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神之罚
所属系列:午夜尖叫
山神之罚
午夜尖叫
我哥去毕业旅行,却和室友四人一起跳崖自尽。
办完葬礼,我每晚都梦见哥哥。
他被困在一个漆黑条状物里,凄厉哀嚎:「好疼,我想回家……」
我决定去张家寨一探究竟,那是哥哥跳崖的地方。
等我抵达诡异的旅行地,我才发现,哥哥他们根本就不是自杀。
1
哥哥的房间里,妈妈抱着一张遗像哭得无比伤心。
爸爸也红着眼睛,搂着妈妈安慰。
那是我哥的遗像,他死了。
死在大学毕业前夕,死在最好的年纪。
今天刚办完葬礼。
两个星期前,哥哥给我们打电话说,他准备和三个室友一起去毕业旅行。
地点就定在张家山,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群山险峻,巨石嶙峋。
徒步那些天,哥哥一直都有跟家里保持联系,每天分享风景和见闻。
直到最后一次发来定位,是在一个叫「张家寨」的村里。
第一天,哥哥在家族群里发消息:「山里下了暴雨,我们没办法露营,被好心的寨里人带回去借宿。」
第二天,哥哥特别开心地分享:「寨子里的人很热情,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我们给钱也不要。」
第三天,哥哥欲言又止地说:「寨子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我和室友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早点离开。」
第四天,暴雨转大雨,哥哥他们不顾寨子人劝阻,执意进山。
最后,四个人全部失联。
2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寻,四个人的尸体在一处悬崖下被发现。
悬崖就在张家寨附近。
哥哥的尸体是被爸爸妈妈领回来的,我在上学,他们瞒着我没让我知道。
事后,根据警方调查,哥哥他们四个人,是自己跳崖自尽。
在他们的背包里发现了亲笔遗书。
说是生活和学习压力大,即将走上社会,很迷茫。
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集体自杀。
只有我知道,哥哥绝对不是自杀。
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会兴高采烈地约上好兄弟毕业旅行?
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会天天给我们家分享所见所闻?
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会问我想要什么,回来给我带?
而他三个室友,我也见过,都是阳光外向的大哥哥。
他们绝对不会自杀,也不会互相教唆。
他们明明马上就要毕业,明明都找好了实习工作。
我哭得晕厥,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见到了哥哥。
3
他浑身是伤,骨头被挤到扭曲变形,困在一个漆黑的细长条状物里。
他流着眼泪,伸手对我痛苦的哀嚎:「芊芊,救我,好疼……我想回家……」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强忍疼痛,对我凄厉大喊:
「不!别来!你别来!这里危险……」
我从小和哥哥感情就很好。
哥哥大我两岁,我是在他的庇护下长大的。
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给了我全部的宠爱。
虽然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是,我总觉得它在暗示我什么。
哥哥死了,尸体也被火化了……
但是,肯定有什么事情被我忽略了。
我抿了抿唇,跟爸妈说回学校上课了。
随后,我又找导师请了假。
拿上身份证,收拾了一个背包,买了去张家山的火车票。
我要找到困住哥哥的漆黑长条物,或者,我要找出哥哥死亡的真相。
4
我家所在的城市距离张家山并不远。
高铁大约三小时,一路很是顺利。
窗外阴影交替,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不绝,张家山到了。
我买了一张 300 元的套票,可供我在这个景点玩三天。
张家山外围是自然景观,最内围还住着几个寨子,是钉子户。
哪怕纳入景区,他们也一直不愿意搬迁。
工作人员特意交代游客,一定要按照景区标记的路牌走。
不要去招惹本地人,也不要偏离景区规划路线,独自进深山。
我仔细听着这些话,记在心里。
这个时节虽然是旅游旺季,可是接连的下雨,加上前些天的跳崖事件,总归还是对这里有点影响。
虽然不可能关闭景区,游客却少了很多。
稀稀拉拉的人群尽头,有一抹视线一直盯着我。
我猛地扭头去看,却只瞥见一双一闪而过的通红眼睛。
5
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我有些不安。
捏紧兜里自制的辣椒水,朝山里走去。
乍然从城市进山,毛孔都有些凉飕飕的。
我穿着徒步专用的鞋子和冲锋衣,爬起山来并不费劲。
打开手机地图,按照哥哥之前发的「张家寨」定位走着。
群山相叠,地图上看着张家寨就在眼前,实际上,可能要翻越几座大山。
累了就坐在湿答答的山路上休息,饿了就啃两口面包。
就这样,我凭借强大的毅力,硬生生翻越了两座山。
翻越第三座山的途中,天色已暗。
忽然,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踩在枯萎的树叶上,「噶吱」,令人心惊肉跳。
我心脏一紧,为了抄近道,我早就偏移了景区规划的路线。
这个人居然还跟着我,他一定有所企图。
说不定……是山里人。
6
想到这,我在山路上快速奔跑起来,匆匆把身后的人甩开。
随后,找了棵粗壮的大树躲了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脚步声越来近。
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正仓皇地环顾四周。
居然是个年轻瘦弱的女孩!
看她这身装扮,和背后的双肩包,应该也是游客。
瞥见她通红的双眼,我微微一怔,之前在售票点盯着我的也是她?
