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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长公主她百媚千娇

所属系列:失眠花园:似月光吻野风

我是风流成性的长公主,却被面首剥皮。

我死的那天,人人拍手称快。

只有那个与我向来感情不和的驸马,一夜白头,血泪如注。

后来,谢识言为我扶棺昭雪,手刃新王,屠尽当年那一百零八名观刑之人。

重来一世,我后悔了。

我拉紧他的衣袖,却被谢识言一根一根掰开手指。

「公主,臣已有心悦之人,请自重。」

「如果公主没听清楚,臣可以再说一次。」

「请您,自重。」

谢识言微微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拽住他。

或者说,是抱住。

「含章!你给朕放手!胡闹什么!」

父皇惊怒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看着眼前的谢识言,我暗自下定决心。

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抓紧谢识言。

就像现在这样。

我不要再错过他了。

最重要的是,我还想实现曾经那些未竟的心愿。无论多难,我都要奋力一试。

如果可以,那些加诸我身上的痛苦,我也要一一回敬。

唯有如此,才算得上没有辜负新生。

可是,眼前的谢识言眉目间的爱意已经消失不见。

那张温润的脸上,看向我的时候,没有一丝笑容。

反而,剩下隐隐约约的厌恶。

我在他那双眼眸里,看见自己慌乱无措的模样。

「我不。」

「你就算是再说一百次,这一次,我也不会再放手。」

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

好不容易……我终于又见到了他,我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呢?

谢识言好像很无奈。

因为衣袖被我攥住,他身体不得不向后退去,似是对我的触碰也很抵触。

他彬彬有礼,却又冷漠疏离:

「臣的心上人,是个小气鬼,还很爱哭。

「公主此番对我拉扯,等我回去,怕是她又要跟我闹上好久。

「还请公主,高抬贵手。」

话毕,谢识言冷冷地看着我。

他见我不动,终于失去全部耐性,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

他力气好大。

疼得我眼泪直流。

谢识言竟然有了心上人。

她是谁?

我喉间一酸。

曾经与谢识言做了三年的夫妻。

明明是枕边人,我却连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一概不知。

那时候我被裴江照扒了皮,死状凄惨。又在百姓的冷眼嘲笑中,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飘在空中那几年,我才第一次看清,谢识言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心有不甘,继续追问: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旁人的?」

继续追问:「你喜欢的人又是谁?」

谢识言愣了愣。

「这似乎与公主无关。」

我盯着他紧绷着的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为何无关?」

「本公主看上你了。」

宽大的衣袖下,我手握成拳。

「谢识言,你得娶我。」

「长公主乃上京第一美人,美姿容,好男色,性淫,尽得风流。」

前一世,每当那些坊间百姓说起我,总不外乎这么几句。

彼时,谢识言连中三元,生得又极好,一时之间,在上京风头无两。

父皇在太和殿钦点状元。

那一天,谢识言容颜绝色,一身白衫,光风霁月地那么一站,跟谪仙下凡似的。

他没等来任命的圣旨,反而先等来了赐婚。

臭名昭著的含章长公主嫁给了上京一等一的郎君,碎了多少春闺梦。

而我和谢识言,就像是强行扭在一起的麻绳。

新婚那夜,谢识言拎着枕头,搬出了我的寝居。

「听闻公主府上男伴众多。长夜寂寞,那三十二员猛将,想必更能让您开怀。」

「殿下,务必注意身体。」

他讥笑着离开。

我心想,这是骂我不要脸呢。

我跟谢识言的梁子,这么结下了。

我一直都以为他很讨厌我。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后来也正是这样一个人,为我收敛尸骨,为我扶棺相送。

他在菜市口抱着我血肉模糊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大哭。

谢识言的眼泪很烫。

那些很烫很烫的眼泪,全都掉在了我的身上。

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

他满眼眷恋,心疼地说:

「阿妩,乖乖,你再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阿妩,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为我也做了很多事,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心头血

制了一盏招魂灯,日夜相守。

那时候的谢识言,拼了命想让我回来。

现在,我回来了。

他却喜欢上别人了。

「谢识言,你必须娶我。」

我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四下哗然。

「若你不娶我,你中意哪家的姑娘,我便把哪家的姑娘收进公主府,让她一直守着我。」

「你既然不娶我,那也永远别想娶她。」

谢识言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殿下,你我素昧平生,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

这一世的他,好像更讨厌我了。

父皇忍无可忍,大声呵斥,制止这出闹剧。

我的手颓然垂下。

待我被宫人引回位置,又听见父皇在首座轻轻叹息。

「原本朕正是想借着这次宫宴,宣布含章长公主的婚事。

「只是,含章酒后失仪,真是让朕失望。

「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朕这个掌上明珠,确实需要早点交到你的手上了。」

什么?!

