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 浅色 自动

01离谱穿越:通房娇宠

所属系列:离离原上谱:奇妙恋爱打开方式

离谱穿越:通房娇宠

离离原上谱:奇妙恋爱打开方式

被灌下避子汤后,我才知,自己不过是个通房,给公子的未婚妻提鞋都不配。

可后来,公子的手却落在我小腹,语带卑微:「桃初,给我个孩子。」

1

「今天可是小公爷的大日子,都给我仔细点。」

「多燃些香,炭火也要充足。」

我闻着腻人的香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就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对话,顿时睁大了双眼。

身上只穿着藕粉色的寝衣,且薄如蝉翼。手脚被软绸缚住,就连嘴里也被塞上手绢。

床很大很软,但是帷幔拉下,遮挡得严严实实,我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

不对啊,我上一秒还在摸鱼刷知乎,怎么下一秒就被捆成粽子扔到一个陌生的床上呢。

外面一阵OO@@的声音后,归为安静。

而后房门被打开,吱嘎一声。

然后是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我,踏得我心尖直颤。

帷幔拉开,暖色的烛火并不刺眼,少年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弓着身子与我对视。

我们的距离近到几乎是鼻尖对鼻尖。

少年对我眨了眨眼睛,澄澈的眼神却没有抚慰到我受惊的心脏。

我登时身体紧绷,又往后蛄蛹了几下,直到身体贴上了墙壁,冰凉的墙壁激得我差点骂人。

少年一愣,抬眉浅笑道:「你不愿意?」

我点了点头,简直快哭了。

他坐在床沿边叹了口气:「我也说了不要的,只是母亲非说我已经十六,该通人事,没想到孙婆子会寻你来。」

他抬手将我口中的帕子取出,又俯下身为我解四肢上的软绸。

「我不会强迫你,若现在送你回去,恐母亲会为难你,你且在我房中宿上一晚吧。」

我被解了束缚之后,立刻退到床角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见我如此防备,细致地将帷幔拉好,独自坐到桌前去了。

我从帷幔中钻出脑袋偷看少年,却见他也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我连忙缩回了身体。

稍作思考之后,我知道了自己此刻的境遇。

我穿越成富家小少爷的通房丫头了,好在这位小少爷比较通情达理,没有硬来,不然就惨了。

方才还被小少爷带来的寒气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此刻却觉得胸腔似有一团火焰,灼得我仿若置身荒漠的旅人。

淦,忘了这里点了香料啊!

我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身上的寝衣,意识也开始涣散。

恍惚中只听到一人哑着嗓子道:「你呀。」

第二日一早,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自己躺在一处温暖又舒服的怀抱里,腰部被勾住,也没有力气往外挣,甚至还没出息地往那胸口钻了钻。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我突然惊醒,这不是演习,也不是梦境,这是现实啊!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扯着被子挡住自己身体,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少爷支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醒了倒是矜持,与昨晚……」

我伸手去捂他的嘴,堵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此刻红成了猴屁股。

少爷垂目看着我的手,示意我将手挪开。

我威胁道:「你不许再说那话。」

他朝我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议,我这才松了手。

我背过身跳下床时,竟然瞥到床上一抹刺眼的红色!

我指着那抹红色磕巴道:「你……你……」

少爷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小桃儿很是缠人,抱着我不肯撒手。」

我后退一步:「趁人之危!禽兽不如!垃圾!败类!大冤种!」

我把自己知道的骂人的词汇都搬了上来。

少爷并未打断我,见我脸红脖子粗一通发泄之后,才问道:「骂完了?」

我撇着嘴点了点头。

他慵懒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解气了?」

我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这才坐起身,摊开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伤痕。

我看着那伤痕,若有所思道:「是我咬的吗?那……那对不起。」

「你呀。」小少爷又感慨了一句,笑意不减,好脾气地解释道,「这血迹是我自己的。」

我想着自己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腿子,还是应该抱紧一点,便又坐回了床上。

「少爷。」

「嗯?」少爷目光跟随着我,挑起的桃花眼却不含风流之态。

「昨晚发生什么了吗?」我环顾四周,乱丢的衣衫,倒在地上的瓷瓶,流出瓶口的精油,任谁看了不会浮想联翩?

「你不想,我便不会强迫你的。」他给我留下这个保证后,便起身梳洗去书房了,临走前还把我按在床上盖好被子嘱咐我多睡一会儿。

只是少爷刚走没多久,孙婆子就带着一群丫头如土匪一般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先是揪住我的胳膊把我薅下床,找到那块血迹后,才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桃初啊,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说完这话后,她又拍了拍手,一个丫头手捧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进屋。

「把避子汤喂给桃初。」孙婆子命令道。

我十分抗拒,避子汤肯定就和现代的避孕药类似,极为伤身,我干吗平白无故糟践自己的身体。

孙婆子许是没想到我会抗拒,对身旁的丫头冰冷地发号施令道:「摁住她,灌进去。」

纵使我再不情愿,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我心中只剩屈辱。

亲眼看着我将所有汤药都喝进去后,孙婆子心情大好,转身找夫人去复命,留了几个小丫鬟收拾满室狼藉。

临走之前,孙婆子不屑道:「别以为过了昨晚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今后还是为奴为婢的命,掂量好自己。」

与方才和颜悦色说我好日子在后头的仿若两个人一般。

趁着小丫鬟收拾房间的工夫,我也问出了一些这个府上的基本情况。

小少爷名叫喻泊舟,是喻国公家的嫡子。

好有钱,得想办法讹上他。

我揽镜自照,镜中女子虽然年少 ,一双杏眼却如含了三江春水一般潋滟动人,怪不得国公夫人会给自己儿子挑这样的通房了。

房间收拾好了,我独自坐在镜前思考自己可能面临的结局。

貌美却身份低微,在古代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也许等到小公爷娶了正房夫人,然后夫人对我重拳出击。

也许小公爷进入仕途,将我当作官场社交的礼物。

或者小公爷厌弃了,还有其他悲惨的结局等着我解锁。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仍穿着寝衣赤着脚,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日常衣物。

穿戴整齐后,我又想到了喻泊舟,他这个人虽然有些恶劣,但也不至于让人讨厌。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绕不开他呀。

2

穿越来的时机不巧,我身份又尴尬,还是要先了解一番原主的习性,免得日后露馅。

思及此处,我寻了个丫鬟带我去了从前的住所。

虽然原主曾经不是做粗活的丫鬟,但仍没有独立的房间,我推开房门后,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水味,还有些难闻的药渣子味。

伸出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后,我踏进了屋子。

一位穿丫鬟服饰的小丫头正气息奄奄地趴在床上,一条薄被折了三折盖在她的后背上,露出她血肉模糊的大腿处。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吃力地掀开眼皮,看到是我,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桃初,你怎么来了。」

我被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小跑至她眼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还不就是那些事,夫人贪凉吃了冰,再加上近日降温,便病了,公爷就处罚了所有近身伺候的婢子。」

「夫人贪凉饮冰也要怪你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子当然不会错,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些下人的错。」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手勾了勾我的手,「还好夫人把你选去做了通房,你也能去过人上人的生活了。」

人上人?我想到今早被人按住强行灌避子汤的样子,摇了摇头。

看眼前人面善又可怜,我将手上的镯子取下递给她:「你且好好养伤,我以后得空了再来看你,这个镯子你去换些钱买些好药。」

出了那间屋子,我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哀。

不行,我不能让自己沦落到被他人掌控命运那一步。

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喻泊舟门前,我心中有些紧张,努力进行心理建设。

主动出击,才能有一线生机,再探一探小公爷的虚实吧。推开书房的门时,正对上喻泊舟的眼眸,他似乎已经盯着门口许久了。

「不进来吗?」喻泊舟眼睛眯起,伸了个懒腰。

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跨进书房关紧了门。

我深吸一口气,抬腿走到喻泊舟身侧:「奴婢伺候小公爷读书。」

说着,我装模作样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我并未写字。」

这人,铁了心要为难我似的。

「那奴婢给小公爷捏肩。」

我双手就要触到喻泊舟肩膀时,他忽然捉住了我的手腕:「你若这样,我可读不进去书了。」

我老脸一红,低着头抽回了自己的手。

「帮我将《虎钤经》拿来吧。」

「是。」

这本书居然还被放到最高的书架上,我踮着脚好不容易将书取出,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交予喻泊舟。

喻泊舟捧着书端详许久,而后抬头看向我:「你认字?」

难道原身是文盲人设吗?

