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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尸追

所属系列:彭城志异:人间妖鬼录

尸追

彭城志异:人间妖鬼录

小时候,我和同学玩捉迷藏,碰见一具死去多日的女尸,之后这具女尸折磨了我半辈子。

无论我到哪里,她都会追去,为此我跑遍了半个中国,可还是没能摆脱她。

1

小学三年级一个夏天的傍晚,我和朋友玩捉迷藏。那时候我和父母还住在大杂院里,一个院子住十几家人,大家在这个院子里其乐融融,各过各的小日子。

捉迷藏的时候,我藏到了一个邻居婶婶家的厢房里。屋里堆放着各种杂物,有木箱子、簸箕、箩筐,还有坏了的自行车和烂了的风筝。这个厢房可以说是我的秘密小据点,捉迷藏时我经常躲到这里,从来没有被抓到过。

厢房的炕上有一个大木箱子,那个木箱子是早些年放衣服的大摆件,一个小孩坐在里面都没问题。可是当我打开大木箱子时,却发现里面工工整整地放着一个死人。

那个死人被砍成了两半,上半身和下半身并排放在大木箱里。因为光线比较暗,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但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是个女孩。

当时我没有叫,转身就跑,跑到院子里那个婶子还叫了我一声,我没答应。

然后我就回家了,我妈看见我回来还问我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我没有说话,然后就回屋睡觉去了,一觉睡到傍晚。

睡醒了就觉得身上软绵绵的,一点都不想起来。我妈叫我吃饭我也没起,我妈还挺生气的,说今天专门给你炖的大排骨,你不吃我可不白炖了吗?

我妈见我不起就拉我,可是一抓我手,我妈哎哟一声,说怎么这么烫。就喊我爸带我去医院,到了医院一测体温,快四十度了。接下来就是打针吃药挂盐水,可是治了快一个多星期,一点都没见好,温度一直在三十九度到四十度之间徘徊。我妈眼见我要翻白眼,就带我回了姥姥家。

姥姥住在县城外的一个小村子,她瘦瘦的,老是穿着蓝黑色的褂子,说话声音尖亮,不怎么爱笑。

听我妈说,姥姥先用针把我眉心刺破了,然后又烧符水给我喝,然后坐到屋顶的西南角叫我的名字。我和我妈在姥姥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好了。

然后我就记得在我姥姥家喝了好几顿老参鸡汤,喝得我都流鼻血了。

走的时候姥姥给了我妈一张黄符,让我贴身带着,二十八岁之前不要拿掉,如果丢了就再来找她。

回家之后,我把看到的东西跟我妈讲了。我妈吓坏了,还让我爸去查看一下真假,我爸也不敢去,直接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直接就把那个大木箱子带走了,后来又把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问了一遍。

从那之后,我们家就开始不安生。我不知道爸爸妈妈能不能感受到,但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

白天倒是没什么,可一到了晚上,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其实我和妈妈从姥姥家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感觉到了,但是因为这一路折腾确实很累,回到家就睡了。但是睡到一半,朦朦胧胧地就觉得有人在看我。我还以为是我妈,就没管,接着睡过去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吃完饭之后,我趴在桌子上做作业,我就觉得窗户外有人,可是当我打开窗户,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就在我奇怪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喘气声,把我吓了一跳。但是那个喘气声就是一声,这一声过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睡到半夜,和昨天晚上一样,就觉得有人来看我,就是那种贴着脸的看。那感觉冰凉凉的,我没怎么当回事,就睡过去了。可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被冻醒了,才发现身上的被子没了。我伸手一摸,发现被子掉到地上去了。

我伸手去捡被子,可是我明显感觉到被子下面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凉凉的。被子我都没敢捡,一伸手把床头的灯拉开了。拉开灯,我心里淡定了许多,拿起被子的时候才发现被子下面是我的鞋子。可是当我把被子拿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我床下有一双小孩脚,小小的白白的,吓得我哇哇大哭。

我妈听到我的哭声就来看我,问我怎么了。我说床下有一双脚,可是我妈拿着手电去床下找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找到。

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不敢一个人在自己的屋里睡,因为我老是觉得床下有人。我妈没办法,只好带着我和他们一张床睡了几天。但是也就几天,他们就把我给撵回来了。从那时候开始,我睡觉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蒙着脑袋,把浑身裹得紧紧的,只露出来鼻孔。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我确信床下有人,不是感觉,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个人会在我床下挠床板,吱啦吱啦的响。这时候我一动都不敢动,更不要说看一看。而那个人依旧会在半夜的时候看我,我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凉气,吓得我眼睛都不敢睁开。

从三年级到五年级,我噩梦般的两年。

上了初中之后我开始住校,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日子,因为我再也不用忍受那个冰冷的鼻息、瘆人的凉气,还有床板下时不时传来的抓挠声。我还会把这些事情说给室友听,她们也会被我吓得瑟瑟发抖。陈小佳还骂我,说我再讲就和我绝交。不过我依旧乐此不疲。

但是每周还要回家两次。回到家之后,我依旧会害怕每个夜晚的到来。而且自从上了初中之后,床底下的抓挠声听不见了,因为那个人上了床,就躺在我身后。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在我身后躺下的轮廓,就压在我被子上,我想拽被子都拽不动。有时候不小心翻身醒了,还能碰到她的身体。

我想着尽可能的远离她,可是我的床就那么大点地方,我能挪到哪里去?

后来我把这个事情跟我妈说了,我妈倒是很淡定,跟我说了事情的真相。我妈告诉我,我姥姥说,我遇见的那个东西怨气太大,而且没有根,治不了。只要身上装着她给的那个黄符,那个东西就靠近不了。

听我妈说到这里,我才知道为什么我妈每次都要让我带上那个小布包了。因为那个小布包里装的就是那个黄符。我妈说完这些还跟我说,这个黄符一定要一直带着,带到二十八岁。

我问我妈为什么是二十八岁,我妈说她也不知道。

从那之后我才知道这个黄符的珍贵,时时刻刻的小心,以前有同学要看看我还给她们看,现在我谁都不给看,就是挂在脖子上。

但是往往你越是重视什么东西,有时候往往越容易丢。初二的下班学期,学校组织去春游,回来的时候黄符就没了,究竟什么时候没的我并不知道。春游完了就回了家。吃饭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地跟我妈讲春游时候遇见的事情,可是等睡觉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那天白天的时候天气还挺好,春光明媚的,到了晚上不知道怎么就阴天了,然后下起了春雨。我妈还说春雨贵如油呢。但是我莫名就觉得害怕,进房间的时候就觉得屋里分外的冷。我还让我妈把厚被子拿出来。

做完作业看了一会儿《蓝猫淘气三千问》就睡觉了。可是躺下的一瞬间,就觉得头皮一个劲儿的发炸。怎么说呢,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恶狠狠地盯着你一样。当时我心里很不安,还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找了找,什么都没有看到。

平常半夜醒来有时候我还能看见一个黑影蹲在屋子中央,有时候还坐在我的椅子上。当然,无论是她蹲在屋子中央,还是坐在椅子上,肯定都是在看着我。

还有一次,我一翻身就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离我特别近,都快贴上我脸了,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呢,眨都不眨。但是我眨眨眼,这双眼睛就不见了。

但是那时候我听了我妈跟我说的话,都不再怎么害怕。但就是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怕得不行。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装黄符的小布包丢了。因为一般小布包都会放在我衣服里面,所以也没在意。

怕了一会儿,我还想着呢,反正我有黄符,我不怕你。这么想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贴了过来。这次贴过来并不是像之前的那种贴到我身后,而是贴到我的皮肤上。之所以不是说压过来因为没有重量。

虽然没有重量,但是那冰冷的感觉直直地往我身体里面钻。

她肯定是在我被子外面的,但是那种冰冷直接透过被子浸入进来。而且慢慢的越来越重,那重量整个贴在我的身上,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想说话也说不了,想翻身想动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办法,甚至我想睁开眼睛都不行。

