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梦：愿你风华正妙

第五梦：愿你风华正妙

全世界最好的男二

我暗恋隔壁学院的学长，为了接近他专门潜入校园广播站。

一次开会，站长电脑坏了，接不了投影，就借了我的笔记本。

结果我忘了换桌面。

机子一开，硕大的「如何搞定卫风华，步骤如下……」暴露在投影上。

最社死的是，还有人起哄——

「卫风华！！快看啊！！这学妹喜欢你！！」

01.

我叫郑妙，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

前不久，跟相恋六年的男友卫风华分手后，我遭遇了一场事故，然后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穿越之旅。

过程不再赘述（前面有记录），总之在穿了四本书后，我顺利进入第五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我相当熟悉——是我的大学时代。

并且,我不必扮演任何书中角色，我就是我自己。

难道，穿越四次可以触发一次时光倒流？

正晕头转向的时候，舍友提醒我去社团活动。

我问她：「什么活动？」（毕业太多年，真的忘记啦）

她说：「广播站啊！你要追卫风华，专门进的广播站不是吗？」

我精神一震，对啊！我去找卫风华那狗贼！

见我一脸傻笑，舍友说：「别乐，你连人微信都没要到呢。」

我笑嘻嘻不说话。

此时的舍友不知道，我后来不仅搞定了卫风华，还谈了六年恋爱。

并且，卫风华是跟我一起穿书的。

在过去的每一个世界里，他都扮演着男二，兢兢业业地害我任务失败。

恰好站长打电话来，让我带上笔记本，我想也没想就去了。

谁知道，社死再度上演，跟六年前一模一样。

会议室里，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卫风华坐在最后头，留着很短的头发，眉间尚有青涩。

跟我记忆中他大学时的样子重叠了。

如果我没猜错，三秒钟后，他会大家的起哄下起身离开。

独留我一人尴尬。

但是，他没动。

很奇怪。

他注视着我，却没有走。

这跟过去不一样。

我懂了……他 22 岁的身体里，装的是 28 岁的灵魂！

他跟我一样，是从未来回来的！

我心中窃喜，感觉有靠山了。

我示意大家安静：「你们别笑了，我男朋友害羞。」

「哎哟！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早就在一起了，」我越说越嚣张，「都准备结婚了。」

「噗，郑妙，你才大二啊——」

「毕业就结！」

闹了半天，卫风华也没有离开，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会开完。

我装好电脑，追着卫风华的脚步出去，想跟他讨论一下时光倒流的事。

可我拉了他几次，他都没理我，急得我跺脚：「分手才半个月，就当我是陌生人？好啊卫风华，六年白处了！」

卫风华这才停下脚步，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同学，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迟疑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02.

「玩笑很无聊，我本应该站起来、走掉，可我没有。脑子不好的人是我。——《卫风华的日记》」

反复确认，他真的不记得我。

他没有我们恋爱六年的记忆，他的思想和外表一样，都是 22 岁。

换句话说——只有我一个人倒流了。

我以前爱看言情小说，这种套路不是没见过，类似于「重生」。

那么问题来了。

他既然没有倒流，为什么刚才没像六年前那样，起身离开呢？

见我十分茫然，他好心提醒我：「你如果有这方面的困扰，可以去医院看看。」

说罢，点了点脑袋。

……很好。

我未来的男朋友，把我当成一个脑子有病的变态了。

当天，全校都知道了我在广播站的这番壮举。

我的 QQ 暴露了，许多校友挤进空间围观我，我不得已关上访问权限。

晚上，躺在宿舍那张久违的小床上，我还在犯愁。

三个月后的期末考试怎么办？我一点都不记得大学课本里的知识了呀！

但没想到，一觉醒来，时间直接跳到了半个月后。

一大早，手机铃声把我吵醒。

我以为是广播站让我去社团活动，带着起床气说：「站长，我已经申请退出了，别再一早打电话给我了。」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会儿。

「为什么退出？」

卫风华的声音低沉干净，跟站长那炫技式的播音腔截然不同。

03．

「我撒谎了。我见过她。一个月前的雨夜，图书馆外有一只耳聋的猫咪，浑身湿透，一直在叫。她把伞遮在了那只猫头上。她不知道，当时我一直在后面看着。——《卫风华的日记》」

历史再一次改变。

卫风华居然主动打电话约我见面。

周五下了课，我们在大学城地铁口碰面。

我中午没吃饱，见他之前已经饿了，幸好包里装了一块枣花酥，路上囫囵地吃掉。

见到卫风华时，他目光在我脸上停滞。

「你嘴边有东西。」

我用手背蹭了蹭。

「还有。」

我又蹭了蹭。

还没掉，卫风华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轻轻在我嘴边一刮。

我俩到市中心找了家馆子，他向我阐明来意。

他要跟我道歉。

上次广播站回去后，他舍友打趣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并不认识我。

没想到舍友转头就把这事传出去，全校人才因此觉得我是个追人追魔怔了的疯子。

我打断他的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愧疚什么？」

「但是因我而起，」他说，「损害了你的名声，真的很抱歉。」

卫风华一向是个很认真的人。

也就是这个性格，使得他后来在研究神经性耳鸣的领域里立足，成为导师们口中最有希望的青年才俊。

我冲他摆摆手：「没关系，别人说我对你爱而不得，其实那不是传言，都是真的，我不介意他们说。」

卫风华正端起柠檬水往嘴里送，一口呛住。

他一阵咳嗽，脸色潮红。

「你、你认真的……？」

「对啊，我电脑那个桌面你没看到？」

「看到了，但那不是玩笑吗？」卫风华提醒我，「那天是四月一号。」

「我不过愚人节，也没和你开玩笑，」我笑眯眯地说，「我就是很喜欢你呀。」

我说话声音不算小，路过的服务员扭头看了过来。

卫风华从脖子红到耳朵尖，赶忙阻止我：「郑妙，别说了！」

「为什么？」我支着下巴，脸皮十分厚，「喜欢了就要说，憋在心里把我憋坏了，你负责吗？能以身相许吗？」

卫风华：「……」

「况且你相信平行时空理论吗？说不定在其他时空里，我们的关系比你想的要亲密，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过啦。」