为了以防万一,我从地上捡起一根很粗的棍子,缓缓走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头顶忽然惊雷炸响,快下雨了。
见到我,她好像松了一口气,柔弱却坚定地说:
「苏芊,我认识你,你是苏泽的妹妹。」
「我是阿泽的女朋友,我叫陈娇。」
哥哥的女朋友?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我最近经常梦见阿泽,他好像被困在一个黑色盒子里,对我叫救命,所以,我忍不住就想来看看……」
7
陈娇一番话下来,我已经信了七分。
毕竟,噩梦的事情,我也经历过,也正是被哥哥指引而来。
大雨中,陈娇揉着眼睛哭了起来:「我原本是想和阿泽他们一起来的,可是,那段时间我刚好病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陪他一起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们说好了,等大学毕业,他就带我见父母……」
我算是明白她的眼睛为什么红肿不堪,哭的。
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漆黑一片,我不得不拿出雨伞,打开手电筒。
见她这副娇娇弱弱的模样,我长叹一口气:
「走吧,我们一起找到张家寨,找到他们的秘密,为哥哥讨公道。」
夜路难行,陈娇走在我身后,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啜泣两声。
我们走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张家寨。
地图上的位置明明显示就在附近……
我站在山顶观察方位,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我惊慌扭头,正对上陈娇收回的双手,狠戾的眼,「去死吧!」
8
我没有死,被当地人救了。
醒来时,我正躺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
陈娇推我下来的那处山崖只是从上面看着高,其实也就两米。
底下是松软的草地和泥土,我晕了过去,逃过一劫。
身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我急忙爬起来,推开门走出去。
远处,烟雨蒙蒙,像是一幅山水画。
这是一个村寨,被群山包裹。
家家户户紧挨着,门前挂着不少山里货。
门口站着很多穿民族服饰的女人,个个肚子浑圆。
见我看过去,她们急忙害怕地躲进屋子。
奇怪的是,我居然没看到什么小孩子。
屋子近处,都是茂密的树木,品种单一。
说不出名字,纤细瘦长,高耸入云,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密密麻麻的,都长到门口了。
「那是神罚木,寨里人说是山神娘娘恩赐,保佑他们寨子风调雨顺。」
房檐下,坐着几个穿着冲锋衣的男女,听见我开门的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温和的给我解释。
我一眼就看到了陈娇,还是那副娇娇柔柔的样子。
我怒从中来,抓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推我?」
一个穿着寨里服饰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带着浓重的口音问我:「我是村长,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于是,我怒气冲冲地把事情跟村长说了。
「我们素不相识,在路上偶遇,我见她没带伞,又是一个女孩子,就想帮她。没想到,她居然把我推下了山崖!」
陈娇怯生生地躲在众人后面:「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天黑路滑。」
听完这事,村长憨厚地笑笑:「娇娇女娃确实不对,别打啦,你们都是贵客。」
「这样吧,既然你们相处不来,我给你们分开住。」他打着圆场。
9
没有人帮陈娇说话,这几个人脸色都很淡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
等陈娇委屈地跟着村长离开,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三个,首先简单地作了个自我介绍,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这个满脸忧愁的中年阿姨叫容姨。
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是林叔。
这个年轻英俊的冷漠男人,名叫霍景。
我敏锐地发现,他们身上似乎都多多少少带了些伤。
村长媳妇忙得热火朝天,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
「就是山里普通野菜,凑合着吃,千万别嫌弃。」
香啊,真的好香,馋得我都想吸舌头。
我平时并不是这么看重口腹之欲的人。
侧头看容姨和林叔,也眼冒金光。
就霍景神色镇定一些,可是额头的汗珠也出卖了他。
这些饭菜,太香了,我们无力抵抗。
我强忍渴望,浅浅吃了几口,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不能再吃了。
看到他们三个人还在吃,我有些着急,想叫他们。
可是,看到村长两口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一时之间,我不好再开口。
直到饭桶见底,底下厚重油腻的黄油浮现出来。
10
睡意很快来袭。
晚上,我们住一座房子。
我和容姨一间房,林叔和霍景一间房。
房子的主人就是村长家。
里面的装修简单,床和家具全是木质,粗糙的树皮都没刮干净。
我敏锐地发现,这些树木和外面的神罚木长得很像。
陈娇因为跟我相处不来,被村长带去了其他村民家住。
村长特意交代我们:「晚上早点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山里野兽多。」
躺在木床上,我给一个粉色头像发去微信:「委屈你了。」
可是,手机顶部一直转圈圈,显示没有网!
红色感叹号提醒我,消息发送失败!
哥哥他们之前来,明明还有信号的……
心里思虑太多,我一直睡不着。
「芊芊啊,你是因为什么来张家寨的?」
突然,身旁的容姨忧愁的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来旅游。」
容姨很悲伤:「我来找我儿子。」
「两个星期前,他来这里旅游,跳崖自尽了。」
「我夜夜都会梦到他,他说他疼,说想回家。」
「芊芊,阿姨不懂你们年轻人,但是,如果能走,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
「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对劲。」
11
我没想到容姨会对我坦诚以待,有些感动,提醒她道:
「其实,今天的饭菜应该也有问题,你们居然都吃了。」
容姨颓然回道:「不入圈套,焉得虎子。」
原来,她知道。所以,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乖巧吃完的,那林叔和霍景呢?
我还想问些什么,容姨却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我掐着大腿肉,克制住困意。
没多久,门外响起呓语,好像还有细长的指甲在门上轻挠着。
「她们睡着了吗?」
「应该睡了,饭菜都吃光了。」
「那我们去看看。」
我急忙闭上眼睛。
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凉风袭来,我浑身发寒。
两道影子靠近了我们的床。
距离我很近,我甚至能听到祂们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身上浓烈的泥腥味。
一只无比粗糙的爪子轻抚上我的脸,「好香啊。」
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爪子,触感凹凸不平,格外恐怖怪异!
克制不住地想颤抖,没想到,容姨握着我的手却突然用力。
她没睡?是在提醒我别乱动吗?
