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摘星
所属系列:剜去心头朱砂痣:我爱上生命中的男配
摘星
剜去心头朱砂痣:我爱上生命中的男配
十六岁那年秋,我出嫁,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他是前中书大人家的小公子谢朗,年纪尚轻就已经有了不少成绩。
我深知这很正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
可这有了不喜欢,就一定会有喜欢,我心所向,乃是高阁探花郎,沈昀。
01
我第一次见到沈昀,是在我家前院的门廊,那时我扮作男子想偷偷溜出去郊游,在前院打探风声的时候看到了和我爹一同进门的沈昀。
君子夺目,光华灼灼。说不清情从何起,可我知道,只这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
那天我到底没出门,留在房里想了半日措辞,终于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向我爹打听到了。
那时我才知道,他名为沈昀,昀,果然是灼灼朝日晖,我没看走眼。
他来我家,是为了向我爹请教学问,准备开春的科考。
我了然,心中暗种一缕情愫,默默记了下来,明年开春放榜,到时候一定要早些去看。
再见沈昀已经是放榜后的夜游了,当时锦安城里热闹非凡,我看到人群中间骑着高头大马的沈昀,不禁感叹,他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沈昀过去了,我便再没了兴致,回府之后却看见前厅仆人们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我心想大事不好,转身欲逃,却听见我爹吼我不知礼数,谁家大小姐大晚上的去游街。
我以为冲他撒撒娇这事儿就过去了,可却只听得我爹一哼,「别惦记沈昀,谁都可以,只他不行。」
我一愣,下意识回问,「为什么?」
我爹却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想。突然明白了,沈大人家的孩子,死对头啊,怎么能和我李家结亲?可我怎么肯就这么认命?站在原地没动弹。
久了,我爹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夜深了,回房休息吧。」
我出嫁前好几个丫鬟都劝我,小姐嫁不成从前喜欢的公子,嫁给小谢公子,也是不错的。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小谢公子年纪轻轻却大器早成,长相也是极为出挑,风流俊逸宛若神人。可是这些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喜欢姓谢的,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可是我喜不喜欢到底没用。
这年四月廿三,我风光大嫁,嫁给了中书大人家的小公子――谢朗。
02
红喜服,红轿辇,红牵手。我穿过我家的厅堂,来到谢府的厅堂,复而坐在了喜床上。
从日暮等到黄昏,直坐得双腿发麻,本想起身活动一下,却被喜娘狠狠按了回去,「夫人,这可不吉利,您还是不动为好。」
我只好坐回去苦等,想着这谢朗怎么还不回来。再喝个个把钟头喜酒可能回来面对的就是一个瘸娘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热热闹闹地打开了,我透过眼前的盖头纱,模模糊糊地看到谢朗被簇拥着进门。
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攥紧了手掌。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他慢慢挑起我的盖头,我顺势抬头看他。
你别说,这莹润多情的眼、挺直隆正的鼻、锋利性感的唇,配在一起,还真是风流俊逸宛若神人。
「李白榆?」那神人缓缓问我。
我点点头,只听得他又说,「我是谢朗。」
我又点头。可能是见我无趣,他自坐在床边,脱下靴子,褪去外袍,躺了下来。
「睡吧。」他说。
我缓缓站起来,忍着腿上的不适,摘下烦琐的配饰,回去躺在床上睡了。
临睡前我还在想,可惜了,合卺酒还没喝,发也没结,倒是饿得很。这成婚,体验感可真是极差。
晨起。身边人还未醒,我推一推他,他不耐地睁了睁眼。
「今日我要去给母亲奉茶,」他翻过身看我,「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啊?」
好吧,他果然不理我了,我慢慢坐起来,准备穿衣洗漱,却听得旁边人也随我一起起身了。
「嘁――胆子真小,」说罢便起身下了床,「走吧,我与你一起。」
我与他二人一前一后,绕过一个个院子,终于来到了他母亲居住的地方。
还未进门,就已经有丫鬟引着,我被几个小丫头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竟然也感到了些许温暖来。
夫人见了我们进门,忙站起来牵我的手。
「银砾儿可算来了,快到这坐下。」
我愣愣地顺着她的手坐下,「夫人还知道我的小名?」这一坐下才缓过神来,茶还没敬,怎么有先坐下的道理。
急急地站起,端了旁边的茶盏递上去,「我失礼了,娘,您喝茶。」
谢夫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没事的,银砾儿,都是一家人了,没什么好拘礼的。」
「哎呀,快过来坐下。」我又被牵着坐下了。
谢夫人正要同我讲话,余光看见谢朗还在门口站着,「G,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啊?赶快出去,我要和我儿媳妇讲话了。」
「好好好,您老先聊。」一只脚迈出了门槛,他又回过头来,「不要和她说我的事,娘。」
谢朗在谢夫人的连声答应下走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谢夫人从谢朗出生,一直讲到四岁抓蝈蝈,结果反被虫子吓得哭了一天。
又讲到七岁那年爬树摔伤了,居然一个人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有人来救,嗓子都哑了
又讲到十岁那年因为夫子教训了他一句「此少年,难以成器」,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出来脸肿得像个大马蜂窝似的。
……
讲啊讲啊,我发现,谢朗的童年,好像一直都在哭泣中度过。
没想到这两日我眼里看到的拽里拽气的谢大人,居然还是个哭包。
这也反差太大了吧!
等我晚上从谢夫人房里出来,太阳已经半落,霞光满天,还挺好看的。
谢朗站在前廊柱子那儿等我,看我出来,斜倚着的身子也板正了。
「回去吃饭。」
「好好好好。」可是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小时候他一哭哭一天的丑事,憋不住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谢大人您,小时候还挺――」
「还挺什么?」
「还挺――」我怕说了他恼羞成怒,索性编了瞎话。
「就没想到你还挺爱喝水的啊,哈哈哈,母亲说你一天能喝完一整缸,佩服佩服。」
03
然后他又不理我了,好吧好吧,拽爷就是拽爷。
于是我果断逃了。
可我们谢小公子好像没想放过我,在我转身欲走的时候,揪住了我的后脖领子。
我扑腾了几下发现挣不开,索性放弃了,乖乖顺着他的手走。
G,这不是回院子的路啊?
