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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唯一

所属系列:青春自修室:许你年少轻狂(已完结)

唯一

青春自修室:许你年少轻狂

他说好和我一起上大学的,却临阵放弃了。

他捧着我的脸说,「对不起,我爱上了你姐姐。」

1.

呵,真狗血。

我从没想过,再一次见那个负了我的人,会是在我姐姐的婚礼上。

聚光灯下的姐姐,一身洁白的婚纱,像一个散发着清冽月光的仙女。

趁着全场掌声雷动,我偷偷望了一眼前面的那一桌。

果然,他还在一直盯着我姐姐。

我的姐姐确实是个好姐姐,从小到大,她温柔、优秀、谦虚,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对我疼爱包容。

我的姐姐叫林月,是他的白月光。

他的眼睛里只有林月,容不下我林星半个手指头。

三年未见了,他好像瘦了很多。

酒桌上的他眼角泛红,毫不避讳地盯着浅笑嫣然的姐姐。

看着他倔强的嘴角弯起不甘心的弧度,看着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快被折断的筷子。

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又不是竹筷,折不断的。

我知道他很痛苦,可我的痛一点都不比他少。

婚礼过后,所有人都散了。

我把醉的不省人事的他,带到了我家书房。

2.

我盯着睡梦中嘴角带着笑的他,是在梦里很开心吗?

他缓缓睁开了眼,表情先是恍惚,然后皱起眉头,还是熟悉的厌恶。

「林星?你把我铐起来干什么?」

我的指尖因为兴奋而有些肿痛,轻笑着说「斯易,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盯着西装打皱,领带松散,颇有些禁欲味道的斯易,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不合时宜的享受且情欲的表情。

「如果是月的话,我一定喜欢的很。」

我重重地坐在了他的腿上,感受到了他的僵硬,我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抱他。

他没有说话,隐忍着。

黑色的眸子不带情绪地看着我,似乎在看一只……凡间的蝼蚁。

我微微前倾在他耳边暧昧地吹气。

「这么久了,姐姐都结婚了,你还不死心么?不如考虑一下我?」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林星,你跟我说死心?你知道这五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每天抱着你姐姐的台灯睡觉,我跟踪她无数次,甚至捡过她扔掉的垃圾,收藏了许多她的东西,你要听一下吗?」

没办法想象这五年来我喜欢的清冷干净的少年怎么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疯子,变态。

我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他低下头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就是那么爱她呢。」

「斯易,姐姐已经结婚了,你看到了,她很幸福。」

他对我抬眸一笑,酒精的味道冲到我鼻子里。

「结婚怎么了,我不介意。」

「斯易,你疯了吗?」明明他是斯易,可为什么这么陌生。

他又笑了,很开心的样子,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不如我也学学你?」

我有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问道:「学我什么?」。

「囚禁她,想想都刺激呢。」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真的疯了。

3.

刚认识他的时候,我猜我们很难有所交集。

斯易是五年前搬到我们小区的,那年我十八岁,他十九岁,还记得那时的他不爱说话,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但是听我妈说,斯易对他的母亲也很冷漠。

我想我是在那个傍晚喜欢上了斯易。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是高考完的第二天,我从家里出门准备去参加同学聚会,下楼梯的时候见到了他。

他坐在楼梯上,头深深地埋着,肩膀有轻微的抽动,好像在哭。

原来冷酷少年也会哭啊。

我脚步却轻轻停在了他的身边,「你怎么了?」

我有点羞讷,主动和好看的少年说话我还是头一回。

他缓缓抬起头,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有无措和慌乱。

「我又没有妈妈了。」

我心中一惊,这几天没有看见阿姨,难道是……

但为什么是「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像姐姐总能说出无数好听的话来安慰别人,我一直是个木讷的人,只能缓缓坐在他旁边的楼梯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陪他坐了很久,面对着一堵印着几只黑脚印的墙,活像两个被罚面壁思过的问题学生。

也许是我家楼层较高,那天楼道里没有别人,就只有我和他,我竟有一点庆幸。

在我屁股发麻的时候,他开口了。

「谢…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林星。」

「是小星星的星吗?」

「嗯。」

「真好听,我叫斯易,斯文的斯,容易的易。」

他眼睛有些肿,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头发乱糟糟的,嘴角微微扬起认真地告诉我他的名字。

那一刻,我的心跳好快。

4.

斯易,斯易。

从那之后,我整个人像开了扫描雷达一样,明明离得很远,我却能准确感应到他的位置。

我们好像在演偶像剧,任何地方都能遇见。

菜市场,小卖部,小区,还有楼梯。

「林星。」

我回头一看,是他,他拎着一个塑料袋,脸上带着笑意。

「你,你好,好久不见……你也走楼梯吗?」

好蠢的问题。

其实也没有好久不见,我已经偷偷地见了他好多面。

噗嗤,他笑出了声,啊,好糗啊。

随后楼梯下传来了他好听的声音:「我捡到了一只小狗,你要来看看吗?很可爱。」

「好啊。」

斯易的家干净又整洁,还有一股淡淡的佛香,这个味道在阿姨身上也闻到过。

我看了眼斯易,他应该很孤单吧,所以捡了一只小狗作伴。

我正想着,他塞给我一瓶可乐领着我到了阳台,小狗很可爱也很干净,斯易应该已经仔细给他洗过澡了。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给小狗买的罐头,他低着头把罐头放在给小狗准备的瓷碗里,碗的外面还有一个福字。

他边拨弄着边说:「今天在超市里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没有盐的罐头,你知道吗小星星,小狗是不能吃有盐的东西的。」

他声音雀跃,像是在与我分享一个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因为他叫我小星星。

许是我没有回应,他分神抬头看着我,他眯着眼睛笑,说:「你给小狗取个名字吧,它也是女孩子。」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lucky,希望它能给它的主人带来好运。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眼睛里都好像泛着细碎的光,我从那儿读出了希望。

我和斯易渐渐混熟了。

经常一起给狗狗洗澡,一起聊天,一起在他家的小厨房做饭,我做的很好吃,因为我妈妈教过我,他嘛,就很一般了。

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话,我在聆听,他的声音很稳如,那时在我心中,比姐姐还要温柔。

十八岁的这一年,我想我已喜欢上了他,有些无法自拔。

5.

我喜欢的少年曾是温柔而坚强的,现在,却成了偏执、变态。

姐姐的婚礼上,他只顾着痛苦,根本没吃什么。

我端着晚饭来到了书房,我亲手做的青椒肉片,从前他最喜欢的菜。

他好像睡着了,眉头微微拧着,略显苍白的嘴唇也抿的密不透风,却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我把饭菜轻轻放到桌上,只微微的声响他却睁开了眼睛。

布满血丝的眼睛睨着我,看了看我手中的饭菜,嘲讽地说:

「林星,揪着可怜的过去不放,你不累吗?」

我没有说话,只倔强地盯着他。

脑海里回放的还是十八岁那年的时光。

「有些话,我说过很多遍,今天我再说最后一遍,林星,你听好了。」

我打断他的话。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喜欢我姐姐,我比不上我姐姐。」

说出这些话,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只回忆起一点就觉得痛彻心扉。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其实,变的岂止是他,我又何尝和曾经一样。

他微低着头,满眼逃避。

可我,就想要他无处可逃。

6.

「吃饭吧。」

我解开他的手铐,手指刚触碰到他微凉的肌肤就被嫌弃地推开了。

心头涌起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怒,我跪倒在地用力地死死地握上他的双手。

「恶心吗,斯易,想吐吗,吐啊!」

他并不理会我的发疯,头偏到了一边,连看都不想看我。

我松开他的手,倏地站起来,单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我。

他不肯配合,用力向反方向甩头,我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啪嗒,一滴血滴到了他的领带上,他用手抹了一下下巴,看着手上沾到的血,嘴唇抿地下巴都在颤抖。

「别…别碰我。」

怎么,终于要爆发了吗?

他抬头狠狠的盯着我,精致的下巴不住地颤抖,眼睛里居然带着点点的泪光,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的孤狼。

这么多年未见他哭过一次,我有点心软。

他闭了闭眼睛,眼泪没有掉下来,居然难得地放软了语气。

「林星,这些年了,还不够吗。我累了,我们互相忘记好吗?我答应你,不去打扰月的生活。」

「好,可以,那你告诉我,当年上大学之前,明明约好了,你为什么不去火车站?」

「你为什么放弃上大学?」

「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 lucky?」

「你为什么,为什么喜欢上了林月?!」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生病了。」

他也生病了?

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却还不受控制地有些焦急和心疼。

可下一秒,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得了一种只喜欢你姐姐的病,这种病治不好,得不到还会控制不住地伤害喜欢的人。」

斯易啊斯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难道他真的因为爱而不得而病了吗?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我不想伤害你姐姐,所以你放我走,我会永远消失在你们面前,至于其他的,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我们的那些过去,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吗?

7.

高考完的那年,八月的风是燥热的,混夹着泥土的颗粒,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有两人蹲在小卖部的大伞下吃着冰棍。

「易,我准备填江大了,你呢,你要去哪个大学?」

「江体吧,离你近点儿,好监督你好好学习,不准谈恋爱!」

我的脸倏地红了,气氛尴尬地暧昧了起来。

心里想的是,要谈恋爱的,和你可以吗?

