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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神我很会带孩子

所属系列:师侄他心术不正

上神我很会带孩子

师侄他心术不正

我师弟收了个很奇怪的徒弟。

说起来也好笑,我师弟那个笨蛋还能收徒。

他表情十分别扭地领着一个孩童来到我面前,然后对我疯狂地挤眉弄眼。

我愣了大概三秒,根据我多年强劲的观察力,我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于是我摸了摸下巴,立刻马上说了一句:「你生出来一个娃?他娘是谁?」

在接下来的三秒内,我亲眼见证了我师弟翻白眼、腿软、慌张和咬牙切齿,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能把无语和嫌弃表现得这么淋漓尽致。他朝我走了两步,疯狂地用眼神示意着我什么:「师姐,这是我……」

我没听清,他把「徒弟」两个字连读,像是烫嘴,又像是不乐意被人听见。

好像他身边的奶娃娃是个烫手山芋一样。

我秉持着「坑师弟到永远」的精神,故意偏过头大声地说道:「你说咩啊?他是你爹?」

那小娃娃古怪地瞥了我一眼,好像要笑不笑的样子。

我师弟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师姐!说什么呢?他是我徒弟,不是爹!我俩长得都不像,再说了,他……他还是个孩子……」

我很认真地看了看我师弟,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拽样的奶娃娃,酝酿了好久,最后说道:「……我看出来他是个孩子了。」

我师弟又对我翻白眼了。

一顿掰扯,在我师弟第十次口齿不清之后我算是大概明白了这便宜徒弟是哪儿来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边说还一边指,感觉两只手都不够用:「你的意思是说你下凡历劫,结果撞上了这个正在飞升的奶娃娃,结果你的一个不注意把这奶娃娃的气运给搅了,那雷劫不劈他反而劈了你这个龟孙儿,现在这奶娃娃历不了劫、飞升不了,成了个半仙,你又为了弥补他,所以收了他为徒,结果你这厮凡间那三百场的劫还没历完,所以暂时要把这奶娃娃扔到姑奶奶我这儿来???」

我差点儿就成了第一个说话被憋死的神仙。

我师弟热泪盈眶,一把抓住我的手:「师姐,你理解能力一向蛮好的!」

我表情扭曲,当机立断地给了他一脚,一边追着他踢一边擦手说道:「沈青山你行啊!宁拆十座庙,不破人飞升,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一辈子有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飞升的机会,你那些书都读到牛脑子里去了?!还有,你是不是疯了?你看我这寒山宫像是很闲的样子吗?还帮你养孩子?!我很忙的!」

话音一落,我师弟和那奶娃娃一起看向我身后那群用法术变出来的大纸人儿们。

在打瞌睡的仆从、在嗑瓜子的仆从,以及在打牌的仆从……

嗯?打牌?

我静默了两秒,为了掩饰尴尬一挥袖子,又觉得烦躁,干脆手一挥,把群纸人儿收了,这才从容地坐下,清了清嗓子,妥协地点头:「……行吧,我是挺闲的。」

原因种种,种种原因,我收下了这个小半仙师侄。

我看着我师弟跑路的速度「啧啧」称奇,感觉不是跑路,而是逃命。

不就一个孩子吗?

养孩子不就跟养花花草草一样,浇浇水、施施肥,心情好时叫给他晒晒太阳,心情不好时就薅秃他的头发。

我回头看站在殿中心的奶娃娃。

他也就到我腰的高度,但是却穿着很宽大的、不合体的衣服,衣摆都拖到地上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明明长得奶嘟嘟的,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

我躺在软榻上,一只手在空气中轻轻地绕,一道淡紫的烟雾缓慢地缠住了他的腰,把他往我面前推。

我跷起腿,说道:「小孩儿,知道我是谁吗?」

他看了我一眼,斟酌了一番说道:「……寒山上神,第十九个成功飞升的上神。」

我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就骄傲起来了:「打听的倒是多,你是我师弟的徒弟,按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寒山师叔。」

他嘴角抽搐,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辈分?师叔?」

我只当他是害羞,于是对他抛了个媚眼:「怎么?小师侄还害羞不成?喊喊嘛,喊喊就不是小孩子啦~」

他沉思了一下,抬眼看着我,很认真地纠正道:「你是我师父的师姐,我应该喊你师伯,而不是师叔。」

……

哦,你真棒哦。

我倒也不尴尬,反而更凶了:「喊不喊?不喊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想和我对视,但又莫名其妙地错开眼神:「师父说让你照顾我,我现在是个孩子。」

我呵呵一笑,捏住他的脸:「别把我当傻子好吗?你是因为受到飞升不成的影响才会变成小孩子的,看你身上这件衣服,这么长,原身应该比我都高吧?」

他眨了眨眼,摇头:「什么原身,现在我就是原身。」

我狐疑地「噫」了一声:「你这么看起来,在凡间也就六七岁吧?你是想和我说,你是天才,六七岁就能飞升了?」

他不说话了。

我愣住了。

我坐直身子,捏住他的肩膀,左右看了看,的确是没有缩小骨髓留下的痕迹。

呀?

这种天才几万年才会出一个吧,这就被我碰到了?

我摸着下巴沉思,然后还是笑着说道:「所以你喊不喊?」

他无奈地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如同我让他喊我一声「师伯」还是折辱了他一样,我「啧」了一声,长手一伸,勾住他的腰带,把他往我身前带。

我还挺喜欢这种生得精致如同玩偶一样的奶娃娃。

我把他禁锢在怀里,威胁他:「喊不喊?让你喊我一句『师伯』还把你为难了不成?」

他连忙推搡我,小脸蛋也慢慢地变得通红,四肢乱舞就想从我怀里钻出去,嘴里还不依不饶,只憋出四个字来:「……成何体统!」

我一愣,表情有些怪异,这四个字从他一个小家伙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故作生气地用手戳他的脑门儿:「小孩儿你凶我?在我的地盘上?你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出去?」

他僵住,不敢动了。

我可是说到做到。

我飞升上神是迷迷糊糊地飞升成功的,也许这就是天才的苦恼吧,飞升上神就跟闹着玩儿一样,一时仙界有人羡慕有人恨。

后来天界给姐办了个庆贺宴,一个上仙悄悄地说我白瞎了「沈寒山」这个好名字,我看向她时她还瞪了我一眼。

她敢在我的场子!瞪我!

我当时就在心里说服自己,如果那上仙继续讽刺我,我就把她丢出去。

反正,反正结局就是,我把她丢出去了。

还是拎着后衣领抡圆了丢的。

不过我对小孩儿的耐心还是可以的。

我跟个狼外婆一样捏了捏他的脸,哄骗道:「乖啦,喊『师伯』,师伯给你吃好吃的。」

他嘴角抿了又抿,像是受了天大的屈辱一般,但他知道,如果不满足我的要求,我估计不会罢休。

最后干脆眼睛一闭,心一横,挤出了如同蚊子」嗡」的一句:「师伯……」

我也不得寸进尺,笑着问他:「小师侄有名字吗?」

他张了张嘴,想必是有的,但他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摇摇头。

我撇嘴:「你师父没有给你取吗?」

他摇头。

我立刻就觉得这个下午有事做了。

我的阵仗特别大,变了几个小纸人儿,它们「吭哧吭哧」地搬了几箱子的书籍。

我席地而坐,翻着书一个个地给他挑,但是就算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名字也全部都被这小屁孩的「冷漠脸」击碎了。

我「啧」了一声,把手里的书一扔,十分烦躁地踢了脚边的书一脚,伸了个懒腰说道:「那么麻烦做什么,就叫狗蛋!好生养!还朗朗上口!」

他当时就站了起来,提着拖在地上的衣摆往外走。

我懒腰伸到一半,愣愣地问他:「你去哪儿?」

他幽幽地说:「我还是跟着师父去历劫吧,天雷劈死我得了。」

我好笑地使了个法,把他拖回到我手边,把手里的纸推给他:「小屁孩儿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纸上写了三个字。

沈砚山。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迟疑地问我:「为什么是『砚』?」

我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砚字不好听吗?我挑了好久呢,还不感恩戴德地叩谢师伯?」

他神色收回,点点头:「好听,多谢师伯。」

我笑了,捏了捏他脸上的肉:「好啦,砚山师侄,以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啦!你师父个不争气的,四万年了才飞升上仙,人家四万年怎么也上神来,他个废物,哦对了。」

我拿着蘸了墨的笔,抓着他的手,在他白白嫩嫩的手心写着:「沈——寒山——师伯给你盖个戳儿,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在九重天被人欺负,就报我的名字,师伯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你要是遇见的是打得过的,就自己打打,师伯年岁已高,一把老骨头,再打架估计就散了,虽然打不过,但是如果你遇见打不过的,师伯带着你跑路也可以啊,我是狐狸,跑得贼快,噗啦噗啦地快。」

沈砚山无语地推开我的手,看着被墨染黑的手心,一边用衣服擦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那还是我自己跑吧。」

我「嘿」了一声,用笔帽戳他的脸:「就你个小不点儿还嫌弃你师伯不成?」

他没说话,但他眼睛里全是肯定。

我好像……被师侄看不起了?

我的小师侄有很大的问题。

非常大的问题。

他好像是一个傻子。

我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在我记忆里,我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曾经就是给我丢书,让我自己悟。

于是我也这样了。

但是我突然发现,这样就是最蠢的办法。

比如现在,我和沈砚山两个坐在桃花树下,他就顶着那张天真的小脸看着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念了一遍书上的字,又抬眼看我,「为什么会愉快?」

我惊掉了我正拿着在梳头发的小木梳,然后用疑惑的声音「嗯」了一声:「?」

他:「?」

我:「什么愉不愉快?」

沈砚山指了指书本上的:「有朋友到来,为什么要愉快?」

我迟疑了一下:「你的角度好嚣张啊,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到来,难道不会开心吗?你朋友来到你身边了,你不高兴?不欢迎?」

沈砚山皱了皱眉:「我的朋友来找我,只会是有事要求我帮忙,一般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开心不起来。」

我噎住了:「书上的是不亦乐乎,你如果不开心,那你就别乐乎。」

沈砚山又沉默了一阵儿:「但是书上写的要我乐乎。」

我都被气笑了:「书上说的什么你就非得听?」

他把书合上,认真地和我说:「但是这书是你要我看的。」

……

我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我,我手贱行了吧,别看了别看了,这本太深奥了,你的智商接受不了。」

他又默默地问:「书不是对的吗?」

我撇嘴:「当然是对的,凡间书局里不可贩卖盗版。」

「那师伯为什么不给我看?」

我要炸毛了:「还不是你笨?!」

他「哦」了一声:「但是就是因为我笨,我才要看书学习啊。」

我气得把书一砸:「那你就好好地看!别再问为什么乐乎为什么不乐乎的傻问题了!」

他把书翻开,然后过了两秒:「为什么……」

我当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哪儿来那么多的为什么?!要你看看凡间的书本,你还跟古句较起真来了?!这是教你人生哲理、教你为人处世、教你道德礼仪的,你看就完事儿了,别一张小嘴一直叭叭叭的,知不知道!」

沈砚山抿了抿唇,眼睛里带了些笑意,小手指了指我身后:「我是想告诉师伯,门口那位上神已经等了挺久了。」

我这才回头,发现一个身材高挑,一身明黄绣袍的女子抱着手站在殿门口,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双眸一亮:「朝阳?!」

我拉着朝阳飞上了寒山宫的屋顶,两人之间摆了两瓶酒,天界的天空是长亮不黑的,霞云永远都翻腾在天边,金光藏于云层间。

飞鸟衔花,云卷云舒。

「你可以啊。」朝阳捂着嘴偷笑,用眼神示意下面坐在桃花树下的沈砚山,「我只是去西海办了个事儿,一回来,你孩子都有了。」

我毫不遮掩地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孩子啊,我师弟的。」

朝阳面色古怪了一些:「你师弟的?」

我一愣,连忙说道:「是我师弟的徒弟,他要历劫,没办法带着一个娃娃奔波,就送我这儿来了,长得是可爱,但是感觉智商不高。」

朝阳被我的话逗笑了:「怎么看出来的?他刚刚不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个上神了?」

我喝酒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对哦。

人要修炼几十年才会开启灵智,开启灵智后可飞升成仙,再修炼一段时间,开启神智,才能飞升成神。

一般来说,人感应不到仙,仙感应不到神。

身份越高,越难看出是个什么品位。

这小家伙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朝阳是个上神的?

「也许,是因为你是武神?」我看向朝阳。

朝阳点点头:「也许吧,学堂里也有类似的孩子,对文没有一丝敏感度,但是对武却十分有天赋,你怎么想?让他学文还是学武?」

我漫不经心地躺在屋顶上:「无所谓啊,看他喜欢文还是喜欢武吧,教孩子,不是我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就逼他选择什么的,我一开始以为他文绉绉的模样,给他丢一本凡间的书会很适合,结果呢,你猜他问我什么?」

朝阳笑着躺下来:「问了什么?不会是问你孔子姓什么吧?」

我笑了:「更离谱,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问我为什么要乐乎,这我怎么解释?只能和他说,他爱乐乎就乐乎,反正我不乐乎。」

「哈哈哈哈哈……」

鼻尖是梨花酒的味道。

突然发现,我这冷清的寒山宫,也有了除朝阳和沈青山以外的人了。

我看着桃花树下那个很努力地在理解书里内容的小孩子,无奈地笑了。

自己的师侄,只能自己宠了。

翌日,我敲了敲他的房门。

没人应。

嗯?

小笨蛋在睡懒觉?

我清了清嗓,然后用了最大的声音,一边喊一边拍门:「起床啦起床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睡懒觉的会变丑啊!」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目的就是把沈砚山叫醒。

我才不会像别人一样,看着孩子在睡觉就不忍心喊醒。

搞快点修行飞升,然后滚蛋啊!

房内好像有了些动静,我这才没有继续拍门,虽然我可以直接把门震开,但是想了想这小家伙算是半个凡人,就不吓他了。

「谁?……」

房内有人模模糊糊地发出了声音。

我一愣。

这是个什么声音?完全不像沈砚山那脆生生的稚嫩,更像一个成年人的……

「开!」我当即挥手,门应声而开。

「砰——!」

门砸在墙壁上,发出了声响。

我几步跨了进去,发现沈砚山一脸凌乱地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我:「师伯?怎么了?」

我背着手,一边朝他走一边环顾四周:「喊你起床啊,你怎么还在睡懒觉?」

沈砚山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昨夜将书都看完了,睡迟了些,师伯莫怪。」

房间里的确只有沈砚山一个人,没有别人,那刚刚那个声音是谁的?

「我刚刚好像听见了别人的声音。」我看着沈砚山穿鞋的手顿了一下,「不像你的声音。」

沈砚山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声音?我一直在休息,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是吗?……

莫非,沈青山来过了?

我「哼」了一声,沈青山那个家伙,还算是有点儿良知。

我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是不薄不厚的五本书,没有扉页,没有名字。

「你今日的任务就是把这五本看完,看不懂的就来问我。」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对,看不懂的就自己研究,我要去喝酒,没时间教你。」

沈砚山随手翻了翻:「剑谱和……修炼心得?」

我「嗯」了一声,转身一边走一边说:「我能翻出来这些就不错了,你感恩戴德地看完吧。」

出了他的房间,我心里又莫名地滑过一丝想法,于是转身轻轻地拂袖,几道灵狐从袖口飞出,然后缠绕住了沈砚山的房间,形成一道屏障。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算是发现了沈砚山这个小家伙的天赋。

虽然他还是像一个理论白痴一样,对古言古语能看能学但是不理解,但是他修炼十分有天赋啊!

几乎两天就看完了五本的修炼心得,甚至我一觉醒来,他已经开始试着独自修炼了。

凝结出来的灵力也是十分稳固,甚至不需要我从旁护法。

虽然他这样很好,不用我管,也不用我操心,他自己完全就能管理好自己。

但是。

这样显得我很呆诶。

我可是他师伯啊!

小师侄勤奋学习,让我这个想摘桃子却从树上掉下来摔痛了屁股的师伯很没面子。

在我三番五次地询问他有没有不懂的地方之后,他终于舍得把手里的书放下,然后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眼神。

好像在说:你别来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我感觉我被无视了。

我是谁?我沈寒山啊!

走出去都是被人追着塞小花花的顶级美女!修炼天才!飞升上神速度最快第一人!男男女女都要为我倾倒的好吗?!崇拜我的人从天界都排到魔界了,好不好!

我愤懑不平地推开朝阳宫大门,在朝阳面前坐下。

朝阳放下手里的兵书,抬手让一旁伺候的仙娥先下去,这才抬眸微笑着看我:「哟,这不是寒山大美人吗?今天怎么来我朝阳宫了?」

我嘟嘟囔囔了一会儿,一拍桌子,问她:「朝阳,你说,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不靠谱?!」

朝阳被我吓了一跳,讪讪地把我刚刚那一掌震歪的书摆正,说道:「没有啊,你怎么了?受谁打击了?」

我烦躁地说:「那是我没有魅力了?我这张脸这么快就没有吸引力了?我的魅力就这么不保值吗?」

朝阳被我逗笑了,顺了顺高高束起的马尾,说道:「不靠谱和你的脸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很靠谱啊,长得好看,资历也足,你可是个大神仙呢,就光说你年龄就能甩一众神仙几条大街……」

我暗自咬牙:「不!要!说!年!龄!」

朝阳「扑哧」一声笑了,招来仆从端茶:「所以,寒山上神,到底怎么了?」

我叹气,把沈砚山的事情告诉了朝阳。

朝阳一脸莫名其妙:「这还不好?他是师侄,又不是你亲徒弟,他肯定是不想麻烦你,再说了,根据你说的,人家完全有自己管自己的能力,不是天才就是奇才,你偷了闲还嫌弃人家不依靠你?寒山上神,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朝阳说得很中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思量了一下,说道:「你说……他是不是……想他师父了?」

朝阳一愣:「姑奶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肯定是这样!

