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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天六夜

所属系列:全员发疯:我至爱,他至死

六天六夜

全员发疯:我至爱,他至死

我被绑架了。

将我囚禁的男人每天都会来与我玩扮演游戏。

有时他假扮影卫,而我是他誓死守护的公主。

有时他假扮变态杀人狂,而我是他心心念念的猎物。

我原以为这只是男人的人格分裂,直到隔壁传来一张纸条——

「小心,他们中有一个人格是假的,他想杀你。」

1

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自己好像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眼睛嘴巴甚至耳朵都被什么堵住。

鼻腔浸泡在阴潮的铁锈味里,我心跳加速。

怎么回事……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想起最近曝光的连环杀人案,我遍体生寒,拼命挣扎。

但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碰到我的手背,冰得我浑身一颤。

紧接着,束缚在我手臂上的麻绳就被松开了。

然后是耳朵、眼睛、嘴巴,全都被释放了。

与此同时,头顶的灯猛地打开,亮得我一阵头晕目眩。

而我看见的一切,几乎叫我当场昏倒——

血……血!

地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全都是血!

「嗒当~」

状似审讯室的房间中央,俊美异常的青年笑容灿烂,朝我张开双臂,「惊喜。」

而我呆滞的视线跃过他苍白的脸颊,看向他身后那个被开膛破肚的男人……

「呕……呕!」

血腥的视觉冲击太过猛烈,我再也承受不住,狂吐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

瞧见我这副惨状,青年笑得前仰后合,开心得简直像个得到玩具的孩子。

直到胃酸都被呕出来,我才瘫倒在地,身子不住哆嗦。

「噢,别怕。」他蹲下身,语调慢悠悠,「我虽然是虞朝那家伙的攻击性人格,只要我出现就会死人,但你不一样。」

虞朝……攻击性人格?什么?

我听得心惊,看向这个笑容邪气的青年。

「你……」我艰难吐字,感觉口腔都要被血腥味淹没。

「呜呼,说话了。」虞朝鼓了鼓掌,像是鼓励牙牙学语的孩童,「加油宝宝。」

而我胸膛剧烈起伏,再没了下文。

他宠溺似的捏了捏我的脸,「吓到大脑一片空白了?嗯?宝宝?」

「那就由我来问你问题吧。」

眼前人明明嗓音低哑,偏偏语调就像自带小钩子,挠得人心上全是血口。

「你手机里那个叫『牧一鸣』的,是你的男朋友吧?」

我终于脱口,「你、你偷看我手机?」

他似笑非笑,「你现在都是我的人质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不过你给你男朋友的微信备注竟然是全名——真是意外的没情趣呢。」

我脸色发白,犹如惊弓之鸟。

「怎么,一提他你的反应就这么大,你很爱他吗?」他眸色深深,「既然如此,我让他也来这陪你?」

「你要干什么?」我不由得拔尖声音,双目发红,「不许伤害他!」

「哦呀,红眼睛的小兔子发怒了。」他低笑一声,「看来你比我想得还要在意他呢,但你真的了解他吗?他真的值得你这么维护吗?要不……和我做个试验?」

我呼吸紊乱,仇恨得浑身发颤。

我很想立刻撕破脸,和这个绑架犯拼个鱼死网破。

但理智告诉我,这么做只会激怒他,让他做出更疯狂的事。

我只得强忍悲愤,忍气吞声,「别去找他,求你了……你已经绑架了我,这是犯法的,你如果再绑架他就是罪上加罪……求求你,收手吧。」

听见这话,他若有所思地端详我,倏地轻笑一声,「狡猾的小兔子。」

我低下头,手脚冰凉,心脏收缩到痉挛。

「罢了,作为见面礼,我先给你提供点信息吧——」

「虞朝的不同人格会有不同的妄想身份,比如我,就是报仇的屠夫,至于虞朝的主人格是哪个……」

他说着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狡黠眨眼,「你活下来我就告诉你。」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他冷不丁起身,掏出别在后腰上的刺刀,「你可以开始逃跑了哦。」

什……

下一秒!

随着一道寒光,才握在他手里的刺刀就擦着我的耳畔扎在墙上!

我瞳孔骤缩,心跳在那一刻静止。

「逃啊,小兔子。」

他宠溺地笑着,眼底却全无笑意。

疯子!疯子!他妈的疯子!

我连滚带爬地撑起身,拼命朝房间的另一端跑去。

铁链哗啦啦巨响,我时不时被血迹滑倒,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我每摔一跤,身后追着的屠夫就笑得更大声、更开怀。

「等一下!虞朝、屠夫!你冷静点!冷静点!」

我浑身血污,逃窜得狼狈至极:「我们谈谈……我们谈谈好吗?!」

「不好。」他则饶有兴致地陪我兜圈子,「我要追上你了哦。」

就这样猫捉老鼠似的兜了至少十几圈,我跑得眼前发黑,喉间发甜。

终于忍不住爆发,「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和你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闻言,屠夫脚步一顿,眨巴眨眼,竟露出几分委屈,「我本来就有病啊……」

他道,「而且,我们也确实有仇啊。」

这下换我愣住了,「什么?」

隔着不到三米,屠夫注视着我,倏地明艳艳笑起来:「真不公平啊,我的父亲死了,却只有杀人凶手不记得。」

说罢,屠夫猎豹似的猛冲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摁在墙上。

「唔呃!」

与此同时,我也终于拔出他之前扎进墙里的刺刀,迎着他的力道猛地捅入——

「扑哧!」

我之所以一直绕着房间边缘跑,之所以停下来大喊拖延时间。

为的,就是这么一下。

只可惜,我力气耗尽。

刀也刺偏了。

「哦呀。」屠夫瞥了眼他的左肩,「看来兔子急了,果然会咬人呢。」

他低笑着,垂下头,愈发加大手上的力道。

「狡猾的小兔子,你可能永远无法知道我有多爱你,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想杀你。」

「唔……」

脖子几乎要被掐断,死亡的阴影压迫神经。

他痴迷地凝视我窒息的模样,低头吻了吻我的鼻尖。

就仿佛他此刻站的地方不是血泊,而是玫瑰丛。

「下辈子有机会的话,记得要捅人心口才致命,宝宝。」

我瞳孔上翻,逐渐涣散。

难道要……死在这了吗?

「屠夫!」

也就在这时,一道耳熟却更为清朗的男声撞开防盗门——

「屠夫你在干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会杀她的!」

「哦呀,虞夕弟弟来了。」

脖子上的力道一下松开,我瘫软在地,捂着喉咙疯狂咳嗽。

屠夫对来人举起双手,「我投降,虞夕弟弟,我投降了,你把电击器放下,那玩意儿咬人可疼了,我怕怕。」

「红姐姐,你还好吗?」那人也不理屠夫,忙过来搀扶我,「对不起红姐姐,让你受惊了。」

我勉强睁眼,却见到两个除了装扮几乎一样的人,一时以为自己产生了濒死幻觉。

屠夫还想靠近,「怎么,没见过双胞胎吗?介绍一下,这是虞朝的孪生弟弟,虞夕。」

「屠夫,站远点,你吓到她了!」虞夕扭头呵斥。

而屠夫耸耸肩,依旧杵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我。

近了看,这个名叫虞夕的青年除了穿着白衬衫,戴副黑框眼镜,左眼尾还有一点红痣,简直和虞朝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红姐姐,我先带你回房间休息吧。」说着,虞夕警惕地瞪向屠夫。

屠夫则勾勾唇,识趣地比了一个「请」,目送虞夕扶我离开。

就见屋外的长廊足有三米宽,左右皆看不见尽头,两面右墙上嵌满深棕色的防盗门,规格像极了那种对外出租工作室的写字楼。

而虞夕带我去的地方,是一个装修精美,状似宾馆套房的房间。

虞夕先将我扶到床上,又帮我拿来毛巾,让我擦拭脸上的血迹。

我将热腾腾的毛巾捂在脸上,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

「给,红姐姐,喝点温水吧。」虞夕站到床边。

接过杯子,我没喝,只是瞥了眼他腰间的电击器,低头沉默。

看出我无声的抗拒,虞夕有些不安,「抱歉红姐姐,我没办法阻止哥哥……抱歉,都是我没用。」

我终于抬头,「你叫……虞夕?你哥哥他?」

虞夕乖巧点头,「嗯,朝夕的夕,目前是在读研究生,至于我哥哥……如你所见,他有严重的妄想症加人格分裂,不过不是天生的!像我就还是正常的。」

我再次垂眸,掩去讥讽。

正常?