「我们去哪?」
「吃饭。」
于是我乖乖跟着他出了府门,出了府,他就把薅在我脖领子上的手松开了。
我低头看着随着他的脚步一摆一摆的袍子,漫不经心,倒也没注意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头就扎到了他身上。
「看路。」他声音里带着点愠怒。
「知道了。」我诺诺地回他。
一抬头,原来是宝珍斋,这是锦安有名的酒楼,小时候我爹常带我来吃的。
落了座,便有小二上来布菜,「G,都不用点菜的吗?」
拽爷给了我一个奇奇怪怪的眼神,「提前订好的。」
我点点头,低头看菜。
盐水鸭、葱烧海参、香卤牛肉、什锦豆花儿,啊,还有甜酒酿圆子,居然都是我爱吃的。
「谢大人很有品味嘛。」我投了一记赞赏的眼光,他回过来一个轻笑,「闭嘴,快点吃饭。」
饭毕,我与谢朗下楼,略一打眼,居然遇见了那个藏在我心中的再熟悉不过的人。
「谢大人,」沈昀微微行礼,眼波扫向我这里一瞬,朝着我一笑,「是带夫人来吃饭?」
谢朗朝他一颔首,「是。」
「那便不打扰二位了,」又是一礼,「谢大人,有空再聚。」
之后他顿了一顿,「谢夫人,有缘再会。」又是礼貌一笑。
我勉强咧了咧嘴,心知这笑恐怕是难看得很,可是心中一团乱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两行人就这样交身错过,我站在楼梯最末,回了回头。
他还是一样耀眼,可我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追随他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谢朗,一路无言。
成婚这两日,许是谢朗的态度冷冰冰的,许是谢老夫人太过热情,许是被繁冗的仪式忙昏了头,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已为人妇的陌生与不适。
可是今日遇见沈昀,实在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这几日迷迷糊糊,好像一场梦,沈昀把我的梦撞破了。
而在这天,这个下午,我也终于明白,我终是嫁给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公子,从此与沈昀更是再无可能了。
是夜,我看着眼前一闪一闪的烛火,走了一夜的神。
我不知道的是,几墙之隔的书房,谢朗在听了底下人的回禀后,也一夜未眠。
只是想了一夜的:原来她竟是爱慕沈昀。
04
酒楼一别之后,我和谢朗罕再见面。他并不来找我,提松是他身边亲近的小厮,日日晚间都被派来我这儿一趟,只为了告诉我:今夜他宿在书房了。
也不知是在别扭什么。
难不成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难不成是那天我在酒楼回望的那一眼被他看到,醋了?
不管是或不是,事情总要一点一点掰开挑明的,毕竟我二人已是夫妻。
于是在谢朗宿在书房的第四个晚上,我端了夜宵敲响了书房的门。
「你怎么来了?」他见我进门,原本还没什么神色的脸突然阴沉下来,隐约还见他瞥了我一眼。
「来给你送点夜宵,听提松说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用饭。」我觑了觑他的神色,好像也没怎么缓和,注意到我盯着他了,又把头扭到另一侧,不肯看我。
嗯,果真够拽。
我吸了一大口气,放下食盒,把碗碟一样样摆出来。
「夫君不来吃吗?」
他眨了眨眼。
「不来吃一会儿就凉了。」
他伸出胳膊拄起了头。
「这一道道菜我亲手做了一下午,手都烫出了一个疱。」
他放下拄脑袋的胳膊,捧起了一本书。
「那好吧,那我收起来端走了。」我叹了口气,伸手要收盘子,拽爷终于站起来了。
「放那吧,我吃。」
一口,两口……嗯,到目前为止,谢朗总共扒拉了七口白饭。
时候差不多了,我问他:「可是因为我和沈昀的事生气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却不抬头看我,「什么事?」
「我和沈昀少时就认识了,那日酒楼回看他那一眼,也不过是无心之举,你就别气了。」
他抬起碗猛地扒了几口饭。
「我没气。」
「那怎么不吃菜?」我笑着看他。
「不过是你的讨好之物,我不需要。」
「哦――,可是,这饭,也是我煮的啊。」
拽爷听了这话,把碗往桌子上一磕,「我吃完了,你走吧。」说完大步迈向书桌,行云流水般几个动作下来,看起了公文。
我没说话。起身,开门,摔门而出。
背后的谢朗抬起了头,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小谢今日有感:这女的,还挺暴躁。
05
我娘从前教育我,当别人对你拽过了头的时候,你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以,当丫鬟小荷跑过来告诉我谢朗过来就寝的时候,我眼疾手快嘴更快地把灯给熄了。
我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近,停住,良久,又越来越远。
翌日。
我起得很早,因为答应了谢夫人去喝早茶。
小荷端水来给我洗漱,我看她面露难色,便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小荷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羞愧与自责。
「夫人,昨夜少公子来了却没进门,还嘱咐奴婢们不要告诉你他来过。」
「哦――」我拍拍她的小脑瓜,「可是你提前就告诉我了,是吧?没关系,我装作不知道就好了。」小圆脸向我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不过嘛,帮你肯定是要有条件的。」小圆脸突然一皱,我赶紧安抚,「放心,不是大事,不过我暂时还没想好,就先欠着吧。」
小荷愁眉苦脸地答应了。
用过了早茶之后,谢夫人就一直拉着我聊天。
其实,别看谢朗拽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家人还是很好的,虽然我目前只见过他妈。
谢夫人拉着我的手:
「银砾儿呀,怎么这几日看你清减了不少呀?」
其实是这几日天热了,少穿了几层布。
但这么说肯定不太合适,于是我抹了抹眼睛:
「没事的娘,我最近过得挺好的,真的。」
整体上这句话凸显了我的坚韧与顽强,在细节的处理上,我还特意在话的末尾加了些颤音,这样显得更加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果然,谢夫人听了我这话当场就怒了,并坚信是谢朗欺负了我,再结合他这几日都在书房睡,不去看我,谢夫人当场放话,她必须收拾这臭小子一顿,以告慰列祖列宗的先灵。
劝是肯定劝不住了,唉!