我猛然抬头。

父皇要我嫁给谁?

我看见他将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跪伏在地。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他的脸。

将军之子,裴江照。

上一世,在外人眼中,他为了我,不惜和家里人决裂也要入公主府做面首。

但后来也是他谋反,亲手杀了我全家,也扒了我的皮。

我低下头。

手死死握住杯盏,微微发抖。

我在害怕。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一次,我为什么会被赐婚给裴江照,而不是嫁给谢识言?

裴江照看向我的时候,眼睛盛满欣喜,仿佛对我多么情深意切。

他装得可真像,连父皇都骗过去了。

裴江照趴在地上,继续说:

「臣倾慕公主许久,望圣上成全!」

裴江照的生母是个番邦人,所以,他生来就有一双极其漂亮的异瞳。

他在公主府的那些年,就是用凄惨的身世和卑躬屈膝的模样骗过了我。

直到我临死前,裴江照才附在我耳边,将真相全盘托出。

——他为了操控我,假借我的名义在暗中招兵买马,为自己蓄势,在我身上种下心蛊。

我之所以会与他「日久生情」,正是那蛊虫的作用。

我死死地盯住地上的那个人。

良久,我轻笑出声:

「那你有多爱慕我?裴小公子,现在就证明给我看吧。」

我猛然抽出身边侍卫的刀,丢到裴江照面前。

「最近我缺一张人皮做画纸,不如你来想想办法。」

他愣在那里,似是完全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

「缺一张人皮画纸。」

当年裴江照监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他说我是上京第一美人,那么便要用我这张美人皮,画他的江山社稷图,贻赠天下苍生。

然而,裴江照将我剥皮,不过是为了取出蛊虫,害怕心蛊反噬。

此刻,我看着他额上隐隐渗出的汗,再次看见他那张脸,胃里居然忍不住地翻涌。我只想吐。

那种刻骨的恨意,混杂着隐隐的恐惧,搅得我胸腔泛疼。

裴江照垂着眼,哑着嗓音回答道:

「若是公主想以人皮作画,臣愿肝脑涂地。」

说罢,他伸出手,去捡地上的刀。

我提起裙摆,轻移雀头履,踩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哎,你先别急呀。」

裴江照惯会这样惺惺作态。

他就是料定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你抬起头来。」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扬起,猫儿一样的异瞳映入我的眼帘。

我伸出一只手,抬起裴江照的下巴,蛾眉微拧。

「长得确实不错。」

「只是我府上面首皆是绝色,其中不乏身怀绝技者。你只靠着这张脸就想做入幕之宾,未免太容易了些。」

裴江照脸色微变。

在他惊疑不定的神色中,我泰然自若:「面首怕是做不成了。」

「若是做个番奴,倒还凑合。」

场面彻底僵持住,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番奴。

上京王孙贵胄中,人人争抢的番邦奴仆,价值连城。

拥有这种血统稀少的奴仆,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而我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女,也是开朝以来第一位破例免跪拜、建行宫的公主。

父皇给予我的宠爱和权利,让我从不稀罕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

但这一次,我笑吟吟的,等着裴江

照的答复。

见他不说话,我拍了拍他的肩:

「好啦,只是开个玩笑。裴小公子不会生气罢?」

他沉着声音,别开脸,答道:「不曾。」

将他面子踩在地上,当真是有趣得很。

我心中生出快意,施施然转过身。

却不期然撞上谢识言那双探究的眼眸。

宫宴散去,父皇将我唤至偏殿。

「阿妩,今日你未免太过荒唐了!

「前阵子你往公主府里抬了好几个面首,早就在上京传开了。

「裴江照是个好儿郎,与你登对,还不介意你的声誉。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的?竟然让他那么难堪。

