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凤栖梧
所属系列:蛇蝎美人:心机女孩的生存指南
凤栖梧
蛇蝎美人:心机女孩的生存指南
- 离宫
大昭的君主很凶残。
这是长公主告诉我的。
说这话时她正一脸温和,抿着唇,轻蹙的眉宇间能看出慈悲,只是这背后都是庆幸。庆幸去和亲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她。
她拉着我的手,望着我干瘪的面容。即便上了胭脂也透露出一股死气沉沉的蜡黄来,比不得她的丰韵与娇媚。
「你太瘦了。」她说,「该好好补一补。」
婢女们将从库房取出的奇珍一一摆放在我简陋的居室,使得这平凡的房间因此放出些许光彩。
这是她的恩赐,属于尊贵无比的长公主的恩赐。对于我这个宫婢所生的卑贱之人的怜悯,对于我过去十七年不幸人生以及日后惨淡光景的一点补偿。
而我就应该弯曲双膝,感恩戴德,叩谢她的仁慈。
于是我盈出热泪:「谢谢姐姐。」
太虚伪了,明明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抑或是暗自心有余悸。在确定和亲的那个人是我之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巴不得我赶紧走,却还要做出宽仁厚德的模样来。
我垂眸目送她离开的仪仗。
属于长公主的仪仗,贵气得叫人不敢直视。
而她,弱风扶柳,摇曳生姿。
同她相比,我连牡丹脚下的麻绳菜都不如。
和亲的旨意下发于十五日之前。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老死在这深宫之内,母亲的低微身份以及她的薄命,让她甚至来不及看我一眼,更别说替我谋求些什么。而直到六岁,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父皇。
他既高大又挺拔,与我想象中一模一样。没有人不敬仰他,没有人不爱戴他。人们称赞他的贤明与仁德,我也曾无数次期待他能将这宽厚体现在我身上。但事实上,他看我的眼神冰冷而不耐,甚至连停留都不愿意。
我终于明白,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污点。
雪花迎面飘来,连枝抬起袖子帮我挡了。我没感受到那点冰凉,因为准备饭菜,她的袖子带着一点暖烘烘的甜香。
如果非要说和亲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就是我的待遇提高了不少吧。
连枝带上门,将我扶到桌前。
膳房送来的珍馐正不断散发诱人的香气,比起从前可谓是天壤之别。连枝叹了口气:「殿下,用膳吧。」
她站着,不觉间有些哽咽,渐渐止不住哭出了声。
「为何殿下的命这般苦,那么多的公主偏生是您!」
那么多的公主,只有我是最没用的那个。既不得宠爱也拉拢不了臣子,但好在还可以安一个名头去安抚邻国。
伤心的样子也装够了,左右是个无依无靠的命数,和亲说不定正是我翻身的机会。
在大尚我永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在大昭,我起码是一个尊贵的后妃,总不至于亏待了我。
于是在初六,一个观星司算的好日子,我带着嫁妆和几个贴身的侍女就这么上路了。
对大昭的说法,我可是最受宠的贵女,排场自然不能小了,倒也绵延了数里的队伍。红得火烧一样,浩浩荡荡地行进,算是给足了大昭面子。告诉他们这一回嫁的是实实在在的公主。不是以往大臣的女儿。
轿子一摇一晃,连枝坐着,头上的步摇叮叮当当。
连枝问我:「殿下,大昭是什么样的呀?」
我想想从前从书里看的,告诉她:「大昭比不上大尚山清水秀,那里多是旱地,所以难产水稻多是面食。但是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景,从前听别人说的,六国之中大昭最弱,现如今竟也可以与我大尚旗鼓相当了。」
连枝打了个哈欠:「管他是强是弱,只要能让殿下过得舒心就成。」
哪来的舒心呢,昭的君主年岁大了,愈发暴躁。几个皇子又各自心怀鬼胎,这一遭指不定有多凶险。可我谋求的却不仅仅是活下去。
相比于大尚,大昭简直冷得不像话。
从前在宫中也冷,内阁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每每到了冬天仅拨来几筐黑炭。烧着只暖和些许,烟味还大,呛得人睁不开眼。不烧吧,又实在是冷。我与连枝常常两个人依偎在一处,把被子结结实实压在身上才能抵御一点冬日的寒冷。可大昭完全不同,大昭的冷是干巴巴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一阵就要刮下一层皮来。完全没有办法把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不然很快就会皲裂。连火焰都不能驱逐寒冷。
使臣一直在说:「您再忍忍,到了皇宫就好了。」
我弯起嘴角,显得温顺而腼腆。
「不碍事,我还受得住。」
就这么忍了快半个月终于到了大昭的都城。
罗郡。
待到皇宫,天色渐暗。
马车骤停晃得我从梦中惊醒,外头一阵响动,似是叩拜,而后便听得齐呼。
「拜见太子殿下。」
我便下马车来,微微屈膝,算是行礼。
太子坐在马上,背光看不清面容。只隐隐觉得他并不喜欢我,因此显得十分冷淡。
我眯着眼,好不容易才看清那双眸子里疏离的神色。
他开口,嗓音清澈,悦耳不已。
「公主舟车劳顿,已备下宴席为您接风洗尘,还请随孤一同。」
于是又迎上来数十个宫女将我送上步辇,垂下纱帐,跟在太子身后入了宫门。
连枝走在我的身侧,小声道:「这便是大昭的太子殿下了,真是英俊啊。若公主是赐婚与他该有多好。」
此时天色已然黑透,宫女太监们手中皆提起宫灯,看着如点点萤火一般。我也才看清了太子的面容。眸色深沉,眉若丹青,算不上硬朗的长相却也半点没有女气。鼻梁高挺,唇色浅薄,他偏过头,低垂眼眸的样子尽是冷漠却叫人不经意间红了脸。
这是大昭的太子,李君逸。
我点连枝的额头:「小丫头,眼神怪好的。」
太子只有妾室,尚未娶妻。
倘若他娶,这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是万里挑一的人,怎么挑也挑不到别国女子的头上。
以我的身份,做他的妾未免打大尚的脸,所以大概率会是个贵妃。
正宫皇后病逝多年,大昭的君主似乎也没有立后的意思。我抬头看着太子的背影,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那么,他,能容得下我吗?
行至一处宫室,仪仗停下。李君逸依旧没有下马,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我像是看什么轻贱的宠物,尽是藐视。他也确实如此,此刻我与他算是平辈,又是远客。若是日后封妃也算得上是他小妈,可他却连下马都不愿意,可见根本不想给我面子。
李君逸微抬下巴,语气不冷不热:「还请公主先沐浴更衣吧。」
我只能点头。
一路风尘仆仆,洗漱总是因为怕冷而匆匆忙忙。现在终于有了池子,我恨不得把自己浸进去再也不出来。
连枝拉着我,硬套上礼服,一股淡香幽幽钻入鼻间,叫我一下来了精神。
「这香味是?」
伺候的宫女手下一顿,紧接着又和连枝一起收拾繁复的系带。
「回公主,皇宫的娘娘们尚香,所以衣服多用香料熏过。」
这不奇怪,大尚的娘娘们也喜欢香,可这香味闻着未免太熟悉了。我挥退宫女,只留下连枝。
「闻着熟悉吗?」
连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像又不像。」
「夹竹桃混了艾草,所以闻着怪怪的。先是苦,继而回甘,又有安神的作用,所以闻着很舒服。只是,你还记得怡嫔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连枝睁大了眼,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摸着我身上的衣服,又有点不可置信。
「可是公主,您还没有孩子啊。」
「以防万一嘛,说不定哪天有了呢。就算没有,夹竹桃有毒,日日熏着也能伤了身体。要不是当年寄住在怡嫔宫中,我怎能知道这香有毒呢。」
「那现在怎么办呀,殿下?」连枝咬着唇,「我们才刚来就有人容不下我们,这日后可怎么过呀!」
「既来之则安之,起码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容不下我。」
「把刚才那个宫女留下吧,好好看着她,把关系处好。最好是把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事无巨细地从她嘴里套出来。」
我太怕了,好不容易才熬过在大尚的十七年,原以为终于要解脱了。谁知一脚踏入了另一个龙潭虎穴。那里的争斗都在明面上,而这里,要害我的人藏在暗处。我得小心翼翼地揪出他,是后宫的妃子,还是旁人,到底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 君王
整个宴席我都没见到大昭的陛下,那个传闻中暴戾凶残的君主,只有后宫的嫔妃与几位皇子公主。
我一一看过,争取把每个皇子的脸都记住。其实也不多,皇帝子嗣少,只有四个皇子。四皇子还小,十岁稚童,不必过多关注。至于李君逸我已经见过了,剩下的就是二皇子李君晏和三皇子李景禾。
我借着喝酒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们。
李君晏是个风流洒脱的人,家宴之上依旧放荡,一手一个舞姬。羞得娘娘们一个个都扭过了头。反观李景禾,听说比我还小一岁,母妃失宠,他也不得器重。不知是不是察言观色的日子太久了便显得格外老成。闷闷的,一言不发,明明顶着一副青涩的面孔,却比李君逸还冷淡的感觉。
见我打量他,李景禾别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有几分害羞,等饮尽了酒见我的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竟燥了面。用唇语道:「看够了吗?」
我一回神,才知失态,忙低头掩饰。
这一低头,身旁的淑妃竟扯了我的衣袖。她喝了酒,脸上一片粉色,眼眸格外明亮。我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正是太子,李君逸。
「瞧瞧你。」她碰我的脸颊,「如此不胜酒力,脸红得猴屁股一般。」
我听闻忙抬起袖子遮住脸:「娘娘打趣了。」
淑妃又斜坐回她的位子,抬着筷子在白玉杯上敲着,惹得叮当作响。她眯着眼,唇角似笑非笑,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和自己说话。
「太子殿下可真是好看啊!」
她这话声音不小,也不知太子听见没有。我人生地不熟,只能自个坐着,偶尔与李景禾交接一下目光。倘若我看他,他便低着头,我不看他了,倒又打量起我来。几个来回下来,我借着酒意也便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直视起来。
我问他:「怎么不见你的父皇。」
李景禾敛下眉头:「你会见到他的。」
直到宴席结束,所有人都退下,淑妃才握着我的手腕子引到宫中的玉清池。
两边站了数十个侍女,个个身着轻纱。池中烟雾缭绕,加上醉酒让我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许是酒劲上来,也不觉得冷,脚下踩的毯子也是温温热热,舒坦极了。
只有淑妃握着我的手,是凉凉的。
她替我挽起发,扶着我入了池中。我靠着边,她舀起水来,有些烫,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淑妃按着我,她是极美的人,笑起来便更美了。风情都在眼波流转间,嫣红的唇抿着,翘着唇角就叫人醉了,不得不听她的话,更何况我已经醉了。
「公主,你想活下去吗?」
我听不到的,我已经昏沉了,要滑到水里去。
淑妃托着我的头,语气是温柔的,却让我不寒而栗。
「你知道的,在这宫中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什么东西又是听到了也要装作听不到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地活着。」
我佯装无力,其实手死死抠着池底玉砖间的缝隙。
「来人,端醒酒汤来。」淑妃说,「可别睡过去了,您还要服侍陛下的。这位分也得听他的才行。」
三更天,我终于见到了大昭的君王。
这个曾经皇权至高无上的统领者,不可忤逆的存在。
他躺在床上,呼吸微不可闻,只有那细小的起伏证明这个人依旧活着。如同一棵枯木,纵然还有半点生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陛下,清寰妹妹来了。」
并没有得到回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淑妃转过身,朝我点点头。
「去吧。」
她在我的手上拍了拍,明明揣着汤婆子,指尖还是冰凉。
帝王的寝宫亮着灯,有些晃眼。在这深沉的夜里散发着暖意,又如同一个不怀好意的人设下了陷阱。等我走进去,就再也不能回头。
连枝搀扶着我,她的臂膀是有力的,能让我依靠着,从而稳稳地站住。
那,便走吧!
