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的记忆
所属系列：突如其来的爱情：遇见你，纯属意外
知乎盐选 你的记忆
被江忍甩掉的那天，是情人节。
被江忍甩掉的那天，是情人节。
我穿着超短皮裙，踩着高跟鞋独自来酒吧买醉。
不认识的单身男女凑做一堆，玩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眼看着游戏尺度越来越大，酒一杯接着一杯，我的头也越来越沉。
好死不死，飞速旋转的酒瓶停下来，指向了我。
惩罚我的人很面生，是一个清瘦白净的男生，戴着眼镜。
「你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众人纷纷起哄，责怪男生问得太清水，「行不行啊你秦轩！」
越过人群，我盯着那个叫秦轩的男生说，「有。」
「什么？」他追问。
「遗憾我没能亲手阉了江忍那个渣男。」
……
1
不远处的欢呼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音乐猛地停了，聚光灯打向旁边的卡座。
人群中，男人单膝跪地，举着一枚硕大的钻戒。
「嫁给我吧，羽甄。」
这声音我很熟悉，是江忍。
今天上午，他冷冰冰地通知我：「林简，分手吧。我早就不爱你了。」
而他口中的羽甄，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此刻，他正跪在她面前，温柔似水地祈求她嫁给他。
我拿起旁边的威士忌，灌了几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没稳住，跌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是秦轩，刚刚玩游戏的那个男生。
「你喝多了。」秦轩低头的时候，我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草木香。
「没有，我证明给你看。」
我推开他，抄起一个酒瓶子，来到旁边的卡座。
江忍，老娘今天就要把我这八年喂狗的青春，从你身上找补回来。
2
蓝色的灯光照在那对拥抱的狗男女身上，好一出活体阿凡达电影。
面对那枚硕大的钻戒，李羽甄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巴，「江忍，你……」
下一秒，我接过她的话。
「怎么花这么多钱啊，不是说不要钻戒的嘛？」
或许是我的模仿太过惟妙惟肖。
众人的目光一下聚焦到我身上。
李羽甄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一贯无辜的模样。
我忍着恶心陪他们演戏。「别停啊江忍，继续！」
空气中诡异得安静。
「怎么，不欢迎我？不够意思啊你们。求婚这么大事儿没人通知我。」
我环视四周，熟悉的脸孔不少，却无人应声。
于是我只能转而去问我的「好闺蜜」，语气冷得快要结冰：
「问你话呢李羽甄，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啊？」
「小简，你听我解释，」李羽甄杏眼噙着眼泪楚楚可怜。
可她的话没说完，江忍就皱着眉头站起来，将我和李羽甄隔开。
「林简，你闹够了没。我们已经分手了。」
即使我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听到江忍的话，我还是没忍住流泪了。
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
经历了这么多遍，可每次面对江忍，我还是会哭。
可我不是柔弱的白莲花，那泪水也不是用来挽回渣男的工具。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一旁看好戏的秦轩说：
「你猜怎么着，接下来我的前男友要被爆头了。」
下一秒，我挥起酒瓶子，扭腰反手，精准地砸在了江忍的头上。
3
李羽甄率先发出尖叫声，我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
众人作鸟兽散，江忍的朋友们想过来拉住我，全都被我甩开。
呵，老娘这么多年的跆拳道不是白练的。
我熟练地从一个胖子的腋下钻过，闪过女朋克身上的铆钉。
并找准机会在江忍要害处补了几脚。
然而，就在我想补刀的时候，我的右手再次被拉住了。
是秦轩。
「再踢可就要出人命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似乎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我逐渐冷静下来，低头一看，江忍已经疼晕过去了。
我暗自冷笑，怪不得八年都不愿意跟我同床共枕。
就这身体素质还想着脚踏两条船？
我一把抢过秦轩手上的手机。
23 点 55 分，还有五分钟，这个情人节就要结束了。
「有烟吗？」我问秦轩。
他递给我一根，又替我点上。
我坐在沙发上等待时间流逝。
「谢谢。」我对秦轩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平时不这样。」
「我知道。」秦轩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总给我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可我也知道，过了今天，他不会再记得我。
因为 12 点一过，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而我，将再次面对这个糟糕的情人节。
4
没错，我被困在了 2 月 14 日。
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5
恋爱八年，一朝被甩。
我哭过闹过，但江忍的态度很坚决。
起初，我发现自己被困在这天时，只觉得欣喜若狂。
因为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挽回江忍。