嘴里说的是「不,不会,我妈说了我还小,大学不能谈恋爱,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斯易慢条斯理地将冰棒棍子放进包装袋里,站起身来,用投篮的姿势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走了,星阿姨,填志愿去。」

斯易头也没回地起身走了。

「谁是阿姨啊!我哪有那么老!」

我边吼边立刻起身追他,一旁的 Lucky 也懂事地帮着我「汪汪」叫。

于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少女,和一身黄色卷毛的小狗追在斯易身后,就像一幅画一般,定格了曾经的美好回忆。

8.

如果真能时光倒流,该有多好。

我艰难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向了书房的角落里虚弱的斯易。

「把饭吃了吧,不然胃会疼的。」

他闭着眼睛,右手支在椅子的把手上,冷白的手腕皮肤有手铐压出的红痕,修长的手指用力摩擦着下巴的伤口和血迹,并不理会我。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端起桌上的饭菜,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瓷盘破裂的巨大声响刺激着我的耳膜。

裸露的膝盖被飞溅的碎片扎到,血顺着小腿流进了白色袜子里,但我浑不在意,像一个感受不到疼痛的木偶。

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到我流血的膝盖,看到我攥紧的拳头,看到我因为控制不住怒气而颤抖的身体,看到我倔强到近乎偏执的眼神。

「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我好难受,整个人像一条被拧着的抹布,快要窒息,这么多年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明明,明明是不过分的要求,为什么不给我!

他看着疯子一样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我不去火车站,因为那天我生病了,抱歉,失约了。」

「我不想上大学,因为我爱上了林月,我不想离她太远。」

「lucky…是我没有看好,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上一秒还算平静的声音,下一秒带着忍不住的恐慌和颤抖。

「林星,够了吗,可以放我走了吗?」

那一刻我知道,他真的,很想离开我。

我冲他笑着说:「你别打扰姐姐好吗?」

「好。」

只要是和姐姐有关的一切,都是「好」。

到我这,怎么就什么都不好了?

我咬咬牙,再一次笑了出来。

「好,和我做一次,我就放你走。」

9.

我的姐姐,林月,比我大 5 岁,是每个男人的理想型。

漂亮,聪明,努力,最重要的是温柔,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笑的甜美。

从小我就是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的小孩,敏感又自卑,我没有姐姐好看,没有姐姐成绩好,没有姐姐会说话,没有姐姐招人喜欢。

妈妈常说,小月和小星都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不分多少,她对我们的爱是一样多的,手心和手背都是肉。

但妈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手心和手背是不一样的,她更喜欢姐姐。

小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大人实在是太吵了。

「林星,你姐姐英语成绩那么好,口语也棒,怎么你能考得这么差。」

「林星,可不可以帮我把这封信给你姐姐呀,谢谢,拜托了。」

「小星啊,别老闷着,小女孩要活泼开朗的呀,看看你姐姐。」

「林星啊,多向你姐姐学习。」

「哎呀,这小星,一点礼貌都没有,比她姐姐差远喽。」

姐姐,听了那么多姐姐,我快恍惚,什么是姐姐,姐姐是什么意思,姐姐是谁?

「小星,你睡着了吗?」

是姐姐温柔的声音,我没有答她。

「对不起小星。」

我有点鼻酸。

不是因为别人的比较,而是我的姐姐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和我说对不起。

记忆中,我的手永远被她牵着,她温柔耐心地辅导我的功课,偶尔跟我分享她的少女心事,没吃过的东西总想让我尝第一口,她告诉我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但永远爱我们小星。

「我们小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

「没关系的小星,姐姐帮你,有姐姐呢。」

「小星,我们都要努力一点哦,这样妈妈就不会偷偷哭鼻子啦。」

「小星,有你真好。」

姐姐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但小星不是,真的不是。

10.

我以为他会拒绝我无理的条件,顺便嘲笑我,但他没有。

他皱了皱眉说道:「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回来再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很小的伤罢了。

「不用,现在就做。」

他转过头不看我,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脏。」

轻飘飘的一个字,让我快被愤怒淹没。

我逼近他,紧紧咬住后槽牙竭力克制快要失控的自己,抓住他的手举过头顶,拷在后面的金属书架上,他没有反抗。

我以暧昧的姿势坐在他身上,双手胡乱地解着他的领带,脱掉他的外套,拉扯他衬衫,扣子崩落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真的想和我做吗?」

我手下动作一滞,只几秒的时间,没有理会他又开始脱他的衣服,他真的瘦了很多,肋骨根根分明,胸膛很烫,像在发烧,在我准备抽掉他皮带的时候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小星星,乖,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这样温柔的语气,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这个名字,也恍若隔世。

我停下动作,双手捂着脸,恸哭失声。

斯易,这么多年,我一直学着放下你。

直到今天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做的,是等你。

11.

夏夜星空点点,静静地围绕在月亮边。

「小星,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两姐妹偷偷将各自的小床拼在了一起,支起两个小枕头,正靠在一起咬着耳朵。

「喜欢黑头发的,说话温柔的,比我高一个头,喜欢打篮球,喜欢喝可乐,喜欢小狗的男孩子。」

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回答太过具体,只是脑子里是这样的就说了出来。

听到我的回答,姐姐眯着眼睛笑的像一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我们小星看来已经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告诉姐姐,是不是昨天送你回家那个,我都看见了哦,黑头发,还比你高一个头。」

「没有,他没有送我回家,他家也在这里。」

姐姐从床上坐起来,眼神熠熠地看着我说道:「你没有否认他不是你喜欢的男孩哦。」

我……

「那小星,他喜不喜欢你呀,他向你表白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这样啊,没关系,姐姐明天就帮你问问他。」

「姐,你别,别问……」

「哈哈,就问就问。」

回忆对我来说是残忍的。

但回忆里的姐姐,依然是美好的。

12.

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哭的很大声,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很难受,只有哭的时候才好受些。

「别哭了小星星,别哭了好吗?」

「不哭了不哭了,帮我解开一下手铐好吗?」

手铐手铐,到现在还是想走吗?

我停止了哭泣,红肿的眼睛瞪着他。

他似乎读懂了我眼里的不情愿和抗拒,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不走,只是戴着手铐我抱不到你。」

抱抱……我吗?

为什么这个拥抱不能来的早一些呢?

我没有解开他的手铐,只伸出双手从他的背后穿过,轻轻地抱着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的味道和温度。

心脏不再躁动,也不再有想哭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心,怎么办怎么办,即使遍体鳞伤,也还是想要在他的怀抱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黑发擦过我的脸庞,低下头用嘴巴含住了我的耳垂,酸麻的感觉击遍全身,我整个人软了下来,口中发出一声委屈颤抖的嘤咛。

「我的小星星乖,解开我,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13.

夏天,一个总是让人忍不住脸红发烫的季节。

「小星,怎么又在发呆呀,你的小男朋友呢?」姐姐揉了揉我的头顶,笑着问我。

「姐,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的脸更红了。

「他?他是谁呀?」

「姐姐!」

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姐姐的套路。

但她说的没错,我的确在发呆,我在想斯易的事。

「姐,他打工去了,学费他准备先贷款,但是他们学校前期封闭式管理没法兼职,他要挣一下大学的生活费,姐,你有钱吗?」

「小星,你给的钱他不会接的,别惦记姐姐的荷包了哈。」

确实是这样,斯易是个很倔强的男孩,他告诉过我,他 13 岁的时候,母亲就抛下他去市里打拼了,直到上次他和父亲出了车祸,父亲逝世,她才回来。

斯易说他妈妈走后,他很想妈妈,每天都想。

他妈妈刚离开的时候,他每天晚饭都不吃就睡觉,他说只有这样睡着了才不会想妈妈,偶尔还能在梦里见到她。

这样的想念,但六年来他却不肯去市里见她哪怕一面。

「小星星,真羡慕你。」

这是前几天和他一起做饭,我熟练地将辣椒切成好看的菱形,他站在我左手边轻轻说出的一句话。

我没问他羡慕我什么,他以为我没听懂或者说出口便觉得这话太过于脆弱了,便一笑揭过。

其实我听懂了,他羡慕我有妈妈的教导和疼爱。

那天起,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斯易,你的妈妈不小心弄丢了你,我一定不会弄丢你,你有我,什么时候都有我。

14.

也是从那天起,我有了一个最喜欢的活动,看星星。

每天晚上吃完饭后,我总以看星星的借口跑到门外,趴在楼道的墙壁上等一个人。

当看到昏黄的路灯下,出现一个穿着厚厚的军蓝色外套外裤,背着灰色帆布包的身影,我就会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向他挥舞。

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抬头看我,停下脚步对我招手示意,再一步步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好看的眉眼,脑中想着对我挥手时的他应该笑的很温柔。

我喜欢他笑,我想要他一直都开心快乐。

今天他好像又加班了,比平时多了 15 分钟了还没回来。

「林星,你又在外面干嘛?学佛祖割肉喂鹰,你送血喂蚊子吗?家里的花露水都快被你用完了,你赶紧给我滚进来!」

不行,我要等他!

