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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被枪决二十年后,我发现另一个凶手

所属系列:亲生之谜:亲子鉴定师揭露的 10 个婚姻真相(已完结)

少年被枪决二十年后,我发现另一个凶手

亲生之谜:亲子鉴定师揭露的 10 个婚姻真相

时隔二十年,我又从老人嘴里听到了那个死去少年的名字,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老人是谁。

1

2018 年深冬,天寒地冻。

刚刚走到北京某医院病房门口,我就听见了老人在骂保姆,声音十分刺耳,用词全都带着脏字,听话语应该是早饭太烫,老人吃不下去正在发火。

实习生小杨跟在我后面,略微有些紧张,我带着她走了进去。

这是间高等病房,屋内空间很大,除了空调、电视、储物柜等物,还有个灰色长沙发,落地窗边有一张白色病床,老人正坐在床上吃饭,旁边有五个陪护的人,这是一个相当富贵的家庭。

来之前,我已经从老人侄子那里知道他名叫夏新成,是个做建材生意的富商。

作为中国第一代 DNA 鉴定师中的一员,我深耕数十年,已是国内最权威的鉴定师之一,现在我的职位是北京中正司法鉴定所所长。

这次老人请我们来仍然是做亲子鉴定。

老人有两个需求,一是要鉴定所上门采集样本,二是要我本人到场。

看到我们后,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老人瞬间变了一副温善面孔。

「邓法医,真的是太辛苦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邓法医」的称呼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奇怪,大家猜测老人混淆了 DNA 鉴定师和法医的身份。

我却暗暗一惊,我本科刚毕业时被分配到西安市灞桥区公安局,在那里做了近三年的法医,当时就有人这么称呼我,不过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老人靠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头,手指套着心电图夹子,整个人虚弱极了。他勉强说几句话就透露出疲惫的神色,然后猛烈咳嗽,将病桌上的汤碗打翻在地。

保姆赶紧去收拾,却被他骂开,然后又指使她拿出个塑料盒子交给我。

我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束黑白掺杂的头发。老人告诉我,他自己的样本现在可以临时取,盒子里的头发是他儿子的样本。

不一会,小杨就采集好了样本,我们跟老人寒暄两句正准备回去。

老人突然很生气的用陕西话问道:「邓法医,你对俺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我很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问道:「你也是西安人吗?」

老人脸色稍微缓和,点头道:「对呀,邓法医,你在灞桥公安局审过我口供,你还记得那个被判了死刑的石学明吗?」

听到「石学明」三个字,我脑中顿时闪过一张模糊的少年面孔,他满身满脸全都是血,手中拿着菜刀,地上是被剁成两截的女尸。

我看着老人的脸,皱纹堆垒如镰刀剌过,皮肤又青又肿只剩骨架撑着,已经瘦得脱相,完全看不出来病前模样。

老人让护工给我倒了杯水,然后才说:「那个碎尸案的凶手不是他,真正害人的另有其人呢!以前你问我口供,我不肯说。现在邓法医你再审我一遍吧,我都说给你听。」

刚刚说完,老人便痛苦的咳嗽了起来,半天才缓过来说道:「本来是肝癌,现在转移到肺了,天天疼得不行,晚期了不治了。」

有些案子尘封已久,但因为我内心深处仍有疑惑,所以稍一用心,那些画面便又在眼前。我和老人一起回顾了那个案子。

3

1997 年夏天,公安局接到群众报案,放鸭子的小孩在水库旁边的闸机下发现了两截女尸,我跟局里的警察同事一起到现场出警,当时带我的是资深侦查员老邢。

老邢将女尸从水边捞上来后,我赶紧上前检查登记,迎头就看到一张被刀砍的稀巴烂的女人脸,皮肤和碎肉挂在脸上,下巴被削去半截,鼻梁骨被剁的粉粉碎,耳朵处只剩下空洞,耳廓不知落在何处。

那个时候我虽然已经在警局工作半年,但还很年轻,看到这些也一点不怕,心里还跟学生一样充满着建设祖国的责任感,工作起来就激情满满,看到什么都想帮忙。如果不是老邢拦着,我就自己跳水里帮人家姑娘捞耳朵去了。

虽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恶臭难闻,我检查了一圈,还是发现不少有用信息。

第一,女尸脸部五官被严重损毁,但眼睛处却用头绳遮盖,从这点看很有可能是熟人犯案;