他若真的正常,早就该报警帮他哥哥自首,然后放我离开才对。

可他只是熟门熟路地将我带到这个房间,假惺惺道毫无意义的歉。

更细思恐极的是,他竟然还随身带着我手铐的钥匙。

帮凶。

虞夕轻声道,「红姐姐,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我其实也是受害者,自从哥哥精神出现异常,我和妈妈终日担惊受怕……」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去?」

我打断他,几乎压抑不住愤怒,「他绑架了我,囚禁了我,刚刚还差点掐死我!」

面对我的质问,虞夕面露愧疚,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认命的麻木。

「事实上,哥哥他已经杀人了,红姐姐你刚才也看见了,屠夫房间里的那个男人……」

想起那具内脏流了一地的尸体,我脸色难看,忍不住又想干呕。

虞夕咬唇,「红姐姐,相信我,哥哥他虽然是我的家人,但没人比我更想将他绳之以法,只是……」

「妈妈溺爱哥哥,临终前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治好哥哥,况且你也知道,法律上对精神病患者大多会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再次打断他。

虞夕怔了怔,苦笑一声,「红姐姐,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个特别冷静,特别理智,聪慧且大胆的人。」

并不笑纳虞夕的吹捧,我皱眉不语。

「那我就直说了。」他推了推镜框,深吸一口气,「红姐姐,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治好哥哥的精神分裂症。」

「这怎么可能?!」我脱口而出。

「可能的。」虞夕神态认真,「我说过,哥哥的精神分裂并非先天,而是后天遭遇巨大刺激,才分裂出不同的人格保护自己,因而只要从根源上治愈哥哥的心理创伤,就有可能治好他。」

生怕我拒绝,虞夕又开出条件,「放心,红姐姐,这期间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治好哥哥的精神分裂症,解开哥哥的心结,我就立刻放你离开,并带哥哥去自首!」

听见最后两句,我有些心动,「可,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我该怎么解开他的心结?」

虞夕犹豫片刻,复杂地抿了抿唇,「红姐姐,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过去什么事?」

「你当着哥哥的面……杀了我们的父亲。」

2

简直胡说八道。

哪怕一觉醒来,我脑海里还不断回荡这五个字。

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这对双胞胎简直都疯了!

我可是个正常人,是守法公民,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杀人?

就算我真的杀了人还失了忆,警方又不是吃素的,我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到现在?

据虞夕所说,我和虞朝初高中都是同校,甚至还在同一个课外班学过小提琴。

可初高中六年时间,虞朝长得又堪称惹眼,他若真与我同校,我肯定会对他有印象。

况且从我记事起,我就最讨厌小提琴,讨厌到听见都要捂耳朵的程度。

而虞夕又说,父亲死的那天,只有我和哥哥两人在场。

所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哥哥受到了什么刺激。

据虞夕观察,包括哥哥的主人格在内,虞朝一共分裂出了四个人格。

分别是影卫、医生、少年以及屠夫。

按「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逻辑,目前只有两种办法能治好虞朝:

一是找出虞朝的主人格,引导他自己解开心结;

二就是由我想起当年的记忆,主动把心结摆到虞朝面前,逼他面对。

「可为什么非要我来做这种事?」

好似在听天方夜谭,我忍不住反问,「他是你亲哥,难道我会比你更了解他?」

虞夕笑得苦涩,左眼角下的红痣也更红了,「可我了解的哥哥,从来不会杀人,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了。」

他又深吐一口气,「而且哥哥他之所以会分裂出多个人格,一是出于自我保护,二就是出于对你的感情。」

「对我的感情?」我诧异极了。

虞夕找来一张便利贴和一支笔,给我画了一个四象限——

横坐标左边写着「保护」,右边写着「摧毁」。

纵坐标下面写着「恨」,上面写着「爱」。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这整个象限,就代表哥哥对你的感情。」虞夕指向左上角的第一象限,「这块感情意为『爱并保护』,由此哥哥分裂出了少年时期的人格,他爱你,并想保护你。」

我怔住。

虞夕又指向第二象限,「这块代表『爱并摧毁』,诞生出的人格是医生,他爱你,同时也想摧毁你。」

他接着指向左下角的第三象限,「这块代表『恨并保护』,分裂出的人格是影卫,他恨你,但他依旧会保护你。」

虞夕最后指向右下角,「至于这第四象限,『恨并摧毁』以及它诞生的屠夫人格,我想你刚才也见识过了,就不用我多解释了。」

我一时陷入深深的震撼与不解。

「所以……虞朝的主人格就藏在这四个之一?」

虞夕点头,「哥哥的主人格将自己妄想成了副人格,以此逃避责任和痛苦,可光逃避是没有用的,这样下去他只会越来越痛苦,恶性循环。」

我陷入沉默,感到不可思议。

我和虞朝之间,难道当真发生过什么?

可我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昨天在虞夕的房间洗浴换衣后,虞夕就将我送到了一间毛坯房里。

用他的话说,这是为了配合虞朝医生人格的妄想。

那个人格和屠夫一样有些特殊,总之等我见到就明白了。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防盗门一震,「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却见虞朝走进来,依旧一身黑衣,手中还推着一把轮椅。

「早安。」他微笑着,「又是新的一天,你感觉怎么样?」

不是我的错觉,眼前人明明装束一样,却与昨天的「屠夫」判若两人。

特别是那双黑眸,干净、温柔、没有一丝邪念。

人格分裂,又称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这病在世上堪称罕见,如今亲眼见识……还真是不可思议。

似乎是习惯了我的这种警惕与打量,虞朝叹息道:「红,你又忘记我了?我叫虞朝,是你的心理治疗师。」

我一下皱紧眉头。

虞朝耐心解释道,「红,你得了很严重的妄想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院方不得已才将你控制在这,由我负责对你进行心理治疗——你想起来了吗?」

被一个疯子说自己精神有问题,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

但不管我此刻内心怎么惊惧又愤怒,面上还得强装镇定。

力量差异摆在那,与神经病较真更是浪费时间,想要保全自身,最好先顺着他的毛捋。

于是我深呼吸,尽可能表现自然,「嗯,我想起来了。」

虞朝眉眼舒展,露出欣慰的笑:「乖孩子。」

他接着走近一步,「那我们的治疗方式,你应该也想起来了吧?」

我心脏一颤,心虚地躲闪视线。

虞朝也不戳破,轻笑道,「首先,你要坐上轮椅,戴上眼罩,接着,我会推你进到治疗室,对你进行催眠,最后,你会进入一种特殊的幻境。」

说这话的虞朝嗓音低而温柔,语调不疾不徐。

「在那里,你会遇到和我长相一样却性格不同的人,那些其实都是你的潜意识,通过与他们对话,你将完成与深层记忆的联结,分清现实与虚妄,从而根治你的妄想症。」

我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不能被他蛊惑。

原来这就是虞夕说的「特殊」,这个医生人格,竟能和其他人格关联。

「好了。」虞朝手掌轻合,弯眸微笑:「那么接下来是第五次治疗,红,请你坐过来吧。」

「虞……医生。」我强迫自己镇定,逼出毕生的演技,「我感觉有点不舒服……能明天再接受治疗吗?」

虞朝表情无奈,「红,这种小把戏你已经玩过很多次了,还记得上次你闹着不肯治疗,结果被护工注射镇静剂的事吗?那种感觉可不比吸入乙醚好受哦。」

我双手攥拳,指甲掐入掌心。

正是在前天,因为和男友大吵一架,我赌气自驾游去隔壁城市。

途中我下服务区买水,回到车上刚要启程,就被一只冰凉的手从后座蒙住口鼻。

他这分明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配合,他就会再用乙醚迷晕我。

「红,没人比我更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虞朝叹息一声,声音温柔却不容反抗,「需要我扶你起来么?」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我咬牙撑起身,身体不住颤抖,双腿更是面条似地发软。

虞朝扶了扶我,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冰得我又是一个激灵——

之前给我解绑和迷昏我的人,果然都是他。

「乖孩子。」虞朝给我戴上眼罩,温热的嗓音吐在我的耳畔。

而我死死抿唇,心脏因为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而狂跳。

「咕噜咕噜咕噜……」

眼罩严丝合缝,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

五、六、七、八……

我在内心默默数秒,试图计算离开房间的距离。

「嗒咔。」

耳闻又一道防盗门被打开,迎面流动的风终于静止。

「深呼吸,放轻松。」

身后是虞朝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宛若漂浮海上的扁舟,摇摇晃晃,又远又近。

「接下来,你会进入催眠状态,等我数十秒后,你就睁开眼睛,十、九、八……」

「三。」

「二。」

「一。」

缓缓睁眼。

一片漆黑。

我试着伸手摘下眼罩,视野内仍是一片无望的黑。

忽然,头顶的灯打开,刺目得仿佛突然炸裂的太阳。

我不由得举手遮挡,眼睛也难受得眯起。

「喂!你迟到了知道吗?」

虞朝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在我身前。

「你这家伙,害我等好久,还以为你放我鸽子了!」

虞朝还在念叨,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听上去却莫名清朗。

带着些青涩的哑,让人不由联想起「少年气」一词。

双眼终于适应光线,我第一反应就是站起身,与面前人拉开距离。

虞朝皱眉,「你躲什么,我也没凶你吧?」

我再次打量眼前人,却见虞朝装束不变,动作随意却莫名多出些肆意。

「喂,你干嘛不说话?」虞朝眉头皱得更深,抬脚朝我走来,「还离我这么远……」

「别过来!」我下意识喊出声,应激地后退。

虞朝登时停住,面色有些古怪,「你……生气了?」

我不语,余光飞快地扫过这个贴着蓝天绿地的墙纸,中央还摆着一把木质长椅的房间。

这是在模拟……公园?