他挑了挑眉，看起来不太信。

我很了解卫风华。

他其实很保守，因为家里的教育就是这样，他生性克制、隐忍。

进大学后，他也不怎么开窍，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一有女生表白，他就掉头走人，不留情面。

我之所以能将他拿下，全屏我的「厚脸皮」。

实不相瞒，当年刚谈恋爱时，我曾一度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我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打开了那个开关，他也在我的「洗礼」下，露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一面。

没想到，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

看着面前还跟个兔子似的卫风华，我十分怀念那个在夜晚与清晨会变成狼的他。

我决定，这一次提前改造他，早日享福。

「对了，」我明知故问，「你一个理科生，为什么要到广播站来？」

「来学习一下。」

「学什么？」

他看我一眼，似乎确认我不会再「口出狂言」，这才跟我说：「我们院要办晚会，我是主持。」

这跟我的记忆不谋而合。

卫风华其实不擅长上台，但他个子高，模样端正，在他们那个以科研为主的学院里，算出挑，所以就被选上主持了。

毕竟是院领导亲自下达的要求，他也不能拒绝，只好抽时间到广播站来学一下。

而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因为晚会上和他搭档的学姐，后来跟他传了绯闻。

我灵机一动：「实不相瞒，我高中时主持过元旦联欢，要不这样吧，郑老师单独给你培训，免费的。」

卫风华皱眉，看得出来，他很想拒绝。

但奇异的是，纠结许久，他点了下头。

04.

「她嘴角沾的东西，摸起来像是点心屑，我猜应该很甜。她还说她没开玩笑，真的喜欢我——鬼知道我为什么坐在那儿听她胡扯了半天。——《卫风华的日记》」

时光倒流至今，我总结出了经验。

我并不是在按部就班地过以前的日子，时间跟蚱蜢一样，一跳一跳地前进。

以我睡觉为分界，往往醒来都在几天后。

我也尝试过不睡觉，但没用，清晨的太阳出来前，我必会睡着，就如同系统的安排似的。

至于我醒来的日子，有唯一一个共同规律——

都跟卫风华有关。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跳出来。

或许，我和他并不存在，只是书中的角色？

我打了个冷颤。

今天，我去帮卫风华指导主持。

其实我也就三脚猫功夫，以前主持的都是班级联欢会，这不是为了增加跟他的交集，才故意揽活嘛。

好在卫风华也不怎么需要我指点。

他普通话很好，字正腔圆，就是感情单薄了点，像照本宣科。

我带了一盒枣花酥去小礼堂，但有人比我先来一步。

将要在晚会上跟卫风华搭档的学姐，约了他对词。

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很般配。

我慢吞吞走过去，听到卫风华向她介绍我：「广播站的同僚，来辅导我主持。」

同僚，啧啧。

我插不上话。

学姐经验丰富，在她的感染下，卫风华进步很快，终于有点主持人的样子了。

但还剩一句词，他的情绪渲染总不到位。

「五十岁的生物学院，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学姐帮他纠了很久。

我无聊得打哈欠，将枣花酥放在卫风华的外套旁，悄悄离开了。

到了晚上，我正跟舍友聊天，忽然接到卫风华的电话。

「我在你宿舍楼下。」

我靠窗一看，他站在树下，灯影斑驳。

我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

卫风华手里提着枣花酥的袋子。

我心一沉，不会要退回给我吧？

果不其然，卫风华开口了：「这个枣花酥是你留给我的？」

「嗯。」

他面露为难：「其实我不太爱吃枣泥，太甜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以前卫风华总是买枣花酥回家，我一直以为他也喜欢吃。

甚至在我穿越的每一个世界里，他都给我带枣花酥。

原来他不喜欢。

他只是为了陪我吃。

「但是——」趁我还没回答，他又开口。

「既然是你送的，我决定试一试。」

春天夜晚的风太温柔了。

卫风华一向冷淡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许多。

我心脏猛地一跳，问：「卫风华，你觉得你的搭档怎么样？」

「挺专业的。」

「你喜欢她那样的女生吗？」

「我和她只是同学。」

「同学怎么了，我们也只是同学。」我指着宿舍楼下一对对狂吻的情侣，「他们也是同学。」

小情侣们太奔放了，恨不能把彼此吃进肚子里。

卫风华的视线跟被烫到了似的，迅速移开。

他轻声说：「有伤风化。」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估计也就只有他会说这种话。

「可宿舍是生活区，学校都不干涉呢。我前几天还看到有人在劝学楼里接吻。」

劝学楼是我们学校最主要的一栋教学楼。

「那更不应该，劝学楼是学习的地方。」他严肃道。

「唉，可惜了，」我故作遗憾，「我还想问，追到你以后，可不可以在劝学楼里亲你呀？」

05.