幸好,另一个东西拍开我脸上的爪子,「不准碰,等山神娘娘祭祀。」
12
祂们似乎只是来看看我和容姨,很快就转身离开。
黑影缓缓飘出去,消失在房内,容姨快速坐起来。
她捂着我的嘴「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跟了上去。
手机发出惨白的光,我一看时间,凌晨一点。
等了一会,她没回来,我犹豫了一下,也蹑手蹑脚地起身。
刚走到门框处,就见容姨衣衫褴褛地被树枝捆着,高高悬挂着,吊在两棵大树之间。
大雨中,包围着屋子的树林像是层层叠叠的怪兽,张牙舞爪,伫立在四周。
树枝像是有灵魂般,抽打、捆绑着她,堵着她的嘴。
更可怕的是,两根无比细长的树枝,仿佛两只灵活的手,缓缓剥开了容姨的衣服。
粗糙坚硬的枝条,如同恶魔,朝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和身下袭击而去。
贯穿了她身上所有的洞……
最后那刻,一道闪电劈下,火光映照着容姨绝望的眼睛。
「快走,芊芊,走。」
我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
眼前一片血色,我吓得跌倒在地。
一只冰冷的大手拖着我,将我硬生生拽回屋子里。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13
原来是霍景救了我。
我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他举起一些东西,声音里有些愧疚:
「我本来是想跟你和容姨说注意安全,我和林叔在房间角落里发现了大量毛发、指甲,都是人的。」
「看上去,各个时间阶段的都有,这里应该死过不少人。」
甚至,我的哥哥也许也在这里住过,里面的毛发也有他一部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亲眼看着容姨死掉。
迷迷糊糊睡过去,我又见到哥哥了。
他在那个漆黑的东西里挣扎,骨头咯吱作响,满脸扭曲,似乎想推我。
「芊芊,快走!鸡……」
鸡?鸡什么?
哥哥是要给我什么线索吗?
可是,哥哥刚说完最后这个「鸡」字,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我被人拉回现实。
原来,天亮了。
少了一个人,村长却若无其事,「那个容妹子半夜就先离开了,说是家里有事。」
容姨的背包和物品也全不见了。
我呆呆地看向门口的神罚木树林,心底发寒。
我和霍景都很清楚,容姨死了,被神罚木杀了。
14
林叔显然没有被影响,等村长两口子离开后,叹息道:
「阿容是医生,她离开了,我们少了一个助力。」
难怪容姨没有饭菜迷晕,原来她是医生。看来,她提前作了准备。
他们是为了哥哥的三个室友而来。
林叔的儿子林晚意,容姨的儿子徐荣,霍景的弟弟谢安。
可是,容姨没了,也没能带回她的儿子。
霍景沉思,「我们应该联合起来。」
说着,他看向我道:「芊芊,你说呢?」
我恍惚地点头说:「我和陈娇毕竟是来旅游的,我还是要和她商量一下。」
不是我冷血,不愿意和其他三人的家属联合。只是,我心里总是不安……
「为什么你姓霍,你弟姓谢?」我问霍景。
他漂亮的脸露出一个淡漠的笑:「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
说着,他又若有所思地说:「你不也和我弟弟的一个室友同姓吗?」
看来,他应该早就知道我和苏泽的关系了。
只是没有戳穿我。
15
早餐简单可口,村长媳妇提着木桶,给我们拎了过来。
热腾腾的豆浆冒着白烟,里面汩汩翻腾着黄白之物,黏糊糊的,像是黄油。
他们这里做饭,似乎很喜欢放这种黄油。
白面包子蓬松软和,一口咬下去,却喷溅出黄色液体。
「咱们寨特制的酱油,好吃,你们一定要尝尝。」
村长媳妇热情的给我们解释。
这些食物,和昨晚那顿饭一样,让我们食欲大增,却也让我们沉沉昏睡。
眼看着我们吃完,村长两口子满意地笑笑,提着桶走了。
我急忙弯腰,伸手进喉咙开始抠,企图吐出来。
林叔也背过身,学着我的动作,抠了起来。
倒是霍景,定定站在原地看我,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吃过饭,小雨连绵,我在寨子里转悠起来。
村长意味深长的跟我交代:「不要去那边被封锁的地方,上面是悬崖,前段时间出了事。底下是神罚林,惹了山神娘娘就完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遥遥林子深处,一处悬崖高耸。
如果没有意外,那就是哥哥他们跳下去的地方吧。
16
我转到陈娇住的地方,这是村长的女儿家。
掏出手机想联系陈娇,还是没有信号。
正打算敲门走进去,一道人影把我拉到房子侧面。
定睛一看,居然是陈娇。
她带我进了她的临时房间,关好门,鬼鬼祟祟地说:
「芊芊,我查到了!」
是的,我和陈娇先前都是演的。
我看准了那块山坡不高,让她推我下去,借此引张家寨的人主动现身。
根据哥哥他们之前的经历,我怀疑张家寨的人只会在附近游客遇到问题,才会「救援」。
我故意和陈娇争执,让她跟我分开住。
我原本的计划是,村里有问题,以防万一,我们不能栽在同一个地方,分开还能打探一下消息。
陈娇接着说:「你敢信吗?张家寨里四十年没有男丁了!」
17
我一惊,想到村长的年纪,「村长这一辈后面就没有男孩子了?」
陈娇满脸唏嘘:「没有,一个都没有,无论生多少个,都是女孩子。」
「可是寨里长辈不信邪,要传香火,就叫女人们跟其他村的男人结婚,然后生娃,不停地怀孕。」
我很是疑惑:「按照你这个说法,张家寨的女娃应该很多啊,为什么没有见到小孩子?」
陈娇摇头:「我也不知道,前面这个消息,都是我帮村长女儿春花干活套出来的,我看她每天给我做饭,很辛苦。可是,多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说了。」
我点点头,把饭菜有问题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我说完这茬,陈娇惊诧不已:「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情,春花做饭时,我见到了的。家里刚好没油了,她直接走到门口,折断一截树枝,把树油放进了饭菜里。」
「我没见过,还问了两句,她说这是山里健康的吃法,植物多健康啊,于是我就没放在心里。」
听陈娇说完,我目瞪口呆。
食物里那些黄油,居然是神罚木的油吗?
