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序言
序言
谋杀启事2：猎奇诡案侦破手记
丑陋的枕边人
昨天，我去参加了闺蜜小芝的葬礼。
她死了，连带她妈和她姐，全都被砍死了。
凶手是她老公大磊――一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程序员。
大磊作案后，下落不明，直至昨天，逃亡一个月的他，突然现身殡仪馆悼念厅，往大屏幕上投了几张小芝和不同男人的床照。
那些男人里，居然还有又高又壮的老外。
（一）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在任何情况下，男人都不能动手打女人吗？
不一定吧。
凶案发生前一个月，大磊酒后暴打小芝，进了派出所。
凌晨两点，我正在刑侦支队上夜班，赶到时，几个女民警正在训斥大磊：「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女人！」
大磊醉醺醺的，爆了粗口：「我去**的女人，你们女人都是下*玩意儿！」
在我印象中，大磊向来斯斯文文，老老实实，对所有人都很尊重，对小芝更是疼得不行。
小芝蜷缩在一边，嘴角和眼际全是淤青，我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小芝没有多说，只是一个劲儿哭着告诉我：「他变了。」
小芝的妈妈和姐姐也来了，看见小芝被打得鼻青脸肿，气得火冒三丈：「这是家暴！」
大磊听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当着几个女民警的面儿，撸起袖子，变本加厉地骂骂咧咧：「我今天就是要打死这个*女人！」
我赶忙把小芝护在身后，几个女民警也立马把大磊拉住。
在小芝妈妈和姐姐的强烈要求下，派出所给了大磊十五天行政拘留。
小芝被她们带回了家。
我回想起大磊一反常态的暴怒和小芝楚楚可怜的委屈，觉得不同寻常――
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我是他们校友。
小芝大我好几岁，能跟我玩到一块去，纯属偶然。她的心思没在学习上，但是长得漂亮，经常能收到情书。
大磊是班长，一门心思全在读书上，长得嘛――是总把上衣塞进裤子，还露出秋裤边儿的那种类型。
虽然他俩同班，但几乎没说过话。
高考结束，小芝去了一个职业学院，大磊考上了京市的最高学府。大学毕业后，小芝凭借天然优势，进了一家航空公司当空姐，大磊继续深造，硕博连读。
再后来，有一天，小芝突然告诉我：「李可诺，我要结婚了！」
我无比惊讶：「和谁啊，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小芝和大磊结婚了。
当时，大磊已经是某 500 强企业的优秀程序员，月入十万，前途大好。
我替小芝感到高兴。
谁能想到他们会闹到这个地步。
小芝被家暴后，连续好几天，我都联系不上她，直到她给我打了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我以为她生了什么病，心急如焚，赶忙请了假去找她。
谁知道，小芝一见我就问：「能不能陪我去堕胎。」
小芝怀孕了，后来我才知道，孩子可能不是大磊的。
（二）
凶案发生以后，一段视频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
大磊驾驶的汽车，后备箱处往外渗血。
路人拍摄者趁着红灯，强行将大磊拽下车，一堆热心群众把后备箱打开。
大磊立即挣脱大伙的控制，从驾驶座上取了不知什么东西后，弃车逃跑。
原版未打码的视频中，三具尸体交叠在一起，细节清晰可见――为了将三具尸体塞进拥挤的后备箱，尸体的手、腿关节都被拧折了。
警方进行了尸检，每具尸体上都有不下二十道血淋淋的刀口，其中，小芝最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更是被捣得血肉模糊。
那段视频和警方披露的信息，引爆了网络舆论，随便点开某条热帖，都能看见――「男人真是天生的杀人犯」、「蝈男只会对女人下手」、「girls help girls」……
才没两天，杀人恶魔大磊的信息就被人肉出来，大磊亲人的手机不敢开机，一旦开机，全是辱骂和威胁的短信和电话。
刑侦支队立即组织犯罪现场勘查。
大磊的家中，客厅的墙上、沙发上和地上，到处都是血迹，一把沾着血的菜刀被扔在地上；书房里，笔记本电脑被砸得稀碎。