「你是何时看上那新科状元的?今日这么一闹,怕是以后摆在明面上了,对你名节更不好。」

「名节?」

我抚着手钏。

「儿臣只知道,有心悦之人就该大胆去争取,他若无情我便休。」

父皇靠在椅背上,重重叹息。

我面无表情,扯动嘴角。

「儿臣为何要纳面首,您可还记得?」

朝中有人上书进谏,禁止由女子主动提出嫁娶和离之事。

不料,这个主张竟然得到了拥护。

上一世,法令颁布的前夜,我进宫阻拦,父皇却怒斥我干政,还动手砸了我一脸的墨。

那时候我才知道,父皇给我的宠爱,不过是局限于「公主」这个名头之下。

但凡我有半点超出身份的逾矩,那摇摇欲坠的宠爱,就会像泼在脸上的墨汁,让人无处遁形。

解开禁足后,我极其高调地在南风馆挑了八个面首,还把他们带回了公主府。

父皇怒道:「你是朕的女儿,自然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论是皇室还是百姓家,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这叫『三纲五常』。

「朕已经很纵容你了,但朕的偏宠,不是让你用来屡次三番忤逆朕的!」

我挺直背脊,目光没有一刻避让。

「您的偏宠就是用锦衣玉食养出一个乖顺的女儿,循规蹈矩,最好再做这天下最贞洁的烈女,活成一座牌坊。

「倘若她说出了您不喜欢听的话,就掏出教条伦理,堵住她的嘴巴。

「所以,由男子写就三纲五常,那些白纸黑字,束缚的却唯有女子。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我看着他,无尽悲哀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这般迂腐不堪,萧家的江山又怎么会被裴江照钻了空子?

父皇气得胡须都在抖,用手指向我。

「你……」

他未说完,我大步上前,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朝着自己的头上砸去。

一阵尖锐的疼痛之后,墨汁混杂着血水,在额前一起缓缓流下。

父皇捂着胸口,骇得瞪大了眼睛。

我将砚台丢在地上,冷冷开口:

「萧琉一不守臣纲,二不从父言,该罚。」

「这次,就不劳烦您亲自动手了。」

刚走出殿门。

我看见谢识言一袭白衣,站在桃花树下。

他负手而立,像是在等什么人,仰着头,挺拔的背影宛如一只孤鹤。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我下意识想转过身,不想他看见这样狼狈的情状。

可他悠悠抬眼,早就将我的窘态尽收眼底。

既然如此,我伸出手,理直气壮:「借我手帕。」

谢识言微微一怔。

我的手往前探了探:「别装了。」

「我知道你都听见了,我也知道你习惯把帕子放在左边的袖筒。」

他终究还是把帕子递给了我。

与此同时,还有个什么物件也被一并递了过来。

我定睛一看,是我的玉绦。

大抵是宫宴上的纠缠,才让这小物件挂在了他的身上。

谢识言竟然是来还我这个的。

我用手帕捂着头,比肩和他向前走着,话里的酸味儿直往外冒:

「啧啧,这么迫不及待地还给我,肯定是怕家里的那位娇娇娘子哭鼻子罢。

「这上京城,我竟然不知道有哪家的姑娘比我还金贵。

「状元郎,和我这样声名狼藉的女子扯上关系,真是对不住你。」

我还在阴阳怪气,却看见谢识言眉间浅浅蹙着:

「殿下言重了。」

「臣并未娶妻,亦未有婚约。」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字句:「殿下与我,君君臣臣,又何来对不住一说。」

我淡淡地「噢」了一声,心中却因为他那句「并未娶妻」升起几分雀跃。

并未娶妻,也没有婚约。

甚好,甚好。

谢识言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上个月,臣听闻朝中有人收到一封信函。

「那函中写的,正是希望诸臣能够联名上书,劝皇上重新考量关于妇刑的法令。

「只是签字者寥寥无几,此事也就跟着潦草收场。

「殿下可知道此事?」

我当然知道了。

因为,那信就是我写的。

本想光明正大地署名,却被贴身护卫以命相劝。

无奈之下,我只好隐去姓名。

当初那封信拿回来的时候,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上面孤零零的,只有几个人的名字。

仿佛是兜头淋下的冷水,瞬间浇灭我的热情,也让我觉得自己的固执很可笑。

后来,我将信丢入火中付之一炬,再也没有提起那件事。

我用手帕捂着头,继续装傻。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我否认,谢识言不再言语。

我忽然起了疑心:

是不是谢识言刚才站在这儿,把我和父皇在殿内的争执都听了去?

现下,他忽然提起匿名书函那一茬,又是何故?

没等我想出个定论,谢识言停下脚步。

我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走到我前面去的?

