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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我这一生人淡如菊

所属系列:梦中客:良辰美景,一晌贪欢

我自小胸无大志,好吃懒做。
母亲为长远计,给我立了个人淡如菊的人设。
谁知人设立得太成功,引得崔家为嫡长子上门求娶。
母亲从年幼找补到体弱,又从体弱推到了八字不合。
这桩婚事终于推掉,母亲还没舒口气,上门提亲的人家差点把门槛踏破。
母亲的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岚岚,娘命苦啊,二十年前为自己的婚事筹谋,怎么二十年后,还要为你继续筹谋?」
我握住母亲的手,目光恳切:「娘,能者多劳!」
母亲瞬间来了精神:「你是说你大姐姐?」
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庶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死装妹,你继续装啊?怎么不装了?」
01
我是上京城活得最舒服的小姑娘。
母亲为了我不被父亲宠妾所生的大姐姐比下去,从威逼利诱到请神作法再到最后的另辟蹊径,只用了三日。
她念念叨叨:「果然,出来混就是要还的,还以为山鸡能生出个真凤凰,没想到老娘的死装术,还得用到你身上。」
从那以后,我就术法加身,用魔法打败庶姐。
大姐姐是父亲和柳姨娘爱情的结晶,完美遗传了父亲和柳姨娘的才情。
三岁会背三字经,七岁会作诗。
天赋异禀就算了,这姐还格外努力。
三更早读,半夜勤学,大姐姐越发优秀。
本来这都没什么,我们都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但,父亲不允许。
他希望我可以和大姐姐一样金光闪闪。
我那时候年纪小,追着他问:「女子为何要学女红。」
他肃着一张脸:「在家孝顺父母,出门孝敬公婆。这是女子安身立命之本。」
原是为他人奉献,不学不学。
她以为我不喜欢女红,拼命挤出温柔的笑诱哄我去学琴。
我再次缠着他问:「女子为何学琴?」
他笑容僵硬,声音低沉:「岚岚不想在各种宴会上一鸣惊人吗?」
原是为了赢得他人的认可,不学不学。
他第一百零八次在母亲面前质疑:「堂堂御史家的千金,教养出的女儿竟然还不如妾室之女。」
母亲一个头两个大,在母亲要长出第三个脑袋的时候,我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人淡如菊。
大姐姐跟着绣娘辛苦学双面绣的时候,我在为祖母抄佛经,其实是钻研话本子。
大姐姐跟着琴师拼命练习琴的时候,我在为祖母抄佛经,其实是钻研话本子。
大姐姐在京城声名大噪,才女名头加身的时候,我孝顺的名声也传遍各处,同时,我写的话本子开始畅销。
我话本子中的女主角统统以我优秀的大姐姐为原型。
或遇见卖油郎以身相许,上演一部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或沦落风尘却品行高洁,用所有资产资助穷书生读书考取功名。
或出门的路上,救了某个乞丐,宁愿挖野菜也要守活寡爱着对方。
在我收银子收到手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大姐姐发现了这件事。
教养嬷嬷一点点雕刻出来的仪态,使得她就算恼极也不曾失态:「这就是你日日抄的佛经?」
我摸了摸鼻子:「佛经抄完了,夹带点私货。」
大姐姐神色越发莫名:「人淡如菊,不争不抢?」
我挠了挠头,不敢说话。
「所以我们世家大族精心教养的女孩子,就只能和卖油郎、乞丐、穷书生纠缠?最后还要因为所谓的名声枷锁,做男子登高的踏脚石?这就是妹妹人淡如菊的道理?」
看样瞒不住了,我摸了摸袖中今日刚收到的分成,咬咬牙全抽了出来。
「误会误会,我也写过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甚至还写过把男子当垫脚石。但银子告诉我,哪种最好卖,所以我……」
大姐姐一甩袖子,拿走我这个月辛苦赚的分成:「以后每个月都给我一半,不然我就去祖母那里告发你。」
大意了,大姐姐可不是啥善茬。
02
人淡如菊人设立久了,我越发得心应手。
出门参加朝阳公主举办的赏菊宴,大姐姐在宴会上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朝阳公主把我也唤了过去:「萝染如此优秀,你作为她妹妹,刚刚怎么一直躲在最后面。」
我挺直腰背:「臣女不才,略识几个字罢了,大姐姐比我优秀得多。」