我以为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机会。
我一次次求江忍别丢下我，一遍遍被他拒绝。
循环了 N 次后，我仿佛又重新走了一遍这八年的感情。
这段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我一厢情愿的感情。
我的人生，因为江忍的离开，按下了暂停键。
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让我痛苦绝望。
更可笑的是，我没办法向前看。
于是在第 N+1 次循环，我来到这间高档酒吧消费。
这是他常来的地方。
我想看看自己与江忍的世界究竟是哪里不同。
我想着在这喝醉之后自杀，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
天可怜见，那是我第一次，撞破了江忍对李羽甄的求婚。
我这才明白，原来江忍所谓的不想结婚，只是不想跟我结婚。
那些以直男为借口的不浪漫，全都是因为，他不爱我。
震惊和愤怒快要将我折磨得疯掉，我冲过去质问江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不爱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
你默许我付出沉溺，可那是我整整八年的青春啊。
到头来只换来了一句，「林简，我心里爱的一直是羽甄。」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她也一直都喜欢我却怕伤害你，不敢跟我表明心意。」
「林简，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江忍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握着李羽甄的手。
而我独自握着拳头，指甲都深深嵌入了肉里，「呵呵，八年了。李羽甄，怎么就那么巧，江忍公司要上市了，你开始勇敢追爱了？」
「我看你一直不变的，是那颗拜金的心。」
我话还没说完，江忍的巴掌就扇了过来。
我想要扑上去，撕烂那对狗男女，却被人拉开。
拉我的人我都认识，曾经我去公司给江忍送饭，他们都客客气气地喊我嫂子。
如今看来，我在他们眼里，可能一直都是个舔狗小丑。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李羽甄扑在江忍怀里，像只受伤的小猫。
所有人都在安抚她。
一瞬间，我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任由他们将我拖出了酒吧。
我的脚在被拖动的时候，磨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不知是谁衣服上的铆钉，划破了我的脸。
血混着泪水不断落下来。
……
我好疼啊。
也好后悔。
于是，我不再祈求江忍的可怜。
我用了很多次循环，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终于，在开头的那次，我把那些疼尽数在江忍身上找了回来。
6
23 点 59 分。
不远处，江忍还在痛苦地呻吟。
而我面对着秦轩，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冲动。
不知为何，在之前的循环里，我好像从没注意过他。
暧昧的灯光下，他的脸轮廓分明，犹如雕刻。
秦轩也在看我，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坐在我身边。
也许是我被酒精蛊惑，
也许是觉得明天一切都会归零，
总之，我没忍住凑过去吻了他。
下一秒，秦轩成了主动的那一方，摘掉眼镜放在一边，倾身压了下来。
那是我从没有体会过的亲吻，热烈，绵长，好像，还有一些来意不明的爱意。
我沉溺其中，含糊地跟秦轩道歉，「对不起，明天，你就不会再记得我了。」
然后，一股力量猛地袭来，周围的舞池，灯光都开始慢慢放大，沉重的力量让我逐渐阖上眼皮。
我再一次，重新回到了情人节的早上。
7
咕噜咕噜，行李箱拖动的声音。
江忍今天从我家搬走。
我起身走到窗边，果然，李羽甄那辆红色的奥迪就停在楼下。
奇怪的是，经过上次循环那一闹，我突然有些释然了。
可能是因为想到了江忍那虚得不能再虚的身子，和日渐稀疏的头顶吧。
当然，也有可能昨天暴力发泄很有成效。
曾经，跆拳道是我唯一的爱好。
可江忍觉得我一个女孩子练跆拳道太不雅观。
我便很少再去拳馆，还学着插花品茶，努力做他心中的完美女友。
现在想来，插花哪有打拳爽，江忍这样的渣男，我一拳打仨。
我将江忍留在床头的分手信随手扔进垃圾桶。
拉开卧室门，哼着歌准备去刷牙，却发现驻足在门口的江忍。
我看也没看，径直进了洗手间。
不会是希望我过去挽回他吧，戏精渣男，真晦气！
我在心里骂了句，自顾自开始洗漱。
等我收拾妥当走出浴室，江忍的行李箱竟然还客厅。
嗡嗡嗡，他那个破手机的震动声震得我心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而江忍就像没看见一样，做作地盯着我。
我曾经被他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迷得七荤八素，如今只觉得让人作呕。
估计他看街上的母狗，也是这样的眼神。
我不搭理他，准备去给自己准备早饭。
反正吃多少也不会长胖，所以我准备一个人解决那个情人节蛋糕。
想到这儿我心情好了许多，又哼起歌来，「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林简，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当面跟你说一声。」
「你妈没有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谢谢你这八年来的陪伴。」
靠！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令人作呕的台词，每个字都在提醒我这八年犯过的蠢。