皇帝深陷柔软的锦被中,即便病重也能看出曾经英朗的面容。他有着凌厉的剑眉,骨骼棱角分明,此时瘦脱了形,看着便有些骇人。若是鼎盛之年,这无疑是俊朗的长相。区别于大尚儒家气息甚重的俊雅男子,充满了侵略性。
我突然想起了李景禾,他们父子俩倒是挺像,只是他过分稳重了,若是再洒脱些……
一声咳嗽打破了我的思绪,皇帝睁眼茫然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道:「是尚君的女儿啊。」不知为何他突然笑起来,如同草原上的豺狼一样变得凶狠起来,「赵将军干得不错,迟早我们会把尚吞并,把你的父亲从皇位上拉下来,到时候他会向我叩拜。」
说完这话,他咳得愈发厉害了。我刚要唤人,却被他阻拦,只要一壶清水。等水喝完了,皇帝大出了一口气,重又躺了回去。
我跪在床侧,皇帝不说话我便一直跪着。他的手放在床框上,食指虚指着我:「你,得活着。」
我一直跪到第二日才回去歇息,到正午,封妃的旨意下来。正一品贵妃,封号「清」。
传话的是个年轻的小太监,弓着腰,眉目低垂,很是恭敬的样子。
「贵妃娘娘。」他眼睛上翻,堪堪打量我,「若是淑妃娘娘问起来您要知道该怎么说。」
小太监拍拍手,立刻有人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奴才告退。」
「慢着!」我唤住他,连枝忙抓了一把金瓜子塞进小太监手里。
「本宫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望公公多照应些,还不知公公贵姓。」
「您言重了,奴才贱名庄严。」倒是不卑不亢的,把金瓜子放进袖子的动作自然极了。不知是不是收了好处的缘故,再看时庄严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
「娘娘您要记住,离淑妃和太子远些。」他说完便离开了,连枝问我,为何盯着庄严。
「你看他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的,倒是与一般的太监不同。你若是有空可以多结交结交,他既然提醒我,想来不是敌人。对了,昨天侍奉我穿衣的宫女可打听清楚了?」
连枝点点头:「那丫头名叫春桃,原是织造司的。」
「既是织造司的,日日与染料、熏香在一处怎么会不知道我那衣服用什么熏的,不能说罢了。」
天寒地冻的,桌上的药汁很快只有一点余温。我心里不安,宫里送来的衣服一件都不敢穿,只穿从尚宫带来的。再看那避子汤不由得愈发烦躁。
皇帝病重,怎么看也不可能承恩,到底是为什么如此避讳。
「娘娘。」连枝端起避子汤,「奴婢去把它倒了吧。至于衣物,回头扯了新的布料再做就是。奴婢亲自看着,肯定不会出错的。」
我额头抵着她的手,暖暖的,让我从心底生出一点勇气来。
「连枝,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娘娘,别害怕,连枝一直都在的。」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淑妃,她的手到底为什么那么凉啊,身体不好吗?
大昭没有皇后,林贵妃又一直病着,这协理六宫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淑妃娘娘的身上。
作为新妃我只与她熟悉些,可庄严那么一提醒加上昨晚淑妃与我说的那些话,对于这个人不禁忌惮起来。既然要熟悉后宫,不如先去拜访林贵妃,她与我位分相当又在病中,去看她也不显突兀。
打定了主意,我裹上厚厚的大氅,与连枝、春桃一起去了林贵妃的翠微宫。
翠微宫在六宫正中,位置最好,除了皇后的长乐宫就属它最为尊崇。林贵妃又是皇帝为太子时的老人,若不是她身体不好,恐怕早就执掌六宫了。
说起来,李景禾正是林贵妃的儿子。
今日虽然也冷,但是个难得的暖阳天。此时快到正午,日头高高挂着,风也止息,走了许久的路,身上竟出了汗。
春桃见状要招步辇来,被我拦住。
「走走路不打紧,天冷,出出汗也是好的。」
正说着,斜前方来了一波人,定眼一看正是李景禾。
他今个穿了一身玄衣,衬得面容愈发白净。若不是随了父亲,棱角生得鲜明,倒像个姑娘。
「清娘娘安。」
「快起来,说起来本宫只比你大一岁,这么叫着真是不习惯。」
可不是嘛,我还是一清清白白黄花大闺女,就多了个高一头的儿子,能不尴尬吗?