想到那些树张狂的模样,我心里越发发寒。
最终,我还是把神罚木杀了容姨的事情都告诉了陈娇。
陈娇哭了起来,哭完之后,又抱着我打气:
「别怕,我陪你一起找到阿泽的死因,带他回家。」
「我是你嫂子,芊芊,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18
我交代陈娇注意安全,就回到了村长家。
把从陈娇那里听来的事情告诉了霍景和林叔。
晚上,我们假装吃光了饭菜,开始抠喉咙。
这样虽然伤胃,但是别无他法。
晚上,我强行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闭上眼睛开始装睡,半梦半醒之间,我又梦到了哥哥。
这次,他的面容变得格外清晰。
他被困在一个漆黑的长条状物里,像是在看电视,我能把视角放远。
我在虚空噩梦里疯狂奔跑,和哥哥背道而驰。
努力把视角拖远一点。
再远一点。
这次,我终于看清全貌。
原来,哥哥被困在一棵树里!
树干狭窄,把他浑身都挤得变了形。
他张着嘴,满脸血泪,对我嘶吼:
「芊芊,快走!」
「小心……鸡……」
鸡?到底什么是鸡?哥哥几次都提到了鸡。
张家寨养的鸡吗?
19
我急死了,想问哥哥。
可是,我耳边突然响起了树枝剐蹭墙壁的声音。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粗糙爪子抚摸着我的脸。
「那个老的不好吃,还是嫩的好吃,这个就很香。」
「别急啊,等祭祀结束,山神娘娘会把她赏给我们吃的。」
「可是,如果她就是山神娘娘等的人呢?」
「怎么可能,几十年下来都没等到。」
「有道理,我们快去春花家看看。她们好像快生了,等下那些娃娃都被祂们分完了。」
似乎完全不怕我听到,认定我睡着了,这两个鬼东西旁若无人地交谈了起来。
说着说着就要离开,我早已清醒,从床上一跃而起。
我压低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轻叩了霍景的门几下。
没一会,他和林叔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避免说话声惊扰寨子里的鬼东西,我在手机上提前打好了字。
递给他们看,上面写了刚刚这两个鬼东西说的话。
还有我的决定,「去春花家。」
20
兴许是因为自己女儿要生产,村长两口子刚好不在家里,应该是在春花那里。
我原本还担心那些神罚木发现我们,透过门缝去看,瞬间头皮发麻。
屋子外面的神罚木全部不见了,整片树林空荡荡。
地上留了无数黝黑的土包,像是被祂们硬生生地连根拔起。
从村长家到春花家,一路全是泥土,神罚木长腿跑了!
树会跑,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贴着后山,我们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向春花家。
远处灯火通明的房子里面传来嘈杂的交谈声,还有女人们撕心裂肺地叫喊。
山里的房子都是神罚木搭建,难免有些缝隙。
透过这些缝隙,我清楚地看到了春花房子里的情况。
堂屋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寨子里的村民,人人都面色焦急。
里屋传来孕妇们的呼喊。
是的,孕妇,今夜这里不止一个女人生孩子。
没多久,里屋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陈娇。
她的双手鲜血淋漓,捧着一个带血的襁褓。
「娇娇,春花生的男娃女娃?」
村民们一拥而上,村长两夫妻站在最前面,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
「呸!又是女娃!真晦气!喂给神罚木吧!」
21
春花后院,我和霍景、林叔三人大气也不敢出。
灯火昏黄不定,我看不清陈娇的面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那个哭喊的婴儿走了出去。
所有神罚木都自发挪到了春花院子外,密集恐惧症看一眼都会发抖的程度。
墨蓝的天空下,高耸入云的树林自发分开两道,衬托得陈娇娇小的身体越发渺小。
可是,她身上的白大褂染血,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一点也不像初识时那个娇柔的姑娘。
她神色冷漠,把怀里的襁褓随意丢向脚边一棵树。
细长的枝条快速卷起,淹没了婴儿的哭泣。
「咯吱」的声音细碎不断,像是牙齿在嚼骨头。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看到这一幕,林叔被刺激得双目通红,想冲出去阻止,却被霍景一把拦住。
「想想你儿子!」他压低声音,警告林叔。
陈娇转身,又陆陆续续抱出来不少婴儿。
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很厌恶:「丢去喂神罚木吧,反正是女娃。」
「希望神罚木吃得高兴,山神娘娘保佑我们寨子脱离诅咒,早得男丁。」
从他们口中,我拼凑出一些头绪。
张家寨在四十多年前被诅咒了,自那之后,一直没有男丁。
所以,后面生了女娃,基本都喂了神罚木。
想到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我止不住地颤抖。
树而已,原本只是树而已,草木根本就没有心!
可是现在,祂们却那么鲜活,甚至成了精,究竟是用多少女娃的血肉浇灌而成!