不过好在我没劝,也倒省了自己的事,美哉,美哉。
第二天一早,小荷告诉我,昨夜老夫人把谢朗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顿,还罚了他跪祠堂。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小荷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夫人,公子现在还跪着呢。」
跪到现在?「他不上朝了吗,今天?」
「老夫人说明天正好是休沐日,就让公子跪十二个时辰,长长记性。」
要是真跪够了十二个时辰,那腿还能要吗?小荷见我脸上现出担忧,为我宽心,「没事的夫人,公子常常这样跪的。」
我:……
不愧是拽爷,真强。
不过这么跪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让小荷走一路去告知老夫人,我走一路去祠堂。
营救拽爷计划正式开始。
祠堂。
谢朗听见有人进来,回了一下头,之后没再多分我一眼。
「你来干什么?」
我看了看他,估计是跪得久了,腿都有点抖,不过背还是挺得笔直。
风流俊逸的小谢大人这几天一直跟我气鼓鼓的,拽起来其实还挺可爱的。
我清了清嗓子,「我来陪你跪一会儿。」
「不用你陪,」看我半天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地上凉。」
我转身,出门,关门的瞬间好像看见了谢朗回头看我。
我从隔壁挪了一张厚厚的圆垫子过来,又回到了谢朗那间屋,「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一进去,看见谢朗亮晶晶的眼睛。
嗯,还不错。
我把厚垫子给了他,自己坐在拜垫上。
祠堂很空,也很安静,静得听得清我们彼此的呼吸。静得,有点可怕。
我决定找点话题,比如:
问他累不累,得到了一声「嗯」。
问他困不困,得到了一声「嗯」。
问他膝盖痛不痛,得到了一声「嗯」。
……
「你打算就永远这么不搭理我了?」
「不是。」
哦,「那是因为被罚跪了才改主意的?」
「不是。」
「那――」我正要再问,却被他截住了话头,「下次休沐,一起去放风筝吧。」
谢朗说出了几日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我愣愣地点头,答应了。
06
离下次休沐还有几天,我决定弄点东西到时候送给他,给他赔罪,毕竟他被罚跪,全是由我而起的。
想来想去,我决定上街看看。
逛至下午,终于看到了合适的东西。
我看着眼前的白玉冠簪,整体通透,没什么杂质,挺符合谢朗的气质。
正要付钱,却被掌柜的告知这支簪子已经被订出去了。
「没关系,让给这位小姐吧。」我循声寻人,发现来人竟是沈昀。
沈昀从二楼下来,冲着掌柜又说了一遍,「让给这位姑娘吧。」
我抬头看他,还是那般温润的笑意,我垂下眼睛,「那多谢沈大人了。」遂掏出银子,转身欲走,却被他牵住了袖子,「白榆,你……你多保重。」
「知道了。」我抬头看他,那双眼睛没再看我,那只手也松开了。
我冲他一点头,走了。
回府。
我坐在床上,这次没那种难受的感觉了。
很好。
正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拿出我的茶具,在夕阳下煮一壶茶。
浮浮沉沉,人生百态,尽于一盏之间得显。
我放下手中的策论,才发现谢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我一回头,刚好撞上了他的眼睛,眼波相接,了无痕迹。
「你来了?」我伸手拿过一个新的杯子,给他倒上些许,「尝尝?」
他绕过我坐到了对面。
「不错。喜欢茶?」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喜欢境界。」你这拽爷,当然不懂。
「不冷吗?」
我摇摇头。
他起身,到屋子里拿了件披风递给我,回书房了。
07
又一个休沐日。谢朗早早地唤了人叫我收拾,我因为昨晚看了个恐怖的话本子,折腾了半夜才睡着,是以直到坐上马车,我还是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片空白。
谢朗见我精神不济,也没多说,只是拿了他身后的软垫供我靠着补眠。
没想到拽爷这么体贴,我斜倚在软垫上,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一声一声唤我「星星」。
「到了――」我被叫醒,掀开帘子看了看,风景还不错。
我们下车,找了个空旷的地方,G,「不是说放风筝吗?风筝在哪?」
「提松去拿了,在后面。」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提松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我展开一看,好家伙,一个蜈蚣,一个蜘蛛。跟我整雌雄双煞呢?
我抬头,尽量用合理的表情面对谢朗,「为什么……都是这么可怕的贴画?」
谢朗看我伸手展开,原本眼角还隐隐含着笑意,听了我这话却转变成一脸的不快:
「你不喜欢?」
我……我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没想到谢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内心这么狂热。
我摇摇头,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好起来,他把那个蜘蛛的递给我,把着我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朝这儿跑,笨。」
我跑了两圈都没放起来,累得不行,只好就近找了个山坡坐下了。
谢朗倒很厉害,一会儿就放得很高。
我坐在软软的草地上,远远地看到,他牵着他的蜈蚣过来了。
「放不起来?」他朝我伸手,「把你的拿过来。」
我看着谢朗一点点跑远,没过一会儿,他就牵着我的蜘蛛回来了。
他把风筝递给我,顺势坐在了我旁边。
风从后面吹过来,带来了一点青草的味道,还有谢朗身上很特别的阳光的味道。
我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给他,他接过展开,露出的是那天我买的冠簪。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问他要不要戴上看看,然后他说:
「不要。」
???
爷当时就生气了。
他把冠簪收回盒子,仔仔细细地收好,不管我了。
我突然想起马车上隐隐约约听见那几声呼唤,就问他,「之前,马车上,是你叫我星星吗?」
拽爷斩钉截铁地回我,「不是。」
「哦,那是蜈蚣叫的,还是蜘蛛叫的?」
拽爷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又变了。
我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说吧,你和我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他不自在地问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确实不记得我跟他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了。
「小时候……有一次我爹带我去你家赴宴,你和我玩了一整天,我们放了风筝,去了酒楼吃饭,临走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长大一定会嫁给我。」
啊这,「你居然一口气说了六十六个字?」呸,不是,「冒昧问一下,那年你几岁?」
「七岁。」
「谢朗,你是不是人啊还?朝一个三岁小孩骗婚?!」
谢朗不说话了。
我看情形不好,赶忙上去补救,「你知道的嘛,三岁,那么久了,我记不起来也正常。」他点点头,还是不太高兴。
「那个时候身边的丫鬟老是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故事,我还以为嫁人是用来表达谢意的。不是故意诓你的。」
他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这你倒记得清楚。」
08
放风筝不欢而散之后,谢朗倒是没再坚持在书房继续守着,而是搬回来和我一起了,只是不爱和我说话。
想到这儿,我长叹一口气,唉,那一口气跟我讲六十六个字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我看了看桌对面正吃早饭的谢朗,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之后,嗯,找到突破口了。
「我给你的冠簪怎么不戴?」我顿了顿,「你嫌不好看?」
闷葫芦正一口一口低头喝粥,闻言抬起了头,「没有。」
「那你是嫌上不了台面?」
「不是。」
「哦,」我起身走向他,「东西放哪儿了?拿出来戴上。」
他让我回去坐着,他去拿给我,我看着闷葫芦不知道从什么角落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比我当初送他簪子那个盒子大了很多。
他打开,拿出一个稍微小点的盒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把这个盒子打开,终于拿出了我当初送的那个盒子。
我走上前去想帮他戴上,却被他躲开了。
?