但没办法拗过妈妈,我只得灵机一动,把书桌上白色的充电台灯拿到了外面。

我看了看小区门口,打开灯光,调整好位置,心满意足又有点忐忑地回到了家关上了门。

小台灯,坚持住,一定要帮我等到他哦,他会不会知道这是我呢。

15.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床了,比每天早起工作的姐姐都要早。

我胡乱地套上衣服,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家门口,发现台灯不见了。

是他拿走的吗?我不太确定。

我有些害怕是路人拿走了台灯,那样我会被妈妈狠狠数落一顿。

老天爷,千万要是他,千万要是他。

「妈,我吃完了,我今天约了同学去书店买复习资料,我先走了,我看会书晚点回来。」

我抓起包包以迅雷之势跑出了家门。

回荡在耳边的,是妈妈的声音。

「林月你妹妹撒谎都不打草稿啊,都毕业了买哪门子复习资料啊?」

16.

一想到一会可以见到他,可以同他聊一会天,我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笑完又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气的人。

矜持,林星,要矜持的呀。

我一边等着他一边在小区健身场地那里兜圈,一会踩踩自行车,一会站在金属圆盘上扭扭腰,一会又双手抓住单杠吊着自己。

「小星星,干嘛呢?」

是他的声音!

好后悔,刚刚的样子应该像一只猴子,他肯定看见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看他。

咳咳……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今晚吃的太饱了,我出来锻炼一下身体。」

月亮的光和路灯的光洒在他身上,他的外套和脸上都有脏脏的黑灰色油污,黑色的刘海因为出汗而粘在了一起,贴在了额头上。

但他好像在发光啊,从头到脚都恰巧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穿的这么多,不热吗?」我有点疑惑。

他笑着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无袖的黑色背心,松松垮垮的背心已经湿透了,在脱下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害羞地别过了脸,坐在了旁边的仰卧起坐器材上。

他也坐到了我的身边,脱下背包放到了脚边。

「小星星,今天去上班,有一个工友说他的女朋友要过生日了,问我买什么样的礼物,女孩子会开心,我不太懂,你觉得呢?」

我盯着他裤子上随处可见的黑色污渍,有点出神。

「送什么都好,他送什么他女朋友应该都会喜欢的。」

他的表情有些迷茫,棕色的眸子亮亮地又问道:「具体一些呢,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呀?」

「项链吧,项链可以戴很久。」

他脏兮兮的脸庞绽开了欣喜的笑容,让我想到了历经千幸万苦终于救出公主的勇士。

「对了,那个台灯是你拿的吗?」

他皱起眉头故作教训的语气:「以后不用每天都等我,后面厂里面忙,可能要很晚才回家,你早点休息知道吗?」

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我看着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立马不严肃了,左手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我闻到了好闻的肥皂香味。

「走吧,回家啦小星星。」

「你工作很累吧,晚上记得早点休息。」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不累。」

「真的吗?」

「真的,看见你就一点也不累了。」

他嗓音清洌,好听的过分,笑容干净又温柔,眼睛里满满的是我的倒影。

脸又不争气地红了,那一刻我有点想亲他。

17.

最近他应该都加班到很晚,因为我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等到他了。

「妈,我送小星星去上学吧,刚好我有调休,您就别特地请假了,行吧小星?」

姐姐对着门外的我问道。

我不舍地看了一眼小区门口,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我回到了客厅,对上姐姐的笑眼,那眼里明明写着「你很想他哦」。

我朝妈妈点了点头,表示姐姐送我就好,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趴在书桌上,打开姐姐的白色台灯,拨弄着眼前的日历。

我拿起红笔,在 8 月 31 号上画了一个爱心,盯着那个爱心,脸有点发烫,又添了几笔,把爱心涂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圈。

数了数日子,斯易还要再上三天的班。

叮咚,手机亮了起来,是一个微信好友申请,默认头像,昵称是「WYDG」。

WYDG 是什么意思?

我点了前往验证,对面发了一个小星星的表情过来,我一下就想到了他。

是他吗?会是他吗?是发工资买手机了吗?

害怕自己猜错,我小心地发了个「你是?」

「你好我叫斯易斯文的斯容易的易(^_^)」

那一刻我才知道别人说什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真的不是骗人的。

我捧着手机站了起来,坐着总是打错字。

「你发工资了吗?」

「是啊老板说我做的好就提前几天给我结工资了」

「你真厉害!你到家了吗?」

「刚到家鼓捣了一会儿手机」

「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呢?」

「那次你去小卖部充话费的时候,我听到了。」

「你记性真好。」

「还好」

「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小星星表情)」

本想再问问他的昵称是什么意思,还是下次再问吧。

他白天那么辛苦,该早点休息。

18.

自从斯易有了手机,我的爱好变成了玩手机。

「林月,你妹妹怎么也跟你一样整天捧着个手机?你别净教她些不作歇的(方言,没用的)。」

「妈,小星用手机学习呢,她在看她那专业别人推荐的相关资料。」

姐姐温柔地帮我打着掩护,随后俏皮地向我眨了眨眼。

其实我明明知道斯易工作很忙,没时间发消息,却还是期待一声叮咚。

叮咚~垃圾短信……

叮咚~好吧,新闻推送……

叮咚~我随手拿起一看,居然是他!

我矫情地闭着右眼眯着左眼,看着他新换的 lucky 头像,盯着他头像右上方的小红点,故意不看消息内容。

快乐的的事情我总想分成两次~直到看够了那个小红点,我点进了聊天界面。

「在干嘛,明天晚上一起去接 lucky 吧。」

在想你,在等你的消息。

「没干嘛,好的,明晚几点?」

「7 点可以吗」

「好的。」

「明天见^-^」

在所有的告别里,我最喜欢明天见。

19.

「小星星,我手冷。」

啊,这……「那我给你捂捂?」红潮席卷了我的脸,就连耳后根也没放过。

在他牵起我的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斯易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人,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热。

我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只轻轻回握着他的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他轻轻嘶了一声。

不知不觉地我们走到了一个小巷,灯光很暗,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脸,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我。

「小星星,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打开后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挂着一颗闪闪的小星星。

原来他那天是在问我喜欢什么,原来他每天加班那么辛苦是想送我一个礼物,原来他真的也喜欢我。

我踮起脚,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闭上眼睛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莫名地烫。

他搂住我的腰,反客为主在我唇上小心地吻着,带着青涩带着珍惜。

借着夜色我的眼角悄悄落下一滴泪。

「小星星,我们在一起吧,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脸蛋红红地看着月光下同样脸红的斯易,用一个拥抱做了回答。

斯易,谢谢你喜欢我。

我也真的,好喜欢你啊。

20.

可我的好多个好多个明天,都没有再见过他。

我慢慢睁开眼睛,此刻眼前的斯易,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突然一阵难受的感觉袭来,头疼的快要炸裂,意识像一片面临暴风雨的小舟,在脑海里不停翻腾,让我只想吐。

我从斯易的身上下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甚至站不稳,只能跌坐在桌子旁。

我强撑着疲倦的身体,不带任何表情地打开了斯易的手铐,我听见自己说:

「我放你走,对不起。」

如果我们的 lucky 没有死的话,我会不会比现在要好受一些?

至少,还有一个和你有关的小生命,喜欢我。

斯易抱着木偶般了无生气的我,来到了卧室。

他轻轻把我放在床上,替我脱鞋,替我盖上毛毯,他坐在床边,俯身靠近我,想要吻我脸颊。

我伸出双手推开他,不想,不想离他这么近,不想他吻我,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他也不恼,站起来轻声说: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客厅,我不走好吗。」

我没有答他,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我头很痛,很想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周围全都是噪音,一直到凌晨五六点我才勉强睡了一会。

醒来已经是 8 点了,窗帘没有拉严实,阳光照在了毯子上,暖暖的。

我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擦着头发打开了卧室的门,发现斯易正躺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有一瓶可乐。

头微微偏着,瘦削的下颚长出了青涩的胡茬,看起来很憔悴。

他瘦了很多,我默默想着。

我光着脚走到了他面前,他睡的很熟,我轻轻推了一下他。

「你可以走了,昨天是我的错,打扰了。」我淡淡地说道。

他睁开眼睛,棕色的瞳仁周围布满了血丝,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小星星,你生病了是不是?」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药?」他指了指茶几下方胡乱堆叠在一起的药盒。

「和你有关吗?斯易,绑你来是我不对,是我犯病了,你走吧,我放你走。」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是因为我吗?」

「对,因为你,所以你离我远一点好吗?你不是那么讨厌我吗?又在这装什么深情呢?可不可笑?」

他鼻尖泛红,眼尾也红的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我……」

他欲言又止,我没再说话,走到玄关换了一双拖鞋,又重新走了回来,我在等他。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发生这么多事,与他之间早已千疮百孔,已经不需要任何答案了。

可这样久的时间,他只是摸了摸脸上被我划出的伤口,什么也没说。

「你走吧,以后不会再见了。」我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林星,还在期待什么呢。

21.

8 月 29 日,还有两天。

一回到家,我就把头扎在枕头里,拇指摩擦着星星项链,脸烫的枕头都快被我烧着。

脑子里全都是,他那么帅气,那么温柔,我主动亲了他会不会太不矜持了,他送我那么好看的礼物,他也喜欢我……

我捂着红红的脸蛋,按耐不住想要分享的喜悦。

「姐姐你知道吗,我有男朋友了,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姐姐打开她的白色小台灯,笑着整理我的报道材料:「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妹夫了。」

我没有反驳,拿起小镜子一遍遍地看我的星星项链,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回的很快:「宝宝喜欢就好」

这个称呼,又让我心跳加速,还没等我回复,他又说:「早点休息哦,明天见」。

「明天见。」

22.