可就算你们是那个变态男主和贱婢女主，我也不愿意给你们当炮灰女配了。
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拎起江忍的箱子，连他的人一起丢出了门。
「祝你夜夜不举，早日绿帽加勉。再见，再也不见！」
隔了几分钟，楼道里再次响起行李箱的声音。
我打开蛋糕，上面写着「江忍 & 林简，情人节快乐！」
我直接用勺子，挖了一口奶油，真他妈好吃啊。
就是奶油混着眼泪，有些太咸了。
8
正吃着，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以为是江忍那个渣男又回来了，一股子烦躁感直冲天灵感。
我从桌子上端起剩下的蛋糕，一个冲刺冲到门口。
开门，扣蛋糕，一气呵成。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江忍应该没这么高。
蛋糕人摘下了眼镜。
我透过唯一能辨别他身份的五官，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是…… 昨晚那个？」我惊讶到忘了道歉。
「怎么，亲了我就不用负责了？」秦轩无奈地从脸上「摘」下半拉草莓。
我脸红得快炸了，却还是更好奇：「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记得循环里发生了什么？」
秦轩也很无辜：「不知道，昨晚你亲了我之后，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再醒来，就这样咯。」
9
难道，我的吻能把人拉进循环？！
我被这强大的信息量震撼到忘了动作。
秦轩抬起沾满蛋糕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要不，进去说？」
我回过神来，边道歉边邀请他进来。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我提议他在我家简单冲洗一下。
过了十几分钟，热水器的声音停了。咔哒，浴室被打开。
「有浴巾吗？」秦轩的脑袋探出来。
我还是头一次看清他没戴眼镜的脸，皮肤好好啊 md！鼻梁上的驼峰形状有硬朗的线条感。
至于嘴唇，他的嘴唇好软啊……
我想起了昨晚那个吻，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我家有两条浴巾，江忍的还没来得及扔，「一条蓝色，一条粉色，随便用吧，反正明天又是全新的了。」
手里的重量一轻，只剩下蓝色那条。
我老脸一红，赶紧替他关上门。
不是我大惊小怪，只是我这 26 年实在接触过的男人很有限。
从前我妈说我，上辈子应该是杀了江忍全家，这辈子才非得在他这课歪脖子树上吊死自己。
因为我从青春期以来，眼里就没有过别的男孩子。有男生给我的情书、巧克力我看都不看，全部退了回去。
可自从秦轩出现，我这个老歪脖子树上的吊死鬼好像突然被做了心脏复苏。
只要一靠近他，心跳频率就会变得不正常。
难道，我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专一和深情？
秦轩的衣服脏了，我拿原本想要送给江忍的新衬衣拿给他换。
他在一旁专心系扣子，我在一旁专心给自己洗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远离男人，远离不幸，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正好撞进秦轩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
他戴眼镜，很适合穿衬衣。
有种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病娇帅哥的感觉……
我暗骂自己才是真的禽兽，连忙岔开话题：
「没什么，我说我们来商量一下逃出循环的办法吧。」
不然我以后每天早上都要看到那对狗男女……
晦气！
10
因为秦轩是被我带入的循环，所以我决定跟他共享我现有的信息。
第一次，我在家呆了一整天等江忍等到十二点钟，家里关着灯，我刚刚吹灭蜡烛，就被循环吸了进去。
第二天，我去了他的公司……
第三天，我去了他的公寓……
……
最后几次，是那间酒吧。
可不管我在哪儿，我总是会在凌晨 24 点的时候准时回到今天的早上。
「关键是，除了我，其他所有人的记忆第二天都会被覆盖。你玩游戏吗？类似游戏世界，我遇见的其他人都变成了 NPC。」
「而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有记忆的人。」
「嗯。」秦轩用手轻轻抬起眼镜捏了捏鼻梁。
「只是嗯？！我来回重复了十次才得出的宝贵结论，你就一句轻飘飘的嗯？！」
秦轩耸耸肩回，「一日囚嘛，我看过很多一日囚电影，《土拨鼠之日》《源代码》……」
「那弟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我看过他的身份证，比我小三岁，叫弟弟没毛病。
「什么办法？」秦轩不疾不徐地瞥了我一眼。
「逃出循环的办法？」我说。
「反正这种电影一般都是在男女主在一起之后，循环就结束了。」秦轩声音没什么波澜。
「嗯嗯……」
嗯嗯嗯嗯？
谈恋爱？
整半天，这他妈还是个恋爱循环？！
但鉴于逃出循环事大，我难为情道，「那我们商量商量，怎么谈啊？」
嗤，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我后知后觉看向秦轩，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真信了？」、「骗你的啦……」
我他喵…… 真是信了男人的邪！
五分钟后，秦轩拿着冰鸡蛋贴在脸上敷伤口。
他被我踢了一脚后老实了不少，只是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忍忍吧，反正疼不了十个小时了。」我冷冷道。
11
男人果然靠不住，我决定借助万能的知乎来搜索答案。
刚打开首页，就看到一个问题：