小事,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奴婢为了小公爷自学的,小公爷可喜?」

小公爷笑了笑,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你找一本喜欢的书,去榻上吃糕饮茶吧。」

我得了令,去书架翻找了起来,笑死,一本我爱看的都没有。

取了一本《花间集》后,我又折回书桌处拿纸笔,还是学一学写毛笔字吧,反正技多不压身。

「你想学写字?」

我点了点头。

喻泊舟大手一捞,一阵天旋地转,我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来教你。」

不等我反驳些什么,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却纤瘦,骨节分明,还透着一丝凉意。

他随意翻开一页书,开始带着我的手在纸上誊抄。

玉楼春望晴烟灭,舞衫斜卷金条脱。

黄鹂娇啭声初歇,杏花飘尽龙山雪。

我意识到不对劲,虽然不太理解这首诗的意思,但怎么看都有点特殊含义在里面,不像正经诗。

许是察觉到我的不自然,喻泊舟伏在我颈窝边,轻声道:「小桃儿怎么了?」

我缩了缩脖子,那一瞬间,我都感觉到自己血液的蒸腾。

也对,我就是个通房丫头。

可我这种口嗨王者,行动矮子自然还是接受不了与陌生异性过于亲密,只能用讨好的语气道:「小公爷,奴婢害怕。」

再回过头看喻泊舟时,他的一双眼已经变得清明,将我从腿上放下来后,他咳了两声,沉着嗓子让我去榻上自己玩。

我逃一般跑回榻上,看到桌子上的糕饼,才想起来自己从穿越至今还没吃饭,便挑了块最好看的点心吃了起来。

过了许久,喻泊舟才来到我对面坐下。

他一边打量着我,一边问:「小桃儿,你不怕我?」

我将口中的食物匆忙咽下,连连摇头摆手道:「怕的怕的,奴婢绝无任何不敬之心。」

喻泊舟却不回话了,只是歪着头看着我温和地笑,给我看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眼见他嘴角越勾越大,我随手抄起一块糕点就塞进他的口中。

「小公爷吃糕。」

喻泊舟的眼神却一直落在我身上,我扭转身子背对着他:「小公爷一直看奴婢作甚。」

「小桃儿好看。」说罢,他又补充道,「小桃儿今后不必自称奴婢,显得生分。」

我扭过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表面是个谦谦公子,背地里是个痴汉。

但我很快换了副神情,双手捧脸,虔诚地望着喻泊舟:「小公爷喜欢小桃儿吗?」

「那是自然。」

「那小公爷能保小桃儿性命无虞吗?」

「长归与小桃自是生同衾、死同穴。」

「不要说死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过我有些想笑,喻泊舟字长归,实在是太像乡村爱情里的长贵了吧,气质都变了啊。

我从袖口中掏出帕子,将喻泊舟唇边的糕饼碎屑擦净,假装忧郁道:「我听闻小公爷马上要回白马书院读书,半月才归府一次,小桃以后就不能总是见到小公爷了。」

喻泊舟亦是满脸可惜:「那怎么办呢?」

我附和道:「对呀,那怎么办呢,不如――」

「不如我把小桃儿养在外室。」

我还未说出口的「不如就把我也带去书院」就这么被他噎了回去。

捏妈,怎么还插翅难逃了呢。

「小公爷不考虑将我带去书院吗?」我主动提议道。

喻泊舟很是惆怅地喃喃:「小桃儿是女子,自古何有女子去书院的先例呢?」

我不死心地接着提议:「若是小桃儿扮成小公爷的书童呢?」

见他若有所思,像是听进去我的话,我乘胜追击:「小桃儿自知身份低微,又是女子,进入书院多有不便,恐惊扰了贵人。成为书童,又能照顾公子,又免去其他烦恼。」

若是独自留在喻府,免不了时时被位高权重又闲得没事干的贵妇人叫去立规矩,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离开宅院。

喻泊舟粲然一笑:「小桃儿竟是个胆大的。」

还没等到去白马书院之时,我就被国公夫人叫去问话了,即使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百遍我叫不紧张,我还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喻泊舟被国公府保护得很好,就连初尝情事都是国公夫人亲自寻的身世干净的清白女子,我听说原身被抬上喻泊舟的床上之前被培训了好久的琴棋书画,与一般公子哥的通房只要求狐媚勾人不同。

不过他们没想到我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笨蛋美女来了,之前培训的东西一概不会,也就勉强识字,写字却跟狗爬一般。

也正是喻泊舟被保护得很好,他身上既带着君子的清雅纯正,又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从不为难我,顶多逗逗我,我心中也很是感激。

谁知道国公夫人难不难缠啊,不能见面就给我上老虎凳吧。

带着这种顾虑,我刚到国公夫人的房间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我给您拜个早年,提前祝全球华人新春快乐。

「奴婢见过国公夫人。」

「桃初,把头抬起来。」

我战战兢兢抬起了头,国公夫人不似我想象那般珠光宝气,头上钗环不多,却不失端庄。脸上虽然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却依然有美人余韵。看她面上带笑,很是慈爱,我心中的紧张也消解了一些。

「长归要带你去书院了?」

我应了一声。

完犊子了,要被截胡了,书院是去不成了,直接进鬼门关吧。

「那你到了书院可要好生照顾长归,我一直觉得阿生不够体贴,你陪着自然更周到细致一些。」

「是,奴婢会好生照顾少爷。」

「吾儿终于开窍,也知享红袖添香之乐了。」国公夫人品了口茶,心情很是愉悦,「你好生伺候着长归,待他成亲后,自会抬你为妾。」

我满脸受宠若惊,而后跪拜谢恩,其实心里已经骂出了一篇小作文,让我给你儿做妾,呸!

3

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顺利,我已经换上书童的衣服梳好发髻坐在了前往城东白马书院的马车上。

喻泊舟闭目养神,我撩开帘子的一角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热闹。

为了这次出门我没少做准备,除了裹胸之外,我学了正太夹子音,昨日还托人上街给我捎了美黑粉。

马车外的景象逐渐荒芜,白马书院建在城东梵鹿山脚下,山上就是梵鹿寺,很是清静。

到达目的地后,我抱着喻泊舟的箱笼跳下了马车,喻泊舟见状欲将箱笼拎走。

我死死抱紧箱笼:「这是书童分内的工作,少爷快进书院吧。」

喻泊舟却仍不松手。

我俩僵持之际,阿生叹了口气,先是背上了喻泊舟沉重的书箱,又抢走了我手中的箱笼。

「还是我来拿吧。」

我看阿生的眼神有些同情,好可怜一小男孩。

喻泊舟却顺势牵起了我的手,大步跨进了书院。

书院里种满了松柏翠竹,很有意境。

不像城中的建筑那般艳丽,这里是白墙乌瓦,走进书院,只觉得清雅通透。

进了厢房,我趴在床上帮喻泊舟铺被子,却被他一把拉起。

「小桃儿陪我一起整理书籍,阿正去铺床。」

阿正得了令,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溜烟跑了。

我将书箱中的书籍往书柜上挪,书很多,又要按照喻泊舟的阅读偏好给排列好。

阿正手脚麻利,已经出去帮车夫卸其他行李了。

喻泊舟看着我排列好的书籍,欣喜道:「还是小桃儿最懂我。」

类似这样的夸赞他一天能说出八百遍,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嗯」一声便不再回应。

我们两人终于将书籍都摆上书架后,喻泊舟问我:「小桃儿可知我为什么要将你带来书院。」

我晃了晃桌上的水壶,确定了里面空空如也,看来等会儿要出去烧水了。

我敷衍喻泊舟道:「因为小公爷也想时时看到小桃儿。」

他却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正色道:「小桃儿,我知道从来没人教你识字,你能自学至此,叫人惊叹。我实在不忍你困于后宅,既然你想念书识字,我便带你来书院。」

我还在跟空水壶较劲的手忽然顿住,喻泊舟又补充道:「小桃儿,你和她们不同,连眼神都不同。」

喻泊舟向来没正行,我也常跟他插科打诨,突如其来的走心打得我猝不及防。

脑海中斟酌了十几次,也不知该如何回他。

「那……那我一定好好学习,报效家国。」

喻泊舟扁了扁嘴,欲言又止。

我看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补充道:「小公爷因为我识字而觉得我不同,可你看看这书院里,一个女眷的影子都没有,若是天下女子们都有来书院读书的权利就好了。」

「你竟有这种想法,倒是有趣。」

我双手捧脸满眼期待地看向喻泊舟:「小公爷是否认同小桃儿的想法。」

若是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是不是就有多些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喻泊舟挑着眉,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小桃儿的想法固然好,只是皇上未必会同意。」