我就拼命地挣扎,可是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但是害怕的还在后面。

她压了我一会儿,忽然我感觉脚那头的被子慢慢地被扯开了。虽然扯的幅度非常非常小,但是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个东西在扯我的被子——一点一点地,轻轻地往外拽。

我被这个吓坏了,心里努力挣扎,心想着被子千万不能被扯开。可是这种事情并不是心里挣扎就有用的。被子最终被她从我脚下给扯掉了。

被子扯掉之后,一阵凉风就灌了进来,我身上还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因为身上压着东西的原因,我一动都动不了。我心里怕得要死,身上不住地哆嗦,正想着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脚上一凉,一只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我脚一下。然后那个东西顺着我的脚就往被窝里钻。

钻到我小腿那里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那个东西的形状:那是一只小孩手。当时我就蒙了,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房间的灯忽然亮了,我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问我怎么了。

我妈这句话拯救了我,一下子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被窝里的手,压在我身上的东西,还有我耳边冰冷的喘息。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本来想去喊我妈的,可是爬出来的时候浑身无力,一下床就摔倒在地上,想站起来也没有力气,就知道哭。我妈知道出事了,连忙过来抱住了我,连问怎么了。我哭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我妈一摸我衣裳,就问我,你黄符呢?这时候我才知道,黄符真的不见了。

那一晚我妈陪我一起睡的,但是我也没有睡得踏实,就觉得窗外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我甚至都看得见那双眼睛,在那夜的雨水中阴沉沉的。

2

就这么懵懵懂懂地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妈就又把我带去我姥姥家去了。

到了我姥姥家,我妈把事情说了,我姥姥阴阳怪气的,说钱怎么没丢,怎么就丢了这个?以前我姥姥从来不这样,现在这个样子,我妈还挺奇怪的。

虽然我姥姥说话不好听,但是还是给了我一张黄符,叠成三角形的,拇指那么大一个。

我妈看见这个黄符,问我姥姥,这个东西又不值钱,就不能多画几张吗?

我姥姥听了我妈的话大怒,拿着扫帚把我妈和我往外撵,不值钱不值钱,不值钱你们来干嘛?怎么不去死?我姥姥那时候说的话非常的难听,说得我妈都伤心了,我们俩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妈一个劲儿地哭。

可是没过一段时间我舅舅这边就传来噩耗,说我姥姥去世了。

在我姥姥的葬礼上,我舅舅跟我妈说,老太太让我给你道歉,说之前拿扫帚打你是不对的。老太太还说,原来要和那个小孩谈判的,没谈拢。

那个小孩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就是那个日日夜夜跟在我身边的人。我妈听了我舅舅的话之后又是大哭一场,还一个劲儿地责备自己。

我姥姥去世之后,我妈就让我好好保管那个黄符,不然没了就没了,再没地方画了。我听了也会紧张得要命,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这黄符没了可真就是要命的事情。

我姥姥去世之后,我每次回家那个小孩还是来,可能有黄符的缘故,她来了只在屋里吓唬我,并不靠近。有时候坐在椅子上,有时候在床底挠床板,有时候趴在窗台后面。当然,时不时贴着我的脸看着我还是有的。不过那时候我并不像之前那么害怕,因为我知道有黄符这个东西就伤害不了我。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书是我非常高兴的时候,别人高兴是因为上了自己想上的学校,读了自己想学的专业,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我高兴是因为我终于可以长期离开那个家,可以长期脱离那个小孩了。

我的快乐我母亲是可以理解的,我父亲有些理解不了,说我终归是个白眼狼,要回草原找朋友厮混去了。我父亲说到这里,还说了我要谈恋爱的事情,他说特别害怕我谈恋爱,万一找个男朋友回家,他会伤心死的。

我骂他是臭男人。

其实我上大学那年,我父亲的工作单位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单位那年正在讨论分房的事情,在头批名单里就有我父亲的名字。那时候大杂院的很多人都已经搬离了,没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又小又破,上厕所也不方便。

我父亲还说,等我放假回来,就有可能搬到新家去了。

我听了也很高兴,无论住在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上大学的日子是很值得高兴的,学习压力也没有那么大,而且到处都是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事物。在那段时间,我几乎要把那个东西忘在脑后了,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不戴黄符。

其实不戴黄符还有其他原因,有同学说我装黄符的袋子老土。我一个花季少女,长的确实也凑合,我怎么能被别人说老土呢?

而且我本来都以为,离得那么远了,那个东西不会再找来了吧,但是我大意了。

在宿舍里还没什么事儿,但是一到晚自习,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我们那个学校是出了名的灵异事件故事簿,什么宿舍闹鬼,厕所半夜有人哭,后山还全是坟包。

对我这种已经经历过巨大伤害的人来讲,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事情。听室友在宿舍里传得神乎其神,我只是默默地微笑,因为这些事情离我并不遥远,只是没死人罢了。

但自习室的事情,给了我深刻的教训,我明白了这个东西并不会因为你离得远就找不到你。

我们大学的自习室并不现代化,相反老旧得很,而且面积普遍也都不大。可能因为这些原因,上自习的人并不多。平常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上自习,一开始的时候死党和我一起上,可是后来她有了男朋友。

我一个人上自习倒是不怕,毕竟自习室里还有其他人。但是就算是自习室里有其他的同学,那个东西还是来了。

那是大一上半学期,临近考试,自习室里为了应付考试,有很多人。自习室里有暖气,所以也不冷,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冷得厉害。好多同学都抱怨,说怎么这么冷,还说是不是暖气坏了。一开始我也觉得是暖气坏了,我也跟着换了地方。

但是我换个地方之后,依然觉得冷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专门挑了一个靠近暖气的地方坐的。当时我还摸了摸暖气,暖烘烘的,还烫手呢。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的眼睛余光看到后边隔着两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不,不能说是坐着的,应该是蹲着的,因为她只露出来半个脑袋。或者说她坐在地上更恰当。眼睛以下的部位都在桌面下边,只露出来两只黑漆漆的眼睛,还有光洁的额头,以及漆黑的头发。她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看到这个人,我心里一震,回头的那一刻,那个人忽然不见了,就好像一下缩到桌子底下去了。我当时心里虽然害怕,但是我并没有往那个东西身上去想,还以为是室友的恶作剧。可是我起身来到那个桌子旁边,除了一本放在桌子上的马列,什么都没有。甚至这一排都没有人。

我想了想,还说是不是看走眼了,就回到了座位上继续自习。可是当我刚刚坐下的时候,我发现身后的那个人又出现了。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而当我回头,那个人再次不见了。

这时候我就不淡定了,知道出了不寻常的事情,当时就怀疑,那个东西是不是找来了。

但是我当时还不太确定,那个看着我的是不是那个小孩。因为虽然在家的时候她老来找我,但我实实在在是没有看到过这个东西的样子。所以就算是看到了那个人在盯着我看,我依然不确定是不是她。

当天自习我就不敢上了,收拾了东西急急忙忙地回了宿舍。

在回宿舍的过程中,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还有脚步声。只不过那脚步声啪唧啪唧的响,不像是人的脚步,更像是鸭子走路的声音。一开始我还假装淡定,慢慢地走,到后来我被吓破了胆子,直接一路狂奔。直到跑进了宿舍楼我才松了一口气。宿管阿姨看到我的样子,还以为我在夜跑。

到了宿舍,室友都在,她们还奇怪,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死党正趴在桌子上跟男朋友发信息,看见我回来,兴高采烈的,似乎想跟我说什么,可是看到我的脸色忽然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的脸这么苍白?