卫风华错愕：「郑妙，你别胡说。」

「没胡说，我很认真的。不过，如果你喜欢那个学姐，我立马放弃。」

「我不喜欢她……但你下次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无拘无束。」他耳朵根红了，「我不习惯。」

「你总要习惯的，你不可能单身一辈子吧？」我劝他，「等你找到女朋友，牵手拥抱接吻，甚至还要一起睡觉，你如果是个正常的男人，肯定想过这些。」

「……」

「你脑筋这么死板，知道接吻怎么跟接吗？你可以上网查查，不单是嘴对嘴，还要伸舌——」

「郑妙！！」他打断我，显然想逃，「我先回去了。」

我笑眯眯摆手：「好呀，那就晚安了。」

他走出几步，又复杂地回头看我：「我想问个问题，你……」

顿了顿。

「算了，没什么，我走了。」

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我回到寝室。

熄灯后，我睡不着，给卫风华发微信。

「你走的时候，想问我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明天睁开眼会是哪一天，如果不问清楚，我百爪挠心。

他一直没回复。

我猜，他可能被我调戏得有些生气了，不想理我。

但我俩毕竟谈了六年，我太清楚他怎么哄他了。

别看他一副抗拒的样子，正是被我说中了，才会抗拒。

我斟酌半天，一字字敲下：晚安了学长，希望可以在梦里跟你研究接吻这门技术。

嘻嘻，保证他今晚睡不着。

解释一下，不是我轻浮，只是我确定他是我未来男朋友，我们也真实地相处了六年之久，才会这么跟他说话。

很快，我睡着了。

再醒来，时间瞬移到了一周后。

我赶紧去翻微信。

他回复了。

卫风华回复的时间其实就在我睡着后。

他起先发来一排……，充分展现了他的无语。

然后他说：「我那会儿想认真问你一下……你对其他男生也会说这些吗？」

「睡了？」

「这就睡着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猜他的意思是「迫不及待教我接吻」）

我猜得很准，他那晚睡不着了。

凌晨，他发来最后一条。

「郑妙，你会来我们院的晚会吧？」

06.

「我怀疑郑妙有超能力。凌晨四点才睡着，她居然真的出现在我梦里，说要教我接吻。可怕的是我居然闭上了眼睛……我在期待什么？——《卫风华的日记》」

晚会就是我醒来的今天。

我已经彻底摸清套路了。

我醒来的这一天，卫风华一定会做出不同于六年前的事情。

比如在广播站那次他没有拔腿走人。

比如他主动给我约我见面和道歉。

比如又约我去训练主持等等。

只是我始终没明白，历史为什么会变？

这次时光倒流，跟我之前的穿越又是什么关系？

傍晚吃了饭，我准备去礼堂。

舍友一把拽住我：「你干啥去？一会儿还有晚课。」

「哈？」

「调课了，你忘了吗？今天补一节。你敢不来，褚大教授吃了你！」

时隔这么多年，听到褚教授的名字我还是颤抖了一下。

她是我们系的魔鬼，谁都不敢逃她的课。

突然想起来，六年前的这一天，我就是因为有课，没去成卫风华的晚会。

等第二天看到他们学院公众号发的主持人照片时，评论已然全是「配一脸」。

我当时懊恼了好久呢。

尽管如此，我这次也不打算逃课。

毕竟学业比恋爱更重要。

褚教授拖了十五分钟堂，她宣布下课时，我拎包就跑。

到礼堂，正赶上主持人说结尾词。

我给卫风华发消息，告诉他我到了，就在最后一排，不知道他看到了没。

他今天穿了西装，显得人更加挺拔。

灯光下，他抬着头，目光似乎向最后一排望过来。

但观众席很暗，我觉得他不可能看到我。

等学姐说完词，卫风华举起话筒。

「……五十岁的生物学院，朝气蓬勃——」

他顿了一下。

「风华正妙。」

嗯？？？

风华正妙？

风华……郑妙？

观众席昏暗，他的视线穿过黑压压的人头，好像落在我这里。

是我的错觉吗？

他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呼唤我的名字。

07.

晚会结束，学院要搞庆功宴。

卫风华看了眼门口的我，对大家说：「我就不去了，朋友来了。」

立刻有人起哄：「是女朋友吗？」

「不是我们学院的呀。」

「咦？是不是广播站那个女生？」

他统统没回答。

我俩去小吃街买宵夜。

「那个——」我没忍住，率先开口，「你的结尾词，风华正茂说错了。」

「没说错，」卫风华道，「我改词了。」

「啊？学姐帮你改的吗？」

「不是，我自己在台上临时改的。」

「怎么突然想改词呢？」

卫风华目光从铁板上抬起，看着我说：「因为想跟你打个招呼。」

救命！

谁会在千百人的大礼堂那样打招呼啊！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可恶！

六年后我又双叒叕因为同一个男人老鹿乱撞！

「我们老师今天拖堂了，我就来迟了。」

「没关系，能来就好。」他垂下眼睛，声音变低，「之前给你发的微信，你一直没回，我以为你不想来。」

「不是，我想当面跟你说的，可是一直没机会，」我赶紧解释，「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我跟别的男生从不那样说话，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卫风华抿了下唇，耳朵又开始红。

他忽然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装了好几盒枣花酥。

「我昨天去点心店，把他们的存货都买回来了，我想你今天要是来，我就送给你。」

我高兴地拆开一盒：「为什么突然送我吃的？」

卫风华：「就是恰好路过这家店。」

「你知道男生送女生零食是有一种含义的吗？」

「什么？」

「代表喜欢。卫风华，你是不是喜欢我？」

「郑妙，你又开始了，不吃还我。」

「呸，送出去的东西还带要回去的？你心虚。」

他拿我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喜欢苏打绿？」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你朋友圈经常分享，今天晚会有个同学唱了苏打绿的歌，你要是早点来，就能听到了。」

「好可惜，他唱了哪首？」

「《无眠》。」

「巧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

我还会唱呢。

我清清嗓子，哼唱了两段。

卫风华虽然沉默不语，但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07.