我沉浸在悲伤中，昼夜不分地参与案件侦查，想要尽快把大磊抓获归案，还小芝一个公道。
信息时代，抓捕一个犯罪嫌疑人，不是难事，但大磊作为一个程序员，深谙警方的技术手段，我们久寻无果。
一个月后，案件侦查程序正式结束，小芝的舅舅把三具遗体从冷冻间带回去，举办了葬礼。
大磊现身了，大闹葬礼后，没有再逃跑，当场被捕。
大磊坐在刑侦支队的讯问室里，一脸生无可恋。
我参与了侦讯。
一个女民警怒不可遏：「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三个月的胎儿！这样你都下得去手！」
我心情复杂地坐在一边，没有吭声――是的，小芝最终没有堕胎。
大磊听了，突然哭了，哭着哭着，又歇斯底里地笑，为自己鼓起了掌：「当然要杀了，谁他妈知道杂种生下来是什么肤色！」
那天，我带着小芝，在医院挂了号。
我还对一切一无所知，劝她：「毕竟是你和大磊两个人的孩子……要不等两天，和大磊商量商量？」
小芝也是这几天才发现怀孕的，大磊还不知情。再过几天，大磊的行政拘留期就结束了。
但是小芝心灰意冷，坚决地告诉我：「身体是我的，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我怕小芝意气用事，事后后悔，于是问她和大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芝的眼神闪躲，没有答复我。就在手术室的门要关上时，小芝的妈妈和姐姐突然赶到，把小芝拉了出来。
原来，小芝要堕胎，她的妈妈和姐姐也不知情。
芝姨很着急：「你把孩子打了，就什么本钱也没了！」
芝姨强行把小芝带回了家，我也跟了去。
终于，我得知事情的经过，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小芝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大磊的。
我突然回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
有一次，小芝彻夜未归。
已经是半夜了，小芝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今晚不回家，大学同学聚会呢，能不能打个电话给大磊，就说我和你在一起。」
我不太会撒谎，婉拒了。
她有些生气，挂了电话。
我没帮这个忙，但总会有人帮的，那晚，小芝欺骗了大磊。
（三）
我问小芝：「你这孩子……该不会就是同学聚会那晚……」
小芝哭得梨花带雨，点了点头。
哪有什么同学聚会，小芝是和航空公司的两个领导过夜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被两个人……」
小芝又点了点头。他们吃完饭后，去了 KTV 唱歌，小芝喝醉了，被搀到酒店，发生了关系。
这是强奸！
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想通知支队。芝姨坚决反对：「不能报警，传出去怎么做人！」
小芝也央求我，不要把事情闹大，否则，她在航空公司就混不下去了。
小芝情绪激动，我只好假装答应，但心里决定暗中调查，一旦拿到证据，直接让队里立案抓人。
小芝怀的，不仅有可能不是大磊的，而且还涉及另外两个男人。想确定孩子的爸爸究竟是谁，只能等孩子生下来，一个一个地去做亲子鉴定，难怪小芝想打了。
芝姨告诉小芝，千万不要堕胎，孩子一没，她和大磊就彻底完了，只有离婚这一条路。
「你不说，我们不说。」芝姨看看小芝和她姐，又看看我，「她也不说，谁会知道这孩子谁的。」
我没想到芝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芝的姐姐也应和，传授了经验：「男人嘛，最好骗了，等他出来，用孩子绑住他。」
我实在听不下去，借故离开了。
小芝出生在一个小县城，毫不夸张地说，她能住进每平米六万的大平层，靠的是大磊。
婚后，小芝以二人世界为由，把大磊的爸妈请回了县城，但没过多久，小芝就说芝姨身体不好，把芝姨接来了。
作为小芝的闺蜜，我劝过：「这样不好。」
可小芝不在意：「大磊又不介意。」
确实，大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房子是大磊婚前买的，一旦离婚，小芝和芝姨就得搬回小县城的破房子了。
谎言总是会被揭穿的。
那晚，小芝洗澡的时候，手机忘了锁屏。正巧，大学同学群里正在讨论过阵子聚会的事。