我说的是实话,但母亲说过,越是这样,她们越会脑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朝阳公主看我的眼神越发热络:「可惜我只有一个臭小子,要是生个像你这样人淡如菊的姑娘该有多好?」
各家夫人也争相奉承:「是啊,镇远侯有福气,大姑娘才艺出众,二姑娘更是人淡如菊。」
大姐姐努力准备好几日,最后彩头都落到了我身上。
回去的路上,大姐姐坐在马车上仔细端详我:「挺会啊?」
我装傻充愣:「大姐姐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妹妹清者自清。」
向来修养好的大姐姐,手握成拳:「这次台词都没说全,百口莫辩被你吃了?」
糟糕,套路用多了,大姐姐比我都熟悉了。
柳姨娘和大姐姐是天道酬勤的坚定拥护者。
她们俩一生如履薄冰,我和母亲一生死装到底。
我也跟母亲抱怨过:「您还没嫁进来,大姐姐就出生了,您堂堂御史家的千金,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
母亲还没说话,母亲身边的金姑姑就笑出了声。
「我的好小姐哎,您怎么还没看透?这是咱们夫人精挑细选,谋划很久才得到的好亲事。」
好?亲?事?
提到亲事,母亲的脸皱成了真菊花,她嗔怪地跟金姑姑抱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您和她说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岚岚的婚事。」
此话一出,金姑姑脸上同出一辙开满了菊花。
拜托,立人淡如菊人设的是我,你们怎么也扮上了?
「夫人,咱们去哪里找像侯府这样的冤大头?」
等等,金姑姑,你只是个奴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母亲却笑着应和:「像侯爷这样的确实难寻,但咱们自家孩子自家知道,就这吊儿郎当样子,要是真嫁入高门大户,只有被拔筋抽皮的下场。」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要这么凶险嘛,我只是偷奸耍滑了点,不学无术了点,但罪不至死啊。
鉴于话题太沉重,母亲草草打发了我。
回去的路上刚好遇见父亲:「刚从佛堂回来?孝敬祖母是好,但也要注意身体。」
我端着笑脸:「父亲,孝心是不能打折扣的。」
父亲也敷衍地夸赞我,然后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父亲一直都更喜欢才华横溢的大姐姐,对于我另辟蹊径去抄佛经,他一直都不太认可,但孝字头上一把刀。
我母亲在闺阁中就以给祖母抄佛经而孝闻天下,所以父亲哪怕再不满,也不敢干涉。
03
因为在朝阳公主府上装太过的缘故,第三日崔家就为嫡长子上门求娶我。
母亲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这亲事万万不能应,不然就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
金姑姑也蹙眉:「崔家高门大户,嫡长媳哪是那么好当的?咱们小姐除了话本子就是话本子。咱们这拙劣的小技巧,在侯府能玩转,到外面,日久天长,哪还有好?」
在祖母和父亲的不解中,母亲先是说我还年幼,要等大姐姐先出嫁才行。
谁知崔家那边诚意十足:「先定下来即可。」
年幼不成,母亲又给每日能啃一只酱肘子的我,编排了一个体弱的名头。
崔夫人亲自上门,拉着我的手盛赞:「侯夫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家三个儿子,长子是他爹亲手教养,未来前途我敢打包票。」
「我之所以求娶岚岚,就是看中了她的性子。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到时候长嫂宽宥,弟弟们跟着哥哥,怎么都有一口饭吃。」
「任旁人家女孩子再优秀,我还是喜欢岚岚。」
母亲僵着脸收下崔夫人送来的一车补品,当晚就让金姑姑去寺庙合了八字,毫无疑问,八字不合。
在母亲术法魔法双重攻击下,终于推了崔家这门所有人眼中顶好的婚事后,镇北侯府的大门越发岌岌可危。
实在是求亲的人,快要踏破了门槛。
母亲日日焦头烂额,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我去哪里再去找上有长兄长嫂顶门户,下有青梅竹马小青梅服侍床榻,只需要穿金戴银逍遥快活的好亲事啊?」
所以,母亲是按照自己择婿的标准给我找婆家的?