「我倒霉了。倒大霉了。她唱歌的时候，我居然产生了亲她的念头。我完了。——《卫风华的日记》」

卫风华在晚会上引人注目，散场后又见了我，我自然就成了他同学的议论对象。

麻烦也随之而来。

卫风华在他们系，一直有一个竞争对手。

那男生是系主任侄子，成绩中上，凭关系四年里拿了不少奖学金和资源。

他想保研，可惜成绩不如卫风华，被刷了下来。

他想主持晚会，可惜学院书记钦点了卫风华。

这个男生姓孙，姑且叫他小孙吧，对卫风华十分记恨。

他不知怎么找到了我。

下了晚课，他把我堵在昏暗的教学楼里，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像：「卫风华，你看看这是谁？你说我今晚把她带去开房，没人会知道吧？」

「你说什么？！」我怒了，冲上去夺他手机。

他猥琐地哎呦两声，伸手似要揽我：「这么主动啊！不愧是卫风华看上的，真骚。」

这么晚，教学楼的值班大爷都回屋摸鱼去了，根本没有人经过。

我躲开他的手，试图逃跑。

但他长得实在太壮了，人高马大的，我一跑就会被他拽回来，几次之后，我的衣领被扯松了。

虽然没有走光，但他故意将镜头对准我的领口。

我愤怒极了：「我警告你，我会告诉你们学院！」

「告呗，」他无所谓，「我是系主任的亲戚，我怕你？要怪就怪卫风华，那傻逼跟对着干了四年，我只好抢他女人。」

他一步步冲我走近。

我捂着衣领，盘算着如何一肘击中他胯部。

但我的计划没能实行。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我还什么都没看清，小孙就被人打翻在地上。

卫风华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他像发了疯的狼，一拳一拳，狠狠砸在小孙身上。

小孙大概没料到，平时看起来清瘦的卫风华居然这么有力气，他半天才反映过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但在不要命的卫风华面前，强壮如小孙也吃不消。

他踉跄几步，脸上露出狠毒的神色：「卫风华，你装什么装，你女朋友应该不知道吧？你丫是个残疾人，是个不健全的人！」

卫风华神色一凛，又要揍他。

小孙知道戳中他痛脚了，大声咒骂：「你他妈一只耳朵听不到！你就是个聋子！你以后子子孙孙都他妈是聋子！残疾人！下等人！」

我听不下去了，抄起书包往小孙脑袋上一砸。

他被我砸懵了。

「关你屁事！」我冷冷道。

卫风华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复杂地看着我。

可能我太镇定了。

按照他和小孙的预料，我应该很惊讶。

但很可惜，我跟卫风华在一起六年，他的秘密我知道。

他右耳听不见。

神经性耳聋，大脑听觉中枢出了问题。

虽然这并不影响他的学习、生活，但谁也不确定另一只耳朵会不会发病。

卫风华立志在神经性耳聋这一问题上有所建树，也是为了自救。

小孙不可思议地指着卫风华：「这他妈是个残疾人你也愿意？」

「别他妈残疾不残疾的！」我反向输出国粹，「莫欺我的少年穷！」

卫风华豁然抬头，怔怔地看着我。

08.

小孙则气焰全消。

他以为我会嫌弃，然后痛踩卫风华的自尊。

可惜，我非但没有，还助长了卫风华的气势。

他溜了。

我们没有追上去继续教训他，因为卫风华受了点伤。

小孙到底是个大块头，卫风华其实没占多少便宜，他脸上有淤青，嘴角和眉骨有血色。

但他就跟感觉不到疼似的，焦急扶着我：「你受没受伤？他……？」

「没有，我没事，他不敢碰我。」

「那就好。」卫风华松一口气。

「好什么？你受伤了啊，我现在带你去医务室。」

「不，不用。」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他似乎终于发现自己疼了。

卫风华皱着眉，扶墙慢慢坐下。

「我先休息一下……」

我急忙在包里找纸巾：「你居然会打人，我吓了一跳，他那么壮，我刚才很害怕。」

只有我在说话。

片刻后，卫风华沙哑地开口：「郑妙，我右耳听不见。」

「嗯。」

「你为什么不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能听见我说话就行了。」

「我的左耳……不知道会不会发病，是个不定数。」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高度近视，平时都戴隐形眼镜，老来说不定会瞎。」

卫风华笑了一下，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很疼吧？」

「不疼，郑妙，陪我坐一会儿。」

「好。」

「有音乐吗？我想听那首《无眠》。」

我打开手机里的 APP。

音量很小，旋律慢慢飘出。

教学楼的灯关了大半，光线近乎黑暗，有月光从窗口照下来，洒了一地银霜。

很幸运，我在包里找到两个创口贴。

一个贴在他眉骨上。

一个准备贴嘴角，但是创口贴打了个卷，我要先顺开。

曲调悠扬，衬得教学楼愈发寂静。

「郑妙。」他忽然叫我。

我抬起头。

他的吻落了下来。

慎重，虔诚。

09.

「很疼，但也很甜。她好像比枣花酥还要甜。我觉得我开始喜欢甜食了。——《卫风华的日记》」

小孙比我们想的更卑鄙。

第二天，他上传了一段卫风华打他的视频到网上，引发校内热议。

——卫风华跑来时，他的手机录像没关。

剪掉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别人就只能看到卫风华打他。

这事闹得非常大，卫风华是出了名的斯文学霸，谁都没想到他会打人。

还打得这么凶。

我向学校诉说实情，可没有证据，小孙挑的那个位置，刚好没摄像头。

他把手机里录我的部分删了，系领导又包庇着他。

最后，院里看在卫风华一直很优秀的份上，允许他毕业拿到学位证，但取消了他保研的资格。

卫风华就这么跌下神坛。

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一定是事出有因，可免不了议论纷纷。

尤其在他们院里，有些人怕得罪小孙，自动跟他划清界限。

当然，小孙也没能如愿，就算卫风华不保研，也轮不到他。

我想过，写一篇小论文贴出去，让大家都知道那晚的真相，但卫风华不同意。

毕竟那是一场骚扰未遂，他无所谓自己的名声，但不希望我被流言蜚语伤害。

对了，那晚过后，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历史再再一次被改变，我们确认恋爱的时间提前了。