大磊无意间瞄了一眼小芝的手机，懵了――不是三个月前刚聚过吗？
小芝洗完澡出来，看见大磊攥着她的手机，慌张地抢过手机，质问：「为什么偷看我手机！」
大磊罕见地发了脾气：「为什么骗我！那天晚上，你干嘛去了！」
小芝心里很慌，但是一如既往地强势：「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就一定要成天待在家里吗？我凭什么向你汇报我去了哪里？」
大磊见小芝这副模样，猜测自己被绿了，气得夺门而出。
从不沾烟酒的大磊，喝得酩酊大醉。凌晨回到家，他把小芝拽下床，狠狠地打了一顿，动静很大，邻居报了警。
（四）
大磊被捕后，坐在审讯室里，翘着二郎腿，没有一丝悔意，反而表现得十分快意。
回想起悼念厅大屏上的私密床照，我已经猜测到了大磊的杀人动机。我很难受――我的这个闺蜜，究竟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
出于审讯流程，我明知故问：「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该死吗？」大磊冷笑，「我对她那么好！她这样对我！所有人都欺负我老实，是她逼我的！还有你，你也有责任！」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
堕胎被拦下后，我跟小芝通过几次电话。
我改变了先前的态度――支持打胎。
万一这孩子生出来，不是大磊的，那他们的婚姻才是真的毁了。但是，我建议小芝等大磊出来后，把一切告诉他，再做最终决定。
我相信他们会重归于好，毕竟，小芝也是受害者。
同时，我开始瞒着小芝调查她被强奸的事。
小芝挺懦弱，不敢也不想报警，但她的苦衷――
她已经三十岁了，从空姐岗位上退下来以后，想继续在机场干点地勤工作，就不能得罪航空公司的领导。
小芝不肯告诉我那两个男人是谁，调查起来，困难重重。
我在京市刑侦总队实习过，当时负责带我的警察朱晓，手段和路子都广，于是我打电话请他帮助。
哪知道，这家伙听了来龙去脉以后，突然问我：「你就那么确定，你闺蜜是被强奸，而不是自愿的？」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男人怎么成天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女的，是，小芝是大半夜和两个男人吃饭唱歌，夜不归宿，难道这就是不检点，就是自愿？」
我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决定自己想办法。
又过了几天，大磊出来了。
我担心再起冲突，去了他们家。
大磊的脸色阴沉，坐在一边，没说话，小芝缩在沙发里。
磊爸磊妈都来了，看样子，小芝还没提怀孕的事。
两家正在商量离婚的事。
芝姨不依不饶：「离婚可以，房子归我们。」
磊妈：「凭什么啊？房子是婚前买的！」
小芝的姐姐：「小芝三十岁了，现在离婚，浪费的这几年青春怎么算？要你们一套房子，算便宜的了！」
眼看事态越闹越不可收拾，我把小芝和大磊拽到了天台。
天台上，朱晓又给我打来电话：「别人家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就别和稀泥了。」
我听不进去――小芝明明是受害者，如果再被抛弃，就受到二次伤害了。
我把小芝被强奸的事，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大磊先是不敢相信，而后红了眼眶，良久，他把小芝抱在怀里，道歉了。
我很欣慰――我想的不错，大磊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一旦他知道真相，心疼小芝都来不及呢。
就这样，小芝和大磊和好了。
（五）
大磊骗父母说，一切都只是误会，把他们打发了。
我离开时，小芝和芝姨送我。
芝姨洋洋得意，给小芝支招：找机会，把自个名字加房产本上。
说实话，我挺讨厌芝姨的，但出于礼貌，一直没表现出来。
我让小芝和大磊好好商量，决定孩子去留，也一定要勇敢站出来报案。
但接下来几天，小芝都没联系我。
我猜他们还在考虑，无论打胎，还是报警，都是大事，确实需要时间商量，所以没催她。
等着等着，队里接到报案：一辆车上，发现了三具尸体。
