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日英雄

旧日英雄

奇迹之城：幻梦不息，爱恨疯长

盛夏六月，我坐在考场里和最后一道难题殊死搏斗时，教室里的灯闪了闪，啪地灭了。

整个教室里都是嘎吱嘎吱的进食声，阴影之中，监考老师纹丝不动。

黑板只剩了一行字——

考试科目：求生。

1

盛夏六月，升学考试的好时节。

此时，我正坐在密斯高中的最后一个考场写竞赛卷子。

试题超出了难度范围，我忍不住锁紧眉头，全神贯注。

今天天气不好，黑云压顶，光线阴暗，时不时有凄厉风声过境，像极了困兽的嚎叫。

明明是夏天，屋里却显得十分阴冷，仿佛有什么阴暗的目光正在窥视这里。

我十分不安，脊背传来一阵阵虚幻的刺痛。

这是一场由国防部设立的私密考试，用于选拔特殊人才，够格参与者极少。

此时，教室里除了背对我站着的监考老师，只有一位同学也在冥思苦想。

他很瘦，脸上架着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穿了套和青岛啤酒一个色的校服，右手转着笔，左手居然还握着一枚骰子。

这也太封建迷信了。

我嗤之以鼻，继续沉浸在答题里。

正当我和最后一道难题殊死搏斗时，教室里的灯闪了闪，啪地灭了。

阴影之中，监考老师还是纹丝不动。

我试探着说：「老师，屋里停电了！」

「老师」动了动，缓缓转过头。

他的身子还面向黑板，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旋转，转过来的头颅只剩一团黑雾，三个漏光的孔洞分别替代了眼睛和嘴巴。

最下方的孔洞张张合合，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同学，现在是考试时间，请你不要出声。」

粘稠的黑色胶质液体从墙壁四角涌出来，像蠕虫一样把黑板蚕食干净，又吞吃了「监考老师」。

整个教室里都是嘎吱嘎吱的进食声。

我和啤酒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直到那些诡异的液体打了个饱嗝，再次融进墙里。

黑板被啃食得只剩了一行字——

考试科目：求生。

2

一瞬之间，教室就换了模样。

除了水泥墙和我们俩所坐的课桌椅，整个教室都被吃空了。

窗外的风力陡然增大，尖锐得如同婴儿啼哭。那风裹挟着重物一下下砸向窗户，每砸一声，都让我和啤酒瓶同步哆嗦一下。

隐约有尖叫声从风中传来，细微的血腥味也在空气中弥漫。

这、这撞鬼了吧？

我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攥着手里的笔和仅剩的半张卷子不敢吱声。

身旁传来一阵桌椅倾翻的响动，我一侧头，是啤酒瓶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整个身子缩在桌子底下，左手还捏着骰子：「果然来了，我就知道论坛说的没错，密斯高中有问题，可是怎么会选上我……」

我立刻走过去问他：「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了解什么？」

啤酒瓶的表情一阵扭曲：「你不知道？我靠，我居然跟个白痴组队，完了，我们肯定会死得很惨！」

「你什么都不说会死得更快！」我小心地离开座位，凑到他旁边：「是坐以待毙，还是一起想想办法？」

啤酒瓶喘着粗气：「你不怕？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你居然还能正常地站在这想解决办法？」

我被他问得一愣。

是啊，我该怕的，我的心确实跳得飞快，可仔细想想，那心情却不像恐惧，更像是兴奋。

兴奋得头皮发麻，手指发颤。

或许是刚刚的难题让我做兴奋了吧。

「我从小胆子就大。」我解释道：「说说看，你知道什么？」

啤酒瓶坐下来抓着头发：「我是怪奇论坛【幻梦境】的高级成员。前两天我正好读了【被诅咒的私立校】帖子，开头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网友们都说，这是一场残酷的逃生游戏。」

「游戏？为什么这么说？」我咄咄逼人：「游戏组织者是谁？选拔标准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啤酒瓶被我问得脸色发白，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像钳子一样狠狠用力。

「是无所不能的神。」他从牙缝里挤话：「祂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战胜，我们唯有像低伏的蝼蚁一样求生，以期待祂厌倦后自行离去。」

我沉默两秒，抽出自己的手：「没事少看恐怖小说，多背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益身心健康。」

3

时针摇摇晃晃指向四点，我和啤酒瓶坐在教室门前一筹莫展。

距离变故发生已经半小时了，我俩逐渐从紧张变得麻木。

好消息是没有新怪物出现，坏消息是教室的门锁死了，怎么都打不开。

啤酒瓶擦着汗：「完了，要被困死在这儿了。我就知道自己是炮灰的命。等再过几天断水断粮，我们就会打起来，谁赢了谁就会吃掉对方来补充水分和缓解饥饿。」

我对他的脑补桥段已见怪不怪了，思索半刻，开始锤门：「有人吗！有人在吗！谁能救救我们出去！」

啤酒瓶冲上来捂住我的嘴：「你疯啦！引怪物过来吗！」

我指了指黑板：「我观察过，那些玩意儿消失以后，脚下的地板时不时有震感传上来，这说明楼下有东西。」

啤酒瓶点头：「有可能，我们是三楼唯一的考场。一二楼还有不少教室，或许那里面全关着怪物。」

「既然你说这是游戏，游戏总要分单机和联机对吧？也可能是我们的同伴。」

我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他那一脸丧样：「如果这真是神的游戏，玩家可能只有你跟我吗？咱们有哪点值得观赏了？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不如呼救试试。」