听了她的问话,我一屁股瘫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出来。死党和室友们还以为我被哪个男生欺负了,都让我说出来,还说要给我报仇。

我哭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跟她们说了。不说还好,说完就跟瘟疫一样,一个宿舍六个女生,四个都在瑟瑟发抖。只有我和我死党还淡定些。

死党跟我说,你放心吧,有我保护你,什么都不用怕。

死党这么说我很开心,可是事实上我知道,死党是保护不了我的。和死党说完话,我就把黄符又搜了出来戴上。戴上黄符,我心里踏实了一些。然而当然天夜里宿舍还是出事了。

熄灯之后,大家一直在聊我的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很兴奋,还说起她们家里的一些诡异的事情。有说黄仙的,有说鬼打墙的,还有说邻居家的婶子被鬼神附体的。那天的卧谈会成了鬼怪故事大全,但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窗外有东西在看着我。

虽然我们宿舍在三楼,但是我确信,那个小孩就在三楼的窗户外面。但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并不清楚。就在大家各抒己见,畅聊得正欢快的时候,住在靠门左边的黄静忽然说了一句话,我怎么觉得窗外有个人。

黄静这句话说完,我们宿舍所有人全体噤声,那安静的程度,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安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谁翻了一个身,黄静说道,我骗你们的。黄静这句话让大家纷纷抱怨起来,有说黄静过分的,有要掐死黄静的,还有要把黄静扔出窗外的。

黄静在床上哈哈大笑,说真想不到你们胆子这么小,我在老家的时候放学经常从坟地旁边经过,也没发生过什么事。

黄静这句话说得我非常的不舒服,但是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你很难让其他人和你感同身受,这个道理我懂。

大家聊到这里,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时间也不早了,就嚷嚷着睡觉。我一看时间确实也不早了,就和死党道了一声晚安,睡觉了。我睡到半夜,就觉得宿舍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然后听到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就像是有人在地面上光着脚丫子跑来跑去一样,啪唧啪唧的,而且跑得还挺快。

听到这个声音,我就想睁眼看看,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眼皮特别的重,怎么都睁不开。本来我还想挣扎两下,可是实在是太困,我就放弃了,又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被吓醒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黄静正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床上。死党拿出小手电照着黄静问道,你不睡觉干嘛呢?

黄静惊恐地说道,我床上有个人。

3

另一个室友懒洋洋地拿黄静的话怼她,你胆子也太小了,你不是说你在老家的时候还走过坟地吗?

别的室友说道,别说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课。

但是我知道黄静说的是真的,因为我清晰地听到了光着脚丫子的脚步声。而且,黄静的这种经历我经历了很多年。那个小孩在我身后跟着我睡了很多年,冷冷的硬硬的。

我对黄静说,你要是害怕你上来和我睡吧。

死党听我这么说,还拿手推了我一下。我知道死党的意思,她都这么说你了你还管她。

黄静当晚也没和我睡,依旧一个人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见她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没有睡好。吃早饭的时候黄静还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我实在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她躺在你身后?

黄静听了我的话,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就掉在了桌子上。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匆匆吃了饭走了。

我知道那个东西找上黄静的原因,就是因为黄静说了那句话。在我的理解中,这是那个东西对黄静做的恶作剧,也就是吓唬吓唬黄静罢了。要说加害黄静的心思,应该是没有的,她的目标是我。

果然,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果真就没有再找过黄静,因为她到我的床上来了。我恢复了小时候在家里睡觉的那个样子,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来鼻子呼吸。死党似乎知道了,问我是不是那个东西找来了。我点点头。死党信誓旦旦地说,你不要怕,我带你去找高人。

死党说的高人是东郊市场一个卖手串的商人,那个商人一看到我,就哎哟一声,说我身上有脏东西。我还以为这个商人有真本领,结果这商人说只要在他这求一尊菩萨像,肯定会保佑我平安的。我一问那菩萨像多少钱,他说八百八。八百八?我一学期的生活费都没了。

死党是个热心肠,跟老板讲价,一直讲到一百八,还要帮我出八十。我觉得这个价钱能接受,正挑菩萨像呢,忽然他货架上一尊绿度母佛像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尊绿度母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是后来我跟我先生出去旅游才知道的。

那尊绿度母佛像应该不便宜,把这个商人心疼得够呛。就在他奇怪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们选好了一尊观音菩萨。他把观音菩萨拿在手里,正要给我们包装呢,忽然也是毫无征兆地从脖子那里裂了一条缝,然后啪嗒一声,脑袋掉了下来。

那个商人一看这个样子,当时就愣住了,大冷的天,脑门上哗哗出汗。然后他就把坏了的观音像放在一边,在供奉的释迦牟尼佛像那里点了一根香,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做完这些,这个商人就把钱退还给了我们,还一个劲儿地给我俩道歉,说今天不适合做买卖。

商人给我们道完歉,就把我们撵了出来,然后真就锁了门回家去了。

死党看到商人的反应,觉得有些诧异。站在店铺门口问我,你究竟是招惹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

死党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从此之后,我们宿舍就开始不太平了。首先是几个人全都感觉到宿舍里有东西,特别是到了半夜,所有人都听到了有脚丫子在宿舍跑来跑去的声音。其次,几个室友都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清晰地看到有什么东西蹲在椅子上。

除此之外,我们宿舍变得比别的宿舍都冷,就算是大夏天,我们宿舍都冷嗖嗖的,就像是开了空调一样。基于这个问题,还有其他宿舍女生去投诉,说我们宿舍偷偷装空调。这个事情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哪里有什么空调。但是宿管老师也觉得奇怪,怎么我们宿舍这么凉快。

但是凉快归凉快,到了大二,国庆假之后,室友们陆陆续续搬出了宿舍。后来我才知道,除了我和死党,她们四个在校外租了房子,住在了一起。死党听了咬牙切齿,然后又摩拳擦掌说要教训她们一番,可是没多久,死党也要走了,准备和她男友开始没羞没臊的生活。

死党走之前抱着我忧伤地说,会经常回来看我的,我听了还挺感动。但是自从室友搬出去之后,一直到大三,她才回来宿舍三次,都是回来拿东西来了。到了第三次,宿舍里再没有了她的东西,从此就没有回来过。

舍友们不在的那段时间,我自己一个人独占一间大屋子,但是一点儿都不开心。孤独寂寞是一定的,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这个小孩。她现在没那么喜欢躺在我身后了,她更喜欢做的事情,是大半夜站在窗户前往外看,或者蹲在椅子上。

但是每次她蹲在椅子上或者站在窗台前的时候,我总能听到那个光着脚丫子在宿舍地面噼里啪啦跑来跑去的声音。

这一年,我似乎又回到了小学的那段日子,没日没夜地忍受这种没来由的恐怖。而且因为我的性格原因,这件事情我又不知道和谁说起。偶尔死党来学校上课,我们在食堂的时候还能聊聊这件事情。

她会很关切地问我,那东西是不是又来了?

我只能说是,每天都在。

然后死党才告诉我,咱们三零九闹鬼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有人半夜回寝室,经常能看到咱们窗台上站个人。而且这个人的容貌已经传得满校皆知,说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眼睛发着精光,就从宿舍的窗户往外看。

听到死党描述的这个画面,我当时觉得有点好笑。然后就把宿舍里光着脚跑来跑去的那双腿告诉了死党,死党听了捂着嘴半天没说话。后来死党还劝我,也搬出来算了。还说实在不行找个男人,最起码男人辟邪。

搬出来的事情我是没想好的,死党最后的这个建议我觉得还可以考虑。

看到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的谈了恋爱,其实我是很羡慕的。当时我的想法没有别的,就觉得最起码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时候,能有个发短信说话的人。我都不奢望这个人能把我抱在怀里。

认识刘扬的时候是在死党的生日会上,死党指着一个有点壮有点木讷的家伙告诉我,那是给我准备的。我对那个家伙一点好感都没有,觉得那个人也太傻了,眼镜似乎比我的还厚。

但是等所有人都在喝酒唱歌的时候,全场就只有我和他是个彻底的配角,我们两个人一人占据了一个角落,静静地坐着,看着乱哄哄的场面傻笑。后来那天好多人都喝多了,刘扬去送人了,我们两个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反倒是李海宁走进了我的生活。