李景禾整了下衣摆:「皇家,不就是这样吗?」
是了,这宫里十数个比花娇的妙龄姑娘都是李景禾的小妈。
李景禾又抿了下唇,粉色的唇上多了几分水润,看着怪好看的。
我倒不知自己有花痴的病了,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三皇子这是要去哪啊?」
这下子李景禾抬头看我了,星一样的眸子里装了点情绪,类似于看到傻子的鄙夷。
「去给母亲请安!」
哦,我们原是一路的。
好在从前在尚宫我就是出了名的脸皮厚,这会子也不觉尴尬。
「那便一同去吧。」
李景禾不说话了,他别过头拧起了他好看的眉毛。
我笑盈盈地跟在后头,想着若是能与林贵妃、三皇子交好倒也不错。
翠微宫里,林贵妃正在院子的摇篮上晒太阳。
那上头铺满了兽皮做的毯子,林贵妃似乎是极怕冷的,又里里外外裹了不少裘皮大衣,斜躺在摇篮上,阖着眼在晃荡脚。
「母亲近来可还安好?」
李景禾先我一步进了院子,接过宫女手中的热茶。林贵妃半支起身子,小饮了两口。见我行礼微微点头,唇角挂着浅笑,先是拍了拍李景禾的手示意他安好。随后便让我落座。
「一路辛苦了,昨日本该为你接风洗尘,只是身子不利落,妹妹可别怪我。」顿了顿,她又道,「陛下还好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难道林贵妃对陛下的情况还不如我清楚吗。
见我迟疑,李景禾接过话茬:「母亲放心好了,父皇的身子很好。」
「是吗,那我便放心了。」她复而抬头看我,「还望妹妹好好照顾陛下,闲着也可来找我说说话,一个人怪落寞的。」
坐在对面的李景禾抬头看我,趁林贵妃不注意的空当向我示意:「自去年落水后母亲的神志就不大清醒,你不必放在心上。」
因为林贵妃的身体,这次拜访不过小坐一会儿,出了翠微宫的门已过正午。尚未用膳,饥饿感袭来,肚子里火烧一般还不禁咕咕两声。我脸上有点发烫,偏过头望去,李景禾似乎勾了唇角,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寻常面色。
「你是宫里第一个来看我母亲的人。」
他突兀地开口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李景禾盯着我的脸,锐利的眼神让我有点害怕。
「为什么不亲近淑妃,谁不知道她现在在这宫里如日中天。」
「本宫只是觉得林贵妃位份最高,资历最老,先来拜访她有何不可?」
「恐怕你打错了算盘,不过你初来乍到不清楚也不奇怪。母亲从去年就已失宠,如今不过是软禁在翠微宫罢了。至于我,还不如老四受重视。你要是想站队自然是太子和淑妃为首选。再不济也是我那二哥。不过,」李景禾冷笑,「好心提醒你,离淑妃和太子远点。」
我站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又饿又慌,只能靠着连枝才站稳。
「清贵妃,这里不是尚宫,你也不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公主,在这里你要学会没有存在感地活着。尤其是在这帝位将易的时候,你要站好队啊。不然,连冷宫的下场都捞不到。」
「多谢三皇子的提醒,清寰一定谨记于心。只是,殿下您,对这皇位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有又怎么样,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儿臣告退。」
回了自己的住处,用了午膳,心总算不那么慌了。连枝和春桃在跟前伺候,我这时才想起,比起自己去打探还是先从宫人口里把宫里的情况捋清楚再说。当即叫来了春桃:「你可知这宫里除了淑妃还有哪几位比较受宠?」
「没有了,娘娘。」春桃低下头,很惶恐的样子,「陛下的情况您也知道的,林贵妃娘娘身子又不好,所以现在是淑妃娘娘执掌六宫。其余的娘娘大都与淑妃娘娘交好,所以,现在宫中事事都由淑妃娘娘定夺。」
「不过娘娘您不必担心,您贵为贵妃,这凤印肯定会是您的囊中之物的。」春桃又道,「您身份尊贵,自然用不着担忧。」
「是吗,那你与我说说,淑妃的身家又如何啊?」
春桃打了个冷战。
「不必害怕,这是重华宫,难不成淑妃娘娘在六宫之中都安插了眼线不成?」
「奴婢惶恐!」
「惶恐什么,连枝,去门外守着。这下,能说了吗?」
春桃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脸上依稀有了泪痕。
「淑妃娘娘的父亲乃当朝太傅,两朝元老。入宫之前,淑妃娘娘本该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只是陛下圣体欠安,司天监夜观天象断定淑妃娘娘是贵女,可让陛下龙体安康,所以让她入宫。谁知陛下的病自此愈发严重,如今前朝有太子殿下监国,后宫有淑妃娘娘。所以……」
她不说话了,我也没了听的心思。「行了,下去吧。」
这已经很明显了。恐怕,大昭很快就要有一场国丧了。
……
「娘娘,您还好吗?」连枝忧虑地看着我。
「无碍,只是难为你了,跟着我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也不能这么说,起码在尚宫没有性命之虞。」
「娘娘哪里的话,奴婢六岁就伺候您了,在奴婢心里,您是最重要的,管它龙潭虎穴,奴婢都没怕过。」
「好,连枝,我的好姐妹。」我心里不禁泛起柔软,这辈子能有连枝我也不算白来一趟。只是眼下还要多做打算,不仅仅是为了我,也为了她,我们两个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盯着春桃,作为一个小宫女,她知道的太多了。」
「是。」连枝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压低了声音,「既然太子都已经把持朝政了,为什么不直接登基呢,反正皇上已经……」
「当然不行,因为还有个二皇子。你忘了李景禾说的,就算要站队也得是二皇子,说明,李君晏也不简单。起码是能牵制住太子的存在。至于我们,你觉得淑妃喜欢什么样的?」
「当然是跟他们一伙的。」
「那可不行,旁人也就罢了,要是我成了太子一党,二皇子第一个不放过我。」
「所以我们谁都不站?」
「先这样吧。」我摸摸连枝的头,「咱们一定要长命百岁的。」
入夜,庄严到宫门口宣旨,今夜皇帝又翻了我的牌子。我第二次见到大昭的君主,他比昨日似乎精神了些许。虚虚地靠在榻上,面容苍白,眼下乌青。
他向我招手让我过去,艰难地动唇,声音微不可闻。
「你想明哲保身,谁的浑水也不要淌。」
我一惊,明哲保身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在其他人看来也是。但被人这么明晃晃说出来可就不那么好了。这说明我们都在试探,只是试探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朕的身子回不到从前了,可朕不想让太子继位。」
说这话的皇帝直勾勾盯着我,那双眼可以看穿我所有想法,让我无处遁形。
「不要以为什么都不管就可以活下去,会有人逼着你做出选择。不是朕也会有别人。你能选的不过是找个赢面大点的赌徒,下一场不大不小的赌注。起码朕比起太子更仁慈几分。」
他拉过我的手,衣袖滑落到臂弯,露出一点鲜红的朱砂痣。
「过了今日,让庄严想法子把你的朱砂痣去了吧。在这宫里,唯有朕的宠爱能让你对上宋家的女儿时有一点底气。」
「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你与淑妃对立!」
他闭上眼,似乎疲惫不堪:「朕的时间不多了,身边的人也不在了。」
原打算像从前一样默默无闻,可如今有人把我往死路上逼,更糟糕的是我根本别无选择。
真是应了李景禾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私情
按庄严的话,从现在起我就是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佳人绝色,艳绝六宫。他本该枯朽的生命也因我的到来注入一点鲜活,以至于可以强撑起精神再展现他君王的威仪。话是这么说,皇帝现在依旧躺在寝宫里,全靠药吊着一条命。
我注意到太医院送过来的药都被庄严浇了花,皇帝真正喝的是另外配的。见我疑惑,他低低笑出声来。
「若是你到我这个处境,怕是也信不过别人。」
我点头称是。
「陛下好生歇息,臣妾这便回去了。」
「嗯,回去跟着淑妃好好学学协理六宫,你位分比她高,该是你来执掌凤印。」
「陛下抬爱,臣妾谢过陛下。」
除了谢主隆恩难道还有别的好说的吗?我只恨我的命不好,偏偏搅入这么一摊浑水。
那朱砂痣被庄严用药膏抹了去,钻心地疼,叫我落了眼泪。
「娘娘辛苦。」
「无碍,劳烦公公了。」
「娘娘是个聪明人,若是这点痛都忍不了,日后吃苦头的日子可还多得很。」
我看他,这人还挂着笑,对着抹了药膏的伤口轻轻吹气,无比熟稔,似乎已然做过无数次。
「您可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啊。」
他是皇帝的心腹,如果我成了棋子他会不会为我所用?
「庄严。」
「奴才在。」
「你会忠心于本宫吗?」
「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其次才是娘娘的。」
话音落,他收拾好东西退出去,守在门外的连枝给了他个大白眼。庄严也没在意,仍旧是笑笑的。连枝便骂骂咧咧地进来:「笑笑笑,跟笑面虎似的。哼,阴气重!」
「好了,人家又没惹你,平白无故说他干什么。」
「看他不顺眼嘛,一天天的拽死了。对了,娘娘,今天的药还是浇花吗?」
「嗯。」
「娘娘,陛下是不是很喜欢你啊?」她一边把药倒进花盆里,一边念念叨叨,「连着两日召寝,又有这么多的赏赐。难不成是聊了一夜的诗词歌赋十分投机?」
我白了她一眼:「自己知道就好,可别说漏了嘴。对外,我就是宠冠六宫的清贵妃知道吗?」
「知道啦!」连枝吐吐舌头,「但是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奴婢不明白,这么一来,我们不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就是这个意思啊,皇帝的用意正是让我与淑妃分庭抗礼。说白了,现在的局势,前朝后宫一股脑地偏向太子。而这种场面不是那位想要看见的。惹不起我们就只能照着办咯。」
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娘娘,淑妃娘娘请您去小叙品茶。」
那就只能拾掇拾掇去见见我的敌人了,这位传闻中的淑妃娘娘。
其实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坏,起码之前短短一聚她没有对我表现出过大的敌意。只是时过境迁,不知现在的我会不会让她想要除之而后快。
品茶的地方在听月小轩,淑妃亲自奉的茶。晨露泡的雪松,看着倒是喜人,不过我不懂茶,品不出它的妙,实在可惜。
「几日不见,妹妹愈发娇艳了。本还怕你不习惯大昭的风土。」顿了下,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位分比我大,可我到底大你几岁,自称一声姐姐还望贵妃娘娘不要介意。」
「怎么会呢?」我低头,一副新妇的娇羞,「还望姐姐多照顾照顾我呢。」说完,低头饮茶,惊呼:「这雪松与我大尚的茶水很是不同呢!」
淑妃咯咯直笑:「你喜欢,回头让宫人给你送些去。」
她放下茶盏。
「妹妹昨个去看了林贵妃?」
「嗯,林贵妃身子不大好,神智似乎也不大清醒。」
「无碍,她再怎样也还有三皇子傍身,不似我没个一儿半女,日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未免太做作了,谁不知道她的倚靠是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还没等我回神,淑妃又道:「妹妹年纪轻,又盛宠不衰,一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承姐姐吉言了。」我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希冀的神情来。其间还不经意拨弄步摇,让她看看我手上确实已经没有了守宫砂。