啤酒瓶立刻加入了拍门呼救的队伍，声嘶力竭，十分卖力。

两分钟后，我叫停了他：「等等，我好像听见声了。」

人声清脆好听，是个妹子：「你们退后，躲远点。」

我立刻拉着啤酒瓶往后跑，只听震耳欲聋的三声「砰」，门应声倒地，我和啤酒瓶下意识抱头蹲地。

直到四周平静下来，女孩站在激起的灰尘中看向我们。

那一刻，逆光中的女孩仿佛救世主一样，扛着一杆黑色的重型狙击枪，神色轻松得像是救了两只迷路的蚂蚁。

她穿着密斯高中的白 T 恤和 JK 裙，腿又细又直，长相元气甜美，一看就是校花人选的有力竞争者。

啤酒瓶刚从惊吓中喘过一口气，立刻又看得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人家身上去，不分场合地脱口而出：「机枪美少女！」

而我却只顾盯着她的「左手」。

那杆救了我们一命的重型狙击枪，和她的肩膀紧紧连在一起，像是从她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样，完全取代了她的左手位置。

她将「左手」垂下来，贴着大腿碰了碰。

狙击枪一阵扭曲变形，化成一股黑色的胶质黏液，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渗入肌肤，顷刻间变回了纤细白皙的手。

这个场面太过骇人，啤酒瓶抽息一声。

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她。

她一皱眉：「看什么看，你们没有自己的技能吗？」

我和啤酒瓶同时摇头。

她被噎了一下，有些气恼：「居然救了两个新手。算了……那些鬼东西马上要爬上来了，它们越往上行动越慢，我们抓紧时间往上跑。我叫琥珀，你叫什么？」

「安山。」

「他呢？」

我看向倒霉的啤酒瓶，他用力咧嘴一笑：「我叫皮久平，谢谢小美女搭救。」

4

楼下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嚎叫声，琥珀漂亮的眉头皱起，招呼我们跟她走。

虽然她看起来很危险，但在这个环境下，楼下的危险似乎远远超出了我们可以解决的范围。

我和啤酒瓶对视一眼，两个没用的男人一点没犹豫，立刻跟上了琥珀的脚步。

我们一路从消防通道往上爬，没走多久，啤酒瓶就气喘如牛，只好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整。

琥珀领着我们撞开了一个杂物间，反手锁上门，看着我：「你倒是体力不错，还算有用。这里是六层，怪物们差不多到三层了，最多休息十分钟。」

我看着琥珀驾轻就熟的模样，问：「既然大家决定组队了，还是互通一下情报比较好。下面那些声音是什么鬼东西？你的技能又是怎么回事？」

「丧尸，也叫食尸鬼，我亲眼见到同学被杀死后分食的场面。」琥珀打了个寒噤：「我们密斯高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这是一所被诅咒的学校，是古神的游戏棋盘，是人类末日的起点。原先没人信的，不过我们的确有许多奇怪的课程：射击、医疗、制毒……直到今天的考试。」

她冲我们亮出左臂，肘窝位置有一个悬浮的扳机：「考试刚一开始，我手里的笔就变成了枪，源源不断的人头气球从黑板冒出来，不被击破就会吃人。我是整个教室唯一活着走出来的，于是获得了技能。」

她敲了扳机两下，白皙纤长的手臂再次变换为枪支。

一阵流光窜过琥珀漂亮的眼睛，她开口向我们介绍：「技能『神枪手』，左手可以化为需要的枪支状态，每次限发三枪，技能冷却时间为 15 分钟。」

啤酒瓶吞了吞口水：「挺酷的，这技能真有用，起码三只以下的食尸鬼都不用怕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门被大力扯开，啤酒瓶转过头，一张狗一样的脸正冲着他流口水，尖锐的利爪勾住把他往外扯。

琥珀瞅准时机一枪爆头，腥臭的血溅了啤酒瓶半身。

越过这只倒霉蛋的尸体，我看见后面还站着四只。

啤酒瓶可真是个乌鸦嘴。

这时我才看清琥珀口中的食尸鬼。

它们用两足站立，走动时身体前倾，皮肤像皱在一起的胶皮，唯独腰肢粗壮得像怀胎六月，淌着口水、挥舞着有尖锐指甲的爪子向我们走来。

那爪子挠过墙壁时能留下深深的痕迹，完全能一下撕开我们的头。

琥珀扯过碍事的啤酒瓶，举起枪，瞬间又解决了两只，腥臭的味道在四周弥漫开。

她的技能进入 CD，只能继续挥舞着左手把枪当棍子使。

还处在惊吓之中的啤酒瓶，疯了一样，鬼哭狼嚎地举起一把椅子抡过去，骰子从兜里摔到地上骨碌碌滚着。瞬间一个大力出奇迹，他把食尸鬼抡出了五米远，撞在墙上脑袋开花，不动了。

他呆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最后一只摇摇晃晃朝我走来，我皱起眉，对死亡的恐惧令我浑身僵硬冰冷，握紧双拳，不眨眼地盯着这只怪物。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比。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死了！

结果，它却忽然在距我一米的地方站住不动了。

随后，它握紧双拳，把拳头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吭哧吭哧地啃食了起来。

这可比进攻吓人多了。

我们仨屏住呼吸，像看畸形秀一样看着它一点点吃掉了自己。

几分钟后，它只剩下了一个张着嘴的头颅，落在地上像皮球似地弹动。

琥珀问我：「你干什么了？」

我脑子空空：「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着别被食尸鬼吃掉，然后它就把自己吃了。啤同学，你又是怎么回事？力气这么大？」

啤酒瓶蹲在地上捡起骰子擦了擦：「我好像有技能了。」

他转头与我对视，我看到他的眼中也窜过一阵彩色的流光：「看到了，我也看到我的技能了！技能『骰娘的眷顾』，用于技能检定，随机 roll 选 1-100 的数字，得数大于 50 则成功。」