「如果被困到同一天里，如何跳出时间循环？」
我颤抖着手点进去，结果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科幻故事。
真他妈好看啊！
扭过头，秦轩倚着门框哀怨地看着我，「姐姐，人家饿了。」
我没好气，「自己去吃。」
「想吃面条。」
我不理。
秦轩又凑过来说，「姐姐，我想吃野菜面。」
我故事正看到最精彩的部分，主角的一日囚次数已经快用尽了，再不跳出循环，他和他的爱人就会永远死去。
我和秦轩对峙，最终决定我煮面的同时，他将故事的结尾念给我听。
我从冰箱里拿出野菜，放进水池。
秦轩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他念道：「我要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我要紧紧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过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钟。」
我起锅烧水，他念道：「如果这样，我能够把他带进明天吗？或者是他把我拉进那循环的魔咒当中？」
锅中的水逐渐沸腾，他念道：「时间流逝，流逝，流逝……」
我将面条放进锅里，脑子里猛地蹦出来一个想法。
那很小，但很重要，我忘记了煮面，努力地抓住那个蹊跷的想法。
他念道：「12 点钟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野菜呢？不拿出来吗？」
…… 就是这个！
「不对，不对！」我转过身，盯着秦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无辜。
可这一切都不对劲。
「你为什么会知道野菜面。」
据我所知，这不是一个特别常见的食物。
那是我儿时，在南方老家，我姥姥会给我煮的面。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姥姥生活。
长大后，姥姥去世，我难过的时候就会吃野菜面。
而刚好，我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冰箱里有特意买来的野菜。
……
我看着秦轩，我们之间仿佛升腾起一层厚厚的大雾。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只知道，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秘密即将破土而出。
而我快要被它压得喘不过气。
秦轩，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轩
12
我叫秦轩，是一名刑警。
2 月 15 日凌晨，我接到报警，东马巷再次发生了杀人案。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的受害者有两名，都是女性。
张雅，17 岁；职业，学生；当场死亡。
林简，26 岁；职业，编剧；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十分狡猾，法医在前两名尸体上，检测出了稀释过的漂白剂痕迹，犯案地点都是监控死角。
据犯罪心理学家推演，罪犯很有可能会在一个星期内再次行凶。
虽然幸存者的出现，为破案带来了转机，但她一直昏迷不醒。
凭借现有的线索，短时间破案，仍然有巨大的难度。
受害者家属的眼泪，网民的热议，下起案件的倒计时，像鞭子一样鞭挞在警局每个人身上。
我做梦都想抓住那个凶手。
所以，在我师父提出「记忆穿越」计划的时候，我说我愿意去。
「记忆穿越」是一种新型的意识读取和模拟技术，基于的是人大脑皮层的一处新发现的叫做「埃尔法 7」的神经元。
穿越者可以通过一台仪器，链接进入被穿越者的记忆当中。
并且可以在记忆里有限的范围内活动，读取有效的信息。
这项技术发明以来，因伦理问题在世界上引发热议。
人们忌惮它对社会的危害，也恐惧它对穿越者和被穿越者身体的损耗。
师父带我去见了发明它的李院士。她
告诉我，一个人这一生，最多可以穿越 15 次别人的记忆。
如果强行超负荷进行记忆穿越，后果不堪设想。
……
行动只能秘密进行，市医院内科最年轻的专家孟惑负责我的安全。
孟惑是我发小。知道这件事后，他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他骂我疯了。
「那女孩是我接诊的，她基本就是个半死的人了。你他妈想进她的记忆，她要是嘎嘣死了，你也别醒过来了！」
我接电话的时候，看了眼窗外，举着照片静坐的妇人。
照片里是她的女儿张雅，2 月 14 日那天，她被人杀害，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妇人头发一夜间全白了。
我将眼神收回来，咬了咬牙，回答孟惑，「死了就死了，反正到时候我爹妈就交给你了。」
然后，电话那端传来了孟惑更激烈的骂声。
13
我第一次进入林简的记忆里，径直奔东马巷。
巷子里路灯年久失修，忽闪着诡异的光。
女孩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屏住呼吸，终于在女孩身后看到了那个我苦寻半个多月的身影。
那人手持匕首，个子矮小，谨慎地戴着帽子和口罩。
我只需要再往前一步，扯掉他脸上的口罩，就能看清他的脸。
一张背负着四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的脸。
于是我找准时机扑了上去，女人尖叫逃走。
可男人敏捷地翻滚到黑暗中。
所幸，那是个墙角。
我捡起掉落在我脚边的匕首，高声呵斥男人，让他把手抱头，走到光亮处蹲下。
男人照做了。
光打在他手上的那一刻，我才看清，那是一把老式手枪，足矣要我的命。
妈的！我暗骂一声。
可下一秒，一个瘦小的身影，一跃腾空，利落地将凶手的枪踢到了一边。
犯人趁乱逃跑了。
我将刀和枪收起来，看了眼时间，还有 20 分钟。
我打电话给我师父，问他最快的指纹对比需要多久。