「啧。」虞朝烦躁似的挠挠头,「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下次你约会迟到就迟到,不管多晚我都等你就是了。」

约会?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僵僵发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虞朝一怔,没说话,身板都僵了。

以为他是没听清,我又重复一遍。

这下虞朝的耳朵都红了,凶巴巴瞪我道:「笨蛋!你明知故问做什么?我们……我们不已经……」

说到最后,虞朝的脸偏过去,露出通红的耳根,嘟囔得像是雄蜂嗡鸣,「已经交往了么……」

而我也呆在原地。

交往?他和我?绑匪和人质?

不对,这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喂,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虞朝既狐疑又不安地望过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相较之前两种摸不透的人格,这个人格明显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若想逃跑,他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思虑至此,我深吸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决定赌把大的。

「那个,虞朝……」

我的声线因撒谎而有些发抖,「昨天,呃,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醒来后就好像……失忆了。」

虞朝一呆,难以置信道,「失忆?」

「对,我只记得自己叫顾红……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

闻言,虞朝眼眸微眯。

沉默时他那一对黑眸像是狼崽子,乖张又难以驯服。

「所以,你不记得我了?」他问,「这又是你的什么恶作剧吗?」

一不做二不休,我硬着头皮摇头。

又盯了我半晌,虞朝终于泄气。

他焦躁地抓抓他的短发,「难怪你刚才对我一脸提防……啧,好好的怎么会失忆了呢?」

见他真信了,我登时暗自大松一口气。

还好,冒险成功了。

仗着自己「失忆」,我开始一点点套话。

而虞朝也十分配合,想提供更多信息唤醒我的记忆。

我由此得知,虞朝,或者说是虞朝的这个人格,是个 18 岁的少年。

在他妄想出来的世界里,我与他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初高中同校的同学。

也就在前天的放学后,他向我表白,我也欣然答应,并约好今天在公园约会。

除此之外,我还惊奇地发现,我与他竟有许多共同点。

比如我们都十分厌恶红色,讨厌下雨,不喜欢小提琴。

随着越聊越投机,我逐渐放松,甚至与少年并排坐在房间中央的长椅上。

「阿、阿朝。」

我强忍不适,故意叫得亲昵,「我有些累了……你能先带我离开这吗?」

少年的身子明显绷直,面上却还故作镇定,「你忘了,老师说过外面很危险,除了公园我们哪儿都不能去,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在那边的长椅上躺一躺。」

外面很危险?

待在你身边才最危险好吧。

但我还不放弃,继续诱哄道,「那,阿朝你能把手机借我吗?我怕家人担心,想给他们打个电话报平安。」

谁料少年闻言突然沉下脸,眼神更是阴鸷得可怕,「不行!」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看破了我逃跑的意图。

见我吓着,少年忙收敛神色,「抱歉,我忘了你失忆了……顾红,你爸爸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对你……总之很不好!你不能联系他!」

我爸爸?这又是什么补充设定?

我神色讪讪。

要知道我真正的父亲早在我出生时就跑了,又何谈对我好不好?

清楚这不过是少年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也只能顺着他,「好吧,我不会找他的,我就是想借你的手机……呃,看新闻。」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听说最近有个连环杀人魔,喜欢虐杀男性,警方一直在追查他,我有些好奇,你能借我手机看看吗?」

这次少年终于爽快点头,「行,不过今天我没带手机,下次约会我再带给你吧。」

我不禁双眼放光,「真的?」

少年轻咳一声偏开目光,耳朵泛红,「废话,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阿朝,你真好。」我不禁得寸进尺,「那下次约会,你能再带把小刀或者钳子之类撬锁的东西给我吗?」

少年眉头皱起,明显犹豫,「那些东西太危险,很可能会伤到你……」

胜利就在眼前,我怎舍得让他反悔,我干脆顺着冲动凑近少年,亲了亲他的侧脸。

温温的、软软的。

就见少年的脸「噌」地爆红,他黑眸瞪大,一副大脑空白的模样,「你、你你……」

「求你了。」我目光恳求,「好不好?」

「你」了半天,少年终于埋下头,他耳根通红,吐出一个又哑又痒的「好」。

见状,我一方面为虞朝这个人格的纯情感到好笑,一方面又忍不住欢欣鼓舞。

只要能拿到手机,我就能报警,能联系上男友,我就有救了!

而等我拿到小刀之类的武器,我就有能力自保,甚至……

反杀。

心脏随着这两个字的冒出而重重一跳。

我望着一旁嘴角翘起压都压不下来的少年,内心是说不出的异样。

别怪我。

是你先伤害我的。

也就在我准备继续套话,「铛!」地拉闸声再次响起,宣告着黑暗的降临。

双目立刻失去作用,我心中一惊,脱口喊道,「阿朝?」

然而身旁才与我谈笑的少年就像被按下暂停键,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虞朝?」我壮着胆子伸手去摸,少年原本坐着的地方此刻竟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人去哪儿?

我拼命睁大眼睛,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嘘,今天的催眠结束了。」

忽然,那道温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叫人耳膜酥麻的笑意。

我猛地回头,一只冰凉的手便按在我的肩膀。

「乖孩子,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我会给你戴上眼罩,送你回房间休息,明白了吗?」

看来虞朝的少年人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所谓的「医生」。

我浑身僵硬,缓缓点头。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温柔含笑:「乖,别动,一切交给我就好。」

我被他扶上轮椅,戴上眼罩,轮子转动声和迎面的风再次刺激我的感官。

直到风彻底停下,虞朝才给我摘下眼罩。

我睁开眼,看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灰蒙蒙的毛坯房里。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一会儿会有护工来给你送晚餐。」

医生叮嘱着,眸色深深,「希望今天的治疗能让你想起些什么。」

让我不要多想,但又希望我想起什么?

我缩回角落,为他话里的自相矛盾而蹙眉。

出门前,医生的脚步忽地一顿,他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顾红,如果可以……」

而我也从未听过他那般痛苦、那般哀伤的声音。

他说:「我真希望从未与你相遇。」

3

又一觉醒来时,早餐已经摆在了床垫旁。

有鸡蛋、牛奶、加培根的三明治,以及一碟水灵灵的蓝莓。

营养又均衡,更关键的是,都是我爱吃的。

我此刻坐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封闭空间里。

身下的床垫以及对面的抽水马桶便是这里仅有的家具。

我这样,算是被囚禁了吧。

我不禁又想起之前新闻上看见的那个连环杀人案。

据说警方已经找到 12 具尸体,受害者皆为男性,先阉割后虐杀,而凶手依旧在逃。

可我是女性,就算虞朝真是被通缉的真凶,他应该也不会虐杀我……

吧?

我哆嗦一下,越发用力地嚼着培根,强迫自己咽下去。

我才不会傻到搞什么绝食抗议,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抗。

哪怕我的人生一塌糊涂,但我也从没想过放弃。

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想去做,很多事必须去做……

忽然,耳闻「咚咚」两下,像是指关节敲击硬物的声响。

我立刻绷紧身子,以为是有人在敲门,却见防盗门纹丝不动。

「咚咚。」

又听两下响,闷闷的声音出奇地近。

我左右张望,这才循声注意到墙角一条漆黑的裂缝上。

与此同时,一抹白色从裂缝里冒出头。

我的左眼皮不由得一跳。

什么鬼?