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可在谢识言面前,我不得不努力维持着上京第一美人的形象,含泪微笑。

谢识言漆黑的眸看向我的额头。

「只用手帕止血,很容易留疤。伤处要及时处理,不能拖着。」

唔,不愧是他,素来思虑周全。

只是,在推门而入之前,谢识言忽然又唤住我。

「殿下。」

我不明所以,回过身去。

风绕身侧而过,吹得谢识言雪色衣摆翻卷,更衬得他清冷禁绝。

他立在门边,看向我的时候,有眸影浮动。

「那封劝谏书上,亦有臣的姓名。」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每个字都轻轻叩在我的心头。

「含章长公主疯了——」

这个消息从宫闱传遍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日,我在宫宴上对谢识言的几番纠缠,以及我对裴江照的百般羞辱,在帝都传得沸沸扬扬。

不仅如此。

谁都知道,天子被我气晕在偏殿,两眼一翻,掐了好一阵人中才缓过来。

我坐在榻上,听阿蔻一五一十地转述。

最后,她犹豫地说:「为了这事儿,圣上还特意换了公主府的侍卫统领。

「奴婢琢磨着,大概是觉得您太不老实了,才要放一只眼睛过来看着你。

「殿下,最近您还是别出门了……先避避风头罢。几日之后就是您的生辰宴,万一他老人家……」

我笑弯了眼睛。

「别呀,我还没玩够呢。」

重活一世,这不过是个开始。

我换上大红色宫装,正是当年受封时的那身装束。

高冠广袍,纤细的腰脊迎风走动的时候,透出一股隐隐的肃穆意味。

「阿蔻,备厌翟车。」

我抿唇一笑。

「今日天气不错,游行宫,最适合不过了。

「记得带上那八名面首。

「让上京城的姑娘们看看,咱们女子该如何行事,本就不在那些伦理纲常里。」

阿蔻觉得有些稀奇,追问道:

「那在于什么?」

「全凭己心。」

公主府门前的不远处站了个人。

阿蔻吓了一跳,小声道:

「我当是谁呢,竟是那位新来的统领大人。」

「殿下,您可谨言慎行着些。」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人站在檐下,身影挺拔如松。

竟然是谢识言?

我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前一世,谢识言是钦点的文试状元,怎的重来一次,成了武官?

不过,文状元也好,武官也罢。

这哪里是什么新来的侍卫统领,这分明就是本宫的驸马啊!

我眼睛一亮。

殿试之后,谢识言尚未正式领旨任职,做我的侍卫统领,恰是刚好。

我正准备走过去,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跟阿蔻咬耳朵:

「你先让那八个俏郎君上车,我去跟咱们府上未来的驸马说几句话。」

阿蔻瞠目结舌,四处寻找:「驸马?哪儿呢?」

我笑眯眯,朗声向谢识言的方向走去:「你来得正好,陪我一道去行宫罢。」

他盯着我头上还没怎么愈合的伤口:「东行宫以温泉著称,殿下此行,怕是不妥。」

果然,谢识言还是那个满口规矩节制的礼义君子。

「怎会?东行宫冬

暖夏凉,我这次去,是为了带着几位郎君尽兴一番。」

我故意上扬着尾音,引人遐想。

他默然。

玄青衣袍的谢识言,耳根似是有一点晕染的红。

我坐在厌翟车里,复又撩起帘子,轻轻唤他。

「谢大人。」

谢识言不明所以,抬眼看来,有分花拂柳的清隽。

我玉白的腕从车窗探出去,朝他轻轻勾了勾手指。

「路途遥远,一个人坐着实在无趣。」

见谢识言好像身形未动,我逗弄之心乍起。

「不如,你坐到我身边来。」

谢识言好名节,而我方才举止轻佻,又素来有好男色的名声在外。

此刻,我料定他不敢过来。

我继续装可怜,想看看谢识言这张圣人面皮到底会怎么被扯下来。

「罢了。」

「谢大人定是在害怕。」

「臣怕什么?」他反问我。

「谢大人怕我会吃了你,也怕自己喜欢上我。」

我得意地翘起唇角,仿佛自己已经赢了这场无声的博弈。

只见那一抹玄青色已经掀起帘子,屈身跨入车中。

「既是殿下的好意——」

「臣承恩敬谢。」

谢识言嘴上说得客气,言行举止也进退有度。

等他端坐于我面前,那双清冷冷的眼睛对上我的,我才瞧见里面隐隐的笑意。

「殿下,可还要臣坐得再近一点?」

我面上一热。

咬牙切齿地对他道:「谢识言,伪君子!」

10

华丽夺目的厌翟车,从上京城最繁华的街道穿过。

到了东行宫,我只留下一名面首进藏书阁伺候。

那面首留了很久。

等他离开后,我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边思索着,一边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门忽然传来响动。

我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压住案几上面的宣纸,就看见谢识言已经走了进来。

他提着灯,手里是一卷书册,像是过来归还。

我们猝不及防,撞了个正着。

是了,他成了我的侍卫统领。

从前的侍卫统领是个不识字的,可谢识言不一样,他最喜欢看书。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儿?