母亲见我捧着话本子,越发急躁:「看看看,写写写,什么时候,你也给自己写出个如意郎君来?」
我歪头思索:「您别说,我最新写的男主角,是个鬼仙,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我感觉,要是能和鬼仙大人在一起,也不枉这一生。」
母亲越发烦躁:「闭嘴。」
怎么还急眼了呢?
我猥琐凑上去:「娘,能者多劳啊!」
母亲眼睛都亮了:「你是说你大姐姐?」
我敢直说吗?大姐姐可不是我随便敢碰瓷的。
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娘ṭûtû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姐姐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死装妹,你继续装啊?怎ṭütŭ么不装了?」
我泫然欲泣:「大姐姐,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人家真是百口莫辩。」
大姐姐嫌弃地捏走我的帕子:「泡在姜汁里的?」
我?
大姐姐端正给母亲行礼,母亲却仿若饿狼看到了小白兔。
「萝染,饿不饿,吃没吃过饭?」
大姐姐僵了一瞬才勉强适应:「母亲可是有为难之处?」
她不说还好,一说母亲就来了精神。
「萝染,你也知道,你妹妹这孩子,心思纯净,至纯至孝,不争不抢。」
母亲的成语还没蹦完,大姐姐就按住了母亲的手腕:「母亲,说重点。」
僵硬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母亲僵了一瞬,立马接上:「最近上门提亲的人家你应该也都知道。」
大姐姐就静静看着我们娘俩装。
母亲见没人搭理她,只好自己找补:「我的意思,咱们在府上开个赏梅宴,到时候你多表现表现, 你是姐姐,怎么也得先给你定下来啊。」
我拼命点头:「对啊对啊,大姐姐,到时候你仔细挑挑,最好挑个家中有两子的。你做长媳我做小儿媳,我们俩一辈子不分开。」
大姐姐睨了我一眼:「到时候我日日操劳,你逍遥快活,再踩着我立人淡如菊不争不抢?」
我低头不敢看大姐姐仿若看穿一切的眼睛。
大姐姐却嗤了一声:「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赶忙顺杆儿爬:「行不行嘛!你想想,你要是遇到一个好强的弟媳,她事事都跟你争。还不如我了,我最多就是要个虚名,实惠你可是实打实的。」
金姑姑笑着拉扯开我们:「小祖宗们越说越不像话了,哪有女孩子自己讨论婚事的?」
我目光忍不住瞟到母亲身上。
这下好了,我和大姐姐都被母亲赶了出来。
赏梅宴那日,母亲下了血本,给大姐姐准备了特别好看的衣裳和珠钗,她雄赳赳和金姑姑立下豪言壮语:「到时候有萝染在前面,岚岚也能放松些。」
金姑姑迟疑:「大小姐和咱们小姐到底不是一母同胞,以后?」
母亲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没看透吗?西苑那个被女则女戒浸坏了脑子。」
「这些年庶兄镇守边关,大嫂管家理事。我无权无宠,那位还是对我恭敬有加,甚至有时候还因为侯爷总在她那里觉得愧疚我。」
「她教养出的孩子,又能坏到哪里去。」
我却不赞成地摇摇头,柳姨娘或许不会,大姐姐可不一定。
到现在,我辛苦写的话本子,每个月还要给大姐姐一半分成呢,我到哪里说理去?