六年前，他为了更心仪的导师，自愿放弃保研名额。

我是在他考研时嘘寒问暖，才将他拿下。

历史在变，结果却没变。

几个月后，卫风华以第一的成绩，被北京更好的一所学校录取。

生活逐渐恢复平稳。

时光的指针就这样拨到四年后，我工作了。

10．

「我的大学生涯没有遗憾，研究生也将继续努力。另外，我好喜欢她。——《卫风华的日记》」

我和卫风华的争吵，大都是在我毕业后。

原因很简单。

他读博，成功留在了他想深造的领域，日日醉心于研究。

我工作，开始面对社会的残酷与险恶，偶尔不加班就谢天谢地。

他一向话少，但我是个话痨。

我告诉他我的老板和同事有多奇葩，他只是听着，却无法感同身受。

而他的困扰，大都是深奥的学术问题，当我加完班，疲惫地回到家里，亦不想听那些。

很悲哀吧？

就是这么现实，俗气。

撑到 26 岁那年，我跟卫风华提了分手。

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工作不顺，多么希望有个人在我身边，抱一抱我。

爸妈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我只能抹掉眼泪，笑着说最近很好。

那一天，卫风华在研究所紧急加班，没有回来。

我当时猛然想起，他都三年没好好陪我过个生日了。

崩溃就在一刻间。

我打电话给他，我说我累了，分手吧。

他这才急忙赶回来，但是，没有挽留我。

他就跟被人定住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送我和行李箱迈出大门。

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我拉黑他的电话和微信，每天下了班就躲起来哭。

分开后，我意识到一件事，六年，我们不光是恋人，亦是家人。

在偌大的北京，人总是聚散无常，唯有我们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分享喜怒哀乐，一起欢笑和流泪，一起计划着未来。

我们早就把彼此融进骨血。

当要强行抽出时，痛是极致的。

我猜，卫风华也一样这么想。

两周后，我们恢复联系，矜持如他，第一句话就是：妙妙，我好想你。

我们约了见面。

赴约前，我去点心店买了枣花酥。

我查了一下去饭店的路线，公交车两站就到，于是我戴上耳机，调出《无眠》，上了公交。

——后来的事，你们有些人已经知道了。

仅仅两站，我都没能等到。

公交出事了，我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穿书之旅，穿了四次后，又碰上时光倒流。

我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找个更好的方式来拯救我们的关系。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我醒来的这一天，恰好是我的 24 岁生日。

卫风华去邻省出差，不出意外，今天赶不回来。

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发微信，让他好好做研究，不用担心我。

我以前不懂，总觉得生日就要跟男朋友一起过。

但其实，生日有很多过法，姐妹们不是更香吗？

晚上，我跟留守北京的舍友们一起吃了饭，又去 KTV。

她们中有的人，会在一年后搬去国外，或是两年后回了老家。

成年人的见面，总是见一次少一面，分别往往悄无声息。

歌唱到一半，舍友提醒我：「妙妙，你手机一直在震，你老公查岗呢。」

我一看，还真是，好几个卫风华的未接电话。

果不其然，历史又改变了。

他回北京了。

我很诧异，他们这次出差，研究室全员都去了，计划明天才返京。

他怎么提前回了呢？

我跟朋友们道别，准备去见他。

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地铁上，卫风华不断给我发微信，确认我的位置。

十一点五十，他让我下车，地铁口见。

因为再不见，就要错过我的生日了。

我这才知道，他怕赶不上，刚才一直根据我的定位，向着我的方向来。

十一点五十九分，我们终于碰面。

他风尘仆仆，行李箱都没来得及送回家，手里捧着花和礼物，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终于赶上了。」他长舒一口气，「妙妙，生日快乐，我爱你。」

11.

「赶路很累，但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都值了。我问她为什么跟闺蜜聚会打扮得比跟我约会时还漂亮，是我不配吗？她好像无法狡辩，只能撒娇。那我还能说什么？她一撒娇我必败无疑啊。——《卫风华的日记》」

转天，卫风华的同事们返京，都带着礼物来家里吃饭。

我跟他同事的关系都还不错，尤其是小胖。

小胖人如其名，胖乎乎的，是卫风华的师弟，性格超好，每次我们吵架，都是他从中调停。

中途，卫风华去洗手间。

小胖见他走了，忽然跟我说：「妙妙姐，师兄昨天历经千难万险才回来，他跟你说了吗？」

「没有……什么情况？」

「果然，」小胖没多少恋爱经验，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摊手，「他就这样，什么都放在心里。」

「别卖关子，快讲。」

「昨天实验不顺利，迟迟没结束，师兄变得很暴躁，真的，你别不信，他那个人居然也有暴躁的一面，当时我害怕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实验做完，他一秒都没多留，教授还在呢，他脱了大褂就狂奔出去，结果因为太急，被车撞了。」

我瞪大眼睛：「什么？！他一点都没说啊！」

「你别慌，撞的不厉害，也是巧，那车降速了，开得贼慢，但他还是摔在地上，滚了几下，应该挺疼的吧……」

小胖「啧」了一声，十分感慨：「我冲过去的时候，他还躺在那儿，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嗯？」

「一张回北京的车票。」

我愣了。

12.

聚会散场，小胖的话回荡在我耳边。

「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那么急，是因为要赶回北京帮你过生日啊。」

「他身体没大碍，就胳膊划伤了，我们让他缓一缓再走，他没听，立刻又狂奔去打车……」

我忽然想起在原来的世界里过的 24 岁生日。

卫风华是第二天清晨回来的。

那时，他总隔着袖子摸胳膊肘，我虽然感到奇怪，但他说没事，我就没多疑，也没想着掀开他的长袖看一看。

难道那一回，他也受伤了？

朋友们走后，我坐到卫风华旁边：「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

他下意识按了一下：「怎么了？」

「让我看看。」

「小胖告诉你了？我没事，一点擦伤。」

我执意掀开，看到他胳膊上的纱布。

眼眶瞬间酸了：「你昨晚怎么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去包扎的？都不叫我。」

「这点小事，不用你担心，昨天你睡下后，我去诊所打了个破伤风，简单处理了一下，医生都说没事——妙妙，你别哭。」

我抱着他，眼泪吧嗒吧嗒。

「你什么时候决定赶回来的？」

「计划出差的时候，我就已经订了返程的票。」

果然。

他一直努力地赶回来。

不管是这次，还是上次。

13.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我没在她生日这天赶回来，将会非常非常后悔。——《卫风华的日记》」