对面沉默了半晌说，如果有案底还好说，可如果他之前没有过犯罪记录，就是大海捞针了。
14
我有些沮丧，却发现林简还在我旁边。
她看了我的警察证件和身份证件，嘟囔道：「你一直在循环中吗？我之前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我没弄懂她的意思，只想着怎么先隐瞒她在现实中的情况。
毕竟我要尽可能维持她的意识平稳，避免两个人都发生什么危险。
但是她好像并不在乎，自顾自地跟我说起了她的「循环」。
「其实我遇到过凶手很多次，只是没能看见过他的脸。」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好像被困在在 2 月 14 这一天里了。」
「他会在今天快十二点的时候，对路过的一个女孩下手。」
「我有次侥幸救下了她，她说她叫小雅，今年才只有 17 岁。」
……
最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一起抓犯人。
「我学过跆拳道的，黑带。」
林简一脸认真。
那天晚上，她将我带回家，给我煮了野菜面。
因为她在看我身份证的时候，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她笑着说，手上端着一个表面被抹得乱七八糟的蛋糕。
「快许愿吧，马上十二点了！」她催促我。
「我希望，凶手能赶快落网。」我说。
「我也一样！」隔着蜡烛的光亮，她皱着鼻子，用力比划了一个招式。
蜡烛吹灭后，我回到了现实。
第二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再次将歹徒逼进了那条暗巷。
林简从阴影中走出来，冲我弯着眼睛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我问她，你不怕死吗？
林简想了想，说：「不怕。而且，我想帮助那些想活的人能活下去。」
7 天内完成任务，本来希望渺茫。
可是林简，成了唯一的变数和希望。
15
那几天，我和林简成了无话不说的战友。
她讲她的失恋，我讲我的任务。
每一天，都是我的生日，她许的每一个愿，都是希望我能早日脱离循环。
「我真羡慕你，秦轩。」
她总是喝醉，喝醉后，又总是这么说。
「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怎么怎么做就会挣脱循环了。」
她每说一次，我就心疼一次。
我想她一定很渴望一个答案吧，但我却不能告诉她。
因为那是最重要的一个秘密，将会摧毁她这个小小的世界。
16
最后一次进入林简记忆中执行任务，我手上挨了一枪，终于将歹徒扣在了路边的栏杆上，扒下了他的口罩和帽子。
凶手竟然是林简认识的人。
他是一个中学老师，就住在林简同一个小区，一个单元。
林简说她曾经还跟那个老师一起搭乘过电梯，说他一直孤身一个人，存在感不强。
我把凶手交给警局的兄弟，然后偷偷跟师父申请了半个小时的假。
林简家里，我沉默着吃完了野菜面，她又端出了那个蛋糕。
这次，她把蛋糕抹得很平整，上面用番茄酱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
「快许愿！」林简兴奋地喊着。
越过蜡烛，我看着她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那样生动真实。
「林简，你有过什么遗憾吗？」我问她。
她抬头，眼中烛光闪烁。
沉默半晌，她说，「秦轩，我不会再醒过来了对么？那天，凶手杀了张雅之后也杀了我，对吗？」
猛然间，我愣住了。
林简却洒脱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是警察，我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但我听过的，军方的那台机器，你怎么瞒得过我嘛。」
「秦轩，你真是不会骗女人。」
17
「对…… 但还有希望的！」
我硬着头皮回答她，实则很没底气。
结果，林简却说：「别，没关系的。」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嘟囔。
「我在这里很好啊，只有自己的世界，不用出去，很安全。」
她忽然问：「你呢，你出去之后呢？」
我老实回答：「只要我回到现实，凶手落网，下一个受害者就不会出现。」
我可以去给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一个交代了。
可眼前这个女孩，还孤零零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甚至没人来看过她。
「真好！一定要好好审问那个禽兽杀人犯！」林简大咧咧地笑。
我想起第一次穿越的晚上，她对我笑着说，
「我来帮你吧，我想帮想活的人活下去。」
突然喉咙有些疼。
「林简，你有过什么遗憾吗？」我又重复了一遍。
林简想了想，说没有了。
「我唯一在乎的外婆，也在三年前抛下我走了。」
「秦轩，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不麻烦的话，３月 17 是我外婆的忌日。能不能请你帮我去跟她讲一声啊，就说小简马上就去陪她了。」
「最起码，你也吃了我这么多次野菜面和蛋糕嘛。」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终于开始小声地抽泣。
18
我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里。
电视里在播报２月１７日的新闻。
「连环杀人案嫌犯张某已落网，被抓时仍在某中学教课……」
师父安慰我，说放心吧，第五名受害者没有出现。
「她呢？」我嗓子沙哑得可怕。
师父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医生说过，林简面对歹徒时，那是不要命的打法。
被刺了６刀，全凭仪器吊着。强撑这么久，估计，她也该很累了……」
19
其实林简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几度下了病危通知。