万一被他发现什么,汇报给父皇呢?

我正懊恼,想借故发脾气,将他赶出去。

谢识言的目光轻扫过我宽大袖子下压住的东西,。

「方才从您书房里走出去的那位公子,是当年郭家的小儿子。」

谢识言到底知道多少?

虽然他曾签署匿名书,但倘若他后来变了呢?

谁也没法确定,谢识言到底是不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人。

我不敢深思,只觉心惊肉跳。

「当年,郭氏一族是上京最擅修葺房屋的匠师,却因为站错队被流放,只剩了郭子班这么一个孩子,没入奴籍。」

「殿下府上的八个面首……怕是没一个吃素的吧。」

那人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遮掩许久的秘密,居然早就被他洞悉。

谢识言提着灯,缓步朝我走来。

我呼出一口浊气,广袖一挥,仍是掩着桌面。

桌面上,正是郭子班留在我书房中这一日,绘制出来的图纸。

这也是我今天来行宫的真正目的。

我一直都有将行宫改成书院,只供女子读书识字的想法。

但上一世,我被裴江照的蛊迷了心智,后半生浑浑噩噩,临死也没能了却这桩心事。

我双眸泛着冷,举起手中的狼毫笔。

那笔背恰恰抵住谢识言的喉间,也隔开了我们的距离,禁止他前进。

「谢识言,本宫命令你,停下。」

「我是喜欢你,但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那人的身形果然顿在原地。

谢识言手中灯光的幽暗之色,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忽然放软语气,眉间漾着无奈:

「殿下,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皇上的人。这份差事,是我自己求来的。」

什么?

我手中的动作一滞。

谢识言抬起的眼眸里熠熠生辉,好似比手中那盏灯火还要明亮。

「我知道你想走的路,但我总觉得,也该有个人走在你旁边,给你点灯罢。」

「你——」

欲言又止间,我记起那张被我烧掉的劝谏书。

写在第一位的名字,以谢开头,笔迹矫若惊龙。

「如今圣上大疾初愈,太子昏聩,朝中各方势力暗潮涌动。

「那封劝谏书里说,这世间的诸多事,本就不应论男女之分,唯举才德。

「所

以,殿下还要坚持自己想做的事吗?」

他的声音坚定。

我与谢识言相识两世,又成了鬼魂,在他身边萦绕多年。

唯有这一刻,我才惊觉,谢识言是唯一一个读懂我的人。

「谢识言,你记住今天对我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徐然舒展眉眼,微微一笑。

「赴汤蹈火,永不背叛。」

我的心,跟着这一句承诺重重落地,再没有任何犹疑。

谢识言很少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好看。

我的脑海里,却蹦出一个并不合时宜的想法——

在那位心上人的面前,他就是经常这样笑的吗?

这念头像是一根刺,扎得我心口泛疼。

我忽然很想告诉谢识言,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还有游荡在他身边的那些年,他用心头血为我招魂,日夜难眠,只盼能与我再次相遇。

现在,我回来了。

他这个小气鬼,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我一个人徒留悔恨和未尽的爱意,措手不及,被丢在原地。

谢识言。

我没有回头的那些年,你也是这样看着我的吗?

11

回去的路上,我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殿下?」

谢识言正向我论述他对于那张图纸的想法,见我心不在焉,声音停了。

我支着下巴,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他愣了愣:「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怎的,我有些不爽。

这人一口一个「殿下」,真是刺耳。

「往后私下里不必这么规矩,什么臣啊殿下的,你唤我……阿妩。」

谢识言眉心浅浅折起:「这于理不合。」

就知道他要搬出这一套来。

我抱着手臂,冷冷睥睨着他。

「在公主府,我就是理。你合我,那才是规矩。」

「你今天必须叫一声。」

谢识言憋了半天,艰难地道了句「阿妩殿下」。

我极为受用,又问:

「谢识言,你平时唤你那心上人什么?」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是在找虐,我还是忍不住打听。

谢识言沉默了。

「我没有喊过她。」

心里终于有些畅快。

我继续阴阳怪气:「不知咱们知节守礼的谢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民间俗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总这样守规矩,女人只会觉得你无趣。」