第二,女尸脖颈处有明显掐痕,双侧舌骨骨折,可以大致判定死亡原因为扼制机械性窒息死亡;

第三,女尸被从中间截成两段,断裂处残破不堪,从刀痕来看,刀刃很钝,作案工具近似家用菜刀;

除此之外,老邢还在上方的可能抛尸处发现了一深一浅的脚印,如果这是凶手留下的话,那说明他可能有腿脚问题。

正当我们记录取证的时候,旁边的围观人群里已经有人认出了死者,之后队长带着死者家属赶到现场,确认了死者为榆林镇失踪少女王芳,主要判断依据有两条:一是王芳姐姐认出了死者身上的毛衣,这是她在大学里买来送给妹妹的,并不是本地市场上的常见物品;二是王芳血型为 A 型,之后死者血型检测后再次验证。

我和老邢还对尸体进行了大致描述和记录:「性别女、身高 1 米 6 左右,年龄 16 岁到 30 岁之间,处女膜陈旧性破裂……」

当时王芳姐姐就在旁边,她听到这句立刻朝我冲来,一把抓住我胳膊说道:「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什么意思?我妹子读完初中就一直在家织席子,平时也不出门,连对象也没有,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队长看家属情绪激动,便对我说:「如果尸体被水泡了太久,杂质太多,你判断不清楚具体状况,你就说破裂就行了,不要胡说八道。」

我当时脾气也冲,便反驳道:「我没有胡说。如果是新鲜破裂,那确实比较符合奸杀的特征。但是下面的破口都已经和周围组织长得一样了,说明有长期性行为。我不能让事实记录不清,最终误导同志们的侦查方向。」

老邢也很认同我的看法,他告诉家属,如果真在乎死者,抓住凶手才是第一位的。

之后几天,老邢便带着我上门排查死者家庭周边,发现王芳根本不是一天到晚待在家里,近半年来她一直住在镇上的理发店,跟着人家当学徒。

我们还从理发店老板处了解到,王芳在学徒期间与店里的伙计石学明关系非常亲密,王芳失踪后,石学明也没有再来上班。

我们判断石学明有重大作案嫌疑,于是立刻叫来了其他侦查员,让理发店老板带我们前往石学明住处。

当天晚上九点左右,店老板夫妇领着我们来到了镇子西头,在此处的旧宅基地上,店老板家盖了一整排毛坯房,主要用途就是租给外地人,石学明就是住在靠边上的一间。

老邢和另外三个侦查员走在前面,我拿着手电筒走在中间,店老板夫妻跟在后面指路,众人摸索着来到石学明的出租房门口。

这件房子特别破,没有刷墙漆,连下面的门板都缺一块,屋子里黑漆抹乌的,没有一丝亮光,但到底有没有人还不好确定。

店老板故作镇定的大声问道:「学明在家吗?怎么这两天不来上班呀。」喊了之后,他老婆又喊了一声,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确定没人后,店老板掏出钥匙将锁打开,顺手拉了下旁边的电灯线,屋子里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亮。

就是这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无数苍蝇飞了出去,众人都忍不住捂住抠鼻。这时候众人正好看见,满地都是血渍、骨头碎片和肉屑。

旁边的扫帚上、地下的抹布上、唯一一张破桌子的桌腿上,全都是暗红色,上面还趴着些苍蝇。

很显然,石学明就是在这里的地上完成碎尸的,其手法相当笨拙,以至于弄的尸体的残留物到处都是。因为逃走太过匆忙,现场只有简单打扫,连行李都没有带走。

我和其他侦查员赶紧搜索全屋子进行现场取证。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靠门是一个烧煤的炉子,旁边是个装衣服的大木头箱子,靠墙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做饭的桌子,这个饭桌还是老梳妆台改装的,上面还有半面镜子。

打开饭桌抽屉,左边抽屉是半袋玉米糁和两个鸡蛋,另一个抽屉是还带着泥的红薯和一把菜刀。

菜刀的刀头处有断裂,刀口卷刃,刀柄处还沾着血迹,看来这应该就是分尸的凶器。

店老板夫妇看到之后也很惊讶,他们说,石学明就是下面村子里的人,从小没娘特别可怜,从十四岁就在这打工,已经干了三年,平时特别踏实肯干,又有一膀子力气,脏活累活从来不挑,不像会杀人的人。