我站了起来,一边晃荡一边想。

师伯太厉害,不好亲近,只和师父好,他孤单寂寞冷,无依无靠只能秉烛夜游……啊不是,只能卧薪尝胆,早日飞升去寻他师父!

我可真聪明。

我想到这儿又心疼起来,可怜的砚山,一定很无助吧?

一定很寂寞吧?

我一回头,发现朝阳一脸无语地正盯着我。

我笑了一下:「朝阳你说得真好,我决定了,要给他千倍万倍的关爱!」

朝阳「?我和你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我回到寒山宫的时候,沈砚山正在舞剑。

他舞剑的手法有些生疏,一看就是按照剑谱来的,死板、没生气,不过几天时间能直接上手,也说明他很聪明了。

剑也不是神兵,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

我走近他,一边看他的步法,一边看他的手。

少年一脸严肃地循规蹈矩,并未发现我站在他身后。

他刚撞进我的怀抱,我便俯身握住他拿剑的手,轻声地说道:「握剑都不会握,还练剑呢?小师侄?」

沈砚山倒吸一口气,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起来,我还能看见他爆红的耳尖。还是个毛头小子。

我低声笑了几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地说道:「师伯身上很香,对不对?」

沈砚山整个人僵住,瞳孔地震还不敢乱看。

我被取悦到了,说道:「我知道我很漂亮,允许你心猿意马一阵儿,但是现在你得先练剑。」

我引着他换了握剑方式,后退了几步,推搡着他换了步法。

我一边教他挽剑一边说道:「剑法呢,是随心所欲的。

「不要约束在剑谱里,反正你看的剑谱,也是我写的。」

沈砚山微微地抬头看我,我很无辜:「真的是我写的。」

我早些年,不对,我早万年前很闲,刚好精通剑术,没事儿就把我会的都写了出来,现在剑谱都还流通呢。

我带着他推剑,行云流水,带动落在地上的桃花,在空气中微微飘荡。

「虽然不知道你个小家伙修的什么道,但你师伯我,修的是逍遥道。」我笑着说,「世间没人能比我更会用剑这个兵器了。」

剑锋噌噌作响,划破桃花,散作碎片。

我抱起他旋转半圈,轻轻地一拨他的小腿,他整个人朝前倾去:「虽然写了很多书,但还是把剑耍熟了,招数随心所欲最好。」

我松开沈砚山的手,后退了一步,半倚在桃花树的树干上,笑着看他:「小师侄,刚刚那几招,你可领悟到了?」

沈砚山愣愣地看着我,有一朵桃花正好落在我的头上,他看到了,耳朵又红了几分。

他微微低头,小声地说了句:「多谢师伯。」

少年穿着白色短装,黑金的腰带十分衬人,整个人虽稚嫩,但却已经有了潇洒的帅气。

沈砚山看了我一眼,朝我走来:「师伯……很会用剑。」

我点头,头上的桃花落下,被我接在手里:「我是个武神,自然是会用剑的,我的神兵也是一把剑。」

沈砚山一抬眸,不说话了,但眼里的期待也太犯规了。

我失笑:「怎么,想看?」

他连连点头。

我哼笑一声:「别想了,我的剑是杀器,出鞘就得见血,以后打架的时候,我就喊你来前排看,到时候师伯给你舞剑,你就拍手叫好,如何?」

沈砚山微微地失落了一番,但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我越看他越喜欢,伸手去拉他:「砚砚,多少岁了?」

沈砚山抬头看我,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十万岁了。」

我被逗笑了,戳了戳他的脑袋瓜:「说什么胡话呢,看你这样,顶多一千来岁,我都只有七万岁,怎么,你还比我大,想翻天啊?」

他不说话了,只看着我,我心里痒痒的,伸手把他的脸揉了又揉:「行了,自己练吧。」

帝君的宴会帖送到了我的手上,翻开宴请帖,里面冒出了金色的人影,一时之间宫殿里华光溢彩,人影对着我行了一礼:「拜请寒山上神参与婚宴。」

我这才反应过来,哦,帝君那家伙娶老婆了。

听说是花了大力气,又哄又骗又拐才娶到手的。

我看向身边正在练字的沈砚山,用请帖拍了拍沈砚山的脑袋,笑得跟个狐狸一样:「陪师伯参加个宴会?」

沈砚山用眼神拒绝,但我选择无视。

硬是拉着他出了门。

我身边的沈砚山真的很小一只,我给他准备适合的衣服都为难了一阵儿,他一路上没说话,但是表情太突兀,气场太强大。

我牵着沈砚山的手朝着云帝殿走去。

一路上的仙子仙君都悄悄地打量我们,议论纷纷。

我知道我很美,但也没必要议论一路吧?

我怕他们议论太久了沈砚山会觉得不舒服,于是微微地低下身子,调笑着问沈砚山:「砚砚,我今日的扮相哪里不对味吗?」

沈砚山抬眼看了我一下,淡淡地说道:「师伯很美。」

我心生不满:「没了?我的美难道不值得你多说几句吗?」

沈砚山深呼吸,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耐心地说:「很美……特别美……非常美……」

我「啧啧啧」了几声:「让你夸夸我,还真的费劲儿。」

沈砚山闭嘴了,乖乖巧巧地抓紧我的手,低着头看我因为走路而晃动的紫色裙摆。

我是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的,我耳朵又不瞎。

要不是砚砚在这里,怕给他带来阴影,我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到他们的脸上,揪住他们的衣领作死地晃晕他们。

然后大吼:『我们是师侄!!!不是母子!!!!!』

因为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见「寒山上神有娃了」这一类话传进我耳朵里了。

议论上神,杀无赦!

我还在暗地里龇牙咧嘴,沈砚山已经默默地停了下来,抓住我的手紧了紧。

我定睛一看,站在我前面的人正看着我微笑。

我大脑短路了一下,看四周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连眼神都不敢在他身上停留的模样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这不是九阳真神吗?

男人十分高大,一头黑发自然披下,君若青玉,眸如琉璃,完美无缺的脸此刻挂着微笑,一看就十分好亲近。

但是这个老狐狸是和我师父一般大,只比我师父身份低一级的神。

人之上是仙,仙之上是神,神之上是真神。

真神更类似于意念般的存在,而九阳就是唯一一个以实体存在于世的真神。

不过我记得……九阳不是隐居了吗?不管世事,逍遥自在,听说承包了一座山,小日子过得多姿多彩,怎么今日有这心情来参加帝君的婚礼了?

我牵着沈砚山来到九阳面前,微微低头:「见过九阳真神。」

九阳「呵呵」地笑了一下:「寒山不必多礼,喊我九阳就行。」

我耸耸肩:「您可是我师父那一辈儿的,该讲的礼仪我还是拎得清的。」

「真神也收到帝君的请帖了吧,我还以为以真神的个性,不惜的来参加呢。」

九阳歪头笑:「帝君怎么也是本君看着长大的,岂有理由不来参加?倒是寒山,几千年不见,孩子都有了,刚刚看见你和这小孩儿一副和谐像,本君没好意思喊你。」

我默默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老狐狸,一出山就知道给我添堵。

「这是我的师侄。」

九阳眼神一亮,连忙蹲下来:「这么说,你是小青山的徒弟了?他现在可还好?我可是你的师娘……」

我心中警铃大响,一把将沈砚山从九阳手里抢过来:「老狐狸!他现在归我管,你可别对着他说一些有的没的!」

九阳闻言一把站起来,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一副受伤了要哭的样子,在我耳边低声地说道:「寒山,我惹小青山生气了,他一气之下不让我去寻他,我只能待在山里,太无聊了,既然这小家伙是青山的徒弟,那我带着他去找青山,青山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我哼笑一声,敢情今天下山是冲着这个来的,知道我一定会参加宴会,来找我讨免死金牌了。

我伸手推开就差挂在我身上撒泼的九阳:「你注意一下形象行不行!我俩一个真神一个上神,贴这么近别毁了我的清誉。」

沈砚山抓紧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了小家伙的力道,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发现沈砚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九阳,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

我蹲下来抱住沈砚山,再起身的时候沈砚山已经十分乖顺地把脑袋贴在我的肩膀上:「九阳真神,您惹了我师弟生气就老老实实地去哄,哄不好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我师弟啊,别看他好说话,其实性格特别轴,哄不好,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和您说话了哟。」

九阳脸色一变,有些急了:「寒山啊,你帮帮我啊,我好不容易才把小青山哄进我的九阳宫,花了可大的力气了呢。」

我咂咂嘴,点头:「也不是不行,我教你一招。」

「我师弟在凡间有三百场劫难,每次历劫完毕都要去地府勾划数目,您哪,就在地府等他,他历一次劫,您道一次歉,说不定就感化了呢?」

九阳若有所思地点头:「好。」

我抱着沈砚山走进云帝殿,沈砚山就乖乖地趴在我的肩头,一双眼睛和后面跟上来的九阳对上,才小声地和我说道:「地府奈何桥上全是血。」

我偷笑了一声:「对啊,谁叫他惹我师弟生气的。放心,老狐狸才不会在桥上等我师弟的,老狐狸最怕脏了。」

沈砚山又小声地问:「……师伯和真神很熟吗?」

我点点头:「我师父仙逝后,九阳真神曾出手帮过忙,加上和我师父是好友,自然走得近些。」

「师伯不要和他亲近。」沈砚山的话语里全是告诫味儿,「他坏心思比你多。」

我被他逗笑了:「干嘛,还怕他整我啊?不会的,我是狐狸,他也是狐狸,严格来算,他算是我的祖爷爷,大不了互整嘛,我可不觉得我玩不过他;再说了,他还有我师弟整治呢。」

一走进云帝殿,就有仙娥前来引路,一路上的仙君见之便起身参拜。

留在天界的上神少之又少,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虽然天界如果出了事情,帝君一道诏令就能寻来成千上万的上神,但是也防不住有突发事件,所以天界对于我们几个驻守天界的上神十分尊敬。

帝君的位置四周分散了十把椅子,每一把上雕刻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的椅子是排在第一的,上面雕刻了一只趴着休憩的紫尾灵狐。

我牵着沈砚山坐下,他没有位置,我便将他抱在腿上。

沈砚山一开始还十分抗拒,但在我掐了他的腰一把之后就安分下来了。

我算是发现了,沈砚山这个小家伙就是典型的不打不听话的类型。

帝君带着一行人走进云帝殿,低着头和身边的姑娘有说有笑,我看在眼里,嘴上「啧啧啧」,对着沈砚山说道:「砚砚,你以后娶媳妇可不能和帝君一个样,太怂了,喜欢人家灵月仙子八百年,愣是一句表白的话都不敢说,最后还是人家灵月仙子先主动。」

沈砚山小脸蛋红红的,看都不敢回头看我:「好。」

真乖。

沈砚山目光扫视着来参加宴会的人,突然开口问道:「师伯,那个穿着黑色羽衣的人也是神仙吗?」

我瞟了一眼,皱起眉来:「倒是奇了怪了,这个人我倒是没见过,脸生得很,不过九界宴会名帖是帝君发布的,邀请的应该也是帝君认识的。」

沈砚山回头朝着我笑:「那位神仙真是搞笑,我头一回看见神仙收不住自己的尾巴的。」

我给沈砚山塞糕点的手一顿:「什么尾巴?」

沈砚山一脸天真地指着那个端着酒杯鬼鬼祟祟地朝着帝君和灵月仙子走去的黑羽人:「他啊,刚刚尾巴露出来了。」

我抬眼看向帝君,他牵着灵月仙子正和神仙们有说有笑地敬酒,而那个黑羽人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不远处。

藏在人海里,脸被面罩遮了大半,却能看见那双血红的瞳孔。

不似仙家。

我笑了一下,说道:「砚砚,帮师伯倒一杯酒,师伯去敬他一杯。」

沈砚山笑吟吟地把酒盏放在我手边。

我举起酒盏,一步一步地走下白玉台阶。

身边的人皆弯腰行礼,帝君他们也注意到了我的举动,转身微笑着看着我。

脚边雾气自散,我走一步,那个黑羽人就默默地退一步。

我嘴角的微笑从未卸下来过,但我的眼神已经牢牢地锁在了那人身上。

沈砚山说得对,神仙都是飞升上来的,早已脱离了妖身或凡身,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具轻飘飘的金身,就算是灵力不稳现了原形,也不存在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尾巴的情况。

这位上仙的身份还真是好玩儿,我只当是个没在我面前露过脸的小仙,结果连一个小仙都算不上。

我抬起酒盏,莫名遥遥地对着他敬了酒。

黑羽人一愣,下意识地慌了神。

他惊掉了手上的酒盏,美酒砸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转身想使法术跑掉,却发现如何都用不出来,这才惊恐地抬头,发现原本热闹的云帝殿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镜面海。

四周除了他和我,没有第三个人。

他如同掉入了一个时间的缝隙,使不出法力,跑不动,说不出话,只能瞪圆了眼睛看我一步步地朝着他走。

「神奇吧?这是上神的意念空间,是不是从来没见过,开眼界了吧?」我的双眸泛着淡淡紫光,身后透明的三尾轻轻地虚晃,「被狐狸拖进它的地盘,你有两个结局。」

「狐狸掳人,要么报恩,要么报仇。」我把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咂吧咂吧」嘴,这酒还是比朝阳带的梨花酒差那么一丝味道。

「你觉得,我拖你进来,是报恩呢,还是报仇呢?

「你是哪里派来的小杂碎,能混进九界来已经是你最大的能耐了,还敢在宴会上靠近帝君?」

我在他面前蹲下,酒盏被我放在地上,把它斜着,用手指轻轻地旋转着,故作感兴趣地说道:「兄弟,你想干什么呀?今天是帝君娶老婆,你混进来是准备杀帝君?还是抢灵月?你这日子挑得不好啊,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这儿事做了是要折寿的,听姐一句劝,回头是岸。」

他咳嗽了一声,倒是能说话了:「呸!你把我放开!有本事我们单挑!」

爷都被气笑了。

「有本事,我可有本事了,你连我这简简单单的束缚都解不开,还想和我单挑?」我笑够了,伸手破开他的人皮,人皮燃烧消失后,是一只凶神恶煞的妖物,被我狠狠地掐住了脖子,按在镜面海上,动弹不得。

是个妖。

我「哼」了一声,老妖物,还想着夺九界呢,和平条约约束不住他那个妖孽了是吗?

敢在帝君娶亲的这天派人来。

「本君告诉你,就算是你上头那位来了,见了本君,也要乖乖地低头行礼!」我轻声地低喝。

他奋力挣扎,却也抵不过我的压制,半晌就没了动静。

我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圈,没有摸出个什么来,他这才得意地用眼神看我。

我碎碎念:「看看看,看什么看!眼睛给你挖了。」

身上没有,那就是在身体里了。

手心感应到了什么,黑羽人脸色一变,想开口阻止却来不及,我笑了一声,抬起手,然后径直破穿了他的心脏。

黑色的血炸开,被镜面海默默地吸收掉。

黑羽人嘴里发出了刺耳的惨叫,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脚下平静的镜面海突然波涛汹涌,将他拖入海中。

平静的镜面湖上只有我盘腿坐着,手心里是那妖物心脏里藏着的一粒透明小珠子。

看起来小,不起眼。

但这东西要是吃下去了,能变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寒山……」

「上神……」

「寒山上神?」帝君一脸疑惑地在我眼前挥了挥手,试图让我回神。

我这才从镜面湖里回神过来,帝君牵着灵月仙子正站在我面前:「听说您最近孩子都有了,看来是真的?」

我低头,发现沈砚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牵住了我的手。

我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您还真是紧跟潮流啊,帝君,管好你的九界吧,吃什么瓜啊,这是我师侄沈砚山,我师弟的徒弟。」

帝君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笑着说道:「吃好喝好,上神不必拘束。」

我「嗯」了一声,带着沈砚山回了座位,顺势把下巴搁在沈砚山的脑袋上。

沈砚山全程没说话,只是乖乖地坐在我的腿上,我给他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也没问那个黑羽人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消失了。

朝阳在女神仙堆里比较吃香,毕竟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都是教养的女将军谁不喜欢?

据我所知,前几天还有个女神仙给朝阳递了丝帕。

这明显就是看上朝阳了,奈何朝阳不弯,非说是人家看见她脸上沾了灰才递了丝帕。

朝阳好不容易从仙友堆里脱身,举着酒杯跑到我身边,笑着说道:「寒山,不去喝酒?诶,你抱着他做什么?宴会嘛,小孩子才坐不住呢,让他去玩玩啊,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小辈儿也特别多,全在那边闹着摘仙桃呢,让小沈仙君去交个朋友也好啊。」

沈砚山微微回头,眼神里全是拒绝。

我看懂了,「啧」了朝阳一声,推脱道:「我倒也不是不愿意让砚砚去玩,但是砚砚就是个好孩子,太沉闷,要是被别人欺负了又不知道告状,我不放心,这磕着碰着了我找谁哭去?喝酒都没砚砚重要……」

好吧,这通话说出口我都不信,也难怪朝阳一副「 你脑子瓦特了吧」的表情看着我,真实原因是,九界帝君准备的酒难喝死了!