我叹了口气,确实如此啊。

他看我叹气,握住了我的手,目光热切:「他不同意的话――」

「小公爷,我都搬完啦!」阿生十分不巧地在这个时间跑了回来,吃了我和喻泊舟两记眼刀。

晚上我和阿生要一起去书童住的厢房时,喻泊舟留住了我,说要我与他同吃同住,这样他才能看着我学习。

我虽不信这种说辞,但书童的厢房是大通铺,这里是单间,我当然选更舒服的卧室。

我踮起脚亲了亲少爷的下巴,他也顺势将我环抱住。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不是阿生,是一个陌生男子。

只是我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喻泊舟已经转身将我藏在身前,只留给门外的人一个背影。

那人十分不解风情且欠揍:「长归,我没看错吧,你抱了个男人?」

喻泊舟几乎咬着牙根道:「出去。」

门外那人却像没察觉到喻泊舟的愤怒似的,抬脚就要往里走,还好阿生回来得及时。

「元少爷,小公爷要睡了。」

那人不甘心,还要往里闯,嘴里也念念有词。

好在阿生足够给力,将他推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我才松了口气。

喻泊舟的下巴垫在我头顶上:「小桃儿,我后悔了,要你与这么多男子在一起学习。」

我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把我打包送回喻府,连忙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边蹭边撒娇道:「小桃儿不想走,小桃儿一刻都离不开小公爷,眼中也容不下别人。」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小马屁精。」

我通过他的语气判断,最近应该不会把我送回喻府了。

危机解除。

因为有两床被子,我们两人各自占领一个被子卷,床足够大,再加上我心里不再有求生的压力,睡得反而比在喻府时更沉。

第二日喻泊舟叫我起床时,我紧紧抱着被子卷不撒手。

我不起我不起,东方神起我也不起。

我不动我不动,中国移动我也不动。

喻泊舟干脆就掀开被子钻进我的被窝,冰凉清润的手掌隔着单薄的寝衣贴在我小腹处,我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好在第一天上课没有迟到,山长简单讲话之后就匆匆离开,堂长负责学生的生活起居,讲书负责学生的课业。

魏堂长拿着宿斋簿记录上大家的出勤情况后把课堂交给了林讲书。

林讲书看起来年岁也不大,但是板着脸冷冰冰的,还挺有老师的威严。

我悄悄环顾了一圈,整个书院只有小几十个学生,且都能看出家世显赫。

尤其坐在喻泊舟前面的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子哥,一身红衣绣着金线,腰间佩玉,头戴莲花冠,见谁都带着不设防的笑意,眼中自带万种情思。

不过这穿得也太浮夸了吧。

「长归兄居然换新书童了。」

喻泊舟翻开书籍,没有理他。

他见喻泊舟不理他,转而与我说话:「你可比阿生俊俏多了,我也要写信给家里,叫我母亲给我送来个白面小书童。」

我总算听出他就是昨天那个讨厌鬼,金玉养出他的贵气,却没养出他的情商。

我还没怼他,林讲书掏出德业簿:「元恩。」

元恩身子一僵,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不情愿地转了回去。

林讲书已经拿着戒尺走过来了。

我一看别人倒霉就高兴,要不是猛掐大腿,差点笑出声。

「德业簿上扣一分。」

元恩哪还有方才的神气,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到了下学的时间我还意犹未尽,林讲书授课并不枯燥,反而引经据典引人入胜。

我帮着喻泊舟一起收拾箱笼时,林讲书来到我面前问我可不可以帮他个忙,我连忙答应,哪敢说不啊。

下午的课程原本是画美人图,之前约好的姑娘因生病而爽约,林讲书便请我来做这个模特。

一行人走到了院子里,我坐在一个石凳上,尽力挺直背部,希望大家把我画得好看一点。

林讲书和上折扇点了点我的后背:「放松一点。」

我干脆就趴在石桌上。

喻泊舟坐在我的正前方,神情专注,我一连给他抛了好几个媚眼他也没有反应。

我有些泄气,歪着头看阳光从错落的树叶中投下的影子发呆。

寺庙的钟声响起,我都快睡过去了,林讲书才终于宣布时间到,我站起来伸懒腰,活动腿脚后,好奇地跟在林讲书身后一起巡视大家的作品。

元恩简直就是驴粪蛋,表面光。

把我画得人畜难辨。

喻泊舟画得倒是有点意趣在,不仅画得与我九分相似,错落竹林,斑驳光影,整张画很是和谐生动。尤其他在石桌上画了一只猫窝在我身边打盹,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看到最后一个人时,我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此人竟然直接给我画出了鹅黄色的纱裙,还设计了发髻和钗环。

林讲书终于张口夸奖道:「很有想象力。」

这人站起身鞠躬感谢林讲书的夸奖时,我才注意到他竟然这么高,身量挺拔,带着独属于少年的初晨朝气。

一看身体就很好。

林讲书拿着德业簿记录每个人的成绩,那位健壮的少年向我自我介绍道:「我叫沈遥。」

我挠了挠头,回道:「我叫陶二牛。」

身后传来隐忍的笑声,我回过头才看到喻泊舟和元恩正站在我身后。

元恩很是惋惜地说:「这么一个俊俏小书童,名字怎么如此生猛,长归呀,这是你起的吗?」

喻泊舟长臂一勾,将我拽到他身后:「我很喜欢。」

沈遥的眼神在我们三人身上游走了一圈,只是笑而不语。

4

去饭堂的路上,我问喻泊舟很讨厌沈遥吗,他只告诉我离沈家人远一点。

坐上饭桌时,我才发现一整个长桌只有我一个书童,其他的都是白马书院的学子。

我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还好大家没有给予我什么特殊的眼神,元恩还凑上来与我叽叽喳喳,倒是缓解了我的尴尬。

沈遥从我身边经过后,我手心便多了一张纸条。

我侧过身子背对着喻泊舟打开纸条。

「陶姑娘,今晚竹青苑一叙可否。」

女儿身的事居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怎么了?」

我不知为何有种上课传纸条被老师抓包的感觉,下意识就把纸条塞嘴里吃了。

我恨,猪圈空荡荡,而我在人间。

傍晚时分,喻泊舟挑灯温书,我蹑手蹑脚走出厢房朝竹青苑走去。

沈遥负手站立在竹林之下,眉眼带笑地望着我。

「公子叫我来所为何事。」没人喜欢被威胁,我的语气也算不上好。

「陶姑娘扮得很好,声音也像,沈某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陶姑娘想知道原因吗?」

我疑狐地看了他一眼: 「为何?」

「陶姑娘的肩,太窄了,实在不是男子会有的肩膀。」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这确实是个问题,明天想办法把肩膀垫起来吧。

他忽而双手扶上我的肩膀,一阵洗脑。

我饶是再迟钝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我做他的细作,在喻府帮他探听消息。

「喻泊舟能给姑娘的,我沈遥亦能给姑娘,甚至更多。」

见我不回话,以为我心中有所动摇,他乘胜追击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势在必得的表情很是欠揍,我自然是一口回绝。

「陶姑娘就不怕我将此事公之于众,到时姑娘在书院如何自处,在喻家又如此自处,且你今夜与我私会,若是被喻泊舟知道,他对你还会有如今的宠爱吗?」

我心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公子一知道我是女子,马上就想到该如何加以利用,若是不从,又该如何威胁,还真是个君子啊。沈公子满身写着君子,我横竖睡不着,仔细一看,怎么只看到吃人两个字啊。」

说完,我仍觉得不解气,又骂道:「你别给我装大杯,我怎么自处不用你管,今夜我出来就是看看你有什么屁可放,喻公子早就知晓,轮不到你来挑拨!」

沈遥愣在原地,我趁他还没回过味,一溜烟跑了。刚推开房门,我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桃儿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了。」

是了,刚才装大杯的人其实是我,我没告诉喻泊舟这事,方才所言只是想让沈遥觉得他威胁不到我罢了。

浪潮退去,裸泳的竟是我自己。

「你呀。」这是他第三次跟我说这两个字,每次都是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但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小桃儿不乖,该受罚吗?」

说着,他将我抱起,往床边走。

被放到床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面临的事,连忙求饶道:「这里离寺庙很近,佛门本该清静,这样不好吧。」

「佛度众生,顾不得你我。」

行吧,破罐子破摔了,我一整个咸鱼躺平。

这回反而轮到喻泊舟歇火了,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乖,不逗你了,梳洗之后快些睡吧。」

哇,是不是玩不起!