我在靠墙的床底下找到了王芳姐姐提到过的红布鞋,看来王芳确实来过。

但是让我奇怪的是,怎么床下面还有很多白色药粒,以及四个安眠药的盒子,旁边摆着一个大大的白酒瓶子。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喝酒吃安眠药就是自杀,谁会这么干呢。

在此之后,我又从箱子里翻到了一件女式牛仔衣,这个牛仔衣靠近肩膀的地方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周围全都是血迹,只是血色很深,像是陈旧血迹。

我拿着这件衣服向店老板夫妇求证,他们俩看了半天都表示从来没见过王芳穿这件衣服。

难到这也不是王芳的血?

第二天,我们将证物带回了派出所,经过测验,其他证物上的血型与王芳相符都是 A 型,而那间女式牛仔衣上的血型为 AB 型。

队里众人不免担心起来,甚至有人开始猜测石学明是个连环杀人犯,很可能会再次作案。

回顾到这里,病床上的老人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带血的牛仔衣不是王芳的,它应该属于另一个叫梁燕的女人。」

我点点头,说道:「后来的审讯结果也证实了这点。」

老人接着说:「那上面的血迹也不是石学明搞的,是我用刀划伤了梁燕胳臂,当时流了好多血沾染到了牛仔衣上,只是我没想到石学明会一直收着。」

这倒是让我非常惊讶,如果他当年真的参与到凶杀案里,我应该会有印象。我还想问点具体的事,老人示意我接着说,他一会儿统一给我解答。

当时我们看石学明把房子搞成那样也不收拾,立刻推测他是畏罪潜逃了。

两天后,局里接到举报,石学明就在榆林镇下面的上岗村,报案的人是上岗村的村长。

我跟着老邢等侦查员立刻前往抓捕,车子刚刚行到村口,远远就看见一大批人堵在那里。

领头的村长大约五十几岁,个子不高,头上顶着破毛巾,脸上全都是皱纹,鼻子上还在呼呼流血。他一边连爬带滚的冲到警车跟前,一边又哭又喊:「救命呀!我女儿快被石学明那小子给杀了!你们快帮我救我女儿呀。」

这个村长越说越激动,突然情绪失控,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边哭边抽自己耳光,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老邢上去大喝一声:「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救你女儿!」

那个村长有点被镇住了,这才定了定心神解释起来。

半个月前,石学明到上岗村租房子,正好租到了村长家里。村长自己有个二十七八的傻闺女,小时候掉井里淹坏了脑子,平时能吃能睡长得挺胖,但是生活不能自理,也没有劳动能力,村子里自然没人愿意娶她,只有村长疼的不行。

这个村长看石学明虽然腿有点瘸,却长得壮实,而且交谈之下,发现小伙子父母双亡,为人很好,而且踏实肯干,便动了招他做上门女婿的心。

村长一提,石学明感激的赶紧磕头同意,而且傻姑娘看石学明年轻壮实,也很喜欢。村长就表示让他们处几个月就结婚。

之后一段时间,石学明要么帮村长家干活,要么陪傻姑娘玩,双方都很满意。

一直到前几天,也就是水库闸机下传出发现尸体那天,石学明提出想带傻姑娘去城里玩,村长看他这么疼自己女儿,就很放心的让他带着傻姑娘去西安逛大雁塔。

结果才刚走两天,村长就听镇上的人说石学明杀人了,一想到自己女儿落到杀人犯手里,立刻就觉得天塌地陷,便赶紧打了报警电话。这件事很快传的全村尽知,村头聚集的众人都是赶过来看热闹的。

老邢听后赶紧安慰村长别想太多,石学明应该是过激杀人,又不是习惯性杀人。

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便对老邢说:「之前理发店那几个人都没说石学明腿瘸吧!这么明显的特征,怎么会都不提呢。」

老邢一边感慨还是年轻人心细,一边赶紧跟村长核实,村长仍然坚持说石学明腿脚不好,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只是不用拐棍。

这时候我都开始怀疑,要么这两个「石学明」是同名不同人,要么是他杀人潜逃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

众人正在村长家商量的时候,外面有村民来说,石学明带着傻姑娘回来了。

大家哪里还肯拖延,队长立刻安排设伏,点了包括老邢在内的三个精壮侦查员躲在村长家影背墙后面,准备瓮中捉鳖,我则躲在侧面的厨房里拍照取证。

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便领着个傻姑娘进了院子,他个头不高,长着田字脸,又黑又壮,一身横肉,这便是石学明本人。