04
崔伯母着实爱惨了我。
这不是我脑补的,实在是赏梅宴上,在一众大媳妇小姑娘中间,崔伯母身后的三个少年郎太过打眼。
母亲威逼利诱我学习的时候,也没提过偷奸耍滑会和美男子擦肩而过啊。
崔伯母倒也坦荡:「我是越看岚岚这孩子越喜欢,既然老大不中用,你们再挑挑?」
母亲一言难尽地瞟了我一眼,赶忙把大姐姐扯到了身边。
「我最羡慕人家孩子多的,我自个儿身子骨不争气,统共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日日在外读书,岚岚又贪玩,如今啊,都是萝染这孩子照顾我居多。」
大人说话就这样,一句话最起码五个心眼子,但凡你听漏了一点,就会有另一层意思。
好在崔夫人和母亲旗鼓相当。
「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你们裴家最是和睦,萝染这丫头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好的。」
母亲笑着加码:「这俩孩子自小就要好,经常撒娇说以后就算嫁人也要嫁到一处去。」
崔夫人眼睛又亮了。
她拉着大姐姐的手,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在大姐姐第四次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时,崔夫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崔夫人又成了府上的常客。
和大姐姐探讨诗词歌赋之余,她又开始和我探讨起生活百态。
「岚岚喜欢英勇神武大将军还是喜欢——」
她卡了一下,才憋着脸继续忽悠:「还是喜欢恣意风流的侠客?」
咳咳咳咳。
我拼命憋住想一口绿茶水喷到她脸上的冲动,端着一副宠辱不惊的笑脸:「小时候祖母爱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岚岚最崇拜的就是侠客了。」
终于送走了崔夫人,母亲一边大口喝水一边打量我:「你选好了?」
母亲要不要这么犀利。
金姑姑却笑着安抚母亲:「老奴觉得咱们小姐眼光好。」
母亲嗤笑一声:「那崔家三郎,声名在外。一不爱读书,二不爱习武,说是寄情山水,谁不知道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废物?」
金姑姑就笑看母亲不说话。
母亲一拍额头:「你别说,咱们岚岚就是比我福气好。」
金姑姑这才狗腿般帮母亲捏肩:「是啊,崔家高门大户,到时候大小姐掌家理事,手指头缝里漏的都够咱们小姐用的。更何况崔三公子寄情山水啊!」
母亲的眼睛越发地亮:「前有姐姐顶门户,上有崔家名头当护身符,夫君还不回家,这泼天富贵,终于也让我儿捡到了。」
05
母亲拉着大姐姐追问对崔家长子的态度。
大姐姐人狠话不多,一要多多的嫁妆,二要上族谱做嫡长女。
不知道母亲和大姐姐达成了什么小人协议,大姐姐以侯府嫡长女身份,十里红妆嫁到崔家前,留下一句承诺,日后会护我周全。
上京城所有人都夸赞母亲宽容大度,品性高洁。
金姑姑却苦哈哈给母亲捏肩膀:「我的好夫人哎,你也不想想你出门的时候,咱们林家才给你多少嫁妆?大小姐带再多嫁妆,那也是侯府的产业,可跟咱们没关系。再说,大小姐打样,咱们小姐到时候嫁妆还能少了?」
母亲还是肉疼:「咱不还有隽哥儿吗?」
金姑姑垮起了喵喵脸:「夫人非让我把话说明白?」
母亲烦躁地拍了我脑袋一下:「都是讨债的。」
哎,不讲理了吧?你自己和大姐姐密谋,自己给出去的嫁妆,怎么变成我讨债了?
但大姐姐说以后会护我周全哎,安全感爆棚了怎么办?
