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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系列:女法医手记:悬案密码-第六章 悬案实录六:破窗

破窗(一)

女法医手记:悬案密码

这是一个口径不到两米、深不可测的天坑。黑黢黢的坑口在深可及膝的杂草掩映下,像是大山孤独的眼睛。

靠近坑口,可以嗅到来自地球脏腑深处的冰凉腐朽的气息,好像死亡的味道。据当地人说,这个天坑不知出现于何年何月,从来没有人下去过。山下村子里常有猪狗之类的家畜走失,有人怀疑它们坠进了天坑。天坑因此愈发阴森恐怖,不知掩埋着多少森森白骨。

刑警队、地质勘探局、消防队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天坑边,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肃穆。挑战天坑,谁也没有把握,谁都难免惴惴不安。

天坑里究竟埋藏着怎样惊人的重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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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 10 月 17 日。晴。

楚原市两洞桥。

这个受害者多达九人、惊动公安部的刑侦大案,竟因我的一时贪吃而逐步揭开了盖子。

那是一个深秋的中午,我出一个重伤害的刑事案现场回来,搭乘沈恕的车。当时肚子有些饿了,车子驶过两洞桥,路边各种小吃的香味飘进车里。我熬不过嘴馋,就央求沈恕停车,说是请他去吃烤羊肉串。

沈恕不同意,说小摊上的羊肉串吃不得,因为没有真正新鲜的羊肉,用猪肉混充羊肉的就算是有良心的小贩,若是运气不好,碰到老鼠肉、死鸡肉、死鸭肉,吃了会伤身体。

我说他心理阴暗,把人性想得太坏。我认识在两洞桥下卖羊肉串的那个摊贩,是一个厚道人,绝不会干以假乱真的事。

沈恕笑笑说:「既然这么说,你就去吃吧。反正我是不会吃的,宁可饿着肚子回食堂去吃。」

卖羊肉串的张丰乙,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外表削瘦清秀,爱笑,而且笑容很憨厚,见到我从车上下来远远地就喊:「淑心姐,来吃几串羊肉串,我请客。」

我递过去五块钱,说:「每次都让你请客,还不把你吃破产了。给我烤三串,多放孜然和辣椒末。」

张丰乙痛快地答应着说:「好嘞。」又向我身后的沈恕点点头,「这位大哥不来几串?」

沈恕正扭着头往两洞桥方向看,听到他询问,摆摆手说:「我吃不惯。」我见他看得出神,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数米之外的两洞桥下有两副铺盖,分属两个流浪汉,此时却只有一个流浪汉倚在桥下,正百无聊赖地往我们这边看。

我接过烤得热辣喷香的羊肉串,边吃边含糊不清地对沈恕说:「看什么呢?好吃啊,你真的不尝尝?」

沈恕没回答我的问题,却转过头问张丰乙道:「两洞桥下的马三这两天都没露面,是不是挪窝了?铺盖倒没带走。」

张丰乙一愣,说道:「马三?谁是马三?」随即又反应过来,「你是说两洞桥下的那个流浪汉?我倒没留意,这些人三天两头换地方,都是生面孔,我几乎没和他们搭过话。怎么,你认识那个马三?」

我咽下嘴里的羊肉,说:「岂止认识,熟着哪。我们这个沈队,差不多认识楚原市七八成的流浪汉,有五成能叫出名字,有三成能随口报出其家乡、经历,这业务素质,绝不是吹的。」

「您就是沈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那什么……我请你吃两串羊肉串吧。」张丰乙满脸都是崇拜的表情。

沈恕摆手示意不吃,眼睛依然盯着两洞桥。有个十几岁的小流浪儿正低着头,鬼鬼祟祟地往桥下走。我见那个流浪儿瘦瘦小小的,在那堆空荡荡的破铺盖前转悠,似乎在寻找对他来说比较有用的东西,就说:「沈队,您这『革命斗争』的弦绷得太紧了,咱回队里吧,我得抓紧时间把上午的验伤报告赶出来。」