我知道,我应该制止。
可是……我没有。
这种诡异之事,我现在根本阻止不了。
我想活着,我想带哥哥回家。
22
电闪雷鸣,陈娇的脸被映照得如同鬼魅。
我的脑袋猛地炸裂。
想起哥哥反复念叨的那句话。
「小心……鸡……」
鸡,j,jiao,娇……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哥哥说的也许根本就不是「鸡」,而是未完待续的拼音。
小心娇,小心陈娇。
她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她到底是谁?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最后一棵树剖开婴儿的脑袋,黄白之物溅落一地。
我实在没忍住,趴在墙边呕吐起来。
敏锐的神罚木们枝叶颤抖,明明没有眼睛,我却能感觉祂们都「看」向了我。
陈娇安抚祂们:「我去看看。」
说完,她朝我们这里走来。
察觉到神罚木异动的村民们也走了出来,有组织有纪律地提起木棍四散搜寻。
眼看着很快就要搜到我们这里,我们三人根本没法挪动位置。
陈娇很快走到我们面前,打发走正要来我们这里的一队村民,「这边我来搜。」
「好嘞,娇娇。」寨中村民听话地离开。
等人走光,她快速拉开侧门,把我们三人带了进去。
从头到尾,我手里都捏着防狼辣椒水,对她抱着警惕心。
23
门外,两株神罚木变成一个成人身高,根系伸展开,像是人的脚,稳稳走在地上。
帮助村民们搜寻起来,村民都见怪不怪。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门口准备进来的这两株,就是每天晚上来房间看我的那两道黑影。
也是种在村长家门口的那两株神罚木,杀死容姨的罪魁祸首。
陈娇急忙把我们塞到柜子里,在那两株神罚木摧毁房门之前,走了出去。
「木仙大人,二位怎么进来了?」她赔笑脸,不动声色地堵在门口。
我躲在柜子里,心跳如擂鼓。
仙?这些神罚木怎么可能是仙?
虐杀女性,吃人喝血,残害婴儿……我看,是恶鬼和魔头还差不多!
「我闻到了他们的味道。」枯噶的嗓音响起,一如从前每个晚上我听到的那样。
「应该是我这段时间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留下的味道,接生这么多婴儿,我好累,想洗漱休息了,以后接生了女娃,我一定第一个送到二位木仙大人面前。」
陈娇熟稔地跟那两个怪物周旋。
兴许是被说动,怪物道:「娇娇女娃,那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24
祂们走了。
陈娇松了一口气,刚转过身来,一柄匕首已经架到了她脖子上。
林叔满脸憎恨地挟持了陈娇。
我们找了几根破旧的绳子,把满身血腥的她牢牢捆绑了起来。
「我们问,你答,不然,我会杀了你!」
林叔明显精神有些崩溃了,有些声嘶力竭,两鬓冒出了很多白发。
也是啊,亲眼看到怪物树吃人,谁能不崩溃?
陈娇清秀的脸上满是苦笑:「你们为什么要偷摸来这里呢?装傻充愣不好吗?」
「知道张家寨的秘密,只会给人带来灾难,能走的话就赶紧走吧。」
说着,她又自言自语地摇头:「不,我错了,从你们来寨子里的第一天起,就走不掉了。」
她缓缓看向我,眼底蕴藏着淡淡的水光。
我不禁想起她说的话:「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嫂子,我会代替你哥哥保护你的。」
可是,我现在根本不敢再信她。
「啪!」向来温和的林叔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到底是谁?神罚木到底是什么怪物?你为什么要害死那些孩子?我的儿子为什么跳崖?」
舔舐了一下红肿的嘴角,陈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问题太多了,我从哪个说起呢?」
……
25【陈娇】
我叫陈娇,是张家寨的人。
从我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张家寨并不是一家独姓。
听说祖上是逃荒过来的,各家各姓都有,互通姻亲,原本也是和和美美。
可是,从四十年前开始,张家寨突然陷入一个诡异诅咒,不再生男丁。
所以,张家寨不得不和外村联姻,基本都是入赘。
我爸也是外村的,可是他不愿意入赘,强行带我和妈回了他家,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好。
十三岁那年,爸爸突然去世,我和妈妈被迫回到张家寨,开始了噩梦生活。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爸要带我逃离,为什么他要我读书,走出大山。
苏芊:「为什么?」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诅咒之力和精怪神仙吗?