崔夫人对女子品行有着极高的鉴赏能力。
所以崔二公子定下五品官家中素爱舍己为人的嫡长女时,我们都没有很意外。
母亲懒散地斜倚在榻上:「看样这崔夫人比你祖母还好糊弄,就是不知道这崔二公子的未婚妻是个啥情况。」
金姑姑瓜子嗑得飞起:「啥情况,看看您自个儿,再看看咱们小姐,您还没数?八成也是个西贝货。」
06
怀揣着对二嫂嫂的好奇,第二年春,我终于也吹吹打打嫁进了崔家。
盖头遮住了脸,但低头还是能看到崔三公子骨骼分明的手。
在我的话本子里,这张手最起码要开三页车,盯着盯着,我不由也红了脸。
新婚夜三公子不负所望,那张手确实让我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哼哼唧唧。
从此写话本子,咱也是有实践依据的人了。
三公子貌似对我这个人淡如菊的妻子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把我招惹到最高峰,噙着笑问我:「母亲说当初把我们兄弟三人都带到了你面前,怎么,你就刚好挑中了我?」
我脑海中一大堆大道理,但色壮怂人胆,在三公子妖冶的眉目注视下,我没忍住:「你最好看。」
这话似乎取悦了三公子,所以那张手越发灵巧跳跃。
一夜好眠,第二日晨起,凭借三公子待我的温柔程度,我合理怀疑昨晚同样取悦了他。
夫君温柔体贴,秀色可餐。
婆母宽和大气,待我如亲生女儿。
管家理事的是我大姐姐。
崔府的日子我适应得飞快。
就在我准备接过抄佛经这项伟大的作弊工具时,我好奇已久的二嫂嫂跳了出来。
她挽着我,贴心地跟婆母卖好:「母亲,抄佛经还是让我来吧,弟妹年幼,正是贪玩的时候。」
我茫然抬头,刚好看到大姐姐噙着笑看我。
我脑中瞬间充血,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嚯,我装了半辈子,到这里居然遇到了对手。
婆母高兴地牵过我和二嫂嫂的手:「咱们岚岚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咱们宛如更是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以后啊,你们俩跟着萝染好好学习管家理事,怎么也把日子过好了。」
我僵着笑,第一次小小体验了大姐姐的憋屈。
大姐姐却波澜不惊地恭维:「母亲,这都是您福气好,上京城去哪里再去找像咱们这样和睦的人家。」
眼见婆母越发得意,我第一次感激我那有先见之明的母亲。
大姐姐要是不跟我一条心,就我那点伎俩,早晚被她们生吃活剥了去。
再给大姐姐送话本子分成的时候,我恭敬无比。
大姐姐斜了我一眼:「蔫了?」
我懦懦不敢多说。
实在是一家子妯娌,各个八百零一个心眼子,我这样的缺心眼子就不好混了。
大姐姐无奈地戳了我脑门子一下:「傻子,你的人淡如菊呢?活学活用懂不懂?」
母亲只跟我说扯大旗,但没跟我说别人扯了一张比我更大的旗要怎么办啊。
07
在我冥思苦想怎么把抄佛经这项作弊工具拿回来的时候,宫中举办中秋宴。
婆母喜滋滋地领着我们妯娌三个去赴宴。
「以往她们身前领着小姑娘,天天在我跟前显摆。可惜我身边只有三个臭小子。如今啊,也到她们眼馋我的时候咯。」
每每这时候,大姐姐都会顺其自然地接过婆母的话头。
她这人长着一副温婉模样,嘴巴甜,行事稳,没几日就成了婆母的心尖宠。
我也想恭维来着,但我总是恭维得又显眼又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反讽婆母呢。
为了我人淡如菊的人设,我轻易不开口。
二嫂嫂貌似也学不会姐姐如沐春风拍马屁的功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在婆母面前讨巧。
中秋宴我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每次都是桌子上一堆好看但冰凉的食材,中看不中用。
谁知这次中秋宴,圣上直接不装了,桌子上连凉碟摆盘都没了。
歌舞过三巡,皇后娘娘沉声开口:「今年中秋家宴,我和圣上如坐针毡。」
众人纷纷关心问询。
大姐姐却横了我一眼。
我转头疑惑看向她,啥意思,说清楚啊。
大姐姐糟心地摆了摆手,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这人,到底啥意思,你说清楚行不行啊。
在众人追问下,皇后娘娘叹息:「今年中秋宴,众卿应该都很困惑,怎么桌前连个摆盘都没有?」
「实不相瞒,后宫已经勤俭度日半个多月了。」
「江南水患,西北干旱,今年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啊。」
好了,这下不用大姐姐说了,连我都听明白了。
皇后娘娘这不明摆着要宰大户嘛。
08
各家主母都是人精,纷纷表示出资救灾。
太监统计到我们这桌时,二嫂嫂凛然站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崔芸芸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也愿意为圣上分忧。」
说着,她在所有人震惊中慷慨出口:「我们崔氏妯娌三人,愿意捐出自己所有的嫁妆,只愿能让流离失所的百姓吃上一口饱饭。」
不是,她有病吧?