8 月 30 日,天气有些不好,哗啦啦下着小雨,没有一点要停的趋势。

我坐在家里,想问问斯易去上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需不需要我陪他去买一些,但是给他发了微信他却没有回。

应该是在收拾东西太忙了,没有看到。

可是等到了晚上,吃完晚饭他还是没有回复我,姐姐看着我一脸愁云惨雾的样子,碰了碰我的手肘。

我转头看她,她说:「你去楼下找下斯易,跟他说明天 6 点咱们一起坐车去火车站。」

「好。」我拿起手机就出了门。

来到了斯易家门口,我轻轻敲了门,没有人回应。

「斯易,你在家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我心里慌慌的,有点不知所措。

拿起手机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

我就站在那里,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就连隔壁房间的门都打开了,斯易家的门还是纹丝不动。

「小姑娘,回去吧,这小伙子不想给你开门。」

「阿姨阿姨,他在家吗?」

阿姨点点头说我来之前他刚刚回来,浑身都淋地湿透了。

为什么不开门,是在洗澡吗?一定是了,一定是在洗澡,所以没看手机,没听到敲门声。

可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直到姐姐来找我回家,他的门始终没有开。

我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项链,一夜无眠。

凌晨四点钟,我从床上坐起,穿上新买的白裙子和小皮鞋,刷牙洗脸,戴上隐形眼镜,整理好头发,涂了新买的粉色唇膏,走出了家门。

我来到斯易家门口。

我没有拍门,他一定是很累了,要多休息休息。

站了半小时后,我看着表,五点了,不能再晚了,再晚赶不上车了。

「斯易,该起床啦。」

「斯易,6 点就要出发了哦,我们一起去上大学呀。」

「斯易,你听得见吗,你开下门好吗?」

「斯易,是我,小星星,你开开门,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斯易,对不起,一定是我哪里不对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开开门好不好?」

我从刚开始的冷静,到后来的崩溃大哭,整个楼道所有的门都开了,唯独我面前的这扇门始终紧闭着。

斯易,你开开门好不好,我心里好难过,我难过地快要死掉了。

姐姐找到我的时候,我蹲在斯易的门前,满脸泪水,哭的几乎快要晕厥。

姐姐问我怎么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了。

明明昨天我们那么好,我们不是确认关系了吗?我们不是接吻了吗?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见吗?

斯易是后悔了吗?他是觉得我不够矜持吗?

23.

姐姐没有怪我,没有嫌我丢人,她只是轻轻将我扶了起来,温柔地把我揽进她的怀里,拍拍我的后背。

「小星,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我浑身颤抖地挣脱姐姐的怀抱,手抖地手机都快拿不稳。

我不受控制地哽咽着:「姐,姐,斯易他还没来,我们,我们再等他一会,我给他打电话,我催催他。」

接电话呀斯易,接电话好不好。

回应我的只是一阵急促的嘟嘟声。

「姐,我再打一个,你帮我敲敲门喊喊他行吗?」我红着眼睛像一头怪兽。

「小星,别打了,他一定是有事,我们先走,我们先去,去那边等他好吗?」

我不想走,可我也不想让妈妈失望,让姐姐为难。

我的腿像被灌了铅,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迈开了离去的那一步,我还是没等到他。

24.

入学,开始为期两周的封闭式军训。

姐姐是我报道后第二天回去的,我掐算着姐姐到家的时间,等着她的电话。

「喂,小星,见到斯易了……他说他不去上学了,已经联系好了工作。」

怎么可能?

他说过要监督我学习,他那么辛苦才挣到生活费,怎么会这样?

「姐,他有说为什么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没有,他……小星,我们尊重别人的选择吧。」

电话通着,我良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只轻轻说了好。

刚开学的日子,很忙,忙到几乎没有时间想他,只是他就像一根刺,在每个无法安睡的夜里刺地我生疼。

无数次,我想要打他的电话,我想要给他发一个微信,我都忍住了,因为我怕电话已经在黑名单,我怕发出去的那句话跟着一个感叹号。

可是我忍不住夜夜的不解和煎熬了。

我打开手机,看着对话框里的那句话。

「斯易,为什么不上大学了?」

一小时后,我按了发送键,按下的同时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看,我怕见到红色的感叹号。

闭了好一会儿,我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没有红色,是一行字,他回复我了!

「我们分手吧。」

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这句话我要亲口问他。

军训结束后,我向班主任请了 2 天的假,因为 3 天及以上的假都需要家属批准且说明原因,况且 2 天足够了。

我坐上了哐啷哐啷的火车,去要一个我非要不可的答案。

可……明明已经被分手,我却忍不住地有些喜悦,我好想他。

25.

到他家门前已经是深夜了。

看到熟悉的门,我像是条件反射,手心莫名其妙地疼地厉害,要狠狠用指甲去扎才能告诉自己这疼痛是幻觉。

我轻轻的敲了敲门,很快我就听到了他熟悉的脚步声。

他打开了门,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多变,从诧异到挣扎,从挣扎到……不耐烦。

我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狠狠推开他,跑进了他家客厅,我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可我实在太怕了,我怕我像上次一样被关在门外,那种绝望我刻骨铭心。

他见我这样,没有关门只是转身对我说:

「你也不上大学了?」

语气冷淡,表情戏谑,还是一样的眉眼,可眼前的他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不是这样的,他是温柔的,是耐心的,是皱眉假装生气的,是会轻轻揉乱我的头发,笑着叫我小星星的。

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敞开的门,有些局促,「可不可以先关一下门?」

他皱起眉头说道:「不用,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就可以走了。」

我的头更低了,我没想到再次见面,他对我已经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可是我明天中午才回学校,我晚上不能回家,我……」

他打断我的话:「关我什么事?」

我被噎地说不出话,站了半天什么也没说,狠狠忍住想掉的眼泪。

他重重地关上了门,在离我最远的沙发坐了下来,没有抬头看我只是盯着面前的茶壶淡淡地说:「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鼓起勇气开口:「为什么不去上学了?」

他噗嗤一声笑的灿烂,「一个烂体校,很好上吗?」

我知道他在骗我,但我没有问下去,我也知道他不会答。

「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他收敛了笑容,终于抬起头看我,良久,他像是鼓起勇气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对不起林星,我爱上了你姐姐。」

……

……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了天台,只记得自己几乎是落荒而逃。

天台上有人忘记收的被单,被风吹的呼呼作响,我躲在后面,哭了一夜。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告诉过他的,我最讨厌的事情,是被比较。

26.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我原想着要加入绘画社和篮球社,一个我喜欢,一个可以与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可我什么都没加,像是所有的喜欢和热情都已在他身上消耗殆尽。

上次悄悄买车票回家,花了我大半的生活费。

我不敢问妈妈要钱,更没有勇气和姐姐说话。

一周以后,我得了急性肠胃炎,因为我常常吃不饱。

每天晚上八点肚子就会叫,我只得喝两口水早早地上床躺着,不做消耗体力的事情。

发作的时候,我一趟一趟地去厕所,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忍受着胃部一波又一波的剧痛。

舍友们说带我去看医生,我都谢绝了,忍一忍,吃点药就好了,痛一痛也好。

好让我早点从这场美梦中醒来。

又过了一周,病好了,妈妈也给我打了新的生活费,学习对我来说也还算轻松,舍友们都是很好的姑娘,对我很照顾,我甚至还收到了男生的情书和微信的告白。

生活在慢慢变好,我终于来到了一个我曾经做梦都想来的地方,一个没有姐姐光环的地方。

我应该开心的,我本应该很开心很开心的。

可是不行,我还是做不到,我像是陷入泥沼的人,明明眼前伸出了很多双想拉我出去的手,我却自顾地越陷越深。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不受控制地沉沦。

「喂,姐姐。」

「嗯?怎么了小星?」

「没事,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怎么样?在学校还习惯吧?钱够不够用?在外面不要太节约,需不需要我给你再打点零花钱?」

「够用了,姐姐……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电话那头姐姐温柔地回我:「暂时还没有。」

说完,她停顿了几秒钟。

「小星……忘了他吧,你和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敷衍地嗯了几声就挂掉了电话。

既然姐姐不喜欢他,那我就还有机会!

我……我还可以再试一试。

我清楚地知道这样很不好、这样很贱,这样不是一个矜持的好女孩,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也努力过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喜欢可以轻易收回又轻易给予,而我却仍旧被困在原地。

27.

寒假到了,我已经四个月没有见过斯易了。

「妈,你酱油快用完了,我去帮你买一瓶。」

从不生冻疮的我也没有逃过今年的冬天,可能是因为我老爱出去溜达吧。

大街上的行人不多,终于让我「遇到」了他。

lucky 长大了,黄色的小卷毛还是熠熠生辉,认出了我之后一个回头朝我快速跑来。

我摸了摸 lucky 的头,站起身看着他,嗯,要说好久不见,还是真巧,或是我好想你。

还没等我说话他却开口了。

「你跟踪我?」比屋檐下的冰挂还要冷的声音。

「我…我没有,我只是来买…」

他戴着黑色口罩声音嗡嗡的,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话,「离我远点林星。」

委屈一下子满溢,冻疮也越发的疼了,我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住正常的声音。

「你穿的太少了,天气冷,多加衣服,别感冒了。」

「和你无关。」

说完,他就走了。

脚步很快,lucky 都有些跟不上。

手套有些厚,一不小心没有拿住酱油瓶,黑色在水泥地上蔓延开来,我望着那些碎片出神,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林星,为什么总是哭,为什么不能多爱惜自己一些?