「陛下口谕,让我教教你如何处理后宫事宜,接下来恐怕要辛苦你了。不过身为姐姐自然是要好好照顾你的。」她握着我的手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要不是昨个被皇帝敲打了一番,我怕是要跟她站到一处了。
皇帝需要我的理由很简单,大尚的公主,大昭的贵妃。我的身份对于任何一党都可以成为拉拢的理由。不管是谁,只要是太子的对立面都是他乐于看到的结果。如果我能怀孕,他甚至不介意下一道诏书立我肚子里的孩子做新储君。毕竟他还没真正确定继位者。
所以他要为我造势,让皇子们看到我的价值,从而有站上赌桌的资本,参与这场赌局。
被拉入这个游戏的我倘若此时倒戈淑妃,庄严这家伙绝对会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只能假笑:「谢谢姐姐。」
从淑妃那回来天都快黑了,大昭就是特别冷。中途路过翠微宫,想着既然是与淑妃作对那干脆就去看看林贵妃。刚好我从她那出来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儿,转头就去了和她不对付的林贵妃处,也算是打了淑妃的脸。
想到此我不禁苦笑,我本是个不喜欢寒暄的人,如今竟也左右逢源,表里不一起来。
而这,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做别人的提线木偶。
林贵妃正和李景禾在烤红薯,炭火堆在盆里,架上木头放上新鲜的红薯,不多时便飘来甜甜的气息。光是闻着都能想象出它的滋味。
又软又甜,烫得不敢下口,要吹上几口气再咬上一口,唇齿间都是红薯的香气。到时候,肚子暖暖的,心口也是暖暖的。
从前吃不饱肚子,我总是从御膳房偷几个红薯,半夜和连枝偷偷烤着吃。
离得远,火光映着李景禾的笑脸,少年的眼眸格外明亮。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开心,如此无忧无虑敞开心扉,不是那个敛着眉头,只抿着唇的少年。
林贵妃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烤好的红薯,小口小口啃着。她的神情有几分迷茫,眼里也沁出泪花。
「容瑄,我好委屈。」
容瑄是皇帝的名字,恐怕除了此时神志不清的林贵妃也没人敢这么叫他了吧。
李景禾回过头,一眼瞥到了我。原本明媚的笑意登时消失不见,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凑过去,侍女搬来了凳子,与他们围坐在一块。
炭火烤得浑身热乎乎的,李景禾递给我一个红薯,我道一句谢谢。气氛不知为何一时间尴尬起来,直到林贵妃回过神唤了我一声。
「清贵妃怎么来了?」
「姐姐的红薯太香把我引过来了呀。」
林贵妃笑,孩童一般眉目弯弯。她用火钳拨了最大的红薯:「那你多吃点,这个呀多得很!」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从前容瑄给我烤的红薯最甜啦!」
林贵妃陷在过往里,不言语了。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就这么傻了也挺好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一天都很开心。
「母亲的病有些严重,时好时坏,清贵妃别介意。」
「哪里的话,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只觉得亲昵呢。」
李景禾瞥了我一眼:「但还是希望清贵妃能离幕前远一些。」他说话的声音极小,说完还温柔地给林贵妃擦了擦嘴。然后再一脸阴鸷地看我:「毕竟看样子你还是站队了。父亲似乎很宠爱你,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是支持太子还是决定搏一搏,支持二哥?」
我看着他,李景禾似乎不好意思了,别扭地转过了身子。
「我脸上有花吗,一直盯着我看?」
「没有啊,只是淑妃说太子殿下生得俊美,我怎么觉得三殿下反而更加好看呢。」
李景禾不说话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轻浮。」
耳尖通红。
我站起身子,轻抚裙摆上的褶皱。状似不经意,其实在默默观察李景禾的脸色。
「至于支持谁嘛,我也说不准,看心情咯。说不定,是你呢,三殿下。」
李景禾的脸在火光下依旧波澜不惊,这孩子心思深沉的很,区区几次交集不可能表露心迹。天色渐晚,我也该回去了。只是还没出大门,林贵妃突然站起来朝我挥手:「有空常来玩啊,你不要看小宝冷冰冰的,其实他可喜欢你啦,不然不会和你说话的!」
我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李景禾羞赧地大喊:「母亲!」
怪可爱的。
消停了几天皇帝又召我侍寝,他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恹恹的,只不过这一回皇帝手里握着个东西。
传国玉玺。
四四方方的形状,约莫婴儿拳头大小,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玉龙,口衔龙珠。
这是大昭的规矩,继位者要有诏书和玉玺两样物件才算名正言顺的新帝。
我依旧和前两次一样跪坐在床下伺候,皇帝垂下一只手在白玉砖上比画,他问我三个皇子里谁最适合当皇帝。
三个,自动把太子剔除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李景禾那张脸,如果真要找一个势力,为什么不找一个最需要且只能依靠我的。只有这样彼此实力相当才能相互捆绑。李君晏不可控性太多,而且我对他没有半点了解。
「四殿下年纪尚小恐怕不能担此大任,剩下的二殿下和三殿下,陛下可以好好斟酌。」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皇帝生性多疑,我选谁都好像在没经过他允许下的暗中勾结。
「这个不急,臣妾自会细细思量,关键还是看您的心意。」
他不说话了,合上眼闭目养神。我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来那句话。
「臣妾不明白,为何您对太子殿下如此芥蒂。」
皇帝冷笑一声:「朕躺在这里不都是拜太子所赐吗?」
剩下的我不敢再问。
又过了几日蜡梅便开了,春桃撺掇我去园子里赏梅。说实话我对她其实还是有些戒心。但连枝盯了快一个月了还真就没发现什么,至于那衣服也只能暂时不计较,我在明敌在暗,等她憋不住了自然会露出马脚。
梅园在御花园的东南一角,春桃到底年纪小,喜欢花花草草的,进了园子见没人就撒开了欢。
「你这丫头,要不是娘娘惯着你,在别的宫里早挨板子了。」
春桃折了枝蜡梅,绕过连枝给我。
「娘娘真是人美心善,春桃遇见您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许是今个天气好,氛围也好。我看春桃玩得开心,想着也没什么人在院子里便让她自己玩去。我也听她的话与连枝四处走走,不要整日闷在屋里。
从梅园的后门出去就是荷池。春桃曾与我描绘过它夏日的风光,只是如今已是深冬。昔日风荷早已枯朽,留下满池子的萧瑟景象。
为了营造大尚的风光,荷池是九曲十八弯的造景,小径弯弯绕绕,四周层石叠嶂。我不禁想从这冬日的一点瑟瑟中窥探它六月的绮丽风光,以至于越走越远,直至我听见某座假山后的窃窃私语。
我当时心下一惊,明知道自己应该走开,偏偏该死的好奇心让我像那只陷入危险的猫一样不知死活。
我屏住呼吸,放低了脚步,然后定定地靠在假山上,窥伺那可能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秘密。
淑妃和太子。
她倚在太子怀中,青葱玉指拂过他的唇瓣。而后太子低下头,吻上她柔软而炙热的唇。
厚重的披风完全裹住淑妃娇小的身躯,他们相拥坐在石凳上。不是亲眼看见,谁能想象冰块一样的太子也能这样温柔。他的眼眸像盛了春水,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他捉住她的手腕,吻她纤细的十指。也会将头埋在她的脖颈细细舔舐她温热的肌肤。
但温存之下是嗜血的阴谋。
「老皇帝似乎回光返照了,他很宠那个沈清寰。我怕她要与我们作对。」
「所以呢?」
「除掉她吧,如果她倒向老二会很麻烦。」
「太显眼了。」太子皱眉,「这事我会安排。你只要看好老三就行,林贵妃虽然傻了,到底还有个镇国大将军的爹。这次从边关回来就做掉吧。让你弟弟去。」
淑妃吃吃地笑:「好啊。」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皇帝容不下太子了。
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还是先溜要紧,怎料突然被裙子绊了脚,险些摔个跟头,这一下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惊动了太子和淑妃。我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时刻连枝一把将我推了出去,而她则是跑到了前头。
「娘娘,快走!」
我不敢迟疑,一路狂奔却晕头转向找不到路,急得哭起来。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茫然无措,竟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景禾把我拉了起来,原来荷池的出口连着翠微宫的西门,他听到动静过来就看见了我。
「好了,不要哭了!」
我依旧泪眼汪汪,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李景禾反倒不慌了,可能是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我吧。
「怎么办啊,我要死了,连枝,连枝因为我也要死了!」
李景禾先是很嫌弃地说:「你这么蠢,死了也不奇怪啊。」可能他到底还有点良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说!」
我也就告诉他太子和淑妃有奸情这件事,但是别的没说,李景禾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先把你那侍女救下来再说。」
他根据我的描述找到了刚才的地方,此时太子已经走了,只留下淑妃。
连枝跪在淑妃面前,淑妃倒是不着急,只坐着,隔一会儿才问连枝一句。
李景禾问我怕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那女人可是要做掉我的,直到现在我的腿都还在抖,
李景禾稳住我的肩膀,从他的眼里我似乎能拥有一点勇气的来源。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心腹救出来,随便你找什么理由,总之就是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淑妃明面上不会太为难你,但是经过这次之后你们的梁子就算结下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救,但是那样一来你就少了一个心腹,到底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我反握住李景禾的手,企图可以更加勇敢一点。