我跟着队里出警，当我看到后备箱里的三具尸体时，大脑一片空白――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如果我没有劝他们和好，两人就此离婚，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的心里伤心、痛苦、悔恨。
对大磊的审讯还在继续时，朱晓造访。
朱晓被刑侦总队调去南港执行任务了，距离上次见面，已有数月。我实习的时候，他带过我，算得上我半个师傅，见到他，我再也崩不住，哭了。
朱晓叹气：「早劝过你了，别和稀泥。」
经得队里同意，朱晓穿上警服，进了审讯室。
大磊非常不配合，始终不愿意细说他作案的过程，一副「你们自己猜」的嚣张态度。
朱晓是个警察老手了，没急着问他，反而扭头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怜？」
我想要否认，但是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大磊在葬礼投屏小芝与不同男人的私密床照后，案子再度上了热搜。
有几条评论的热度高居不下――
「他连杀人都敢做，肯定有暴力倾向，平时没少家暴，所以他老婆才会背叛他。」
「这有什么大不了，男人们不天天干这事儿吗？离婚不就好了，至于杀人吗？」
「和杀人犯共情的脑子都有毛病吧？」
「不就是为了宣示他对他老婆的主权吗？失去了，就杀人。」
虽然我是警察，也虽然小芝是我的闺蜜，但我觉得这样的评价，对大磊不公平。
朱晓看穿了我的心思：「碍于警察的身份，有些话不敢说？这有什么，我替你说了，大磊犯的罪，自然有法律制裁，但你这闺蜜，不是个东西！死了活该！罪有应得！」
朱晓是个很有争议的警察，口无遮拦，我早已经习惯了。
朱晓把网络上的热门评论，一条一条念给大磊听，尝试刺激他：「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你以为把小芝混乱的私生活告诉大众，就会有人和你共情？失望了吧，大伙骂的，还是你，特别是那些女人，恨不得把你分尸了。」
大磊仍旧低着头，还算镇定，不想和我们交谈。
出了审讯室，朱晓对我说：「这个案子，有蹊跷。」
朱晓的话，令我惊诧无比――难不成，大磊不是凶手？
要知道，大磊可是在用汽车抛尸的过程中，人赃俱获。
（六）
大磊宁可被抓，也要在葬礼上用如此粗暴、直接的方式，把小芝对不起他的事公之于众，可见心里积满了怨恨，这样的人，恨不得逢人就宣泄一番，可是，自大磊被抓以来，却不肯多说细节。
甚至于，朱晓还替大磊说话，故意辱骂小芝，也没见大磊有什么反应。
朱晓总觉得，大磊好像没有那么恨小芝。
大磊费了这么大劲儿把小芝的床照曝光后，发现舆论风向没有反转，不说会有多愤怒，至少也该表现出一丝失望才对。但是，朱晓念了一条又一条热评，仍旧不见大磊的情绪起伏。
朱晓又觉得，大磊主动现身葬礼、投屏私密床照的行为，也不像是为了扭转自己的形象。
「不是为了自己……」朱晓摸着胡茬子琢磨着，「查查他爸妈！」
我有些迷惑：「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该不会怀疑人是他爸妈杀的吧？」
朱晓觉得这起案子还大有蹊跷，不仅因为揣摩了大磊的心理，他看了卷宗，提出了几个疑点――
第一，犯罪现场是大磊家中的客厅，为什么书房里笔记本电脑会被砸得稀碎？
第二，大磊挣脱热心群众的控制后，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逃跑，而是去驾驶座上拿了一个小物件？视频分辨率太低，那个小物件是什么，尚且不知。
第三，大磊在葬礼上投屏的那些私密床照，哪里来的？
我们逐一去解决疑问。
我们先把被砸得稀巴烂的笔记本电脑，送去了技术科，要求进行修复还原，但技术科给我们浇了一盆冷水――主板和硬盘都被彻底毁坏，无法还原。
朱晓又要求对路人拍摄的视频进行清晰化处理，好看清大磊冒险带走的小物件是什么。
技术科对视频进行清晰化处理后，我们终于看清了――大磊带走的，是一个小硬盘。
接下来是查一查私密床照的来源。私密床照，意味着小芝的私生活混乱，也是大磊明面上的犯罪动机。
我和朱晓逐一翻阅照片，发现了许多不同的特征，但也有相同的地方――
每张照片的场景不同，看样子是在不同的酒店；每张照片中的男主角都没有露脸，但从体型、肤色看，是不同的男人；小芝露脸了，眼神享受但却迷离，大概率处于醉酒状态。
技术科对这些照片加以解析，从图像清晰度、图像噪点和颗粒等判定，这些图像，准确来说并非照片，而是一些视频的截图。
所以，有人在小芝和不同男人发生关系时，录了视频。进一步加以推测，录视频的人，大概率是小芝自己。