「你若只管冷冰冰地喊她姓名,她当然不会理你。」

下一秒,谢识言的话,却着实令我意外。

「可她从不肯见我,我又该如何唤她。」

12

「你说什么?」我微微瞪大眼睛。

「那日宫宴上,你明明说的是……」

「十六岁那年,我失足落水,昏迷了数日。再次醒来后,总是会做些古怪的梦。」

谢识言双手垂在身侧,提及一桩旧事。

「我还常常会梦见一个姑娘,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姓什名谁。只依稀记得,她小气又喜欢哭,闹着不让我喜欢旁人。

「梦境太过真切,每每醒来,我的胸口总是像被剖开一样的痛,就像是……亲身经历过那段人生。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于我的生命里……还是只存在于我的梦里。」

「那后来呢?」我轻声问道。

「后来……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怀里,而我却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谢识言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那画面困扰我许久。我寻遍上京城里的高僧大师,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四个字。」

我下意识地追问:「哪四个字?」

「前世亏欠。」

他眉眼一压,「虽然我从不相信前世的说法,但我总是会想起她。

「我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只对她一名女子有过那样强烈的感情。

「若我真的亏欠了她,此生,便当我是在偿还吧。」

我的心越跳越快。

谢识言扯动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所以,你是因为她……才开始习武?」

「嗯。」

「那种双手空空,却无法保护所爱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受第二次了。」

谢识言忽然看向我。

「说起这桩事,旁人总觉得我荒唐。」

「你若不信,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只当个笑话听。」

「我信你。」

我按捺住悸动,小心试探,越来越接近那个答案。

「她是怎么死的?」

「剥皮之刑。」

这一刻,我终于能够确定,谢识言梦里的人就

是我。

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以梦境的方式感知到这一切,但我仍然感到惶恐又欣喜。

惶恐的是,我不知道谢识言记起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我欣喜,原来他没有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谢识言,如果有一天……你会重新遇见她呢?」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莫辨的情绪流动。

12

正当我要开口,厌翟车骤然停住。

我整个人差点从榻上扑出去,马儿的嘶鸣之声响彻夜空。

「殿下!是裴小公子!」阿蔻惊呼。

我堪堪稳住身体。

今日倒是热闹。

这该来的,不该来的,竟然都凑做一处了。

13

我走下车辇,裴江照穿着一身下人衣服,稳稳当当地跪在地上。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公主府门口偶尔也有路过的行人。

人们纷纷侧目。

我行至裴江照面前,只觉得稀罕。

他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裴小公子,我以为那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是。」

裴江照用那一双妩媚眸子看着我,「此番我已与家人断绝关系,一心入府为奴。」

「公主殿下,请您垂怜。」

多么似曾相识的戏码。

果然,裴江照对自己够狠。

无论是做我的面首,还是番奴,他像是料定我会成为他迈向君王之位的垫脚石那样,再次伪装,接近我。

我抚着腰间的长佩,面上浮现讥笑。

谢识言上前一步,将剑抽出,抵上裴江照的肩膀。

他知道我有多讨厌裴江照。

我轻轻按住谢识言的手臂,摇了摇头。

本想着先了却更要紧的事,再来解决他。

既然现在裴江照想演,我也自会奉陪。

我俯下身。

这一次,我手指暧昧地擦过裴江照自带风情的眼角。

「裴小公子此番前来,抛家舍业,愿意为了我舍弃一切,我很感动。

「阿蔻,将裴小公子抬进府内。

「赐封面首。」

14

裴江照进府之后,我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仅将他安排在离我最近的卧房,甚至谁也不传见,每日只和他谈笑饮酒,好不快活。

这种情形维持了好几日。

直到生辰宴前夜,我坐在镜子前,谢识言找上门来。

今日的他似乎不太一样,身上沾了酒气。

「你喝酒了?」我皱眉问。

他却只盯着我看。

「那日宫宴,殿下明明那么厌恶裴江照。」

「他无才无能,不同于你府上的任何一个面首……前几日,又为何要纳他。」

我没法跟他解释,只能顺口胡诌:「裴江照长得还不错,勉强算个花瓶,放在府里养养眼。」

谢识言声音愈发地冷了。

「殿下,你已经连续四日没有出府,整日屏退府里的人,只和他待在一处。」

他面上倒是闪过一丝可疑的复杂神色。

我觉得纳闷。

今天的谢识言,居然如此反常。

「这几日,裴小公子在府上其他人面前总是以驸马自居,行事乖戾。」

「此事虽为公主内宅之事,但臣觉得,不妥。」

我听懂了。

合着这位是告状来了。

「我喜欢他,给他几分特权,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喜欢。」

谢识言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冷笑道:「曾几何时,殿下似乎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竟从来不知,殿下的喜欢可以分成这么多份。」

这话怎么透着一股子怪味儿?