啤酒瓶立刻狂吻骰子：「谢谢骰娘，谢谢骰娘！」

琥珀再次看向我，而我感到手心一阵刺痛，像被人用刀划了似的。低头一看，四个血红的字母慢慢浮现，左手 FE，右手 AR。

这是什么技能？

疑问刚起，我便眼前一花。一张半透明彩色的卡片在视野中央浮现，边缘由荧绿色的数字 1 和 0 组成，极具科技感。

琥珀和啤酒瓶一脸期待地看向我。

我认真念道：「技能『人类最古老也最强烈的情感』，效果是将自己当前的恐惧施加给敌人。」

话音刚落，卡片就飞快消失了。

啤酒瓶愣了两秒，晃着我大喊：「兄弟，不得了啊，正统克系外挂！放在电影里肯定是男主角！Superhero！」

「什么克系什么外挂？恐惧？我刚刚只是想着千万别死了。」我摸了摸手，心有余悸：「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不错，大英雄，未来就靠你了。」琥珀把枪收了回去，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队伍总算像点样了，有射手，有法师，还有一个……」

「帅气的野王。」啤酒瓶接话：「我刚刚检定的是『力量』，还有许多种类的技能可以 roll 呢，完全可以带飞你们。」

琥珀：「行，还有一个吹牛大王。」

啤酒瓶：？

恐惧随着胜利的到来而褪去了一些，我已是饥肠辘辘。

琥珀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低头看了看表：「我们的体力不够继续应对敌人，得找点物资。」

啤酒瓶咽了咽口水：「食堂？」

琥珀摇头：「食堂在一层，早就被攻占了，我们下到五层去，那里有个小卖部。」

我疑惑：「不会已经被其他的队伍搜刮干净吗？」

琥珀指着地上的几个食尸鬼，它们的身体正在腐烂，唯独腹部高高凸起来，隐约还在动来动去，似乎正在消化。

「今天来密斯参加考试的不到三十人，我所在的第一层就折了十五个，找到你们时，又起码见到了七八具尸体，剩下的几个，应该都在这儿了。」

她指着食尸鬼的肚子，其中隐含的意思，让我和啤酒瓶同时哆嗦了一下。

谁能想到，靠电影女主一样美丽强悍的琥珀，我和啤酒瓶这种炮灰竟然真的苟成了主角。

5

我们翻外部阳台回到了五层，撬开了小卖部的门。

不愧是私立贵族学校，琥珀口中的「小卖部」，规格和内容丰富度和超市不相上下。

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们只敢躲在角落里吃一些冷食。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我们谁都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填饱肚子后，决定分头行动，每人都从货架上拿了一个新的双肩包扫货。

整层楼都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不时敲打着玻璃。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瓶装水的货架走，只可惜脸太黑，刚转过弯去就和五只食尸鬼撞了个正着。

它们靠着货架，手里还拿着各种零食，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在休息。

让我胆寒的是，它们都穿着周边学校的校服，依稀还能看出人类的五官。

这一刻，我意识到琥珀的猜测是错的。

其他学生不是都被吃了，而是被转化成了食尸鬼！

我压抑着慌乱的心跳向后退，疯狂打手势提醒琥珀和啤酒瓶，他们顺着我的方向看过去，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更可怕的是，那几只食尸鬼动了动，似乎正在苏醒。

一片寂静中，我的心跳声像爆裂的烟花，击打着我脆弱的神经。

啤酒瓶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后面空冰柜的门，推着我躲了进去，琥珀放轻脚步跟着跑过来，我俩挤在一起给她挪地方。

但在关门的瞬间，仿佛命运的嘲笑，琥珀的星星头绳被勾在了货架的一角，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个声音宛如平地一声雷。

完了。

五只食尸鬼齐刷刷地睁开眼睛，立刻朝我们冲来，他们似乎还保有做人时的肌肉记忆，比刚刚那几只速度快得太多。

琥珀举手化枪，只来得及打死两只。

冲到眼前的三只食尸鬼像是饿了许久的狼，把我们看做新鲜的猎物，一边嚎叫一边把立式冰柜的透明大门生生掰开。

狭小的冰柜像是作茧自缚，根本没有反抗的空间，我和琥珀尖叫着被拖了出去。

我故技重施发动技能，却没奏效，反而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食尸鬼锋利的爪子按着我的肩，腥臭的口水滴在我的身上。

只听啤酒瓶大喊：「检定技能，roll『潜行』！」

骰子落地，啤酒瓶立刻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靠，这家伙不会跑路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竭力反抗，另一边琥珀被掐着脖子，瘦小的身躯被死死踩在地上，眼看就要被第三只怪物一口吞下去——

「哗啦！」

啤酒瓶再次出现，冲着怪物背后泼了一暖水壶的开水，它痛得在地上打滚，半个身子都被烫烂了。

琥珀终于找到机会补了一枪，而我打破一旁的消防柜，用灭火器硬生生锤烂了剩下两个的脑袋。

劫后余生的我们瘫坐在一起，靠着彼此的后背喘息不止。

「我们的技能有蹊跷。」我心念一动，召唤技能卡片，让它在我的视线里翻了个面。

顿时，我心下一沉。

原来卡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本技能冷却时间受玩家意志坚定程度影响，游戏结束前只可使用三次。唯有当群星正位之时，才可在你手中发挥出最大威力。】

「妈的，这什么无良厂商。你们闭上眼，看技能卡片的背面！」

啤酒瓶看了看，也骂了一句脏话：「靠，『骰娘有独立的个性，大多数时候悲喜无常，并不会眷顾你，如 roll 点≤10 则判定失败，会获得惩罚』，完了，在这里脸黑可是要丧命的！」

琥珀沉默半天，嘴角的笑容有些讽刺：「呵，『自古枪兵幸运 E，拥有强力武器的你，势必要牺牲一部分幸运值』。」

我和啤酒瓶面面相觑。

琥珀惨笑：「其实，我之前就察觉到了……我就是个活体倒霉蛋。」

啤酒瓶面色古怪，似乎想说什么，我及时抢先：「我们不会因为这个抛弃你的，我们是密斯高中里仅剩的队伍，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渡过难关。」