沈恕没接话,径直向两洞桥方向快步走去。那个流浪儿在他只有两米远的时候才看见他,惊恐地拔腿就跑。沈恕健步靠近,伸手捉住他的脖领,像捉小鸡一样把他提得双脚离地。

我不知道沈恕为什么突然对一个未成年的流浪儿发难,就走过去,只见那个流浪儿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涂满污垢,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洗过,身上的衣服破成一条条的,裤子倒还完整却污秽不堪,一双鞋露出脚趾头。他身材瘦小,眼睛里却流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狡猾世故的神色。

他被沈恕捉住动弹不得,嘴里却叫个不停:「大人欺负小孩,警察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

沈恕笑了,把他靠着桥洞放下,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那流浪儿说:「你抓上山虎的时候,我就在墙头上看着。」上山虎是混在流浪汉堆里的外省逃犯,一年前被沈恕识破并捉捕归案。

沈恕说:「你叫三驴子,辽宁葫芦岛人,对吧?怎么认识马三的?」

三驴子一惊,原本想撒谎遮掩过去,没想到对方都知道了,只好说:「谁是马三?我不认识。」言下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沈恕知道三驴子这种滑头在爹妈面前都没有一句实话,也就不和他费口舌,伸手往他破衣服里一掏,取出一只破烂酸臭的旅游鞋,「不认识马三?为什么单单拣走这只旅游鞋?」

三驴子下意识地往前一捞,想抢回旅游鞋,却捞了个空,只好搓搓手掌,说:「我的鞋丢了一只,拿回去配一双。」

沈恕倒不嫌臭,在手里把那只旅游鞋一掂说:「撒谎的本事还没练好,这只鞋比你脚上那双大三号,你穿着也不怕晃荡。」他把鞋口朝下往外倒,除去一只千疮百孔的鞋垫,什么也没倒出来。

三驴子那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叽里咕噜地转,像是在说:「没搞错吧?别自作聪明了。」

沈恕笑了笑,手伸到鞋底,用力一扯,把鞋底撕下一层来,从中空的鞋底里取出一沓钱,看上去都是百元大钞,应该有一两千块的样子。钱一亮相,一直半躺在被窝里看热闹的另一个流浪汉立刻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似乎在惊叹,又似乎在懊恼这只破鞋在他身旁扔了好长时间,他自己却没发现。

三驴子作戏的本事不小,见沈恕识破机关,立刻瞪圆双眼,假装大惊小怪的样子,说:「鞋底里有钱?鞋底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沈恕作势在他屁股上虚踢一脚,说:「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马三这么多破烂货丢在这里,你却单拣了这一件,敢说你不知情?快说,这钱是不是你们俩一起偷的?马三去哪儿了?」

三驴子也作势夸张地叫出来:「别打我,钱是马三偷的,和我没关系,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沈恕说:「你怎么知道马三的钱藏在鞋底里?」

三驴子无奈,只好说:「马三喝多了吹牛,自己说的。」

沈恕知道三驴子是个滚刀肉,又撒谎成性,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就挥挥手,让他走了。三驴子走出十几米远,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沈恕手里的钱。

我在一边看了半天戏,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鞋底里有钱?」

沈恕摇头说:「这马三四十多岁,老家是安徽的,手脚不太干净,平时又喜欢骚扰路上的女人,是派出所挂号的重点人口。他在两洞桥下住了两年多没挪过窝,我三天前从这里经过时没看见他,今天又没见到,就有些奇怪。要说他换了地方,随身物品却又没带走。正巧三驴子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我就留了神。三驴子别的东西都没碰,单拣一只鞋塞到衣服里,肯定有蹊跷。至于鞋底藏钱,那是有经验的蟊贼和反扒好手都熟悉的招数。这种旅游鞋鞋底中空,能藏进三十多张百元钞票,那马三长年住在桥下面,没个隐蔽的地方,偷来的钱只有藏在鞋底里最安全。」

我恍然大悟,于是接着问:「三驴子一定知道马三有这笔钱,也知道他藏钱的地方,现在马三不见了,就来拣现成的便宜。可见他多半知道马三的下落,你刚才为什么不逼他说出来?」