28.

那天晚上,我握着项链,又是一夜无眠。

「小星,还睡不着吗?」

我轻轻地说:「吵到你了吗姐?」

要过年了,每家每户都热闹了起来,大街上人越来越多,红灯笼红对联红福字,满目所见都是红色。

妈妈调好了猪肉白菜的饺子馅,熟练地把饺子馅放在饺子皮中央,用食指蘸了水绕饺子皮边缘一周,灵活的右手捏了几个褶皱,一个漂亮饱满的饺子就完成了。

不知道斯易这个年有没有饺子吃。

我洗干净了手,包了二十个丑的出奇的饺子,一个一个郑重地摆在了冷冻室。

除夕夜妈妈做了很多菜,我和姐姐在院子里一起放了开饭的小鞭炮。

等妈妈在厨房洗碗,姐姐帮着收拾的时候,我偷偷把冰箱里的二十个饺子装进了袋子里。

走到了无数次想去又告诫自己不要去的地方。

我轻轻敲了敲门,没一会门就开了。

面前的斯易穿着家居服,没有戴口罩,脸色有点苍白,嘴角红红的像是溃疡了,还没等我开口,他一皱眉下意识地就想关门。

但这个时候 lucky 从门缝里钻出了一个脑袋,而后又跑到我的腿边兴奋又亲昵地蹭着。

我连忙开口,「这是姐姐包的饺子,她让我给你送过来。」

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揪着疼。

他要是收下了,我怎么办?

他要是不收,我又该怎么办?

他盯着我,突然笑了,笑的那样好看。

「真的吗,是月亲手包的?」

我颤抖地点了点千斤重的头。

「是,她还祝你新年快乐。」

他难得用不那么冰冷的眼神看我,轻笑。

「帮我谢谢她,也祝她新年快乐。」

「嗯,我先走了。」

顾不得身后 lucky 不解的汪汪声,我又一次落荒而逃。

逃到了没有人的墙角,才敢深深喘口气。

果然,他爱的是姐姐。

忍住,不要哭,至少他收到了你的饺子,他会吃的不是吗?

而且饺子是我亲手包的,是我…他还是吃到了我亲手包的饺子,不是吗?

吃了饺子,斯易新的一年就可以快快乐乐了。

29.

听妈妈说,他以前暑假打工的地方是做电焊的,很累很苦。

难怪他在夏天还要穿那么厚的外套,难怪他身上有那么多污渍,我像是突然明白过来,问道:「妈妈,电焊时温度那么高,会烫到自己吗?」

「肯定会啊,你舅就是做这个的,手上戴手套都经常被烫起亮晶晶的大泡,疼的嘞!」

难怪,难怪那天我们牵手,我好像碰到了一个突兀柔软的东西,难怪他轻轻嘶了一声,我一定是弄疼他了。

那一刻我好心疼,心疼他只字未提的伤痛。

我握紧了带有体温的项链,这些日子不停在脑海打架的两个小人终于分出了胜负,就是对我这样好的一个男孩,我曾发誓永远不会弄丢的斯易,我真的,还想要再试一试。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着和姐姐七分相似的脸庞,他喜欢姐姐,可姐姐不会喜欢他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试着改变一下,重新变成他喜欢的人呢。

于是我偷偷记下了姐姐所有护肤品,化妆品的名字,打开衣柜记下她平时爱穿的衣服,观察着她穿不同衣服时搭配了什么鞋子,她吃饭时的动作,她与我说话时的表情,她微笑的弧度。

我努力地学习着她的所有。

夜已深,我看着头顶即使已经被关闭但仍发出微弱光亮的灯,听着姐姐均匀的呼吸声,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我好像在努力变成曾经最想逃离的样子,变成自己的阴影。

是不是每一颗星星都想变成月亮呢,毕竟只有月亮才是独一无二的。

星星,太多了。

30.

我回学校了。

「小星,你怎么回了趟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把晾干的白裙子挂进衣柜,转过头有意识地扬起嘴角,微笑着对她说:

「没有呀,以前是有点腼腆啦。」

我开始藏起木讷呆板的自己,摘下厚厚的眼镜,蓄起了黑色的长发,化着清新的淡妆。

我对所有人都微笑,我逼着自己学会接话,学会主动和别人聊天,学会在公众场合表现自己。

于是我不仅成为了宿舍里人缘最好的女孩,还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情书,越来越多的微信申请,但对于告白我从来都是微笑着拒绝。

我满意于别人的喜欢,因为这说明我的改变起作用了。

既然别的男孩都能喜欢我,那他也会稍微喜欢我一点点吧,如果不行的话,至少不要再对我避之不及。

盼望的暑假终于到来了,我又坐上了归途的火车,心里仍旧泛着隐秘的喜悦与期待。

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掠过,我打开背包,确认着我最重要的东西。

两瓶烫伤药,价格不菲,是我省吃俭用一个学期买到的。

曾听老师说过,这是市医院治烫伤最好的药,涂上后第二天水泡就会瘪下去,还有止痛的功效。

他会接受吗?

我拉上拉链,双手环抱着背包,闭上眼睛安抚心中的慌乱,他一定会接受的。

31.

这个夏天,依旧是蝉鸣声声,星空点点。

我喜欢穿着白裙子看夕阳,看星星,只是手中的闪光灯再也没有打开过。

我还是在等他,可是一次也没有等到过。

他搬家了吗?

这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炸开,我紧紧握着拳头,仿佛这样才能舒缓我的慌乱。

我想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勇敢一点,我现在已经是他喜欢的样子了。

「咚咚……」

我敲了敲斯易的门,我看看表下午六点五十分,去年夏天这是他回家最早的时间。

正当我想要离去的时候,门开了。

我忐忑地回头,还好,是他,还是斯易,他的头发长了许多,应该没有修剪过。

黑色的刘海斑驳地遮住了眼睛,黑发红唇,有些颓废却带着慵懒和性感。

我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月,是你吗?你怎么来了?」是让人听起来悦耳又心痛的声音。

拎着药的手有点颤抖,我抬起头微笑着对他说:「斯易,好久不见,我是林星。」

浅笑温柔,大方自然,得益于无数次的练习。

「林星?」惊喜的语调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厌恶。

我的心像掉入了一个无底洞,刹那间失重的感觉席卷了我,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一定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

「斯易,我是来给你送烫伤药的,这是我从市医院买的,治烫伤特别管用,真的,特别好用,你可以试试。」

在他空无一物的眼神中,我举在半空中的手犹如千斤重。

「一点都不像,林星,云泥之别懂吗?别再来了好吗?」

恍惚中我听到了 lucky 的叫声,想到我寒假返校前的一天,我答应 lucky 会再来看它。

我忍着眼泪撞开他又一次冲进了客厅,想摸摸我的 lucky。

可就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他都不许。

他上前一步抱走了 lucky,把它锁在了卧室里,听着 lucky 焦急的叫声,我再也装不下去了,蹲在客厅哭得泪流满面。

「林星,我只喜欢你姐姐,只喜欢这三个字你能听明白吗?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明白吗?」

「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本能地捂住耳朵,可他凌迟般的话语依旧清晰。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等我缓过来时,斯易依旧坐在沙发上,依旧是离我最远的位置。

这距离,仿佛是我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想走了,彻底地走了,可在眼角的余光中我却看到了摆放在门边的鞋柜,那上面是一个白色的台灯。

是那一晚我为了等到加班的他,放在楼道上的台灯。

32.

回忆涌上心头,我的腿像是被钉在原地。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台灯?」我哽咽着,声音嘶哑地问道。

他并不看我,也并不起身,只是看了一眼这盏台灯。

「这个啊,不是你的台灯哦,你那个我早就扔了,碍眼,这是前几天你姐姐扔掉的,被我捡回来了。」

我不敢置信,从前温柔知礼的他,怎么变得像一个变态。

我跑出他家,一次跨越三个楼梯,差点摔倒。

我不相信,那一定是我的台灯,不是姐姐的,他一定在骗我。

我冲进了我和姐姐的卧室,桌子上空空的,没有台灯,我胡乱翻着,几乎找遍了整个家的所有角落。

没有,都没有,或许是姐姐带到公司用了,对,姐姐以前加班的时候也带去公司过。

一定是斯易对我说谎了,他离开我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姐姐,不是的。

我坐在床上,紧张地攥着床单,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喂,小星,怎么啦?」

「姐,你台灯呢,是不是把台灯带到公司用了?」

「没有啊,坏掉了,已经扔了,你需要用的话晚上我给你买一个回来。」

她温柔的声音穿过了我的耳朵,同时也穿透了我的心。

「不用了,姐,我,随便问问。」

我按下挂断键,突然浑身没了力气,手机滑到了地上,在安静的房间发出突兀的声响。

是在提醒我,这场梦,该醒了。

33.