可当时，她是能快速破案的唯一希望。
也是解救下一个受害者的唯一希望。
所以医院为林简注射了强效药，这药能再拖她半个月的性命。
「法律规定，进行记忆穿越，我们需要征得林简本人或直系家属的同意。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支持。」
孟惑当时极力反对，耐不住各方施压。
他最终还是进了那间监护室，伏在林简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隔着窗户，能看见女孩细长的手指动了动。
孟惑再出来的时候，眼眶出奇地红。
他说，秦轩你们他妈的这帮王八蛋，破案破不了就这么折腾一个小姑娘。我他吗的瞧不起你们。
20
任务结束后，我经常独自举着输液瓶去看林简。
她躺在 ICU 里，浑身插满了仪器和长长的管子。
没错，我第一次见她，其实不是在她的记忆片段里，而是隔着这层厚厚的玻璃，那感觉像是在参观一件易碎的瓷器。
可我亲眼见过她动起来的样子。
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女，眼睛出奇得亮，明明自己那么难过，还张牙舞爪地说想帮别人活下去。
我开始害怕清醒。
所有关于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新闻和信息，我都不敢再看。
我请了假，孟惑每天来给我扎针。
他闻着我身上的酒味，问我是不是想死。
我拉住他，又想是自言自语。
「你说林简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啊？」
「整整六刀啊…… 流了那么多血」
「林简，你疼不疼啊……」
21
「我想再见林简一次。」
「出门左转 ICU。」孟惑没好气儿。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惑死死盯着我，「那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老孟，我好像，喜欢上林简了。她还在记忆里等我。」
我拔掉了手上的预埋针。
记忆穿越对人体损害极大。我来回进了十次，几乎人已经半废了。
「等你个屁！她可能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孟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知道，记忆穿越的副作用。
被穿越人的大脑超负荷，会排斥我，甚至忘了我。
我问孟惑，林简还能坚持几天。
「三天，或许撑不过三天。」
「好，足够了。」
22
再次回到林简记忆里的时候，我已经轻车熟路。
先找到师父，快速说服他，逮捕了凶手。
然后我在林简楼下，看见了她的前男友江忍上了她好朋友的车。
我去楼下快递驿站，背出了林简的手机号码。
很幸运，有她的快递。
我拿着快递，敲响了林简的门。
她眼睛红红的，应该刚哭过。
「谢谢，辛苦了。」林简接过快递想要关门。
「情人节快乐啊，林小姐。」我说。「我朋友酒吧有活动，欢迎你来玩儿。」
Ｘ酒吧，江忍今晚会在那里求婚。
她愣了一下，收下传单关上了门。
她已经不再记得我。
她的记忆回到了最初，刚进入循环的时候。
23
接下来，我不停地重启记忆穿越。
一遍遍装作被她带入循环，再次接近她。
可是每一次，她都会忘记昨天的我。
她真的陷入了循环，一个人的循环。
而我，只能抓紧每次机会和她相爱。
她从没收到过男友送的花，我便买了最大捧的玫瑰给她。
她想去看恐怖片，又害怕自己一个人，我便带她去，在高能的时候故意吓她。
其实她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坚强，我陪她去她外婆墓地的时候，她哭得像个孩子。
……
慢慢地，我能感觉到，我和她的身体，都到了记忆穿越的极限。
那是我们的第十五次穿越，在午夜零点之后，我被强制抽离了程序。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告别。
24
醒来后，我去找了师父，递交了辞呈，交还了警徽。
在我拉开门的时候，他还是喊住了我。
「秦轩，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他问。
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叫想清楚。
在这个世界权衡利弊，决定牺牲她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笑着承受。
我将挂在墙上的锦旗扯下来，丢在了师父的桌子上。
我咬着牙问他，「你们都他妈在装傻，可我爱的人，她现在正身处地狱里。
你们全都皆大欢喜了，她呢？得到了什么？
是媒体上的见义勇为表彰？
还是她不肯露面的父母虚伪的眼泪？
还是冷冰冰的抚慰金？
为了救人，她独自被困在时间的缝隙里，接受凌迟，直到孤独地去死。
我想不清楚，但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25
那天夜里，我拉着孟惑喝醉了。
我说，你当了医生，我当了警察，我们没辜负小时候的大话，在做救人的事情。
我说，现在，我要去救你嫂子，也可能不是嫂子。
我说，我得把她带回来。
孟惑真的喝了很多。
但他的手很稳，我看到了他手上的青筋与通红的眼眶。
病床前，他帮我开启了第十六次循环。
26
……
我敲响了那扇门。
怒气冲冲的林简冲了出来。
蛋糕扣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手都在抖。
我控制着自己想要拥抱她的冲动，等待命运的宣判。
所幸，她终于记得我，记得「昨天」的我。
在最后一次循环里。
那部科幻小说里讲，「在时间的尽头，在最后一秒钟，我希望能抱着你一起。」
小简，我来接你回去了。
林简
27
房间里，那片雾逐渐散去。
秦轩的脸又再次清晰起来。
「林简，你知道最近新闻报道的连环杀人案吗？」他突然问我。
我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你可别说，那是你干的啊！」