我瞪了啤酒瓶一眼，他默默闭嘴，从包里掏出一个古董样式的收音机。

「我刚刚找到了这个，还有电。不如听听外面的情况？」

他按开按钮调了调，滋啦的电流声过后，一位女播音员庄严悲壮的声音传来：

「2038 年 6 月 6 日，各地丧尸灾潮接连爆发，死伤无数。宗教人士宣称，预言中的末日时代已经来临，但我们绝不轻易屈服，特种军队已经前来支援。

人类，加油！」

6

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努力活得更久也没什么方法。

尽可能多的装上了食物和水后，我们奔向九层的安全梯。

据琥珀说，安全梯连通校外因资金断裂而废弃的游乐园，密斯高中靠我们三个是不可能守住的，除了跑路寻找更多机会，我们别无他法。

九层的天台边上，安全梯的样式像个角度陡峭的大滑梯，看着让人腿肚子打颤。

啤酒瓶吞了吞唾沫，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第一个滑了下去。

我推着琥珀向前，想自己断后，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冒出两只食尸鬼，笔直向我们冲来。

「你快走！」我做出抵抗的姿势，想为琥珀争取一点时间。

但琥珀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到我腰上，「这时候装什么酷！快给我滚！」

我头朝下翻进了安全梯，琥珀用力推开已经冲到面前的食尸鬼，也跟着跳了下来。

装逼失败，我郁闷地心想：这可真是，琥珀和她没用的两个男人……

安全梯的尽头是一个缓冲充气垫，啤酒瓶捂着屁股拉了我一把，随后琥珀滑了下来，紧紧捂着右手手腕。

血迹从她的指缝间流下来，我脸色一变：「你受伤了，别乱动！」

我从书包里翻出应急药品，简单消毒涂药，但她这伤口逐渐变成了青黑色，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划伤。

「是刚才食尸鬼挠的。」她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有可能感染了。」

被感染的结局是什么，我们都已经亲眼见证过。

琥珀面无血色地推开我：「你们快走。」

啤酒瓶看着我沉默不语，我直接忽略了他，固执地扶起琥珀：「说好要一起组队离开这鬼地方，我不会放弃你的。」

琥珀虚弱地对我笑了笑，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注定赢不了游戏的。」

我刻意不去听她语气中的嘲讽，拖着她继续走在荒废的游乐园里。

但感染发展的速度极快，琥珀强撑着跟我们走了半小时便跌倒在地上，彻底不省人事。

啤酒瓶又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想说什么，我冲他挥手：「我不会抛下她的，她救过咱们，而且我的技能要读条，你的技能要看脸，还是她的技能最保险。」

啤酒瓶咬牙掏出骰子：「你制住她，我来 roll 个『医疗』，看命吧。」

从他获得技能后，普通的六面骰子变成了近乎圆形的百面骰，骨碌碌地在地上滚。

过了许久，一个「1」点赫然冲向我们，像一张正在嘲笑的大嘴。

大失败。

琥珀没有攻击人，而是直接倒在了地上，皮肤热得快要把我烫伤，连瞳孔都开始扩散了。

「这，我，怎么办！」啤酒瓶急了，跺着脚：「只能跑了！不然她会生吃了我们的！」

我简直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啤酒瓶揣在兜里的收音机又响起来：「各位公民，经过我们的研究，该怪物惧热惧光，南平路附近第一电力公司已建设起全面防线，幸存者可以赶来这里进行补给。」

我从包里掏出在小卖部拿的地图：「这里离电力公司还有三十公里……途中会经过 B333 流行病医院，我们去搜搜看吧，或许琥珀的情况还有转机。」

啤酒瓶咬着牙：「三十公里，走过去我们早死了！你还要带着这么个拖累！」

看来他是真的决心放弃琥珀。

我冷静和他谈判：「游乐园门口有辆车，我高中时候跟我哥偷学了怎么开，而你还没学过吧？你照看好琥珀，我就带你过去。」

他瞪着眼，只好答应。

我们将琥珀搬上车，把被啃得只剩骨头的司机扔下去，拧动油门往热力公司开。

这车只有两座，琥珀横着倒在我和啤酒瓶的腿上，双眼大睁，空洞洞地看着我。

我不敢多看她，只好死命看路。

而她突然伸手拽住了我的领子，迫得我低头。

琥珀般的瞳仁已经开始发白透明，她声音沙哑：「神已经降临，祂早已接管这个世界，有潜力的仆从将永生不灭，而你终将屈服于现实。」

这什么意思？地球霸主这么快就换人了？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连身边的世界都扭曲得不真实。

眼前泛起浓重的红光，像电脑死机时的报错系统，晃得我头疼欲裂。

啤酒瓶见势不对，及时替我把住了方向盘：「这时候还泡妞！看路啊！」

我如梦方醒，一切怪异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7

我一路飙车，根本不敢仔细去看已经被破坏成废墟的城市。

大街上游荡着依稀还能辨别出人类五官的食尸鬼，他们曾经也是我的同类，如今却恶鬼一样在追杀仅存的人类。

我们的车驶过，总能引起他们饥饿的欲望，满是血污的身躯向我们扑过来。

但琥珀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踩紧油门，在食尸鬼身上碾压过去，耳朵里充斥着它们的嘶吼。

我咬着牙，横冲直撞地驶过街区，啤酒瓶像是被我吓到了，拉紧扶手，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话。

不知道撞死多少食尸鬼后，医院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那里灯火通明，却看不见人影。

我已经有些恍惚，但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末日时代药品是刚需，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来抢夺才对。