而那抹白色又颤了颤,像是在催促。

终于看清那是张小纸条,我迟疑片刻,伸手将它抽出。

恰在此时,我听见走廊里好像有脚步声,不禁应激地将纸条攥在手心。

而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最终——

停在了我的房间门前。

我呼吸瞬间屏住,紧张得好似考试作弊的学生。

又侧耳倾听了好一会,确定门外没了动静,我才飞快张开手掌,打开纸条——

【小心,他们中有一个人格是假的,他想杀你。】

「吱呀。」

几乎在同一瞬间,防盗门被从外打开,我飞快将纸条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早安。」明显在医生人格的虞朝从门外走进,「又是新的一天。」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我被囚禁的第三天了。

一个大活人失踪三天,若放在正常家庭,家人早就发现异常报案了。

但对我来说,公司已经将我辞退,自驾游之前我又才跟男友吵了一架。

我和牧一鸣交往不过半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至少要冷暴力我一周才会理我。

何况他妈妈向来强势,也一直不喜欢我,总故意留牧一鸣在她身边。

所以像我这种人,就算被谁欺负了,除了自己,根本没人会替我撑腰。

「红,你方才吃下去了什么?」

这时,医生忽然开口,他声音依旧温柔,却叫我满心的酸涩瞬间打散。

「没、没什么,我就打了一个哈欠……」我忙错开视线,喉咙处的异物感越发强烈。

「是么。」医生微笑道,「那接下来我们要继续治疗了,红。」

见他并没深究,我稍稍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坐上轮椅,戴上眼罩。

「咕噜咕噜咕噜……」

再次被推出房间,我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虞医生,你觉得,怎样才算彻底摧毁一个人?」

轮椅滚动的速度明显放缓。

「嗯……」医生认真想了想。

「我觉得,应该是先给他完美的一切,美好的家庭、温馨的亲情、值得期待的爱情,以及毋庸置疑的光明未来,然后在他习惯这一切的那一刻,全部夺走。」

黑暗中,医生的声音温柔,像是在婴儿床边念着一个睡前故事。

「从此,他便只剩下一个破碎的家庭、崩坏的亲情、罪魁祸首的爱情,以及永远背负罪孽的未来。」

他说着一顿,笑道,「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僵硬摇头,「那个,虞医生,我有些害怕,你能给我一个拥抱作为鼓励吗?」

「当然可以,孩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我也不摘下眼罩,只凭着感觉起身又转身。

于是我脚下理所当然地被轮椅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

「小心。」医生立刻接住我,护住我后腰的手依旧冰凉。

而我则站不稳似的胡乱扒在他身上,右手用力摁上他的左肩。

就听医生倒吸一口凉气,我摁压的指腹也随之感受到一股温热。

「虞医生?你受伤了?」我关切道,手上却还抓着不放。

「嘶,没事……只是昨天有个狂躁症的病人突然发作,不小心让他碰到了。」

说着,他轻轻抱了抱我,哪怕痛得打战,也尽可能维持正常语调,「好啦,红,我扶你坐下吧。」

我乖乖点头,坐回轮椅,心还跳得厉害。

他的左肩上,有我昨天造成的刀伤。

从隔壁传来的那张纸条上说,「他们中有一个人格是假的,他想杀你」。

有一个人格是假的?

在捕捉到那行字的一瞬间,我脑海里只冒出两种可能:

要么是虞朝的主人格戏精附体,演出一种人格,只为更戏剧性地杀我。

要么就是有人在扮演虞朝,假扮他的人格之一来面对我。

而这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

虞朝的孪生弟弟,虞夕。

4

「吱呀。」

再次被推入房间,我熟练地等着房间灯打开。

据虞夕所说,他们的妈妈曾是一名杰出的催眠师。

为了控制哥哥的人格分裂,他们的妈妈花费几年时间才给哥哥种下一个潜意识。

即只有在黑暗处才能切换人格,且不同人格要待在固定的房间。

这时,房间灯打开。

「殿下。」

只听一道低沉且磁性的男声,我努力睁开刺痛的泪眼。

却见虞朝单膝跪在我面前,宽肩窄腰,气质冷硬。

我再迟钝地环视一圈周围古色古香的房间。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我咳嗽一声,不大自然道,「那个……你快起来吧,不用跪我。」

影卫却不动,依旧安静地垂着眸,面无表情。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干脆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影卫身子一僵,不敢反抗,顺从地由我将他拉起,原地垂首站得笔直。

而我的目光停在他的左肩,那里的布料明显深了一块,像是被什么浸湿。

「虞朝,把上衣脱了。」我道。

影卫一怔,下意识抬眸与我对视,随即又无声垂下,利索地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身材。

我看得耳根发烫,面上却强装淡定,指尖触碰那狰狞的刀伤。

他隐忍地颤了颤,闷哼压抑在喉间,克制到几乎听不见。

那就是我昨天捅伤屠夫时留下的伤,此刻伤口就像被人刻意蹂躏过,血肉再次崩裂,渗出鲜红的血。

「你这里……怎么受伤了?」我明知故问。

影卫沉默片刻,低声道,「练剑时受的伤。」

「那你为什么不去处理伤口?」我又问。

影卫不说话了。

「抬起头。」我不由得加重语气,「看着我的眼睛。」

影卫恭顺地抬头,望来一对看上去明明冷淡至极,可其中感情却沉重到足以将人烫伤的黑眸。

我不由得想起在四象限上,影卫人格的象限正好与医生人格的相对。

「爱并摧毁」的反义词——「恨并保护」。

又是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你恨我吗?」我注视着他,试图看透那双黑眸。

影卫沉默不语。

「说话啊,你恨我吗?为什么恨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我的一连串追问,他依旧只是沉默。

而这场默剧一直持续到了拉闸声响起,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我也什么记忆都没想起。

我身心俱疲地叹息一声,感觉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在唱独角戏。

正当我想摸黑坐回轮椅,一只手忽然稳稳牵住了我。

我一惊。

「我仍会保护你,直到我死亡。」他低声道。

我愣了愣,忙转身寻向声源处,「什么?」

然而那只手已经松开。

在完全的黑暗中,那短暂的温暖简直像是幻觉。

5

「喏,手机,小刀,钳子我没找到,只找到一根铁丝,我看电影里都是用这个撬锁的。」

虞朝的少年人格坐在长椅上,他微挑下巴,目光却追随着我的唇,「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

还在发呆的我忙回神,瞧见少年掏出的一样样东西,后知后觉地欣喜。

是手机!

在被囚禁的第四天,我终于窥见了希望的曙光。

来不及对少年表示感谢,我抢似的夺过手机,紧张得手都在抖。

1、1、0——

「嘟……」

没信号。

宛若被从头泼了一桶冷水,我的理智归位,这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标识。

但我还不死心,不断尝试拨打,甚至跑到房间的各个角落高举手机,想捕捉哪怕一丝信号。

「嘟……嘟……嘟……」

心脏随着乏味的忙音一点点沉下,我的喜色终于褪去。

果然,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

看出我的失落,少年皱了皱眉,「电话打不通吗?」

「好像是没信号……」我强打精神,堆出笑来,「不过还是谢谢你,小刀和铁丝我就收下啦。」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忽地伸出两根手指,将我的嘴角扯下,「不要假笑,难看死了。」

我面上一僵,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亲昵,少年触电般收回手,涨红了脸,「笨、笨蛋!不高兴就不高兴,假笑的难看死了……」

我迟钝地眨巴眼,「你看得出,我不高兴?」

他偏过头,闷闷道,「不只是今天,上次也是,你的样子就差哭出来了,和我约会就这么不开心吗?」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我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吗?

少年垂下眼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一怔。

喜不喜欢?

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重申道,「因为你失忆了,忘记我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我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假如这一切没发生,假如我真在少年时遇见虞朝这般的少年,我想我一定会心动的吧。

可现实是虞朝绑架了我,这青涩又美好的初恋只是他的妄想——

那还喜欢个鬼。

但我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正准备编几句哄一哄他,「没有啦……」

少年却抬起眸,执拗地盯着我,「其实,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心定的人,我坐不住,更待不住,梦想是玩遍全世界,可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住进了一个温暖的小屋子,再也挪不动。」

「从那时起,我就想多待在你身边,想为你戴上钻戒,披上婚纱,想和你在一个大房子里养猫养狗,想和你一起变成白头发的老爷爷和老奶奶,每天在夕阳下的公园里手牵手散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你也可以说我幼稚,我只知道我想成为你人生和未来的一部分,我想每时每刻都参与到你的生命里,我想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说到最后,少年的眼睛红了,嗓音也强忍哽咽,「所以,不要忘记我,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我呆在那儿,心跳一点点加重到胸腔都开始作痛。

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认真地和我告白过。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是这般的重要。

更从没有人这般热烈地爱过我。

可偏偏那个人是个疯子,是绑架我的杀人犯。

命运啊命运,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我胸腔发闷,喉间腥甜,「只是,我可能,不会在这待很久。」

我迟早会逃走,而你……

听见我答应,少年的黑眸先绽放出光彩,接着又被我一句「只是」给熄灭。

「为什么?」他两手攥拳,有些焦躁,「难道你父亲又要带你搬家了?」

父亲?又?