第二日的课程是平射,我和阿生站在训练场角落里快乐吃瓜。

喻泊舟今日一身劲装,手腕处缠着灰色绸带,迎风而立,端然挺拔。

阿正却看着喻泊舟直叹气。

我听他绵延不绝的叹气声,逐渐闹心。

「阿正,你叹什么气,给福气都叹跑了。」

「唉,你是不知道,沈家公子自从去年秋猎输给小公爷后,怀恨在心,处处针对。」

「怪不得。」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小公爷去年秋猎赢了,说明射箭很厉害,完全不用担心呀。」

「你看今日的武夫子,是沈老将军手下副将,小公爷今日可有苦头要吃喽。」

原来是这种修罗场啊,我心中有点兴奋:打起来!打起来!

阿生瞥了我一眼:「你好像并没有为小公爷担忧。」

我连忙把眉毛扭成八字:「小公爷,挺住。」

「你莫要胡说!」阿生看着自己手上抱着的狐裘,骄傲道:「这便是去年秋猎时小公爷赢下的彩头,这可是先皇御赐。」

我算是懂了,阿生就是喻泊舟的职粉,还是绝对忠心永不爬墙的那种。

在喻泊舟和沈遥都连续射中靶心,一连十几次的比拼,完全没有分出胜负后。

武夫子将喻泊舟叫走,不知要说什么,阿生一看喻泊舟走了,连忙追了上去。

武夫子不在,众人便自由活动,元恩把他的弓递给我让我自己试试射箭。

说实话,长这么大没摸过箭,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沈遥一把推开元恩,将他的弓递上来。

「陶――公子,不如试试我的弓。」

他一个大喘气给我吓够呛,左右不过是出个丑而已,我接过他的弓,然后一个天翻地覆就跪在了地上,亲娘嘞,这是杠铃还是圆饼啊,咋这么沉啊。

陆陆续续有人围过来看热闹。

「小公爷带的书童,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不像书童,倒像面首。」

搞得我拿不动这个弓就是给喻泊舟丢人了,我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铆足了劲抬起了这张弓。

元恩在一旁直拍手:「好样的,不愧是长归的人。」

我白了他一眼,搭上羽箭开始瞄准。

我深呼吸,用尽全力去拉这张弓,反而被弦勒破了手。

原主这身皮肉也太娇嫩了点。

摊开手掌,一道血痕,还有些刺痛。

弓箭被我丢到地上,不偏不倚砸上元恩的脚,他疼得又蹦又跳,骂骂咧咧地走了。

喻泊舟不知何时回来的,他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看到我手上的血痕,眸色一深,质问道:「这是谁干的。」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遥拧着眉头,朝我抱拳:「是沈某的错。」

我昨晚那么骂他,他竟然还给我道歉,六月下雪都比这件事更有可能吧。

喻泊舟的语气十分不善:「沈兄有怨气自可以冲我来,不要再伤及无辜。」

喻泊舟拉着我回厢房里上药,用湿帕子擦了手之后,才发现已经无碍了。

我们一起围着火炉烤手,天越来越冷,听说已经是腊月中旬了。

我想着上午时,有人撑腰的感觉还挺不错。

今日朝廷急召,武夫子进宫去了,下午的课便停了。

喻泊舟又去看书了,我坐在火炉边打瞌睡。

房门突然被推开,带来的一股寒风吹得我缩了缩脖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此等行径一定是元恩,我刚要回过身骂他,一个雪球就砸在了我的后脑勺。

几滴融化的雪水沿着我的脊椎往下滑。

这种酸爽,我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还在人间,有没有升天。

「艹!」我撸起袖子就追了出去,原来这一中午的时间竟然下了这么多雪,厚厚一层将整个书院覆盖,银装素裹,更显僻静。

战况激烈,我没有时间攒雪球,只能顺手抓起一把雪粒子就朝元恩扬过去。

好巧不巧一阵风吹过,雪粒子全扬到我脸上了。

哇,这太委屈了,我朝喻泊舟喊:「小公爷!帮我!」

喻泊舟加入战斗后,其他跃跃欲试的学子也没了顾虑,全都从厢房里跑出来快乐打雪仗。

元恩平时顽劣,许多人看他不爽,现在正被众人摁在雪地里捶。

我趁机攒了个大雪球,抬手朝着元恩的方向潇洒一抛。

雪球稳稳砸在了沈遥脸上。

他裹着黑色大氅,刚从书院外回来,脸上中了我的雪球,沾了点雪粒子,脸颊处也红肿起来,模样有些狼狈。

我已经开始构思遗书了。

这可是沈老将军家独苗。

喻泊舟,你要是有良心的话,记得年年给我烧纸。

我预想中的沈遥大爆发并没有发生,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而后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到我面前。

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药瓶:「我特意去买的药,上午的事是沈某的错,陶……陶公子的手怎么样了?」

「你来得太晚了。」我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

沈遥登时脸色苍白,很是害怕。

我摊开手掌给他看:「愈合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5

除了魏堂长之外,所有夫子讲书都被召进宫。

我们每日只能在教室里上自习,喻泊舟写了好几页字帖借我临摹,我学着他的样子端坐,垂立执笔,一笔一划地练字。

元恩则像没有骨头一般趴在桌子上,小声嘟囔着无聊。

许是他的碎碎念太过烦人,前排的沈遥团了个纸球便砸向了元恩的脑袋。

元恩这才来了兴致,兴冲冲也团了张纸球准备反击,被进来巡视的魏堂长逮个正着。

「你若再如此顽劣,我便要在你德业簿上扣分了。」

元恩小脑袋耷拉着,再没了方才的斗志昂扬。

待魏堂长离开后,元恩又转过身小声问我:「小陶呀,咱俩一起玩呗。」

我头也不抬地回道:「在忙。」

「哎呀,练字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是要紧事。」

「讲书们都走了,为何还不放我们回家。」

「这事你与魏堂长说去。」

「我不敢嘛。」

我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了手中的笔:「元少爷,能来白马书院学习,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你如此游戏人生,辜负讲书、辜负父母,更辜负了你自己。你这样的人还要占着一个书院的名额,实在是暴殄天物。」

元恩震惊了好久,而后一脸受伤道:「小陶,你一点都不可爱了!」

说罢便气鼓鼓地转过了头。

我拿起笔,接着临摹喻泊舟的字迹。

晚饭时间,没有在饭堂看到元恩。

到了晚上,我开始有些后悔,元恩年幼,又被家中娇宠,有些顽劣也是情有可原,我会不会话说得太重了。

我推了推身旁正在沉思的喻泊舟:「讲书们不在,不如我们找堂长申请个篝火晚会,只是课余时间,两个时辰便够。」

有个小活动,元恩便能高兴些吧,我也能趁机道个歉。

「讲书离开居然连作业都没来得及布置,其中有诈。」

「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宫中似乎有大事。」

「你果然没有听我讲话啊喂!」

我气鼓鼓离开厢房,不听人讲话,冬天冻掉你耳朵!

刚走到前院,就看到沈遥正在月下舞剑,他身影矫健,衣带翩飞,剑面折射出的寒光有些晃眼。

我一时看愣了神,果真是好剑法,我也能学会就好了。

沈遥看到我后,收了剑向我走来,他额头还冒着汗珠,几缕小碎发贴在额头上。

「陶姑娘,这么晚了怎么出来了。」许是他练武太久,体温太高,一张口便哈出一团白烟,有些滑稽。

我拿不准沈遥此刻对我的态度,到底是想拉拢还是怨恨,亦或是看我勒破手而有些愧疚。

「我找堂长有事商议。」我有些防备地看着沈遥。

「我陪你一同前去吧。」

我刚想拒绝,就看沈遥笑成了一只大狗狗,救命,好好的一个俊俏大小伙子,憨笑起来像哈士奇啊。

我没说话,沈遥便当作我同意了,与我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在我身后,一同往魏堂长的卧房走去。

「陶姑娘,是沈某肚量小,之前的事多有得罪。」他忽然开口,语气很轻。

「不打紧。」我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似乎可以趁机勒索点什么,又道:「沈公子剑法精妙,如若想道歉,将那剑法教与我如何?」

「陶姑娘想学剑?」

「那是自然。」

「倒是独特。」

「谢谢,你是第二个这么说我的,看来我确实独特。」

沈遥笑出声,与我一步的距离也逐渐拉近,他紧跟在我身后道:「倒是不谦虚。」

到了魏堂长门口,看到屋内还有烛火,我松了口气,还好没睡。

敲了几次门后,魏堂长道:「进来吧。」

魏堂长对沈遥很是喜欢,一见到他,古板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却在扭头看到我后切换回了黑脸。

「这么晚了,什么事呀?」

「堂长,天寒地冻,讲书们又不在书院,我家小公爷想要明晚举行一场篝火晚会。」

我每吐出一个字,堂长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荒唐!」魏堂长大声呵斥。

「学生却觉得劳逸结合,甚好,沈某幼时跟随家父进军营时――」

沈遥的话还没说完,魏堂长已经笑眯眯地点头:「沈遥很会为同窗考虑,且善于把自己的见闻运用至实际,德业簿要加分啊。」

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

第二日原本是骑射课程,武夫子不在,大家自行在室外锻炼。

魏堂长宣布了晚上举行篝火晚会的消息,元恩一听,一蹦三尺高。

我问他昨晚为何晚饭时间不在。

元恩一颗心早就飞到篝火晚会上了,敷衍道那时睡着了。

我直接无语,这人没心没肺。

沈遥丢给我一柄长剑,我伸手接过,很是轻盈。

我与喻泊舟打过招呼后,便要去找沈遥学武。

嗯?是谁抓住了我命运的后脖颈?