「我做!」
我先是假装焦急地小跑了几步,然后欣喜地奔向了淑妃的方向。
看见我,她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但很快恢复正常向我行礼。我点点头,继而看向连枝嗔怪道:「让你给我找个镯子,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害得本宫好找!」
连枝也赶紧接上话:「奴婢一时迷了路,冲撞了淑妃娘娘才被罚跪于此,耽误了事情,还请娘娘恕罪。」
我看向淑妃,一副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可不必的表情。淑妃怔了下。
「奴才不懂规矩就得好好教训,不然岂不是要爬到主子的头上来。」
我及时呛了回去:「连枝从小伺候本宫,规矩是一等一的好。再说了,就算她犯了错也该是本宫来教训,犯不上淑妃娘娘动手。」
淑妃可能没想到我平时看着懦弱好欺负,硬起来也是个难对付的主,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道:「是我逾越了,还望贵妃娘娘别放在心上。」
我借坡下驴:「本宫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既然也跪了这么长的时间,此事便算了了,先回去了,下次再叙吧,淑妃。」
「是。」
我扭头没理她,看似高冷傲娇,其实里衣都湿透了。
直到从西门进了翠微宫才彻底放松下来,差点瘫在地上。李景禾抄近路比我先一步回来,看我一副没出息的样,唇边的笑带着讥讽。
「这点场面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没看他,把气喘顺了才开口:「那也比做一个缩头乌龟只知道躲在母亲怀里的懦夫好!」
「你又知道了?」
他走近我,依旧是笑,只不过这一次带了点警告的意味:「你以为我不想去争吗?没有家世也没有支持者,你让我拿什么去争?唯有安分守己才能保母亲平安。」
「痴心妄想!你以为太子会放过你吗,不要忘了你还有一个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外公!他现在不动你是因为倘若你出事,大将军拥兵在外,局面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倘若大将军回来,到时候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到那个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现在你起码还有机会争一争!」
李景禾的目光像狼一样注视着我,距离之近甚至让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你这女人到底还知道什么?」
我缩了缩脖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一点。那就是,」我迎着李景禾的目光,「如果我不拼尽全力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把。」
「我还有选择吗?」
我笑起来:「没有,李景禾我们早就没有选择了。你从前总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可是我沈清寰不信,我要活下去,活得比每一个人都要长久都要好。那么你呢,那个位置,你愿不愿意去搏一把呢?」
他的吐息喷洒在我耳边,这个姿势过分危险暧昧。这个时候万一有人像我偷窥太子和淑妃一样偷窥我俩的话。那就不用谈什么雄心壮志了,收拾收拾东西去见阎王吧。但是李景禾这个人看着成熟又稳重,其实极有可能是过分压抑憋出来的,一旦释放就跟个疯子似的不好拿捏了。就好像我们现在的距离,我坐着,他半弯着腰,完完全全罩住了我,然后他说:「好,我舍了这条命陪你赌一局。」
我的好字刚要脱口而出,春桃从亭子的一隅拐出来了。我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好在李景禾反应很快,一把把我拉了起来,并且关切地问道:「地上滑,您没事吧?」
我赶紧回他没事,侧身放手的瞬间,李景禾的唇擦过了我的耳朵,这一下似电流窜过,叫我浑身战栗。他的声音很好听:「小心那个宫女。」
我转过头,发现春桃被连枝带走了。偌大的地方只有我和李景禾两个人,一时间心跳得飞快。好像小女儿家的心思被突然勾了起来,怎样都是娇羞。
李景禾哼了一声:「花痴。」
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而那头春桃看见我就叫了起来:「娘娘您去哪里,奴才找了好久才找到您!」
因为和李景禾结盟,我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对春桃的不由得防范起来。
「四处走了走,既然聚在一处了便回去吧。」
- 结盟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和李景禾结盟了,坏消息是皇帝让我投靠李君晏。
我还在虚与委蛇的当口却被人举报和某人有私情,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但我确实有「定情信物」。
这实在是弥天大冤,要知道那玉簪只不过是我某日散步时无意中捡到的罢了。
我看那玉簪水头足得很,一点杂质没有,还想着是哪位嫔妃不小心掉落,想着哪天物归原主来着,谁知这么一口大锅就扣到了我头上。
彼时我刚刚接过凤印,打算第二天设宴告诉众人现在后宫我做主,就出了这档子事。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么损的招。
皇帝又召我,他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框。
「你还真是够蠢的,能被这种手段绊住。」
「臣妾愚钝。」
他敲够了床框又用手指头指着我:「现如今也只能去找老二了。」
我默默低头应是,庄严又送我出来。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太子竟然没收买他,这倒是蛮让人意外的。
这人还是一副笑面虎似的模样,告诉我:「从今个起您就被禁足了,二殿下那儿奴才会替您安排的。」
我只能点头,心里也愈发确定自己与李景禾的结盟是正确的选择。李君逸和李君晏都有追随者,每一次接触都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远没有李景禾来得纯粹。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孤立无援,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所以必须竭尽全力。
淑妃老早来告过状,所以皇帝交代我之后就把我软禁在了重华宫,那根玉簪子也早被收了上去。凤印在我手里转了一圈又回了淑妃那儿。
连枝安慰我:「娘娘别担心。」她压低了嗓子,「庄公公说明日会安排人进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们撞破了淑妃与太子的私情,他们就安了个偷腥的罪名在我头上。此事势必会扣押我身边的宫女,我怕连枝会有危险。
见我一脸凝重,连枝点上了安神香。
「睡吧,娘娘。」
到三更天,万籁俱寂,我还没睡着。
连枝、春桃都已睡熟了,我披上衣服小心绕过她们来到了院子里。
冷得很,刮阵风要把人的耳朵冻掉,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林贵妃的翠微宫。
可能是因为李景禾不受宠,也可能是因为那两位斗得不可开交没人管他,所以他整日赖在翠微宫。
巡夜的侍卫刚刚走过,我看着他莫名发笑,但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怎么办啊李景禾,我好害怕,我撑不住了,我好怕连枝会因为我死掉。」
他没有说话,我已经没有人可以相信了,除了连枝我只有他这个盟友了。
所以我走近了他。
「有没有办法保住连枝?」
「没有。」
过了良久他才回了我两个字,因为太弱了,所以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甚至需要他们牺牲所有来成全我。
「比起这个你更要担心连枝或者春桃被屈打成招,拉你下水,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慎刑司最迟明日就会把人押下去,你要想办法让她们两个撑下去,起码撑到李君晏想办法救你。」他隐忍的眼神里似乎也满是不忍,「不必担心春桃,他们只会为难连枝。但是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能为她报仇,就不会辜负她。」
我没有理他,背过身子慢慢挪了回去。
上床的动作惊醒了连枝,她揉揉惺忪睡眼却仍旧打起精神伺候我:「殿下可是要喝水?」
是从前的称呼,好像我们还是从前那对无忧无虑的主仆。
「不是,你睡到上头来,我与你说说话。」
「殿下怎么了?」
「就是有点想家。」
连枝把被子拉到了头上:「奴婢不想家,殿下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我鼻头一酸,堪堪落下泪来。
「可是连枝,你知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明明不真切却又无比清晰。
「知道。」
「但是殿下不必为此伤心,能与您相遇这十七年我已经无比满足了。如果这个劫数真的熬不过去,那就希望殿下能好好的。」
我拥住她,泣不成声。
第二日,慎刑司来押人被我拦住了。
「淑妃娘娘查清楚了吗,就来我这儿拿人?」
那嬷嬷赔着笑,一脸奸猾。
「淑妃娘娘正在查,这不从您身边的人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本宫来这儿不过短短一月有余,圣恩正浓,怎可能与人私通?淑妃娘娘不去查查是不是有人污蔑本宫,反倒拿我的人去训话,岂非本末倒置!」
「是有这个可能,只是一切都是按规矩来的,还望娘娘不要为难老奴。」她说着就要来捉我的连枝。
真是可笑,明明处处都是他们在为难我,怎么到头来是我的罪过了。
「不准!谁都不准碰她!」
「娘娘再这样可就是心中有鬼了!」
那嬷嬷大喊起来,连枝挣脱了我的手,与春桃跟着慎刑司的人一道走了。
「我家娘娘行得正坐得直,有何畏惧!」
昔日热热闹闹的重华宫登时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晌午,李君晏的人来了。
庄严带来个小太监,说是怕没人伺候我特意拨来的,我知道,这人是李君晏的人。
我不管他是谁的人,我只知道速度得快,我要救我的连枝。
「娘娘吉祥,奴才小德子给您请安!」
我摆弄我的指甲并未看他,表现得太慌乱会显得我过分着急,沉不住气。
「行了,没有别人,说吧,打算怎么办?」
小太监低着脑袋,反问了我一句:「娘娘觉得呢?」
我知道,这是要一个承诺。
所以我摆正了神色,挑起小太监的下巴正对着他,不紧不慢,胸有成竹。
「我会帮他扳倒淑妃。」
过了片刻我看见小太监勾起了唇角:「成交。」
我要尽快扭转局面救出连枝,但李君晏的安排却要等到慎刑司的审问结束,最起码也得是进行到一半。
贸然出头会显得太过刻意,最重要的是那玉簪子要凑成一对,做成不小心遗漏了一支的模样。
他在慎刑司安排了眼线,知晓了那玉簪的样子,但尽快找到一模一样的簪子还是有些麻烦。
因此。
「麻烦您再等一等。」
等着所有刑法轮番在连枝身上来一遍吗?
我出不了重华宫的门,无从知晓连枝的情况,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帮我?