朝阳偷笑一下,侧过身在我耳边低语道:「我给你带了梨花酒,八坛。」

我面上没变,只是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角立刻堆起笑容来:「砚砚?你看,那边的桃子多大啊,你想不想去摘一个?」

沈砚山:「?」

沈砚山迟疑了一下,犹豫地说道:「我磕着碰着……」

我立刻开口打断:「磕着碰着没事儿!师伯法术高明,你死了师伯也能给你救回来,你看你,来师伯身边这么久,除了学习就是修炼,你都要成一块木头了,就是要多出去交新朋友,知不知道?」

沈砚山咽了咽口水,面无表情的小脸让我丝毫没有罪恶感。

我帮他理了理衣裳,苦口婆心地说道:「砚砚,不怕啊,虽然师伯没在你身边,但是精神与你同在。」

沈砚山看着我,一声不吭。

小脸上就差写上一句「 你看我乐意去摘桃子吗?」

我继续唠叨,只是躲着朝阳,凑到沈砚山的耳边悄悄地说:「如果那群小娃娃实在是聒噪,你就不和他们玩,他们如果欺负你,你就悄悄地我这儿来,尽管告状,你师伯身份摆在这儿,那些人不敢拿你怎么样的,我可是上神,他们打不过我。」

沈砚山闻言扯了扯嘴角,把眼里的笑意扯浅了几分,他耐心地点头,说:「还有吗?」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报师伯的名字,师伯来帮你教训他们!」

沈砚山微微偏头想了想,才小孩儿式地叹气:「知道了,还有吗?」

我挠了挠脸颊:「还有……你不要想我哦,虽然你要一段时间看不见师伯我这张绝世容颜一定会扎心挠肝、浑身难受,但是你可以把我记在脑海里,时时刻刻地想一想。」

沈砚山一愣:「啊?」

我一把捧住沈砚山的脸,靠近他:「允许你好好地记住我的容颜,师伯今日的妆可美了,不看白不看。」

沈砚山咽了咽口水,竭力地想逃离,但我的力气比他大,他挣扎了一会儿也渐渐地不动了。

一双眼睛懵懵地和我对视着,我带着笑意回望他。

沈砚山真可爱啊。

一点儿都不禁逗。

我以后要是生了个崽,一定要生沈砚山这样的。

朝阳站在我身后咳嗽了一声:「咳咳。」

我这才松了沈砚山的脸站起来:「去吧去吧!」

朝阳哭笑不得:「他只是去玩,摘个桃子,和小辈们吃吃喝喝闹闹,不是去取西经,没有刀山火海也没有十八层地狱,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沈砚山松了我的手,朝着高台下走去。

我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做出一副送子上京高考的不舍状:「砚砚,记得啊,有人欺负你就回来告诉师伯~」

沈砚山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怎么有种老母亲的慈爱感?

但是慈爱感也就那么一瞬,我立刻回头,一扫刚刚那副不舍的模样,看着朝阳笑:「酒呢?!」

朝阳「啧啧」摇头:「沈砚山搭上你这么个师伯,真是家门不幸啊,为了喝酒,把师侄甩了,真有你的。」

我「嗐」了一声:「我总不能带着他去喝酒吧?他还小呢,喝什么酒啊,酒,危害人的身体,破坏人的理智,他还要念书,怎能没有理智?」

我转念又笑:「不过我不用学习,我可以不需要理智。」

朝阳笑着摇头,拉了我一把:「走吧走吧,酒都摆好了,月老他们早就在那儿喝着了。」

我喝酒并不是很厉害的那种,但是我是又菜又贪玩。

喝酒嘛,不就是张嘴,喝进去,再吐出来嘛。

所以我不负众望地醉了。

朝阳和月老还在一边闲聊一边喝。

月老官品不如上神,但是地位很高。

毕竟是掌握着全人民的姻缘,凡是有事求他,或者找他求个姻缘的人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的。

月老姓白,单名一个羽字。

「你们不知道,帝君当时追求灵月仙子,那是把所有的招式都使出来了,还来我这儿求了红线,可惜帝君嘴笨,一遇见姑娘就说不转话,浪费了我的红线。」白羽一头白发垂下,红线束发,眼角微红,不得不说是个十分漂亮的男子,就是嘴毒,不讨人喜欢。

朝阳笑了笑,说道:「帝君那是爱到骨子里了,几百年就认定了灵月仙子一人,也算是修成正果,这世间能够修成正果的人又有多少啊?」

白羽「哼」了一声:「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修成正果,俗话说得好,爱情是把悬在脖子上的刀,处得好了,刀就生锈了永远都落不下来;处的不好,一刀下去,万劫不复!我就喜欢一个人,又自由又潇洒,饿了自己能吃饱,冷了自己能加衣,这世道,有钱不就行了?!」

我醉醺醺地都被逗笑了:「对,白羽你可算是说了句人话,有钱就行了!」

朝阳朝着我这边偏了偏:「是吗?我记得,你也是有心上人的吧?」

我抬起眼睑瞄了她一眼,哼哼唧唧地往嘴里灌酒:「提他干什么,他都死了多少年了,我都不记得他的容貌了……」

白羽一愣,双眼发光:「谁啊谁啊?!寒山上神还有心上人??」

朝阳笑了笑:「没谁没谁,白羽仙君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我弹起来,抓住朝阳作死地晃她:「我说了不要提我年纪大!!九界又不是只有我有七万岁!只是比我年纪大的都退休了!都不在九界了!我呢?!七万岁了还要驻守九界,又不给我发工钱!那些真神啊、上神啊,在凡间,在其他地方,天天快活!我呢!在天界和你们喝酒!我还喝不过你们!」

白羽在一边默默地听着,然后幸灾乐祸地说道:「寒山上神原来你七万岁了?人家才两万岁诶。」

……你很得意吗?!

朝阳默默地举起手:「不是我说的。」

我不说话了,只是抓着朝阳晃,试图晃死她。

朝阳被我晃得直乐,堪堪地保护手里的酒不撒出去:「谁叫你手握和平条约啊,你不记得了?是你带兵将魔界妖界打太平的,你把两个君主按在桌子上逼他们签的字,和平条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驻守九界一日,他们就一日不可来犯,你当然要在九界待着了,当时我不拦着你,你非得在一天之内把海下东夏国都剿灭了,你当时还说这是为了大义……至于工钱,你也用不上啊,你如果实在想要,我们去找帝君讨要就是了,别晃了别晃了,要吐了……」

白羽一边喝酒一边吃瓜,连连惊呼:「好家伙,还要剿灭海下东夏国?挺难的吧,不是说天兵搜了三百年都没有找到吗?我知道寒山上神是九界战力天花板,但你这也太天花板了。」

我默默地看向他:「你骂我干什么?」

白羽:「?」

「你猜她这个天花板为什么没有剿灭成功?」朝阳笑了,还笑得特别猖狂,「海下东夏国是鲛人的地盘,在海洋里游走,入口大门更是变幻莫测,即使寒山是上神也很难准确地找到海下东夏国的位置,估计这世上能进入东夏国的人,除了鲛人一族,就只有……创世神了,当时寒山杀疯了,带着人就去了,结果,她晕船!还是我扛着她回来的,笑死我了……」

我气急,抢过她的酒盏不还给她:「那是那天风水不好!才晕了,我现在不晕船了,就算住在海上,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白羽幽幽地说道:「上神,不眨眼,眼睛会很痛的。」

我气得抬手就是一掌:「要你说?!」

酒也喝完了,话也聊完了,朝阳左手一个我,右手一个白羽,像个尽责的老妈妈一样把我俩送回了宫。

朝阳一走,我算是发现了,我的寒山宫是真的冷清。

虽然地是用白玉镶的,家具是紫木做的,帷幕是上好的凤涎丝,就连门外那棵桃花树,都是我从凡间移来的。

仆从是我用法术捏出来的纸人儿,承了我的七情六欲,会表现出我往日的习性。

但是纸人儿只会咧嘴笑不会说话,纸身狐相,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扫卫生,打扫完了就聚在一起。

要么照镜子臭美,要么悲伤思秋,要么就是看小黄书,要么就是打牌,要么就是自闭。

……把那个看小黄书的,给我叉出去。

我不喜欢点兵点将,不像其他上神,身边总有几个近侍伺候着,我身边没一个徒弟,没一个亲人,师弟去了凡间历劫,师父没了,在哪里醉了就在哪里睡觉,其他人见我是上神,不敢靠近我,生怕一个举动就得了责罚。

而当我躺下后,酒反而清醒了些许,只能数天上时不时地飞过来飞过去的神仙。

「一……两……二……」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打哈欠一边数。

「三……诶,这俩人撞上了……」

我幸灾乐祸了一下,又继续打瞌睡。

半梦半醒间突然想到了我师父。

我原身是只狐狸。

是被我师父捡回去的小破狐狸。

要说我师父这个人,目前生死未卜,俩徒弟一个原地睡觉,一个凡间蹦迪。

不是不救,是没办法救。

凡间有座山,叫作上清月轮山。

那里面有个圆形山谷,强大的结界屏蔽人世天界的打扰,我的师父就沉睡在那里面,我未飞升上神时也是住在那里面的。

月砚神君,就是我的师父,他可是个大人物,创世神,这是什么概念?

仙界是他一手建造起来的,第一批神仙也是他点上天界的,现在的神仙都喊他一声「祖爷爷」,他都是受得起的。

我被他捡回去的最初目的,其实是他闲得慌,想养个宠物,一开始看见我的时候,我通体黢黑,他还以为我是只小黑狗,于是很帅气地把我带走了。

结果把我带回去洗了洗,嗯对,我掉色了。

我师父看着一盆黑水,又看了看水盆旁因为毛发被打湿贴在身上,身材十分纤细,正瑟瑟发抖的我。

我洗澡其实挺不安分的,把他的衣裳都打湿了。

于是创世神撸着袖子拧了拧湿了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他这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

后来他对着书籍一个个地对,才把我从书里找出来。

我还是个品种狗……啊呸,品种狐狸。

紫尾玉狐,三条尾巴三、条命的紫尾玉狐,全体起立,鼓掌!

顾名思义。

尾巴是紫的。

他不喜欢狐狸,嫌弃我掉毛,于是当即要把我丢回去,那我哪儿干,当时很快啊,「啪」的一下我就说人话了。

当场认爹。

我记得我师父当时脸都黑完了。

后来软磨硬泡也被他收下了,我修炼天赋很好,四百岁就化了人形,两万岁飞升上仙,然后就有那么一天,我在山下捡了只小黑狗。

我兴冲冲地带回去,师父高兴坏了,又撸起袖子洗了一次。

这次是我和师父俩人都湿透了,等洗完,我和师父又沉默了。

那黑狗又掉色了。

为什么要说「又」?

我俩看着一大盆黑水发呆,又看向旁边憨厚的……老虎。

这尼玛是只小老虎。

虎狐不合家!

我当时就要把他丢了。

然后那老虎开口说话了。

他喊我娘,管我师父喊爹。

我立马换了嘴脸,一起求我师父把他留下。

小老虎成了我师弟。

神奇吧。

我这师弟笨,虽然是个老虎,但是两万岁才修了人形,四万年才飞升上仙,我都替他急。

我师父也说过:「青山此生飞升受阻,得多善其身,遇良人破死结。」

说得太文绉绉了,我不懂。

我师父不耐烦了:「就是他蠢,要多花点儿时间。」

这不就明白了。

我还挺喜欢我师父的。

但他是个冰山,我陪在他身边总共五万年有余,在他的教导下修炼人形,飞升上仙,还飞升上神,都没能捂热他的心。

我发誓我是个合格的狐狸精。

我什么招数都用过了。

头几次他还会罚我,后面都直接无视我,甚至吐槽我方法越来越拉垮了。

我是只狐狸诶,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出于狐狸的本能,就是会喜欢那种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身材好、长得高、有钱多金、有房有车……

的人,嘛……

所以我修炼其实没怎么认真地修炼,倒是一直在勾引师父。

但我现在勾引不起来了。

因为那个长相能让我流一地口水的男人,现在是个球。

真的是个球。

所以现在天界都没人敢议论他,虽然,他是个球。

总不能别人提起他的时候说:「那个惊世绝伦的月砚上神,现在变成一个球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怕我师父知道了从球里出来毁天灭地。

至于他为什么是个球,那还得说起一万年前。

一万年前,破天。

凡间瘟疫横行,一只硕大的黑手从天空那道裂痕里伸了出来,那手黢黑,十分巨大,气势压人,手上还有金色的暗纹,从破天处伸出来后便保持一个姿势一百天,一百天后会暴动虚抓一次。

每次都能抓死几百个神仙。

这种死是很可怕的,是直接碾碎了元神,连投胎都办不到了。

我两万年飞升上仙,后又过了两万年就轻松地二次飞升,当时在仙界可是小有名气的上神。

在我们都在商议如何处理那破天的时候,我师父悄无声息地献祭元神,补了那破天。

他们说,我师父本就是天,他是天分裂出的一个小石头。

因为他分裂了出来,所以天空缺了一块。

他拥有了不该有的意识、魂魄、神力、身体。

总是要还回去的。

我不信。

我那惊才艳艳的师父,怎么可能是个石头?

我用了浑身的神力撕裂空间来到他身边,刚从缝隙里出来,就被师父分化出来的法术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还能听见师父留下的神音。

「徒儿莫动。」

一声声地重复,没有别的话,听得我很烦躁。

我的师父在我眼前化作一个珠子,源源不断的神力从珠子里送了出去。

速度很快,快得我来不及做好准备。

直到那珠子没了光泽,那只黑手也被他送了回去,破天也补上了。

而他化作的那颗珠子,「咚」的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朝凡间砸去。

我那一瞬间大脑都空白了。

师父。

我在心里暗自喊了一声。

无数人想去接,但都来不及了。

我愣在原地,耳边传来我师弟的喊声。

「师姐————!!!

「迎师父————!!」

我没有犹豫,爆出金身,挣脱了师父遗留的法术,师父就是师父,怕我太强束缚不住我,竟然用他自己的心脉控制我!

生撕心脉?!

狠还是你月砚狠!

我这一下遭到了强烈的反噬,七孔流血,气息大乱,生生地折了我一尾命。

紫尾玉狐,三条命。

呀呵?!我师父相当于杀了我一次。

这气我受不了。

我得讨回来。

我憋足一股气,朝着凡间冲去。

从来没有觉得仙界到凡间的风那么疼。

风化作利刃,划破了我引以为傲的脸,撕裂了我珍爱的华裳锦服。

我的法术用了个干净,我用尽力气地在加速。

我师父很爱干净,他定是不乐意随意砸进一个地方的。

当我双手抓住那颗眼球大的、没有光泽的珠子的时候,我整个人砸进了山体里。

我咬紧牙关,把珠子握紧放在心口,身子撞穿了几座山,压倒了几片树林。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被打回原形,巨大的紫尾玉狐蜷缩在树木残骸里沉睡。

我再醒来的时候,师弟苍白着脸对着我笑。

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师弟何必?」

沈青山,我的老虎师弟,为了救我,把仙籍割了。

他成了个凡人。

他笑嘻嘻地对我说。

「没事,师弟愚笨,飞升与不飞升并无多大差别,只是师弟没有其他亲人了,师父已无力回天,我就只剩师姐了。」

我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折了一个就折了一个!!我是上神!再不济能差到哪儿去?!死不了!你把仙籍割了,又能活多久!!!还有几个四万年给你熬!」

师弟揉揉脸,「嘿嘿」地笑。

「没有师姐,我四万年前就死在狼口下了。」

我的傻师弟,为了救我的命,舍弃了仙籍,成了个努力修仙的凡人。

我每年都会给他灌药,逼他吃些灵丹妙药,知道什么能辅助修仙,多难、多贵我也要帮他拿到,黑玉项链、玲珑宝器、九转灵丹……我跋山涉水,将我能够给他的都送到他身边去。

我就这么一个要疼的人了。

他倒也还好,经过我几千年的调养,最终还是成功地二次飞升上仙,我很满意。

我把师父的心脉护住了。

我也成了天界的大神仙。

想来师父不乐意那些神仙拿他说话,我就把他安置在了我们以前居住的上清月轮山里。

上清月轮山坐落在凡间,层层结界,道道机关。

师弟成了凡间的常客,也成了唯一一个年年祭日去探望师父的人。

我不乐意去。

谁叫他弄断我一个尾巴。

狐狸报恩,也记仇。

我倚在寒山宫里的桃花树下,眼角湿不湿润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最近天界风很大,我一个人有点儿无聊。

「师父,为什么不种桃花树啊?全是竹子,你看着不晕吗?」

「那你看满眼桃花你不晕吗?」

「桃花有什么晕的,晕的是桃花树上躺着的人~以及树下的白衣郎君~」

「小丫头又多嘴……成何体统!」

「我不提桶……」

「还敢回嘴?去抄剑谱!」

「哦……」

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不是喝醉了嘛,我也记得我是在自己的宫殿里睡着的,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我会在妖界君主的床上醒过来?

我迟疑地掀开身上这床丑黑丑黑的被子,然后脖子跟卡带了一样一卡一卡地低头,还好还好,衣服还牢牢地穿在身上。

我打量着这个地方,一眼就看出来这里肯定是妖界主君的宫殿,只有那个妖孽会在天花板上挂一个头颅长明灯!!

因为宿醉本就心闷,这一看我差点儿吐出来。

「哟,上神可算是醒了,睡得可好?本君这床可还软乎?」懒懒的男声从我身后响起,惊得我从床上一弹而起。

床上还有个人?!!