如果只是一段两段视频，还能说是视频男主录的，毕竟不少男人有这种特殊爱好，但不下十位男主，都有这特殊爱好，未免太过巧合，所以，有这特殊爱好的，是小芝。
按已知案情分析，大磊很可能是意外发现了小芝留存在硬盘里的不雅影像，从而动了杀心。
截图中的这十多个男人都没有露脸，调查难度比较大，我们换了个思路――找出几个月前，「强奸」小芝的两个男领导。
小芝生前是否把两个男领导是谁告诉了大磊，我们不知道，反正大磊什么都不肯说，那我们就自己查。
事到如今，我不敢再轻易相信小芝生前的一面之词，单从她混乱的私生活来看，她还真有可能是自愿的。
那么，当晚，小芝是不是也录了视频？
朱晓带我去了总队。
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我们可以依法使用一些高权限的侦查方式――「大数据侦查」。
天网恢恢，在这个时代，只要你在某个地方使用了手机、银行卡、刷脸支付，抑或是经过联网「大数据」的监控摄像头，都会在「大数据中心」留下痕迹。
朱晓把先小芝的信息调出来，再把航空公司所有男性职工的信息也调出来，两者一交叉，系统圈出了诸多小芝和男性职工在同一时间产生交集的地理范围。
其中交集次数最多的位置是航空公司，毕竟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上班；此外，还有许多餐厅、咖啡屋等，这是小芝和同事聚餐和谈工作的地点。
我们按时间筛查，终于锁定了一家 KTV 和一家酒店，而与小芝同时出没两地的，的确是航空公司的两个高管。
我们第一时间控制了两个高管，面对精准无比的「大数据」，他们承认，小芝为了谋得更好的职位，陪着他俩吃饭、唱歌。
他们也承认，趁着小芝喝了很多酒，暗示想与她发生关系。
但是，小芝很明确地拒绝了！
我一愣，问：「所以，你们没有发生关系？」
一人回答：「当然没有，她不愿意，我们没那胆子！」
另一个人也应和：「后来，她醉倒了，我们怕闹误会，没通知她老公，送酒店去了。」
两人把小芝送到酒店前台，是酒店的女服务员把小芝送到房间的。
两人在酒店大堂坐了一会儿，离开了。
我们去了那家酒店调查。
酒店的监控早已自动覆盖，无法查证，但是，几个女服务员确认，把小芝送酒店的两个男人，的确没有上过楼，也没房卡。
第二天，小芝退了房，匆匆忙忙走了。
小芝既没有被强奸，也没有自愿与人发生关系。
她一定是想起两个领导提出的非分之想，以为自己被强奸了。
（七）
与此同时，支队同事对大磊爸妈的调查结束了。
磊爸和磊妈把老家的房子贴出去卖，想多筹一些钱，补偿给小芝娘家，争取谅解，好让大磊免于死刑。
房子位于县中心，近几年很抢手，但如今连一个看房的人都没有――大磊一家的名声，早臭遍全县了。
磊爸和磊妈的手机至今不敢开机，通过电话和短信辱骂他们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幸好磊爸和磊妈不上网，这种程度的网络暴力，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
甚至有不少激进的女性会他们家窗户扔臭鸡蛋。
倒有几个街坊同情他们：「大磊一直很孝顺，这次犯糊涂，连累他爸妈了。」
这句话，提醒了朱晓，他打了个响指：「我猜到了。」
我们回到审讯室，第一时间把「大数据侦查」的结果告诉大磊。
大磊轻蔑一笑：「这个*女人竟然也有拒绝的时候？」
朱晓接着问：「你逃亡的这个月，应该还是会想办法上网的吧？」
大磊不了解朱晓的用意，不回答。
「那你应该知道，那个月，你爸妈过得很不好。」朱晓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大磊，「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吗？」
果然，大磊被抓后，第一次表现出了焦躁。
大磊为了将小芝的私密床照投屏至大庭广众之下，甘愿被抓，的确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泄恨，而是为了他的父母。
大磊觉得，只要让大家觉得，自己杀人是情有可原的，那至少，他的父母就不会受舆论的牵连。这或许是一个恶魔心底，仅剩的一点温柔了。
然而，大磊低估了舆论暴力的厉害。
朱晓使了一个连小孩都不容易上当的计策：「他们还是被人骂得遍体鳞伤，生活都过不下去了。我们倒是想帮他们撇清关系，但是不知道细节，连个通告都不好发。」