时间走得越来越快。

24 岁生日过完，指针直接跳到 25 岁。

依旧是生日，但这一天，我去上海出差了。

甲方不会因为生日而多冲我笑几下。

白天挨了训，下班的时候便觉得特别饿。

我在路边甜品店给自己买了一小块蛋糕带回酒店。

晚上，吃蛋糕的时候，卫风华发来视频。

他背景很黑，看样子正在外面。

「你实验做完了？」我问。

卫风华：「嗯，今天还挺顺利的。你在吃什么？」

「彩虹蛋糕哦。」

「小寿星今天开心吗？」

我顿了一顿，笑着说：「挺开心的。」

卫风华目光一沉，他知道我在撒谎。

「如果遇到了奇葩的合作方……可以讲给我听。」

我有些诧异，卫风华并不是爱听这些的人。

他说：「我以前听你抱怨的时候，是不是有点没耐心？我最近在反思自己，妙妙，让我当你的听众吧，我以后会改正的。」

我调侃他：「卫大科学家怎么会突然转性？」

「我想做得更好一点，这样才能被你……」

卫风华停顿。

我追问：「被我什么？」

「被你更加偏爱。」

时至今日，说这些他仍然会脸红。

他赶紧将话锋一转：「对了，我想给寿星讲个故事。」

「你讲。」

「从前有个神仙，灵力强大，他说的话都会成为不可逆转的预言。人们每年都祭拜他，可他始终缄口不言。一百年过去了，等待他开口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他说话了。」

「他说了什么？」

我专注在故事里，没注意到卫风华身旁的背景越来越眼熟。

「他下达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神谕——」

视频突然断掉，敲门声传来。

我打开门，卫风华站在门口，手里捧着玫瑰。

「神谕说，卫风华一定会娶郑妙。」

他俯下身，给我一个跨越了一千公里的吻。

14.

「卫风华一定会娶郑妙，这是我在她二十岁那年就确定的事情，不知道妙妙愿不愿意嫁给我？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紧张地实验都做不好。——《卫风华的日记》」

我希望时间可以定格在 25 岁，因为下一年，就是我们两的分水岭。

但 26 岁还是坐着时光的马车，一路绿灯地来到我面前。

早上卫风华送我去公司。

他越来越忙，几乎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研究中，他在科研领域崭露头角，被国内外期刊争相报道。

但同时，他有了黑眼圈，变得有些憔悴。

我说：「最近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同学开了一个农家乐，我带你去散散心。」

卫风华看着前方，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

「啊？」他愣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同学开了个农家乐——」

我猛地停住。

一个不好的念头产生。

他……听不清了吗？

卫风华接话：「农家乐啊，挺好的，你想去吗？」

我看着他的侧脸，不语。

卫风华稍微往我这儿移了移身子，没把握地又问了遍：「妙妙，你想去吗？」

——他不知道我回没回答。

「想去。」我死死地咬着唇，看到车载广播音量开到最小，说，「这个频道在放《无眠》，女声翻唱的，没我唱得好。」

「对，」卫风华笃定道，「比你差远了。」

我的心瞬间沉没。

广播压根没有在放《无眠》。

他那只耳朵退化了。

这段时间，他疯了一样工作，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最可怕的是……我之前没有察觉。

他那么聪明，小心翼翼地隐藏，而我粗心大意，竟错过了这么重要的变化。

原本的那个 26 岁，我跟他产生争执，继而分手，他没有留我，或许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健全了。

我还记他那天目送我出门的表情。

茫然，悲伤，绝望。

一想起，我的心脏就像被刀子剜了一样痛。

这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

下班前，小胖联系我：「妙妙姐，一会儿师兄约你，给你过生日，就是，那个……」

他支支吾吾。

「你说吧，我听着。」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反正就是，哎，你如果要给师兄一个回答，一定要大点儿声。」

「他是不是另一只耳朵也发病了？」

小胖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愣了一下，才说：「是啊……他还说要瞒着你，原来你发现了啊。」

我沉默好久。

小胖连忙又说：「但现在还不严重，我们的研究成果也可以帮助他治疗，妙妙姐，你不要担心，你一担心，师兄就跟着担心，他真的太在意你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今天见我，要跟我说什么？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我放你自由，你去找更好的人」吧？

那我真的要揍他。

晚上，卫风华接上我，一路无言。

他状态一直绷着，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载我到他们研究所，小胖也在，冲我挥了挥爪子。

卫风华领我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

「妙妙，今天是你的 26 岁生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黑暗中，他的嗓音平静。

「我的另一只耳朵发病了，虽然还不至于成为彻底的聋子，但听力已经退化。」

果然，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我死死咬着唇，盯着他。

卫风华：「你不惊讶，说明你已经发现了。」

「是的。你想说什么？」

卫风华垂下眼睛：「我发现自己发病的时候，很痛苦，我不介意当个聋子，就算失去听觉，依然可以做研究，但是……我害怕你。」

「妙妙，你才 26 岁，还有大好的人生，有更多的选择。」

来了来了！

我摩拳擦掌准备给他来个反驳大全套。

他却话锋一转：「——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但对不起，我现在更想自私一把，我如果不这么做，我会后悔一辈子。选择交给你，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服从。」

「啪」地一声，他打开灯。

一片玫瑰花海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布置好的灯光。

他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钻戒。

「妙妙，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呼吸凝滞。

这才是他交给我的选择！

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他今天用了一身的勇气和傲骨，去为自己作最后一搏。

「卫风华，」我开口，「还记得去年生日，你给我讲的故事吗？神谕牢不可破。」

我提高音量，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我愿意！」

身后传来欢呼，小胖他们偷看好久了。

我和卫风华紧紧抱在一起。

此刻我感恩所有。

这个 26 岁，我们没分手，他也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我们都没有遗憾。

真好。

我哭得泣不成声。

「卫风华，」我在他耳边说，「我今天很开心，很开心，尽管——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浑身一震。

是的，没错。

在进入研究所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时空是假的。

没有什么时光倒流。

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我看到了两个小胖。

15.