他一脸正色看着我,「你刚刚吃了油饼,没净手,不许碰。」
于是在我净手净脸焚香沐浴之后,终于为小谢大人戴上了他的簪子。
给我搞得都快忘了这簪子是我送的还是大罗神仙送的了。
真好。
从前我总不信祸从口出的道理会落到我的身上,没想到今日应验了。
事情还要从早上我逼着谢朗戴上那根簪子开始说起。
我这边小心地把那簪子插到冠上的细孔里后,明显看到他的神色也明朗起来。
「之前怎么不肯戴?」我存了心思揶揄他两句,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回我,「怎么?怕脏?怕丢?怕弄破?」
他嗯了一声,就起身要走,我叫住他,「簪子嘛,脏了破了丢了我都可以再送你个新的,没事的。」
他点点头,上朝去了。
可是傍晚他回来时脸色却不对劲,早晨明明是高兴的样子,这时高兴劲儿却一点都没了,看上去阴沉沉的。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只是叫我先吃饭,吃完饭再讲。
一顿饭吃得闷无声响,死气沉沉,好不容易吃完了,我把丫鬟们都支出去,凑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呀,今天?」
「是朝里的事不顺?」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展开,白日里我亲手给他戴上的簪子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掌上。
是又舍不得了?「怎么了?不是叫你不用那么仔细的吗?怎么还是给摘下来了呀?」
我伸手去拿,想帮他重新戴上,他却把东西收了回去,「这东西,是沈昀送你的,对吧?」
什么沈昀送的啊?我连忙反驳,「不是啊!这是我自己买的。不过那天我看中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早先被沈昀订下了,也是赶巧,那天他刚好就在现场,就把它让给我了。」
谢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高了我不少,这样对着我站着,压迫感极强。
「真的是我自己买来送给你的。」我抬头看他,目光真挚。
可我却看见谢朗的眼睛有点红了,他缓缓开口,狠狠地戳了我一下:
「你知道吗?沈昀说,这簪子,是他送给你的。白榆,你竟如此对我!」
又是不欢而散,我看着面前一桌子的冷饭,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愁,斩不断,理还乱啊!这沈昀,G,不对,这沈昀怎么说谎呢?
09
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眼看着天黑了,夜深了,我决定去找谢朗好好说清楚。
可是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就看见提松带着好几个仆人过来了,说要收拾谢朗的东西。
我问提松,他这是又要搬回书房了? 提松应了一声是。
我又问,那你们搬他的东西就好了,干吗把我的物件也拿走了?
提松回我:公子说了,凡是他送的,都带回去。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妆台、我的糖葫芦桩子、我刚摸了几下的话本子,还有一直摆在窗前的几个面人,都被收走了。
受不住了,我叫住要走的提松:
「告诉谢朗,夜里过来喝酒,我就在这儿等他。」
话是送出去了,人到底会不会来,我心里也没底。
我让人在树下支了一张桌子,摆好东西,坐在旁边等啊等啊。
等到月亮从我的身后,一直跑到我的身前,谢朗还是没来。
我拄着脑袋困困顿顿马上要阖眼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来,直吹得我一个激灵。
我抬头,发现有个人正站在我对面,背着月光,有树影挡着,黑漆漆的,看不清样子,凭身形来看,应该是谢朗了。
我伸手招呼他过来坐下,取了杯子倒上两杯酒。
我说:我们谈谈吧,好好谈谈。
他说:好。
「那我先说,我问你什么,你要诚心答我。从我刚嫁过来,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为什么刚开始对我冷冰冰的?为什么成婚那天连合卺酒也没喝,话也没怎么和我说?」
他饮下一杯酒,「那天很紧张,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怕你记不起我,怕你忘了我求娶你的原因,」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带我去酒楼,邀我去放风筝,都是为了看我记不记得、知不知道,对吧?」
他点点头。
「那你娶我的原因呢?只是为了小时候的一句承诺吗?」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喝了第二杯酒。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回答不出,可是在我看来确实就是这样的,或许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小时候的那一句话、那一天的玩乐,让你动了娶我为妻的念头――」
「不只是玩乐,还是有喜欢的。」他打断我。
「可是谢朗,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存在于你记忆里的那一天的我?你想娶的,到底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李白榆,还是小时候那个陪你逛酒楼、放风筝的李白榆?」
「可这些都是你。」他抬起头,与我对视。
「可这些区别很大,因爱而生的心动和朋友之间的快乐,是完全不同的。
「如今你所喜欢的、所执着的,未必就是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很可能只是关于那一天的美好记忆,且不论这美好还被你自己美化了多少。而我,只是在你的执念里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而已。」
「你说是有喜欢的,那么你喜欢我什么呢?」我顿了一顿,「你答不出来,对吧?」
「而你对沈昀的事这么在意,不过是因为,沈昀,是不存在于你那天记忆里的第三个人,他出现了,无论现在的我怎么和你解释,你还是觉得有危机感,还是会让奇怪的占有欲作祟。
「谢朗,你好好想想,七岁的你真的会和当时三岁的我产生男女之情吗?」
「还有,」我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我松了口气,冲他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想当你存放记忆的摆件了。你要快点理理清楚。」
他点点头,开口问我:
「那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深呼一口气,「嫁进来之后,我只想好好地做你的妻子。」
「那你对沈昀呢?」
「我对沈昀嘛――」
「从前仰慕过他,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我只看脸的。」
「而且,你长得比他好看。」
10
岁暮长,岁暮长,岁暮长而不得见,独留思妇守空房。
我放下手里又一本翻到尽头的话本,心想:这末尾的诗还挺应景。
谢朗大半个月都没来找过我了,我也赶巧,这些日子竟从未在府中见到过他,还真是日日守空房。
只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思妇,顶多是个闲妇,还是年轻貌美的那一种。
我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屋外透透气,屋外的丁香树长得正盛,花开满枝,香气逼人。
只不过香得我头直发晕。
我问小荷:这花怎么这么香啊?
