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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ULL 世界

所属系列:迷失脑回路:误入千回百转他世界(已完结)

NULL 世界

迷失脑回路:误入千回百转他世界

一、

我是亲眼看着小莹死的。

癫狂的暴徒脸上绷着青筋,在小巷子里袭击了小莹,他用匕首在她的背后戳了三个血洞出来。刚从隔壁超市里捧着夜宵出来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血泊里。

暴露的两眼空洞地凝视着我,就像是眼窝里没有眼珠、空无一物般可怖。

我不敢相信亡命之徒竟然猖狂到了这种地步,撕心裂肺地喊着,发疯般地冲向他。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匕首被暴徒死死地攥着,而我涨红着脸,一边满是恐惧和愤怒地咆哮着,一边发力钳住了他的手腕和脖子。他很快放弃了匕首,用力挣脱,向着暗处仓皇逃窜。过了一会,警笛声开始大作。

我静静地等待着警方的消息,约是三五日后,我终于接到了他们的电话。

犯人被缉拿归案,但是没有执行死刑,他成功地申请了进行「NULL」。

我心口一凉,突然连呼吸也不均匀起来,然后又想起小莹,鼻子一酸。

NULL,标志着世界范围内人道主义旗帜的高悬。这个单词是计算机术语中的「零」,在这里,它意味着一种特殊的处理机制。NULL 相当于人生的「返回出厂设置」,一个人进行「NULL」之后,他所有的财产、社会身份、亲属关系等都会被清空归零。任何社会性的记忆,也就是所谓情感记忆,都会被特殊仪器从脑海里删除。从此以后,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如同白纸一样,只有纯粹且无害的肌肉记忆、经验和知识。

从前对于重刑犯的惩戒是死刑,就犹如烧掉画布。而现在所有的犯人都会被「NULL」掉,意味着把画布洗净。

NULL 后的犯人,都被法律保护,不受任何歧视地重新开始人生,进行工作,创造价值。对于这个极度老龄化的世界来说,这种方法既人道,又经济。

但这种方法对我来说,全然是一种侮辱。

我不会忘了被血染红长裙的小莹,还有她死前挣扎惊惧的面孔。我更不会忘了杀人犯的那张脸,无论他已经被怎样合理的流程改过自新,那张狰狞的脸庞会无数次梦魇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我没法遗忘,也不会原谅。

杀人犯跟我生活在一个城市,有一次我甚至在街上遇见了他。他一定是整过容了:NULL 后的人一般都会附带一次大幅度的整容,方便他们从头再来。

犯人可以从头再来,小莹却不能死而复生。

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内心就忍不住躁动起来,浑身的血都在发烫。我不会忘了这双眼睛的……关于这对眼珠的记忆已经刻进了骨髓里。我一想到眼前这双手曾经把匕首刺进小莹的身体里,血就那么汨汨地流出来,我就忍不住想把面前这人生吞活剥了。

但是他的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无辜,他定然不会知道面前的路人为何突然神色大变,面露凶相。而我努力地提醒自己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即便是杀人犯,也早已脱胎换骨。

而后的时间,我花了不知多少工夫,把这位曾经杀人犯的新身份弄了个一清二楚。我甄选了许多蹩脚的借口,挑了一个看上去没那么突兀的,还是把这个人约了出来。

在我和他的饭局上,一种微妙的、秘而不宣的气氛正在酝酿着。曾经的杀人犯和我双目相对,我从这个人的言谈举止间已经找不到当年那个凶手的影子……除了那把匕首还被他佩在身上。

但这把匕首……当年的凶器,现在他声称用来防身的东西,已然成为我心口的一根倒刺,扎得我血流如注、痛不欲生。刀尖所染上的小莹的鲜红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我的眼神没法从那上面离开。

气氛显得死寂而尴尬,我忍不住发问道:「先生……你还记得你身上的匕首么?」

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腰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那神情真挚得像是新生的孩童,纯净得什么都不剩。

我无话可说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我只是想听他说那么一句对不起而已,即便这样没什么意义,但我要的只是那一句真心的忏悔罢了。

但是显然他早就全然忘却了,谈何忏悔呢。就像他的罪行已经和记忆一起被抹去了一样……什么都没有了。一股无形的戾气从胸口涌上来,让我恨不得在他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庞上狠狠地打上一记老拳。

我最终克制住了自己,但这件事就像是一块心病,始终搅得我不得安生。饭局不欢而散之后,梦魇依旧没有散去。我开始不敢出门,不敢上班,不要说正常地工作和生活,就连睡眠都成了一种奢侈。小莹染着鲜红的脸和杀人犯猖狂的笑容交错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在哭泣,另一个在哂笑,我每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我就快要扛不住了。

二、

在这种绝望和迷幻的泥沼之中挣扎了许久,我找到了白医生,

她是「NULL」部门的脑科医生,很少有人能比她更了解 NULL 的流程。

我跟白医生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聊什么都很投机。她是那种很知性的女人,声音跟她的容貌一样温柔和自然,让人安心。

我们有时候会漫无边际地闲谈,有时候却会陷入某种深刻的哲思。我曾经相当困惑地问过她:「一个人的过去很重要吗?」

因为我知道她每天在手术台上要面对相当多的、曾经的大奸大恶之徒。这些成为 NULL 的人里,多半都是些杀人犯、强奸犯,都是大案要案的主角。我异常地好奇她是如何面对这些人曾经犯下的卑劣行径的,究竟怎样的心境才能让她足以淡然处之。

白医生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不过相当笃定地回答说:「很重要,但是同样可以忽略。」

我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回答,但我知道了为何白医生看上去活得远比我要轻松和洒脱。