「郑妙，卫风华爱你。——《卫风华的日记》」

一个小胖在身后欢呼，他是这个虚拟时空里的小胖。

一个小胖躲在暗处，被我发现后，慌忙逃走，他才是真正的小胖。

我发现了秘密，并将其戳破，场景随之定格，一切像被按了暂停键。

「出来吧，小胖，别躲了。」我说。

「还有你，」我看向卫风华，「打算什么时候恢复意识？」

真正的小胖灰溜溜地从黑暗里走出来。

而卫风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茫然地垂头闭眼。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聚焦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那个陪我走过六年，跟我分过手的卫风华，站在了我面前。

「妙妙。」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吓了我一跳。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抱着胳膊，盘问道，「还有前面的四次穿越，是不是也跟你们有关？」

「那不是穿越，」小胖嘀咕道，「那叫意识植入，新技术。」

「嗯？」

小胖懊恼地晃晃脑袋：「还是让师兄跟你说吧……我、我说不出口。」

他郁闷地跑到一边去。

卫风华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跟粘住了似的。

在我的催问下，他终于将真相说了出来。

现实很残酷。

26 岁生日过后的半个月。

我提着枣花酥，上了一辆公交车。

那辆公交车出了大事故，车头发生爆炸，多人丧命。

我虽然留下了一条命，但躺在病床上，长眠不醒。

没错，就是植物人。

我的随身物品被整理出来。

一部正单曲循环《无眠》的手机。

一盒沾着血的枣花酥。

一向冷静自持的卫风华，直接崩溃了。

他想要唤醒我，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顾导师和同僚们的反对，改了研究方向，加入了意识植入课题组。

接下来，他吃住都在研究所，压榨所有精力和时间，把自己逼上绝路。

两年后，试验初步有了一点成效，卫风华立刻准备唤醒我。

但毕竟是个过于超前的研究，成果也很青涩，仪器只能维持一次。

该用什么刺激我的大脑呢？

卫风华想到，我以前喜欢看言情小说。

他登了我的知乎号，找到我点赞最多的作者铁柱子，请她来「编织梦境」。

所谓梦境，就是写出我喜欢看的剧情，让我成为里面的女主，再把这些意识植入我的大脑。

听上去很扯，但事实上，小说的戏剧性很强，亲身经历一遍，确实属于强刺激。

于是铁柱子撒手往虐恋情深上写。

至于为什么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陌生的男主。

卫风华说到这儿，红了眼睛。

他觉得他亏欠我。

他平时很忙，耳朵出问题后，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另外，因为双耳发病的关系，他的确觉得自己不健康了。

他让铁柱子写各种男主，有钱的，学历高的，长得帅的，一切女生会喜欢的特质。

他认为，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妙妙。

编写故事的时候，铁柱子曾经问他：「那你呢？你真的甘愿让她跟那些男主 HE？」

卫风华思考了很久，说：「把我写进去吧，我想当个守护女主的男二。」

于是，我总在每一个雨夜遇见他。

他总是不记得我，却爱着我。

听到这儿，我差点笑出来：「我确实常看铁柱子的文，但是……你一个大直男，压根不知道她写的都是啥，狗血文平时看看还可以，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谁消受得起？」

卫风华沮丧地低下头：「对不起。」

「那后来呢？这次时光倒流又是怎么回事？」

时光倒流是第五段意识植入，是临时起意。

因为在前四个「梦境」中，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一次都坚定不移地选择男二。

铁柱子觉得没必要写第五个故事了。

她说：「卫博士，你还看不出来吗？即便昏迷了，她仍然爱你。」

就是这句话，令卫风华溃不成军。

因此，这第五个「梦境」，回到了我们的过去。

卫风华要弥补遗憾。

想早一点认识我，所以广播站会议上，他没有起身离开，还违背本性，约我吃饭。

想早点和我在一起，他就在那个昏暗的教学楼里，主动吻了我。

他不想因为留下包扎而错过返京的车，所以拼尽全力也要赶回来。

……

但他最懊悔的是，没有好好陪我过生日。

卫风华想过无数次——

如果他陪我过完生日，我就不会跟他分手。

也不会在那一天，上那辆公交车。

如果在我离开那一刻，他战胜了自卑，挽留了，求婚了，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一念之差啊。

这些一念之差，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将他一刀刀凌迟、割开，碾成肉泥。

又在太阳升起时，将他缝合成与正常人无二的人。

人生不能重来，失去后才后悔的滋味太痛了。

这第五段意识，不光给我，也给他自己。

我听完，沉默许久。

「卫风华，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意识植入后，我依然没有醒来。」

16.

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

但我们总要面对的，不是吗？

卫风华看着我的眼睛，温柔坚定：「那我就继续研究其他方法，我还有几十年寿命，总能叫醒你的。」

「万一，几十年后，我还是没醒……」

「那我就去陪你。」

我笑了，抱住他：「你呀，别太逼自己，才三十岁，都有白头发了。」

「那在你醒来前，我去染黑。」

「这两年里，周围的人还好吗？」

「嗯，叔叔阿姨身体健康，小胖结婚了，他老婆是我们研究所的师妹，咱家楼下的边牧生了几个崽……」

我抱了他很久，他越说越虚弱。

小胖冲我们喊：「师兄，差不多了，仪器快运转到头了。」

我问：「是植入要结束了吗？」

「是的，」卫风华很抱歉，「仪器是刚研发出来的，性能不好，只能用一次，为了维持这五段意识，它快爆炸了。」

「你现在虚弱，跟它有关吗？」

「对，因为我是依托仪器进来的，它死机的时候，我也会被迫离开。」

「那你等一下噢，」我说，「我想单独跟小胖说几句话。」

小胖惊了一惊：「妙妙姐，你有话跟我说？」

「对呀，」我笑眯眯地，把他拽到角落，「小胖，恭喜你结婚。你一直叫我妙妙姐，是把我当真姐姐吗？」

小胖拼命点头：「当然啦，虽然我是因为师兄才认识了你，但你跟我老家的姐姐好像，我把你当成真姐姐来看。」

「那你要不要帮姐姐一个忙？」

17.