我一个走神，啤酒瓶忽然撞了过来，一边抢夺方向盘，一边狠狠踩着我的脚。

油门被一踩到底，直直略过了医院往前方的大广场冲了过去。

我不甘示弱和他争起来：「你疯了！我们说好了要进医院！我要调头！」

「调个屁！你以为你真是团队领袖吗！」啤酒瓶死不松手：「你想没想过她那个幸运 E 的 debuff 才是拖累我们的原因，想活命就把她丢下去！」

我一边分神护着琥珀，一边和啤酒瓶抢着驾驶权，小车歪歪扭扭在路上打晃，直冲进了前方的广场门口。

偌大一个广场，密密麻麻站满了食尸鬼，他们挤在一起，四肢和头颅扭曲着紧贴，像被扔进了压缩罐头，令人作呕。

我们的到来仿佛自带打光，一瞬间，那些怪物齐刷刷看向我们。

啤酒瓶立刻怂了，发着抖松开手。

我维持着仅存的理智，从牙缝里挤话：「别吵了，你扶好琥珀，我们得冲过去。」

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油门被我一踩到底，无数张扭曲腐烂的脸碾压过车窗，一番横冲直撞下，我们终于逃离了刚才的炼狱。

付出的代价是小车的油箱告罄，唯一的代步工具彻底报废。

我们灰头土脸地下了车，我半抱着琥珀，把自己的物资包给了啤酒瓶。

啤酒瓶沉默地接过去，像是良心发现一样，帮我一起搭着琥珀。

走着走着，他突然说：「我想检定技能。」

「你想徒手造汽车？我可不信你的技能这么牛，万一失败了，我们是不是要被空降的汽车砸死？」

「富贵险中求，试试吧。」啤酒瓶咳了咳，「技能鉴定，roll『幸运』。」

这次骰子很给面子，roll 了个 99。

大成功。

这一路的压抑心情，都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点给洗去，啤酒瓶激动地双膝跪地，想大喊两声来发泄，又怕引来食尸鬼，只能眼含热泪地捶着自己胸口。

我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这次 99 点的幸运。

几分钟后，车辆行驶的声音传入耳朵。

一辆军用越野车出现在道路尽头，我俩疯了似地跑过去，成功搭上了车。

8

开车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自称寻找来这附近补习的儿子。

但面对无处不在的食尸鬼，他们的表现明显比我们镇定多了，镇定到，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到我们三个人的惨状，他们既没有提出疑问，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反而顺利地找到药给琥珀涂抹伤口。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就算是有筛娘幸运点的加持，也让我忍不住产生一些古怪的怀疑。

可我实在是太累了，什么都没想明白。

车上的电台嘶嘶作响：「各位公民，天空出现一种不明黑烟，吸入的人就会发狂，加入食尸鬼的阵营。悲伤地告诉大家，电力公司已经被攻破。各地紧急启动了研发中的空气净化系统，但收效甚微，政府已打算空运大范围杀伤武器来剿灭食尸鬼，请大家躲避到附近的防空洞，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透过车窗往外看，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此刻已经被浓稠的黑雾覆盖，只有零零星星的孔洞像眼睛一样看向大地。

像罪恶的神祇在俯瞰低伏的蝼蚁。

黑雾攻占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氧气，它想让人类在窒息中发狂、灭亡。

但在这种无处可逃的绝望笼罩下，直升机微弱的轰鸣声在远处响起，像是吹响了人类反抗的第一声号角。

我仰头看去，那声音越来越近，巨大的轰鸣声中，无数的战斗机穿越黑雾的笼罩，从远方奔赴而来。

那是天空中最后的人类战士，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还是义无反顾的用身躯为弱小的人类争取生存的机会。

能穿过黑雾还安然无恙的战斗机寥寥无几，越来越多的驾驶员被迫吸入黑烟，失控的抛物线载着英勇的战士们坠落，在血与火中燃起一声声怒吼。

英雄在陨落，但人类坚存的意志绝不屈服！后方，更多型号的飞机源源不断补上，前赴后继地投入这场绝望的战役。

这简直是一种自杀式的运输方式，悲壮的气氛让我久久无法言语。

我鼻头酸涩，心中涌起激烈的情绪，想要冲出去和他们并肩战斗，可我也深深的明白，在这样的境地，我只是一只渺小的飞蛾，还没接近火源，就会被焚身而死。

忽然，一架直升机擦过我们的车落在一旁的树上，浓烟滚滚，一个巨大的木箱滚出来，上面搭着几个防毒面具，中间印有一行字——

【人类最后的希望】

琥珀睁开眼，爬了起来，虚弱地指了指那个方向。

她没说话，但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击中了我，我当即对中年夫妇说：「请停车，我们要下去，重新驾驶那架飞机。」

中年夫妇停车打开了门，仿佛他们就是为了送我一段才出现似的。

意外的是，啤酒瓶这个贪生怕死的居然也跟了上来。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机，苦恼地发现没有信号。

我们屏住呼吸捡起木箱，冲进飞机内部。

啤酒瓶试着 roll 了一个机械维修。

骰娘眷顾了他，飞机在一阵轰隆隆声里恢复运转，净化系统也跟着正常起来。

琥珀仍不清醒，我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转身研究那个木盒，成功从里面取出两件东西。

一个是样式古怪的六棱体，精钢浇筑，外壳上布满了电子元件和各种走线。

另一个是一沓印刷文件，左上角印着一个抽象的圆形 LOGO。

啤酒瓶立刻激动起来：「这标志是【幻梦境】的，代表以下内容是论坛的绝密资料。看来形势已经非常紧迫了，他们向政府公开了资料库！有救了，这肯定是救命资料！」

我翻开第一页，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刻将我钉死在原地。

那是一幅不该展现在正常人类面前的画，画风甚至比地狱图还要邪恶诡异。

画上的黑烟笼罩在不祥的墓地上，墓碑东倒西歪倾颓着，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裸露在外，被蠕动的黑烟撕咬出犬牙形状的齿痕。

那缀着眼球的黑烟仿佛正透过纸页凝视着我们，嘴部的漏光孔洞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我忍着恐惧，一目十行阅读着后面的文字，心越来越凉。