李景禾吗?
一只胖鸽子造访了我的窗台,纸条藏在它的肚子下,上面只有四个字:性命无虞。
那一刻我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这就好,这就好,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第二日,鸽子也来了,还是那四个字。
第三日,搜出了第二根玉簪,看守宫门的侍卫和花房的宫女承认私通之罪。
第四日,鸽子没来,李景禾亲自来的。
大雪鹅毛似的纷纷扬扬,李景禾没撑伞,雪落在他的眉宇像结成冰的眼泪。
他告诉我:「连枝没了。」
我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记得自己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怎么会呢,我还说我要去接她,你定是骗我的,不要取笑了。」
但连枝确实是没了,回来的只有春桃。
慎刑司那边给出的解释是大雪来得突然,天太冷了。
凤印又回到了我手上,重华宫也解了禁足,春桃依旧在身边伺候,连枝呢,再也见不到了。
「这时候,大尚该开春了。」
我捧着汤婆子,才觉着身子暖和了些,「大昭还是这么冷,什么时候才到春天呢?」
「快了,再有一个月。」
春桃还在养身子,从那里头出来她也只剩半条命了。现在伺候我的是新拨来的宫女珠儿,怯生生的不大爱说话。
林贵妃这段日子愈发嗜睡,不好叨扰,却不知为何人从西门出,绕进了荷池,好在及时被发现,人无大碍。
李景禾在宫中照料,得空见了我一面。
我自嘲地笑笑:「二殿下帮了我个大忙,我答应帮他扳倒淑妃,可事到如今倒不知如何下手了。」
可能我最近确实是惨,李景禾都不呛我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开口。
「我让人在城郊给连枝找了块风水宝地。」
「我本来打算将她送回大尚,大昭太冷了。」
「可连枝更想陪着你吧。」
李景禾站得别扭,对着我侧过了半边肩膀:「这里没人,借你靠着哭会儿。」
这里是当初我发现太子和淑妃私情的地方,今日再次走到此地才突然发现这是个中心亭,在荷池无论哪条路都会经过中间的这座亭子。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问他:「梅园有几个门?」
「只有两个,其余的封了。」
我气极恨极,一时间又哭又笑,仰头望天只觉得自己蠢钝如猪。渐渐地站不住,滑坐在地。李景禾可能以为我疯了,他蹲下来,眸里沁出泪来,死死抓住了我的双臂。
「清寰?」
我定定地看着他,将唇咬出血却不觉得痛。
李景禾抱紧了我。
「帮我杀一个人吧。」
我杀了春桃,我也知道了我被人算计得有多惨。
漆黑的夜,我倚着床柱,看着李景禾是如何捂住春桃的口鼻,将她活活闷死。可是这能解我心头之恨吗,不能。太子也好,淑妃也罢,还是设局给我的二皇子,该付出代价的一个也逃不掉。
李景禾站在我的对面,这个初长成的少年如同草原上最强壮的野狼,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松撕开猎物的喉咙。将甘甜的血液源源不断地送人喉咙。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彼此试探得够久了。
我唤他的名字:「李景禾,你喜欢我吗?」
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但是他走上前来抱住了我。
这有力的臂膀,会为我建造一堵坚固的墙,也会为了我去对抗最凶狠的犲犬。
从第一眼就该知道,炙热的胸腔,在跳动呼唤谁的名字。
「李景禾,给我个孩子吧。」
我要让他拉着淑妃堕入万劫不复。
- 反扑
我的脚踩在李景禾膝盖上,他跪着为我穿上鞋。
凌乱了一床锦被,落了刺眼的红。
我披散满头的青丝,唇上厮磨得血迹斑斑。李景禾替我拢了发,拇指抚过沾染了血迹。
「李景禾。」我喊他,「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他埋首在我颈间:「知道。」
对外我并没有公布春桃的死讯,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我把她沉入了荷池中心亭的湖底,等到来年春天清淤时送给淑妃一个惊喜。
而现在我要做的是挫一挫太子的锐气。
李景禾弄来了绮罗香,像它的名字一样会给人带来一场绮丽的梦境。
少年抓住了我的手腕:「何苦以身犯险,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他的眼神令人动容,多好啊,李景禾比我还小一岁,这个年纪的动情最是纯粹。
我与他擦肩而过:「可是我等不及,形势已然容不得我们优柔寡断。李景禾,我在你身上押了注,你要怎样让我成为赢家。」
他的手还维持着半握的形状,面上都是落寞:「最大的底牌是我外公,李君晏也需要他。先假装依附他吧,我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好。」
再无言,刚才的温存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这是我来到大昭第一次主动求见皇帝。
他还是那副样子,好像更严重了。明明春天都快到了,他却好像走到了最后的寒冬。
我点上香,很快氤氲开浅淡的香气。
皇帝咳嗽了两声,虚弱地躺了回去。我坐到他的身边,恭顺地为他掖好被角。
「陛下喝了许久的药,病却一点不见好,不觉得奇怪吗?」
他狐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臣妾写信给尚宫,让使臣送两个御医来。身边的人虽然用着顺手,但总没有陌生人用起来放心。」
皇帝冷哼:「你知道什么了?」
「庄公公和二殿下走得很近。臣妾信不过他,还需陛下多加提点。」
他骤然提高了音量:「你怕朕死了,没人护着你!」
「哪里,陛下千秋万代,臣妾不过是怕大昭的江山没有落到对的人手里。」
药效渐渐上来,皇帝很快没了声响,沉沉睡去。我脱了衣服也躺到了床上。
庄严有些意外,侍女在为我梳头,不小心碰到了步摇,叮当作响。
我迎着庄严诧异的目光勾起唇角:「本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个孩子来得好些。」
他手里端着药,准备服侍皇帝。我站起来,接过碗,里头乌黑的药汁散着淡淡的苦味。随手倒在地上,溅上了庄严的靴子。
「从今日起,陛下的药由本宫亲自监管,不必庄公公费心了。」
庄严点头应诺,他退下的空当我突然问他:「庄公公可还记得本宫之前问你的话?」
他赔着笑:「娘娘问过奴才许多话,奴才愚笨,不知是哪一句?」
「不记得便算了。」
我没多做纠缠,趁着皇帝还没醒让庄严告诉二皇子,我要见他。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给皇帝的药太奇怪了,我不得不多想。
庄严一惊,却没多说什么,只说一句知道了。
看样子,皇帝也是孤身一人啊。
我还以为庄严真是他的忠仆,到头来果然还是二皇子的狗。怪不得太子没动他,皇帝的药换了之后还是越来越糟糕。可是我得吊着皇帝的命,我还要靠他给我造势,拉仇人下马。
李君晏这次来见我还是扮作小太监的模样,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春桃不见了。
「你怀疑是淑妃做的?」
「有这个可能。」我坐在上座喝茶,二皇子跪着,说实话这个角度还是挺爽的。「林贵妃去年落水不是意外这件事你知道吗?」
二皇子点点头。
「去和你那好弟弟说说,他毕竟还有个好外公。」
李君晏可能是跪久了膝盖疼,见门外有人守着,自己爬起来坐椅子上了。
「景禾那小子成不了大事,懦夫罢了。」
我斜他一眼,有点惊讶李君晏的看法。在我看来李景禾同我一样,是属于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的,只是不知道他演技如此精湛,瞒过了两个人精似的哥哥,竟然个个都对他没有戒心。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李景禾那么看重他的母亲,若是从这点下手又何愁他不为你所用?」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怎么打算对付太子和淑妃?」
我摸摸肚子,看看正给自己沏茶的李君晏,笑道:「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啊。」
李景禾找的江湖郎中确实有点本事,皇帝现在能下床了。
我连着下了一个月的熏香终于让我在除夕夜收到了喜讯,我有喜了。
老皇帝对此深信不疑,我也很听话地表示要安心养胎给皇帝生个大胖小子。
他笑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我安安心心坐好,一边吃菜一边拿眼偷瞄太子。
那人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连坐在身边的太子妃都被冷落。
太子妃,是太傅家的二女儿,淑妃的妹妹。
我与淑妃的关系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好,因此这次除夕宴特意让她坐得很远,只不过离太子近了而已。我就暗暗观察两人,果然皇帝说喝的时候这两人就偷偷眼神交流。
交流好啊,你们表现得越露骨,到时候越好抓把柄。
只是我不知道,隔得很远也有人在一直看我。
宴席结束后我去找了太子。
李君逸很不待见我,想想也是的。毕竟我不仅难对付还处处为难他心上人。
但是碍于面子他还是要向我行礼,其实我也没打算和他说话,我只是想要他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好。
为此我特地穿了件大袖子的衣服,在与太子寒暄过后崴脚跌倒。趁他扶我的瞬间勾下了他腰上的玉佩藏到袖子里。
「贵妃娘娘还是当心些的好,毕竟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容易掉。」
这话吓得太子妃脸都白了,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这么说话。
我就冲他笑笑:「这还是看缘分,有的孩子就是皮实。不过,这要是有人别有用心还真就不好说了。」
李君逸可能察觉到我是在说他了,只是他想不明白,难道我特意到他面前走这么一遭就是为了膈应他吗?也不见得。
李君逸不理我了,他确实够傲气,袖子一甩走得飞快。
我捏着那块玉佩又走到了荷池。
春桃就在这里头,我在沉尸的地方把玉佩丢了下去。