李海宁是那种长得好看嘴又甜的男生,像这种男孩子似乎没有女生不喜欢。看到李海宁老是找我说话,死党告诫我,说李海宁手里可不干净,已经有好几个女生被他伤得遍体鳞伤了。

我是相信死党的,但是因为死党经常不在身边,李海宁没事就约我出去玩,吃饭唱歌什么的,我就把死党的话忘在了一边。那年大半年的岁月几乎都浪费在了李海宁身上,因此我都差点没能毕业。

李海宁的出现可以说在某些程度上拯救了我,让我觉得一个人在宿舍里睡觉并没有那么可怕了。而且这件事情我也有了倾诉的对象,而李海宁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他总是静静地听着我说,然后把我拥进怀里。在李海宁的怀里我感受到了安定,当时真的傻到觉得这个男人可以保护我一生。

不过大四上半学期发生了一件事情,李海宁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或者说让我对爱情失望。

当时我和李海宁谈恋爱的事情,死党是知道的,她觉得这就是孽缘,无解的事情。其实不光死党知道,那个小孩似乎也知道。每次回到宿舍,没开灯之前,我都能感觉到她在黑暗中看着我笑。她的笑容我是看不见的,就像是湖水中的黑暗,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但你就是知道她在死死地盯着你。

从那天我就开始做梦,梦里的李海宁死状凄惨,不是被扭断了脖子,就是被开膛破肚。而我每次被噩梦惊醒,总会有个冰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知道是他。这种情况每次换来的都是我的彻夜难眠。

我决定,必须让李海宁离开我。

可是当我和李海宁提分手的时候,李海宁根本不当回事,他似乎能看出来我眼睛深处的想法。李海宁不想和我分手,李海宁还说,他知道我也不想和他分手,还问起了我原因。我思虑再三,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他说了。李海宁听了之后,皱着眉头说道,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看来确实是真的。

李海宁似乎对我说的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他还想见见那个东西。可是我知道,那个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想让李海宁以身犯险。可是李海宁不依不饶,还跟我说,他万一可以帮我解决呢。

李海宁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信以为真,可后来我才知道,李海宁心里想的是别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和李海宁去了宾馆,在宾馆里我紧张万分,不知道要做什么好。李海宁让我去洗澡的时候,我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从那时候我才明白,李海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当时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死党跟我说起过这个事情,说得玄妙得很。我犹豫再三,拼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李海宁要是真能帮我解决这个事情,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最主要的,我们是情侣了不是吗?我努力说服自己。女孩子都非常傻的,是吧?

我洗完澡出来,身上裹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心里特别紧张。但是李海宁悠闲得很,他坐在宾馆的床上看着我笑。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紧张得浑身冒汗。

我们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问李海宁,你想怎么帮我?

李海宁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对着我笑。我不知道他笑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预感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那天的天气很好,秋日的晴天,阳光飒爽,凉风习习。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起了风。那风很大,吹得宾馆的窗户哗啦哗啦作响。我让李海宁关窗户,李海宁还有点不太愿意。

可是李海宁关好窗户回来,我忽然觉得房间里一冷,我知道,她来了。

我跟李海宁说起这个,李海宁还不太相信。当他趴到我身上,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出现在我耳边。我用力地推他,可是怎么都推不动。李海宁用力地抱着我,把手往我两腿之间塞。

我紧张地跟他说,别别,她来了,千万不要。李海宁听了我的话根本就不理我,一个劲儿地把我身上浴袍扒开,还把脸往我身上贴。但是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因为从窗户的倒影里我看到那个东西。或者不能说是个东西,应该是半个女孩。

4

怎么说是半个女孩呢?因为这个女孩只有上半身,静静地站在窗台那里看着我们。

我指着窗户,对李海宁说,那个东西在那儿。李海宁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忽然恶狠狠地对我说,你别挣扎了,今天我上定你了。我听了李海宁的话,忽然有些震惊,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跟我说这种话。我有些困惑,也特别的伤心,从那一刻我开始明白,我在李海宁心里真的可能什么都不是。

看到我哭,李海宁根本没当回事,他从我身上坐起来,开始脱衣裳。一边脱衣裳一边对我笑。我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恶心极了。

就在他衣裳脱到一半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响起来啪唧啪唧的声音,那个声音就像是有人光着脚丫子在屋子跑。这个声音对我来说极为熟悉不过,那是我每日每夜的梦魇。可是现在听起来我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美妙,犹如天籁一般。

我听到了这个声音,李海宁自然也听到了。他愣了一下,四处打量了一下,问道,什么声音?

我看着坐在我身上李海宁说道,你不是说想见见那个东西吗?现在她来了。

李海宁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他确实有些紧张。我猜测他碍于颜面,不想承认自己害怕,故作轻松地说道,就算来了我也不怕,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李海宁说着话又往我身上扑。

可就在这一瞬间,房间里的灯一闪,啪的一声灭了。

李海宁逃出去的时候身上衣裳都没穿,我估计他吓坏了。跑出去之前,他哆嗦着说,有什么东西摸我的脚……

李海宁之后,好多年我都没有再谈过恋爱。

李海宁跑了之后,宾馆里冷冰冰的,黑暗中我看到那个东西安静地蹲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天开始,我开始觉得这个东西并没有那么吓人,我也没有那么害怕了。相对于李海宁,我甚至觉得这个东西可爱得多。

当然,她对我的骚扰并没有因此改变。每天夜里她依然会出现在宿舍里,有时候在窗户上,有时候在椅子上。大半夜的,椅子上经常传来吱吱的响声,有时候我睡不着,就和她说话。可是她从来不曾回应我,最多的就是趴在我耳边嗝儿的笑一声。

大学毕业的前夕,我丢掉了那个黄符。在哪里丢的,什么时候丢的我统统不知道。只知道那符丢了。丢符的那天晚上,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来了,安静地躺在我的床上,然后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被窝里。

把冰凉的手从我的脚摸到我的背,我一动不敢动,浑身冷汗。那一夜我眼都没有眨,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一夜到天亮。

天亮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决定离开。我就是为了逃避才离开的,所以一开始究竟去哪个城市我并不清楚,给死党打电话,死党说她在长沙,我义无反顾地说,我去找你。

母亲对我做的这个决定很不理解,我告诉她黄符丢了。她一脸惊恐,似乎比我还害怕。但是害怕之余,她冷静地帮我收拾行李,把衣服帮我装好,还给我准备了三千块钱。下午就带着我买了票,上火车的时候我妈抱着我不停地掉眼泪,但始终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在火车上,看着缓缓倒退的城市,我有一种做梦的错觉。仿佛这一切不是真的,我就是做了一场梦。但是火车上的人来人往,让我明白,我是真的离开这座城市了,离开了那个缠绕了我多年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心里竟然有一丝激动,我觉得我终于逃脱了。

在长沙的那段时间,我过得潇洒惬意极了,每天和死党东奔西跑吃喝玩乐,当然,工作也是不错的,比较稳定,收入也还可以。我和死党租了一个两居室,两个人把房子装扮成了喜欢的模样,经常花天酒地。当然,就是在自己的房子里才这样。

我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死党,死党听得心惊肉跳。死党一个劲儿地替我庆幸,还说是那个东西救了我。

但是当我说起来我丢了黄符那天晚上的事情,死党听得身后直冒凉气。不过后来死党说,现在你到长沙了,天高皇帝远,不用再担心了。

我确实不担心,我心想再怎么着那个东西不会追到这里来吧。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确实是自己想多了,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到长沙的第三年,那个东西还是来了。

那年夏天,长沙雨水特别多。那段时间公司也特别忙,几个人加班成了家常便饭。经常要忙到十一二点才能回家。死党比我潇洒,虽然也是十一二点,但人家是夜店。

我不知道是加班加傻了还是其他原因,我总觉得那段时间公司的气氛有些诡异。但是要说诡异在哪里,我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灯光暗了,也可能是电梯时灵时不灵,或者是那个断了大刀的关公像。

关公像是老板供奉的,每天上香不说,逢初一十五还会斋戒。老板说,自从开这家公司开始,就供奉伽蓝菩萨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关公像也叫伽蓝菩萨。老板还说这伽蓝菩萨很灵,一直在保佑着他。去年他还出了一场车祸,车子前脸都撞没了,但是人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是脸皮有点擦伤。他说就是因为伽蓝菩萨的保佑。