小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它想让公子过来看它一眼吧。」
我:……
好吧。
被小荷刺激到了的我决定出去逛逛,走到花园小径,看见提松匆匆忙忙地从对面过来了。
他看见我猛地一停,随即转了一副喜上眉梢的面孔。
「刚巧要去找您呢夫人。G?您这是――要去找我们公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逛逛,哈哈哈哈。」我连连否认,提松一脸关切,「哦,我还以为您顺着这路去公子书房呢。您怎么在这条路逛起来了,这没阴凉,热得很,花园偏角有个凉亭,很少有人去的,又清静又凉快。」
我:……
好吧。
眼看我要往回走了,提松赶忙把我叫住,「夫人,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公子说,晚上请您到书房一趟。」
我波澜不惊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头,加快了回去的脚步,草草地算了一下沐浴打扮换衣要花的时间。
一时间忽略了心里那个叫嚣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声音。
是夜,我推门进了书房。
十几日不见,谢朗好像又清隽了不少。
我问他怎么好像消瘦了不少,他说:「一是愁天灾,二是愁你我。」
原来近日南方旱情初显,上头预料到趋势可能不好,正进行紧急部署,他连着忙了许多天,今日才有空歇歇。
我给他添了一勺汤,「百姓重要,大事当前,何顾你我?」
他说:「无碍,应付得来。」
我点点头,认真吃饭。
今天的丸子粉丝汤好喝,我伸了勺子去捞丸子,可是离得太远,捞到一半,丸子就掉了。
扑通的一声,让本来就安静的屋里顿时充斥着更加尴尬的气氛。
谢朗看了我一眼,伸手捞了一个送到我碗里,我正暗叹他的臂展可真是长,那边他说话了,「我决定重新追求你了。」
一口汤没收住,呛得我满脸通红。
他过来给我顺气,「你激动什么?」
我拍开他的手,「你就这么想清楚了?」
他点点头,「你,女,我,君子。我追求你,很合理。」
哦,「你什么意思?我不窈窕?」
他摇摇头,我放下筷子正要反驳,只听得他说,「你不窈窕,你是天人之姿。」
我默默地又拾起筷子,……哦,那好吧,既然这样,那算你对了。
11
用完了饭,时间已经不早,我准备收拾收拾回房早些睡觉。
可是刚准备起身,却被谢朗拦住了。我问他干吗,他说今天外面月色不错,他想作画。
我说你想作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无奈地看看我,「月下美人,还缺个美人相衬。」
……哦,那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勉强衬一会儿吧。
我站到门外不远的一棵树下,趁着月光,疏落有致的树影落到我身上,和我今日穿的轻纱很相称。
谢朗坐到书桌旁,从窗口探出目光看我,随即低下头一笔一笔认真画了起来。
我站得累了,想靠近他看看画到什么程度了,却被他阻止了,他抬头看我:
「别动,马上画好了。」
我只好乖乖地回到原位,「坐一会儿可不可以呀?」我问他。
得到的回应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一片片数着眼前的树叶,一朵朵数着夹杂其中的花儿。
谢朗怎么还画不完?风凉凉地从身边吹过,带着夏天独有的惬意,我就这么一点点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感到谢朗轻轻地推我的肩膀,我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张放大不知几倍的脸,吓了我一跳。
「画完了?」
他点点头,把手上的画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看,嗯,月影,树影,意境还不错,只不过为什么月下美人,美人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我指了指图上那个黑漆漆的人影,「这是我?」
谢朗到我旁边坐下,嗯了一声。
我把画甩给他,「你这美人,还真是月的陪衬,可是亏我在外被虫子咬了这么久。」
他似是有点不好意思,「画到你的时候,你刚好坐下了,看不清脸,所以……」
所以,为什么没画到我的时候不让我歇着?
我回头看这个呆子,却发现他已经倚着树睡着了。
是这些天太累了吧,我叹了口气,起身取了个长毯给他盖着。
就着月光,朦朦胧胧地看见他的睡脸。
这样也挺好看的,我心想。
接下来的日子悠长,每一天都过得细细碎碎又完完整整。
谢朗又开始日日忙碌,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会把我也叫到书房陪他。
我做我的针线,看我的话本、游记,他写他的公文。
倒也慢慢生出一种惬意的氛围来。
这日,我照例靠在榻上看我的话本子,谢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来了,我怨他怎么走路都没个声响,他说还不是我看得太认真,都没分给他一眼。
我自知没理,只能噤了声任由他说。
「要去临安一趟,」他说,「那边情况实在是不好,要赶快去看看。」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他摸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本想说要不我陪他一起,可是一想到一府的人都等我照料,只能也叹了口气。
他轻笑,「愁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我点点头,「我怎么没看你收拾行李?」
他一怔,该不是忙忘记了?然后,这人坐在我榻边,「等我的夫人帮我收。」他侧头看我一眼,眼里带着点点笑意。
我爬起来,「嘁――」
勉为其难帮他收一下吧。
12
谢朗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没个清醒,只是感觉到他温柔地用手别了别我的头发。
一晃下来,谢朗走了好多天了。
谢朗走的第一天,没心情看话本,叫人翻了花园里的土,无聊。
谢朗走的第二天,绘了一个新的荷包样式,却绣不出来,无聊。
谢朗走的第三天,茶楼里那个说书的怎么天天讲些情情爱爱的,无聊。
……
谢朗走的第十天,收到了他的信,上面写:一切都好,问夫人安,遥寄相思。
我把我绣好的那个荷包送了出去。
……
谢朗走的第十五天,沈昀邀我一叙,回绝。
谢朗走的第十六天,沈昀邀我一叙,回绝。
谢朗走的第十七天,沈昀邀我一叙,有毛病吧这人,回绝。
……
谢朗走的第二十天,沈昀邀我茶楼一叙,称不见白榆心不死。无奈,答应。
我看着眼前的沈昀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找我。
他摇摇头。
「那没事我走了。」我作势要站起身来。
「有事,有事,」沈昀的脸色紧张起来,「你说你,急什么,我们也这么久都没见了。」
「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我戳破他,「到底是什么急事?」
他拿起一盏茶,「我家最近出了些事情,急需要一笔钱――」
「我可以借给你,不过要收点利息。」我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不耐烦起来。
他摇摇头,「这笔钱我暂时从朝廷的拨款里借了一些。」
他抬头觑了我一眼,样子有点心虚,「你知道,你爹是专司监察的,现下这个漏洞被人发现了,你能不能,帮我向你爹,求个通融?」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哪笔拨款?」
「就是拨给临安那笔,也没借多少――」
「借?」我打断他,「说得可真好听。临安那笔钱,应是拿去赈灾的,你该知道吧?你还真是好打算,居然还能来求我。」
他不作声了。
我起身要走,背后传来了沈昀的声音,「白榆,我知道你喜欢我。」语气带着笃定。
我回头看他,没回答他上面那句,「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我家门廊说的那句话吗?」
那日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洒在少年的身上,他对着我爹说,「心系百姓,忧心国家,在其位谋其职得其禄,当是为官者的本心。」
微风拂过少年朗朗的身姿,也拂过当时廊下偷听的我的心。
「沈昀,」我看着他,「你不该找我的,你太让我失望了。还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就凭你,也配?」
我转身走了。
13
回去的路上,我没坐马车,一个人慢慢地走,想了很多事情。
我说谢朗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其实我也一样。
我根本就和沈昀没什么接触,从前所谓的喜欢他,不过是喜欢那个站在门廊下义正词严的身影罢了。
更何况,那个身影,还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没想到我居然暗自喜欢了一个混蛋这么久,心里堵得慌。
我决定回家找我爹谈谈心,当时他怎么就不直接把沈昀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我讲讲呢。
嘁――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些天整日整日伏案办公的谢朗。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掉转方向,还是先回家一趟吧。
到家时我爹还没回来。我下厨煮了两碗汤面,摆在笼屉里保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丫鬟也来通传了:老爷回来了。
我拎着篮子到了饭厅。
老李乍一见我,还有点吃惊,张嘴想问些什么,可终究是没问。
「我跟谢朗没事。」
他点点头,「我知道。」
「当初怎么不让我和沈昀来往?」
老李眉头一皱,「你怎么还在想这事?」他捋了捋没几根的胡须,「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端出一碗面给他,「可不是我还在想啊,明明是祸端自己找上门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沈昀求我,让我求您通融他一面,他挪了赈灾的库银。」
我爹本来脸色还不错,听了这话当即愤愤不平起来,还啐了一口:
「他还真好意思,救人的三千两白银,拿去赎一个戏子,结果那戏子倒也是个奇人,卷了这钱隔日就跟相好的跑路了。」
我爹边说边摇头,「这沈昀这么一想,还挺可怜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可怜个屁,他从前那点铮铮铁骨都炖了汤喂到狗肚子里了。」
我爹不赞同地挥了挥手,「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说话?」
我哦了一声。
我爹继续说,「他哪来的铮铮铁骨?道貌岸然也称得上是铮铮铁骨?你那点圣贤书也读到狗肚子里了?」
我拿沈昀那日在廊前的话反驳他,我爹笑着说,「什么啊,那明明是楚子的话,他拿来引用罢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当初我不许你和他接触,也是因为这个,沈昀这个人,眼界太窄,只看得到自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选。」
我怔住了,「那……不是因为我们和沈家是死对头吗?」
老李摇摇头,「所谓对头,不过是政见分歧,正常探讨,不伤和气。
「如果有银砾儿喜欢的人选,那人又恰好合适,对头又怎样?