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完全没有警惕意识,老邢和一个侦查员立刻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另一个高大的侦查员顺势抱住他的头,帮忙的老乡已经从外面锁上了大门,傻姑娘吓得哇哇大哭,我怕她在扭打中被伤到,顺势将她拽进了屋。

按道理,这人就该被抓住了,却没想到石学明浑身都是热汗,膀子上皮肉光滑的根本抓不住,他一头顶在老邢下巴上,之后便甩开了穿在外面的背心,跟泥鳅似的从三个人里钻了出去,他本来想往门外跑,却发现大门被锁住,于是转而掉头往厨房跑来。

我远远的听见队长鸣枪示警,但是院中人员密集,我跟傻姑娘还在厨房里,他不可能真的朝这边开枪。

我看到老邢和侦查员们又扑了过来,心中忘了害怕,便顺势拿起墙上的火叉准备抵抗,傻姑娘已经吓得楞在了地上。

眼看着石学明就要冲进厨房,却没想到他突然掉转方向,一脚踩在厨房边的柴火堆上,伸手抓住了三角墙上的砖头,两腿一蹬就翻了出去。

这下大家都急了,老邢领着人赶紧去追,哪里还能找得到人影。这天下午,队长一边叫支援,一边让村长发动群众,搞全村搜查,村民们怕杀人犯躲在自己家里,无不积极配合。

众人一直忙到天快黑时,仍然没有一点收获。如果石学明跑到大山里躲起来,那再去抓捕,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傻姑娘右手上戴着个戒指,虽然不是金银铸造,只是塑料和蓝色玻璃做的,但却做得非常精致,是个不错的工艺品。

我便拉着傻姑娘问道:「石学明对你好不好呀?」

傻姑娘显然被吓得不轻,已经哭得泪眼婆娑,我刚问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只顾玩门上的锁。我给她找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泪水,又说自己是他爹找来的。

傻姑娘勉强答道,石学明对她可好咧,带她去看大塔,还给她买肉夹馍吃。

老邢厉声道:「好什么呀,如果我们走了,他回来把你和你爹妈都杀了,你怕不怕。」

我和老邢连哄带吓,又找村长来劝,她终于答应帮忙。

这天晚上天黑之后,傻姑娘就跑到山里到处喊,说是要跟石学明一起逃跑,结果石学明刚刚露头,就被侦查员们一举抓获。

这次石学明并没有挣扎,他被抓后非常平静,告诉我们:「杀人偿命,我都想好了,再跑就没有意义咧。」

老邢连夜突击审讯,石学明很快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2

石学明称死者王芳是他谈过的第二个女朋友。

半个多月前的中午,他在店里看门,王芳托人给他带纸条约他出去玩。

石学明记得那天见王芳的时候,她贴皮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夏天的阳光一照,从粗糙的针缝里都能看见姑娘的皮肤。

两个青年男女本来是在街上闲逛的,结果玩着玩着就玩到了石学明的家里。尽管屋子很破,床也很小,两个人却并不迟疑,很快就发生了性关系。

事情结束之后,王芳一边穿衣服一边向石学明要两百元钱。

躺在床上的石学明一听就来气,三言两语跟王芳吵了起来,因为言辞笨拙,最后索性捂住耳朵,躺在那里装作没听见,坚决不给钱。

王芳穿好了衣服,见他对自己并不理睬,于是自己从地上捡起了石学明的裤子,从里面掏了石学明一叠零碎的纸币,正打算往自己裤兜里揣。

石学明见状,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将王芳压在地上,双手死死掐住女孩的脖颈,因为太用力,女孩颈部的骨头都被掐折了。

王芳想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泪水顺着眼角哗哗流下,只能用手推着石学明的脸,两只手无力的挣扎几下就垂了下去,地上散落着几张十元、五元、两元的纸币。

只是短短的两分钟,女孩就停止了呼吸。

审讯到此处,老邢问石学明,为什么当时会那么激动,甚至做杀人这种事?