我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姐姐回来了。

她向我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小星,我买了一个大鱼头,今天晚上妈妈上夜班,姐姐给你做。」

因为出汗,她的妆有些花了,头发也有些乱,可落日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耀眼,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我爱我的姐姐,她对我那样好。

可我又恨她,恨她抢走了我的斯易。

我可以为这爱说出千百种因果,却独独找不到恨她怪她的理由。

爸爸走了以后,妈妈几度在工作时晕倒,她要宽慰妈妈要照顾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摇摇欲坠的小家。

从小到大,一如既往,我无法自私到认为姐姐的优秀是错的。

我怎么可以恨姐姐,那我该恨谁呢,斯易吗?可他又有什么错呢,喜欢更优秀的人,想要靠近更好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错的一定是我了,我不该爱上他的,我怎么配呢?

「谢谢姐姐。」我朝她甜甜的笑着。

姐姐做的鱼头应该是好吃的,可我却食之无味,即使为自己理清了思绪,难过还是挥之不去,我心烦意乱,死死地忍住想哭的感觉。

「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问了一个她曾经问过我的问题。

她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托住下巴认真地说道:「我啊,我喜欢孝顺的,然后有爱心,有责任感的。」

我暗自将姐姐的要求和斯易进行了比对,发现有些吻合,又忍不住问道:「像斯易那样的,你会喜欢吗?」

刚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她轻叹了一口气,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掌包住了我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温暖的触感一直蔓延到我的心里。

她说,不会,永远不会。

我还是没有忍住,伏在姐姐肩上,泪水打湿了她的长发。

34.

伤口总会愈合的,我以为。

可我没有想到,伤口会被撕扯地越来越大,直至血肉模糊,直至感觉不到疼痛。

那年暑假,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箱回家,下车拿行李的时候,额头磕在了客车行李门的尖角,顿时头晕目眩,汗毛竖立。

我忍着疼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站在路边取下帽子,轻轻摸了摸肿起的额头,手指上有点点鲜红。

我拉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忍着眼泪告诉自己不许哭。

我总是这样告诫自己的,一个人要坚强,没人心疼的眼泪没必要流下来,我一个人可以很好的。

可下一幕,让我所有的忍耐都功亏一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姐姐和斯易在一起,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前。

姐姐依旧穿着她最爱的白色连衣裙,背着绿色的小包,她清新美丽,我狼狈不堪。

斯易站在她身旁,弯着腰看着低着头的姐姐,一身黑色的他看起来却温柔而专注。

他为她打着一把伞,伞我认得,是去年我送给姐姐的那把。

lucky 乖乖地蹲在他们中间,两人一狗,那么美好,是我梦中曾出现过的画面。

他们,在一起了?

我不敢相信,可眼前的画面慢慢定格,像一张棱角锋利的照片,尖锐地插进了我的心里。

泪眼模糊中,我听到 lucky 的叫声,我拉起行李箱转头就走,把姐姐的声音抛在身后。

我只想赶快逃离,逃离这个地方。

行李箱太重了我没办法跑起来,为什么要弄一个这么重的行李箱,我真是个傻子,蠢货。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拉着咯咯作响的行李箱,低着头快步走在大街上。

脑海里无数个声音交叠。

不会的,姐姐答应过我的。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姐姐也喜欢上斯易了吗?姐姐为什么?

斯易要变成我的姐夫了吗,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头疼欲裂,眼前的世界昏昏沉沉,越变越暗,走到了一个墙角我蹲了下来,再也支撑不住,靠在行李箱上心疼得快要裂开。

姐姐,姐姐不要丢下小星好不好。

35.

拿出手机,5 个未接电话,都是姐姐打的。

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还是姐姐,是要跟我解释什么吗,我点了挂断。

她还是打了过来,我关掉了手机,我害怕,害怕听到任何关于他们的事情。

我很晚才回家。

打开门对上姐姐又红又肿的双眼,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直到凌晨 2 点 37 分。

「小星,你误会了。」

「我和斯易没有关系,只是刚好在公交站碰到,他带他的……他的小狗去看下医生。」

「我夹着伞找我的公交卡,伞却掉了,我急着去拿伞,包里的东西就散了一地,我手忙脚乱地,他刚好看见了,帮忙我打了一下伞。」

「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听别人解释要把手机关机?」

我不想听,也不想回答。

接下来的好几天,姐姐变得很怪。

一向喜欢与我聊天的她变得异常沉默,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看我。

我想和她道歉,可我不想承认自己那样自私的心思。

我也想去看看 lucky,看看……他。

lucky 是小女孩,如果打针了一定会疼吧,我就去看一下,摸摸它就走,他应该会同意的。

心里还没有做好决定,脚步已经踏出了卧室。

36.

我又一次站在斯易的门前,许多回忆涌上心头,我抓着衣角,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来看看 lucky 的。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开的很快,我甚至还没有想好再次见面的台词。

我不敢抬头也没有抬头,那样冰冷厌恶的眼神出现在我许多次的噩梦中。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来打扰,我听说 lucky 生病了,想来看看它好点了没有,我看看它就走。」我盯着灰色的地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顿了好一会,轻声说道:「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随后地上的尘土飞扬,门已经关上了。

我抬起头盯着门上老旧的春联,还是他的妈妈贴的那副。

春联已经褪色,纸张皱巴巴的,但每一个裂口都被透明胶带细心粘合了,上面也只有一点薄薄的灰尘。

我站在门前很久很久,终于明白这扇门早已不会再为我而开。

我终究还是弄丢了他。

37.

那天回来以后,我常在傍晚留意着小区门口,从没有等到过斯易,反倒偶尔会在工作日的上午看到他,他总是拎着大大的袋子,像是生活用品和食物。

他已经不上班了吗?

但是更奇怪的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lucky,好像斯易从没有带它出来过。

我心里很慌,像个侦探一样整日观察着小区门口,已经连续四天没有见到 lucky 了,它是不是病的很重,已经没办法出门了。

第五天的早上八点,我看见一身黑的斯易出现在小区门口。

我跑过去抓着他的手臂,他低头看了被我抓住的地方,眉心皱得厉害。

「斯易,lucky 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

「没有,它已经好了。」

「那你为什么从不带它出来?」

他没有说话,我接着问道:「你告诉我,lucky 到底怎么了?」

「我把它送人了,它太吵了。」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有种失真的感觉,可我却听清了每一个字。

向来是这样,他说的话我都听的无比认真。

可这句话,我不信。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自己去问陈医生。」

这个小县城,只有一个宠物医院。

他抬头看我,眼睛红的可怕,一时间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

他说,lucky 病死了。

怎么可能呢,lucky 前几天还那么乖巧的坐在那里,我还听到了它的叫声,它还那么小它还有长长的寿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一定在做梦了,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好疼好疼。

「你……」

他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而后放下,无声地越过了我。

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我难过地快要窒息。

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它,你知不知道,lucky 是我和你之间唯一的关联了,它的名字是我起的,如果因为不在乎我所以不在乎 lucky,你可以把它给我啊。

斯易,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38.

自此上次躁狂发作囚禁了斯易之后,我的失眠变得越来越严重。

「喂?怎么了姐。」

手机的震动声把我吵醒,我看了看表,下午 4 点 10 分,只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小星,明天我们要回老房子拿些东西,妈让我问你去不去。」

「不去了,你们去吧。」

「小星,去吧,我想和你谈谈。」她又叹气了,这些年她好像总是对我叹气。

「谈什么?在电话里谈就行。」我实在不太想再去那个地方,虽然在梦中我已去过无数次。

「小星,明天早上 9 点,我去找你…不说了,妈叫我了。」

耳边传来挂断的嘟嘟声,无力感又侵袭而来。

我闭上眼睛,为自己整整齐齐地盖上被子,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39.

姐姐敲门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的一角,看着电视机里无聊的剧情。

我不想去开,可她敲的越来越急,喊的越来越急,好像下一秒就要报警强行开门一样。

我赤着脚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姐姐走了进来,带着门外的风,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林星,你看看你现在,活成了什么样子?」

我没力气说话,仍旧窝在了沙发一角,捡起地上的袜子缓慢地穿了起来。

穿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夺过我的袜子,声音里带了哽咽。

「小星,你是不是又把药断了?」

「你答应姐姐的,要好好吃药的。」

「妈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

我抬头看她,轻声说:「姐,妈有你够了,不用管我,行吗?」

她应当很生气吧,我从未见她那样失态过,像个孩子般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可我除了觉得有些吵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应该病的很严重了,以前我不愿姐姐掉眼泪的。

「林星,你糟践了自己这么久还不够吗,还不够吗,你这样他就会重新喜欢你吗?」

「姐,他不会喜欢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

我揪紧了袜子的边缘,果然,提起他,我还是会痛。

「因为我?」她疑惑地问道。

呵,我的姐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斯易有多喜欢她。

我麻木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姐你走吧,我累了。」

「小星,你说清楚,为什么因为我?」

只一瞬间,脑子里就闪过许多画面。

「林星对不起,我喜欢上了你姐姐。」

「替我祝你姐姐新年快乐。」

「只喜欢的意思,你明白吗?」

……

「你走吧姐姐,我好难受,你走好不好,求你了,你走吧。」

我低下头,双手环抱住自己,按捺心中的躁动不安和逐渐升腾的怒意,无情地向姐姐下了逐客令。

她一直没有说话,像一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我头疼地厉害,恍惚中听见她的声音。

「小星,你知不知道,lucky 的死并不是因为斯易没有照顾好它,他…没有对不起你们的 lucky。」

「是斯易求我,让我一定不要告诉你,可是小星,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悲伤,只有你一个人痛苦吗?」

我缓慢地抬起头,长时间的失眠让我的视力下降地厉害,再次睁开眼,姐姐的脸我花了很久才看分明。

我哑着嗓子问她:「lucky,为什么?」

她噙着泪,看着我欲言又止,就像前几年我回家的那一天,但这次她告诉了我真相。

「当年在公交站…听斯易说 lucky 拉肚子好几天了,带它去看看医生,它有点虚弱,很乖也不叫也不乱跑,可不知怎么了,它突然朝着街对面大声叫着,我才看到街对面是你,可你转头就走,lucky 就急得追了出去,太突然了几乎是一瞬间,斯易他……还没来得及抓紧牵引绳,当时……有一辆车…速度很快……」

我看着姐姐,眼睛都瞪地快要裂开,心里刀绞一般的疼。

原来是我,是我害死了 lucky。

40.