但大磊中计了，松了口：「你们知道，老实人被逼急了，会怎么样吗？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故事――
从前，有个女人，从小就长得漂亮。
她来自一个小县城，一个很不富裕的家庭。
从小，她的妈妈就教她，女人是可以靠着脸蛋，飞上枝头当凤凰的。
高考后，她上了一所三流职业学院，学的空乘专业。毕业后，她凭借傲人的身材和脸蛋，刷掉许多竞争者，进入航空公司，当可空姐，收入还可以。
她第一次凭借外貌优势，尝到了甜头。
她刚刚入行时，总会犯些小错误，怠慢乘客，但只要她用楚楚动人的眼神，可怜兮兮地向乘客和机长道歉，谁的脾气都没了。
慢慢地，有乘客向她要联系方式，一次，两次，三次……到后来，几乎每一次飞行，都会被乘客搭讪，但是出于职业素养，她全都拒绝了。
爱慕者和嫉妒者投来不同的目光，仿佛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她享受着这种优越感，但后来，她渐渐觉得，心理上的满足，还远远不够，因为它无法变现为实实在在的价值。
终于，她在被升到头等舱工作的那天，接过了一个中年老板递过来的名片――
深夜的酒店，女人和中年老板赤身裸体地在床上纠缠着，桌上放着好几个连标签都还没有撕下的名牌包。
一个又一个夜晚过去，女人得到了许多。
她在三环路上，租着最贵的 Loft，在精致的餐厅，吃着最高级的牛排。她的衣柜里，全是一件好几万的大衣，甚至专门腾空了一间卧室，用来摆放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背包和首饰。
生活物质上的满足，让她觉得高人一等。
当然，还有生理上的满足。
此后，她也不是谁的名片都接，谁的约都赴――那些油腻的中年男人，滚一边去吧，姐姐我要又年轻又好看的富二代，外国人也可以尝尝鲜。
她还有了一个奇怪的癖好――用镜头记录下那些美好的夜晚，留着慢慢回味。
就这样，她享受着心理上、生活物质上和生理上的三重满足，日复一日。
但是，不知道哪一天起，飞机上被索要联系方式的人，不再是她，换成了其他刚刚入行的小女生。
她好久都没有买新的衣服了，甚至为了付下一个季度的房租，变卖了好几个名牌包。
她在镜子里，看到了眼角的细纹，才忽然意识到，她马上要三十岁了。
是时候找个老实人接盘，负责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找谁好呢？
母校周年庆，她遇到了一个男人――高中时期的班长。
男人斯斯文文，老老实实，长得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还不算难以下咽。
关键是，男人博士毕业，如今已经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炙手可热的程序员了，年入百万，未来的升职潜力还很巨大，又在京市买了房子，开着七十多万的车子。
就他了！
男人长这么大，一心在学习和工作上，至今没有谈过恋爱。
在情场上身经百战的女人，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男人。
很快，女人嫁给了男人，顺带要了八十万的彩礼。
女人不再那么辛苦地全国飞了，只在机场里干点朝九晚五的工作，说不定还能物色到更好的老板呢。
女人以为，能这样愉快地过一辈子。
但一天清晨，她在酒店的大床上醒来，衣不蔽体，又一天早晨，她攥着验孕笔，看着两条红杠。
她推算着怀孕的时间，心烦意乱――这孩子，是谁的？
更该死的是，男人偷看了她的手机。
男人第一次对她发火，动手打了她。
离婚在即。
还好，女人有个警察闺蜜，挽救了她的婚姻。男人知道她被强奸后，万分心疼，对她比从前更好了。
女人怕男人到航空公司闹，得知她从前生活不检点，自始至终不肯说是谁强奸了她。
男人知道她爱面子，注重名声，也同意不报警，找个时间，把孩子打了，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约好去医院的那天，男人无意间在书柜里，翻了一个硬盘。
出于好奇，男人把硬盘插上了笔记本电脑，提示需要密码。
男人是个优秀的程序员，这难不倒他。没多久，密码破开了。
硬盘里，居然有几十段淫靡的视频，视频的女主角，是他的老婆！几十个男主角里，居然还有好几个外国人。
男人愤怒地将笔记本电脑砸得稀碎。
恰逢女人带着她妈和她姐回来，男人拿着硬盘，质问女人。
女人觉得头皮发麻――完了，全完了，她从未想过男人会发现这个硬盘。