石学明愤怒暴躁起来,说道:「她也想要我的钱!我都没有钱,她还要。」

老邢听他说「也」顿时一惊,立刻想起了我带回来的女式背心,赶紧问它是哪里来的。

石学明交代,那个女式背心是他第一个女朋友的。

那个女朋友名叫梁燕,也是镇上人,跟自己好了两个多月。

有一次两个人发生矛盾,石学明不小心将那个女孩子的胳臂划破,后来那个女孩子就跑南方打工去了。

石学明补充道:「走之前还偷走了自己的两千元钱。这两千元是我苦熬苦累,存了整整三年才攒下来的。」

在那个还讲究「万元户」的年代,两千元当彩礼娶老婆都够用了,这件事让石学明一直耿耿于怀,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天天晚上都委屈的睡不着觉,总是在想自己的严重损失。

石学明说:「那天王芳从我裤口袋里拿钱,我感觉我看见的不是王芳,我看见的是梁燕,她正在偷我的两千元钱,那时候我感觉脑子里哄哄乱响,身体根本控制不住。我就想掐死她,让她把钱还给我。」

王芳死后,石学明清醒过来也吓得不轻,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人偿命」。

在此之后,他将王芳的尸体搬运到了床上,给她头部垫上自己拿破衣服塞的枕头,又用毯子盖了一下。

然后他又跳到地下,将那些破破烂烂的纸币收拢起来,穿上了自己的裤子,打着赤脚就出了门,也顾不得太阳下晒得滚烫的石板路。

石学明昏昏沉沉的跑到老街的私人酒坊打了二斤高度白酒,又从旁边的药店买了四盒安眠药。之前半年他总是睡不着,理发店老板曾经带他来买过。

石学明买齐了东西又回到租的破房子,在床边坐下,就着高度白酒吞下了整整两百片安眠药,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意识,他将王芳抱在了怀里,然后昏昏睡去。

正常人单吃这么多安眠药,或者吃安眠药喝白酒都是必死,但是石学明却没有。不知道是他身体素质太好,还是买了假安眠药。

两天后,傍晚的最后一丝阳光从窗户洞斜射进了这间逼仄的屋子,抱着尸体的石学明又醒了过来。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出去了一趟,晚上十点又回来了,这次带回来的还有菜刀和蛇皮袋。

他将王芳的尸体按在地上,用菜刀剁成两半,一刀下去,血肉四溅,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猩红。

做完之后,他将王芳尸体装进了蛇皮袋里,然后趁着夜色向水库前进。

本来,他是打算将王芳的尸体埋了的,但是走到闸机跟前,远远的听到有人骑自行车路过,他一害怕直接将王芳的尸体扔了下去,然后也不敢回出租屋了,只好到处躲藏。

审讯到这里,犯罪动机、作案经过、证据链都已经明了,老邢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让他在审讯室睡一夜,准备第二天押往拘留所。

这天晚上,我就在审讯室外值班,听见多次脚镣撞击桌子的声音。

他在屋子里反复翻身,根本难以睡着,于是就拍门说想再说点事情,我就隔着门陪他聊了起来。

他告诉我,自己从小就担心没钱找媳妇,要孤苦一辈子。

他十二岁出来挣钱,生活特别节省,一开始干泥瓦工,别人休息时都拿五毛钱买啤酒买汽水,自己渴了就喝凉水。别人中午带菜带肉,他自己什么也没有,就使劲多吃东家提供的不花钱米饭,一顿能吃七八碗。

十四岁时,他遇到了理发店的老板夫妇,然后就去店里帮工。店里给的钱多,而且老板一天管两顿饭菜,生病了还带他去治,他在里面干了三年,除了他爹要去的钱,其他所有的钱都攒了下来。

我疑惑道:「你不是父母双亡吗,怎么还有个爹呢?」

石学明叹了口气说,这个爹不是亲爹。事情都怪他妈,他妈跟镇上开农机店的老板偷情生的自己,后来农机店老板去南方做生意就没回来,有人说他死了,然后他妈在他十二岁也得肾病过世了。

亲妈死了以后,剩下这个爹就开始折磨自己,干活不好要打,开门开得慢要打,吃饭吃的多也要挨打,有好几次被爹拎到街上用皮带抽打,当时他已经十几岁了,有自尊了,觉得没脸见人,最后只好逃跑。

逃到工地上之后,身上有一毛钱都会被这个爹搜罗过去,根本不管自己死活。

他只好一边逃一边躲,每次被找到,都是狠狠暴打,然后被抢走所有的钱。

石学明有时候特别恨这个爹,想杀了他,有时候又不敢恨,虽然不是亲爹,好歹养活过自己十二年,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谈到最后,石学明一直叹气,说自己如果没有杀人多好,自己一个月挣两百元钱,可以花五十元买点肉吃,买点啤酒喝,有了媳妇就有了自己的家,也就不用过那么苦了。

自己以前实在不该把钱看的太重。

我便问他,前后交往了三个姑娘,最喜欢哪个呀?