「那天我们把受伤的 lucky 送到陈医生那里,在抢救的时候,我一直,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 lucky 呜咽着……等了你好久,才……」

原来我才是那个害死 lucky 的人吗?

我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冲进了厨房,我顾不得撸起袖子,隔着衣服疯狂地割着自己,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染红了我的视线,我的心疼地快要裂开,满是伤口的手却没有知觉。

「林星,你住手,你疯了吗?!」

姐姐哭喊着夺过我的刀,把我拖到了客厅,用毛巾裹住了我的伤口,她哭的很大声,手抖地厉害。

「喂,喂 120 吗,这里是南兴苑 5 栋 303,这里有人受伤了,流了很多血,麻烦快点过来……麻烦快一点……谢谢……谢谢。」

随后她给了我一巴掌,出生以来这是姐姐第一次打我。

她对我哭吼着:「林星,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啊?你有多难过,你有多难过啊?你怎么就是过不去啊?你这样对自己,你对得起妈妈吗啊?你对得起斯易吗?」

我再也,再也憋不住了。

我怎么对不起斯易了?是他,是他说喜欢我!是他,承诺我!是他,背叛我。

我甩开她的给我缠好的毛巾,任由血滴落在瓷砖上,沙发上,红着眼睛像一头嘶吼着的怪兽。

「林月,我受够了,我受够了啊,我为什么对不起斯易,啊?是,我是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啊,我有什么办法啊,我比不上你啊,从小到大,你林月永远那么好,永远那么优秀啊,是,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什么都不用做,我就是错的,我的存在就是错的啊,我消失还不行吗?我消失了大家都好过不是吗?啊?你说话啊,我死了就好了啊,就没有人会痛苦了啊,你为什么不让啊,啊?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啊?」

我终于说出来了,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转,只听到姐姐越来越小的呼唤声。

我是要死了吗,真好,终于不用,再勉强自己了。

41.

我做了一个梦。

很难得,不是噩梦。

梦里我走在青青的草地上,脚底柔软,暖风吹到我的额头上,我轻轻蹲下来摸了摸油绿色的小草,手心痒痒的,应该是快乐的感觉。

可是没一会,我就醒了,鼻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姐姐低低的啜泣声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我不想睁开眼睛,不想看见姐姐红红的眼眶,不想看见她担心又失望的神情。

「小星,我去买点早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原来她知道我醒着,我想说随便,可牙关紧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吊着水,左手被包裹地像个粽子,桌上有一盒牛奶。

没一会儿,姐姐就回来了,带了一盒稀饭,一些炸春卷,两个包子和一些榨菜。

她耐心的喂我,我不想吃,却也配合了。

「吃不下了。」我低声说道。

她放下粥,插上吸管把牛奶递到我嘴边,很久没有喝过牛奶的我,不知不觉地喝完了一整盒。

牛奶的味道如此真实地充斥着我的口腔,仿佛在提醒着我,欢迎重回现实世界。

42.

出院回家以后,姐姐大约是请了长假,一直在家里照顾我。

她做的饭菜很漂亮,而且每天都不重样,可我吃不下去,不想她难过,每次都会吃一些。

她锁起了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监督我每天按时吃药。

日子过得很平静,直到那天晚上,她把我从天台拉了下来。

姐姐没有哭,没有像上次一样歇斯底里,她坐在我的对面,眼神落在我脏污的白色睡裙上。

她开口了,声音坚定。

「小星,斯易喜欢你,他一直喜欢你。」

明明知道这是安慰的谎话,我的心还是因为他的名字而剧烈跳动起来。

我朝着姐姐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姐,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你不要提他好吗?」

姐姐没有理会我,转身进了房间,回来的时候递给了我一封信。

「这是斯易让我在他……让我给你的,所有答案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随后她便进了房间,客厅的灯光有些暗,我打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握住信的手有些颤抖,心里有些慌乱。

斯易,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呢?

他又怎么可能,一直喜欢我。

43.

真的是他的信。

我的手心不受控制地出汗,打开信纸的那一刻心跳得厉害,眼眶发酸止不住地想要哭泣,我让自己安静下来,揉了揉眼睛看见他隽秀的字迹。

小星星:

对不起,我不奢望你接受我的道歉。

写这封信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那天你坐在我身边,更像是住进了我心里,你是上天予我的恩赐。

我喜欢你,是我的心告诉我的,看见你它总是跳的很快。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但我喜欢你切菜做饭时的认真,喜欢你偶尔的调皮,喜欢你的腼腆,喜欢你的安静,喜欢你脸红的样子,你那么美好,一切都合我的心意,我真的很喜欢你。

抱歉,一直喜欢你这件事瞒了你这么久。

我很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上大学,想在你身边,把所有喜欢你的男生赶跑,想和你有许多许多的明天。

可是我却不能,我已经没有明天。

我生病了小星星,是一种很恶心的病,是一种我恨不得立马了断自己的病,是一种残忍的,让我再也无法靠近你的病,是那次车祸我父亲传染给我的,当时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他的血浸湿了我额头的伤口。

那天早晨我烧的厉害,去了我父亲常去的诊所,医生看着我欲言又止,他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艾滋病抗体,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只是发烧,为什么要去检查艾滋呢,直到我拿到确诊艾滋的报告,直到我砸开了父亲一直上锁的柜子,那一刻我好恨他,可下一刻我又觉得我没有立场恨他,只是把这条命还给他罢了。

我反复地确认我的嘴唇我的口腔有没有伤口,我吻了你,那样美好我却后悔地要命。

我再也没有明天了,也再也没有你了。

我不敢接你的电话回你的消息,我很绝望,突然觉得生命的玩笑我承受不起了,我最爱的母亲丢下了我,两次,我都挺过来了,遇见了你,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补偿吧,可这一次,我真的挺不过去了,我认输了。

可是小星星,你很棒你知道吗,是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挂了一根绳子在电扇上,想结束这一切,我闭上眼睛,却听见你在叫我,你问我在不在,你说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上学,我突然就没有勇气了。

我从椅子上下来,我不敢去门边,我知道如果我打开了这扇门,我会拉着你一同坠入这深渊。但不可以,你还那么小,还有光明的未来,长长的人生,你还要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我想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五年前我搬走了就不会有后来对你自以为是的伤害,对不起小星星,那时我舍不下那个家,那里有我的母亲,也有你。

我和你提了分手,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你就那样闯了进来,当时我害怕极了,我离你远远地,偷偷打量着你身上手上有没有伤口,还好你没有乱摸乱碰,你只是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要镇定,我一定要说出一个让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令你无比厌恶我的理由。

对不起小星星,我又骗了你,但我从没有喜欢过你姐姐,她是个好姐姐,而且有一些像你。

如我所料你根本无法再多呆一秒,你跑的很急,是上楼的方向,我悄悄地跟着你,我以为你会回家,可是你却跑到了天台,我躲在天台的门后,听到你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好想抱抱你跟你道歉,天台那么冷我好想带你回家,我的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但还是停住了,我了解你,所以我不能,不能靠近你。

生病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我辞掉了工作,在家里自学金融方面的知识,在网络上打了一份工,工资还可以,足够生活。我没有去死的勇气,也没有多用力地活着,这辈子称得上用力的时刻大概就是那个暑假吧,小心而用力地喜欢着你。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对她好,为她着想,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我已在深渊,我必须把你推得越远越好。

直到你以姐姐的名义给我送饺子,笑着替她祝我新年快乐,直到你留起了长发扮成你姐姐的样子,为我送上你一定攒了很久的烫伤药,直到每一次偶遇,lucky 都是那么欣喜和想念,我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自私又愚蠢。

可每当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嘴角可怕又恶心的溃疡,我只能一错再错。许多次从梦中醒来,看着天花板,我都在想,你会好好的,会有新的生活,会不再流眼泪,会偶尔想起我吗?还是不要了。

我知道你生病了,是因为我,我的错已无法弥补。

可是我真的不想你因为我的过错而放弃自己,这个世界不太好但也没那么坏,至少还有许多好玩的事情你没有体验过,好看的风景你没有见过,听说青海有一个茶卡盐湖像天空一样美丽,听说西藏的布达拉宫特别壮观,听说北京的豆汁特别难喝,对了我还听说西藏的牦牛肉火锅和青稞粑粑别有一番风味,还有云南省,那里有许多少数民族,景色特别好,美食特别多。

小星星,你都代我去看一看去尝一尝好不好?