我摆出经典防卫姿势，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他就在你身后。」
我回身，一串黑影从橱柜后面蹿了出来。
慌乱中，我拿起一把刀，而那个黑影迅速打开门跑了出去。
秦轩在后面追人，也跑得飞快。
我在愣神的功夫，突然意识到，秦轩的跑步姿势，并不像他的长相一样文质彬彬。
而他的眼镜就放在一边。
所以他根本不是近视眼。
我拿起来看，竟然是个防蓝光的 0 度镜片。
出于对秦轩身份的怀疑，我报了警，然后拿刀追了出去。
暗巷里，粗重的喘息声犹如困兽。
我摸黑走过去，只看到了躺在那的秦轩。
他流了好多的血，手掌上全都是湿润的汗。
一瞬间，担心和不安压过了所有对他身份的怀疑。
我攥着秦轩的手，想让他打起精神来。「没关系的秦轩，等过了 12 点，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可是他喘息声已经逐渐变得越来越快了。
他说，「不会了，林简。一切都结束了。」
「你说结束了什么意思？」我焦急地询问他。
可秦轩似乎很累，慢慢阖上了眼睛。
28
醒醒啊！有没有人？！
我开始大声呼救，可是寂静的巷子，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我用尽全力将秦轩抬起来，抬进我的车里。
「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开过这条街区，就可以到医院了。
可当我开出巷子，路过酒吧，
我的车，却再也移动不了了。
我甚至能听到远处 120 的声音，刺耳的，急迫的，像我的心跳声。
发动机还在响着，但是周围的景象却再也不会倒退。
我跳下车，大声呼救，远处酒吧热闹的声音，忽远忽近。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我好像到达了某个时空的边界。
我从未这么恨过自己没有长翅膀。
秦轩在座位上奄奄一息地看着我，我摸着他的脸告诉他别怕。
「我们在之前的循环里见过对么？」
因为这熟悉的，喘不过气的感觉，我总觉得好像经历过。
在我的记忆里，秦轩第一次来我家，他说他想吃我做的野菜面。
他念的小说里讲，「12 点钟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那被我打断的后一句是，「如果我醒来，我的爱人，他会没事吗？」
如果我醒来。
如果，我醒来。
潮水一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29
「小简，现在，你正躺在医院里，而我们现在，都在你的记忆里。」
「你受伤前 24 小时的记忆。」
「小简，谢谢你，救了那么多人。」
……
30
巨大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我好像记起了那天的巷子，刀子插入身体的钝痛。
31
秦轩，我该怎么才能救你呢。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逐字逐句地分析秦轩的那些只言片语。
如果我们在我的记忆里。
也就是我被凶手捅伤当天的 24 小时，和那段时间里我去过的空间，构成了这段记忆的时空地图。
所以，我根本无法去医院，那辆呼啸的救护车永远也开不到我这里。
因为在那天，我根本没有医院的记忆。
我哭着捶打那堵根本不存在的「时空墙」。
一定，一定可以找到其他医院的。
我路过的地方，诊所，诊所总有吧。
我拉住路过的人，尖叫着问他们医院在哪。
他们指着仅隔着一条街的医院，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我痛恨自己在那天，为什么没有多去一些地方。
那样，秦轩还有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
可我只能无助地抱着他。
泪水争先恐后地从我的眼眶中涌出，我只能不断地擦，才能勉强看得清秦轩的脸。
「小简，别哭。」秦轩想抬手给我擦眼泪却没力气。
他的话已经断断续续，我只能用力地听。
他说，小简，其实我…… 挺喜欢你的。
从你第一次煮野菜面给我吃，我就喜欢你了。
这些日子…… 辛苦你了。
你说你不太想活，你说你只想躲在这个世界里。
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32
天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我看到不远处的酒吧，正在快速地塌陷。
车，建筑，街道…… 一切都消失了，归于白茫茫的一片。
我仿佛看见了前半生的那些吉光片羽，穿过时间的洪流，在一瞬间吞噬了我。
我们是已经死了吗？
我半拖半抱着秦轩，挣扎像光亮处走去，与身后消失的世界赛跑。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的。
让我出去啊！这不是我的记忆吗？
这一瞬间，我对那条隐蔽在白光之后，自己可能从未踏足过的街道，无比地渴望。
逐渐地，我看到前方有人拦住了我。
迷雾中，久久未见的父亲站在那里。
他醉醺醺地挡在前面，让我给他钱。
那是我曾经的记忆，是我封存的苦痛与恐惧
我忍不住像曾经那样，跪着求父亲放过我，却换来父亲更加用力的拳打脚踢。
我只能护着秦轩的头，拼命往前爬。
身上的拳头突然停了，紧接着，我看到了江忍。
他面容青涩，皱着眉训斥我：林简！你闹够了没？
我好像又流泪了。
但不是因为难受，而是替自己不值，也替秦轩不值。
我连一秒钟都不想耽搁，抱着秦轩向光亮处一寸寸地艰难挪动。
秦轩，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获救了。
可那双分不清是谁的手，就像是从一团迷雾中伸出来的，像是父亲的，又像是江忍的。
像是咒骂我的上司的，像是勒索过我的校霸的，像是好多欺负过我的人的手。
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
我再也忍不住了，发了疯一样去挣脱那双手。