我觉着一切的不正常,就是从这站着的关公手里大刀断了开始,大刀从手那里断掉了。老板看到断掉的大刀,还一个劲儿磕头。磕完头还念叨该去还愿了呢。

但是看着断掉的木头茬子,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果然,那天坐电梯一路就坐到了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是负一层和负二层,我明明记得按了一层的,可是一层根本就没停。和我一起的一个同事还奇怪,说这电梯又犯病了。我才知道,这电梯以前也出过问题。

当时电梯出问题我以为只是偶然,可是第二天晚上再一次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因为我在地下一层听到了熟悉的光着脚丫子跑来跑去的声音。因为是在地下停车场,有扩音效应,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特别的响。当时我身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天晚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我疯狂地摁电梯,但是电梯一直停在地下一层,不管我怎么按,这电梯关上之后又打开,反反复复几次。我一下就慌了神,我正犹豫是不是从电梯下去的时候,就觉得电梯往下一沉,然后慢慢地就关上了。

电梯沉的这一下,只有电梯上来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可是当时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电梯关上之后,我再想出去,就出不去了。

一层的灯一直亮着,可是电梯到了一层根本就没有开,而是一直往上走,一直到了顶层,二十八楼。

到了顶楼之后,电梯门缓缓地打开,外面一片漆黑。

我们这栋楼在长沙是比较出名的,当然现在来看是老楼了,但是在前几年还是挺新的。出名的原因是就是灵异事件频发。因为这些事件,所以这座楼的租金也便宜,这也是我们老板选择在这里办公的原因。

电梯开了之后,我心慌得不行,手忙脚乱地去按电梯按钮。可是无论我怎么按,这电梯就是在那里卡着,一动不动。

感受到那种情况,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本来是不想出电梯的,可是电梯的顶灯开始忽明忽暗,还摇摇晃晃起来。我心里害怕得不行,连滚带爬地出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之后,那电梯咚的一声,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然后发出一阵吱哟吱哟的声音下去了。

我们写字楼的顶楼我从来都没有来过,据说一直在装修。不过我听闻过一些事情,说是顶楼原来是一家很出名的公司,可是后来出了事儿,老板把家里人杀了之后就跳楼了。从那之后,这顶楼就麻烦不断。先是有加班的人看到两个小孩在厕所里踢球玩,后来又有人在走廊听见老人莫名其妙的笑声。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不知道真假,但所有在顶楼办公的公司,没有一家能够坚持半年的,这倒是真的。这件事情是我们老板亲自讲的,我们老板还说,没事千万不要去顶楼。因为自那个人自杀之后,又有两个老板从顶楼跳了下去。特别是零八年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死了四五个人。

当时我们都当灵异故事听,都没有当真。所以也没那么当回事,但是确实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因为零八年之后,没有哪家公司敢租这个地方,这顶楼就荒废了。

所以我到了这里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来老板说的事情来,而且电梯下去之后,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女人的笑声。那笑声清晰入耳,说是笑声,但是听在人耳中,有说不出的凄惨悲凉。就那两声笑,我差点就晕过去。

不过那个东西吓了我多年,所以我对这些事情多多少少有些免疫力。那笑声结束之后,我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开始疯狂地摁着电梯的按钮。可是虽然我不停地按着按钮,那电梯却是一点上来的迹象都没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耳边响起,姐姐,这个电梯坏了。

那个小孩的声音出现的无声无息,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看那个小男孩还好,看到那个小男孩,我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个小男孩个子小小的,身上破破烂烂,一张脸黑紫黑紫的,也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那双眼睛根本就没有眼白。

小男孩说完这句话,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跟小男孩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出现在小男孩身后,冲着小男孩轻轻喊了一声,弟弟。

黑暗之中,那个小男孩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转身跟着小女孩走了。

两个小孩走了之后,我身上一个劲儿的发软,都有些站不住了。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知道那两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时候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觉得我才活过来,脑子也能转了,就想着赶紧找楼梯。

我抓起掉在地上的包一下子就爬了起来,往跟两个小孩相反的方向跑去。我记得我还看了看时间,手机上显示的是十一点四十一。

顶楼的装修应该还算是不错的,就连走廊的墙壁上都贴了墙纸。虽然墙纸很旧,但是也没怎么脱落。就是头顶的石膏板有几块掉了下来,露出来四四方方的黑洞。那黑洞里面发出来呼呼的风声,似乎随时有东西会从那黑洞里钻出来似的。走廊的两边装的都是木门,上面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在走廊里跌跌撞撞一直跑,都快到头了也没有看到安全出口,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拐了一个弯儿才看见一扇白色的门,门上面写着安全出口四个字。

我一把推开门,就冲下了楼梯。那楼梯似乎特别深,走了好久才走到尽头。到了头,才看到墙壁上写着二十八,看到数字我心里一惊,怎么都下了楼了还是二十八?当时心里害怕,就不管这么多了,继续往下跑。可是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无论下多少层,每一层墙上都写着二十八。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想到那个东西,顿时心里一阵委屈,觉得怎么可以这么针对我。我站在二十八那个数字前放声大哭,心想爸爸妈妈快来救救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刘扬。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个人的,毕竟这辈子就见了一回。

我心里念念的爸爸妈妈没出现,那个啪唧啪唧的光着脚丫子走路的声音出现了。声音出现的方向是在楼下,啪唧……啪唧……这个声音在楼梯道里回荡,特别的响亮。听到这个声音,我一阵害怕,不敢再往楼下跑了,只能转身往楼上跑去。

可是下楼的时候我已经累得不行,往上走的时候我就走了两层,汗如雨下,腿一个劲儿地颤抖,简直一个台阶都走不上去了。可是身后的啪唧啪唧声一步一步地传来,每一声都打在我的心上。我扶着膝盖喘息了一会儿,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本来我以为走出去还是顶楼的,可是出去之后我才发现,竟然不是。

这层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到处都亮着灯,玻璃墙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工位,玻璃门也大开着,但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虽然没有人,但是因为有灯光,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况且,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一个公司有人才奇怪呢,最多可能会有几个加班的留下来。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后面安全通道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可是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我知道那个东西已经来了。我不知道已经跑了这么远,这两年春节我都没有回去过,这个东西是怎么找来的?但是这已经不是我能考虑明白的问题了。

既然她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我现在应该怎么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都不想,向电梯间跑去。可是还没有跑到电梯那里,就听到后边传来那个光脚丫跑步的声音,啪唧啪唧的。我没想到这个东西能这么快,就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

听到说话声我激动坏了,循着人声就找了过去。

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我快找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人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吵架,吵得很凶。两个人的语速都很快,从对话里听出好像是感情的问题。本来人家因为这个事情吵架我是不应该过去的,可是身后的啪唧声越来越近,让我已经没有了选择。

到了那个办公室门口,我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进了办公室,我才发现有两个小孩正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两个小孩长得很好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有五六岁的样子,女孩有七八岁。男孩身上穿着黄色体恤灰色的短裤,女孩身上穿着红裙子,戴着粉色的蝴蝶结发卡。

两个孩子看到我的到来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看到两个孩子我有点儿奇怪,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在哪里见过,可是当时光顾着害怕了,就是没想起来。

看到两个孩子之后,心里舒了一口气,毕竟已经有人了,那个东西应该是不敢进来。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个啪唧啪唧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这个办公室的外面,而且依然没有停下来。就在我以为这个脚步声会进来的时候,却听见那啪唧声从办公室外面经过,往远处去了。

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离,我心里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时就哇哇大哭。

那两孩子看到我哭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仍然在那里坐着,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虽然两个孩子没有变化,但是屋里的大人听到了,一推门走了进来。

5

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简练的工装。

女人看到我,脸上同样没有什么变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说,里面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辛辛苦苦的为了生意为了家庭,可是最后我得来了什么,得来的就是你背着我和别人胡搞?