你曾问我,为什么天空中只有一个月亮,却有那么多星星呢?

那时我说,因为宇宙很奇妙,这是宇宙的规则,我有一个新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地球上有很多人,像星星一样数不清,星星很多,是为了每一个人都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那颗,而你就是属于我的那颗,独一无二的星星,是我暗淡生命里,唯一的光。

斯易

44.

泪水晕染开信纸上的红线,我几乎是嘶吼着:「姐!姐,你出来!」

姐姐从房间走了出来,脸上是担忧的神情,我抓着姐姐的肩膀,大声问着「姐,斯易呢,他人在哪?」

姐姐欲言又止,我快要疯了,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为我制定好我的人生,我的一切,把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要去见斯易,我一定要去见他。

「你说话啊姐,你说话啊,他还活着对不对,他在哪?还在老家吗?还是,还是在医院?你告诉我啊,求你了,姐,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啊!」

「斯易他,已经走了。」

「他去哪了?」

「小星,斯易已经走了,他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还不懂吗?」

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瘫倒在沙发上,很久很久我都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一遍遍地循环着斯易死了,他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姐姐坐在我身边,把我搂到怀里,盖上毯子像小时候那样静静陪着我。

天亮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哑着嗓子问我:「小星,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买了牛奶,要喝吗?」

我摇摇头,转过头看着她轻声问道:「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的台灯坏了?」

她有点疑惑我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

「好像是因为我不小心把它推到了地上,灯管和外壳都裂了,也修不好了。」

如果当时我多问姐姐一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从来都没有如果。

(全文完)

番外 1:林月

我从未见过像斯易那样理性的人。

第一次见他,是在朱阿姨的小卖部,那时我正在靠里面的货架上挑选纸巾,听见了小星的声音,正想出来和她打招呼一起回家的时候,我看见了她身后的男孩。

男孩穿着球衣,高高帅帅的,嘴角挂着笑意,温柔地看着小星。

小星正报着自己的电话号码,应该是在充话费,我停在货架后面没有出去。

小星报完了号码,那个男生眯了眯眼睛,好像在记忆着,突然又向四周张望了起来,我只得收回目光,抬起手假装专心挑选着货品,余光偷偷观察着他。

他拿起桌子上闲置的圆珠笔,摊开左手,在上面写着,我在心里偷笑,这是不好意思直接问我妹妹要电话号码吗?

下班早的日子,总能看见那个男孩送小星回家,小星还小人又很单纯,我想找个时间跟她聊聊,可是每次看她回家的时候那样开心的笑脸,我就想这个男孩怎么有这么大的魔力呀,所有要教育她的话总是到不了嘴边。

男孩应该是个好孩子,见到他们的时候,他总是规规矩矩没有离小星特别近,但眼神总是在看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星,也很尊重她,我稍稍放下了心,也为小星而开心。

后来从小星那知道,这个男孩叫斯易,身世可怜父母亲都去世了,小星很喜欢他,和他说好了要一起去上大学,我没有过多干预,她已经长大了,只要她开心,我和妈妈都会开心。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个男孩爽约了,我们小星哭的快要晕倒,我知道她有多期待和他一起上大学,我知道从小脸皮就薄的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敲了那么久的门,喊了那么久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安慰小星先过去上学。

回来之后,我敲响了斯易的门,他好像不太认识我,我告诉他我是小星的姐姐,他反应很奇怪,没有请我进屋,自己走进了屋子里也没有关门,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戴了一个口罩,他问我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聊。

我同意了,我们走到了小区后面的草地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他就给我当头一棒。

他说:「姐姐,我得了艾滋。」

我一时间被吓得说不出话,他紧接着说:「是我车祸时,我父亲传染给我的,我没有……没有做别的事情。」

太不真实了,高高帅帅,眉眼温柔的男生,我们小星喜欢的男生,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他,小星该怎么办,妈妈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我…我也不能同意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酷一些,那一刻我已自私地想要他与小星划清界限。

「姐姐,我会和小星分手的,也麻烦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得了艾滋,你肯定比我了解她。以后我也不会与她再见面了,抱歉,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我心中了然,竟有点庆幸那天他没有开门。

或许这世上的人真的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我了解他的苦难,却依旧选择瞒着小星,我以为她的痛苦是暂时的,她的伤口总会愈合的,直到 lucky 去世,我们搬家后不久,医生说小星可能患上了双相障碍,我知道她常常失眠,有时安静地像不存在,有时莫名其妙地脾气很大,但我没有想到我从小呵护的妹妹得了这么严重的病。

她不让我告诉妈妈,平时我的工作有些忙所以我买了一只小狗陪她,我以为她的病因是 lucky,那只可爱的小狗。但是我把那只有些像 lucky 的小狗送过去的时候,她连看都不看就说不要,不想养,我以为她只是不能接受别的狗狗,直到在她的枕头下面发现了那条星星项链。

我瞬间红了眼眶,这孩子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忘不掉,如果病因是斯易的话,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我还是选择继续瞒着她,我安慰自己小星会好的,她好好吃药好好治疗她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可是没有,她经常不吃药,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看见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既心疼又生气,我知道她在怪斯易,可她根本不知道那孩子承受的苦难比她多得多,那天我没忍住告诉她 lucky 去世的真相,她像是疯了一样伤害自己,那一巴掌打了她的脸也撕裂了我的心,也许我做错了。

那天送小星去医院包扎伤口,缴费的时候看见了斯易,他靠在门边穿着病号服静静看着我。

我走近他,他戴着口罩眼窝深陷,空空荡荡的病号服告诉我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他轻轻问我:「姐姐,你生病了吗,小星最近还好吗?」

我心疼地无以复加,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姐姐,我能去看看小星吗,我就偷偷看一眼不出现。」

我点点头,起先他只是在病房门外偷偷看着,我看小星睡着了,就示意他进来,他看着小星手臂上的纱布,眼眶红红的眼泪躲进了口罩里。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星的额头,又用手指触碰了她的掌心,像是在感受她的温度,很快他就收回了手,对我说道:「姐姐,明早 7 点你在缴费处等我好吗,我有个东西给你。」

我收到了一封信和一盒牛奶,他说小星爱喝牛奶,我很奇怪因为近几年小星的冰箱里全是可乐,很少喝过牛奶,他笑了笑,那一刻我恍惚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可以打球,工作,学习和恋爱。

可他却说,他快撑不住了,这封信在他走以后再给小星,他拜托我一定要照顾好小星,他说对不起。

原本我还是没有打算把信交给小星,直到那天,如果我晚到一步,看见的将会是她坠落水泥地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我真的绝望了,我把信给了她,也许这是救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是我的小星终于肯按时吃药了,她真的慢慢好起来了,她好像爱上了旅行,去了青海,西藏,北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我发一张照片,照片上她笑的很开心。

后来她去了云南,去了很多地方,后来渐渐和她失去了联系。

直到收到她的一封信,信很短。

姐姐,对不起,照顾好妈妈。

我想我还是忘不了他。

我化作一颗星星了,陪着你们,也陪着他。

番外 2 :斯易

今天是除夕夜,是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个除夕。

好庆幸自己带着 lucky 出门了,不然就不会遇见她。

她应该是去买东西的,我害怕被她发现也害怕 lucky 发现,所以不敢跟得太近。

下雪了,她没有带伞,我带了伞却没有打。

我站在那里,目送着她的背影,新年愿望是想她回头看我一眼。

然后实现了。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一身洁白的雪花。

她转过了头,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只是头上还是洁白一片。

我看着自己刘海上白色的六角形冰晶,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

前几天在网络上看见了一句话。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番外 3:斯易

今天收到了一封请柬,是姐姐给我的,她说她要结婚了。

我有点诧异,已经很久没联系,怎么突然给我发请帖了,对我这样的人不应该避之不及才对吗。

我知道我不该去,可我租好了西装。

我知道我不该去,可我去理发店剪了一个清爽的发型。

我知道我不该去,可我特地请假空出了那一天的时间。

我知道我有一万个不该去的理由,可是我还是去了。

我很想她。

很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

可是当我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宾客席中,我却后悔了,已经很久不会痛的心,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跳得那么热烈,又那么悲伤。

她瘦了也成熟了,下巴尖尖的没有以前圆润的弧度,长高了些也没有再戴眼镜了,对了眼镜,我仔细地想了想,竟然想不起那时她的镜框是什么颜色,金色还是银色,已经记不起来了。

好像无意中与她对视了一眼,我埋下头有点慌乱,不再去看她,咽下了一口酒,辣辣的。

姐姐出来了,挽着一个成熟俊朗的男人,他们脸上都凝着笑意,一路上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很久不流泪的我眼眶发酸,我抓着筷子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我一个外人如果哭的话那也太奇怪了。

可我真羡慕他们,这样的场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了。

当大家都在鼓掌的时候,我又偷偷看了一眼她,她看着自己的姐姐没有鼓掌,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感动与欣喜。

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某场婚宴的主角吧,会成为别人的小星星。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仿佛嗓子里的酒越辣,胃里的酒越烧,心就没那么疼了。

酒量很好的我却醉了,做了一个梦。

她穿婚纱的样子很美,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就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是唯易的光。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