「你跟小胖说了什么？」卫风华问。

「没什么。」

「小胖先走了，他走的时候，表情很复杂。」

「我说你电脑里有他的丑照，千万别被小师妹看见了。」

卫风华笑了。

仪器濒临崩溃，他已经虚弱到站不住了。

他坐在地上——就跟在教学楼里那次一样。

我也如同那次，拥他入怀。

「妙妙，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去准备。」

「嗯……BGM 要《无眠》，现场布置星星月亮，哦对，就是在上一个世界里，我们婚礼那样。」

「好。我也学会《无眠》了。」

「真的？唱给我听听。」

他轻哼起来，唱的国语版。

他不擅长唱歌，但深情缱绻，意外地好听。

唱完他说：「妙妙，你一定会醒来的，对吧？」

「对。」

「仪器快死机了。我带你回家，妙妙，你抓紧我，千万不要松开，再也不要松开了。」

他紧紧地抱住我。

「妙妙啊，我好爱你，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也很爱你，卫风华。」

「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回去。」

「好。」我说，「我们一起回家。」

他在我怀里，慢慢合上眼睛。

我摸着他冒出的几簇白发，湿了眼眶。

「卫风华……我送你回家。」

18.

仪器关闭了。

郑妙没有醒来。

卫风华在病床边，失声痛哭。

他哭了很久很久。

小胖站在门外，一直叹气。

他对新婚妻子说：「妙妙姐给我交代了一个任务，你知道的，这些年妙妙姐就像我亲姐姐一样照顾我，我没办法拒绝。」

妻子问什么任务。

小胖不知如何开口，竟也哭了出来。

「她说，如果她没有醒来，就麻烦我们清除师兄大脑里关于她的记忆。」

其实早在前几年，国外科学家就发现了。

大脑提取记忆的过程是可以「干涉」的，只要把握正确的刺激时间，就能将指定记忆删除。

在卫风华身上做这件事，不算难。

他的圈子太过简单，家人、老师、朋友、同学，只要这四类人绝口不提，他就不会想起。

卫风华的电子设备里有实验数据备份，密码大家都知道，抽空把里面照片导出来就行。

至于家里的东西，巧得很，他俩分手时，郑妙收拾过了了。

对了，还剩下那本日记。

卫风华有坚持写日记的好习惯，甚至延续到了第五段意识里。里面记录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必须藏起来。

只是……对不起师兄了。

妻子不解地问：「为什么妙妙姐要这么做？」

小胖望了一眼崩溃的卫风华。

「她想让师兄继续研究神经性耳聋，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郑妙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你师兄是天之骄子呀，我为他感到骄傲，他在原本的领域上很有天赋，不是还被国外刊物报道了吗？弟弟，你帮帮我，让他回去。」

「他才三十，我希望他前程似锦，风华正妙。」

小胖仍能想起，郑妙说这话时，闪闪发亮的眼睛。

19.

八年后。

黑色轿车内，新来的助理紧张不已。

从今天开始，他要跟的，是研究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所长，卫风华。

他是个传奇人物，始终未婚，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研究上，年纪轻轻就硕果累累，是科研界年轻人的偶像。

小助理忍不住打量。

卫所长很端正，耳朵上戴着助听器，他双耳失聪。

但这不算缺点。

闪闪发光的人，有那么一点缺点，反而更加让人崇拜。

小助理鼓起勇气搭话：「卫所长，听说您是中途改了研究方向，为什么呢？」

卫风华：「没有为什么。我觉得唤醒植物人是当下世界急需的课题。」

「那您的导师阻止过吗？」

他微微一顿：「没有。」

说起来，他提出要改方向的时候，导师并不意外。

甚至来了句「果然，又要改」。

说得好像他之前改过似的。

小助理还想问，被卫风华礼貌地打断：「今天还有什么安排？」

「没有……哦对了，」助理赶紧打开日程表，「胖……我是说李教授，他约您见面，说是是时候归还您一个日记本了。」

「日记本？」卫风华蹙眉，没有印象。

「听说是，十年前的东西。」

「嗯，明天去。」卫风华不太在意。

车子开过美食街。

人流攒动。

「那是家什么店？」他问。

助理：「是一家中式点心店，以前挺火的牌子，但前几年不知怎么的就退市了，最近才重新开张，掀起一股怀旧潮。我以前常买他们家的点心，蜜三刀啊，江米条啊，枣花酥——」

「停车！」

20．

卫风华仓皇下车，冲进店里。

助理不明所以，赶紧跟上去。

就见他指着玻璃柜中的枣花酥，颤声道：「这个，我全要了！」

小助理咋舌：「您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卫风华一愣。

对啊。

他不喜欢。

那为什么——

店里的 BGM，正好播放下一首。

《无眠》的旋律穿过助听器，那样清晰，像是许多年都萦绕在耳畔。

这一刻，卫风华好像看到一个人。

她蹦着跳着，向他走来，抖落一身星光。

他好像想起来了。

又好像，永远都想不起来。

（专栏正文完）

备案号:YXX16yABrbPtEpPO3MUrpnK

编辑于 2022-02-25 16:03 · 禁止转载

点击查看下一节

番外
​
赞同 239
​
目录
123

全世界最好的男二

铁柱子
×
拖拽到此处

图片将完成下载

由AIX智能下载器(图片/视频/音乐/文档) Pro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