「小桃儿要去哪儿?」

我不再挣扎,停在原地,将事实全部招人。

喻泊舟脸色一沉:「要说剑术,我不见得比他沈遥差。」

他一摆手,阿生就听话得跑进兵器库取来了佩剑。

直到两人兵刃相接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去练舞室打!

我想上前将两人劝开,但两人战况焦灼,难舍难分。

我扯着阿生看戏。

「这什么剑法?」

「看不懂,反正小公爷最厉害就是了。」

「像不像,情意绵绵剑。」

阿生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再理我。

最后还是魏堂长将两人分开,原本打架斗殴是要在德业簿上扣分的,但两人弓着身子喘着粗气道,只是切磋。

再加上现在本该是骑射课时间,魏堂长便没有追究。

享受特权的人儿呦。

被喻泊舟搅和的,我的剑术一对一特训课也没上成。

他沉着脸道:「你怎么还是与沈遥扯上了关系,今日习字了吗?便又想学剑术?」

我很是委屈,扒拉出字帖给喻泊舟看:「进步很大了,文武双修嘛。」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书院的讲书和武夫子都是男子,他们上课我也在听,你怎就没有意见。我求沈遥教我剑术,亦没有偷偷摸摸,而是选在所有学子都在的课堂之上,何处不妥?」

「可……」

「小公爷莫要看到男子与女子接触,便只想那档子事。」

喻泊舟语气弱了下来:「我并非……罢了,看来女子书院一事,确实重要。」

到了晚上,魏堂长已经指挥着大家在后院点燃篝火,准备美酒佳肴。

知晓了沈遥和喻泊舟只是事事都爱争个高低,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之后,我站在两人之间端起酒杯:「友友们,相逢一笑泯恩仇啊。」

两人的脸偏向两侧,谁也不看谁。

魏堂长乐呵呵地坐在对面,沉吟道:「同窗一场,便是缘分,只管今宵纵歌,一切随缘,不问聚散!」

众人喝彩,纷纷举起酒杯。

前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很是突兀。

大家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我还算清醒,便起身前往前院。

一人浑身是血倒在庭院中,他那件不起眼的黑衫已经被血水完全浸透,要不是他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我会认为他已经断气了。

「不好了,庭院有个人受伤了,看打扮,像个刺客。」我跑回厢房对喻泊舟一五一十汇报所看到的情形。

喻泊舟混沌的眼神忽然清醒: 「看来我们今天就能知道真相了。」

我们再次回到庭院时,魏堂长已经派人将那位受伤的公子抬进房间,几个书童出去清扫沾染了血迹的道路。

多亏前段时间沈遥买了许多止血的药物,那位公子被止了血后换好了干净衣物。

喻泊舟将那位公子身上的沾满血污的衣服交给我处理,说一定要毫无痕迹才行。

我趁着篝火还未熄灭,将衣服丢了进去,燃成灰烬。

沈遥和喻泊舟带了几个身强体健的书童护送那位公子上山去找梵鹿寺住持了,听说山上那位住持医术精湛。

我心里有许多疑惑,为什么他会倒在书院里,他的身份又是谁,为什么不送到城区的医馆而是送上山。

喻泊舟一行人回来时,脸色很是凝重。

他与沈遥向来势同水火,今日却是并肩而行。

太诡异了。

他们一同进了议事厅商议了许久,我只能在厢房里焦急地等待着。

良久,喻泊舟才满面愁容地回了房间。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他就已经给我下了逐客令。

「小桃儿,你得回喻府了。」

我的手绞在一起:「小公爷,小桃儿不想走。」

「如今不是胡闹的时候,行李不用收拾了,阿生已经去备马了,耽误不得。」

喻泊舟向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有今天,他很慌乱。

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不管是什么事,小桃儿都愿意跟小公爷一起面对,别让小桃儿回府好不好。」

喻泊舟回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今日书院的不速之客,是先太子――公子惟。」喻泊舟偏着头回避着我的目光,「选择救下他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是乱臣贼子了,前路很凶险。」

喻泊舟终于愿意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告诉我。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我便更不能走,你们肯定缺人手,相信我,我留下会有用的。」

从我决定抱上喻泊舟大腿的那一刻,我就认定自己跟他上了同一条船,喻府位高权重,本就无法在党派之争中独善其身。

「衣服我已经烧干净了,不会被发现的。」我宽慰着喻泊舟。

「你不问我为何救先太子吗?」

我摇了摇头:「你不想说便不说,我不好奇。」个屁,我心里好奇死了,但我还是装作贴心的样子,「小公爷,小桃儿相信你的选择,所以不会多问。」

我相信,有一天喻泊舟会完全信任我,将一切都告诉我的。

傍晚时分,便有官兵堵在书院门口,山长和讲书们也回来了。

官兵在书院翻了个底朝天,虽然一无所获,却在门口处留了大量官兵,美其名曰是刺客出逃,保护学子安危,但我们都知道,这就是监视。

睡前,我推开窗看了一眼,书院门口仍有火把的亮光。

昨天大家还在打打闹闹,今日就变得有些低气压。

关好了门窗,我搓着冻僵的手跳上了床。

喻泊舟很自然地将我的手护在他的心口:「怎么手这么冰。」

我打趣道:「可能这就是冰肌玉骨吧。」

他难得露出了笑脸。

「过几日可能需要你上一趟山,去看看公子惟。」

「嗯。」我一口应下。

「你答应得倒是快,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已经困到意识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回他道:「嗯嗯,知道了,有小公爷我就什么都不怕。」

入睡之前感受到额前覆上温软的唇印。

几日之后,喻泊舟与门口看守的官兵交涉,提出要去梵鹿寺取些经文。

看守的大哥啐了口唾沫:「山路凶险,恐有野兽,下官派人替小公爷将经文取回来吧。」

喻泊舟也不恼,只是有些顾虑道:「玄空住持将那些经文宝贝得很,喻某也是软磨硬泡了许久住持才愿意割爱,若是喻某不能亲自去取,恐住持不喜。」

沈遥也帮腔道:「你们杀业过重,莫扰了佛门净地。」

不知是沈遥的话还是沈遥家中所握的兵权触动了他们,为首的那个大哥在沈遥开口后神情微动。

「沈公子所言有理,可小公爷身份尊贵,若被山上野兽所伤便不好了,不如由小公爷书童代劳。」

喻泊舟还想再争取时,那人态度已然坚定:「下官也只是为了小公爷好。」

看着喻泊舟懊恼的模样,我险些都要信了。

要不是他之前就说过,今日该上山的人就是我的话。

看守不许喻泊舟与我说话,拉着我就往外推,混乱中,我手上多了一个小包裹。

阿生与我一同上山去梵鹿寺,走到再也看不到书院时,我小声问阿生有没有人在跟踪我们。

阿生却显得十分淡定:「这种事还用问吗,肯定有啊,喂,你自然一点呀!」

救命,我刚才突然顺拐了。

6

到了梵鹿寺,说明来意后,阿生被留在门口,我被请进了寺庙。

玄空领着我七扭八拐,一个不起眼的小佛像旋转后,露出一条暗道,顺着暗道直走,到达了一间暗室。

暗室里昏暗又密不透风,血腥味混着清苦的中药味,闻得我有些难受。

公子惟正靠在床上养伤,我行礼后询问了他的恢复情况,又将一直藏在胸口的小包裹掏出来递给他。

打开包裹,一把匕首,几瓶药膏,还有一纸通缉令。

「看来齐恒确实知道了我还活着,连通缉都下了。」公子惟看着那张纸喃喃道。

我知道当朝天子名叫齐恒,第一次现场听到有人敢直呼其名,我感觉脖子一凉。

公子惟将匕首递给我:「这是佩安的东西,想来是拿给你防身的。」

「啊?」我愣住,「佩安是谁?」

公子惟将那份通缉令折好放在枕下,道:「佩安是沈遥的字。那日他跟我说,手头有这么多药,其实都是给陶姑娘准备的,我沾了陶姑娘的光呀。」

我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接过那把匕首,看着刀柄上繁复的花纹,确实价值不菲的样子。