石学明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当然最喜欢我的傻媳妇了,其他的人都是要我的钱,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而且她其实一点也不傻,我跟她一起坐长途车,她都知道用手捂我的眼睛,怕光太亮我睡不着,可会疼人了。」

第二天,石学明就要被押往了拘留所,我在值班的时候,村长带着那个傻姑娘又找了过来,说是被傻女儿闹的不行,非要见我。

我本来以为她会大闹一场,没想到她只递给我一包白馍,让我送给石学明吃。

石学明从被抓就很平静,在拿到白馍的时候却痛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吃,口中不停说「傻女人有什么不好,傻女人有情有义,比正常人好一百倍」,一直到上车还在流眼泪。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罪犯怕死也有情。

我们不能也不应该替杀人犯翻案,只是从人道主义角度来看,比起那些死不悔改的罪犯,这个凋零在十七岁的少年确实太可惜了。

4

谈到这里,床上的老人一言不发,他看着输液管发呆。吊瓶里面的水一滴滴流出,就像他逐渐消失的生命。

坐在一边的小杨看着老人问道:「老先生,我怎么还是没听到你在哪里呀?」

老人盯着她半晌,说道:「我是收尸的人。」

然后他转头看着我,问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我点点头,是的,我终于记起了他是谁。我并没有审过他,当时老邢找他调查信息时,我在旁边陪同过。

老人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强睁模糊的眼睛看向我,问道:「现在的法律可以起诉死人吗?我要起诉一个死女人。」

咳嗽了一阵之后,他说起了那些往事。

老人就是石学明提到的那个爹。

他本名石春来,三十几年前在榆林镇下面的村子里卖水泥为生,娶了本村的女人做老婆,一年后就生了儿子石学明,石春来疼爱的跟什么似的。

随着儿子渐渐长大,石春来发现这孩子皮肤黑、身体壮,力气特别大,他自己祖辈三代都是瘦弱皮白,娶的女人也很娇小,于是心里就产生了怀疑,觉得可能不是自己的种。

当时,石春来家对门住着一个卖农机的光棍,那人长得就是又黑又矮又壮,石春来越看越觉得孩子跟他长得相似,于是就天天没事找事。

石春来不但偷偷折磨自己的女人,天天在家里逼问她到底孩子是谁的,奸夫是谁,而且还到农机店又打又闹,搞的人家没法做生意,只好跑外地打工。

几年折磨之后,女人得了肾病,但是一直到死都没有告诉石春来奸夫姓名。

石春来便把气都撒到了孩子身上,最后把才十二岁的石学明打出了家门。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甘心,越想越亏,于是逮着机会就找还是孩子的石学明要钱。

五年之后,他听说石学明找了个胖姑娘要结婚,他越想越生气,自己都没媳妇呢,这小杂种竟然就要结婚了。

石春来趁着晚上找到石学明租的房子,将石学明狠狠打骂一通,说他挣钱不孝敬老子,就知道被那个叫梁燕的女人骗,石学明被打得多了,不敢反驳。

但是,当时正好梁燕来找石学明,一听自己也被饶骂进去了,气的当场跟石春来撕打起来。

石春来个子小,根本打不过又高又胖的梁燕,被她像玩拨浪鼓似的甩来甩去。

情急之下,石春来抄起了自己砍柴用的镰刀砍向了梁燕,将她胳臂上的肉剌开了一条大大的口子,皮下的脂肪都崩出来,鲜血流满了披在外面的牛仔衣。

石学明见状,赶紧将自己的父亲推开。但就是这么一推,石春来便被甩在了地上,他爬起来愤愤不平的走了,心里更恨那个「小杂种」。

我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说道:「那后来梁燕拿走石学明的两千元钱,从这件事来看也不是偷,应该是石学明代你给的补偿款,不然人家报警抓的也是你。」