我定睛一看后脸色随之沉下,手里电光「噼啪」响。

那人脸色一变,连忙坐起身双手连连摆:「别别别,别再召神兵了,本君也不是故意吓你的!」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但你先让我打一下,我会轻一些,不用神兵。」我脸色铁青,手里电光集成一把剑,扬言就要朝着他砍去。

男人破口大骂,朝着地上跌去:「你疯了吧你?!说得好像不用神兵你打人就不疼一样!昨天晚上的伤,本君养了一夜都还没好呢!你还来?!」

我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朝着他砍去,精美的圆床随之对半裂开,我转头看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先是派人溜进九界,在帝君娶妻之日浑水摸鱼,要做些什么你我心知肚明!现下又趁我醉酒,把我从九界掳到你妖界来,我告诉你!既然和平条约你不遵守,那我今天就顺手把你这小小妖界给屠个干净!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面前这个自称「本君」的妖孽男子正是妖界主君古君拂,原身是条无脚长虫,俗称「蛇精」,但他这条蛇可有点儿不一般,长出了龙角,竟有化蛟之相。

古君拂为人,妖孽狡诈,说他是蛇,实际上更像那偷油吃的老鼠,他说的话如果没有拿出证据,那是一句话都别信,满口胡言乱语。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古君拂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古君拂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躲在柱子后挡了我一剑,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上神上神!误会啊!这肯定有误会!您把剑收一收,我们慢慢地盘啊……」

我黑着脸劈断他面前的柱子:「我盘你骨灰珠子!」

「诶!粗鲁!」古君拂叫嚣了一声,「您这样的美人,怎么能如此暴躁?不过寒山上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生气都如此绝色!」

我忍不住了,飞身上前,狠狠地踢了古君拂一脚。

古君拂趴在地上愣了一下,就开始抹眼泪:「呜呜呜,寒山上神你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我淡定地拍了拍鞋面上不存在的灰,不咸不淡地问:「什么道理?」

古君拂指了指自己的脸:「您没看见吗?」

我还配合他弯了弯腰:「看见什么?」

古君拂「哼」了一声:「帅气啊!您对着我这张帅气的脸都打得下手,这是什么道理?!」

我暗自咬牙,对,我就不该和他说话。

我抬起脚准备再赏给他一脚,古君拂这才伸手叫停:「好了好了,不和上神贫了,您这一脚踹得可真狠啊……」

我「哼」了一声,袖子一拂,在椅子上坐下:「说说吧。」

古君拂扶着自己的腰也坐下:「上神,您可要明察啊,您昨夜一身酒气突然闯进我这妖界,扬言要扒了我的皮,口口声声地说我妖界坏了和平条约,结果您拿着桃树枝把我两座宫殿给劈垮了,还在我背上留了道伤,闭眼就睡了,还是我把您背到床上去的呢……」

我握紧拳头:「那你是怎么到床上去的?」

古君拂故作暧昧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你猜……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

在他开始胡说八道之前,我就伸手狠狠地拧住了他的耳朵,惹来古君拂一阵阵痛呼。

古君拂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还不是上神你拉着我不让我走,还喊我什么……眼?……烟?严?没听真切,但是是您拉着我,还说我抱着怎么不软了?……」

「我抱着你?!!」我拍案而起,吓得古君拂「诶诶诶诶」地让我坐下。

「你!你你你!你说我抱着不软,就给了我一脚,然后抢了我的脑袋下面的枕头,转身抱着枕头睡了……」古君拂心惊胆战地自抱自泣,「上神您没发现我脖子有些落枕吗……」

我这才坐下:「这么说 ,不是你把我掳来妖界的?」

古君拂连连点头:「当然不是了!和平条约签了之后我这妖界日子过得别提多安宁了,白天游玩晚上喝酒,哪里有时间去掳您啊?再说了掳您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被您打死,一个是被您打死再复活,再打死,我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罪受啊?」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古君拂,发现他的确没了以前见面的戾气,心神一动,面前掉落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古君拂嫌弃地瞥了一眼:「这是……妖?怎么成这样了?他心脏呢?被您摘了?您摘他心脏干吗?炒菜吃?」

我「哼」了一声:「谢邀,口味没那么重,在我的镜面湖里泡了一晚上了,能好吗?」

古君拂「啧啧啧」地摇头:「上神你你真的是神仙吗?上神意识可是个无尽头的牢笼,您把他关在镜面湖里泡着,这不得死在里面?我感觉您更像魔族的人,太凶残。」

我偏头看向他:「我有事要先走,但你最好把这个家伙给我查清楚了,我明日再来找你,到时候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把这个,塞进你的喉咙里。」

说着,我的手心冒出来一个透明小珠子。

「哈哈哈哈哈……」古君拂干笑一声,「上神把心放肚子里就是,要不,放我肚子里也行。」

我懒得理他,起身化作流光飞出宫殿。

「还不是上神你拉着我不让我走,还喊我什么……眼?……烟?严?没听真切,但是是您拉着我,还说我抱着怎么不软了?……」

我就说我忘了个什么事儿。

我这是忘了砚砚!

我穿过云层,划过霞光,最后落在南天门前。

朝阳换上了金胄,正带人巡逻,一眼就看见了彩衣翩翩从天而降的我,转身让天兵继续巡逻,自己则朝着我迎来:「哟,寒山?你怎么从外面回来的?你出去了?」

我叹气,保持微笑:「出去了,遇见了一个疯子。」

我拉住朝阳,问道:「对了,昨天我和白羽都醉了,只有你没醉,你可有看见砚砚?」

朝阳脸色一僵:「你……没有提前打招呼让他回寒山宫?」

我松手,叹气:「我都喝得烂醉,哪里有神智还记得我多了个孩子要管?」

朝阳拍拍我的肩膀:「我也没习惯你还要管一个孩子,以往都是这样的,你俩喝醉,我把你俩送回自己的宫殿,就算完事儿了,谁一下反应过来还多了个沈砚山啊……」

我揉了揉额角:「果然还是白羽说得对,一个人自由自在多潇洒,现在多一个孩子,我都不敢在妖界多逗留。」

朝阳弯腰看我:「你去妖界了?!你说的那个疯子不会就是古君拂吧?」

我笑了:「你也觉得他是个疯子,是不是?」

我站起来:「算了,我去一趟灵月殿。」

朝阳连忙拉住我:「你不是要去找你那小师侄吗?不去云帝殿或者寒山宫,去灵月仙子的宫殿做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你以为小孩子很好哄啊?我这不得去找灵月仙子讨要点儿小玩具去应付应付孩子?」

朝阳「哟」了一声,戏谑地看着我:「寒山上神这是怕了?怕那小家伙生气啊?」

我被逗笑了:「一切恐惧源于未知,小家伙以前没生过气,也不知道好不好哄,我这是未雨绸缪。」

为什么要去灵月仙子的宫殿呢?因为这个灵月仙子飞升前是个凡人,宫殿里堆满了凡人的玩意儿,玩的、穿的、戴的,那叫一个琳琅满目。

我之前还顺走了灵月的一个竹蜻蜓呢,虽然玩两下就散架了,我用法术都没把它拼好。

我走进前殿时,正好和灵月正面遇见,灵月一愣,连忙一跳一跳地来到我面前:「美女上神!怎么来找我了?」

我被她抱住了手臂,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

忘了说,这个灵月仙子是个很奇怪的女子。

嘴里经常唠叨着什么「回现代」 「 系统」 「 男女主」,虽然我一个都听不懂,但感觉这个姑娘十分有趣,看见我就双眼放光地喊我「美女上神」,叽叽喳喳的十分讨喜,平日里来往也就多了些。

我咳嗽一声,小声地说道:「我来找你讨一些小玩意儿。」

灵月一愣,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送人?」

我点点头。

灵月又说:「那人生气了?」

我「嗯」了一会儿:「应该?可能生气了?」

灵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您这是未雨绸缪,预防他生气,所以提前先讨好?」

我笑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灵月小声地嘀咕:「废话,你俩的剧情我都看了八百遍了……」

我没听真切,低头看她,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让她回神:「灵月?」

灵月一惊,脸上堆起笑来,也跟着我挥手,跟打招呼一样:「啊?嗨上神~今天天气好好哦,上神你怎么在这儿?」

我迟疑了一下:「你不会刚刚失忆了吧?」

灵月猛咳一声,笑了:「没没没,开玩笑的,上神要赔罪礼物是吧,来来来,我房间里可多大宝贝了……」

我去了一趟云帝殿,没有看见沈砚山的身影,估计也是,那小娃娃机灵着呢,哪里会死等?

我这才回了寒山宫,一进门就看见了桃花树下趴着睡着的小家伙。

桃花树是我从凡间移上来的,常年开花结果,几乎花瓣落了厚厚的一层。

小家伙蜷缩在花瓣上,身边是几个纸人儿狐仆在捉弄他,从地上捡起完整的花枝,然后戴在沈砚山的耳边。

我走上前去,挥手打散了狐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沈砚山抱在怀里。

有东西从沈砚山的衣服里掉落了出来,我下意识地去接,发现是一个红透了的桃子。

我看着那桃子,莫名地就笑了。

沈砚山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我抱着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师伯喝酒了?」

我配合地「哇」了一声:「这都一夜过去了,你还能闻出来啊,小狗鼻子。」

沈砚山「哼」了一声:「……我在云帝殿门口等了你好几个时辰……」

我停下脚步,有些愧疚:「砚砚,师伯对不住你啊……」

沈砚山乖乖地摇了摇头,说的话意有所指:「其实……师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不需要人陪着了,是吗?我的出现,有给师伯带来不方便,所以喝酒才不带上我,对吗?」

我把手放在沈砚山的背后,轻轻地给他顺着气息:「没有的事,砚砚乖巧听话,师伯喜欢还来不及呢,而且,师伯又不是一直就是一个人的,以前师伯身边也是有人陪着的,不存在习惯一个人就嫌弃你,也不觉得你会是个累赘。我是怕我言行不当,潜意识里给你做了差的榜样,怕你学坏,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沈砚山小小地「嗯」了一声:「师伯……以前和别人是怎么相处的?」

我笑了一下,小声地哄着他:「以前啊,师伯和你师父经常去掏鸟蛋,你师父笨,爬不上树,老是去找你师祖告状……」

沈砚山开口打断我的话:「师伯和师祖……相处的时间更长吧?」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师祖一个大男人把我养大,实属是不易,就像现在我养你一样,他对我也是手忙脚乱,我对他是感激的,可惜,恩情还没报答,他就仙逝了。」

沈砚山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曾听师父说,师祖仙逝之后,师伯都是一个人居住,也习惯了一个人住,所以我才觉得我是个麻烦的……」

我耸了耸他,笑着说:「我是习惯了,但是偶尔来个新鲜,我也是很乐意的。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好长大,好好修炼。」

沈砚山笑着点点头,把桃子递给我:「给师伯的。」

我是狐狸,不怎么吃饭菜,平日里也就吃吃果子,喝喝酒,但是沈砚山不同,人类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于是我袖子一撸,夸下海口要给沈砚山做个满汉全席,然后……然后我就炸了个厨房。

朝阳和白羽赶过来的时候,直接是笑得人仰马翻,两个人笑作一团:「寒山上神,您不得不承认,做菜,您不行哈哈哈哈哈……」

我蹲在地上,手指在地上默默地画圈圈,沈砚山正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地帮我擦着脸上的黑灰,我一边享受沈砚山那小手的服务,一边呛他俩:「我喊你俩来是教我做菜的,不是来嘲笑我的!再笑,头都给你俩打掉。」

朝阳摆摆手:「我做菜可不在行,顶多会备点儿菜,这你得请教白羽仙君。」

白羽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当然会了,我在凡间的时候经常做菜。」

白羽的手艺的确可以,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我们三个人坐在桌子前没一会儿,几个菜就端了上来。

沈砚山的吃相极为好看,根本就是一个完美的小孩。

咀嚼的时候腮帮子会微微地鼓起,弧度特别好看,长长的睫毛也会因为满足而微微地扑朔,在餐桌上没有一丝声响,规矩、自律。

我托着腮看他,兀地眼神一凝,伸手拨开沈砚山的衣领:「这个怎么在你脖子上?」

朝阳看了一眼,「哟」了一声:「这不黑玉项链吗,寒山上神,你不是送给你师弟了吗?」

沈砚山噎了一下,才抬起湿漉漉的眼神看我。

那条项链由黑玉打造,纯黑,但在阳光下看,黑色的玉里有着细细的灵光,这种玉可不便宜,如今的九界上都很难搜集出格外的黑玉了,因为黑玉都被我买光了。

我不是为了迎合什么狐狸聚宝的习性,而是为了我的师弟沈青山。

沈青山为了我割过一次仙籍,很难自主地凝聚灵气修炼,这种黑玉可以帮他吸取灵气助他修炼,因为太过于珍贵,我跑遍九界也只凑出一条项链,还为了几粒黑玉和很多人打了几架。

这么珍贵的东西,不是应该随身伴随在沈青山的身上吗?

怎么会在沈砚山的脖子上?

沈砚山神色未变,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看我,思量了一番说道:「是师父。」

我一愣:「啊?」

沈砚山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师父让我带着的。」

我微微震惊地看着他,说话都有些困难:「是你师父主动给你的?不可能吧?这项链……」

这项链很贵的!!!

沈青山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作贵啊?!

我是狐狸!不是貔貅!

沈青山那厮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了买几块黑玉,花了我多少积蓄?!

虽然姐的确多金又美丽,但黑玉项链可不是说送就送的啊!

沈砚山歪了歪头,开口问我:「这项链?」

他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眼里湿漉漉的,好像我一句话不对他就能直接委屈起来的模样,让我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小家伙竟然卖萌!

「这项链……挺好的,你戴着也好看,不愧是我的师侄!」我打着哈哈,帮他把衣领扣好,「砚砚啊,答应师叔,这条项链你可得收好了,千万不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露出来,可听懂了?」

沈砚山点点头,笑得乖巧:「好。」

我脸上笑嘻嘻,心里只想把沈青山从凡间抓上来,好好地揍他一顿。

黑玉项链是他随便就能送出去的东西吗?!

我深吸几口气,我是美女,我不生气。

朝阳和白羽两个人端着碗对视偷笑,看得我牙齿磨得直响,在桌子下赏了他俩一人一脚。

白羽被踢得「啊」了一声,惹来沈砚山的眼神。

我微笑着问:「啊什么?月老有何见解?」

白羽笑得牵强地说道:「没什么,刚刚突然就想吟诗一首,现在没兴致了。」

我「哦」了一声:「您老雅兴挺高的。」

白羽笑得乖巧:「没您老没您老。」

我是真想拿月老身上那一缕又一缕的红线缠死他丫的!

朝阳连忙出声打圆场:「小沈仙官,你师父待你极好吧?黑玉项链都给你了。」

沈砚山「啊」了一声,神色闪躲:「啊……对,师父待我极好。」

我「哼」了一声,夹了根土豆丝放嘴里:「沈青山那小子,修炼不上心,飞升又跟不上,只能去历练,结果历练都不安分,搅了砚砚的雷劫,搞得砚砚都要重新修炼。」

朝阳给沈砚山夹了一筷子豆芽,沈砚山脸色僵了僵但还是道了谢。

我看了沈砚山一眼:「你不吃豆芽?」

沈砚山点了点头:「有些吃不惯……」

挑食都和我师父一模一样。

我喃喃道:「我师父也不吃……」

门外有风刮过,朝阳和我一同看向门外,朝阳朝我传了个眼神,笑着对着沈砚山说道:「寒山宫有一种蜂蜜,甜而不腻,小沈仙官要不要泡一杯蜂蜜茶水喝喝?」

「我……」

我应了一声,没等沈砚山说话就站了起来:「我去拿吧。」

我没有去存放蜂蜜的内室,而是去了寒山偏殿里。

蓝白的帷幕后,古君拂正蹲在地上,用手里的桃花枝逗弄着地上的鸟儿。

「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我冷声地说道,「敢去前殿喊我,你不怕朝阳一口就把你当零食吃了?」

古君拂哈哈一笑:「自然是怕的,她是龙,我是蛇,她吃我就跟开胃菜一样,但是有句俗话说得好,人不好奇枉少年~」

我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额头:「这俗话是你自己编的吧。」

古君拂蹲着回头看我:「我也想在偏殿悄悄地等你,但是我溜进来一路可都听说了,寒山上神生娃了,这我不得来看看,一向逍遥自在的寒山上神是被哪个男子迷住了?结果刚刚那一看,不错嘛,小娃娃生得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啊!疼!」

我眼睛都没眨,古君拂就被看不见的巴掌扇翻在地:「古君拂,谨言慎行,一句话不对,我就把你就地正法!」

古君拂这一摔,可正经了些,有鸟儿来啄他的手指尖,他低头,黑漆漆的瞳孔兀地变成金色竖瞳,嘴角也诡异地裂到耳根,细长且分叉的舌头冒了出来,嘴里还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我站起来,从他面前将鸟儿抓走:「要你汇报情况,你来我这儿捕猎来了?九界的鸟儿尚且都还在修炼中,只是没有化形,但都是开了灵智了,是有望修炼成仙。,我告诫你,别动歪心思,别毁人家修行,你吃一个,我就断你一条腿,反正你是蛇,不需要腿。」

鸟儿「扑腾扑腾」翅膀,在我手心站了一会儿,才飞走。

古君拂的面容这才恢复正常:「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它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咳咳,说正事说正事,上神,您昨日丢来的那个人,我查清楚了,是东夏国的逃犯。」

我皱起眉来,昨日古君拂一脸迷茫的样子,我就知道,那个黑羽人大概和古君拂没什么关系,但没想到是东夏国的逃犯。

古君拂坐在地上,抬头看天:「海下东夏国,鲛人一族,原本是隶属于我妖界的子民,结果他们心生二意,妄图自立门户,分裂出妖界,那一战可把本君的妖界闹惨了,当时杀我妖界子民上万,本君就将整个东夏国都列入了通缉名单中,五万七千人,全部记录在册。」

「他们鲛人被驱逐去海洋内,没有食物,便会在凡间捕猎,本君派了一千名妖士前往凡间清理,杀一个,划一个,您昨日丢下来的,正是其中一个。」

我「嗯」了一声:「难怪他瞳孔血红,那是吃了人,要成仙的征兆。」

古君拂点头:「上神英明,那厮飞升在即,但是实力不够,就失心疯地想猎个神仙吃掉,可他大意了。」

我被逗笑了:「想得真美,神仙哪有那么容易被杀?他以为混进来那么容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帝君娶亲,为了迎接众神仙,所以九界的天门看守得不严,他以为只是九界的一个小宴会,结果碰到的人不是上神就是真神。」

古君拂哈哈大笑:「他便走投无路,逃也逃不掉,打又打不过,便想着将鲛人珠扔进酒水里,毒死一个算一个。」

「真是愚蠢。」我喃喃道,「这群家伙只知道吃人果腹,丝毫没有思考能力,十大上神坐镇,上头还有个九阳真神,随便哪一个逮住他,他都没好果子吃。」

古君拂指了指脑门:「他们没脑子,看见食物就走不动道了。」

我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大腿,闭着眼睛思考着,开口说道:「东夏国……是不是有一个东西,叫什么仙药……」

古君拂回头看我:「就叫仙药,听说是鲛人师祖的灵丹,可治百病,说得玄幻得很,但是有那么多想要得到这个仙药的人都是无功而返,这世上最让人崩溃的事情,就是全副武装地去找一样东西,发现连入口都没有。」