跟白医生在一起的时间里,我才能暂时忘记那张噩梦般的面孔,才能稍稍得以解脱。白医生在我心里不是小莹的替代品,她是一个全然不同的、能缓和疮疤的人。但这终究只是缓兵之计,在我脑海里的伤口终究会溃烂发炎,黑色的脓血就快要把我淹没。

任何走投无路的人都要选择重新开始,我当然不会例外。

那天夜里,我问了白医生:「白医生,没有犯罪的人能否申请进行 NULL?」

白医生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说:「可以。已经有相当多的先例,准许无法进行正常生活的人直接进行 NULL 的流程。不过……」

我费解地问:「不过什么?」

白医生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心里恍然明白了几分,法律中 NULL 部门是一个相当隐秘的机构,有关人员绝对不允许透露任何相关信息的,尤其是白医生这种能接触到核心的人士。

为了到时候能多少有个心理准备,我还是试探着问道:「NULL 流程具体要经历什么?」

白医生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登记……整理衣冠及须发……拍照……颅内检测……」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起身道:「好了,不要再问了。」

她留下了一脸困惑的我独自离开,就像是在莫名地仓皇逃避。

三、

跟小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也曾怀疑过小莹是否被 NULL 过。NULL 就像是一种隐喻着卑劣和肮脏的标志,它就是属于所有性别的一种特殊的处女情结。但正如我不介意小莹的处女身一样……当时的我并不在意小莹是否有被 NULL 过的历史。

即便是小莹自己也定然不会知道这种事的,如果真的经历过 NULL,那她的记忆就会像白茫茫的雪地一样干净。

可小莹就是那种特别干净的人。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每一寸肌肤都像是温润的羊脂。她的发丝如同通透的轻容纱,静谧地摩挲着我的掌心。

一旦轮到自己的身上,这种宽容就会荡然无存,通过 NULL 就去原谅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艰难。

「小莹……」

夜里我又想起了她,猛然间从梦中惊醒。随后是那把冷冷的匕首在我面前荡来荡去,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是凌晨三点,而我却再也无法入眠。

忍无可忍的我拨通了白医生的电话。

四、

「你申请了进行 NULL?」白医生把头埋进两臂之间,沉声问我。

我有点发蒙,问道:「是……那又如何?」

白医生的办公室让我感觉有点不自在。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却莫名地有一种熟悉感,就像是某种冥冥中的不谋而合。

白医生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我说:「NULL 过程一旦发起请求就无法撤销。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无法再找回来了。」

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摆脱那段梦魇,我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

白医生站起身来凝视着我问:「为什么……你的理由是什么?你有平凡的生活可以过活,为什么要摧毁自己的人生?」

我昂起头,同样直视着白医生的眼睛说:「你对我了解多少?我只是想得到一份平静,一份安心,一份忏悔罢了。只有 NULL 能帮我摆脱这些执念……摆脱这些要把我逼疯的东西!这不是什么摧毁,而不过是一种救赎!」

到最后,我是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我把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不满和愤懑都发泄在这段咆哮之中。

我喘着粗气抓着自己的衣领,控制不住腿下一软坐回椅子上,瘫软着身子说:「求求你……饶了我吧。」

白医生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她侧着头问:「放过你?到底是谁该放过你?」

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两张照片甩到我的桌前,那上面是一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女孩和一张面容扭曲的男人的面庞。

那个女孩的五官总让我觉得哪里似曾相识……不知怎么,与记忆中那个杀人犯曾经的面孔有几分相似。

白医生死死地盯着女孩的照片说:「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那个暴徒为什么要袭击你们么?」

我突然胸口一阵刺痛,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我一时间慌了神。

白医生说:「那个杀人犯之所以袭击小莹,是因为你在十二年前杀了他的妹妹。那时的你是右边照片的这个面部扭曲的不良少年。你和他一样,申请了 NULL 避免死刑。」

我骤然间喘不过气来。

白医生把身子向前探着说:「他没有杀你,是想让你尝一尝和他当年一样的痛苦。这就是你要的忏悔,这就是你要的救赎!」

不用再证明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藏在骨髓里的记忆就开始战栗。我的本能告诉我……照片没有说谎,白医生也没有说谎。这世间最真实的忏悔,就是血债血偿。

我突然泣不成声,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口。白医生一半同情、一半怜悯地看向我,还杂糅着无法言说的感情。她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转过身不再看我一眼。

过了良久,我沉着头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法律不是规定不允许透露 NULL 的任何历史和过程么?」

白医生拉出一卷病例,指着其中一行说:「看看这里。」

那整整一卷病例,每一页都是我进行 NULL 的操作记录。

白医生板着脸说:「从七年前开始,每过一个星期你就会来进行一次 NULL。但是有关于小莹的记忆已经成为了一个心魔,无论如何刷洗记忆,它总会在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重新卷土重来,让你再次走进这间办公室。到现在为止,已经是三百七十四次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我,白医生苦笑着说:「就算你不崩溃,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崩溃了。」

震惊过度的我就像是浑身被锢死在椅子上不得动弹,过往的记忆正如山洪海浪般涌入我的脑海。

白医生转过头问:「这是我第一次触犯法律告诉你这些事,这间办公室的监听器和摄像头很快就会把我从这个职位上剔除出去。而我刚才说的这些话所犯下的罪名足够把我 NULL 上两百次。可即便如此,你也无法取消这次 NULL 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我昂起头,眼里已经满是血丝。

白医生的声音突然哽咽,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用到旧得不能再旧的剃须刀说:「下次再见,我也不会记得你了。前三百七十四次,都是我帮你剃的胡子。这一次,你自己来吧。」

我茫然地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隐约听到白医生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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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0-07-10 15:06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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