我扭过身,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冠玉般的脸颊泛着酡红,谢识言实在不是一块喝酒的料。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移开视线。

「臣只是提醒您罢了。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更何况,裴家手握重权,殿下理应小心。」

我围着谢识言走了一圈,最后踮起脚,闻了闻,果真是好大的酒味。

「谢识言,你喝的是酒还是醋?」

我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谢识言身形未动。

他垂下眼睑,故意藏去所有情绪。

「臣听不懂殿下的话。」

我凑近他,继续问:「你说,你梦里的那个姑娘,要是知道你对我动了心思,还会不会哭鼻子啊?」

在我的步步紧逼下,谢识言显得有些狼狈。

他擒住我手腕,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场。

面上的薄红,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什么。

「殿下若无意,更没必要如此戏弄我!」

他语气里带着薄怒。

我附在他耳边,轻轻

环住他的腰。

「我曾经是个小气鬼,酒量也像你这般差劲。有一次,我醉了酒,趁机胁迫另一个人,还告诉他,不许喜欢上别人。」

「当时他答应了我,是我食言了。」

谢识言猛地抬起眼。

「后来我死在菜市口,才知道种种错过……本来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而我萧琉,从始至终,喜欢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那一贯清冷的他,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阿妩?」

谢识言动了动嘴唇,却将我的手抓得更紧。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眼眶的酸胀。

「你说你不相信前世今生,可你两次遇见的那个人都是我。」

「谢识言,对不起。」

15

在含章长公主的生辰宴上,终究还是一件发生了轰动上京的大事。

自从那日皇上和长公主闹了不快之后,一直想借此机会缓和,便御驾亲临公主府。

可谁也没想到。

皇上醉酒小憩时,那裴将军的庶子裴江照,竟然爬上了卧榻!

等当今圣上清醒的时候,裴江照裤子都脱了一半。

不仅如此,侍卫们还在他身上搜出了蛊虫。

据传,圣上震怒异常,把裴江照踢得满脸是血,还治了裴将军管教无方之罪。

巫蛊之术,向来是大事,一旦发现,只有严惩。

被拖走前,裴江照好像疯了。

他一直在大喊着什么「重生」,还说什么「我到底是错在哪儿了」「明明朕才是皇帝」之类的胡话。

萧琉长公主出面,提议将裴家庶子囚于公主府,压下这桩皇室丑闻,并由公主府全权督办。

圣上应允。

后来,竟再也没有人见过那裴小公子了。

只是偶尔有那周围的百姓们,谈论起含章长公主的别院,似乎总有怪事发生。

比如,那座空荡荡的别院明明没有住人,竟然会在深夜传出惨叫。

至于是人是鬼……谁又说得清呢?

然而,以裴江照为线索,谢识言借机顺藤摸瓜,揪出裴家深埋多年的党羽。

他足足查了一年。

从贪污买官到强抢民女,从幽州到凤州,牵连者众,涉案竟有二百余人。

朝中那些原本嚣张的老臣,都不得不收敛锋芒,重新夹着尾巴做人。

以谢识言为首的朝中新派,掀起了肃清之风。

除此之外,圣上还废除了以裴将军为首进谏的那几条妇刑法令,昭告天下。

差不多同一时间。

公主府也贴出告示,上面说,要广纳上京女子,入东山书院读书习字。

京中百姓无人不感慨,拍手称赞。

他们说,这天,终是要亮了。

16

谢识言受封右侍郎的那一天,是个好天气。

可那位谢大人,仍穿着一身朴素的侍卫统领制式的衣袍,站定在大殿之上。

「这个位置,旁人求都求不来,你竟然不要?」

皇帝坐在首座,表情复杂。

谢识言摇了摇头,对着天子施了一礼。

「臣惶恐,另有一事相求。」

皇帝摸了摸胡须,忽然明白了谢识言所求。

官做得太高,就没法再做驸马。

眼前之人,想要的,分明就是长公主啊。

果然,只听那松鹤一般的身影,声音恳切:

「臣心悦含章长公主已久,望圣上成全。」

「倘若有朝一日你后悔,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皇上状似不经意地提醒着,同时,眼神还朝着殿内的一处屏风后看去。

「臣,不悔。」

谢识言舒展眉峰,叩谢圣恩。

而他的回答,掷地有声。

殿内的屏风后,一个正在偷听的素色官袍的女子,悄悄勾起嘴角。

「阿妩,你可满意了?」

皇上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那屏风后的女子,眉眼如画,一颦一笑皆是绝色。

这等风姿,不是萧琉,还会是谁?