捕捉到关键词,我敛眸掩去神色,「我不太清楚……但我回家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奇怪,他对我……」

我故意语焉不详,少年也果真激动起来。

他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手臂上青筋迸起,「他又对你做那种事了?!」

我低眉不语,算是默认。

「那个禽兽!畜生!」

少年双目充血,身子压抑不住颤抖,像是即将暴走的野兽,「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猜想被少年的低吼印证,我心脏发紧,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在少年人格的妄想中,我那个不存在的「父亲」一直在侵犯我这个女儿。

哪怕那只是少年的妄想,我真正的父亲早就抛下了我,我还是感到一阵感同身受的压抑。

就仿佛少年妄想中的那种侵害,也当真发生在我的身上过。

大雨、昏暗、挣扎、求救……

随着我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愤怒的少年终于回神,「顾红?顾红!」

他慌得手足无措,轻碰我的脸颊,「顾红,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应激地一下拍开他的手,整个人恍惚得厉害。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神情痛苦而自责,「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却忽地抬眸看向他,双目空洞极了:「你说我的父亲是坏人,那么——」

「你的父亲呢?」

「哐!」

灯突然,熄灭了。

6

很显然,虞朝的妄想已经开始影响到我。

我知道有种病叫「群体性癔症」,指某种精神紧张的相关因素在许多人之间相互影响,从而引起个人心理或精神障碍。

谁想在虞朝这儿,光是他一个人就足以将我逼疯。

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须逃跑。

立刻。

按前些天的规律,在我睡觉时,虞朝似乎不会来打扰我。

于是从少年人格的房间被医生推回来后,我故作神思恍惚,倒头就开始装睡。

我默数着秒,直到医生离开又过去半个多小时,我才缓缓睁眼。

周围一片死寂,我咬牙拿出贴身藏着的小刀和铁丝。

「嘶……」

我痛得倒抽凉气,不忍去看划伤的肚子,只伸手抹去铁丝上的血迹。

但愿不会得破伤风。

离开床垫前,我又瞥了眼墙角黑漆漆的裂缝。

自从昨天塞过来一张纸条,后来不管我怎么敲击试探,隔壁都毫无反应。

我蹑手蹑脚靠近防盗门,学着电影里的架势将铁丝捅入门锁,然后伸手转动把手——

开了?

连我自己都愣住,顺利得出乎预料。

门真的开了。

并非铁丝的功劳,而是这防盗门压根就没上锁!

有那么一刹我清楚感觉自己被虞朝愚弄了。

他只摆出这么一道唬人的门,就叫我作茧自缚。

或者说,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今天故意没上锁,其实人就在门口等着我?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僵着手,屏住呼吸,缓缓将沉重的房门拉开一条细缝。

「吱……呀……」

再细微的响动此刻在我耳中也如同雷鸣。

我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缝。

却见外头空无一人。

又是我自己吓自己。

我长出一口气,捏紧了手里的小刀,一只脚踏出房间。

安静、冷清、灰蓝色质地。

走廊里的温度比房间内还要阴寒上三分,铺着大块瓷砖的地面镜子似的映出我发软的小腿。

我四下观察,确定没看见摄像头的红点后,快速走向左边房间的防盗门。

昨天的纸条就是从这个房间塞过来的。

假如隔壁关着的也是和我一样的人质,那能多救一个人,我也能多一个帮手。

左手摁在门把上,金属的质感冰得我又是一个激灵。

而这次门把转动得依旧顺利,顺利到叫我不起疑都难。

假如一开门虞朝就站在里面,或者一开门又看见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怎么办?

我攥着小刀做出防卫姿态,手心全是冷汗。

门开了。

一眼看去,同样构造的毛坯房内空荡荡,既没人,也没物。

我高高悬起的心稍稍落下,却任吊在半空。

该逃了。

我也不敢跑动,生怕震动会引起虞朝的注意,只得贴着地快速竞走,每根头发丝都在用力。

保佑保佑保佑保佑保佑保佑……

我甚至不敢回头,小腿绷紧到濒临抽筋,险些忘记人是需要呼吸的。

保佑保佑,保佑我千万别被虞朝发现!

然而,一语成谶。

「宝宝,你要去哪儿?」

随着那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在我身后,我内心几乎是同时呐喊出一声——

跑!

我立刻拔腿狂奔。

跑啊、跑啊、快跑啊!

我拼了命地朝走廊尽头跑去,迅猛的风在我耳畔呼啸得像鬼嚎。

也就在我抓上楼梯栏杆的瞬间,我头皮一阵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啊!」

我尖叫一声,心脏几乎都要蹦出口,后背重重摔在冰冷的瓷砖上。

「嗯,8 秒,你退步了哦。」

身后,屠夫拽着我的头发,叹息的声音居高临下,「高中那会儿你五十米明明只要 7 秒半的。」

「放开!放开我!」我来不及喘息,在地上拼命挣扎,挥舞的小刀瞬间划出一道血腥味。

屠夫「嘶」了声,咧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那个恋爱脑的蠢货,竟然把刀都给你了……」

说罢,他舔了口手臂内侧的血道子,接着一把拽住我的小腿,将连滚带爬想逃跑的我拖回,再一掰我的手腕。

「唔!」手腕痛得像是脱臼,我不禁闷哼,小刀也因此被夺过。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完完全全的压制。

「没收了。」屠夫将刀别在腰后,顺手将我公主抱起,力道不容反抗,「还敢逃吗?」

身子瞬间腾空,失重感与恐惧一同袭来,我一下咬死嘴唇,僵着不敢再挣扎。

屠夫这才低笑一声,「现在想起识时务了?晚了,既然敢逃跑,就要接受惩罚。」

我心叫不好,刚想开口,「虞夕……」

「嘘。」屠夫面上挂着笑,压低声音,「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声带,就别扰我们虞夕弟弟的好梦,放心,我答应他了,暂时不会动你。」

浑身都被他箍得生疼,我噤若寒蝉,内心绝望。

「这才乖。」屠夫吻了吻我的额头,语调多了几分戏谑,「作为奖励,我有个小礼物要送你,闭上眼睛,别偷看哦。」

我只得认命地先闭上眼,心跳鼓动耳膜,脑袋里拼命想着对策。

「吱呀……」

「坐好,别动。」

我感觉自己被屠夫放到一把椅子上,耳边还传来古怪的「唔唔」声,像是有谁的嘴被堵住。

「好了,你可以说话了……噫,真恶心,这抹布上都是你的口水。」

「唔啊……顾、顾红?」

听见那我心心念念了半年的声音,我心跳近乎凝固,猛地睁眼——

「牧一鸣?!」

却见熟悉的审讯室内,我的男友牧一鸣手脚都被绑在中央的十字架上。

「原来是你干的……顾红,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

牧一鸣的声音虚弱却难掩怒气。

「就因为我和你吵架?你知道这样是犯法的吗?」

而我只呆呆地看向一旁的屠夫。

他则冲我眨眨眼,「喜欢吗?我送你的这个礼物。」

显然误解了屠夫的话,牧一鸣惊愕道,「喜欢……顾红,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你劈腿了?!」

论起来牧一鸣的样貌虽比不上虞朝,却也称得上一句高大帅气。

与他交往没多久,我就发现他公司里有不少后辈都暗恋他,频频在夜里发私信暗示。

牧一鸣却一概不理会,我身边的同事都羡慕我找到一个帅气又忠诚的男朋友。

此刻被他误会我出轨,我本该立刻解释,可我只是望着屠夫,心底冰凉,比谁都清楚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算了,顾红,之前吵架也有我的错……你放了我吧,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从此我们好聚好散,还能……做朋友。」

说这话的牧一鸣头发凌乱,眼下青黑,白纸似的脸上满是失望与哀伤,看上去当真被伤透了心。

屠夫却不客气地噗笑一声,「我看你俩的聊天记录,你可很会冷暴力我们的女朋友啊,怎么现在肯认错服软了?就因为我绑了你一天一夜?」

牧一鸣一讪,面露屈辱之色,「顾红,你还给他看我们的聊天?」

「我没有……」我艰涩开口,「一鸣,我也是……被他绑架来的。」

牧一鸣怔住,「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没看新闻吗?」屠夫抽出小刀,转了一个漂亮的刀花,「虐杀分尸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目前仍逍遥法外——」

「你要不试着猜猜,我们三个中,谁是凶手?」

哪怕整个房间才被清洗过,但那些渗入墙壁的暗红色也足以证明这个房间曾经的作用。

答案显而易见。

牧一鸣的脸色瞬间煞白,语调惊恐,「你、你就是那个杀了 12 人的变态杀人魔?!」

「嗯?」屠夫歪头眯眼,「哪儿来的 12 人……哦呀,你尿裤子了?」

瞥见十字架下那一滩不明液体,屠夫难掩嫌恶,转向我,「你这男朋友好不禁吓,还没你胆子大呢。」

我只抿了抿唇,眼神哀求,「屠夫,别伤害他,求你了。」

闻言,屠夫怔了片刻,冷冷笑道,「我可不是那两个满脑子情爱的蠢货,你觉得我会听你的?」

说着,屠夫掏出一枚硬币,在我眼前转了转,「今天我心情不好,你们两人中会有一个死,至于是谁,就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屠夫轻飘飘指向我,「若是花面,就杀你,若是字面,就杀他,听明白了吗?」