公子惟正色道:「桃姑娘下山后一定要告诉佩安和长归,大批西凉使者正在往京城方向聚集,不像是来朝贡的,很是可疑。我与舒大人还未查清此事便被齐恒发觉。」公子惟捂住胸口咳了几声,面色十分痛苦,他的语气也弱了几分,「我手上有半块虎符,这是齐恒忌惮我的最大原因。」

我连忙从桌案处接了一杯暖茶递给公子惟。

「公子惟安心养伤即可,奴婢会将这些话都带到的。」

「那就多谢陶姑娘了。」

公子惟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容颜。

虽然面色苍白难掩病态,却依然俊逸出尘,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的贵气。

只是他脖颈处有一小片类似烧伤的疤痕,很是突兀,平白破坏了这种帅哥氛围感。

公子惟似乎感受到我的视线落到了他脖颈处,下意识抬手盖住了伤疤,语气间也有些落寞:「很吓人是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的伤疤一直看有多不礼貌:「公子惟天人之姿,如谪仙下凡,怎会吓人。」

「你这小丫头,倒是油嘴滑舌。快回去吧,莫让你家公子担心。」即使心中满是愤懑,公子惟依然轻言细语。

我得了令,逃一般地出了暗室。

玄空正跪在佛像前诵经,为民祈福。

见我出来后,将已经打包好的经书交给我,我问他何时归还,他说这些经书本就是喻泊舟誊抄的,不必归还。

我与他道别后,和阿正一起下山。

我知道的事都是些碎片,串不成一条完整的线。

回到书院后,我迫不及待回了喻泊舟的厢房,没想到此刻沈遥正在他房内。

我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或者我回避一下。

喻泊舟柔声道:「但说无妨。」

我放了心,同沈公子简单行礼后,大概复述了公子惟交代的内容。

沈遥握着茶杯的手愈发用力,竟然将杯子捏碎,瓷片水渍落了满桌。

「这个卑鄙小人,果然是投靠了西凉才得了皇位。」

喻泊舟亦是脸色深沉:「发生在他身上倒也不奇怪。」

我把桌子上的碎瓷片收拾走,连忙溜之大吉了,这两个人对着说皇上的坏话,我可不敢听。

我在小厨房坐了许久,天色暗了下来,才回厢房。

喻泊舟正伏在桌案写信,我怕打扰他,蹑手蹑脚往床边走。

「小桃儿,过来。」

好嘞哥。

他扯着我的手拉我坐下。

「小桃儿,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我点了点头。

「先帝在世时,很看重公子惟,早早便立了太子。而当今圣上公子恒,那时却很受冷落,是连皇子的学堂都不能参加的。

「后来东宫走水,太子身故,其他王爷也相继去世。

「先帝驾崩突然,公子恒不知何处得来的五千精兵与传位诏书,如今看来,他是与西凉做了交易。

「公子惟宽厚仁善,他会是仁君;公子恒暴虐无常,残害手足,勾结外邦。如此行径之人做了君主,大齐危矣。」

我对齐恒这种行为也很是唾弃,如此看来,我们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帮助公子惟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甚至往大了说,我们在匡扶正义。

第二日一早,我将沈遥的匕首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又还了回去。

他接过匕首,垂眉敛目,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陶姑娘带着它防身吧。」

我连忙摇头:「无功不受禄。」

沈遥家中有兵权,是关键所在。况且他已经同喻泊舟虽说不上和好如初,但也算统一战线了,我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事,咱们都是哥们儿。」

他闻言,叹了口气:「不该把你搅进来的。」

我摇头:「佩安兄,这都是我自愿的,我想和你们一起办大事。」

沈遥的两颊忽然染上了与他十分不符的娇俏的红晕,尤其是一对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佩安兄?你没事吧?」我凑上前想看清楚这个人间奇观。

沈遥却转过身背对着我:「天色不早,沈某去温书了。」

我满脸问号,这不是刚天亮吗?而且沈遥什么时候爱温书了?不应该早起舞剑吗?

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沐日,又因为临近除夕,会有一个半月长的假期,我松了口气,这几日跟坐牢也没什么分别了。

上了马车后,我坐在车厢角落,头抵着木窗。

喻泊舟看向窗外采买过年用品的人们,眼神中带着悲悯的温柔。

回喻府还不到三日,就收到消息,白马书院被关停了。

皇上在皇宫里开设了书院,待上元节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子都将去皇宫中的书院学习。

喻国公气到摔了五个花瓶,额头上的青筋直颤。

喻泊舟告诉我,先前有大臣提议皇上充盈后宫,皇上便说自己有龙阳之好,不如文武百官都将自家嫡子送进宫中。

我的天,皇上这么疯?

我们都知道他开设书院是假,想要人质是真。

7

除夕夜,公爷和夫人一同进宫参加除夕宴,我与喻泊舟留在府中。

看到书信中提到公子惟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才面色轻松了一些。

我端了一杯热牛乳给他,想让他暖暖胃,也好助眠。

喻泊舟将杯子推给我。

「你喝吧,我让阿生温了酒菜。」

我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等着阿生布菜。

宫中果然出事了,几个大臣根据皇上喜好,在民间选拔了一批舞姬,却被全部杖毙。

西凉国使臣带来了西凉公主青木朵缇,皇上龙颜大悦,为了和西凉的邦交,要封青木公主为皇后。

听闻皇上后宫凋零,除了养在偏殿的舒贵人外,再无宠妃。

如今空降一个西凉公主做皇后,那以后的太子便有一半西凉血统。

「我终于知道皇上许诺给西凉的条件是什么了。」我冷哼了一声,「他可真没出息。」

喻泊舟眼里满是嘲弄:「西凉此次派来的人不少,像是要常住京城,也许皇上许诺给西凉的好处不只是大齐皇后之位。」

「现在怎么办,杀了公主破坏这次联姻吗?」

喻泊舟看了我一眼,笑道:「小桃儿倒是杀伐果断,不过此事治标不治本。」

阿生已经将一桌酒菜布好,我将筷子递给喻泊舟:「小公爷,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无奈地笑了笑,接过了筷子。

其实这一餐吃得很没有滋味,前路过于凶险,若是失败,那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地狱,那是整个喻府的地狱。

放下心中幼稚的正义感,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安心效忠皇上便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可我知道,喻泊舟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过自己的决定。

且我相信,他会成功。

且事成之后,也许我也能求个恩典,在京城兴办个女子书院。

喻泊舟提着武器以切磋武艺的名头与沈遥见了几次,上元节后被软禁在皇宫里也不完全是坏事,趁着最后几天,将宫外的事情安排妥当。

到时候公子惟举兵逼宫,喻泊舟和沈遥便可在宫中接应,如此里应外合,更让人措手不及。

上元节一早,喻泊舟部下来报,在护城河上游处截下来几个莲花灯,是宫里送出来的。

我们一起将那莲花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甚至都拆开检查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太子已经住进了沈府,沈遥派人来报,这莲花灯是舒贵人送出来的,上面涂了她最常用的香料,今晚朱雀街相见。

啊?这是怎么解密出来的?