男人说完话,女人冷冷笑道,我和别人胡搞,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小刘是怎么回事?照片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清楚吗?噢,就允许你能在外面旌旗飘飘,就不允许我在家里花团锦簇了?你多辛苦啊,一辛苦就两个月不回家,你还知道你有个家吗?

男人在屋里听了女人的话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跳着脚骂道,贱人,我那是应酬,是应酬,哪像你,直接养了小白脸,又是送车又是送表。那些钱是谁的,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吗?啊,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你花钱你自己去挣啊?

女人冷冷一笑,应酬?应酬出来一个两岁的闺女?真有本事,要不是别人跟我说我一直都以为你真是应酬。

男人听了女人的话,在里面暴跳如雷,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着沙发上的孩子说道,我应酬出来孩子?你告诉我,沙发上的两个孩子哪个是我的?你告诉我。

女人听了男人的话,抱着胳膊说道,哪个是你的?你还真有脸说这句话,当初把我往人宋局长怀里塞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话?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姓黄的,你又没有想过,你是怎么有的今天?不是我一家一家的睡过来,不是我一个一个求过来,你哪来的那么多贷款?你哪来的那么多项目?你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男人在里面大吼一声,够了,你够了……

女人看男人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咱们也别说这么多了,咱们找人评评理,看看谁是谁非。女人说着话,对我招呼一声,小妹妹,你来,帮姐姐一个忙。

我一听女人叫我评理,当时我有点儿慌,心里是不想的,但是一想起外面的那个东西,这个事情也没办法躲,就站了起来,向女人走去。可是我向女人走去的时候,那两个小孩一个劲儿地对我摇头。看到两个小孩摇头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不想让我去评理呢,谁能想到是别的事情。

来到女人的身前,那个女人拉着我,指着屋里一个背对着我的男人说道,妹妹,你说说,当初我一个女人对他付出这么多,他现在却背着我找女人,你说说他对得起我吗?

其实之前男人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心想你不也是在外面找男人了吗?而且听这男人的话,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孩子似乎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事情实在是太狗血了,这理,根本无从评起啊。

所以女人说完话之后,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可是女人冰冷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一个劲儿地让我说。我越是不说她抓得我越紧,到了最后,女人几乎是歇斯底里,大声怒吼让我评评理,我被她吓坏了。而女人越说越气,说到后来,几乎失去了理智,一会儿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骂我是个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一会儿又指着那个男人大骂,骂那个男人不是人,没有良心。一会儿又骂孩子,说孩子都是狼心狗肺,不知道体谅大人。骂到后来,整个办公室都是女人谩骂的声音,而那个女人越骂越难听,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那个男人估计是实在忍受不了了,大声呵斥道,行了,你够了。说着话,男人转过脸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女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咱们不用争了,我的钱也没了,公司也没了,所有人都走了,你明白了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说话时候,我才发现男人脸上脖子上全是血,一道深深的口子从男人的脖子那里裂开,粘稠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中流出来。当时我还想帮助男人止血,我就没想到那么深的伤口男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所以当我脱下衣服缠在男人脖子上的时候,男人拉着我的手说,小哲,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只有你对我好。我对这个世界好失望,咱们一起走吧。

我听了男人的话,顿时脑中一下子想起来好多事情,也觉得这个世界真的让我失望透顶。我不光要躲避那个东西,就连李海宁都那么对我,我离开父母这么久了,父母也没说来看看我。想到这里,我顿时万念俱灰,心里只想着干脆死了算了,这个世界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想到这些,我竟然对着男人点点头,说,咱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世界。我说完这句话,就跟着男人一起往窗边走去。到了窗边,一下就打碎了窗户上的玻璃,然后就想爬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啪唧啪唧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这个声音听得我一哆嗦,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就这个冷颤一下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睁开眼睛一看,这才发现我站在二十八楼的窗户边,外面的风一刻不停的地撞击着窗户玻璃,撞得玻璃咚咚响。楼下是点点斑驳的路灯,以及时不时飞驰而过的汽车。而我所在的办公室已经是混黑一片,也没有灯光,也没有办公桌椅,更没有那个女人和男人,以及那两个小孩。

看到这个情景,我才明白过来,我依然在二十八楼。只是我怎么进入了这个办公室,怎么站在了窗户边上,真是一点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之前我心里的万念俱灰。

清醒过来之后,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黑影。矮矮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到这个黑影,我知道这个就是那个日日夜夜惊扰我的东西。而此时是我第一次如今清晰地看见她,也是我第一次面对她。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此时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虽然她刚从鬼门关把我拉回来。

当时我还想,刚才还真不如跳楼死了算了,也省的面对她。

她给我带来的恐惧比其他任何的东西给我带来的恐惧都要强烈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千倍万倍。甚至我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刚才见到的那一家四口,我都觉得这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矮矮的女人可怕。

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咧开一张嘴,露出来一口白牙,对我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向我走来。不,不是走来,而是爬了过来。她没有腿,身子趴在地板上,两只手快速地在地板上交错前行,发出啪唧啪唧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发出这种声音的原因。我原来一直以为是两只光着的脚丫子,现在才知道是两只手,在地板上快速地前后交替前进,用力拍在地上发出来的声音。她两只手啪啪地拍在地上,带动整个身子往前挪。因为只有两条胳膊要用力,所以带动整个脖子用力往前伸,那双眼睛在乱糟糟的黑发中一个劲儿地对着我笑,呲着雪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呱呱的声音。

她向我爬过来的时候我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了,浑身无力,连抬脚都忘记了。后来我想,如果没有意外,我其实是根本没有希望逃掉的。

意外是有两个保安走进来了,手里拿着手电,看到我站在办公室的角落,两个保安喊道,你干嘛的?保安一喊话,那个在地上爬的女人就不见了。我这才能动弹。

那天那两个保安完全是每月的例行检查,正巧碰到我。

在保安室,我嚎啕大哭,加上保安室的保安,三个人递纸巾都没递过来。我足足哭了有半个多小时,哭得保安们都有点不耐烦了。哭得我自己都不想回家,当时都想在保安室和保安们一起过了。

死党找来的时候,这些保安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向死党夸我气息足。

回到家,我跟死党说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死党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跟死党说,我还得逃,不能在长沙呆了。

离开长沙,我来到了上海。之所以到上海,是因为死党告诉我她大学的男朋友在上海,说是可以照顾我一下。其实我没想让谁照顾,我就想有个地方躲开那个东西。

我就是在上海再次碰见了刘扬,刘扬还是那么壮,还是那么一言不发。看到我的时候刘扬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到达上海之后,和刚到长沙的情况一样,我过了两年的安稳日子。这两年我和刘扬的关系突飞猛进,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不谈婚论嫁不行,我怀孕了。知道我怀孕的消息,刘扬兴高采烈。但是下一步刘扬又陷入到愁苦之中。

虽然我俩赚的都不少,但是因为上海的物价,还有我花钱大手大脚,所以两个人没多少积蓄。虽然一直说买房,可是房子也一直没买。现在我怀了孕,我俩连个房毛都没有呢。刘扬老家也不是没房,但是父母说了,供他上学花了不少钱了,老家的房就给他弟弟了。刘扬没意见,我更没意见。

所以看到刘扬的愁苦模样,我也挺难过的。不过难过又能怎么样,解决不了问题。我跟刘扬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咱们可以先结婚,房子的事情慢慢再说。刘扬一张大脸悲伤地看着我,沮丧极了。看他那副模样,估计都快哭了。

婚礼是在他家办的,我爸妈也来了。婚礼倒是挺顺利,也很热闹。但是婚礼快结束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那种感觉强烈又熟悉。

那个东西的事情我跟刘扬也说过,但是刘扬那呆滞的表情我有点拿不准,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所以在婚礼结束的时候,我跟刘扬说了这个事情,刘扬和以前一样,呆呆愣愣的。直到我揍了他一巴掌,他才说我也感觉到了。刘扬不仅感觉到了,还察觉出来准确的方位。当刘扬指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还挺厉害的。