我们敌人是莫尔迪基安。

它的本体是一片巨大的阴影，以恐惧为食，畏惧强光与热量，食尸鬼也有同样的缺点，于是政府用最快的速度改装了一批携带超强热量的强光炸弹，我刚刚看到的六棱体便是其中之一。

下一页资料是密密麻麻的炸弹使用说明，太多的复杂词汇理解起来十分吃力。

啤酒瓶转着圈碎碎念：「藏骸所之神莫尔迪基安，宇宙中最古老而强大的那类存在，凌驾于任何法则之上，祂是不可战胜的，我们赢不了的，蚍蜉撼树，赢不了……」

「别转圈了。」我打断他：「有人来了，蹲下，闭嘴。」

透过窗户，我看到一辆军用吉普车，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子从车上下来。

她拍了拍双眼，整个瞳仁都变成了红色，像红笔芯漏了似的。

我们的躲藏丝毫没用，她直直走过来，敲了敲舷窗：「我手上有治疗食尸鬼感染的特效药，不请我进来么？」

9

再三确认她手上的特效药来自第一医院后，我让她给琥珀打了一针。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女医生：「追着你们来的。加入你们，帮助你们。」

啤酒瓶：「有这好事？我怎么不信。」

女医生指着自己的红眼睛：「我的技能是『划重点』。」

「所以呢？」我纳闷：「划重点？我们是重点？」

女医生好像很疑惑：「不然呢？你们是主角团，我还能去找谁？」

我又一次觉得不对劲。

从考场异变到现在才短短几个小时，纵使这一路险象环生，但总体发展都很顺利，顺利得像有人故意帮我们成为救世英雄。

我不断产生疑惑：

这是真的吗？这不会是我做的一场中二爆棚的英雄梦吧？

眼前的景色又一次变红了，没等我细想，女医生催促似开了口：「我救了她，就代表了我的友善。同时我也有飞机驾驶证，你还犹豫什么，难道打算拒绝我加入吗？」

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有驾驶证总比让啤酒瓶 roll 点来的放心。

我想了想，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她：「用你的能力再看看，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注意的？」

她翻了翻：「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说：「驱逐带来末日的邪神，让世界重回正轨。」

女医生盯着我，似乎不能理解：「驱逐邪神？你确定吗？计划一旦定了就不能更改。」

「当然。」我坚定回答：「这颗星球的主人应该是顽强不屈的人类，我们一定会赢的。」

医生不再追问了，用指甲圈出几个词：「传说莫尔迪基安出没于『藏骸所』，走，我们往南山陵园去。」

10

女医生启动了飞机，飞行十分平稳。

我攥着那沓资料，心神不宁地靠着舷窗。

那副令人发疯的画像就在我指尖之下，我不敢看，却又忍不住不看。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吸引我，唯一不能否认的是，我正为此热血沸腾。

南山的地形不适合飞机进入，我们搜刮了手边的装备弃机换车，路上遭到了两拨食尸鬼的攻击。

这些食尸鬼比之前遇到的都精明，它们有了战术队形，甚至学会了突袭。

积累了足够的战斗经验后，我们成功突围，一路杀进了南山陵园的大门。

这陵园倚南山而建，女医生指向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那里就是 BOSS 的藏身之地，离那里越近，食尸鬼们就越聪明，大概都是最精锐的守卫军。」

啤酒瓶攥着骰子大喘气：「等我缓缓，刚刚的所有技能检定都 roll 过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抬起脸，缓缓扫视一圈。

早先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虽然到处都是黑烟，但隐约能看见几块晴朗的天幕。

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蓬勃的金红色从远方晕染过来，炫目又悲壮。

女医生说道：「食尸鬼畏光，现在已经躲进了阴影，正等待太阳彻底落下。我们可以冲进去，但在那之后，必须有队伍拖延住外面这些食尸鬼，我们才能在洞穴里实施计划。」

恢复精力的琥珀低声建议：「得动员其他的人类部队过来，现在还能发微博吗？但是外界有网络的地方好像也不多了……要是能广播就好了。」

我没吱声。

经验告诉我，马上就会有人替我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啤酒瓶立刻说道：「那个收音机有反向广播功能！」

他掏出来调好频道，把收音机塞给了我；女医生一脚油门踩到了底，载着我们一路往洞穴深处冲。

我有些茫然：「我不擅长演讲。」

琥珀拍拍我的肩：「试试看，机会难得，实在说不出来，我上。」

我大脑一片空白地张开嘴，流畅的词句就像蝴蝶一样从嘴里涌了出来：

「各位奋战中的同胞，大家好。

「在今天早上，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是普通人，变故来的太快，不足 24 小时，我们的生活迎来了巨变。神秘的敌人降临，带来了我们难以理解的浩劫。很多同胞无辜死去，这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但我们不妨想想，千百年来，人类靠着羸弱的皮囊与不屈的精神爬到了食物链顶端，现在却被更强大的力量毫无理由地抹杀，凭什么！