谁不知道崔家清贫,崔大人从乡下考上来,为人又刚正不阿不懂变通,家中常常入不敷出。
她嫁进来时,嫁妆还是婆母怕她面上不好看,给她着意填补的。
她的嫁妆是空的,我和大姐姐的嫁妆可是实打实的。
凭什么她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就要把娘家给我们精心准备的嫁妆捐出去啊?
婆母首先坐不住了,她拉扯了一下二嫂嫂衣袖:「这孩子,刚嫁过来还不知道轻重,要是被亲家知道,孩子刚嫁过来一年,嫁妆就没了,我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二嫂嫂却不卑不亢:「我相信,父亲若知道我为圣上分忧,也只会为我骄傲的。」
好好好,二嫂嫂就是这样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
我偷眼去瞄大姐姐,却发现人家坐得笔直,仿若被捐出去的不是她的嫁妆一般。
婆母还欲分辩,大姐姐却轻扯了婆母衣袖一下。
果不其然,婆母刚坐好,皇后娘娘就给二嫂嫂在前桌赐了座。
这一通折腾,做捐款统计的太监,手下毛笔动得飞起。
二嫂嫂打了样,各家主母无奈,只得把捐赠的银两又添了三倍。
这趟入宫,我和大姐姐赔了所有的嫁妆,各家主母赔了大笔银钱,二嫂嫂捧回来一个县主的名头。
09
我拉着大姐姐回家哭诉。
回去的路上,大姐姐嫌弃地瞥了我一眼:「真哭啊?」
我撇撇嘴:「那是多少银子,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连母亲给我准备的棺材她都给我捐了,她怎么那么能干呢她。」
大姐姐僵硬着拍了拍我的背:「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
我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回去抱着母亲的腰狠狠哭一场。
我要拼命蛐蛐她。
什么舍己为人,什么大公无私。
她纯纯就是慨他人之慨。
大姐姐拧了拧眉:「昨晚婆母去你院子干嘛去了?」
我一慌:「婆母哪有干什么?就是,就,去看看我呗。」
大姐姐摊了摊手:「哦,婆母昨日给我送了一册子的好东西,比我嫁妆还要厚三倍。」
我立马攀过去:「婆母也给你送了?」
大姐姐就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跟你们这些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拼了。
在娘家正拼命汲取母亲和金姑姑的温暖,父亲却把我和大姐姐唤到了书房。
「在崔家感觉如何?」
大姐姐端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崔家人口简单,婆母心思纯净,夫君上进,很好。」
我拼命点头:「是的,是的。」
父亲憋气看了我一眼,又翻了个白眼看向大姐姐。
「今日回府哭诉来了?」
大姐姐镇定点头。
「待会出门还要我给你们准备一车的财物?」
大姐姐还是点头:「两车。」
不是,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你们跟我说行不行?
我话本子里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没有你们心眼子多,我说真的!