这一晚上我们都没怎么睡,因为我俩都感觉到有一个人蹲在外面窗台那里,一直往屋里看。这一晚我和刘扬都没怎么睡,因为只要一睡,那个东西就会进来,躺在我和刘扬之间。冷冰冰的,轻轻地在我耳后吹气。

刘扬说,那个东西不会对他吹气,但是会挤他。夜里被那个东西挤掉好几次。

本来第二天我们就要回去,可是他父母不同意,说这不合规矩,怎么都要在家再过几天。我和刘扬不同意,可是刘扬的妈妈有些执拗,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在家又过了两天。

可是第二天晚上就出事了,我开始做噩梦,梦里一个女孩子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钻得肚子疼痛不已,我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女孩已经把我肚子钻烂了一个洞,一个还没有成型的小婴儿从这个洞里流了出来。我伸手去堵,可是怎么都堵不住。反而越堵流的越多,一个接一个的。又是血又是水,我伤心得哇哇大哭。

刘扬把我摇醒,我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我把梦给刘扬说了,刘扬震惊地看着我,跟我说他也做了一个梦。

刘扬的梦和我的梦一点儿都不一样,但是听起来更吓人。一个半米多高的女孩缠着刘扬要和他结婚,在梦里他们举行了婚礼。举行婚礼的地方是一个树林,在树林里到处都是腐烂的尸体和骨头。女孩用几只手做的皇冠,戴在头上。婚礼之后他们就生了一堆孩子,但是这堆孩子都没有腿,都是从肚子一下断开的。所有的孩子在地上爬,身后拖着一截肠子。那些孩子一边爬一边叫他爸爸。

由此刘扬就被吓醒了,醒来之后刘扬就看到我在哭。

我们两人醒来之后都没有再睡,一方面是梦实在吓人,另一方面我们都觉得床底下有东西。那个东西在床底下爬来爬去,发出啪唧啪唧的声音。那啪唧啪唧声音持续一会儿,就呱呱的叫上两声。

这床底下的声音不光把我吓着了,把刘扬也吓着了,我让他下去看看,可是刘扬死活不肯,还跟我争被子。我第一次觉得这男人实在是靠不上,一时间我都有点对我选择的婚姻产生了怀疑。

床底下的那个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鸡叫的时候。那个声音消失之后我和刘扬才安稳地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我俩不顾劝阻,坚决地离开了刘扬家。为此刘扬还和他妈妈吵了一架,看到他妈妈难过的眼神我挺过意不去,但是一想到夜里发生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们回到上海之后,没过两天,刘扬爸爸打电话过来,说我们走了之后,家里就出了怪事。先是我们结婚用的那个房间传来女人的哭声,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人。然后就是家里的鸡鸭死了个干干净净。除此之外就是厨房,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洗劫了一样,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都摔了,就连铁锅都给捣漏了。

刘扬回来跟我说起来这个事儿,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当时我从家里走也没有这么大的事儿啊。刘扬说,可能不是没出,是你妈怕你担心没跟你说。

刘扬这么说提醒了我,我就打电话问我妈,我从家离开的时候家里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我妈当时就在电话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跟我说,我的房间老是有人哭,还有人用手砸门。然后我小时候用过的书本都被撕得粉碎。听了我妈的话,我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又问现在家里什么情况。我妈说,现在没有什么情况了,就是偶尔会听到房间里有人啪唧啪唧的走路,然后有人絮絮叨叨。听那个声音是个小姑娘的声音。我妈说,她现在没有以前害怕了。

听我妈说完,我问我妈,姥姥那边就没有什么厉害的人了吗,怎么不找个人看看。我妈说,你都不在家了,我和你爸爸觉得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妈说到这还说,当时你姥姥也说了,你二十八的时候就没事了,你今年不都二十七了嘛。

听了我妈的话我心里还是挺感动的,我以为这些年我妈把这些事情忘记了,没想到她还一直记着。刘扬他们家那边的事情我没和我妈说,我怕我妈惦记。因为结婚的时候,我妈一直跟我说,婆婆说什么你就听着,人家让咱们怎么办就怎么办,受点委屈没啥。她要是知道我和刘扬结婚没两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估计她得好好说我一顿。

我妈这边没找人,刘扬妈妈那边找了,找了他们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刘扬妈妈找到老太太的时候,让老太太给看看。老太太看完,告诉刘扬妈妈,不用担心,这个东西虽然怨念很大,但是对我和刘扬是无害的。不光无害,甚至是来报恩的。也不用怕,要是实在担心就找个东西镇着,反正用不了多久就走了。

刘扬妈妈在电话里跟我们说起这个的时候我们都不信,刘扬也不信。这么多年的恐惧在我心里已经扎了根,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这东西频繁出现在我生活里,那阴冷的感觉,还有在暗处被盯着的那种感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我甚至都和刘扬商量好了,要是那个东西再来上海,我们连出国的打算都做好了。

可事实上,那个东西确实也来上海了,还来了医院,但是我和刘扬根本来不及出国,因为第二天就是预产期。

6

这个医院大家应该都知道,很多人生孩子都选择这个医院。因为人多,所以一开始的产检我们也是选择的这里。预产期之前的一周,我就住了院。

头天晚上我就开始阵痛,一抽一抽的疼,疼得我浑身汗。刘扬也跟着着急,但是光着急也没什么用。而且看他那么大一坨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看着烦,就把他撵出去了。

疼到十一点多,我就觉得腿上冷,一低头,发现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我的腿上。那双手指甲黑紫,皮肤却白得瘆人。看到这双手我就知道是那个东西。

半夜十一点半,那个东西两只手扒着我的腿,然后从床边慢慢地伸出了脑袋,看着我笑嘻嘻的。

就她看我这一眼,本来我的阵痛疼得我龇牙咧嘴,一瞬间我就不怎么疼了。就这一下子,我就觉得浑身发冷。

本来我以为她困扰了我这么多年,数次要置我于死地之中,眼看着就要到期了,是来发大招儿了。可谁知道,她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什么都没有做。看了一会儿,嘴里呱呱叫了两声就走了。

而且这个东西走的路径也非常的奇特,竟然从医院的窗户走了出去,那可是五楼啊。

从窗户出去之后,慢慢地就消失在黑暗里,然后再也不见。

看着这个东西离开,我浑身紧张得说不上话来。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缓过来,这时候突然我的阵痛加剧。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真的要生了。

我大声喊刘扬的名字,刘扬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我的表情,连滚带爬地找护士去了。

进手术室的时候我还挺清醒,可是到了手术室,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昏迷了。在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到了两个字:栓塞。

那次是我离死神最近的一次,而且之前我们也查了资料,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事情能发生在我身上。

当医生告知刘扬,我羊水栓塞休克的时候,刘扬都哭了。抢救的过程我不清楚,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呈昏迷状态,但是昏迷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景象。

那仿佛就是一场梦,我慢慢地从病床上站起来,看着一整个手术室的人忙忙碌碌,抢救躺在病床上的我,然后我就从手术室走了出去。手术室外面应该是医院,可是当我出了手术室的时候,发现我进入了一座森林。

这座森林可真够阴森的,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有很多我不认识的鸟,从森林的外面飞到森林深处。而且有很多奇怪动物的叫声从森林的各个地方传来,那些声音在我听来似乎很熟悉,但是却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叫声。

森林中有很多的雾气,我感觉雾气当中有很多东西在看着我,但是我看不到他们。而且雾气之中时不时地会发出几声什么东西的笑声,继而又有脚步声远远地离去。

森林的地面有很多的落叶,我光着脚踩在上面。那些落叶表面看上去很干燥,但是踩下去之后又黏又滑。我在森林里慢慢地走着,踩着这些腐烂湿滑的落叶。忽然,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脚底一阵刺痛。我抬脚一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动物的骨头,把我的脚扎破了,鲜血直流。

我害怕极了,在森林里大声喊叫着刘扬的名字。可是回应我的只有什么东西扑扇着翅膀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的怪笑。