我用尽了招式，用尽了力气，直到我筋疲力尽坐到了地上时，那个看不清主人的大手终于消失了。
而世界的崩塌早已近在眼前。
「走，快走，还有机会。」
我麻痹自己，喃喃自语，可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将转过身，看向灼目的白光。
然后，我看见了外婆。
她逆着光，那样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过来，小简，你怎么又哭啦。
我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外婆，秦轩他快死了。」
「他为了救我死了。」
「他才 24 岁，刚刚从警校毕业，外婆你帮帮我。」
「我不想让他死，」
外婆站在白光后，原地不动，但她的话语格外有力，「别怕，到外婆这里来。」
我挣扎着爬行，一米又一米。
「别怕，小简最棒了。」
「我给你们俩做野菜面，好不好？」
终于，我真的坚持不住了，虽然已经来到了外婆的脚下，可全身的力气，只够我的手伸在半空中。
然后无力地坠落。
紧接着，我的手感到了一股熟悉的触感，抬起头，外婆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住了我，她笑得还是那么慈祥，身体却如砂砾般逐渐消散。
「小简乖，外婆就知道，你是最坚强的女孩子。去吧，好好活。」
瞬间，巨大的光瀑倾泻而下。
快乐的，悲伤的，绝望的情绪将我淹没，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欲望。
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我想活下去。
因为我还没告诉秦轩，我也好喜欢他。
……
33
心脏像是在被人重重的锤击，身上的伤口疼得厉害。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那声音越来越大，是个带着哭腔的年轻男声。
好像有人喊他孟医生。
我有些烦躁地睁开眼，强光让我短暂地失明。
好容易找回一些视力，一张大脸凑在我跟前，戴着蓝色的口罩和蓝色的帽子。
「林简，林简，听得见我叫你名字吗？」他向我确认。
我用尽全力，却只能眨眨眼。
然后我这辈子，头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厉害。
孟医生一边哭一边给我检查身体指标。
我想问他秦轩怎么样了，却发现嘴巴干裂严重，根本张不开。
孟医生似乎看懂我的意思，他安抚我说，「别担心，我会好好替秦轩调养身体的，保管他能再活个几百年。」
身体慢慢恢复，一股强烈的预感指引我扭过头去，
厚重的玻璃旁，秦轩盯着我，眼神灼灼。
我冲他眨眨眼。
「谢谢你啊，秦轩。」
「还有，我也喜欢你。」我用唇语跟他说。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孟医生盯着我的嘴唇夸张大喊，
「表白了！表白了！」
「秦轩！嫂子记得你了！」
窗户那头，秦轩举起两个手臂，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他说。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蹲下哭了起来。
番外
转普通病房后的某一天，秦轩推我出去晒太阳。
我在医院的草坪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所以你说我带你进了循环都是骗我的？！」
「嗯。」
这么快就承认了，我还没来得急发作呢。
「还有那天躲在我家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凶手吧。』我越想越不对劲，
「虽然穿着一样的衣服，可他冲出门的时候，开门用的左手。而那个杀人犯每次用刀都是右手。」
「是我们警队的小牛，确实是个左撇子。」秦轩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啊？」
诡计多端的男人！
「别误会，那一刀是我自己捅的。」秦轩语出惊人。
「所以，你为啥啊……」我不理解。
「因为我想让你活下去。在我看来人生最大的求生欲，都是来自于不甘心。不想留有遗憾，就一直想活着。」
「所以你总问我人生有没有什么遗憾？」
「嗯。」秦轩转过身，脸上都是笑意。
初春的空气还有些冷冽，我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开始麻麻痒痒的。
不远处拿着花的江忍，他站在阴影下，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给我发过一些短信，我都没有回。
我听说他和李羽甄分手了，创业公司也不怎么顺利。
可我已经不在乎那些。
那八年的时间，那些不甘心，最终都化为了泡影。
我突然明白了，我最后一次醒来的动力。
不是不甘心，而是希望。
是我想和秦轩一起，共度余生的希望。
「秦轩。」
「嗯？」
「光有不甘心，太痛苦了。我想活，是因为你，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我想有很多很多爱，和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爱人。」
「你这是在求婚么？」秦轩声音带着笑意。
「你放屁！」我拳头又有些痒痒。
「好好好，我答应你，等你出院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秦轩继续胡搅蛮缠。
我气得跳脚，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那是一个绵长的，温柔的吻。
那爱跨越了时空，愈合了我的伤口，也终于再一次，让我有了爱人的勇气。
或许，一直这样下去，也还不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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