沈恕有点无奈地说:「一个流浪汉突然消失不见,终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三驴子又满嘴跑火车,他自己不肯说,怎么逼他也没用,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我怀疑地看着他说:「如果你真认为马三消失不见无关紧要,就不会这么上心,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沈恕愣神几秒钟才说:「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但愿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2

两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回到警队,沈恕让支队办公室给各派出所发通知,要他们帮助寻找那笔钱的失主。他把钱和旅游鞋都交给我,说留作物证。

我感觉他对马三失踪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就说:「你是不是怀疑马三被人害了?」

沈恕的眉宇间有些凝重,说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我确实担心马三凶多吉少。从今年年初,我就发现在火车南站一带活动的流浪汉大董突然不见了。大董是邻省人,因伤害罪被判过刑。他腿脚不好,不大可能走出楚原地界。三月份储波又不见了,就是那个媒体报道过的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泡在网吧以替人打游戏为生,他经常在汽车站候车室里过夜。要说这俩人偷偷扒火车跑到外地去了,却又不像,因为随身物品都没带走。要说他们冻死或饿死了,却又不见尸体。现在马三又这样凭空消失,连藏在鞋底里的钱都没带走,一定是有什么非常情况。」

我很佩服他对楚原市的流浪汉这样关心,不过并不完全赞同他的分析,于是说道:「这些流浪汉本来就是四海为家,有时候换个地方驻窝,或者被家里人接走了,你也未必知道。」

沈恕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马三的事情发生后,我感觉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追查出他们的去向和新的落脚处才稳妥。只是这事办起来挺复杂,又不能投入过多的人力和精力,能不能办成,我没有一点把握。」

我很少听到沈恕说这样泄气的话,于是越发觉得他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就建议说:「还是多利用派出所的力量,毕竟这些重点人口都在派出所的管辖范围之内,查起来更方便。」

沈恕说:「派出所师出无名,未必会认真去查,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办。」

3

2014 年 10 月 30 日。阴。

楚原市苏相屯。

在我看来,沈恕对流浪汉消失的事情有些反应过度,而且我内心深处也不以为意。随着时间流逝,手头的案子渐多,早把那天的对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周后重新提起这件事,是源于二亮碰巧找到了藏在马三鞋底里那笔钱的失主。

如沈恕预料的一样,派出所接到的丢钱、骗钱的报案太多,所以对数额不到两千元的小案子并不上心,对辖区内流浪汉的去向也不怎么在意。警队虽然发了协查通报,但从未组织警力认真排查过。

二亮找到那笔钱的失主纯属偶然。那天他驾车经过苏相屯,忽然见到路上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持藤条在追打一个女人。二亮的模样粗犷,骨子里其实很细腻,是警队里数得着的好老公、好父亲。他见到男人打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他停下车,健步冲过去,捉住那男人挥舞藤条的胳膊向后一拧。那男人是个泼皮无赖,二亮才把他的手背过去,他就立刻弯下腰,撇了藤条,惊天动地的叫起来。那男人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左肩头有一条青龙文身,张牙舞爪,非常狰狞可怖。

才被那男人打得鬼哭狼嚎的女人见状,奋勇地扑上来,冲着二亮胡乱地又抓又挠。二亮措手不及,被她在脖子上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二亮有些气恼,便骂道:「你这女人怎么不知好歹?」

那女人扯着嗓子喊:「谁叫你打我男人,我挠死你,挠死你。」边嚷边挥舞双手以壮声势。

这时有许多看客围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有人起哄说:「二虎子,你又打老婆了?早晚把老婆打跑到别人炕头上。」

被二亮制服的男人就是二虎子,这时二亮稍稍放松手劲,他自在了些,回骂道:「你老婆才跟补锅的跑了。」

二亮这才明白这凶狠打斗的一男一女竟然是夫妻,就感觉讪讪的,似乎不该多管闲事。他见那女人还跃跃欲试地摆出一副护主的姿态,只好先发制人,松开那男人手臂,亮出警官证说:「你们两口子打架,下什么毒手?」

二虎子见二亮是警察,擒拿功夫又了得,便不敢再乍刺儿。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说:「这败家女人,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可她这个匣子没有底,多少钱都给漏出去了。」