回到寨子,我就信了。
听我妈说,四十年前,张家寨当时的村长是现任村长的爹,我们都叫他老村长。
老村长家第一胎生了个女娃,第二胎终于生了个男娃,也就是现在的村长。
为了给宝贝儿子省口粮,老村长把女娃拖到地里,准备拿锄头砸死。
当时那个女娃已经七岁,醒事了。
他看着女娃的脸,突然有些不忍心。
就把女娃捆了手脚,堵了口,挖了个坑直接活埋了。
并对女娃说:「爹对不起你,如果你能活下来,爹就好生供养着你。如果你死了,你也别怪爹,世道艰难,爹只能顾你弟弟。」
……
26【陈娇】
据说,那夜,张家寨鬼哭狼嚎,女童的咒骂响彻山林。
可是,她明明被堵住了口,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
大家都知道,女娃死了。
第三天,埋女娃的那处地方突然长出了一个小树苗。
老村长突然就疯了,叫嚣着女娃的鬼魂缠着他,来找他报仇了。
那棵树苗长得很快,第五天,居然就变成了参天大树。
头七那天,老村长突然恢复了神智。
拉着村长,叫了全寨的人开会。
说以后要供奉山神娘娘,还给女娃坟上那棵树取名为「神罚木」。
等他死了之后,就把尸体埋在神罚木边上。
等到有朝一日,山神娘娘和神罚木一定会给寨子带来好运。
村里人答应下来,老村长傍晚就自己吊死在那株神罚木上。
谁也没想到,村长家的孩子会是整个张家寨的最后一个出生的男丁。
自那之后,村里再也没有过男丁出生。
有些家庭生了女娃不喜欢,就学老村长,把女娃埋在了神罚木地里。
没多久,寨子周围就全都是神罚木。
死一个女娃,长一棵树。
山神娘娘也确实一直保护着寨子,风调雨顺,富裕充足,从来没有得过病。
外人根本无法闯进我们寨子,我们没有遭过任何灾。
大家越来越默契,不断拿女娃和尸体供养神罚木,就是为了打破那个不能生男丁的诅咒。
我和妈妈回寨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加上和外村联系紧密。
一时之间,张家寨没有拿我怎么样。
……
27【陈娇】
我安稳地读完高中,进了医科大学,一次联谊会,我认识了苏泽他们。
我和苏泽一见钟情,顺理成章地和他谈起了恋爱,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想和他建立家庭,我想逃离大山。
我不敢告诉他关于我的过去,我的来历,我怕他厌恶我。
这几年,寨子里有人突发奇想,也许山神娘娘需要鲜活的人。
于是,他们开始不满足于拿女娃和去世的村民供奉山神。
陆陆续续哄骗一些迷路的游客进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从悬崖跳落,为山神献身。
我没想到,苏泽他们宿舍几个人居然是来张家山毕业旅行。
那几天,我和苏泽因为一些事情吵架了,陷入了冷战,加上我忙学习的事情,我对他疏于关心,是我害死了他。
知道他在张家寨附近跳崖自尽,我就知道,一定是寨子里的人害了他!
神罚木的树油,具有致幻作用,村民喜欢用那些恶心的黄油做饭,招待客人。
苏泽、林晚意、徐荣、谢安,他们并不是第一批祭品。
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批。
我夜夜梦见阿泽,梦见他喊疼,梦见他骨头扭曲变形,梦见他被困在神罚木里。
梦见他着急地告诉我:「如果你遇见我的家人,请帮我保护一下他们。」
梦见我跟他说对不起,他却帮我擦眼泪,「娇娇,有机会的话,你和我妹妹一起离开吧,你值得美好的一切。」
梦见他温柔的告诉我:「娇娇,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是我的错。
我没有告诉他这里有问题。
我罪该万死,张家寨也罪该万死。
我要结束这一切。
所以,我回到了这里。
芊芊,我是来帮你的,无论你信与不信。
……
28【苏芊】
听完陈娇的故事,我已经震撼得无以复加。
原来,竟是这样。
我为那些女娃的经历而心痛,我为陈娇的入魔而难过。
可我更多的,是为哥哥他们而悲伤。
哥哥做错了什么呢?
给我托梦喊疼是灵魂深处的本能,让我走,让陈娇保护我是血脉驱使。
我忍不住问:「我哥哥他们四个人的魂魄都困在神罚木里吗?」
陈娇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那我们要怎么……救他们?」我觉得这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可是,我当初的确就是为了这个天方夜谭的事情而来。
陈娇犹豫道:「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
我打断她:「我不信你。」
「你杀了那么多婴儿!」
陈娇神情难过,「我没资格求原谅,可是,芊芊,你知道吗?」
「你走出门,放眼看去,神罚木已经成为一片森林。一棵树,一条命,神罚木因无数女童怨气而生,祂们本就是罪恶的存在。」
「而张家寨的人,吃神罚木黄油,嗅着神罚木的气息长大,脚底下的水也被神罚木的根茎浸泡过,张家寨所有人都是疯子。」
「这种疯狂和恶毒的基因延续到每一代,与其说不能生男孩是诅咒,不如说,泯灭人性才是真正的诅咒。如你所见,包括我。」
「所以,即使容忍她们长大,也是违背社会安定存在的因子。」
「我杀了她们,是帮助她们解脱。」
29
陈娇原本清秀的脸已经笑得有些扭曲了。
林叔实在无法忍受这些疯狂的言论,又是一巴掌打过去,企图打醒她。
我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霍景,慎重开口:
「好了,我们还是说说,怎么救出哥哥他们的魂魄吧。」
「哥哥他们是跳崖自尽,我观察过,那处悬崖下面衔接着神罚林,也许哥哥他们就是坠落下去,灵魂被困在了神罚木里。」
「不如我们趁着夜色,先去悬崖上看看情况,从长计议。」
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林叔和霍景点头答应。
春花的家安静了下来,人群似乎都散了,林叔走出去透气,我对霍景点头示意:「辛苦你出去劝慰一下他,村长他们肯定马上就要发现我们不在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霍景还是那副淡漠模样,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等到他们离开,我一边给陈娇松绑,一边警惕地问:「你见过山神娘娘吗?」
「没有。」陈娇嗤笑,「谁知道是真是假呢,祂容许神罚怪物为非作歹,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供奉人,就会直接吃掉村民。」
「一定程度上来说,村民也的确是没办法,养出了一帮恶魔。」
我凝视着陈娇的眼睛:「我可以信你吗?」
「可以。」她对我点头。
我咬牙,「好,那你跟我说说,你原本救我哥哥的计划是什么?」
……
30
今夜,暴雨倾盆。
我和林叔、霍景裹紧了冲锋衣。
各自背着双肩包,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我们正准备去悬崖上看看情况,陈娇则留在寨里帮我们解释,拖住村民。