「只要这人心思周正,于外一心为国为民,对内守得住你和你们的小家,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点点头,伸手又给他添了一碗汤,「那谢朗?」
「谢朗这人不错,心思虽然多,可是却没什么坏的,就是人闷了一些,不过话少也好,话多反而惹人厌烦,」我爹抬眼看了看我,「快坐下吧,别问来问去了,赶紧好好吃饭。」
我点点头,坐下了。
回家的路上下了一场雨,我因为拒绝了马车,又没在廊檐下躲雨,回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水答答的。
小荷埋怨我怎么没等雨停了再回,我捏捏她气鼓鼓的小圆脸,「很多年没淋过雨了嘛,感受一下。」
小荷歪了歪脑袋,把脸拯救出来,「我是担忧,您可别生病了。」说着下厨给我煮姜汤去了。
我泡了个热水澡,喝了小荷端来的热腾腾的姜汤,铺了被子睡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我在梦里被滚烫的深色的水流包裹,沉溺,可是无论如何都浮不上水面,只有窒息感。
迷迷糊糊好像感觉小荷在我旁边哭着说这可怎么办。
我想伸手捏她的脸,告诉她我没事,可是就是伸不起来手,也发不出声。
再次陷入黑暗之前,我心里想,小荷真是个乌鸦嘴,下次淋雨之后一定离她远一些。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我烧得迷迷糊糊,只能感觉有人反反复复换我头上凉的帕子,探我额头的温度。
那双手探上我额头的时候,比帕子还要冷得多。
我奋力睁开眼睛,只看得眼前人居然是谢朗。
他憔悴好多啊,以前是光风霁月,现在是胡子拉碴,亮亮的眼睛也没从前那么好看了。
他看我醒了,朝我额头伸手,我躲了一躲。
「凉――」天,这声音可真难听,撒娇都变成嘶吼了。
于是我不说话了。
喝完了两盏金银花茶,又就着谢朗的手喝了一碗粥,我总算恢复了些体力,能问话了,就是不知道声音怎么样了。
我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个音节,「你――」感觉还不错,「你怎么回来了呀?事情办完了?」
他摇摇头,「有点急事要我回来一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你病了。怎么总是让我费心?」他揉揉额间,「做什么要出去淋雨?」
我心想要是告诉他我就是想体验一下小时候的乐趣,莫不是太幼稚了,就没出声。
他叹了口气,「岳丈大人说,你是为情所困。沈昀的事,我知道了。」
我看他面色沉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歪了。
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传的话。
我拉拉他的袖子,「确实是为情所困,」袖子的主人抬头看我,一脸受伤,「不过不是沈昀。」我从袖子里抽出他的手握紧,「我想着你那么忙,就不在信上遥寄相思给你,扰你思绪了吧。结果这些相思全都积在我的心里了。唉,为情所困啊!」
我偷偷抬眼看谢朗的表情,他侧着身,我看不清楚,不过总归是看到些东西的。
他的耳朵尖,红了。
他挣出他的手来,重新握紧我的手。
「知道了。」他说。
14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絮絮叨叨的时间。
他和我说这几日在临安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我给他讲我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憔悴不少的眉眼,大方地让了个位置给他躺,果然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我睡了太久,现下精神得很,就干脆睁着眼睛想事情。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义正词严地教训谢朗,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样,啊――还不如他。
至少我比沈昀可强多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和谢朗的点点滴滴,他生气的样子,他高兴的样子,他不开心却努力隐忍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现在我对谢朗的感觉,应该就是喜欢。
我侧过身,看着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再睁眼时看见谢朗坐在床沿边穿鞋,我问他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说还没,明天才走。
我估摸了一下日子,再过个两三天,母亲也该回来了,府里也不那么需要我了。
我点点他的背,「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他转过身,「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而且母亲快回来了,府里也不用我管事了。」
他摸摸我的头,说要去先问过大夫才能决定,我笑着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我和谢朗一起踏上了去临安的路。
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天灾,路上的难民居然很少,我把疑问提给谢朗。
他说,「都聚集到城里了,日日施粥,至少还有一口粮食。」
我点点头,「好像临安这地方常常发生旱灾,不若让百姓另寻出路,别再种田了,我听说临安城附近有座铁矿,可以一用。」
谢朗伸手牵住我的手,「星星真聪明,可是冶铁也需要水,这也是个问题。」
我点点头,这事还真挺难办的,不过,「干吗又叫我星星了?」
他正低头摆弄我的手,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喜欢。」
后来我才知道,对于这些灾民,谢朗早就想好了安置的办法:从百里外的通临修筑水渠,引水到临安,这个时候农业收成已经无望,不如派大家去修水渠,不但能有一口饭吃,还能领到不少钱。
上次他回京也是为了紧急向皇上禀报此事的。
我们俩前前后后忙了好多天,终于安排好了这件事情。
尘埃落定那天,我看着谢朗骨节分明的手,嫌弃地告诉他:
「要是再瘦一点我就不牵了,硌得慌。」
他绕到我身后,把下巴搁到我头顶,之后紧握住我的手,「不牵也得牵。」
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传到我身上,有点痒。
我抬头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自己也悄悄笑了。
事情都做完之后,我们两个人就闲下来了,只需要偶尔去监监工,去四方看一看民情。
好像又回到了在府里的那些日子。
最近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润,我心血来潮摆了两把椅子在树下,拉着谢朗陪我赏月。
院子里只有我们俩,很安静,只能听到稀稀疏疏的蝉鸣和风声。
趁着月光看他的样子,眉眼都柔和了不少,好像和刚刚成婚那个时候的样子差了很多。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诗,人意共怜花月满――」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他捂住,「后面可不是什么好话,不许说。」
我点了点头,他才放下手。
「你之前夸我什么来着?」
他一脸茫然,我提醒道,「就是那句诗呀,我们和好那天你说的。」
「哦,」他了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可是却久久没有回应,「没了?」
「没了。」
「下一句话呢?」
「参差荇菜?」
我怒,作势要去拍他一下,不想却摔进他怀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估计是都觉得幼稚,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透过谢朗的笑眼,看见了处在朦胧月光下的完完整整的我,突然发现:
原来许久以前许下的花好月圆的愿,只要有他在身边,就能实现。
番外 谢朗自白
我娶了李白榆,在我二十岁那年的春天。
为什么要娶她?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人人都说我处事有条不紊,行事条分缕析。可是我自己也知道,对待感情,我实在是木讷。
可是我最后还是娶了她,因为我只想让她当我一人的独一无二的星星。
这可恶的占有欲,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反复作祟,我不想再忍了,我不能再忍了。
所以,我娶了我的星星,在刚刚行过冠礼之后,在暖融融的春天。
01
第一次遇见李白榆,是在很小的时候。
我七岁,她三岁。
那时候她还是个白胖胖的小包子,话很多,一讲起来收也收不住,嘴角总带着天真的笑意。
挺可爱的。
比我爬树看的那只鸟儿可爱多了。
明明是她家主宴,她却撺掇我陪她出去逛逛。我待得也厌烦了,就带她偷偷溜了出去。
我们俩就这样溜出去玩了一整天。
我们先去了宝珍斋,因为小胖子说她饿了,坐下来点了一溜的菜,盐水鸭、葱烧海参、香卤牛肉、什锦豆花儿……最后还要了一碗甜酒酿圆子。
她说她爹平时不许她多吃,今天必须要吃个痛快。
我们又去逛了逛书坊,不过李白榆说,这些东西有的值得看,有的却不值得。
还说,有朝一日我也要当写书人,才不要当傻乎乎的看书人,更不要做可怜的书中人。
我很诧异,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是怎么说出这话的?
她呢,冲我骄傲地一扬头,说大家都夸她很聪明。
我看她顶着毛茸茸乱发的一张小脸自得的样子,很像家里的阿黄,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手感也差不多。
后来,我们逛街遇到了卖纸鸢的,李白榆看遍了老伯的花样都没有喜欢的,神秘兮兮地问老伯能不能定制。
老伯告诉她当然可以,问她想要什么花样,结果她说,要一个蜘蛛,要一个蜈蚣,给人家吓了一跳。
我问她怎么喜欢这些,她说,一个给你,一个给我,这样我们两个就是雌雄双煞,惩奸除恶的那种,是不是很厉害?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专心致志地看老伯扎纸鸢,偶尔闲聊几句。
比如她问我,为什么叫谢朗?
我说,因为我出生那天月光很好。我父亲希望我以后能一直这样,朗月清风,做正直的君子。
她说,或许还有希望你一生明朗的意思。
我都看到啦,在府里叔叔伯伯们对你问来问去的,你是不是很难受呀?反正要是我,我是难受死了,读不完的书、训不完的话,烦都烦死了。
所以可能是谢伯伯提前想到了你要经历这些,就想你开心明朗一点吧。
我点点头,或许是吧。我又问她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她说,白榆是天上星星的名字,爹说,我生下来不久,娘就变成星星到天上去了,我叫白榆,是为了告诉娘亲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她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大家也不都叫我白榆,他们都叫我银砾儿,说叫着亲切些。
我问她,我也可以叫吗?
她说当然可以,我们是好朋友了。
我想了想,大家都叫的我才不跟着叫,一点都不特别。
那我叫你星星吧,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名字。
她点点头,继续看纸鸢。
可惜到最后这雌雄双煞到底没成,制到一半,我们俩就分别被我爹和她爹带人抓回家了。
临走之前,我扔给老伯一锭银子,叫他制好了送到谢府。
那边的李白榆呢,被她爹拎着还冲我喊:下次我们还一起玩!一起当雌雄双煞!
印象里文质彬彬的李伯伯冲她喊:煞个屁!你给我回去跪祠堂!
一转头,他又冲我爹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日叨扰了,多谢令郎照顾了。
我爹说,下次再到府上赔罪,李兄,你先别扯小白榆脖领子了,你没看她现在勒得都不出声了吗?另一边手下暗暗使力捏了我好几把。
回府的路上,我心想,果然男人当了爹之后都是善变的,嗯,还是两面的。
02
后来,我越来越忙了。
天资聪颖不假,可是想成大事,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所以我每天就像一根绷得紧紧的弦。
和李白榆的那段记忆,似乎在这段时日成了唯一可以让我短暂放松的慰藉。
再后来,我果然功成名就,名动京师。
可是我爹去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病得那么重。
坐在他榻前,他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其实爹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不求取功名,只希冀顺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将来娶一个好女子,给爹生个孙儿哄哄。这一辈子过得开心快乐,多好。
可是你越长大,爹就发现,我的儿子,很聪明,很有潜质。如果爹任由你庸庸碌碌,那不仅是埋没了你,对百姓,对国家,也是一种损失。我们谢家世代为官,爹不能失职。所以,我一直逼得你很紧。
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可是我知道,爹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了,接下来的路,全靠你自己了。
希望你能永远记得自己肩负的责任,也不要忘记了,朗儿,不要丢了自己。
爹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我听话。我握紧他的手,可是他却再也握不住我的手了。
可是爹,我……我好像已经不知道,我的开心在哪里了。
再后来,我爹走了,谢家的重任也压在了我身上。我更忙了。
有的时候也会怨恨这个老头,不但生病了装作没事骗我,临终前说的那点希望也成不了真。
我无数次在我的记忆里搜寻快乐,可最终只有一个结果。
七岁那年,我和李白榆溜出去玩,她告诉我:
谢朗,我要当写书人,不要当可怜的书中人。
谢朗,你要开心一点,谢伯伯希望你明朗一生,作为你的朋友,我也一样。
03
再后来,我开始打探她的消息,参加她会参加的集会,在人群里远远地看她。
她和小时候一样,爱说话,嘴角常常带着天真的笑意。只是漂亮了许多,也没了小时候毛茸茸的乱发,阿黄一样的神色也再没看到过了。
我旁边陪同的张家公子笑着说,李白榆可是锦安城贵女圈里有名的人物,又漂亮又有趣,听说有几家公子已经准备派媒人去问了。
我听得心烦,起身告别他们回府。当晚就连夜进宫面见圣上,求他为我赐婚。
只不过因为我太急,免不了听了圣上几句调笑。
不过这都没关系,李白榆只能是我的。我的星星,只能是我的。
04
后来,我们成婚了。
我很紧张,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我,后来看她的样子,果然不记得了。
她穿嫁衣的样子很漂亮,可是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干吗,所以,我还是先睡罢。
后来,我陪她去见母亲,母亲很喜欢她,留她说了很久的话。出来时她对着我哧哧地笑,说我小时候怎么那么爱喝水。我心想,不会是母亲连我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说给她听了吧,早知道我应该在身边守着的,唉,真是悔不当初。
再后来,我带她去了我们之前去过的宝珍斋,点了她爱吃的菜,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我本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结果她跟我说,谢大人品味真好。
去他娘的谢大人,她果然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后来我们遇到了沈昀,她的样子怪怪的,我留了心,回府后叫人查了下她跟沈昀的关系,没想到,她居然是爱慕沈昀的。沈昀那个家伙,哪里比得上我,她自己看不出来吗?难道她喜欢不完美有缺陷的?