我点头认同,海下东夏国就是九界的大毒瘤,鲛人逃跑手法倒是一绝,他们成群结队地出来捕食,遇见九界的追杀队伍就往海里一钻,逮都逮不到。

我握紧双手坐下:「东夏国……必灭。」

古君拂站起来拍拍衣衫上的灰,眼睛瞟了窗外的假山一眼,笑了一下,靠近我,小声地说道:「虽然我找不到深海大门,但是我知道一个事儿。」

我抬头看他,古君拂弯腰,将脸贴在我耳边低声地说道:「东夏国的圣女,您还有印象吗?」

我没吱声。

古君拂继续说道:「圣女的母亲与人类相爱,生下了她,她神力出众,本是继承海神的不二人选,她的母亲也是存了让自己的女儿继承海神的念想,这样,她就能将自己的人类丈夫接到东夏国居住,听闻……圣女的母亲,曾给了她的人类丈夫一本书……」

古君拂弯腰低头,加上我认真聆听的姿势,若是被旁人看了去,只会觉得两人贴得极近,十分亲密。

但我才不会管这些,只是若有所思地抬眸:「那本书……上面记载了如何找寻东夏国的门?」

古君拂双手撑在我两侧椅子的扶手上,笑着说:「那本书啊,记载了深海大门的出现规律,以及风向算计方法,五十五个大门位置,记载得清清楚楚。」

我一把推开古君拂:「说那么多,那本书如今是下落不明吧?不然你还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不早就带兵杀去了?」

古君拂哈哈大笑,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对,那本书名为《鲛商册》,但是下落,不明,魔界也在找,我们各分了兵力去阴间、鬼界、人间寻找,但是已经持续寻找了大概四五百年了,没有任何音讯。」

我垂眸思量:「如果是遗失在茫茫人海,四五百年不至于音讯都没有,那就只能是有人将它藏着收着了,难道就没有可能……是鲛人族自己收回了呢?」

古君拂摇头:「绝对不可能,因为鲛人族也在暗中寻找这本书,他们如果找到了,搜寻队伍早就回去了,但是据我所知,鲛人族的队伍找这本书找得比我们都勤快。」

也是,这本书随时就能将东夏国的位置暴露出来,鲛人族急一些也是正常。

我想得头疼,揉了揉额角说道:「行了,大概我都清楚了,既然妖界没有违反和平条约,那便算了,至于那本《鲛商册》……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记得随时通知我。」

古君拂点点头便站了起来,离去前还转头,神色古怪地说了一句:「寒山上神宫殿里生耗子了,记得多备些耗子药。」

我没说话,只是和古君拂对视了一眼。

古君拂转身离开,而我周边帷幕随风而动。

我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数了十秒。

十秒一到,我便冲出了侧殿的大门。

飞过拐角,正好看见古君拂抓住一个男人正说着什么。

我面色一凝,古君拂抓着的男人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个铁制的全脸面具,将脸遮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来。

古君拂还没发现我,那个男人倒是看见我了,转身就要走,我反手扔出一个光圈牢牢地套住了他。

古君拂这才转身看我,哭爹喊娘似的:「现在才来?!我刚刚险些拉不住他!下次不要十秒好吗?!五秒行不行!」

我站在古君拂身边「哼」了一声:「下次再敢贴我那么近讲话,就把你舌头给你拔了。」

古君拂方才贴我极近,除了告诉我《鲛商册》的事情,还夹杂了一句话。

」有人偷听。「

所以我才没推开他,不然放在平日里,我早就给他一脚了。

后来古君拂假意离开,我随后跟上,来个瓮中捉鳖。

我的手里电光作响,雷电自天上来,在我手上扭成一柄剑来,剑尖垂在地上,划拉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阁下乔装打扮偷听我们讲话,意欲何为?不过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喝杯茶吧。」

男人似乎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抬手,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套在他身上的光圈随之炸裂。

……淦。

古君拂也瞬间说不出话了,收起了调笑的表情,开始认真起来,身上燃起幽绿的火,脸上的鳞片纹也冒了光。

我皱了皱眉,握住剑的手紧了一分。

就知道和古君拂这个妖孽待在一起没好事。

面前这个男人,修为怕是不简单。

鄙人不才,修炼时没想过出头,只想着以后我要是打不过别人怎么办,于是我别的不学,倒是把锁仙圈练了个炉火纯青,这可是我保命的家伙,我就盼着这个锁仙圈能够为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我的锁仙圈,连九阳真神想挣脱都要花点儿时间。

而面前这个男人,用了多久?

一秒?

还是两秒?

男人挣脱之后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走也没有说话。

我暗自打量他,对方实力难测,倒是从未见过,不过这一身正气,看来是仙家的人,但他遮面示人,还偷听,我这一下还真拿不准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是好人,那最好。

但是如果和之前那个黑羽人一样,心怀不轨的话……

我握紧手里的剑柄,那就留不得,我拼尽全力,也能和他一搏。

我哼笑一声开口说道:「上清月轮山,沈寒山,未曾请教阁下?」

男人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鲛商册》,不在人间。」

声音是灌了灵力的,故意把自己原本的声音掩盖掉,看来是不乐意暴露身份的。

「既然是来提点小辈儿的,为何要偷听?」我朝着他走去,一边走一边笑,「仙界的真神,笼统只有那么三个:一个是九阳真神,真神之首;第二个是卷云真神,已经坐化归尘,化为万千星辰寄了天地;第三个,是山海真神,可是山海真神……因为灵力冲突,身形已变成了小孩子……敢问阁下,您是哪一个?」

男人不再说话了,因为我的靠近,他又连连后退。

他拉了拉自己的斗篷,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思量要如何离开,我看出他的意思,便笑了一声:「阁下闯进我的寒山宫就没有任何感觉吗?也是,我的结界一向做得很结实,进来了,可就很难出去了,我不知道阁下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面对一切不明立场的人面前,我可不会让你擅自离开九界,如果你心思不正,不留神把帝君杀了可怎么办?我来替他管理九界这个烂摊子不成?」

男人还是不说话。

真费劲。

我掂了掂手里的电光剑,「嗯」了一声:「不说?那就请教阁下高招了!」

我微微俯身,然后握着电光剑,拔地而起。

紫衣翩然,电光如同破光之剑劈开寒山宫的晚霞,白虹贯日,归于蓝尘。

男人如同被绳索拽住腰身一般,巧妙地避开我的剑,而后就地飞起,翻越墙头而走。

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诶,打架呢,跑什么啊?我还得花力气追你,你这事儿办的!……」

「分头堵。」古君拂丢下一句话,便朝着寒山宫大门冲去。

而我则是乘风而起,手中的锁仙圈一个个地朝着男人扔。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我总是差一步就套中他,倒是有几分逗我玩的架势,看得我不信邪,落在墙头,看着男人走进死胡同,便心神落定,身后飞起千万雷火,一个抬眸,雷火急攻而去。

雷火落下之前,男人站定回眸,身形迟疑地转向我。

「轰隆——」

寒山宫都因此而维持震动,惊动了朝阳,金龙化形,来到我身边:「怎么回事?你想拆了你这寒山宫不成?」

雷火袭地,炸起阵阵浓烟,我紧皱眉头。

那个男人,不见了。

我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了。

死了?

绝对不可能。

我飞身上前,伸手挥散浓烟,果然在头顶上方看见了一个炸开的结界口。

跑了。

不过他不跑我也懒得抓,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我能逮得住的,刚刚也只是试试他的底罢了。

朝阳来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看什么呢?这结界……你炸的?」

我「嗯」了一声:「我炸的,试试结界结不结实,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吃饭吗?」

朝阳抿唇叹气:「还说呢,古君拂那家伙在正门喊了你,我给你找了个借口让你出来,但你出来这么久都不回去,小沈仙官就说来找你,结果你们两个人都不回来,白羽有要事在身就走了,我一个人还吃什么吃,我就出来找你们,结果鬼知道你在这里炸结界玩儿。」

我回身看她:「砚砚出来寻我了?我怎么没看见?」

朝阳摇头:「他说你可能迷糊,不知道蜂蜜放在哪儿了,说是来帮你就走了来着……」

古君拂跑了过来:「他人呢?」

朝阳一脸疑惑:「什么人?」

我横了古君拂一眼:「既然事情说完了,那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古君拂一脸难受:「不是吧上神,我们刚刚才并肩作战诶……」

「纠正一下。」我出声提醒,「是我一个人和他打,你追都追不上,还说并肩作战?」

古君拂悻悻地耸耸肩:「那,二位上神,告辞。」

古君拂一走,我和朝阳对视一眼,而后朝着侧殿跑去。

侧殿后面有个耳室,是专门用来储存蜂蜜、金银花露的地方。

我一推开门,发现储存柜大开,沈砚山搬了个小梯子,正站在上面努力踮地脚去够一瓶蜂蜜。

我有些狐疑地打量了沈砚山的背影一下,但立刻就否认了,沈砚山怎么可能是那个男人?男人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掉的,沈砚山则是在偏殿的耳室里拿蜂蜜。

还拿不到。

沈砚山察觉到我俩进来了,便回头看我们,嘴巴一撇,小声地唤了我一声:「师伯……」

这小声音,听得我心尖尖都颤了一下。

我走上前,朝着他伸出双手:「小短腿站这么高做什么?不怕摔死你啊。」

沈砚山乖乖地倒在我怀里,小声地说道:「我看师伯这么久都不回来,还以为师伯不知道放哪儿了……」

我抱着沈砚山出了耳室,就更加确信,沈砚山和那个男人没关系。

因为沈砚山身上真的没有骨髓缩小后的痕迹。

「咱不喝蜂蜜水了,师伯带你去喝桃汁。」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沈砚山的学习一向不让我操心,如今也开始修炼了,个子也一天天地在往上蹿,孩子总是风吹大的,已经是个小少年郎了,不能随时抱在怀里了。

我躺在桃花树上,满目都是粉色的花瓣。

衣衫垂下树,万般风光采。

紫金玉冠轻颤,惹得阳光都偏爱几分。

沈砚山就坐在桃花树下,安静地修炼,时而翻翻书,时而提笔写着什么。

日子太过平淡,就要找点儿乐子。

我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酒来,是朝阳带来的梨花酒。

翻身下树,在沈砚山面前落了座,惹得沈砚山抬眼看我,在他想跑之前我伸手拉住了他:「诶诶诶,好砚砚,陪师伯喝酒。」

沈砚山满脸都写着拒绝,耐心地一字一句说道:「师伯,我还小。」

我一挥手,绘声绘色地说道:「不小了好不好,你都从小豆芽长成小白菜了,可以喝了。」

沈砚山有些犹豫:「小白菜……」

我给他倒了一点点,笑得十分奸诈:「就喝一点点,一点点,你看这么一点点,连指甲盖儿都掩不住。」

沈砚山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我,半是妥协半是为难地说道:「我从来没喝过……」

没喝过?

那我就来劲了:「就是没喝过才要尝尝它的好啊,喝嘛喝嘛,喝醉了有师伯呢。」

沈砚山看起来颇为无奈,这才拿起酒盏,细细地抿了一口,试探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干脆一鼓作气地全喝了,紧闭双眼哽住,半天不说话,看得我有些着急,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如何?好喝吧?」

沈砚山悄悄地睁开眼睛,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

我连忙又给他倒一杯:「你喝那么快,肯定没尝真切,再喝一杯。」

沈砚山欲言又止,我便直接举起酒杯,坐到他身边,缠上他的身子,一只手挽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仰头,轻声地哄骗他:「喝嘛,师伯喂你,乖~其实这都不算酒,你喝进去是不是甜甜的?顶多算果酒。」

沈砚山被我忽悠的得只能直愣愣地又喝了一杯,但又喝得急,呛得小脸通红。

我被逗笑,不再逼他喝酒,示意他继续看书,他翻了几下,却怎么也看不进书了,小脑袋一晃一晃的,感觉头有千斤重一般。

我笑着看他,越看越觉得傻得可爱,伸手一揽,将他抱在怀里:「睡会儿吧,睡会儿酒就醒了。」

沈砚山挣扎了一下,不乐意被我抱着,我还非要抱着他不可,他也许是真吃醉了,小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脸埋在我颈窝里便没动作了。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小家伙小脸通红的。

看来以后不能哄骗他喝酒了。

沈砚山在我脖子处哼哼唧唧的,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放下酒壶轻声地问道:「砚砚?你不舒服?想不想吐?师伯带你回床上休息,好不好?」

沈砚山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听见我说话就摇脑袋。

我闭嘴了,低头伸手想戳他,谁料到他突然很凶地「嗯」了一声,类似于护食的小兽,「嗷」的一声吓得我手指一抖。

但我一反应过来又觉得奇怪,我被他个小屁孩儿吓到了?

耻辱,耻辱!

于是我又戳了他几下,他又没动静了。

得,醉沉了。

见状我也不再折腾他,让他睡得更舒坦些,将他卡在臂弯里。

桃花瓣落下,落在沈砚山的书本上。

人之善,行事端。

人之恶,事破断。

才子之道,宠辱不惊。

君子之道,谦卑有礼。

我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怀里的沈砚山伸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袖子。

对于神仙来说,时间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有时我醉酒沉睡,一觉就不小心睡了个一百来年,但是身边多了个小娃娃,就总感觉对时间清晰起来了。

比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我的藏书阁里的书全部翻阅完了,随便翻开一本,里面都夹着他做的随手笔记。

比如他前些日子穿着还十分合适的衣裳,今日就短了一截。

比如他原本只到我腰身的个子,往上蹿了有五寸之多。

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越长越高,成为一个惊才艳艳、意气风发的男人……

「上神!上神!上神神神神神——」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打断了幻想,抬眼看去,一团小丸子推开寒山宫的大门,朝我这边风风火火地跑来。

我面无表情地捂住沈砚山的耳朵,然后好笑地看着那丫头,轻声地制止道:「声音小点儿。」

朝我跑来的丫头笑眯眯的,双眸笑成一条缝儿,可爱的双环发髻上绑了些许小铃铛,大红的彩带绑在辫子上十分喜庆,看过去就像一只喜庆的福娃娃,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十分讨喜,见我让她声音小些才放慢脚步,白嫩嫩的两只小手捂住嘴巴,踮着脚来到我面前。

看清我怀里躺着一个人,不过看不见脸,直接憋红了脸,手一边比画一边龇牙咧嘴。

【这谁?!】

我呵呵一笑:「我的小情人儿~」

小姑娘一脸震惊,疯狂地做口型:【上神你变态啊!】

我「啧」了一声,替怀里的沈砚山理了理头发:「这怎么叫变态呢?他很喜欢我,黏得我真是一刻都不分开~这是爱~」

小姑娘名叫小南国。

是我的信徒。

此刻她泄了气一样坐在地上,欲哭的小媳妇模样可是着实逗笑我了,我抬手使了个法术,封了沈砚山的听觉才开口说道:「不逗你了,这是我师弟的徒弟,我暂时照看罢了。」

小南国这才破涕为笑,说着就要伸手抱我:「我就知道上神最喜欢的还是我!」

不,坚守女德第一位,我伸手捏住小南国的小肥脸阻止她扑上来,才问道:「你回来了,就代表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

小南国点点头,偏过头朝着空气喊了一声:「北北!」

几乎是同时,四周狂风骤起,一条大蛇从桃花树上缓慢地弯下来,那蛇双眸冰冷,身上的花纹闪着灵光,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鳞片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作为一只狐狸,我还真对蛇喜欢不起来。

那大蛇把头低了下来,像根弯曲的弹簧一样,在小南国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小南国却浑然不怕这条硕大的蛇,踮起脚,费力地把身子探进蛇嘴里,干脆坐在蛇的嘴里,背对着我翻翻找找的,好一会儿才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卷轴。

目睹了一切的我此刻表情有些不受控制,保持微笑地说道:「无论几次见面,我都对你的这个式神喜欢不起来……你非得次次都从他嘴里拿东西?!」

小南国一愣,笑得特别灿烂,摸了摸那几乎有一个大水缸大的蛇脑袋说道:「可是我揣在身上容易丢啊,北北嘴巴大,东西都兜得严严实实的!上神你看我之前丢进去的木偶人儿也还在里面呢……」

我连连摆手:「啊行行行,不用给我看了,我谢谢你全家……」

世间万物都有个解释的根源,但我面前这俩人就完全解释不了。

她身边的那条大蛇是她的式神,是一条通体雪白、眸舌漆黑的异变蟒蛇。

凡间有一种人,是天上和人间的纽带,统称通灵师,凡间管他们叫神棍。

真正的通灵师和神仙一样,有强大的法术,能够收服妖孽,任为己用,但他们没有不死之身,也没有界域限制。

比如魔界的人不能进入九重天,因为气场不合,强行进入会被削弱法力;九重天的人也不能进入魔界,会被影响法力。

啊当然,我除外,别问,问就是年龄大了,实力够了,啥也不怕了。

通灵师虽然达不到上神品位,但能行上神之权,也可以无限制地进入两个地方,畅通无阻。

所以小南国算是我的一个亲信,我会拜托她替我去寻东西,她寻到东西了便会来告诉我,用此换取我赐给她的愿望。

其实一般来说,如果只靠小南国一个人,即使她是通灵师,是妖女,也很少会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很难打听情报,但是恰恰相反,尊敬她的人还不少。

最大的原因就她身边那个大家伙。

那条大蛇隐进黑雾里,大约几秒后,一只惨白的手划破黑雾,一名男子微微垂眸从雾里走了出来,他光着脚,身上缠了几块黑布,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全是金色的暗纹。

这个家伙,是个狠角色。

小南国蹦蹦跳跳地来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衣袖嗲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不喜欢北北?他很乖呀!」

这娇滴滴的声音听得属实是难受,我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脑袋上:「好好说话。」

小南国晃了晃脑袋上的小铃铛,说道:「我来呢,就是告知上神一声,时机已到,三月八,亥时,魔界四海藏继阁开始拍卖,里面有您要的东西。」

「看来得去趟魔界……」我嘟嘟囔囔完,小南国我是可以信任的,情报基本是不会出差错的。

我严肃地看了她许久,然后开口问:「你还有事儿吗?我家砚砚还要睡会儿呢。」

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了,所以你怎么还不走?