又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女人、女人的妈妈、女人的姐姐，一如既往地盛气凌人、满口狡辩、恶人先告状。
男人彻底崩溃了：「你们，全他妈欺负我老实！」
男人拿起了菜刀。
（八）
朱晓问：「硬盘呢」
大磊：「截完图，就丢了。」
朱晓没有再多问，带我走了。
我坐在支队走廊的长椅上，翻着手机里和小芝的合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小芝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朱晓凑了上来，瞄了一眼我的手机：「你们女生，是不是很爱拍照？」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自拍的习惯，和小芝的合照，全是小芝拉着我拍的。她长得漂亮，随手一拍，不需要修图，就能发朋友圈了。
朱晓听我这么说，突然眼神里来了光，跑了。
我追上去：「你去哪儿？」
朱晓：「你先管好自己吧，自你闺蜜死了以后，你这脑子就不会转了，怎么当警察？」
未来两天，朱晓没再来队里。
朱晓说挺对，我连发生在身边的事都没有预见和解决，做一个朋友尚且不合格，哪有资格当警察？
我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大磊的口供，心情矛盾。
大磊招供后，供词完整，证据齐全，很快就能进入公诉环节。
就在我准备把材料移交时，朱晓和两个民警同事突然带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伙儿来了，手上还攥着一份鉴定报告。
我问：「他是谁？」
朱晓让民警把小伙儿带去讯问，这才对我说：「再审一审大磊，我说过，这案子有蹊跷。」
审讯室里，朱晓笑脸嘻嘻，一副吃定大磊的模样。
我翻着朱晓带回来的鉴定报告，无比吃惊。
报告书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很多小芝的自拍照，看着眼熟，全是她在朋友圈里发过的，全是她还当空姐期间飞的，才二十多岁；第二部分，是她婚后的自拍照，同样来源自她的朋友圈，不过已年过三十了；第三部分，是私密床照里，她脸部的特写截图。
鉴定中心用「人脸识别技术」和「图像技术」，对三部分照片里的人像年龄进行了比对。比对结果如下――
第三部分的人像年龄，与第一部分的人像年龄，极大概率不同一，极小概率同一；第三部分的人像年龄，与第二部分的人像年龄，极大概率同一，极小概率不同一。
也就是说，不雅视频，是在小芝结婚后拍的，不是在当空姐时期拍的。
大磊撒谎了！
朱晓嘿嘿一笑，托起下巴，「我也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同样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从前，有个男人，从小就踏实、上进、优秀。
他来自一个小县城，出生在一个中产家庭。
从小，他的爸爸妈妈就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人上人。他很努力，也很听爸妈的话，一路披荆斩棘，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本科结束，他继续深造，硕博连读。毕业后，他进了几十万人争一岗的企业，轻松拿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百万年薪。
年纪轻轻的他，在三环路上买了六万一平的大平层，在 4S 店提了一辆七十多万的小轿车，工作稳定，生活富足，所有人都羡慕他。
他对上司彬彬有礼，对下属温文尔雅，对朋友以诚相待，对父母无微不至，所有人都喜欢他。
但他一直单身。
母校周年庆，被催婚的男人，遇到了一个女人――高中时期的班花。
听说她是个空姐，全国各地到处飞，这样的女人，见识广，还长得好看，如果能做他的妻子，再好不过了。
男人鼓足勇气，主动和女人打了招呼，留了联络方式。
此后，每一天，男人都会给女人打电话。
从起初笨拙的搭讪，再到逐渐熟练的情话，两人从生疏，再到无话不谈，直至最终确立了恋爱关系。
没多久，男人向女人求婚了。
女人感动得泪流满面，答应了。
女人的妈妈和姐姐不太好搞，一开口就要八十万彩礼。为此，女人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男人不愿女人和家里产生矛盾，答应了下来，八十万而已，对他而言，很轻松。