我不想理李白榆了,她审美有问题。可是我还是每天让提松告诉她一声我不回房了。给这个女人点教训,让她亲自来求我原谅她。
后来,她来给我送吃食,我本来不想吃的,可她说是她亲手做的,而我又没吃过她做的东西。
罢了,尝一尝,尝一尝又不代表我原谅她了。
我本来想吃几口饭抻一抻场面,再尝尝菜的,可谁想我才坐了一会儿她就又提沈昀。
难道她不知道这很倒胃口吗?
她说他们俩少时就认识了,哼,我们俩也是少时认识的,这你倒是记不得了。
反而记得沈昀这倒胃口的人,沈昀带你去吃宝珍斋了吗?你看着他那副样子吃得下去吗?
我放下筷子,不想吃了,回去批公文,等她继续和我说话。
可是她半天没作声,我正要抬头看她,只听得耳旁传来摔门的巨响。
她,她这脾气还不小。
再后来,我因为跟她闹别扭被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说女孩子是要哄的,我这副倔驴样子谁受得了。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亲神神秘秘地笑了,她说她教我一招,叫苦肉计。
于是我在祠堂跪了整整半个下午连带整个晚上,李白榆一直没来找我。
说好的苦肉计呢?是只苦我自己的意思吗?
05
再后来,李白榆终于来找我了,她说她陪我跪一会儿,给我换了个厚垫子继续跪着,然后自己坐下了。
她找了很多无聊的话题,搅得我心烦意乱,我截住她的话题。
下次休沐一起去放风筝吧。
她点点头。
煎熬了几天,终于等到了下次休沐,我早早让提松准备好了风筝,藏进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困困顿顿的,我叫了她一声李白榆,她没清醒,又试探着喊了几声星星,她也没醒,我放心了。于是把她的头扳到我的肩膀上,让她睡得安稳一点。
再后来,她看到了蜘蛛和蜈蚣的风筝,居然说这花样可怕,难道她忘了小时候是她自己说要做雌雄双煞的吗?
不过好在她也并不讨厌。我把我的蜈蚣放飞,回头发现李白榆还没放起来,累得坐下了。
这个笨蛋,还是我帮她吧。
后来我们坐在山坡上聊天,她拿出了个盒子给我。
我打开,发现竟是羊脂玉的冠簪。
还挺好看的。
她问我要不要戴上看看,我想着万一刮花了就不好了,拒绝了她之后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
这是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要好好收着。不过,史书上说,女子会送心仪的男子簪子,她不会是在和我表白吧?
我正想到这里,李白榆问我是不是在马车上叫她星星,我急着否认,结果又被她调笑一通。
这个笨蛋,也就只有找我毛病的时候机灵一点。
再后来,她终于问到了我们小时候的交集。我告诉了她,只不过编了句假话。
我说:那个时候你说,你长大以后一定会嫁给我。
本来是出于私心逗一逗她,谁承想她又编了句瞎话诓我。
什么丫鬟说的以身相许,这倒记得清楚得很,沈昀的事也记得清楚得很,就单单把我忘得干净。
哼。
又过了几日,我被她唠叨得只能戴上了她送我的簪子,心里想着到时候小心一点就好了。可没承想下朝的时候沈昀居然凑上来说这簪子是他送给李白榆的。
我回去问了她,果真是这样。
她居然这样对我。
06
再后来,她邀我彻夜长谈,把话讲得很清楚。
可是我的心却还是很乱。
她说得对,我确实该好好理一理清楚了。因为执着于一段记忆而把眼前人强加于记忆之中,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需要时间好好理理,好在,我问她对沈昀是什么感觉,她说没什么了。
还说了我比沈昀好看。
嗯,还算有些眼光。
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清楚了。
她很好,过去的她很好,现在在我身边的她也一样。
我心悦她,我要重新追她。
再后来,我为她作画,偷偷写了很多给她的诗,批公文的时候也一定要她陪我待着,每天一起用饭,虽然很忙,但和她在一起总让我感到舒适和安心。
后来我要去临安一趟,临行前要她帮我收拾行李。
其实我自己早就收拾好了一份,可是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想到这个人的忙碌和唠叨都是为了我,心里就会感觉被一种暖意填满,很充实。
再后来,传来了她生病了的消息,我急急地加班加点忙完了所有事情赶回去看她。
没想到她病得这么重。
我握住她的手,不敢松开。
我很怕她也和父亲当初那样,再也握不住我的手了。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跟她说。
我很害怕。
后来,后来她终于醒了,还知道嫌弃我的手冷,明明淋了那么大的雨都不吭一声。
再后来,她告诉我,生病不是因为沈昀的事。生病是因为想我。
这个笨蛋,还挺会哄人的。
07
再后来,我带她去了临安。
我们忙了很久,终于得了一日空闲。
我们搬了两把椅子坐在树下赏月。
她引我说那句夸她是天人之姿的话来,我偏没有说。
看着她作势要扑过来的样子,我想说,有她在身边,我才找到了自己。
只要有星星陪在身边,谢朗从前的每一个孤独夜晚,都变成花好月圆。
- 完 -
□ 炒鸡盖饭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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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岂在朝朝暮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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剜去心头朱砂痣:我爱上生命中的男配
炒鸡盖饭o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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