李景禾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我一扭头就撞到了他怀里。
珠儿很有眼色地去把风,李景禾和我面对面站着。我的头抵着他胸口,他把手放在我腰上,右手渐渐平移放在了小肚子上。
「留下他好不好。」
「留不住。」
李景禾一哽,似乎着急起来。
「我会把计划提前。」
「那也留不住。」
「沈清寰!」他开始板着脸大喊我的名字,忽而又软乎下来,乞求一样地去拉我的手。皱着眉头,可怜兮兮。
「算我求求你,就算你对我只有利用,可孩子是无辜的。要扳倒淑妃也不一定非要杀了他,留下他也可以。」
我直起身子,指尖描摹李景禾的眉眼。他长得真是好看,从第一眼我就觉得,他比名动罗郡的太子殿下要好看的多。我沉寂了十七年的生命里,遇到这样的少年,说不动心,谁能相信呢。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李景禾。但是这个孩子不死就不能给太子定罪,我们的计划就转动不起来。你要是真喜欢我就等尘埃落定让我看看你的真心,不然,我不会生下你的孩子。」
我抚过他的唇:「等你成了上位者,对我还会是今日的心情吗?」
「会。」他的表情隐忍而不甘,更像是痛恨自己的渺小。我拍拍他的手:「回去吧,不要让人看见了引得猜疑。」
皇帝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我日日亲自熬药再端过去,他对我的信任也与日俱增。再加上不断挑拨离间,渐渐地他对庄严也不那么信任了。
他能下床走动之后就把太子的监国之权剥夺了,并且开始明里暗里地打压太子一党。一时间朝廷众臣也开始纷纷考虑重新站队。
不知道李君晏是怎么和李景禾说的,如今他们兄弟俩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我托人给李君逸送信,让他撺掇撺掇李景禾多往皇帝面前凑凑,最好是让皇帝对他也多加青眼。边关太平了一段日子,如今不知为何又打起来了。虽说是小打小闹,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惹人烦躁。他们兄弟既然都哥俩好了,就赶紧让李景禾去边关给他培养势力去,顺带着忽悠忠贞不贰的大将军。自古争权没有不流血的,太子是有权力调动军队的,驻扎在城外的兵马说不准早就是太子的人了。所以赶紧给自己留一张底牌,到时候撕破脸了也好搞一个清君侧的名头,让镇国将军和李景禾带兵回来。
李君晏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妙到家了,然后轻飘飘反问我一句:「到时候李景禾带兵反了我怎么办?」
我怀孕之后就特别爱嗑瓜子,感觉门牙都嗑出豁口来了。所以今个珠儿特意给我用手剥了一堆,但是总感觉她手剥的没味,所以又自己抓了一把,忙得根本没空看他。
「你手里捏着林贵妃有什么好怕的。」
李君晏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我的肚子叮嘱我好好养胎,不要在计划开始前掉了。
你看看这人,长得人模人样,嘴里一点人话没有。
「二殿下真是好狠的心,我本以为费尽心思为你谋略,你能盼着我点好呢。」
这人用折扇抵着唇,狐狸似的眯起了眼。
「成大事者万不可妇人之仁,你的孩子可不会白白没了。」
我拍拍手上的瓜子皮,也眯着眼问他:「那殿下到时候要许我什么?」
李君晏只留给我一个背影:「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走后,我告诉珠儿,不要学某人,大冷天的为了耍帅竟然随身带把折扇。
珠儿点头称是,她不是个话多的人,很多时候都是默默站着。这样也好,起码是个信得过的人。
李景禾时常从我宫门前路过,维持在一天十来次左右。他也不进来,只是远远地路过,远远地朝里望一眼。有时候会驻足片刻,但很快就会离去。我猜他最近应该很忙,李君晏和李君逸暗中较着劲。李景禾是他的底牌,但是尚未布置好,他必须尽快处理好一切。
我倚在门口的柱子上,在李景禾第八次路过的时候叫住了他。
「三殿下这是干什么去?」
他停下来,有种小心思被戳破的局促不安,以至于说话都不禁结巴起来。
「去……去给父皇请……请安。」
「一天请几次安?」
他不说话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来。
「我不过是看看罢了。」
我嘴上说着无聊,其实转过身红透了脸。珠儿说:「娘娘,殿下还没走呢。」
「随他去吧。」
李景禾还在门口站着,等我进了屋子才走。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在窗户上抠了个洞。
淑妃最近没什么动作,她闭门谢客了,我本来打算搞个茶话会的,但是淑妃一连拒了我三次。
陈美人是个爱玩的,消息一放出去就天天来问我几时开,几时开。可我这茶话会是专门为淑妃开的,主角不来,配角登台屁用没有。
我就很委婉地拒绝她:「虽然我跟你淑妃姐姐关系不好,但咱们都凑在一处却不带她岂不是太小气了?」
陈美人一拍大腿:「这事啊恐怕还真不能带着淑妃姐姐了,因为她啊,犯病了!」
淑妃有病!
什么病?
陈美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看着很严重的样子。」
我乍一听很是惊讶,原以为是她最近消停了,原来是病了。
想起初来大昭,她冰凉的指尖,会不会这病由来已久。
陈美人冲我眨眨眼:「娘娘不如去看看淑妃,也显得您大度。」
我怕她不想见我。
我抽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去看她,这个时候桃花都已开遍了,天气暖和起来,走几步就能沁出一身的汗。
淑妃却病恹恹的,她本就白,如今面色更是憔悴,乍一看有种摇摇欲坠的倾颓感。平日里会用唇脂遮掩,故而总有一种病态的风情,如今不施粉黛倒有种别样的姿态。
见到我,她懒懒地抬了下眼皮,还没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我看着痛快又有几分失落。一直以来被我奉为对手的人现下看来,怎么不攻自破了。
「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不必行礼了。」
我端着态度站在她的床前,淑妃的房子背光,她一躺整个人就沉在阴影里看不见了。我忽然觉得她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境地,某种东西正在蚕食她年轻的生命,以至于这朵艳丽的花即将枯萎。
她闭上眼:「沈清寰,你比我想的聪明。」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宫的位分比你高,淑妃说话还是有点分寸的好。」
她冷哼:「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用不着再装了。」
「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明白。」
珠儿搬来了凳子,我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告诉淑妃:「自前年林贵妃失足跌落荷池后那地方就冷清了。所以本宫想着开春清淤,把那地方重新打理一番,也是个夏日里乘凉赏景的好地方。」
见我装傻淑妃也无意多舌,只道:「全听您安排便是了,这后宫如今不是您掌权吗?」
「这话说的。」我掩着唇笑得有些得意,「我原本也想平淡过活,偏偏有人不能让我如愿。对了,你病成这样,你那妹妹怎么不来看看你?」
淑妃没说话,她咬着牙别过了脸。我该说的都说了,留着也是无趣便和珠儿离开。
外面日头正好,喜鹊在枝头嬉闹,看得我心情很好。
应付皇帝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烦了。
虽说换了药,但他的身子到底是被乱七八糟的药浸噬坏了,走两步得喘十步。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可比终日躺在床上要好得多,我肚子里的孩子在他看来是个福星,因此格外重视。
「如今陛下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说不定能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
我摸着肚子笑语盈盈,皇帝也很高兴,他眯着眼,捋着胡须:「这个孩子日后定有一番造化,绝非池中之物。」
恰巧这时李景禾求见,不为别的,正为了边关一事。
一是为了上阵杀敌,二是为了鼓舞军心。毕竟先前皇帝病重,眼瞅着就要驾崩,皇子们又争得不可开交,难免人心涣散。
但是皇帝有顾虑,大将军毕竟是李景禾的外公,万一这二人起了反心……
太子已经有了调动军队的权力,再加一个李景禾,他不放心。
「陛下不必顾虑,三殿下向来孝顺,再说了,他与二皇子关系很好。」
皇帝连连叹气:「选老二也是下策,但愿朕还能再活上二十年。」
「陛下寿与天齐呢!」
李景禾即将远去边关。
他是个话不多的人,我原以为他能把皇帝哄得更偏向他一点。
「那样岂不是让李君逸疑心?」他叹了口气,「在他眼里我毕竟没什么主见。」
我点点头:「那倒也是。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太子那边也就罢了,他现在顾不上我们。」
为什么呢,因为淑妃的病。
李景禾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肚子,想说什么,又知我心意已决,便不开口了。但他到底是不放心,叮嘱我:「翠微宫后面有个密道,若是打起来记得躲好。」
我名里有个清字,李景禾便叫我亲亲。
「亲亲,等我回来。」
我还是害怕,又有些羞意,只点头应他:「好。」
我害怕,因为到这一步,计划就真正开始了。
淑妃病得严重,这下子可把太子急坏了。隔三岔五就以太子妃的名义进宫探视。皇帝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如今天天在眼前晃更是不利落。要不是贸然废储没有理由,太子怕是早就坐上了冷板凳。
我此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渐渐隆起。今日本在园中赏花却意外撞上了太子妃。
比起淑妃她稚嫩太多,还带着婴儿肥,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拔草。
我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是太子妃,怎么心上人喜欢的却是自己的姐姐。能不郁闷吗?