了解我们正在对付什么的人或许觉得战斗不过是徒劳无功，但【希望】一直是深埋于我们心底的火种，我没有放弃，我的朋友们也没有放弃。

此刻，我们正在南山陵园，正处在驱逐邪神的最后关头，我们需要帮助，需要同胞的力量对付外围游荡的精英食尸鬼，为最终一击创造机会。

假如我们成功了，那这场狂欢将属于全人类。而如果我们失败了，我想，能与奋战到最后一刻的你们一起从容赴死，这将是我这平凡一生最完美的收场。」

频道静默了几分钟，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响动。

……

「收到，编队军 D740，已在赶往南山陵园，应到五十人，实到二十人，继续前进。」

「收到，编号校 B0270，已赶往南山陵园，应到九十五人，实到五十三人，继续前进。」

接着是第三支队伍、第四支、第五支……

啤酒瓶直呼：「兄弟，天生当领导的料啊，牛逼！」

我看向琥珀。

她静静回望我，我惊觉她的眼神是那样幽暗。

11

太阳最终还是落了下去，视线骤然黑暗，在令人牙酸的刹车声里，我们冲进了邪神的老巢。

琥珀从装备堆里掏出了自明火把，它能发出强光并释放出巨大的热度，是对抗食尸鬼的利器。

按开火把的瞬间，周围的黑暗似乎远离了片刻，可下一秒又围了上来。

我傻眼了，那是一大群全身包裹着黑烟的食尸鬼，数量多得足以让人误认为这是「黑暗」。

琥珀、女医生立刻行动了起来，可很快就应付不来；啤酒瓶试图释放一个群攻燃烧技能，却怎么都 roll 不过。

食尸鬼越来越多，死亡的气息带着一股浓郁的腐臭逼近。

我冷眼旁观，直到黑雾侵蚀到啤酒瓶身上令他尖叫不已，也没有新转机发生。

看来这是一个独属于我的我表现机会。

我定了定神，想象着我内心的恐惧：「……释放技能。」

洞穴之中，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格子间办公桌，所有的食尸鬼都被困在了格子间里，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扭曲变形的手敲打着键盘，绿莹莹的屏幕反射出一个个写满数据的 Excel 表格。

另外还有几个看上去地位比较高的，他们的桌面构成则更加简单——

一杯茶，一包烟，一份报纸看一天。

食尸鬼痛苦地呻吟挣扎却一动不能动，场面一时十分怪诞。

啤酒瓶惊讶地问我：「你的恐惧是……成为无聊的打工人？」

「曾经是。」我耸肩，「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多没劲啊。」

——而我现在的恐惧是有只无形的手正一步步推我向前。

女医生回过神，往前指：「我感受到了，穿过这群食尸鬼，再往里二十米就是 BOSS。」

12

这洞穴呈一个漏斗形，越往里跑反而越宽敞，我们挥舞着火把不断向前，在冲进一道天然的屏障之后，我身上陡然一冷，心脏顿时狂跳不止。

不错，我们终于迎来了 BOSS 战该有的气氛。

所有的光和热都消失了，支持我们走到这里的那一口气似乎也被抽走了。我僵着脖子抬起头，只看了一眼——

巨大的阴影弥漫在整个洞穴之中，浓郁厚重仿若实体。

邪神似乎被我们吵醒了，阴影开始扭曲，部分更深、部分变浅，逐渐显出了柱状的形体，像一只巨大的蠕虫正在拱起身子。三个发光的孔洞亮起，并排的两个里露出挤挤挨挨快要爆开的无数眼球，下方的孔洞里则是丛生的犬类牙齿，不怀好意地向我们龇起。

我想起资料所说，立刻喊：「不要直视！」

但太迟了。

我看到啤酒瓶忽然狂笑不止，一张脸又兴奋又扭曲，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冲了出去，径直穿过了邪神那扭曲无形的躯体，一头扎进洞穴深处的黑暗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琥珀和医生愣在原地，似乎是被吓住了，琥珀甚至也往前迈了一步，吓得我赶紧把她们拉进一块石头后面。

琥珀喘着气沉默不语，医生抱着强光炸弹，双眼像 X 光一样在黑暗里反复扫视。

我低头摸索，啤酒瓶落下的手机好像等我捡似的，就躺在我手边。

锁屏上显示的时间是 20 点，解锁打开后，刚好是【幻梦境】主题的界面，鲜红的提示点告诉我，这帖子有更新。

【莫尔迪基安作为宇宙中古老的存在之一，会随机排放「神卵」，这是一种不明寄生物，被种下「神卵」代表宿主是被神祇认可的仆从，会逐渐从人变成邪恶的怪物。

特别提示：「神卵」带有一定的转移性，肌肤触碰有一定概率会转移。】

我正想提醒她们，琥珀忽然惊叫出声，一条黏腻恶心的触手卷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拉得扑倒在地。

我条件反射地扶住她，用火把逼退了那条触手：「没事吧？」

琥珀摸了摸腿：「刚刚好像被烫了似的，现在没感觉了。」

我微微一顿，忽然觉得自己的左臂不正常地发着热。

借着光线，我看到自己的手肘鼓起来了一个透明的包，拳头大小，里面涌动着粘稠浑浊的液体，一枚小小的眼球原本闭合着。

在亮光下，它对我露出了琥珀色的眼珠，阴冷地注视着我。

妈的，我被命运算计了。

13

我背过手，暂时没让她们发觉。

女医生冲我们招手：「强光炸弹启动时会一分为三，说明书上说，我们需要手动输入一组密码，以三角形的阵型围住祂才能让爆炸成功。既然黑影的形体是能被穿过的，那我们必须有一个人绕到他背后。虽然爆炸后我们能不能活下来也不一定，但绕背的那个人死亡风险最大。」

我们挨得很近，我完全可以将这枚「神卵」再次传出去。

但我没有那么做，这有关人类的道德准则。

医生一路为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的帮助，我不能害她性命。

而琥珀……她总算幸运了一回，我又怎么忍心让她代替我？

这一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选择。

我伸出胳膊，假装出无所畏惧的语气：「我去吧，我被『神卵』感染了……」

女医生似乎想阻拦我，但我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我鼓足了勇气：「我的技能还有最后一次，看看时间，现在大概就是什么星星正位的时刻，摆明了是给我的机会。」

对于死亡，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洒脱，但我看着胳膊上「神卵」，还是忍住了心底不断翻涌的恐惧，冷冷地道：「而且就算是死，我也要带这玩意一起死！」