没人敢应答,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屠夫手上。

硬币被高高抛起。

银亮的圆面飞旋得好似断头台上高挂的切刀。

森寒、锐利、冷血。

仿佛随时能够轻易斩断一个人的生命。

硬币又急速下坠。

「啪!」

屠夫将硬币拍在手背,也不去看,视线在我和牧一鸣流转身上。

「是字面,还是花面呢,我不敢看,怎么办?」他故作纠结。

依旧没人说话,唯有两道唾沫吞咽的声响回应他。

屠夫笑了笑,抬脚走向中央绑着的牧一鸣,「喂,男朋友,不如你来帮我看吧。」

牧一鸣面无血色,顺着屠夫张开的手看去,呼吸一下变得急促。

「怎么样,是什么面?」屠夫催促他,「说话。」

「是……」牧一鸣神情恍惚,「是花面……」

字面杀他,花面杀我。

「你确定吗?」

「确、确定……」

「听不见。」

「确定!」

屠夫看向我,笑得格外瘆人,「你听见了吗?他说是花面,也就是说。」

屠夫一步步走向我,一只手把玩着硬币,另一只手轻抚上我的脖颈,温柔地撩起一阵战栗。

「今天该死的人,是你。」

而我不住颤抖,双眼却紧紧凝视着不远处的牧一鸣。

见状,屠夫「啧啧」两声,也转头道,「喂,男朋友,你女朋友马上要死了,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就快说吧。」

牧一鸣眼眶红了,眼底全是不舍与哀痛,「阿红,这不是我希望的……你、你别怪我……」

我不语,屠夫却替我接口,「就这?」

牧一鸣噎了噎,眼底的泪光闪动,「阿红,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我一定好好对你!」

屠夫挑眉,「还有吗?你真没别的想说的了吗?」

牧一鸣僵硬摇头。

「是嘛。」屠夫最后看向我,唇角勾起一个笑,「那女朋友,你有什么话想对你男朋友说的吗?」

「有……」我缓缓点头,垂下眸子,声音泛空:「这枚硬币,只有字面。」

屠夫唇角的笑勾到最大。

牧一鸣呆滞片刻,声音都变了调,「什么?!」

「听不懂人话吗?」屠夫在他面前晃了晃硬币,「看清楚,这可是出老千专用硬币,两面都是字,哪儿来的什么花面?」

这下牧一鸣的眼睛彻底红了,「你骗我!?」

「彼此彼此。」屠夫笑意讥讽,「看着字面还能大言不惭说是花面,明明是自己送女友去死,还要故作深情,该说你是男子汉呢,还说你是大丈夫呢?」

牧一鸣的脸色一时灰白青交错。

屠夫又面向我,「试验结束了,怎么样,你那么爱他,求我不要伤害他,结果他却能毫不犹豫地送你当替死鬼,值吗?」

我垂眸不语。

牧一鸣难堪地僵在那儿,也不知心里有几分愧疚,几分悔意,「阿红……」

「之前我就问你,你真的了解他吗?现在仍是这个问题。」屠夫笑得残忍,「除了他的贪生怕死与虚伪,你还知道你亲爱的男朋友——曾多次猥亵他的小表妹吗?」

猥亵……什么?

我猛地抬头。

「这么惊讶,看来你是不知道了?」屠夫故作惋惜道,「你觉得,我既然会跟踪你,难道就不会跟踪你身边亲近的人吗?只是没想到我这一跟踪,竟真挖出一个人伦大料。」

「不是的!我没有!」牧一鸣大惊失色,「阿红,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个疯子!他在骗你!」

「我疯我承认,可我从不骗人。」屠夫耸肩,「要不然你以为那么多成熟漂亮的女同事搭讪他,他为什么从不理睬?甚至与你交往半年,连手都不肯和你牵?」

「阿红!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在挑拨离间!我肯定是因为爱你才不理其他女人,你难道宁愿相信一个绑架犯也不相信我吗?」牧一鸣极力争辩。

听见这话,我又动摇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屠夫不耐地掏掏耳朵,「杨龙街,47 号路口,一辆白色雪佛兰里,你小表妹坐在副驾驶,穿着粉裙子,而你的手则伸进了她……嗯,还要我拿出照片来帮你继续回忆吗?」

看着牧一鸣遽然紫胀的脸,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瞪大眼睛,瞳孔剧颤,「难怪你总主动要求接囡囡回家……」

反胃与头痛一同袭来,类同的记忆在这一刻打破枷锁,叫我忍不住捂嘴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一抹寒森森的刀锋送入我的视野,我下意识仰头,对上屠夫那漆黑的眸子。

「顺天意,听天命。」屠夫递来小刀,低哑的声音蛊惑,「既然硬币抛出的是字面,那么我们也该履行承诺,送他上路了是不是?」

爱与恨在我脸上挣扎,我最终哆嗦着伸手,接过小刀。

屠夫欣慰笑了,「去吧,杀了他,这样,你的心结也就能解开了。」

「等等、等等!」意识到了什么,牧一鸣惊恐万状,在十字架上拼命挣扎,「阿红你别过来,你听我解释!」

而我仍一步步逼近他,呼吸沉重,双目混沌。

「杀人是犯法的!你不能这么做!你要相信我!不、不,我错了,顾红!你放过我吧!」

面对死亡的威胁,牧一鸣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尿骚味再次传来。

他面目扭曲,破口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会遭报应的!我妈妈会找到你们的,我妈妈不会放过你们的!」

冷不丁听见那一声「妈妈」,我浑身一颤,仿佛中了某种魔咒,手中的刀竟直接掉落。

「不行……这样不行……心结……永远解不开的……」

我软软瘫倒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

车内、哭泣、拍打、绝望……

无数深埋心底的记忆打碎又拼合。

我哭得昏天暗地,恍惚间整个人就像是完成了一场时空的穿越。

等我再回神时,自己不知何时被抱回了毛坯房。

而虞夕坐在床垫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红姐姐?」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我迟缓点头,又想起屠夫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只有这点胆气吗?是我高看你了。」

那时他的眼神,冰冷、失望,还有些许恨铁不成钢。

因为他怂恿我杀死罪孽深重的牧一鸣,可我却在最后一刻扔掉了手中的刀。

虞夕不安地推了推黑色镜框,左眼角的红痣更显哀愁,「对不起,红姐姐,我不知道屠夫已经失控到这种地步,不仅擅自跑出房间,将你抓去,还绑架了你的男朋友……」

「牧一鸣呢?」我反应过来,忙追问,「屠夫后来把他怎么样了?」

虞夕摇摇头,「还好我赶到的及时,他只是吓昏了过去,我就将他搬到你房间隔壁,用麻绳绑了防止逃跑,等你治好了哥哥,我也会放他离开,只是……」

虞夕恨恨咬唇,「我听屠夫说了,他经常冷暴力红姐姐你,和你交往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肮脏癖好,而且他还对那么小的女孩……像他那种人渣真该千刀万剐!」

我双手攥拳,低垂着眸神色复杂。

虞夕又替我愤愤不平几句,见我仍没有反应,只得留下一句「红姐姐你先休息,今晚不会再有人打搅你了」后离开。

而他刚走,我的余光就被什么冷白色的反光吸引。

我迟钝看去,那竟是一柄开刃的匕首。

虞夕说,牧一鸣现在就被绑在我隔壁的房间,而这里没有别人,就算他死在这……

我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捡起那柄冰凉刺骨的匕首。

然后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7

昏睡一夜,醒来后我就坐在床垫上出神。

「早安。」医生微笑着推门进来,「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囚禁第五天……大概。

瞥见地上原封不动的早餐,医生微微皱眉,「红,你不想吃早餐吗?」

而我缓缓抬头,答非所问,「虞医生,你看过《白夜行》吗?」

他摇头,「抱歉,我没看过。」

「没关系。」我双手背在身后,轻声道,「那我给你讲一个别的故事吧。」

医生温柔笑了笑,「洗耳恭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因为年幼时一看见红色就笑,所以被起名为『红』。」

医生一愣,诧异地看向我。

「女孩家境贫寒,却深爱拉小提琴,也十分有天赋,于是有个惜才的老师便提出免费给女孩授课。」

「而每周与女孩一同上小提琴晚班的,还有一个男孩,他在小提琴上可谓毫无天赋,但有时他又会拉得特别好,像是被人调包似的好。」

医生的表情微变。

「每晚男孩的父亲都会开车来接男孩,女孩却没有父母管她,只能独自一人回家,有一天上完课,外头夜深了,又下起了大雨。」

「男孩的父亲便主动提出开车送女孩,女孩也感激地答应了,于是男孩的父亲先将男孩送回家,再绕路单独送女孩。」

「也就在这条黑漆漆的路上,男孩的父亲忽然将车停在路旁,他转身看向后座穿着红裙子,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女孩。」