「这莲花灯里明明就是空的呀。」我疑惑道。

「莲花灯当然是空的,不止我们会截获,也许皇上手里也有呢。」

「这皇上也真是够失败,连枕边人都背叛他。」

喻泊舟目光笔直瞄向那被拆得四分五裂的莲花灯:「不算是背叛吧,一开始便是他强求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没有深究。

我主动提议朱雀大街的会面应该由我前去,一方面,若是派了他的亲信,会被发现,若非亲信,又无法完全信任。

而我从未在外以女装示人过。

「小桃儿,舒贵人也许不是独自出宫。」

「小公爷只管相信小桃儿,小桃儿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他犹豫半晌,往我手上套了一个戒指:「按下这个按钮,便能射出细小的毒针,若被发现,想尽一切办法逃出来。」

我将戒指摘下又还给了他:「装摊贩可不能带这么贵重的戒指,放心吧。」

我特意寻了粗布麻衣,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带上荆钗,从喻府的一处暗道被送出。

热闹的朱雀街,我站在一个糖人摊位前,熬着眼前的糖浆。

摊位上挂了一支普通的香囊,但香囊里的香与莲花灯上涂抹的香是同一种,想来舒贵人聪慧,定能发现我。

夜幕降临,花灯初上,我看着熙攘又热闹的人群,却不能加入他们,太痛苦了。

人的悲欢突然就不相通了。

我找隔壁卖灯的大叔借了个小凳,坐下之后开始数经过的人群有几个买了兔子灯。

「女郎,我想要一个糖人。」

我回过了神,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眸若清水,竟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她身后的公子一席月白衣袍,玉树琳琅,手中却提着一个可爱的兔子灯。

那公子看向那女子的眼神温柔缱绻,却在移向我后变得阴冷。

我心中紧张,暗自捏了把汗,没猜错的话,这便是舒贵人和……皇上?

皇上也跟着出宫了?

「十文。」我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

舒贵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提议道:「女郎,我想亲手给我家夫君做一个糖人。」

皇上先前还一脸警惕地盯着我,听了这话,忽而喜上眉梢,眼底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我在炉子里又添了一把柴,搅动着勺子,待糖浆软化后,将勺子交给舒贵人。

舒贵人接过勺子,画出了一幅鸳鸯戏水图。

皇上接过糖人,神色微颤。

他们并肩走远后,我不禁感慨,背影还是有点配的。

不对,清醒,长得帅的坏人也是坏人。

舒贵人方才塞给我一封信,任务完成,我可以打道回府了。

还了凳子,谢过了大叔,我正发愁怎么把炉子里的火扑灭时,他们二人去又折返。

我装作正在添柴的样子,唯恐被发现破绽。

「女郎,我还想再做两个。」

我站起身:「当然可以。」

舒贵人这次没有给钱,她说手中的碎银都已经花出去,但又看我投缘,便要摘手上的镯子赠予我。

皇上摁住了她要摘镯子的手,而后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取下来放在案上:「这个给你,够你一生无虞。」

我点头哈腰连连道谢,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多吉祥话。

回到喻府时,我悬着的心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喻泊舟看着我带回来的信封和玉扳指,欣慰道:「小桃儿立大功了。」

这话怎么听都怪怪的,我满脑子汪汪队立大功。

「扳指是皇上身上的东西,我们的人拿着这个扳指,可与西凉人周旋,从中作梗,破坏他们之间的合作。」

我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哦,你好聪明呀。」

喻泊舟被我夸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舒贵人誊抄了几份皇上和西凉国君的通信,除了大齐皇后之位外,皇上还许诺了让西凉商队进京,免除岁贡,甚至还有边防图。

西凉人手中似乎有先帝真正的遗诏,他们以此威胁皇上。

再不行动,大齐都要被西凉人掏空了。

8

今年冬天极寒,就算除夕已经过去,仍没有回暖的迹象。

听说街上开了不少西凉商人的店铺,都是在顶好的位置,他们税费更低,所售物品价格更加低廉,抢占了不少本地商人的生意。

惨啊,这个时代本就重农抑商,他们还要被外来企业这么欺负。

如今我已经帮不上别的忙了,只能每日守在家中给他们祈福。

国公夫人有时会把我叫去问话,好在我是个老舔狗了,给她老人家哄得明明白白,还给我家人换了宅子。

夜晚,我开玩笑道:「夫人今天跟我说,以后让我做你的妾。」

喻泊舟吻了吻我的额头,「不,你会是我的妻。」

我歪着脖子装傻道:「公子要娶了我,可就沦为全城的笑柄了。」

喻泊舟目光盈盈望来:「我会考取功名,自立府邸,到时没人敢笑。」

我有些恍神,为喻泊舟此刻坚定的神情。

他没有必要给我这种承诺的,若能考取功名,自然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若是考不上,国公府亦是他强大的后盾。

喻泊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眸中温情令我脸红心跳。

「公子,可我毕竟只是通房。」此情此景,我却突然想到了我们两人身份的差距。

现代社会尚且讲究个门当户对,何况我如今身处古代。

一开始我只是希望喻泊舟对我多些怜惜,保我性命无忧,再让我活得轻松些罢了。

后来我体验了书院生活,又希望有一所女子书院,好让这个时代的女子也能接受到教育。

可我若真的爱上他……

我好像已经看到眼前的苦海了。

「那日去梵鹿寺,我执意让你前往,是为了让你在公子惟前露脸,大业既成之日,你曾为新帝效劳,自会得到一个体面的身份。」

我默然,与喻泊舟对视着。

原来那日由我上山,他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我满心想着搞事业,倒是他突然恋爱脑了。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小桃儿快睡吧。」

喻泊舟比从前更加忙碌了,眼看着就快到上元节了,进宫凶险,他不愿再带我。

阿生帮他收拾行李时,公爷拿着一封信进了屋子。

我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公爷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虽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公爷,可见他如此生气,我也只能忍住疼痛,跪下道:「见过公爷。」

「区区贱婢,竟敢与逆贼来往,要将我喻家陷入乱臣贼子的骂名中。」

他这样一说,我才明了,这是指桑骂槐,说给喻泊舟听呢。

我才刚要磕头认罪,喻泊舟将我从地面上拉起来。

「父亲,此事为长归一人所为,与桃初无关。」

公爷的手指着喻泊舟的脸:「混账东西,我难道不知道那个贱婢没这个胆子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整个喻府为你的冲动陪葬吗?」

公爷说着说着,声音也开始颤抖。

「我知齐恒那小子暴虐无度又荒唐,且并非正统,公子惟若还在世,取而代之亦是天命所向。可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我被喻泊舟护在身后,却也看到了公爷眼中闪烁的泪花。

「父亲,国将不国之时,何以为家?」

公爷将手中的书信丢在地上:「沈家那小匹夫前几日杀了好几个西凉使臣,齐恒很是惶恐,派了不少禁军在城内搜查。他说今夜是上元宫宴前夜,宫中防守最为薄弱,要与你一同攻入皇宫。」

喻泊舟恭敬作揖:「多谢父亲成全。」

「我可没说同意你去,他手中有半块虎符,又有效忠沈家的士兵,公子惟也在,亦可以振奋军心,横竖也不差你一个。」 公爷一拂袖,「你想效忠明君,那便等公子惟成功后再说吧。」

喻泊舟被锁在了房间里,公爷叫人把我架了出来,恶狠狠道:「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向我禀告,反而由着长归胡来,甚至助纣为虐。」

我连忙低下头:「奴婢知错。」

「你父母皆是忠仆,我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只饶你这一次。」

说罢,公爷转身离开。

国公夫人要见我,我捏紧了拳头,跟着引路的婢女走向偏厅。

「桃初,你虽跟了长归,可府上如今的主人还是我和老爷。」

「夫人教训的是。」

「我们是一丝风险都不敢让长归冒的,当初也是千挑万选才寻了你,就是看上你老实本分,没想到你却如此大胆。」 夫人叹了口气,「罢了,前事便不再追究,但我却不能再留你,你且先回家,日后我会帮你说一门好亲事。」

夫人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那气场却令我胆寒。

我壮着胆子道:「桃初谢夫人关怀,只是可否让桃初离开前再见小公爷一面。方才公爷说了些重话,奴婢今日又要离府,若因奴婢使得小公爷与公爷感情生分,不值当。」

夫人戏谑道:「你不会以为你能影响他们的父子之情吧。」

我摇头:「自然不敢。」

夫人看我谦恭,也没有为难我。

「你且去吧,好好劝劝长归,我们也是为他好。」

我刚谢恩起身,夫人又补充道:「仔细点你的嘴,注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奴婢家母生病,需要奴婢侍奉身侧,因此奴婢才要告假,多谢夫人关怀。」

走到喻泊舟门前,阿生替我将原本看守房门的人打发走,留给我一刻钟的时间跟喻泊舟告别。

我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里面是门锁的钥匙。

公爷只顾着训斥我,却不知我已经把钥匙从他手下的腰间偷了出来。

我打开房门,喻泊舟正坐在桌前,单手扶额。

「小公爷,我知你轻功甚好,寻个偏门便可离府。快些走吧,被发现便走不了了。」

喻泊舟站起身,静默了一瞬。

他走到我面前,有些痛心地轻抚我脸颊的红肿,问我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他又道:「我先前给过你很多承诺,可此刻我又开始迟疑。我能给你的,到底是余生,还是一具尸体。」