我问她想不想留住太子的心,太子妃点点头。
「你需要一个孩子,至于怎么要嘛,你自己想。」
作为朱门侯府的女人,她不会不知道这点小伎俩的。
荷池的清淤工作很顺利,春桃的尸体也被顺利打捞起来。
这不是件大事,毕竟每年死的宫女不在少数。要命的是在她不远处发现了太子的玉佩。
这也很好解释,不小心掉点东西,很正常。
可如果卧床养伤腿脚不便的宫女带着太子爷的玉佩死在清冷的荷池,这件事就耐人寻味了。而且,春桃的死与冤枉我同人私通那件事距离过近就更加引人深思。
这么一看,两件事似乎都是冲着我来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要让她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对此我只有一个字。
查!
一点线头确实可以牵扯出整个线团,但即时剪短还来得及补救。
淑妃虽然在病中,但这点麻烦还是处理得来。
我人证物证都没有,不过一个玉佩一具尸体,能翻出什么风浪?
为了让她心力交悴,我只能下猛料了。
太子妃有喜了,这是件喜事,但消息刚传来淑妃就吐血了。
李君晏拍手大笑:「妙啊!」
我一愣:「你也知道?」
对方挑眉,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她毕竟差点成了我大嫂。」
宋家的大女儿是个好命的人,一生下来就被选为太子妃。
出身名门,才貌双绝,又觅得良婿。
她与太子站一块整个就一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更难得的是,从小就爱拿鼻孔看人的太子对她一见钟情,眼里再没有过别人。
可惜好景不长,这么一对郎情妾意的小鸳鸯生生被人打散了。
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爷那亲爱的老父亲,皇帝。
他为老不尊,人面兽心,在一次晚宴之后色迷心窍玷污了淑妃。
要命的是淑妃怀孕了。
此时皇帝还没表态,太子也还没恨到不做人的地步。打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赶紧把淑妃娶回家。偏偏这时候皇帝找了个什么贵人的理由强行让她进宫为妃。而淑妃之前为了清清白白地嫁给太子,她打胎了!
要命!
接下来的事就差不多都明了了。
恐怕淑妃的病就是那次落下的。
李君晏讲完故事假情假意地擦了下眼角,还问我:「你不感动吗?」
若我不是局中人,定然会为他们曲折的爱情落泪,但偏偏我是局中人,可怜他们是要害死自己的!
除了笑到最后,我根本别无选择。
更何况,我可怜他们,谁来可怜我的连枝。
「现在是最后关头了,二殿下还是多做些准备,可不要出什么差池!」
趁人病要人命,淑妃这头吐完血我就带人搜了她的寝宫。
风水轮流转,上次是她气势汹汹地盘问我,这回轮到我在她宫里翻箱倒柜了。
她是个谨慎的人,定然不会留下什么。但这种事情嘛,就如同她诬陷我,没有证据,制造证据也要上!
我举着那块和太子一样的玉佩在她眼前晃啊晃。
「你冲着我来的对吗?」
「真聪明,可惜,没有奖励。」
淑妃冷眼盯着我,我把玉佩收在怀里,又掏出了一块丝帕。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我呢,现在还不想和太子撕破脸皮,所以不会供出他的,只是要委屈你了。恐怕淑妃娘娘也不会说出情夫的名字,那就只能先去慎刑司待几日了。」
我阴阳怪气地把话说完,下旨将淑妃软禁宫中。她那身子,别说慎刑司了,下地都够呛。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除了太子还能有谁,一切狡辩都是欲盖弥彰罢了。
皇帝现在是怒不可遏,但只要淑妃不吐字,我不交证据就定不了罪。但这还不够,我要逼太子反。
李君逸比我想得要痴情,这一回他总算肯平视我,而不是往常一样用鼻孔看人。
但是他的表情很不爽,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要冲上来把我撕碎。
我喝了口茶,很苦。
「她的身子骨受不了慎刑司的刑罚。」
「那本宫的连枝就受得了了吗?」
李君逸脸色一变,似乎终于想起来我们之间还有这么个怨结似的。
「你想怎么样?」
「那要看太子的诚意。」我又喝了口茶,「人在我手上,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指指肚子:「你也好,二皇子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孩子。」
对面的人,几乎没有迟疑就立刻应允。
「好,我答应你。」
他走后我感觉腿间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口中愈发苦涩,混着淡淡的夹竹桃的香气让我昏沉不已。
而我的肚子愈来愈痛,愈来愈痛。
「孩子,我的孩子!」
那混着夹竹桃的衣服,太子送来的衣服,我穿上了。
- 落定
谋害皇嗣是重罪,尤其这个孩子皇帝格外看重。
皇帝的旨意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废储。
但是太子不见了。
这是当然,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乖乖等着被抓啊。
这时候恐怕忙着调动兵马吧。太子党尤其是太傅完全押注在李君逸身上,因此很大一批人都在跟皇帝唱反调。皇帝一气又倒下了,这一回监国的轮到了二皇子,李君晏。
我搬到了林贵妃的宫里,她很开心,虽然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我也放下心来,忙着养身体。
算算日子也快有一个月过去了,李君晏已经召回了李景禾,就等着李君逸造反来个瓮中捉鳖了。
但是见不到李君逸的人。
我把淑妃也接到了翠微宫同住,她天天冷着一张脸,跟李君逸一个样。
等不到李君逸的二皇子很着急,监国肯定不如登基来得爽。我觉得太子要是再不来,他要拿淑妃祭天了。
我一直觉得这人阴险,他也确实歹毒,把淑妃绑在城墙的柱子上晒了一天。
好家伙,本来人就剩半条命,这回只剩一口气了。
李君逸如他所愿,造反了。
首先是李君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权,太傅大人拒绝上朝,紧接着太子党在家集结府兵和家族势力。
驻扎在城外的军队无法宣召,统领大人连夜召集了大小军官在城郊严阵以待,怎么看都是要反的架势。
李君逸给李君晏写了封信:「放人。」
信被李君晏揉了,回了两字「不放。」想想还觉得不够,又写了两个字:「废物。」
我就在旁边看着,李君晏挑眉:「你怎么不去看看我那父皇,让他看看太子是怎么反的。」
我低头应是,去皇帝寝宫一看,他蒙着被子在哭。
「都是冤孽啊!」
我还是毕恭毕敬的样儿,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
「其实谋反都是二皇子策划的,他想当皇帝很久了,包括你的病,你身边的人。太子脱不了干系,也离不了二皇子的谋划。只不过他还是算漏了一点,我这个人最会为自己打算。让他李君晏坐上皇位我恐怕没什么好下场。所以……」我翻出皇帝枕头下的传国玉玺,「下旨吧陛下,召李景禾回来,你也不算做错了什么。毕竟他会是个仁厚的帝王。」
皇帝闭上眼:「朕还有别的选择吗?」
……
我在城楼上放飞了鸽子,他看到会知道怎么做的。
大军攻过来的时候正是半夜,外头鬼哭狼嚎一样惨叫不绝。我一手淑妃一手林贵妃钻进了密道,也不敢出声,在里头不知道躲了多久才看到一丝亮光透进来。
知道这个密道的肯定是李景禾,我心下欢喜,忙不迭冲出去拥住了他。
外头偃革倒戈,窗子外只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军队。
我就知道定然是他胜了。
刚要放下心来却见他身后横过一把长剑。
李君逸早没了之前谦谦君子的模样,此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也是,他一个爱好琴棋书画的哪能有李景禾舞枪弄棒的能打。
我本以为他会在这场宫乱中死去,却不知他一路被死士护住躲到了翠微宫。到底是猜中了我没那么狠心,知道我很有可能带着淑妃一起躲着。
只是这时候的淑妃还在密道里,李君逸没看见人,恨不得撕了我。
他冷着面色,眼里尽是愤恨:「你杀了她,我便要你的心上人偿命!」
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生怕李景禾怎么地,慌得我赶忙把淑妃从密道里拉上来。
这人虽然只剩一口气了,但听着李君逸的声音好歹睁开了眼,踉踉跄跄往他那走。
我一把拉住她,冲着李君逸喊:「三、二、一,一起放人!」
李景禾反应快,趁李君逸注意着淑妃,一个回身踢把人踹了老远。淑妃铆足了力气奔向他,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偏门出去。
李景禾向我奔来,死死抱住我。他问我要不要拦着,我摇摇头:「罢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从这里出去代表他放弃了一切皇族所拥有的特权,为了活命和淑妃一起甘愿成为平民。那么他面临的困难会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
而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抱抱李景禾,担惊受怕了许多日夜,我终于可以安心。
太子谋反以失败告终,只可惜皇帝没熬过这场内乱,不仅如此连二皇子也死于内乱。
其实我们都知道的,李君逸不可能活下来,成帝王者绝不可妇人之仁。
平息这场风波的三皇子在众人扶持中登基,于次年迎娶了丞相家的小女儿为皇后。
新来的小宫女觉得太后真是老了,皇后娘娘今个给她去请安,她竟然又指着皇后娘娘问道:「诶,你不是清贵妃吗,怎么成皇后了?」
拜托,清贵妃是前朝的人了,听说她美则美矣,却生了副蛇蝎心肠。怎么能和平易近人,心地善良的皇后娘娘比呢。
可是皇后娘娘总是顺着太后,今个也是。
她笑着拉起太后的手:「是啊,林姐姐,我又来找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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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0-11-10 15:4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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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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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美人:心机女孩的生存指南
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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