二虎子老婆名叫连香,也是个彪悍的主,破马张飞地骂回去道:「被贼偷了,我有什么法子?一个女人家,有什么法子?」

二亮听出了些许眉目,就问:「丢了多少钱?在哪里丢的?」

连香挺委屈地说:「两千,在家丢的。他奶奶的那小损贼一定知道我把钱藏在镜框里。我在屋里坐着,外面有个野小子撇石头子打我家玻璃,我出去追半天也没追上,回来就看见镜框被砸碎在地上,钱没了。」

二亮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连香咬牙切齿地说:「有二十多天了。这死鬼在外面跑买卖,留我自己看家,今天回家知道钱丢了,抬手就打我。他奶奶的再敢打我,下次让你的钱和人一起丢。」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有人说:「连香,下次二虎子再打你,你连人带钱都到我家去。」

二亮不理会起哄的人群,继续问:「你追的那个野小子长什么样?」

连香说:「脏兮兮的,十五六岁,以前总在这一带转悠,偷了钱以后就不再来了。」

二亮猛地想起一件事,就问:「你们丢的那笔钱有没有什么特点?再见到时能不能辨认出来?」

半晌没说话的二虎子连声说:「有特点,有特点,钱的号码都在我的本子上记着。」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有些咂舌,二虎子也算是百年一遇的极品,居然把钱的号码记在本子上,这是防外贼还是防家贼呢?

二亮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悍妇连香和泼皮二虎子弄到警队。二虎子取出贴肉的记账本,和从马三鞋底里搜出的那笔钱逐一进行比对,除去二虎子因笔误记错的两张钞票号码外,其余钞票的号码均一字不差,证实了这确实是二虎子家被偷走的那笔钱。

沈恕仔细询问了连香口中那「野小子」的模样,当即向警队和两洞桥派出所刑侦所长下达了命令:集中警力,抓捕三驴子。

4

三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尽管警员们并不理解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抓捕一名未成年的流浪儿,但多方配合,见效奇快,不到三个小时就把三驴子逮到了警队。

三驴子本来梗着脖子愤愤不平,可是一见到连香,顿时就泄了气,扭过头不看她。连香却火冒三丈地扑过去,作势欲挠死三驴子,虽被警员拖开,还是兀自大叫大骂道:「砸我家玻璃,偷我家钱,还害得老娘摔破膝盖,我挠死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听起来三驴子耍得她不轻。

沈恕见三驴子已经默认偷钱,连香留在这里不仅没用反而坏事,就让人把她和二虎子都带出去。

三驴子面对沈恕似乎有点尴尬,咧咧嘴表示打过招呼,又低下头。

沈恕沉默半晌,估计三驴子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临界点,才说:「说吧,马三是怎么和你配合偷钱的?」

三驴子有点激动,脸红脖子粗地说:「马三那孙子,说好我在外面把苦主家的女人引出来,他瞅机会进去偷钱。谁知道他的钱到手后一分也没给我,还把我打了一顿。不讲信义,死了也没人哭他。」

沈恕就等他这句话,也不绕圈子,直接攻他个措手不及,于是继续问道:「马三的尸体被丢在哪儿?」

三驴子不小心说走了嘴,乜斜沈恕一眼,咬紧牙关不吭声。

沈恕也不逼他,给他时间考虑,两分钟后才说:「火车站的大董和混网吧的储波,也陪马三上路了?」

三驴子的身子震了一下。他是楚原的街头混子,但凡流浪汉、小地痞,就算叫不上名字,也混个脸熟,而他对大董和储波显然并不陌生。

沈恕继续给他加压,认真地说:「马三也好,大董和储波也好,他们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或者和亲人断了联系,我相信你也是这样。几乎没有人关心马三他们的生死,可是有两个人却必须关心,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在我,是工作职责所在;在你,是同命相怜。要把马三他们的下落查个水落石出,我离不开你的帮助。」

三驴子虽然狡猾,到底还是个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说:「马三被人杀了,大董也死了,还有傻宝、小叶,都被人杀死了,我早晚也会死在他手上。」三驴子又报出两个沈恕不知道的名字。