霍景长身玉立地走着,满身清贵,手里撑着一把奇怪的雨伞。
伞面精致现代化,可是,骨架却是一根树枝。
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粗糙不平,像是随手从门口折断做成雨伞的。
之前,村长家门口也挂着好几把这种雨伞,随便我们取用,我嫌弃太重,一直没用过。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水沾湿了我的头发。
因为我哥哥他们四个人跳崖,悬崖周围被封锁,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绕过封锁,爬到了悬崖上。
阴风习习,放眼看去,高耸入云的奇山怪石像是吃人的野兽。
悬崖底下是被雨水拍打作响的神罚木树林。
接天连地,诉说着这里的罪恶。
这里就是哥哥跳下去的地方。
好高,他该有多疼啊。
「林叔,苏芊。」霍景突然叫我们。
31
我和林叔应声侧头,对上霍景清俊的脸。
他神情依旧冷淡,辨不出喜怒,隔着雨幕,声音却很清晰:
「你们真的想救出你们的家人吗?」
林叔重重地点头:「想,做梦都想,晚意是个坚强的孩子,如果不是疼得受不了,他不可能会托梦叫我来的。」
霍景轻叹一声:「真感人啊。」
林叔一愣:「什么?」
霍景笑笑:「没事,我会成全你。」
林叔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霍景古怪一笑:「你下去填最后两个位置,我把你安排在你儿子那棵树边。」
说着,他突然收起那把古怪的伞,整把伞化为神罚木枝条,青葱大手从中折断,带着泥腥味的黄油缓缓流出。
霍景轻轻挥手,那些油脂像是长了翅膀般,飞向我和林叔。
我早有防备,翻身躲过。
见此,霍景轻笑:「不错,不愧是山神娘娘看上的最后一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她这话里的意思。
就见林叔避之不及,被浇了一脸。
等我想去拉林叔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瞬间呆滞,眼底黑色瞳仁消失,只剩眼白!
这、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却还是没有松开手。
林叔好像失去了意识,继续直直地朝着悬崖边缘走去。
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必死无疑。
32
我双脚抵住石头,使出吃奶的劲,狠命拽住林叔的背包和他一只手,防止他坠落。
这个情况下,我别无他法,只能对着霍景大叫:
「你让林叔停下!快停下!」
霍景不为所动。
我咬咬牙:「你先停下!有什么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霍景依旧没动静。
我厉声嘶吼,终于叫出了那个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称呼:「山神娘娘!」
霍景愣了愣,大手一挥,林叔停在了悬崖边。
我长松一口气,扭过头去。
入目所及,霍景消失了。
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裙、扎着两个双马尾的小姑娘。
看模样,不过七八岁左右,眼里却满是赤红和狠戾。
是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霍景」。
女娃跳上身后一块巨石,半躺下来,跷着二郎腿。
在她白嫩嫩光丫丫的十根脚趾上,突然开始生根发错,一棵茂盛葱郁的神罚木拔地而起,恰好遮盖在她头顶。
「你很聪明,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她对我很是认可地点头。
明明是一个小萝莉,说的话却老气横秋。
33
看到她本体的一瞬,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孩子啊。
「我哥哥托梦说,让我小心 j……」
「我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 jiao,小心陈娇。」
「可是那晚听完陈娇的故事之后,我突然发现,也不一定是娇,j 也可以是 jing。」
「小心霍景。」
「你自称谢安的哥哥,却两个姓,这本就怪异。」
「你刚刚打着这把神罚木的雨伞,更是让我确信。」
女孩抚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观察了游客这么多年,还以为我扮得很像呢。」
「我特意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模样模仿,没想到,你一下就认出了,你和你哥哥苏泽一样聪明。」
一听哥哥的名字,我着急地追问:「所以是你蛊惑我哥哥跳崖,还禁锢了他的灵魂,对吗?」
女孩摇头:「苏芊,听听山神娘娘的故事吧。」
34
「山神就是第一个被活埋的女娃。」
「被她爹,被当时的老村长,亲手活埋。」
「被活生生堵住嘴,绑住手脚,被推进一米多深的坑,根本逃不出来。」
「你知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呼吸是什么感觉吗?」
「泥土进入你的五官、身体,渐渐地,你会发现自己发生了变化。」
「身体开始腐烂,血肉浇灌出了一棵树,他们叫祂神罚树。人的灵魂依附到了神罚树上,居然就能操控那棵树。」
「山神在入梦时分找到她爹,他被她吓疯了,哈哈哈……」
「临死之际,还虚伪地交代张家寨的人世世代代供奉山神。」
「她恨过,怨过,诅咒过,也发誓要让张家寨付出代价。」
「随着时间推移,那片林子里埋的女童越来越多,她们大多数都是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情感和意识。随着山神的掌控之力越来越大,山神开始可怜她们,决定赋予这些可怜的小生命第二种形态。」
「她让她们和她一样,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除此之外,她没什么能教给祂们的,她自己生前也还小。可惜,寨里人贼心不死,各种怨气和尸体的灌溉,让祂们滋生了邪念。」
「久而久之,祂们开始跟村民一起做坏事,甚至把手伸向了那些无辜的游客。」
我实在听不下去,厉声呵斥:「你撒谎!」
35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就是山神!」
以鬼怪之身,吸收天地之气,修行成精。
甚至帮助女童们化身为树,永远存活在这片土地上。
祂们连成精怪后都是依附于霍景,可是在霍景的故事里,居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她的默许,祂们怎么敢以女婴为食?
怎么口口声声说等山神娘娘的祭祀。
既然这个女娃自封为山神,那神罚木们造的孽,就该由她承担!