父亲笑了:「那你怎么不哭着出门,不更逼真了?」
大姐姐这么端庄的人,居然也翻了个白眼。
「都这时候了,父亲还要考我?我们嫁妆捐给谁了?我们哭一个试试。」
父亲扶须笑了起来。
我受伤地挪到母亲院子里:「娘,你为什么把我生得这么蠢?」
母亲一下子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她看向金姑姑:「是你走漏了风声?」
金姑姑拍了母亲手一下,母亲又舒了一口气:「看来孩子真大了,都能清醒认识自己了。」
好好好,这趟回家,只有我受伤的目的达成了。
10
我们只是回了一趟家,拐了父亲两车好东西,我们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再出门宴会,众人都只拉着我和大姐姐聊。
二嫂嫂数次想凑上去,众人都笑着恭维:「县主真是慷慨。」她再想说什么,众人就笑着绕开话题,不带她玩。
在府外吃了瘪,二嫂嫂就想在府内找补回来。
晚上一起用膳,她在饭菜刚刚上齐的时候,郑重向我和姐姐道歉:
「大嫂嫂,三弟妹,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心为圣上分忧,连累得你们失去了嫁妆。」
我拼命往后缩,大姐姐平静地喝下一盏粥:「二弟妹说什么呢?我们崔家同心同德,为圣上分忧不是应该的吗?」
眼看着在大姐姐那里占不到便宜,二嫂嫂又把矛头指向我。
「三弟妹,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你也不能写话本子指桑骂槐内涵『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吧?我名声臭了,咱们崔府还能有好吗?」
好好好,这个死装姐,又是冲着我来的。
我假借喝茶的工夫,拼命回忆大姐姐说的「人淡如菊的一百种用法」。
再抬头,我已经强得可怕。
「你说的是我在书社爆火的话本子吗?」
二嫂嫂没想到我直接认了,有一瞬间的卡壳:「对,我也是偶然得知,有名的『晓春生』居然就是三弟妹。」
婆母笑着拉过我的手:「你这孩子,怎么一直都这样不爱出风头啊,要不是你二嫂说,你又准备瞒多久?」
我痴缠在婆母身边:「人家最不耐烦这些名头了。」
我那亲亲夫君更是给力:「岚岚最是人淡如菊了,她日日在屋子里给母亲抄经祈福,却还拦着不让我告诉您。」
作弊工具就这样回来啦。
只有二嫂嫂憋屈闷气的世界达成啦。
11
大姐姐不仅人精明能干,肚子也格外争气。
进门第二年,大姐姐一胎双生,龙凤呈祥。
婆母拉着我的手慈祥地追问:「岚岚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我拼命点头,果然婆母和我是能共脑的,母亲还在背后蛐蛐婆母心思简单。
这明明是至纯至善好不好。
我越发孺慕:「我天天跟大姐姐要,她一胎生俩,给我一个女儿怎么了?」
婆母嘴角一僵:「你是这样要孩子的?」
我也困惑了:「除了大姐姐,还有哪个冤大头舍得把孩子给我?」
冤大头大姐姐当晚送了一摞府上的账册给我。
「妹妹与其日日琢磨要别人的孩子,还不如好好学习看账本。」
大姐姐可真小气啊,她生两个孩子啊,给我一个怎么了?怎么了!
晚上不知道婆母怎么和夫君转述的,当晚夫君勇猛得可怕。
他掐着我的腰追问:「怎么?咱自己不能要孩子,你非得追着大嫂要。」
我有点心虚:「主要是,咱俩的心眼子摞在一起,也不够大姐姐一半多,你想想,大姐姐生的孩子,和咱们的孩子能一样吗?」
从那以后,我的亲亲好夫君也加入了要孩子大军。
实在是心眼子不够,脸皮来凑。
我在崔府日日逍遥自在,大姐姐在贵妇圈风生水起。
我那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二嫂嫂再次跳出来作妖。
街边乞丐生病,她直接把人带到了大姐姐院子。
当时姐姐正含笑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见二嫂嫂领着一个肺痨乞丐走了进来。
向来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大姐姐动了真怒。
她一个眼神,训练有素的婆子瞬间把二嫂嫂和乞丐押了出去。
据说二嫂嫂和乞丐站立的附近,大姐姐统统用艾草熏过一遍。
安顿好一切以后,大姐姐一巴掌扇在二嫂嫂的脸上。
「你什么居心,带着患有痨病的乞丐到我屋中,你不知道幼儿身子弱?」
二嫂嫂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哭得梨花带雨:「大嫂嫂怎能如此冤枉我,编排我。」
我顶着一张懵懂无知的脸帮二嫂嫂找补:「大姐姐,这就是你冤枉二嫂嫂了。」