琥珀的表情很复杂：「你这是……选择牺牲自我，救助人类吗？」

「是啊。」我大方承认：「我叫安山，这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意思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我们才刚刚认识，我还没有机会跟你说起我的爷爷，他是军人，也是个英雄，他一生都在践行自己坚守的信念，保家卫国、见义勇为，最后死于志愿抗洪。我跟在爷爷身边长大，从小就梦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只是没想到，我终于有机会参加国防部的选拔考试，有机会为国奋斗，结果却……」说到这里，我用力忍住了声音里的哽咽，揉揉鼻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想起今天在黑雾之中前仆后继的战斗机，那些流星一般的年轻战士，点燃着我心中最后的火光：「不过也没关系，今天已经有很多人在战斗中死去，也许我们是最后的希望，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选择带着自由的灵魂，和邪神同归于尽，这样才是真正的死而无憾，我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

琥珀有些动容，她想牵起我的手，但在触碰到我之前，被我甩开了。

我的确对她有好感，但此时的我已经不能触碰她了。

「与其带着这枚卵成为邪恶的神仆，不如让我成为史诗里牺牲的英雄。」我点头：「很荣幸认识你们，这是最后的战斗了，开始吧。」

我转过头，没再看琥珀的脸。

女医生对着炸弹操作起来，它在空中一分为三，飘到我们三个手中。

我握着它，闭上眼。

我直面的是和宇宙一同诞生的远古存在，是人类幻想边界之外的造物，是不可名状也不可直视的邪恶物种。

但祂同样有弱点，有弱点就会有恐惧，任何一种「存在」都遵循着这样的道理。

我开口：「释放技能。」

14

那一刻，我变成了光。

15

怪物被强光震慑的瞬间，我冲过阴影绕到了背后，顺利输入了密码。

在更刺眼的光线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我隐约看到了黑雾散去的天幕。

那里群星闪烁，静谧而美丽，是英雄的长眠之所。

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但死亡，却没有到来。

16

我在一家医院苏醒过来，左臂空空荡荡。

手臂上的「神卵」大概随着爆炸一起化成了尘埃，这反而让我感到庆幸。

我回了一会儿神，坐起来，拉开围着病床的帘子。

我愣住了。

帘子外站了许许多多的陌生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气度像是军人，威严又有纪律。

他们见我醒了，一起鼓起掌来，欢呼着喊我的名字。

一位胸前满是勋章的男人走上来和我握手：「恭喜你，安山同学，你在特种选拔考试中带领自己的小队打通了五星级末日副本，全国考核总分排名第三，成功上岸。从此，你的编号就是 2038-A-3，欢迎你加入国防部异常现象调查所！」

我被他们的欢呼声冲得晕头转向。

所以这才是事实吗？我是参加了一场考核，只是记忆出了点差错？

「那，跟着我的其他人呢？医生、琥珀……那个发了疯的男同学呢？他是不是活下来了？」

男人微笑：「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有一个端着蛋糕盒子的人挤了过来：「哎呀，大英雄驱逐了怪物，预言中的末日被打破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快来吃口蛋糕！」

我被这股喜悦感染着，单手掀开了蛋糕的盖子——

那里面是一颗人头！

那是啤酒瓶的头，眼镜还好端端架在脸上，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我这才发现，身边的「新同事」们脸上都有同样的表情，过了几秒钟，「他们」 的躯体开始融化，像被什么烤熟了一样。

接触地面的瞬间，「他们」变成了一只只眼睛，密密麻麻覆盖了病床下方的每一块空地，全都冷漠地注视着我。

啤酒瓶的头落在地上，开口说话：「神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战胜，我们唯有像低伏的蝼蚁一样求生，以期待祂厌倦后自行离去。神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战胜……」

我尖叫出声，再次晕了过去。

17

这一次，我被人粗暴地推醒了。

我浑身疼痛地坐起来，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课桌。

有个女孩在我旁边讲话：「同学，考试已经结束了，这是我的座位，请你离开。」

这声音熟悉极了，我抬头喊她：「琥珀？」

没错，那张脸已经在我心里烙印了千百遍，她就是琥珀。

想象中的温情场面没有发生，琥珀对我十分轻蔑：「是啊，大英雄，我真是倒了大霉才和你组队。」

我僵住了：「什么意思。」

「你错了一道致命的送分题！你拿到了『神卵』，说明神认可你的能力，可你干了什么？你居然站在原住民人类那一头，一心想着驱逐邪神？自己不想要就算了，我想让你把『神卵』传给我，你居然还甩开了我！」

我傻眼：「我错了？」

「当然错了，为神明献上至高忠诚才对！」琥珀冲我冷笑：「你看看人家皮久平，他献祭了自己，总排名进了前三呢！而你呢？连 NPC 医生要加入团队时还要犹犹豫豫，真是没智商，还好你的表现不影响我的评分……明年复读吧，成为神仆才是金饭碗啊！」

我被她驱赶着，梦游一般站起来。

低头的瞬间，我看见她裙摆下像蛇尾一样黏腻的粗壮腕足正蠕动着向前。

我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

在楼道里，我遇见了很多「同学」。

他们长相怪异，有的像一团黑色云雾，有的全身长着充满利齿的口器，有的蠕动着前行，有的细长像鬼影……

我路过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在那里看见了自己。

我的脸上长满了眼睛，每只眼睛都流露出惊恐。

我挽起袖子，一块刻字的金属片钉在我的左小臂上：残次品 A3，大脑由实验体【冰冻古人类】提供，智慧评级 S，武力评级 S，领导力评级 S，合作能力 S，但记忆混乱，立场不明，总评级 D。

镜子的左上角浮动着蓝色的日期与校训——

3028 年。

在永恒的幻梦境之中，暗之莫尔迪基安支配着这颗蔚蓝星球，祂正在遴选最忠心的仆从。

18

我的世界变了，可我没变。

我仍然想让世界恢复原样。

我仍然心怀一个无处安放的英雄梦。

End.

作者署名：雪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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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5-24 17:06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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