小南国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委委屈屈地鼓起小脸:「寒山上神!我可是整个九重天都跑烂了,才给你打听到了您要的东西在魔界四海藏继阁的!不夸夸我就算了,怎么还想着赶我走?!」

「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可别吓着我家砚砚。」

我十分嫌弃地打量她,我可不想让我可爱的小师侄接触到这戏精的妹子。

「他又不是玻璃做的,一吓就碎,我看看我看看嘛……」小南国趁机探头,歪着头看了看沈砚山的第一秒就嚷了起来,「呀!好漂亮的妹妹!」

我:「?」

我无语扶额,说得也对,沈砚山那张脸的确是有些男生女相,但是神仙不都是这样吗?小南国何必这么大反应?

怀里的沈砚山轻声地哼着,往我怀里钻。

这是在我怀里打洞呢?

不过我很快地就犯了愁。

这魔界我是肯定要去的。

因为我要去买东西啊。

那沈砚山怎么办?

朝阳要跟着我一起去,小南国要带路所以也要一起去,小北国和小南国两个人就跟连体婴儿一样,是绝对不会分开的。

那还真就没人照顾沈砚山了不成?

我灵光一闪,突然就笑了。

不对,还是有一个人的。

翌日,沈砚山睡醒后,我便带着他出了门。

九界天宫之上,有这么一个地方,叫作月老祠。

顾名思义,是月老住的地方。

月老祠中心有着一棵特别大的银杏树,上面挂着沉甸甸翻都翻不完的姻缘牌、数都数不清的红线,有好几个小仙童飞来飞去地对着名字挂红线,忙得不亦乐乎。

而在树下,站着的白衣男子,手拿姻缘簿,脚下全是名牌,转身看见我来了,连忙后退几步。

白羽抽搐着嘴角看了看我,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立刻堆起笑容来:「白羽仙君……」

白羽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姻缘簿,手臂上垂挂着一大捆红线,细细地看去,还泛着红光。

见我出声,白羽立刻又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我:上神你这是……什么个阵仗?」

我牵着沈砚山,左手边是小北国,他手里抱着小南国,小南国则是瞪着大眼睛抱着桃子啃。

右手边是朝阳,高高帅帅的大姐姐此刻笑得如沐春风,妥妥地看好戏。

我笑着说道:「我们要去办点儿事情,我家砚砚一个人,也没人照看……」

白羽脸色一变:「你要我一个大男人,帮你看孩子?!」

我连忙弯腰,双手把握住沈砚山,像是献宝一样把他往前推了推,说道:「他可乖了!给他一本书,他能安安静静地坐一整天!」

沈砚山微微地偏头看我,像是无奈一般。

白羽将信将疑地瞄了他一眼,手里还不停地翻着姻缘簿:「我很忙的,我手上这些红线今日就要缠完,可没时间管他;再说了,我这月老祠里可没什么书,不过如果他不乱跑,就在我月老祠里待着的话,我也是可以当他不存在的。」

就知道白羽嘴毒心软。

把沈砚山托付成功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朝着魔界飞去。

其实魔界和九重天没啥区别,就是一个开了灯,一个没钱买灯泡的差别。

我带着朝阳和小南国挤在人潮里,小北国化作一条小蛇,盘在小南国的手腕上充当手链。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人,其实也不能互相确认对方是魔是仙,都姑且化作人形相互保持着距离。

我被人群挤得心烦气燥,奈何朝阳一直微笑着示意让我忍忍,毕竟这里不是天界的地盘,我也把「和平条约」四个大字直挂心中,才一直没有发作。

我刚深呼吸冷静,脚上就传来一阵痛。

朝阳和小南国同时目光呆滞地往下一看,我笑得很好看,爱谁谁吧,我忍不了了。

老娘的绣鞋!!

这是我新买的!

最新的一双!

我那原本应该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绣鞋上,此刻有着一个大黑脚丫子印!

我瞪圆了双眼,朝阳见拦不住我,叹了一声气,拉着小南国后退了几步。

小南国轻声地问朝阳:「朝阳上神,寒山上神这是要干什么?」

朝阳哭笑不得:「她要发飙了。」

对,我的确要发飙了。

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挤我就算了,还把我的绣鞋踩脏了!

上神的鞋子是那么容易踩的?!

我气得手一抬,风声起,彩灯落。

时光放慢,空中的烟花都已经凝固。

我周边的人全部定住了。

我愁眉苦脸地看着脚上的印子,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但是又骂不出来。

最终我的怒火只好自己消失,并且开始蹲着擦鞋。

这谁能想到。

我,沈寒山,九重天天上地下容貌绝美、身材无敌爆炸好的第一美人,此刻蹲在拥挤的地上擦鞋子。

我费力地擦干净,艰难回头的时候发现小南国正躲在朝阳身后笑得小脸通红。

我「啧」了一声:「敢说出去我就剪断你的小辫子。」

小南国连忙咳嗽起来,别过脸不看我。

朝阳说道:「好了,擦干净了,法术收了吧,别惊动魔界那些人,我们就是来买个东西,别搞出太大动静。」

我撇嘴,朝阳见状笑了声,她的笑容刚收敛,周边的热闹再次恢复。

「上好的灵石!」

「这可是月砚真神用过的帕子!还有香味儿呢!」

我抱着手冷着脸暗自吐槽。

还月砚用过的帕子……

我师父他明明就从来不用帕子!他都是拿自己的衣服擦的!

他的洁癖总是很奇怪,他可以十分嫌弃别人身上的灰尘,可以嫌弃别人的递来的茶杯,可以嫌弃地上的猫猫狗狗。

但是当自己手上有脏东西的时候他总能眼睛都不眨地擦在自己的衣袍上,或者擦在我的衣袍上。

我一边骂骂咧咧地穿梭在人群里,身边的小南国一直在嚷嚷着要吃东西。

我被她念得头疼,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别吵吵,魔界的东西你也敢吃?不怕吃到眼珠子?」

小南国双手合十,赔着笑说道:「寒山上神,我错了嘛……你别吓唬我,我又不是第一次来魔界了……」

我们三人一路慢悠悠地走着,老远就看见了高空中的暗红色的牌匾。

四海藏继阁。

那座楼浮在空中,被一大片黑色的骷髅们抬着,散出的黑雾组成了台阶,从空中延伸到地面,上面还有好几个人在往上走。

但在台阶之下,站着十几个人,不上去,却只是等在那里。

我们三人也在台阶下停下了脚步。

四海藏继阁,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藏」字。

现在上去的人,只会进入魔界的普通集市,而不是拍卖阁。

想进拍卖阁,就要等候。

我们来的时间卡得很好,没有等多久,耳边就响起了驼铃声。

驼铃声响起。

一阵一阵。

四海藏继阁四周升起一道道黑雾,托着四海藏继阁的骷髅们眼露红光,黑雾也被收回,紧接着,「轰隆」一声响起,四海藏继阁被整个儿翻了个遍。

骷髅们从底下翻到了顶上,黑雾将它们笼罩,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手掌,倒过来的四海藏继阁变成了另一个建筑,活像是一座阴灵宝塔,细小的声音响起后,一道新的门打开了。

四海藏继阁渐渐地腾空,越飞越高。

下面的人只能仰起头看它,手掌覆着宝塔,停在了让所有人望之止步的高度。

那扇门里投射出了淡薄又幽深的蓝光,光缓缓地落在我们身上。

驼铃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更大、更绵长。

朝阳和我对视一眼,我弯下腰,将小南国抱在手里:「走吧。」

包括我们三人在内的十几个人同时起飞,朝着那宝塔不停地上升。

有人法力不足,飞到一半便摔了下去,这一摔起码是重伤。

十几个人,渐渐地只剩下八个人还在升空。

「要飞多久啊?」小南国小声地在我耳边问,因为阴风阵阵,她将小脸埋在我脖颈处。

我回应她:「快了,你安分些。」

我和朝阳全程面不改色地加速,发丝和衣裳都被吹到身后。

「我只知道四海藏继阁的规矩是驼铃声响,不能走台阶,只能直飞上去,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直飞呢!真新鲜!」小南国的声音里掺了几分惊喜。

我笑了一下,伸手将她的小脑袋压在怀里:「可别新鲜了,抓稳,别被吹掉下去了,这一摔,金身都能摔散了,可别指望我去捞你。」

小南国「哦」了一声,乖乖地把自己藏在我怀里,不说话了。

我率先飞上藏继阁,刚落定,朝阳也飞了上来。

明黄衣衫,绝世佳人。

朝阳落定,便像个小老头一样揣起双手跟在我身边。

接引我们的小魔女身着深紫的衣衫,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垂下的流苏还闪着光。

长得十分具有魔界特色。

那张嘴……

能一口吞下一颗脑袋吧?

小姑娘笑眯眯地给我们介绍藏继阁的拍品,朝阳听得倒是认真,我却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一名接引的小使从我身后路过,朝着大门口上来的男子走去。

是新飞上来的人,能够直飞上四海藏继阁的人,一般实力都不弱。

仙界的、魔界的、妖界的、阴间的、鬼界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平日子里看不见的厉害人在四海藏继阁倒是能看个大概。

男子站定后,也许是和我对上视线了,身形一顿,我能感受到他那一瞬间的慌乱和疑惑。

可能他以为我早就进场了吧,可惜,朝阳是个老妈子,非要一个个地看清楚藏品的价值,才在这里浪费了半天。

男子好像在发呆,他身边的小使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我微微皱眉。

那个男子……

男子低着头,一身黑衣,头上戴着箬笠,黑灰色的面帘因为走动的幅度微微地掀起一角,但我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只看见了一张淡粉色的、形状好看的唇。

他身边的小使引着他往里面走去,我用余光打量着他,只觉得他轻轻地擦着我的肩膀走过的时候,我闻到了一丝弱不经察的桃花香。

……砚砚?

我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偏头去看着那个男子。

不对,不是砚砚。

砚砚还是个孩子呢,而且他一个小半仙,怎么可能进得来魔界?

且他也不知道我们来魔界了,我和小南国商量的时候,我可是封住了沈砚山的听觉的,他又喝醉了酒,此刻还应该在月老祠里待着。

我长了个心思,瞳孔微缩,释放法术朝那男子袭去,但是奇怪的是,我的法术刚碰到他的衣衫,便被吸收了。

没有弹开,没有屏蔽,也没有反击。

而是包容了进去,我的法术一向霸道,能包容我的法术的人不多。

我只能确定,这是个上神,甚至有可能是一位真神。

凌驾于上神之上的,就是真神。

我突然想到了那日在寒山宫偷听我和古君拂讲话的男人。

难道,是同一个人?

男子身材高大,走路沉稳、不慌乱,在幽深的拍卖道路上离我越来越远,我也逐渐看不清了。

朝阳回头喊我,说可以进场了。

我漫不经心地收了心思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呢?

好奇怪。

四海藏继阁里我只有一个东西一定要拿到手。

那就是金猊戒。

这个戒指可是上古神兽金猊的伴生法器,其主要作用,就是巩固灵气。

辅助修炼的上好法器,可比黑石好了不止几个层次。

我是没那么多钱了,所以我把朝阳带来了。

朝阳,九重天大名鼎鼎的「小财神」,凡间有战争她就有香火,强大又温柔的神仙谁不爱?

口碑好、能力高。

一向是个靠谱的神仙姐姐。

这谁能想到,她的原身是条搅乱九重天气运的金龙呢?

朝阳微微笑,一掷千金,帮我把金猊戒买了下来。

这就是霸总的快乐吗?

我一直在想刚刚那个男子的事情,如果没猜错,刚刚进去的男人和偷听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他来魔界做什么?

这样强大的人前所未见,甚至在万物策上都没有记载,不是光明正大飞升的真神,这样的人要是包藏祸心,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

从月砚开辟天地以来,留下了一个法器。

叫作万物策。

万物策上的东西不是人为地记载上去的,而是顺应天意,每一个人,乃至于一花一草,出生或陨落,都会被记载在册。

我曾抽空去查了万物策。

上面并没有记载过这样一个真神。

真神的数量屈指可数,没有一个符合他。

且不问他是怎么躲避掉万物策的记录的,我连他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如果是友,那都好说。

但如果是敌,保不齐以后会不会是个祸根?

我就一直思量着,以至于金猊戒都放在我面前了我还是发着呆。

小南国啃着糕点看我,突然出声喊了我一下:「诶!寒山上神!想什么呢?」

我猛地回神,还是觉得要去看看。

我把金猊戒收好,连忙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地说道:「大恩不言谢,朝阳我们以后再聚,我给你当牛做马,但我要先回去了,这时辰了,砚砚还在等我呢……」

朝阳无奈地摇头:「去吧,我看你是离不开你家小师侄了。」

我笑了笑:「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待在月老祠总归是寂寞的,而且就白羽那家伙,还不知道给砚砚看了什么书呢。」

小南国瞪大眼睛,偷笑着:「说不定……给他看《春宫图》呢?!」

我「啧」了一声,揪了揪小南国的耳朵:「小丫头不要以为本座不敢打你啊!」

小南国双手合十,学着我刚刚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我错了我错了,上神大人有大量,不是要回去吗?再不回去,小师侄要哭啦!」

我懒得和她争论,转身便冲出拍卖阁,我并非是他们口中的担心沈砚山一个人寂寞,而是刚刚那男子的气息和砚砚也太像了。

我是个有怀疑就要验证的人。

如果他不是砚砚,那他一定是去找过砚砚了,不然为什么他身上会有砚砚的气息?

说起来这个男人是砚砚来到寒山宫之后才出现的。

那是不是……

我刚走到藏继阁门口,打算一跃而下的时候,头顶一阵巨响。

我抬头,发现宝塔腰身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我一脸震惊。

我靠!

炸藏继阁?!

这谁啊?!赔得起吗?!

那大口子正好在我头顶上四五米的地方。

黑雾之中,黑衣男子从口子里冲了出来。

他如同一只俯冲而下的黑鹤,一跃而下。

四海藏继阁上面的黑手掌朝着他抓来,男子在空中反手一挥,仅仅是小小一记风刃,那黑手掌几乎是瞬间就被瓦解了。

被打散的黑手掌炸开来,黑色的骷髅满天飞,拖着黑色的拖尾跟随男子坠落。

场面一片混乱。

我的目光跟随着他,他头朝下,在坠落的时候似乎也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藏继阁大门口的我。

在他坠落的同时将目光和我保持平行的时候,他的箬笠面帘被风吹起一丝,这下就刚好是四目相对。

那是双温润却不失凌厉的眼眸。

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我还没抓牢,他便快速地在我面前掉了下去。

「你!」我短暂地伸了一下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那双眼睛……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遇见过有如他一样的眼神的人了。

数万米的高空,他坠了下去,我身后是吵闹声,魔界的追兵们冲了过来。

我微微侧身给他们让路,发现他们嘴里嚷嚷着什么「 个人偷了魔君的宝物」便也跳了下去。

我低下头,看着那群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追赶那男子的魔界追兵,有些若有所思。

「寒山上神。」

我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老者。

老者花白头发,手拿墨黑的拐杖:「魔君说,您若是能帮衬一二,魔界感激不尽。」

我靠着藏继阁的大门,脚下就是数万米的高空,笑了一下:「帮什么?我沈寒山可不是什么管闲事的人,你们魔界的家事,还是让魔君他自己来吧。或者,你告诉本君,魔君被偷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很珍贵,本君考虑考虑?」

老者沉默了一下,笑着对我行礼:「不过是一个琉璃盏,只是主君十分喜爱才如此兴师动众,上神说的是,此等小事不该惊动上神。主君曾说过,寒山上神来魔界,魔界上下都必须以礼相待,今日让上神受惊了,老朽给您赔罪。」

我看破不说破,魔界比妖界要狡猾,我也懒得去管那些弯弯绕绕,笑着「哼」了一声,身子一歪,朝着万米高空坠了下去。

我背朝着地面,还能看见保持着行礼姿势的老者。

墨发翩翩,我灵巧转身,加速坠落。

快要触碰到地面的时候,我整个人突然滞空,强大的气压在地面震出了一个硕大的圆。

轻巧落地。

地面上全是鬼界的摊子、酒楼、赌场。

我随心所欲地左看右看,最后果断地走进一家赌场。

赌场里很热闹,我看不懂他们玩的是什么,也只是随便打量,然后走上了二楼。

二楼相对清净一些,来来往往的侍女端着酒水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我停驻了一会儿,然后转身闪进了一个房间内。

房间里没有燃烛灯,黑暗一片。

我走到房间正中央,笑了一下:「一直释放法力勾引我过来,我来了你又躲着不见,阁下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我的话音刚落,自房间黑暗深处走出来一个男子,他还是戴着箬笠,一只手背在身后,在离我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灌了法力,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跟来的。」

我「哼」了一声:「阁下在四海藏继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饶是我也想知道,藏继阁里有什么是值得阁下炸宝塔都要得到的宝贝?」

男子低声笑了一下:「这宝贝,的确是很难拿到,费了些心思。」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递给我。

但我没接。

我眯上眼睛看他,黑暗里看不清他,只能看见他高挑的身材,这起码……比我高了两个头吧?

这人吃竹竿啦?!

长这么高?

我开口说道:「你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

他「嗯」了一下。

呀嘿?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不对劲呢?