眼看着动静把崔府所有人都惊动了过来,我咬咬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瞬间泪盈于眶:「二嫂嫂是有大格局,大爱的女子,大姐姐你怎么不懂呢?」
二嫂嫂顺杆儿爬:「是啊大嫂,咱们妯娌向来亲近,今日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呢?我带这病人来,还不是因为龙凤胎满月宴上,你母家送来了几颗难得的药材。」
大姐姐冷冷站在那里:「我母家送来的药材,你又惦记上了?」
二嫂嫂仿若受了奇耻大辱般:「大嫂嫂怎可如此说我,我可有为我自己筹谋过?我做这一切可有为我自己。」
我笑着接口:「大姐姐,你看看你,格局打不开了吧?不就是二嫂嫂捐了我们所有的嫁妆换了个县主名头吗?」
「不就是二嫂嫂拿你精心准备的刺绣献给了太后娘娘吗?」
「不就是二嫂嫂总是舍己为人,却拿我们的东西哐哐往里填吗?但二嫂嫂出发点是好的啊,她这人最是舍己为人。」
向来不爱说话的公爹笑了:「原来咱们家还有尊真菩萨呀。刚好,圣上最爱的五公主染了天花,皇后娘娘一国之母不能涉险,圣上在朝堂上还提起县主上次慷慨解囊,舍己为人的事迹。」
婆母也笑了:「那敢情好,县主以后和公主处好了关系,咱也跟着沾光。」
二嫂嫂拼命摇头:「你们怎能如此待我?天花何等凶险?圣上国库空虚,我带头慷慨解囊, 平日里好事他想不到我了,如今送死想到我了。」
魁梧不爱讲话的二哥一掌扇到了二嫂嫂的另一边脸上:「日日舍己为人, 天天大公无私, 实际呢?慷他人之慨罢了。如今到你真正奉献的时候, 你也知道往后缩了。」
二嫂嫂含泪的目光在我们众人中飘过,最后又定格在我身上。
「那她呢?她天天躲在大嫂嫂的羽翼下,装傻充愣,倒给自己骗了个人淡如菊的名头。就她那惫懒样子, 她不人淡如菊能行吗?」
我眼巴巴看向大姐姐,大姐姐却转过头不看我。
好好好,天天找她要孩子, 真要恼了。
我刚要重拳出击, 我的亲亲好夫君却嚼着笑回怼:「岚岚或许没那么聪明, 也没有那么优秀, 但无论她立什么人设, 无论她做什么,她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
他在我心中瞬间一米八八,帅的嘞。
二嫂嫂却倔强昂着头:「你们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东西, 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不去争不去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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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我们虽然不理解,但大为震惊。
12
宫里来人带二嫂嫂走的时候,二嫂嫂手紧紧扒在崔府的大门上。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县主素来舍己为人,前几日还把城东染了肺痨的乞丐带回府。」
「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 当时我们都说县主当真大公无私。怎么如今去宫里帮皇后娘娘照顾五公主, 就成了这样?」
「难不成, 往日里的舍己为人都是装的?」
「你们知道她县主的名头怎么来的吗?她把崔府另外两个少夫人的嫁妆都捐了才换回来的县主名头。」
「欺负咱们老百姓不识字啊, 什么『舍己为人』啊, 这明明就是『舍人为己』啊。」
周围指指点点,二嫂嫂哭得花容失色:「那是天花啊, 万一染上我就死了, 我凭什么拿命去换虚名。」
我和大姐姐凉凉看着她:「那你为什么把痨病人带到双生子的院子里?」
她笑了,眼泪飙老远:「我从小就懂得给自己造势,在娘家, 所有姐妹都要做我的垫脚石。」
「我以为到崔家还是这样,谁知遇到了你们俩。」
「知道妯娌是从一家出来的嫡庶姐妹时, 我还暗戳戳想好了如何挑拨离间。」
「谁知你们倒是磨合得良好。一个精明能干,滴水不漏, 一个装傻充愣,连吃带拿。」
「是我运气不好,如果换别人, 如果……」
可惜, 二嫂嫂再也没有了如果,入宫第十日,二嫂嫂和五公主一起香消玉殒。
尾声
我和夫君在大漠欣赏落日的时候,婆母再次寄来了信。
这次婆母不再徒劳无功催我们要孩子了,她听见我们说跟大姐姐要孩子就脑壳疼。
这次婆母寄来了一幅画像。
是祭酒家的庶出姑娘。
婆母说姑娘一身傲骨, 她准备说给二哥哥,让我们帮忙参谋。
我立马一封书信寄给大姐姐。
婆母识人的眼光,也就那样。
大姐姐还是能者多劳吧。
(完)
作者署名: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