「那晚的雨下得真的好大、好大,大到盖过了一切声嘶力竭的哭喊。」

「而更戏剧性的一幕,也在这场深夜里发生了。」

「明明被送回家的男孩竟从后备厢里跑出来,他捡起路边的砖石,发狂地一下、一下,又一下砸在……」

「大雨将血水冲刷得干净,崩溃的男孩拉着女孩跑回家,将一切告诉了妈妈。」

「而男孩的妈妈是个视子如命的母亲,同时也是一名杰出的催眠师。」

「于是为了帮儿子脱罪,妈妈先只身闯入大雨,将丈夫的死伪装成车祸,再回到家给女孩清理痕迹,并对本就失神的女孩进行催眠,将她送回家。」

「最后男孩的妈妈以家属的身份选择对丈夫的『车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带着儿子直接搬家,尘埃落定。」

「只可惜妈妈能完美掌控一场弑父犯罪,却永远无法掌控一个人的内心。」

「从那以后,男孩的精神就崩溃了。」

「一是亲眼目睹自己暗恋六年的女孩被侵犯,二是侵犯者竟是他从小敬爱的父亲,三是自己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四就是妈妈对父亲的死竟不闻不问,而选择暴毙犯罪,掩盖真相。」

「又爱又恨,又愧疚又埋怨,四重复杂至极的感情叠加,男孩又怎么可能不疯?」

「至于女孩嘛,她好像忘记了一切,但从那以后,不管惜才的老师怎么劝说,她也再没有碰过小提琴,也再没有穿过红裙子。」

「故事,到此结束。」

医生沉默地听完,许久后才哑声开口,「你……想起来了?这就是,你的故事?」

我没有立刻回答,身子打摆地走向他,两手一直背在身后。

「红?」

「这是我的故事,是虞朝的故事。」我轻声说着,将手从背后缓缓伸出。

而他浑身一僵,却没有躲开。

「也是,虞夕的故事。」

我伸出手,指腹用力蹭去他左眼角下的伪装,看着那儿显露出的一点红痣。

「虞夕,你还要继续演吗?」

空气至此凝固。

青年脸上属于「医生」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剩下的也不是「虞夕弟弟」的那种乖顺,而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冷血。

虞夕微眯眼眸,他瞥向我空空如也的双手,似乎意外那里竟没握着一柄匕首。

「你不该发现才对。」他道。

的确,哪怕「医生」这个角色从一开始设计的就不合理,但就像身处精神病医院时,少有人会去考虑里面的病人是不是真疯。

除非有人从旁提点,谁会轻易怀疑一个不正常人身上的不正常点?

何况这个虞夕对自己也真够狠的,为了假扮他哥哥的人格,在我刺伤屠夫后,竟也狠心在自己肩上捅上一刀。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虞夕又问,「因为那张纸条?」

我摇头,「更早。」

我看向他探到腰后的手,「可能你自己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意识到,你的手太冰了,而虞朝的手,很温暖。」

虞夕一怔,手臂肌肉线条绷紧,神色有些莫名。

「所以从一开始跟踪我、绑架我的人是你。」我陈述事实,意外的冷静,「从头到尾想杀我的人也不是虞朝,而是你。」

「你觉得如果当年没有我,你的父亲就不会死,你的哥哥就不会疯,你的妈妈就不会东躲西藏,你美好的家庭也就不会分崩离析,所以真正想摧毁我的人,是你。」

听到这,虞夕忽然笑了出来,像是自嘲,「爱并摧毁,你还记得啊,那个四象限不过是我杜撰的,我恨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爱你?」

「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他又问。

而我的答复显然不重要。

他自顾自说着,「我和虞朝虽是孪生,但像得实在过分,小学那会儿我俩常为了好玩,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假扮对方,偶尔连父母都会混淆,所以初中我被安排去了私立,而虞朝继续上了公立学校。」

「从很小起,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兴趣特长,我都比虞朝强那么一点,那家伙便也觉得自己的弟弟比自己更优秀,就连追求心仪对象都要我帮忙。」

「他暗恋你却死都不肯表露,明明对乐理一窍不通,学小提琴只是想更靠近你的世界,偏偏还要像只求偶的孔雀,让我替他在你面前开屏。」

「所以有时我会假扮虞朝去上小提琴课,这事爸爸当然也发现了,但他只当是虞朝三分钟热度,闹着报班后又不想学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代虞朝上课。」

「可爸爸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去接我下课,虞朝会躲在车后备箱里。」

「那家伙或许是想对我恶作剧,或是想多去看你一眼,总之他在后备厢里迷迷糊糊睡着了,那家伙睡觉一向很沉,而当他在大雨中浑浑噩噩醒来时,就恰好撞见了……更噩梦的一幕。」

「至于再后来的故事,你方才也告诉我了。」

「他深爱父亲,又深恨他,正如他爱极了你,也恨透了你,他亲手杀死了自己作恶的父亲,可最终也没能保护你……到头来他还是伸张了罪恶,惩治了正义。」

「于是他的情感被彻底分裂了,直到他分裂出了屠夫人格,专门屠杀那些逃脱法律制裁的性犯罪者,将他们绑来虐杀、阉割。」

「越疯越杀,越杀越疯,恶性循环,阿鼻地狱。」

「作为他的弟弟,我能做的只有帮他收拾烂摊子,帮他全身而退,但就在半年前,我的一处埋尸地被房产商开发,警方开始着重侦查,若他再这样失控下去,就算是我也无法收尾……」

「所以你才决定帮他解开心结,开始寻找调查我?」我忽地接口。

「嗯。」虞夕低声道,「如果那晚我没有替虞朝去上课,如果你从没有上什么小提琴晚班,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所以我和你都是该赎罪的人。」

「你疯了吧?」我几乎气笑,「我赎什么罪?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好吗?」

虞夕却深深凝视着我,「没什么比成为受害者更容易洗脱罪名的了不是吗?」

我怔了好半晌,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知道。」虞夕面色依旧平静,他抬起手,电击器抵在我的脖颈,「但没关系。」

电流瞬间麻痹全身。

「唔!」我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地软倒,被虞夕稳稳接住。

「进来吧。」虞夕不知在对谁说话,「她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你还要继续躲藏吗?」

四周寂静了半晌,随着「吱呀」一声慢响,虞朝推门走进。

「那张纸条,是你给她的吧。」虞夕箍着我的喉咙,将我钳制在怀里,「至于上面的内容,我猜,就是告诉她,是我伪装成了你的一个人格。」

我勉强撩起眼皮,却见虞朝无言低垂着眸,气质像极了影卫的人格。

「我原以为你切换人格后就没有自我意识了,想让她恢复记忆后用过去的事逼你清醒,没想到你其实一直清醒得很啊,影卫。」

虞夕讽刺道,「还是说,我该叫你主人格——哥哥?」

「虞夕。」虞朝的声音疲惫又沙哑,「放了她吧。」

虞夕嗤笑一声,「怎么,你宁可继续折磨自己也不舍得伤害她吗?」

「她是你的心结、你的噩梦、你腐烂的伤口,只有身为主人格的你亲手杀了她,你才能解开心结,你的情感才会统一,才能重获新生!」

虞夕的情绪逐渐激动,「杀了她,哥,就像杀掉我们的爸爸一样,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接受这种惩罚,杀掉她,彻底抛弃过去,你才能继续走下去!」

虞朝摇头,紧皱的眉头痛苦至极,「不,这样是不对的……」

「不对?那你再这样放任屠夫发疯,杀掉第八第九第十乃至屠杀更多人,直到警方把你抓走就是对的了吗?」

「屠夫杀的那些人,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你倒是替别人伸张正义了,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明明还深陷在罪恶的泥沼里,你看你都疯成什么样了?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毁了自己啊?!」

也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我缓缓举起手,「那个……能先放开我,听我说一句吗?」

争吵声戛然而止,虞夕迟疑片刻,还是松开了我。

而虞朝的复杂的目光也久久停滞在我身上。

在两人的注视中,我身子略微打摆,不由得扶上一旁粗糙的水泥墙壁,虚弱喘息。

「我想说的是,你们都没错……」

我轻声接着道,「但你们都该死。」

听见这话,虞朝和虞夕都愣住了。

而我扶墙的手猛地用力敲击。

下一秒,咆哮的牧一鸣就撞门而入,手中开刃的匕首疯狂刺向虞朝的后背,「啊啊啊老子跟你拼了!去死!去死!」

「哥!」虞夕登时红了眼,想上前搭救却被我冷不丁伸腿一绊。

「砰!」「啪嗒!」

虞夕摔倒,电击器掉落。

我迅速抢过电击器,不由分说摁上最大电量死死抵在他身上!