我笑了,手一撑,坐在桌子上,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费尽心思拿的东西,二话不说给了我,上次在寒山宫也是如此,我那样追你、打你,逼你出手,你也只是跑,从不出手伤我……你……」

他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说话,此刻乖巧得像个大型狼狗。

我戏谑地看着他,外面透进来的红色光亮洒在我的脸上,他能清晰地看见我眼睛里的笑意。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男子一愣,好像是属实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瞬间也是慌了神:「我只是给你送东西,我认为你用得上……你如果不要……」

我意味深长地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哦。

他好爱我。

他没否认诶。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丢给我?你认为有用的就给我?那我还觉得南海定涛珠有用呢,你岂不是也要拿来给我?」

我本就是开玩笑,南海定涛珠可是保证凡人们捕鱼生活的圣物,轻易可取不得。

谁料男子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想要的话,我就替你拿来。」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加深:「哇,这么喜欢我?」

他不说话了,我只感觉无趣,从桌子上跳下来:「我不要,魔界因为这个东西大肆地搜捕你,那这个东西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身上可是背了和平条约的,要是被魔界拿去做借口……我和平日子没有过够,还想多玩两日,我不管是什么宝物,你别拿去九界,别破坏三界的和平条约,别对九界有不好的心思,我就姑且当你是个好人,今日,我就当没见过你。」

「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九界?」他突然问我。

我想了一下:「很明显吗?」

他好像点了一下头,说道:「你无时无刻都在担心有人对九界不利,对于和平条约也十分在意,据我了解的沈寒山,不像是会被什么牵绊住的人。」

我沉默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说道:「你了解的?你了解了多少?我并非是担心九界的安危,只是如同我刚刚说的,我想多过几天和平日子罢了。」

他歪头,似乎是在思考,「是吗?」

我「嗯」了一声:「至于我是不是一个很容易被什么牵绊住的人……我只是在守护我的东西而已。」

他上前一步:「你守护的东西?」

我抬眸看他,十分认真:「九界,是我师父留下的,我不是担心九界的安危,我只是在保护我的东西,九界,就是我的东西。」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我那番话要是传进帝君耳朵里,估计都是逆反之罪。

但我沈寒山不怕。

九界是我师父建立起来的,我师父死前都还在保护着九界。

他用尽全力保护的地方,我接手继续保护,有什么不对吗?

但他说的「牵绊」二字狠狠地刺痛了我。

我知晓我离不开九界的原因,九界套上了「月砚」两个字,导致我像是一只被铁链锁住的狐狸,离不开,逃不掉。

但这又怎样?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他迟疑了一下,又确认了一遍:「……那……你真的不要?」

一个琉璃盏罢了,还真当我这个上神没见过世面不成?

我随心地点头,收了心思,没有兴趣继续和他说话了,拂袖走向大门:「你还是想想,拿着那个东西,你要如何离开魔界吧。」

他「嗯」了一声。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诶,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名字?」

我点头:「我们这也算是第二次见面了,总不能唉唉唉地喊你吧?」

他偏过头,看了看窗户,喃喃一阵,说道:「风……」

我一愣:「风?一个字?」

这算什么名字。

他反应过来,说道:「风池,池水的池。」

我如同见鬼一般看向被打开的窗:「你确定是你的名字,不是随口取来哄骗我的?」

见了鬼了。

窗外在吹风,外面还有个池子。

确定不是随口取的?

他摇头:「就叫风池。」

「行。」我推门走了出去,也不在魔界逗留。

我要的金猊戒已经买到了,便还是立刻回九界比较好。

我一边抛着金猊戒,一边琢磨得抽个时间去趟凡间,得把金猊戒给沈青山。

我长叹一口气,沈青山可怎么办啊。

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了,我七万岁,沈青山也六万岁了,都高龄了!

都高龄了还只是个上仙!

我一边暗骂他不争气,又忧心地把金猊戒收好。

这些年来我塞给沈青山的法器可比我用过的都多,只要是能辅助修炼的我都让小南国去查、去寻,沈青山那个呆子,要是再不飞升上神,我就亲自把他扔进镜面湖里潜心闭关去!

我的上神意识里那片镜面湖,遇见心思不纯的人,湖水会变成灼热的岩浆;但如果是心思纯净、一心修炼的,湖水会成为天然的灵泉。

只是吸收灵泉是个极为艰难的过程,普通人可受不住。

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把沈青山扔进去试过,沈青山那个呆子进去没到三秒就吐血了。

因为吸收困难,像是一个装不下那么多灵力的罐子,从内到外地炸开了一样。

所以鉴定完毕,沈青山真的就只是个普通人。

一般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修炼天赋,比如我,比如沈砚山。

……

这种比较太奇怪了。

我和沈砚山都是老天追着塞饭吃的人,修炼没有门道,自自然然地就飞升了,但是沈青山不一样,他根骨普通,悟性也不高,别人三天能学会的他要花三年,笨到我用手追着他脑袋敲的那种。

偏偏他自己还不急,天天乐呵呵的心态极好,总是笑得跟个狗子一样,满眼天真,总是把「努力」两个字挂在嘴边,看得我都急死了。

但我也是心疼他。

他本可以在九界慢慢地修炼,年龄大没飞升上神又如何?我又不是养不起他,整个九界要是有人敢看不起他,我第一个站出来把那人碎尸万段。

但是沈青山偏不,他什么都不带,就穿着一件洗得掉色的蓝色衣衫,背着一个布包,非要去凡间做什么劳什子历练。

他当历练是什么下乡体验不成?!

历练是要投生凡人,去经历凡人的七情六欲,去感受不同的困苦,甚至是生老病死。

这一历练就要历三百次。

我每次悄悄地去看他,总能看见他时而是乞丐,时而是流浪汉,时而是得了病,时而是吃不上饭,还要遭人殴打,遭人抢劫……

我气得拉着他的手就走,让他结束那该死的历练,不飞升就不飞升了,我整个寒山宫莫非还养不起他?

但他总是笑呵呵地拉着我,和我讲一大通,反而最后还是他哄我。

他说。

师父说过的,他此生愚笨,修炼要靠历练破解。

沈青山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很傻。

他说他很喜欢历练的感觉。

我看着明显瘦了的沈青山,一时找不到话去骂他,也就随他去了。

但我又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了,师父仙逝,给我留下的只有这个笨蛋师弟了。

所以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

我发现我好像一个旁观者,在沈青山一次次地历练完的时候,在他肉身断气的时候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他的生命在我眼前结束。

我以前就是这样,看着师父仙逝的。

一脚踏进月老祠,里面抱着名簿的小仙童们正忙着,跑来跑去的,一个个穿着红色的衣裳,一眼看过去也倒是喜庆。

我随便抱住一个,低头问道:「你们家月老仙君在哪儿呀?」

被我抱住的小仙童嬉嬉笑笑地,指了指一个方向便跑开了。

我顺着长廊走过去,撩开垂下来的布幔,月老正在里面奋笔疾书。

我唤了他一声,一边朝他走去一边左右看:砚砚呢?」

白羽头都不抬地说道:「我让他自己去找书看,现在应该就在书阁哪里窝着看书吧。」

我「哦」了一声:「那我去找找他。」

白羽叫住了我:「你歇会儿吧你,你刚回来,这就急着找沈砚山,你还真是当娘当上瘾了啊?」

我朝他笑了一下:「不是我上瘾,我是怕你带坏我家砚砚。」

不等白羽不满叫嚣,我转身就走。

白羽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正经人,书阁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书他都有,我又想起小南国那句《春宫图》,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书阁里也有很多仙童在整理,一排一排的书架子边都摆着木梯子,我一层层地看去,竟没有发现沈砚山的身影。

书阁笼统就那么大,沈砚山那死孩子在哪儿看书呢?

我拉住从我身边跑过的小仙童,询问道:「可有看见一个与你差不多高,身穿金线蓝衫的少年?」

小仙童挠挠头,想了一下,摇了一下头便跑开了。

我皱起眉,又重新去看书架子,左右都没有人,沈砚山到底在哪儿看书呢?

我左绕右绕,打算回去问白羽的时候,身后传来书本掉在地上的「哗啦」声。

我一回头,发现一片蓝色的衣角从书架边露了出来。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我快步地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沈砚山那张带着红晕还略显慌张的脸便暴露在我眼里。

我一愣,立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让你看会儿书,你还看发热了不成?」

沈砚山支支吾吾地把手往身后藏,我一偏头,将他手里的书夺了下来,手里的书没有封皮,也没有书名,只是一本黑色的书罢了。

沈砚山见我抢走了那本书,神色更加隐晦起来,他纠结了一会儿,抿了抿唇,似乎是不耻开口一般:「师伯……别看……」

他说得有些迟了,我已经翻开了。

里面那些各种各样的小人儿纠缠在一起,身上挂着的透明衣衫如同没穿一样,我这翻了几下就已经看见了好几张绘画。

我没说话,沈砚山先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我……我随便拿的,但是我没想到是这么一本书,我不知道,它没有名字也没有封皮,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拿到它了……」

这……还真是一本《春宫图》。

我深吸一口气,那本《春宫图》在我手里无火自燃,几乎是刹那就烧得连灰都不剩。

沈砚山此刻拿不准我是不是生气了,小孩子的慌张一览无遗。

我一把抓住沈砚山的手,将他带出了书阁。

一路怒气冲冲地穿梭在月老祠里,最后一脚踢开了白羽办公的殿门,吓得他手上的笔一抖。

我咬牙切齿地踢翻了白羽脚边的书,说道:「你还真是很会带孩子,你给砚砚看《春宫图》?!」

白羽一愣,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他翻到我的《春宫图》了?红的那本还是白的那本?」

我气得都喘不上来气:「黑的那本!」

白羽笑得直不起腰,沈砚山躲在我身边脸都不乐意抬起来。

我扬起手示意要捶他两下:「你还笑?!你作为一个神仙,书阁里收那些东西做什么?!误人子弟!」

白羽哈哈哈地笑了许久:「我就收了三本,都是分开放的,十分难找,谁知道你这小师侄找到了,还找到的是黑色的典藏版!哈哈哈哈哈你这师侄可不得了,这么小就学到了新鲜玩意儿哈哈哈哈!」

我是真想给白羽的脑袋瓜子来两下猛的,最好是打得他笑不出来说不出话才好。

我一把堵住沈砚山的耳朵,恶狠狠地对着白羽说道:「我管你什么典藏不典藏,我给你烧了,你最好是把你那些不雅的东西全部收好!」

白羽脸色一变:「烧了?!那可是孤本!你就这么烧了?!沈寒山!!!」

我提高音量对应:「老娘在这儿!我告诉你,要是把我砚砚教坏了,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一个神仙!你收着这些干什么!」

白羽支支吾吾地,最后还是涨红了脸说道:「我收《春宫图》怎么了?!还不允许神仙有点儿小癖好了?!这九界哪条规定说了不让神仙看《春宫图》啊!!」

「不可理喻!」我一甩袖子,拉着沈砚山夺门而出。

身后白羽还在大喊着:「沈寒山!!你赔给我!!」

一路都是气冲冲地,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才会想着把沈砚山交给白羽照看的?!

沈砚山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我,耳朵红得跟个桃子一样,我深吸几口气,才蹲下来和他说:「你看完了?」

沈砚山低下头,摇了摇头:「我只……看了前面几页……」

我崩溃地捂住脸,我的小白花沈砚山啊!!

脏了!!

脏了啊!!

我挤出笑容来:「听师伯的话,忘光光好吗?你现在还太小,那些知识没什么用的。」

沈砚山支支吾吾地点了头,只是他的脸上的红晕更甚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扶上他的手臂,却发现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我一把掀开他的袖子,发现刚刚我碰到的地方有一道巴掌大的擦伤。

「你这儿怎么弄的?」我皱起眉。

沈砚山看了伤口一眼,「啊」了一声:「不知道……」

「不知道?」我惊了,「你自己身上受了伤,你不知道?」

沈砚山摇摇头,看起来十分乖巧。

我沉思了一下,问道:「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沈砚山还是摇头。

我还在细想,就听见沈砚山轻轻地喊了我一声,我回神,发现沈砚山正在打量我,见我回神了,他便小声地说道:「师伯,我疼。」

哟。

撒娇了。

我被他逗笑了,也就不去追究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了,轻轻地低头,张开嘴,呼出一丝凉气。

吐出的气变成了淡白色的雾,划过他的手臂之后,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这样就好了。」我摸了摸沈砚山的头,站了起来,「走吧。」

沈砚山把衣服整理好才问我:「去哪儿?这好像不是去寒山宫的路。」

我歪头看他:「谁说要去寒山宫了?我们去凡间,去找你的师父,我有东西要给他,顺便,让你们师徒俩见见面。」

沈砚山的表情有一瞬凝固住了,但还是笑了一下:「听师伯的。」

仙界下凡很快,几乎是眼前一花,就到了凡间。

不比天界,凡间到处都是人。

烟火气扑面而来,我和沈砚山站在一座桥上,看见了不远处路边的乞丐。

我和沈砚山皆是冷眼旁观,即使那乞丐已经命不久矣。

那乞丐就是沈青山投生的肉身,此刻已是弥留之际。

沈砚山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很多,我悄悄地打量沈砚山,小脸上全是淡然,即使面前的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师父。

天空下起了雪,我感知不到温度,这才发现凡间已经到了冬天了。

第一场雪下了,乞丐的命也就断了。

我身边旋起一阵风,风落之后,沈青山安安静静地站在我身边,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看着不远处的自己的尸体,对我行了一礼:「师姐。」

沈砚山站在我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见过师父。」

我亲眼看着沈青山的腿抖了抖。

沈青山强颜欢笑地说道:「徒……徒弟也太客气了……」

我挑眉,不是很理解沈青山怎么每次看见沈砚山都要抖一抖:「你干吗?难不成你个上仙,还被凡间的雪冻出毛病了?」

沈青山咳嗽了一声,说道:「不是不是,师姐说笑了,怎么今日下凡来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扔给他:「哦,就是给你送个小玩意儿。」

沈青山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后有些茫然:「戒指?」

「戴好了别丢了,我看挺符合你的,你傻不愣登的,这戒指上老虎也傻不愣登的。」我取笑着。

沈青山撇嘴:「这老虎和我像吗?」

沈砚山幽幽地说道:「师伯,戒指上的不是老虎,是金猊兽。」

我一噎,立刻捂住沈砚山的嘴巴:「小家伙说什么呢,这明明就是老虎。」

沈青山迟疑了一下,立刻笑着把戒指戴上了:「师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微笑,扯过沈青山走下了桥,确定沈砚山听不见之后我才毫不客气地给了沈青山一脚:「还说呢?我给你的黑玉项链,你怎么给砚砚了?」

沈青山龇牙咧嘴地搓着我刚刚踹的地方:「砚砚?谁啊?你俩的私密小昵称??」

我抱着手,恨不得捶死沈青山才好:「砚砚当然是指你的徒弟,你说你个做师父的可真行,收个徒弟一不教他二不带他,连名字都是我给他取的。」

沈青山「嘿嘿」笑:「师姐,你能者多劳嘛……我又不会养徒弟……再说了,我收他其实也只是个挂名师父,我能为他做的就是给点儿好东西,他不在我手上被我养歪就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我又抬脚给了沈青山一脚,把他踹得惨叫了一声,这一声引来了桥上沈砚山的注意,我连忙扬起微笑,表示没什么事。

回头看沈青山的时候又是一幅不耐烦的表情:「那是人家砚砚懂事!完全不需要你我操心,人家好学聪明,不然你以为你给点儿法器珍宝,人家就能直接成神啊?!你还不如你徒弟让我省心!我警告你,好好历练,别到时候砚砚都飞升上神了,你还只是个上仙!丢不丢人啊!」

沈青山是有些神经大条的,他不懂养徒弟我理解,可是我也不会养!

沈青山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看我:「知道了师姐……再说了,他那么聪明,说不定真的比我先飞升上神呢……」

「你还来劲了是吧?!」我又踢了他一脚,「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弟,你能不能争点儿气?你说你要历练不能带砚砚,我就帮你带了,如果以后你连砚砚都不如,我让你血溅当场!」

沈青山被我训得手指对对碰,连连点头。

「砚砚!走走走,师伯带你吃好吃的!大口吃!随便吃!」我十分豪气地大手一挥,朝着沈砚山走去,「这条街上的东西,砚砚你想要什么师伯都买给你!」

沈砚山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眼睛盯着我。

我越看越喜欢,伸手牵住他的手,沈砚山小声地问我:「什么都能买吗?」

少年稚嫩的声音直击我的心脏,我,沈寒山,今天就怒发冲冠,为沈砚山!