就这样，他们在亲友的见证下，举行了婚礼。
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但很温馨。
男人还挺烂漫，每个月都会抽出几天，带女人到高档的餐厅，共进晚餐。
女人不怎么会喝酒，常常两杯红酒下肚，便醉得不省人事了。
男人会背着女人离开餐厅，一同回家。
故事讲到这里，朱晓突然话锋一转：「男人，真的背着女人回家了吗？」
大磊浑身汗如雨下，双手时而交叠，时而握拳，紧张得无处安放。
朱晓冷漠一笑，继续说起了故事。
只不过，画风却不太一样了――
男人背着女人，离开了餐厅。
肩上的女人呓语着男人的名字，她连做梦，都没有忘记深爱之人。
可男人的心里，没有感动，只有刺激。
那绝不是回家的路，那也绝不是家里的床。
女人怎么会想过，她喝下的红酒里，被掺进了一种叫作「Y-羟基丁酸」的禁品。它能令人兴奋，听话，配合，又能让人在一觉醒来后，记忆全无。
你们猜，男人对女人干了什么？看看那个硬盘，或许就知道了。
可怜的女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觉得婚姻幸福。
为了不聚少离多，女人主动从空姐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她又不愿意当一个家庭主妇，让男人独自为家庭付出，所以她要继续工作。
女人主动请两个领导吃饭，只为谋得好一点的岗位。
两个领导不停地给女人灌酒，甚至提出了越界的要求。女人深爱男人，立即拒绝。只是，她不胜酒力，醉倒了。
隔天，女人在酒店大床上醒来，误以为失贞的她，又难过，又慌张。
男人知道了。
男人无比愤怒，他以分享为乐，但决不允许自己被欺骗。
男人第一次动手打了女人。
动静很大，他们不仅惊动了派出所，还差点离婚。
亏得女人的警察闺蜜告诉男人：女人并非自愿。
男人的心中的失落感和挫败感，总算平复了一些，两人重归于好。
然而，某日，女人和她的妈妈、姐姐，打扫男人书房时，发现了书柜里的硬盘。
出于好奇，女人把硬盘接上了笔记本电脑，提示需要密码。
女人回想着和男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随手输入了他们确立恋爱关系的日期。
密码被解开了，女人万分欣喜――他真的好爱我。
可是，晴天霹雳！那些视频，被女人和她的妈妈、姐姐看见了。
恰好，男人回家了。
又是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就在女人妈妈掏出手机，决定报警的那一刻，男人举起了菜刀。
一刀，又一刀，人死了，不会有人再知道这个秘密。
一锤又一锤，笔记本电脑被砸碎了，没有人能再恢复电脑中的数据缓存。
男人带上硬盘，把三具尸体塞进后备箱，短短几分钟，他就想好抛尸后该如何脱罪。
可是，抛尸还没完成，就被人发现了。
（九）
正在隔壁审讯室接受侦讯的小伙儿，就是卖「Y-羟基丁酸」的人。
朱晓敏锐的警察直觉，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始终认为案子别有隐情，这才没有中断调查。
朱晓根据人像年龄的比对结果判断大磊撒谎后，立马通过电信运营商，连续两天没合眼，一个一个地调查大磊婚后几年所有的通话记录。
有一个盗用身份信息开户的手机号码，几乎每个月都与大磊有通信往来。
于是，朱晓又调取了大磊这些年的支付信息――大磊每次与那个手机号码通完话后，不出两天，就会往一个网络账户里打款。
朱晓给那个手机号码拨去电话，在不知小伙是否有违法行为的情况下，见招拆招，没多久就套出小伙非法售卖非法禁品的犯罪事实。
大磊婚内邀请第三方男子对小芝不轨，加之连杀三人，注定会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毫无争议。
我给支队递交辞呈的那天，朱晓又来了。
朱晓：「李可诺，你为什么辞职？」
我故作轻松：「当警察，我还不够格，至少得你这样吧。」
朱晓：「那你到南港帮我吧。」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辞职了啊，怎么帮你。」
「我不要警察，一个个虎头虎脑的。」朱晓神秘兮兮，「我在办一起很诡异的案子。」
每年各地的殡仪馆中，总有那么一两具新鲜的女性遗体失踪。
你知道遗体去哪里了吗？
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