「呃啊啊!」虞夕登时被电得痉挛。

「快找钥匙!」那边的牧一鸣则吸血虫似的扒着虞朝,冲我咆哮:「快!」

而被他连刺几刀的虞朝非但没倒下,反而浑身一颤,骤然一个过肩摔,将牧一鸣连刀带人都甩出去。

「哦呀哦呀……」虞朝竟还能笑出来,他一手拽起牧一鸣的胳膊,一脚狠狠踹向手肘。

就听「咔嚓!」一声骨裂,牧一鸣胳膊的关节瞬间折断成诡异的弧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麻烦,人质竟敢造反了。」屠夫也浑不在意背上的刀伤,笑眯眯地拍拍手,「真是废物的主人格,还得我来救场。」

而牧一鸣在地上抽搐,叫得撕心裂肺。

「啧,吵死了。」屠夫捞起匕首,干脆利落地捅穿牧一鸣的喉咙,「闭嘴。」

惨叫声戛然而止,猩红的血飞溅在屠夫脸上,像是雪地里凋谢一地的红梅。

屠夫舔了舔唇边的血迹,立刻眉毛打结,「呸呸,难吃。」

接着,他又转着匕首,步步逼近我,「好啦,虞夕弟弟已经晕过去了,再电就要焦啦。」

匕首上的血随着他的动作而甩到我脸上,冰得像是又一把刺来的尖刀。

我抬脚跨过地上的虞夕,两手举着电击器,发颤地叱喝,「别、别过来!你别过来!」

「哦呀,宝宝害怕了?」屠夫似笑非笑,「刚才和你那个男朋友联手时不是很猛吗,哦不对,不是联手,是欺骗。」

「我猜猜,你是不是告诉他,若想逃出去,必须拿到虞夕身上的什么钥匙,所以他必须和你合作,前后夹击干掉我和虞夕弟弟?」

屠夫笑着,眼底却一片森寒,「可哪儿来的什么钥匙啊,真是谎话张嘴就来的坏宝宝。」

我胸膛剧烈起伏,脚踩上床垫,退无可退。

「嘭——!」

「轰——!」

也就在这时,犹如天降神兵,远远的爆破巨响急速逼近,接着撞门声和上膛声连环炸起——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否则开枪了!」

听见已经杀到门外的声响,屠夫的脸遽然阴下,毫不犹豫地一手掰脱臼我的手腕,另一手举刀捅向我的胸口。

「阿朝!」而我近乎凄厉地尖叫出声。

这一刹,屠夫的动作明显僵滞,像是冥冥中被另一个看不见的人从后牵制。

「这个……蠢货……」屠夫额头瞬间迸出青筋,双目通红,咬牙争抢着身体的掌控权,「别他妈……妨碍我!」

「扑哧——!」

随着刀尖没入肉体的闷响传来,痛感延迟,我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我清楚看见一颗子弹从门口那黑洞洞的枪口中射出,丘比特之箭似的贯穿了虞朝的后脑勺。

而在鲜血喷溅的前几秒里,虞朝捅向我心口的刀尖也被硬生生压下,刺进我的小腹。

「对不起……」

他涣散的瞳孔最后用力注视着我,笑着流着泪。

「这次……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砰!」

8

「哒。」

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我长舒一口气,向后靠着椅背。

「嘀嘀。」

而匿名的网络聊天室里,对方的粉色头像终于闪动——

蘑菇:所以,最后是虞朝的少年人格抢过了屠夫的掌控权,强行改变捅刀的方向,这才没有给你造成致命伤?

看见屏幕上对方的回复,我接着敲敲键盘。

宽宥:可能吧,不过那究竟是少年人格还是主人格,我也分不清。

蘑菇:好吧……

蘑菇:刚才你说的故事里,有个细节我有些在意,我能说说我的猜测吗?

宽宥:当然

蘑菇:在第四天的晚上,虞夕告诉你牧一鸣就在隔壁,走时还故意留下一柄匕首,其实他就是想诱导你杀人吧

蘑菇:不管你后来是拿这柄匕首刺伤他,还是杀了牧一鸣,前者可以刺激虞朝作为哥哥的保护欲,后者则可以顺势将这儿的血案都嫁祸给你

宽宥:我理理啊,你的意思是,虞夕之所以绑架我,其实有两层目的

宽宥:一曾是利用我去刺激虞朝,逼出他的主人格,然后让他的主人格杀了我,从根源上解开虞朝的心病

宽宥:至于第二层,就是诱导我杀人,然后将虞朝犯下的连环杀人案一股脑嫁祸在我身上,让我留下杀人证据,再搞死我来个死无对证?

蘑菇:差不多是这样……

宽宥:很有趣的猜想

蘑菇:那这个猜想究竟对不对呢?

宽宥:对不对你要去问虞夕本人,不过他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据说死刑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不知道你赶不赶得上

蘑菇:……

蘑菇:其实刚才在你讲到你捡起匕地上的首,走出房门时,我是真的以为你要去隔壁杀了牧一鸣

宽宥:不行哦,杀人犯法,我们要遵纪守法哦宝宝

蘑菇:……

蘑菇:能换个称呼吗?你一叫我宝宝,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在和屠夫对话……很吓人

蘑菇:另外,你方便和我具体讲一下第四天晚上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宽宥:啊,也没什么,我就是到隔壁,先给牧一鸣割开麻绳,再把匕首留给他

宽宥:我告诉他,我可以不计前嫌,也不会把他猥亵小表妹的事说出去,只要他跟我合作,明天以敲墙为信号,我和他前后夹击,抢走虞夕身上的钥匙一起逃出去

宽宥:但谁晓得虞朝后来也来了,我们两个都不是屠夫那个疯子人格的对手,还好警察蜀黍及时赶到

蘑菇:可少年人格给你的那个手机不是打不通吗?那又是谁报的警?警察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宽宥:哦,这点我没明说,但在故事里也暗示了

宽宥:牧一鸣他有个强势的母亲,或者说他就是那种「妈宝男」,他妈妈在他身上装了定位,见她的宝贝儿子两天没消息就立刻报警了

蘑菇:……这点,你也事前料到了吗?

宽宥:什么?

蘑菇:总感觉,你之所以在半年前和牧一鸣交往不单单是巧合,就好像你早就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而你虽然是被绑架的那个,但一切都好像在你的掌控中

宽宥:哈哈怎么可能

宽宥:我可是被囚禁了六天六夜的受害者,除非我聪明到预判了虞夕的预判,并且还要足够冷静大胆,要不然我能掌控什么?

蘑菇:没有六天六天,推算时间应该只有五天左右

宽宥:噗,你的关注点好特别

宽宥:原来我只被囚禁了五天啊……

宽宥:可为什么,我总感觉那场囚禁还在继续,而我还被困在那之后的第六天里呢

蘑菇:……

蘑菇: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回答

宽宥:嗯哼?

蘑菇:虞夕却说,「那你再这样放任屠夫发疯,杀掉第八第九第十乃至屠杀更多人」,也就是说,屠夫其实只杀了 7 个人

蘑菇:可新闻上播报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尸体已经找到了 12 具

蘑菇:那多余的 5 具尸体……是谁杀的?

宽宥:噢,好问题

宽宥:虐杀分尸的连环杀人案,已知凶手一个已伏法,一个被就地处决,而未知的凶手目前仍逍遥法外——

宽宥:你要不试着猜猜,我们两个中,谁是凶手?

蘑菇:……

屏幕上,对面许久没了回应。

我左手托腮,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右手下意识护在柔软的小腹。

而对面终于有了回复。

蘑菇:我能说说我的猜测吗?

宽宥:当然

蘑菇:有没有一种可能,虞朝和虞夕妈妈的催眠其实从来就没有成功

蘑菇:真正疯了的,不止虞朝

蘑菇:对吗?红

看着屏幕上的这三行字,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再次打下字。

像是在发誓。

宽宥:哪怕我的人生一塌糊涂,但我也从没想过放弃,我还有很多事想去做,很多事必须去做,比如未被伸张的正义,比如未被惩治的罪恶。

蘑菇:……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宽宥:可能吧

蘑菇:……

蘑菇:你模仿虞朝的杀人手法犯罪,再将计就计利用虞夕的绑架,伪装成完美受害者,将命案全部嫁祸,甚至还借虞朝之手除掉了牧一鸣……

蘑菇: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是卧底在网上的警察吗?

宽宥:怕啊,但我一个人实在憋得难受嘛

宽宥:所以,你快来抓我吧

敲下最后一个字,我起身戴上口罩,走出网吧,独自散步在凌晨的公园。

本该美好的故事从开头就被扭曲了。

我已永远无法被救赎,而拯救我的人也已永远无法自救。

所以快来吧,用迟到的正义,让我的六天六天,彻底醒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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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3-22 16:54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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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发疯:我至爱,他至死

菇 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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