「买!你想要的师伯都能买!」

沈青山乐呵呵地跟在我们身后:「师姐……」

「师姐,师姐?我也想要……」

我翻了个白眼:「历劫的人,不配!」

沈青山欲哭无泪:「师姐……」

我给沈砚山买了一顶小虎帽,红蓝花纹儿的,十分灵动。

带着沈砚山去听了几场说书,发现沈砚山对这个还挺喜欢的,就直接在酒楼要了个包间。

我点了一大桌子菜,砚砚没吃什么,倒是全都进了沈青山的肚子了。

我抱着手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你是当乞丐有阴影了不成?狼吞虎咽的。」

沈青山憨憨地笑了一下,说道:「师姐你不知道,挨饿的感觉真的是太铭心刻骨了,感觉好几次都要挨不住了,我感觉我上辈子什么都吃过了,就差吃自己的肉了。」

我「嘁」了一声:「还不是没熬住。」

沈青山点点头:「毕竟历劫嘛,就是各种苦都受一遍,像我这样天资愚笨的,就得多吃几次苦。」

我翻白眼,想了想还是一脸嫌弃地把我面前的一盅鸡汤往他那边挪了挪:「凡间的玩意儿就是腻,没吃都看着腻。」

沈青山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被我挪到他面前的鸡汤,那盅鸡汤其实不腻,上面都没飘什么油,鸡肉松软飘香,沈青山喝了一口,然后笑了:「谢谢师姐。」

我装作整理头发,没有应他,随意地问道:「我问你,你看过《春宫图》吗?」

沈青山一口鸡汤喷了出来,被我柔柔地一巴掌扇了回去:「师姐你说啥?!」

喝汤的沈砚山也不淡定了,猛地把手里的勺子一拍,看都不敢看我直接别过脸去咳嗽起来。

「砚砚今天被白羽那厮坑着看了一本《春宫图》,我才发现,男孩子和养女孩子是不一样的,这方面的知识我可是没什么经验,所以想问问你,男孩子几岁看这东西才算正常?」

也许是我询问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我面前这两个人都不淡定了。

我看着两人捶胸顿足的模样表示理解,毕竟这也是一种罪。

沈青山看了我一眼,又深深地看了沈砚山一眼,脸憋的通红也说不出什么来。

兀地,沈青山手一动,他手边的筷子落在了地上,对面的沈砚山连忙开口说:「师父,我帮你捡!」

沈青山连忙自己弯下腰去:「不用!我自己捡!」

于是就变成了他们两人全部弯下腰去,我的角度也看不见他俩在下面干什么。

我坦然地托着腮等了一会儿,结果这两个家伙捡筷子捡得不愿意起来了可还行,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地说道:「你俩捡够了没,那筷子是掉缝儿里去了吗?抠出来了吗,两位英雄?」

两人这才磨磨蹭蹭地坐直身子。

沈砚山没什么表情,小脸上全是淡定,甚至捧起汤碗继续喝汤。

而沈青山就一脸苦涩地看着我说道:「啊……师姐,其实这个问题啊……砚山现在能看了,年龄差不多了,可以看了……」

我撇嘴,把手里的杯子放下:「那我岂不是还要去给他多买几本?」

沈青山笑得特别苦,说道:「不不不,不用,男人在这一方面是有天赋的……啊!」

沈青山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

我一愣:「你踩着电门了?瞎叫什么?」

沈青山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没什么……我踩着我自己的脚了……」

沈砚山默默地开口说道:「师父,吃饭吧。」

后面那三个字简直就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沈青山就差哭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化悲伤为食欲,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沈砚山倒是慢慢地喝着鱼汤,喝一口吹一口,腮帮子微微地鼓起来,跟个小汤圆团子一样,看得我心痒痒。

「砚砚爱喝鱼汤啊?」我伸手把他嘴角的湿润抹去几分。

沈砚山微微一愣,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我嘟嘟囔囔:「和我师父一样……」

沈青山听见我这话,手里的勺没拿稳,「扑通」一声砸进碗里,把老娘吓一跳。

沈青山为掩饰尴尬说道:「师姐,下个月,就是师父……祭日了。」

我的手一顿,喝汤的沈砚山此时也抬眼看我。

我「哦」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帮沈砚山擦了嘴,又帮他添了一碗汤:「往年怎么搞的,你安排就是了,和我说有什么用。」

沈青山急了:「师姐,这都一万年了,师父他死……咳,师父他离开我们一万年了,你还没消气啊……」

我摸了摸沈砚山的头,说道:「为什么要消气?紫尾玉狐总共就三条命,他单纯地不让我祝他一臂之力就能用心脉断了我一尾,这不是要了我的命?这可是大仇,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沈砚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沈青山也止不住地打量沈砚山。

沈青山抿唇,还是开口劝我:「师姐……你明明都知道的,当时的情景,如果你靠近,也会被破天吸进去,到时候就不只是断一尾那么简单了,命都会丢掉,师父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冒险……你总得去看看师父吧……」

我耸肩:「不去,去了看什么,看一个石珠子?而且,我还生着气呢,他什么时候本人来我面前,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他。」

沈青山噎了噎:「你明知道……」

我「哼」了一声:「连自己徒弟都不相信的人,我去看他做什么?他既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抵了这天命,那有我无我也没什么区别。」

我也懂。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心脉还在变成了一个球,但是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

我一直以为,我追随师父那么久,他不接受,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创世神。

无欲、无求、无念、无望。

但是结果这厮,还真就是石头做的。

不懂情、不懂爱,估计心性还不如一个孩子。

沈青山还想说什么,但沈砚山突然就把手里的碗放下了。

沈青山莫名地不说话了。

我站起来,牵着沈砚山的手说道:「往日如何祭祀的,你就继续吧,没事就不用喊我了。」

我牵着沈砚山往酒楼楼梯走,沈青山在身后喊了起来:「我觉得,如果师姐当真怨恨师父,那也不该是怨恨师父断你一尾这个理由!」

我没回头:「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神仙,我就是恨他断了我一尾,没别的。」

我牵着沈砚山走下了楼,漫无目的地看着人间的热闹。

沈砚山很乖,安安静静地跟在我身边,只是他越加沉默,我也没心思活跃气氛。

我不恨我师父断我一尾。

我只是嘴硬。

他头脑很清醒,会自己选择最有利、最简洁的方案,我气的不过是我不在他的选择内而已。

我恨的是他不告诉我。

不告诉我一声就去祭天,什么都不和我说,只让我乖乖地接受这一切,但他明明知道我是一个不认命的人,他却一根筋地放弃自己,逼我就范。

我的一根筋,应该就是和师父学的。

沈青山说得对,我要是恨我师父,我就不会散去一身法力甚至被打回原形,还要硬闯仙界到人间的结界,只为了接住师父化作的那个石珠子。

身边的沈砚山轻轻地拉了拉我的手:「师伯。」

他的声音很轻,柔柔的,带着安慰的力量。

他和我说:「不想看,就不去,师祖不会怪你的。」

我在他面前蹲下。

身边的人们来来去去,只有我看他的那一眼是定格的。

身边的吆喝声放慢了许多,热闹不属于我,即使阳光撒在身上很温暖,但那只属于短暂的爱抚。

我微微笑,发丝都柔和了些。

「砚砚是否觉得我很绝情?」我这么问他,「我师父仙逝一万年了,这一万年里我从未去看过他一眼,我都七万岁了,他如果没死,应该是个十万岁的真神了,是个小老头了。」

沈砚山咽了咽口水,一脸的悲伤不知从何而来,最后颤抖着手,也只是帮我理了理发丝。

沈砚山的小脸上全是努力平静的淡然:「月砚真神,定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也许吧。

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在为难我师父。

我师父无情无欲,但我却缠了他几万年。

想来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的。

我看着面前的沈砚山,笑了一下,一把将他抱起来,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回天界吧?」

沈砚山微微地点头。

「回家。」

话音刚落,四周安静。

人间的阳光渐渐地模糊,天旋地转下,身边的热闹被屏蔽远离我。

啊……

什么时候喝醉的……

我的记忆全部被揉碎,淌进稀碎的酒水里。

我身子一斜,懒懒地躺在金贵的地毯上,地毯上腾飞的彩凤被我淡紫的裙摆盖住几分,我手中的酒杯倾倒,酒水洒出一朵花儿来。

我脑袋胀胀的,眼前都模糊了,只记得上一秒人间那耀眼的阳光变成了殿顶硕大的夜明珠,光芒重叠下,在我眼前像个万花筒一样,还在不停地旋转。

砚砚呢?……

我刚刚不还和他说着话呢吗……

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还有若有若无的琴声。

我的意识回笼,开始思考起来我在哪里。

恍惚一抬眼,朝阳身穿宽松锦袍,不着打扮,十分潇洒地坐在我不远处,正举着酒盏和身边的散仙们说笑着。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

刚刚……

都是回忆?

全部?

砚砚呢?

我的耳鸣消失,声音由远到近。

「寒山上神,醉啦?刚刚看你自言自语唠叨了半天了,说些什么金猊戒,那都是一万年以前的事情了吧?今日喝了点酒儿还发起酒晕了不成?你都八万岁了,喝醉了还像小姑娘一样会怀念以前的事情啊?」朝阳笑着朝我这边挪了几下,身边的散仙们也朝我聚集而来。

「寒山上神,您怎么一个人就醉了呀,这可是众仙酒会,大家都才刚开场呢!」白羽的声音从我右侧传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白羽的一头白发比我记忆里的更长了一些。

「我看寒山上神这样子,怕是已经醉糊涂了!」

一阵欢声笑语起,我也无意识地跟着笑了两声。

只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我继续躺着地毯上,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殿顶的夜明珠说道:「八万岁怎么了,我不说,我就是最美的……唉……原来是做了个梦,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可没醉,我清醒着呢……」

朝阳仰坐在地上,笑我:「你可拉倒吧,你要是没醉,刚刚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多久,你心里可有数?」

我嘴巴一撇,开始耍赖:「我没醉!我说了我没醉就是没醉!」

朝阳和几个散仙笑作一团,对我说道:「是是是,你寒山上神喝酒最厉害了,千杯不醉!」

白羽「哼」了一声:「她哪里厉害了,厉害的是她那个一万年就飞升上仙的师侄吧!上次寒山上神喝醉了,是小沈仙君一个人,喝酒喝了满场,把大家都喝趴下了,他才斯斯文文地把寒山上神背回去的!」

我一说起砚砚可就来劲了:「我师侄就是最厉害的!前几天他去朝阳手下帮忙训兵,可厉害了!人家都喊他小沈将领!朝阳!你要是不努力,九界武神的名号可要被我师侄给抢走了!」

朝阳和几个人笑得人仰马翻,但还是出声地附和我,他们倒是知道我爱听别人夸沈砚山。

「就是就是,如今沈小仙官可不得了哟,果然,月砚真神一脉的弟子都了不起,一代比一代厉害,寒山上神您都是两万年飞升上仙,收个徒弟更不得了,一万年就飞升了,资质上乘,以后可是个深明大义的神仙!」

我微微思考,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我甩头,连连点头,表示附和,我就是喜欢别人夸沈砚山,别人一夸,我就开心。

「他小时候就聪明,只是长大了……」

朝阳笑了,又仰头喝了一杯,循循善诱般地问我:「怎么,沈小仙官长大了,你就不喜欢他了?」

我一听就急了,一下就坐了起来,闭着眼睛就开始嚷嚷:「谁敢不喜欢我家砚砚?!老娘扒了他的皮!我家砚砚如今多好看、多俊俏啊!又高又帅,性格又好!说话温温柔柔的,多招人稀罕啊!那么多仙子都给他塞情书呢!就是、就是……就是比我高了一点儿……管我严了点儿……」

朝阳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寒山啊寒山,你也有被人管束的一天!」

又是一阵嬉笑,我眼皮愈来愈重,不理她们,自己闭眼睛睡觉。

我听见朝阳在我身边说:「神鸟传音也传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来接人?」

有人打趣:「对啊,往常不是很按时地来接上神吗?」

「诶诶诶,来了来了,看,来了!沈小仙官来了!」

至于谁来了,我心里很清楚,我甩掉脑袋里的垃圾想法,微微睁眼后也只是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朝我走来。

步伐沉稳有力,蓝白花纹的衣裳还是我给他挑的,他嫌弃穿着女气,我却硬逼着他穿上的。

腰间的玉佩也是我亲手雕刻的,刀工太差,玉佩也惨不忍睹,但沈砚山却十分喜欢,还给它挂了穗子,此时穗一子步一晃,一下又一下地,像是晃进我心里了。

我这才微微清醒,沈砚山已经长大了。

已经飞升了。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他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呢?

哇,这个酒后劲真足……我在地毯上缩成一团,轻轻地按着阵痛的太阳穴。

来人已经长成高大的少年了,肩宽腰窄,身材高挑但不瘦弱,精致的皮革腰带,挂着两串宝珠玉挂。

面容如莲,眉目如画,丝毫不急躁,丝毫不慌乱。

青丝在脑后高高地束起,横在发髻上的福祸钗闪着金色的流光,额前拨下几缕丝发,轻轻地遮挡右眼,藏于发丝下的眼眸宠辱不惊,干净利落,薄唇因为担心而微微地抿着,健康好看的淡粉泛着水汽,颜色微淡的双眸在众多人之中锁定了我,朝我奔来。

沈砚山一撩衣摆,半跪在我身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朝阳在一边调笑道:「她没事,就是醉了,倒是你,沈小仙官,你今日怎么来迟啦?我们寒山上神可是念了你许久呢。」

沈砚山对别人说话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回朝阳上神的话,兵营训兵有些耽搁了。」

朝阳点点头,继续和身边的散仙碰杯。

我听见他低声地唤了我:「寒山?」

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但也只是想想,沈砚山可是我当成金宝贝养大的,怎么舍得一巴掌拍死?

我挣扎地抬起双手,圈住他俯下身来的脖子,然后恶狠狠地在他耳边叽叽歪歪:「臭砚砚,喊师伯!越大越不讲礼貌!」

沈砚山松了一口气,不言语了,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确保我不会摔下去,才说道:「各位仙官,我就先把师伯带回去了。」

朝阳开口说:「哦!好!沈小仙官辛苦了!」

我一听要走了,连忙松开圈着沈砚山脖子的手,一扭身子想去够桌子上的酒壶,沈砚山反应比我快,一个跨步,我就离那酒壶十万八千里了。

「好砚砚!就一壶!就只带一壶!众仙酒会的酒可是上好的佳酿啊啊啊啊啊!」我叫唤得十分惨烈,不停地耍赖,但是沈砚山完全不给我留余地,直接走出宫殿。

我骂骂咧咧地揪着沈砚山的衣襟,沈砚山也没法,只好小声地哄着我。

「师伯,别闹了,会摔下去的。」

我「哼」了一声,没力气和他继续掰扯,只好哼哼唧唧地发出气音表示我的不满。

他身上的桃花香很舒服,淡淡的一阵,沁人心脾且不浓腻。

我抵在沈砚山的胸膛上,闭着眼睛说:「真快啊……」

沈砚山「嗯」了一声:「什么真快?」

我咽了咽口水,因为喝了太多酒,喉咙有些难受,我本是想感叹他成长得太快了,但是话不过脑子,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走得太快了……我的酒都没能拿到……」

沈砚山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说:「是师伯反应慢了。」

我在心里暗自吐槽,我这反应还慢?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抬头看着沈砚山的下巴,然后伸手去揪他的脸。

「小时候多可爱啊,脸上肥嘟嘟的,怎么长大了就瘦成这样子……跟个猴儿似的……」

其实沈砚山的身材是十分匀称的,甚至比一般人要高、要宽厚,但是在我眼里总是觉得瘦了点儿,我想把他养胖些,他也很乖地什么都吃,但就是不见长肉。

他头上的福祸钗是我从寒山宫里翻了好久,才从一个玉盒子里找到的,也许是颜色太深,我一眼就喜欢不起来,转手就送给了沈砚山。

沈砚山也很给面子,从孩童时期起就只戴我送的钗子。

宫道上有来来往往的仙娥,但也对沈砚山抱着我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一开始,我听的最多的话,莫过于:

寒山上神身边多了个小师侄。

天资聪颖、惊才艳艳,可惜我俩都心不在飞升。

师伯天天逗鸟游玩,没事儿就看美女,有事儿就喝酒,酒量还差。

师侄则天天围着师伯打转,端茶送水,师伯醉了就去接人,师伯饿了就送吃的,师伯困了抱着师伯就跑。

仙界无不扼腕叹息,一个天才,怎么尽不务正业?这可真是暴殄天物!

我委屈。

我嘤嘤嘤。

又不是我让沈砚山天天围着我转的。

我在没有收沈砚山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参加酒会,我酒量的确不好,醉了就睡在树上,也会睡在石头上,一睡就是几百年。

天地良心,是沈砚山自己看不惯我随性的样子,非要约束我。

搞得我只能悄悄地喝点儿酒。

沈砚山走到宫门,门被他丝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我吓得瞪圆了眼睛,酒都被吓醒了三分,伸手捏住他的脸:「你可悠着点儿!这可是镶了金子的门!」

沈砚山因为被我捏住了脸而导致嘴角歪斜,面无表情地低眸看我:不会踹坏的,倒是师伯,不好好地抓着我,掉下去了可是很疼的。」

这还说什么,我啥也不怕就怕疼。

行吧。

我心里骂骂咧咧,抬手就故意抓紧了沈砚山的衣领,脸上还做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沈砚山脸色微变:「师伯。」

我装傻,扑闪着大眼睛看他:「嗯?」

沈砚山眼神示意他要被我勒死了。

我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把松开他的衣襟,还学着小南国说话:「哦~我不是故意哒~」

沈砚山叹气,连连摇头,把我放在软榻上,又端来热腾腾的醒酒汤。

我挑眉,看着那碗汤发愣:「不是和你说了很多遍了吗?凡间的醒酒汤我喝了没什么用,神仙醉酒睡一觉就行了。」

沈砚山默默地说:「你如果不喝,一觉能睡过去几百年,喝了,能早些醒。」

我挠头,好像是这样。

老实地喝完醒酒汤,我顺势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睛看他。

沈砚山浑身都是安静的斯文气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嘴角经常含着笑,他坐在我手边,把熏香点燃。

我听见他低声地说:「是安神香。」

紫雾缭绕,模糊了他的面容。

只觉得他护我护得极好。

托了沈砚山的福,我这一觉的确没有睡几百年过去。

眼睛一睁不知是哪年的日落,沈砚山正执剑起舞桃花下。

寒山宫坐落在云彩上,日出日落皆能将阳光纳入宫内,风一起,宫殿各门上挂着的薄帘子就会微微晃动,玉坠子也会因为晃动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沈砚山的身影都被笼罩上了一丝隐秘。

我手一挥,帘子随风自动,有意识般地缠在柱子上,露出最佳观赏空间。

黄昏的光投进洒花瓣里,花瓣落在剑上,被锋利的剑锋划为两半。

柔光扶着桃树树梢,直直地映在沈砚山踩着的地面上。

他一转身,便将阳光打碎。

但他一抬眼,又将阳光包揽在眸底。

沈砚山的胸膛有律起伏,双眸低垂,嘴角轻抿,发丝随他的动作而起伏,蓝色绳带系了小吊坠,被光一照,显了淡紫。

沈砚山的确是个俊俏的少年,如今成长起来了,面容已经开始不简单。

这种美不突兀,五官搭在一起,就是有说不出的好看,他的眉眼带着一丝天生的温柔,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柔情。

也许是错觉,总能感觉他在微笑。

我朦胧间似乎和他对视了,我突然意识到,沈砚山真的被我养大了。

那个奶娃娃一去不复返了。

嗯……

竟然没被我养死?!

寒山上神垂死,病中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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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6-15 15:12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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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我绝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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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侄他心术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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