常狗血,几乎每个听到的人,都会感慨一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最开始也信了。

直到在田警官面前提起这个说法后。

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我。

陈霞死的时候怀孕了。

而事情的真相,也远比谣言更离谱。

李栋跟陈霞结婚九年,的确一直都没有孩子。

最开始的时候,陈霞也以为自己不能生,李栋整天怪罪她生不出孩子,阴阳怪气,她都忍了,对他百依百顺。

直到某天,陈霞实在被逼到了极点,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准备治疗。

可查出的结果却是,她很正常,可以生育。

她气疯了,拿着检查报告回家找李栋对峙。

却没想到李栋一点都不意外。

反而怪罪她为什么要去做检查。

原来他早知道不能生育的是自己,但就是一直装傻,让陈霞活在愧疚和痛苦里,以此要挟。

两人大吵一架,那是李栋第一次动手,清醒过来之后,立刻跪着求她原谅。

陈霞哭了很久,但确实不想离婚,终究信了他只是一时激动。

却没想到,那天只是她噩梦的开始。

因为没过多久,李栋就被公司开除了。

家里开销,全靠陈霞一个人推销保险维持。

李栋整天不出门,情绪极度不稳定,家暴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所以她长期化妆出门,只是为了遮挡,脸上那些吓人的淤青。

但两个人一直没孩子。

无论找什么理由,亲戚邻居也都开始有了非议。

李栋可以接受别人骂陈霞,无论什么污言秽语,但却忍不了别人猜到真相,知道他没有生育能力。

他为了挽回名声,想到了一个办法——借种。

让陈霞去找别人发生关系,等到她怀孕之后,自然能堵住那些,说他不能生的嘴。

可陈霞不愿意。

她觉得李栋疯了,拼了命的反抗,甚至提出离婚。

李栋被镇住,嘴上不敢再提这事。

可暗地里,却根本没放弃。

李栋也知道,找朋友帮忙早晚有泄露的那天,并不靠谱,索性把主意打到了陌生人身上。

所以他在某天晚上,亲自下厨,灌醉了陈霞。

之后以家里有人晕倒,需要帮助为由,把正在巡逻的李勇喊上了楼。

陈霞漂亮,小区的保安,一大半都对她存着非分之想。

李勇也不例外。

而「恰好」,她又醉得不省人事……

事情如李栋期盼的那样进行。

甚至之后陈霞被李勇以私密照威胁,被迫跟他发生关系,李栋都冷眼旁观。

他想,只要陈霞怀孕就好了。

陈霞怀孕,他的名声就保住了。

其他的,不重要。

可他没料到,陈霞后来确实怀孕了,但却因李勇一次又一次的要挟与侵犯,彻底崩溃,乃至于想跟李勇同归于尽。

那天晚上,雨很大,小区里没什么人。

她裸着身体,只穿着一件睡袍去了河边,给李勇发消息叫他过来,准备等他到了,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石头砸死他,之后跳河自尽。

然后……她失败了,被侵犯后死在了花坛里。

田警官说到这,长长叹了口气。

表示称涉案细节没法跟我讲。

可我联系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难串联案件经过。

但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李栋在外省被抓之后,宁可选择当众承认杀人罪,也不愿意说出事情。

毕竟对他而言,恐怕被人得知真相,比进监狱还要痛苦。

*

我回丽景苑收拾行李,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小虎看我忙前忙后,围着我打转,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问了好几遍。

「小庄哥,你真不干啦,那你去哪啊?」

「我不说了么,我要去接着学习,完成我小时候的梦想。」

「什么梦想啊?你连工作都不要了。」

我笑笑,从柜子里抓了罐可乐给他,「秘密,之后告诉你。」

「切,我还不想知道呢。」

话音没落,小虎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我爸?」他看到来电提醒,表情意外地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声,跟之前听到的一样粗犷,「喂,我听你同事说,你想回学校上学,但不好意思跟我说是吧?」

「啊?」

「你爹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我没有啊,我不上学。」

「放屁,就知道你小子嘴硬,老子复读费都交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挂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小虎一脸茫然地盯着屏幕。

「谁,谁跟我爸说我想上学的?」

我没说话,看着他笑。

他渐渐回神。

龇牙咧嘴的朝我扑过来,「好哇小庄哥,你竟敢出卖我。」

但却没生气,眼底分明装了期望。

毕竟,如果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谁会真的想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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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1-11-22 17:07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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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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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嫌疑二次缠身

庄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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