「给你 X 补偿款,那小杂种就是软蛋,死丫头动手打我,他也不帮我,就那样看着……」老人突然咒骂起来,骂了半天,他接着说:「其实,还有一件事你们也不知道,在小杂种杀人后,他曾经找过我。」

石学明喝酒吃安眠药失败后,心里非常害怕,当天晚上跑出门后不知去哪里好,竟然糊里糊涂的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石春来当时正挑水回来,看到石学明正好撒气,当即抓起挑水的扁担就暴打石学明,将石学明一条腿打得骨折,这也解释了之后石学明为什么腿脚有点问题。

后来,石学明说出了自己杀人的事情,石春来吓得浑身冷汗直冒,不敢继续动手。

他担心命案牵扯到自己身上,于是给了石学明一点点钱,让他赶紧逃走,再也不要来找自己,并且给石学明拿了拿了一个蛇皮袋和一把菜刀,让他回去把尸体掩埋,于是就有了后面的碎尸事件。

石春来再次见到石学明的时候,就是作为亲属给他收尸。

因为石学明在狱中签订了捐献协议,身体器官会被移植到其他人身上,所以石春来其实就是来看看,走个过场。这里说明下,死刑犯遗体近年已经禁捐,那个年头还是允许的。

在捐献过程中,石春来从医生口中得知石学明的血型是 O 型,而他自己也是 O 型,所以当时就起了疑心,偷偷拽下了石学明的一撮头发。

这许多年来,石春来的建材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找过很多女人,却一个孩子也没生下。中间有个小姐离开他的时候,还专门群发短信讽刺他,丧尽天良,断子绝孙。

石春来所有的生意伙伴都收到了短信,让他颜面尽失,这也成了他过不去的心结。

他有时候希望自己就是没有生育能力,这样想起石学明就没有愧疚了,毕竟是自己把那个少年逼上了杀人的绝路。但有时候又非常不甘心,多次想拿那头发去做亲子鉴定,但又因为心里矛盾难解,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转眼之间,石春来已经年近七旬。这么多年,他喝了太多的酒,终于走到了肝癌晚期这一步。石春来从电视上认出了我,于是托侄子请我过来帮他做亲子鉴定。

直到我们离开病房的前一刻,老人还在暴怒,他声称,不论检测出来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要起诉自己老婆,就算对方死了多年也要起诉。

「那个女人瞒了我一辈子,也害了我一辈子。」石春来喋喋不休说了二十年。

5

那天,我和小杨带着证明样品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漫天阴云异常浓密,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杨忍不住骂了出来:「这老头还有脸怪别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

如果是二十年前,我一定会跟小杨一起痛斥,但现在我却觉得不值。

人的有些愤怒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软弱,石春来不能面对自己可能折磨过亲生孩子的事情,只好用怪罪别人遮掩。

这样的事,我已经见过太多。

送鉴定结果这件事,我没有出面,而是让小杨一个人去做的。对于现在的石春来,真相就是最惨烈的报应。

小杨带着鉴定报告来到病床前,屋子里全都是人,有的是亲属,有的是护工,也有其他的知情人。

石春来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小杨,听她一字一句的念出结果。

「依据 DNA 分析结果,生物学判定两份样品亲缘关系几率为 99%,支持判定双方为亲生父子关系。」

听完小杨的话,石春来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有断子绝孙,我没有断子绝孙」,继而又连声大哭,「老天爷呀,这是我亲儿子,我就不是人,我应该替你去死……」

这么多年的从业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在血亲关系遭遇挑战时,人类甚至连动物都不如。动物一旦认定是自己的孩子就终生疼爱,人类会猜疑甚至假装承认然后将对方折磨的生不如死。

我鉴定了超过 10 万例样本,人送外号「婚姻粉碎机」,甚至在电视节目中被人指责「拆散家庭」。

我很奇怪,为什么大家只看到其中 20% 的非婚生遭遇婚姻危机,却看不到 80% 的亲子关系得到证明,从而维护了家庭呢?

人与人的所有关系中,血亲关系最为亲密,水火不进,刀枪不破,甚至连生死也不能隔断,但是只需要一丝猜疑就能将它击得粉碎。

DNA 鉴定科学从来不是粉碎机,它是一扇门,打开以后悲欢难料,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从此以后你不必被猜疑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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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0-10-30 15:06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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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我改结果,有人拿出了半截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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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之谜:亲子鉴定师揭露的 10 个婚姻真相
Ya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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