女娃脸色一沉,索性不装了,「无知凡人。」
娇俏的脸开始变得狰狞,血肉一块块掉落,整个人像是拔高了个子般疯狂生长。
很快,祂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一根粗壮的枝条径直朝我扫来。
我眼疾手快地抱住枝条,手脚并用,死死攀附在上面,掉下去就是死。
我不能死,我要带哥哥回家。
可是林叔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已经被蛊惑的他,直接被枝条扫落下悬崖。
我根本顾不上他。
疯狂地尖叫出声:「陈娇!快点!」
我不知道悬崖之下的陈娇听到了没有。
余光扫过,点点星火,从底下的神罚木树林亮起。
霍景无数枝条癫狂地卷向我,语气却兴奋得有些诡异:
「苏芊,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
「今夜过后,你会见识到的。」
「心甘情愿,为神献身。」
我失去力气,被祂高高抛起,又坠落。
最后映入眼底的,就是悬崖之下,张家寨绽放的火焰。
被火舌吞噬茂密的神罚木树林。
这是陈娇说的那个办法,我们成功了。
我如释重负地笑:「哥哥,你解脱了。」
……
36【番外 1】
等我再次醒来时。
却我发现自己浑身被什么紧紧束缚了起来。
处于一个无比狭窄的空间。
骨头都挤压得疼。
整张脸都扭曲变形。
好痛、好痛、好痛……
我忍不住惨叫。
四周黑漆漆的。
鼻端都是泥腥味。
怎么……这么像哥哥被困在神罚木里的样子?
我!我被关进了神罚木?
我尖叫,嘶吼,无人理会。
但是,我能清晰地看见外面一切。
烧焦的房屋,无人生还的村寨。
烧成废墟的神罚木林,不,并不是废墟。
焦土之上,一夜之间,冒出了很多嫩绿小树苗。
每一株小树苗上,都长着一张人脸。
很多我不认识的面容。
祂们都在呓语:「心甘情愿,为神献身。」
可是,我突然看到了霍景。
我还看到了容姨、林叔。
还看到了林晚意,徐荣,谢安。
怪物,都变成了怪物。
……
37【番外 2】
不远处,来来往往的警察和白大褂格外忙碌。
他们在焦土上翻找着生命。
「昨夜雷雨,根据勘测,是雷电劈中了屋子和树林,导致大火。」
不,不,不是的。
是陈娇告诉我,神罚木的黄油完美导火。
只要烧光神罚木,哥哥的灵魂就出来了,也解救了整个张家寨。
远远地,无数搜救人员在悬崖下忙碌着。
他们把几具尸体抬上了担架。
在盖上白布的那瞬间,我看到了林叔。
我也看到了自己。
不,不,不是的。
我明明还活着,我明明还活着啊!
我看到了相互搀扶着,哭到晕厥的爸妈。
先是失去儿子,现在又失去女儿。
他们拿着我的背包,捧着那份虚假的遗书。
不,不,那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一道黑影遮住了我头顶的光亮。
……
38【番外 3】
她先是摸了摸其他树苗: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以后我没办法给你们弄尸体吃了。」
「要靠你们自己自力更生,不要再偷懒了。」
接着,她又弯腰摸了摸霍景那株树苗的头:「辛苦你了,替我背锅。」
我感受到了霍景的欢愉:「不辛苦,为山神娘娘献身。」
女子娇笑:「乖孩子,真不愧是我最看重的木仙。」
最后,女子清澈的声音在我头顶传来:
「苏芊,也辛苦你了。」
「444 个灵魂化身新的神罚木,镇守此处,换我自由。」
「我引诱你哥哥他们来张家寨,却终究舍不得你哥哥,我不想再禁锢他。我答应了,带他回家。」
带他回家?那我呢?我……
「当初,算上容姨林叔,祭祀大阵也还缺一个,原本我可以去山上抓,不用你。」
是了,我有些恍然大悟。
山神早就和这片土地彻底融为一体,从鬼修行成精,自诩为神。
也许后来能短暂离开,可若想永远离开,不再回来,就只能通过其他办法。
比如祭祀,让这片土地枯木逢春。
用 444 个灵魂,填补神罚林,替代山神,镇守这方。
村民的尸体从来都只能当作肥料,真正的木灵,还是那些死去的女童。
山神救下女童,赋予祂们第二种生命形态,从来就不是出于好心。
可惜,四十年来,被杀死的女童们,差几个才满 444。
于是,祂蛊惑了村民,把魔爪伸向了游客。
我的哥哥他们,我和容姨他们,都是棋子。
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可惜,你非要送上门来,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神,浴火重生的神。」
「以后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故事,笨蛋芊芊。」
我的确笨,一开始,她就在骗我,我却没发现。
仿佛看到了我眼底的憎恨,她笑了,安抚性地摸着我的苗。
「我没有撒谎,毕竟,你是苏泽的妹妹。对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我隐藏了一部分事情。」
「要好好相处哦,从今天起,你们都是一家人。」
「替我镇守张家山吧,谢谢。」
字字句句,振聋发聩,我甚至来不及完全消化。
我费劲地抬头看去,看到了女子熟悉的脸。
还看到了她身边那个痛苦的灵魂。
我的哥哥,苏泽。
他被放出来了……
她抱着哥哥的手开始撒娇。
「阿泽乖,我当初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来到我的地盘,还被不懂事的祂们给害了。」
「别生气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先给你找具帅气的身体夺舍吧。」
女子娇笑起来,「看我这具身体,十三岁那年,她回寨的第一眼,我就看上了。事实证明我选得没错,不然你怎么会在学校跟我一见钟情呢?」
原来如此,身边危险重重,梦里哥哥的警示没有错。
错的是我,我信错了人。
女子的声音最后一次落在我耳中。
温柔而森冷。
「阿泽,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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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4-23 14:1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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