越走我越害怕,而且这森林特别大,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是走不出去。最主要的是我的脚特别疼,几乎是走一步就是一个血脚印儿。而且我觉得我的肚子特别沉,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觉得两腿之间出来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婴儿的脑袋。

那个婴儿咧着嘴对我一个劲地怪笑,嘴里发出呱呱的声音。看到这个婴儿我感觉很眼熟,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婴儿就是那个东西。我心里是没办法接受的,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成了我肚子里的婴儿。

就在我无比痛苦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铁链的叮呤咣啷的声音。但是因为森林中的雾气特别大,虽然我听到了声音,但是没有看到人。

我当时还想,这铁链声是怎么回事儿呢?我甚至渴望那拿着铁链的人能来救救我。因为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那个小婴儿已经从我肚子里伸出了两只手。小婴儿的两只手伸出来之后,紧紧地抓着我的大腿,想把她的身子从我的身体里拔出来。这个过程之中我下体胀痛得厉害,那种疼痛无处去诉说,疼得我只想一死了之。

而且除了疼痛,我还觉得两腿之间无比的湿冷,有什么东西从我腿上哗啦哗啦地往下流,我低头一看,原来是黑红色的血液。我惊恐地大叫着,可是无济于事,那血液依然在我的两腿之间流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眼前的大雾忽然分开了,两个脸色惨白的人从浓雾当中走了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粗粗长长的铁链。这两个人看到我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就是她吗?另外一个说,就是她。

两个人说完话,手里拿着铁链就往我的脖子上套过来。那铁链特别的沉,又特别的冷。我的身体接触到铁链,浑身哆嗦了一下。两个人把铁链套好,拉着我就走。

我内心害怕极了,但是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张嘴想问两人,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可是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我两腿之间的小婴儿,已经把她的身子从我身体里拔了出来。小婴儿从我身子里出来的一瞬间,我顿时觉得身体一阵轻松。身体那种无比的胀痛也消失了,但是两腿之间的湿冷还在,鲜血依然哗哗地流。

但是现在我并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这两个脸色苍白的人要把我拉到哪里去。我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这是什么地方,想问他们为什么抓我,想问他们要把我拉到哪里去,甚至我还担心那个从我身体里爬出来的小婴儿。

虽然那个小婴儿是那个吓了我多年的东西。

可是我无论怎么张嘴,我发现我都发不出来声音。也不知道跟着那两个人走了多久,森林的雾气越来越小,我才发现这座森林无比的荒凉。森林中的树都没有树叶,天空阴沉,也没有阳光。

而且越是往前走越是荒凉,地上的树好多都死了。树上还挂满了尸骸,那些尸骸的表情都非常的狰狞。而且那森林的地下也都铺满了尸骸,每走一步就有白骨和骷髅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而前面那两个脸色苍白的人,一路走来一句话都不说。

走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该不会已经死了吧?这两个人就是地府派来拘我魂的。想到这里,那么所有的问题全都有了解释。那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自然就不言而喻,可是我还不想死,我想念刘扬,想念没有出生的宝宝,想念我的爸爸妈妈。甚至我还想念半夜经常蹲在我窗前和椅子上的那个东西,我甚至想念那个东西走路的啪唧啪唧声,还有喉咙里发出来的呱呱声。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嚎啕大哭,可是我就连哭也哭不出来声音,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顿时绝望极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呱呱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从我身体里出来的小婴儿,她肚皮上还托着一根长长的脐带,正向我跑来。

看到她跑过来,我不光没有害怕,还高兴异常。我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但是就是特别高兴。

那个小婴儿跑到我的跟前并没有停留,而是一直冲到了那两个脸色苍白的人身后,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头冲向了他们。就这么一冲,左边的那个被小婴儿在身上冲破了一个大洞,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右边的那个看到小婴儿冲过来,还惊诧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没说,又被小婴儿冲倒了。和左边的那个人一样,身上也被冲破了一个大洞。

我走到跟前看去,才发现这两个人都是纸做的,纸壳子下面是一扎又一扎的竹坯。原来这两个人是纸人。可能因为纸里面是竹坯的缘故,小婴儿的额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口子很深,鲜血横流。

那两人倒地之后,我脖子上的铁链子也不见了,小婴儿一回头,伸出一只小手,拉着我的手指头扭头就跑。小婴儿跑的特别快,我被小婴儿拉着都飞到了空中,两耳之中就听着呼呼的风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跑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然后我和小婴儿忽然就掉到一个黑洞中去了,然后在空中一个劲儿地飘啊飘。不知道飘了多久,然后就看到了一束光亮。这束光亮仿佛有吸力一般,一下就把我吸过去了。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阵欢呼声,有了有了,快抢救,有心跳了。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迎面而来的是刘扬那张大脸。刘扬看到我睁开眼睛,嘴里哇哇大叫,又哭了。

刘扬叫完之后,他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爸爸妈妈全都涌了进来,我妈妈看到我抱着我就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一边哭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醒来后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问刘扬,男孩女孩?

刘洋一个将近一百公斤的彪形大汉,带着一脸幸福的笑意跟我说,是个女孩儿。

我问他孩子在哪儿,刘扬才跟我说在 ICU。

孩子从出生呼吸就很微弱,心跳也很微弱,其中有一段时间心脏还停止了跳动。刘扬说,不光孩子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的心脏也有一段时间停止了。刘洋说到这里泪眼婆娑的,他那个样子我都有些瞧不起他,一个大男人,老是哭哭啼啼。

闺女在 ICU 待了一个多星期,最后所有的一切才正常起来。最开始隔着玻璃看她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怎么这个孩子长得这么丑,大鼻子小眼睛,嘴巴一点点,那小爪子跟小耗子一样。

从 ICU 出来的时候才长开了,眼睛也大了一点,鼻子也小了一点,脸上也有了不少肉。最主要的是皮肤白了,但是当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小东西的额头有一道浅浅的口子。虽然颜色很浅,但是那道疤痕却还挺长的。我问刘扬,这疤痕是怎么回事。刘扬看了也很奇怪,他说他一直都没有发现这道疤痕。而且孩子出来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受伤。

听了刘扬的话,我知道这孩子的伤口是从哪里来的了。但是像这种事情说出来谁能信呢,而且这孩子竟然是一直跟了我这么多年的那个东西,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更没人信。

孩子生出来之后,自然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姥姥姥爷。

但是只有我知道这孩子和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我妈看到孩子的时候抱着孩子不撒手,一个劲地说这孩子好像在哪见过。

我妈过来帮我们带了一段时间孩子,带孩子的这段时间,她跟我说起来一个事情,就是当年我们大杂院拆的时候,警察还专门来了一趟,说是要寻找另外几具骸骨。

听到警察的话,我妈还挺奇怪,问了警察找骸骨是什么意思?警察告诉我妈,当年我在箱子里发现的这具尸体,其实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被人奸杀之后,残忍地分尸,装在了箱子里。

警察经过排查,得出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最后把案子破了。但是那个变态凶手最后告诉警察,他其实不光杀了一个人,他前前后后杀了四五个。而且还本本分分交代了凶杀的过程,以及埋尸的地点。

听了凶手的供述,警察才回到院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骸骨。可是奇怪的是,其他的骸骨一具都没有找到。

我妈说完这个事情,她特别神秘地告诉我一件事情,我妈说当年我姥姥跟她说,这个东西来找我,并不是要害我,而是来报恩的。但是无论怎么样,毕竟这个死去的小姑娘怨气太重,所以靠近人的时候,身上的阴气还是容易伤到人。

听了我妈的话,我这才知道真相,原来从头到尾这个小姑娘都一直在保护着我。她之所以靠近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想找个朋友,只是没有办法跟我太接近罢了。

那么从最开始的李海宁,到后来在长沙的那件事情,以及在医院发生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我抱着怀里的闺女,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时候她还不会说话,才几个月大,眼巴巴地瞅着我,嘴里发出呱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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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1-11-18 17:09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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