我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们一同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话中颇有怨气:「你莫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你只会旗开得胜,步步高升。」

他扯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庭院,而后长臂一揽,勾住我的腰,便飞上了墙檐。

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松木味。

落地之后,我们已经出现在偏门。

沈遥斜倚在墙边,嘴角还叼着一根狗尾草,「你再不出来,我都要冲进去救你了。」

他转过头,发现我也在场后,呵斥喻泊舟道:「真是胡闹,快把陶姑娘送回去。」

「我是要带她回家。」

只是喻泊舟刚说完这话,我已经把他推出门口后关紧了房门。

「不好了,少爷逃出来了。」

我一边朝内院跑,一边大喊着。

喻泊舟,我才不走,我赖上你了。

9

夫人没了方才的温柔可亲,几乎就是在怒吼道:「谁给你的胆子偷了钥匙。」

我只能装傻充愣,说并不是我偷的,我与小公爷搏斗到了偏门处,寻到机会就呼救了。

「巧言令色,我真是错看了你。」

我看着夫人痛心疾首的样子,问道:「夫人,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奴婢一样,相信小公爷呢。」

「你懂什么!」夫人严厉呵斥道,「我为他取名泊舟,题字长归,便是要护他一世安稳……」

「夫人,小公爷会赢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皇上已经失了民心,难成大业。」我一字一句将心中所想说出。

夫人忽然站起身朝门外张望,她有一些慌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被旁人知晓,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公爷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沉声道:「你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所谋甚大。」

我只能低下头,说自己愧不敢当。

公爷的声音苍老沙哑了不少,他朝我摆摆手道:「你去佛堂跪着吧。」

我应了一声,起身前往佛堂。

窗棂有些破旧,被寒风吹得吱嘎吱嘎,凛冽的寒气让我瑟缩成一团。

夜深了,这里的烛火昏昏暗暗,我却没有一丝睡意。

曾经被我送过一个镯子的婢女偷偷来给我送了一块饼。

我问她伤好了吗。

她说不碍事了。

我将饼还给她,有些虚弱道:「多谢你还能来看我,我并不饿,你快回去吧,莫要被发现了。」

她将饼用油纸包好,放在我身旁,又跪在旁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道:「神明在上,保佑好人。」

说罢,她跪拜三次。

她走后,我内心却很是触动,捡起地上的饼,和着眼泪吃下了肚。女孩子如此美好,叫我如何不想为她们谋福祉啊。哪怕女子书院一开始只能由王公贵族与商贾的女儿前去学习,可书院若是代代传承下去,总有一天,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也可以走进书院。

我也向神明许愿,少年如此,你莫要负他,定要保佑他旗开得胜。

我想到初见喻泊舟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嫡子,我只是一个助他通晓人间情事的通房。

可我不愿,他便从不逼迫我。

如今我却悔了,喻泊舟,我愿意,我愿意的啊。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好大一声噪音。

我循声回头,看到我的少年一席盔甲,器宇轩昂。

他赢了。

我扑进他怀里,顾不上坚硬的盔甲硌得我生疼。

「你可算回来了。」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快去好好梳洗一番,天亮随我进宫。」

我直到坐上进宫的马车时整个人还是蒙的。

喻泊舟告诉我他们昨夜过了宣武门后便势如破竹,尤其是禁军看到齐惟后,许多人现场倒戈。

齐恒最后自焚在了承天殿,他原本想拉着舒贵人一起葬身火海,最终不知怎么,还是拼死将舒贵人推了出来。

我想到那日在朱雀街所见,如此阴狠毒辣之人,亦有心中所爱吗?

还未想出答案,马车已经停下,黄门引导着我们走向勤政殿。

路上经过承天殿,已经化为焦土,还有些灼烧后难闻的气味。

我想到了高中时背的诗,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公子惟……哦不,现在应该叫他皇上了。

他坐在高位,气色已经比我上次见他时好了许多,没了病态,亦没了之前的自卑,眉宇之间皆是意气风发。

我和喻泊舟刚要跪下,便被他制止住,还赐了座。

舒贵人从屏风后探出头,对我笑道:「比朱雀街见你那次更好看了,小公爷好福气呀。」

我偏过头看向身旁之人,俊美无双,谁福气好还不一定呢。

殿内的气氛活络起来,皇上打趣道:「莫要误了正事。」

不知是有什么大事,一大早便要我们进宫。

「陶姑娘智勇无双,屡立奇功,朕要认你为义妹。」

虽然喻泊舟的手臂正箍着我的肩膀,我还是如一只泥鳅一般滑跪到地上。

做皇上的义妹,天啊,爱学习的女孩运气果然都不会太差。

我还在酝酿如何开头显得不突兀时,喻泊舟率先开口道:「臣斗胆再求一个赏赐。」

「但说无妨。」

「臣想在京城开设一间女子书院。」

皇上还在犹豫之时,舒贵人已经跳出来道:「这是好事!」

「可本朝女子向来养在深闺,就算开设女子书院,也未必会有学子。」

皇上的顾虑确实有道理,思想观念没有改变,每个城市都建一所书院又有什么用呢。

舒贵人长袖一甩:「怕甚,先把吾家小妹送进去,到时便会有官家女子效仿了。」

皇上点头道:「此举甚好,准了。」

得了飞鸿郡主的封号,又得了皇上指婚,还被特许开设女子书院,我与喻泊舟欢欢喜喜地回了喻府。

公爷与国公夫人虽不满,却也不敢忤逆圣旨。

只待开春的科考中喻泊舟拔得头筹,独自立府后便可迎娶我了。

白马书院又恢复了课程,我却被困在喻府每日学习刺绣。

大齐有个传统,新娘子的盖头要自己亲手绣。

国公夫人说我亲娘便是最好的绣娘,于是把她接进府里带我绣盖头。

我那亲娘原本信誓旦旦说我自小刺绣,完全没问题的。

看到我绣的歪歪扭扭的图案时,脸黑如炭。

「你可是跟了少爷之后便倦怠了,绣工竟退化至此。」

我哪敢反驳,连忙道歉三连。

老老实实居家学习非物质文化遗产――刺绣。

科考前夜,喻泊舟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我每天穿针引线,重复重复再重复,早就麻木了,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同意嫁给喻泊舟,嫁人真的是一件好麻烦的事啊!我本应该去书院当山长啊!

「大点干,早点散,加油。」

「只说这些吗?」

「状元郎之位于你而言还不是如囊中取物,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小桃儿果真是厌倦我了。」

我受不了他又整绿茶这一出,支起脑袋在他额头处亲了亲:「乖,睡吧。」

他帮我细致地掖好被子,而后轻笑道:「成亲之后,可不会再让你如此蒙混过关了。」

虽然前夜我还泰然自若,但喻泊舟进了考场后,我还是有一些小紧张的。

我坐在马车前头,看着源源不断进入考场的学子们。

「陶姑娘。」

高大的身影凑了过来,完全遮挡住了阳光,我的视线突然就暗了下来。

「沈公子!」我跳下马车,「你也来考试吗?」

他摇了摇头:「沈某要从军了。」

「哇,很适合沈公子!」

沈遥没有回话,只是低头望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

「沈公子,我与长归放榜日后便会成亲,那时你会来吗?」

他眼底攒出了柔软的笑意:「沈某恐怕无法赴约了,齐恒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西凉早已虎视眈眈,又得到了边防图,我明日便要启程了。」

「哦……」他和喻泊舟刚和好不久就要分开,想来他也很难过,我宽慰他道:「无事,你们山高水长,各自发光。」

沈遥神色黯然,缓缓道:「沈某今日便是来送贺礼的,不曾想来晚了一步,长归已经进入考场了。」

我看向考场门,附和道:「是啊,就差一点。」

沈遥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礼盒递给我,礼盒沉甸甸的。

回府后,我将礼盒放在喻泊舟的书桌上,他们二人的兄弟情义实在是感人。

日子过得飞快,从考试结束,再到放榜,像是被人推着走一般。

喻泊舟如愿成为状元。

盖上红盖头之时,我都还在怀疑会不会是梦境。

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热闹。

一小童大喊道:「接新娘子喽。」

我这才被簇拥着推出了门。

与父母告别后。

喻泊舟朝我伸出了手,盖着盖头,我看不到他的脸。

但我知道,他现在一定与我是相同的表情,相同的心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