沈恕努力保持镇静地说:「你慢慢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被人杀死了?你见过凶手吗?」

三驴子的脸抽搐着,两颊的肉一跳一跳地继续说:「我见过凶手,可是天太黑,距离又远,我不敢靠近去看。他在小白楼后面杀死了大董,吓得我差点儿尿了裤子,还好没被他发现,不然我也逃不过他的毒手。」

小白楼是楚原市南郊的一个建筑,建于民国时期,曾经是政府机关办公楼,现在已经废弃。

沈恕轻微地皱了皱眉,说:「说详细些,比如案发时间、凶手的样子、用什么手段杀死的大董,诸如此类的细节,越详细越好。」三驴子毕竟未成年,沈恕怕吓到他,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三驴子用双手搓搓脸,说:「半个多月前,不记得是几号了,我去找大董玩。大董这人性格怪得很,一向独来独往,不怎么搭理别人,在楚原只有我算是他的朋友。我才走到小白楼侧面,就听到大董安身的窝棚那边有动静。我在墙角后面看见一个人,又高又壮,抡起一个铁锤似的东西,拼命砸在大董头上,血像喷泉似的喷出来,大董哼了一声倒在地上,那声音又闷又瘆人,就像砸在我心尖上一样。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儿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还好没被那人听到。」

沈恕说:「你努力回忆一下,杀死大董的人长什么样?」

三驴子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继续说:「那晚月亮很圆,正好照在凶手身上,可是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大董的个子不矮,他比大董还高半头,穿一件绿色的背心,结实得很,左边肩膀上有好大一片文身。他的后脑勺是秃的,四周有头发。」三驴子边说边蜷缩在椅子里,似乎害怕凶手突然从天而降钳住他的脖子。

沈恕表情严峻,半晌没说话,像是在脑海里描绘案发时的场景,又像是在分析三驴子所陈述内容的真假。三驴子看上去有些耐不住这让人压抑的沉默,斜着眼珠偷偷地瞟沈恕的脸。

沈恕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不吸,只放在鼻子下面拼命地闻。沈恕是刑警队伍里少数不吸烟的人之一,但他思考问题时喜欢把烟放在鼻子下闻,他说烟草的味道有助于他理顺思路。

沈恕见三驴子盯着他手里的香烟馋涎欲滴,就把烟放回烟盒,说:「你要过几年才到吸烟的年龄,不过我劝你以后也尽量别碰这东西,因为伤身体,又有依赖性,没有一点好处。大董遇害后,你回到现场去看过没有?」

三驴子心有余悸地说:「一直没回去过,那地方太偏,我怕凶手记着我,杀我灭口。」

沈恕不置可否,说:「大董遇害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有人想杀他、为什么杀他?」

三驴子长吁了一口气,说:「那人杀大董是为了摘他的肝和肾!」

沈恕的身子明显一震,问道:「你怎么知道?」

三驴子说:「大董跟我讲的,说有人出钱买他的肝和肾,他没同意。」

沈恕的眉毛轻轻扬了扬,追问道:「是什么人?长相?特征?」

三驴子摇摇头:「大董没说,我也没问,卖器官这事在我们这伙人里不稀奇,不过倒没听说过有谁真的卖过。我们挨饿受冻的,要是身上少了零件,更活不了几年了。」

沈恕又询问了几个细节问题,三驴子都不知情,而且看样子不像撒谎。沈恕了解三驴子的脾气秉性,他年纪虽小,却常年在底层江湖中摸爬滚打,锻炼得狡猾而世故,他不想说的事情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逼急了还会信口胡说,警方也难辨真假。

三驴子虽然伙同马三偷了钱,但数额不大,加之年纪又小,沈恕考虑后还是放他走了。虽明知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用狠话敲打了他几句。三驴子这类人很让警方头疼,他无父无母、无家无业,眼里没有法律,心中没有道德约束,大罪不犯,小错不断,又不怕蹲监狱,走到哪里都是家。劝诫、警示、威慑对他都不起什么作用。只能任由他游离于社会的灰色地带,成为社会治安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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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0-10-20 13:2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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