如今,她亦是这朝中第一名女官。

虽然官职微末,但主司女子科考等事宜,也算得其所终。

或许,有朝一日,这天下的女子不必拘泥于那一方小天地。

她们可鲜衣怒马,恣意徜徉,也可不虑世俗,各放异彩。

她们不再是谁的娘子,亦不是谁的女儿。

她们,会用自己的姓名,书写自己的故事。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琉清浅一笑。

她只望向地上那个宛如松鹤的身影。

恰逢谢识言抬眸看向她。

她忽然想起,昨夜谢识言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亲临

公主府。

谢识言隔着大门,细细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阿妩,我想你了。」

他还说。

「从今往后,你只管扶摇直上,我做你翼下的风,做你的青云梯。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将我们分离。

「阿妩,我们成亲罢。」

番外

很多年以后,谢识言终于记起了全部。

而萧琉也想起了,当年在宫宴上,为何谢识言会说她是个小气的爱哭鬼。

前一世,某次深夜。

萧琉心情烦闷,一个人在院里独酌,醉了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摸进了谢识言的卧房。

虽然他已经熟睡,却硬是被萧琉从床上拉了起来。

萧琉打着酒嗝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还在新婚之夜给了她那样的难堪。

「三十二员猛将?」

她喃喃自语,越说越气。

「到底是哪里来的谣言!我府上只有九个面首啊!」

谢识言盯着她,还以为她只是耍酒疯。

可萧琉是真的生气了。

她明明是那么想和他好好相处。

她以为,这空空荡荡的公主府,或许也可以像一个家。

那会儿谢识言说什么来着?

他立在院中,披一身星月的碎光, 冷冷地说:

「殿下多情,心可以分给很多人。」

「但臣与您不同, 这一生, 只会钟情一个人。」

萧琉想。

除了新进来的那个裴江照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其他那八个人, 虽家族式微, 但哪一个不是高手。

自己煞费苦心才寻得他们,又不得不以男宠的名义塞进南风馆。

现在还要被自己驸马一顿夹枪带棒地暗讽,果真是窝火!

「你懂个屁,我喜欢谁了?」

她也憋红了脸,用尽全力,只说得出这一句粗话。

不得不说,本来对谢识言是有些倾慕的。

毕竟他聪明, 长得好看, 又是个正人君子, 除了不爱搭理她,样样都好。

现在可好, 全都败光了。

但谢识言听了萧琉的话后,心情好像变得很不错。

「唔,那倘若你的心只交付于我, 我这一生, 便也不会喜欢旁人。」

「阿妩, 你愿还是不愿?」

他终于没有喊她公主,而是轻轻唤她——「阿妩」。

这书呆子……说起情话来,也是挺动听的嘛。

萧琉想着, 这算是谢识言主动跟她示好吗?

不过, 这桩交易好像很公平。

但她偏偏要拿腔作势一番。

「那你等我好生斟酌,明早再给你答复。」

「不过……要是我起来晚了,你没等到我, 那你就只能先喜欢我,别想着变心,不然我就天天来你这儿哭。」

萧琉想的很简单。

等她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来见这个书呆子。

不然平白无故就这么答应了他, 免得他以后不把自己当回事。

左不过一个晚上而已, 谢识言不会这么没耐性吧?

「好, 我答应你。」谢识言抿唇轻笑。

萧琉心满意足,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

临走前,她回过身。

谢识言那双干净的眸子, 落入眼底。

他在看着她的背影。

好像这样温柔静默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很多次。

那一刻, 从未知道什么是心动的长公主, 忽然感觉脸上发烫。

趁着夜色,她落荒而逃。

回到寝房后,萧琉一头栽倒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然而, 帷帐里的早已等着的另一个人, 伸出手轻轻解开了她的盘扣。

后来……

那个本该圆满的故事, 也就再没有了后来。

「谢识言。」

「嗯?」

「如果你又遇见我,还会再爱上我一次吗?」

阿妩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面传来。

谢识言知道,她一定又想起来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会的, 阿妩。」

男人的手轻轻拢过她的被角,一枚吻就这么落在她的脸颊。

「如果再遇见你一百次,我也一定会再沦陷一百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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