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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国的野牛比尔——连环奸尸杀人狂「粉红巨人」

所属系列:猎魔实录:德国连环杀人案侦破纪实

德国的野牛比尔——连环奸尸杀人狂「粉红巨人」

猎魔实录:德国连环杀人案侦破纪实

野牛比尔,《沉默的羔羊》塑造的经典变态连环杀手形象——他偏执地认为自己是异性癖,不惜绑架杀死多名女子,剥皮制作一件人皮背心,满足自己的心愿。

可惜的是,这种人并不是百分之百虚构的。他在现实中真的存在。他只是不剥皮。

01

那是德国柏林墙倒塌前的最后一个月,民主德国进入了最后的岁月。政治高压、经济崩溃,抗议示威遍地开花。

东柏林,警灯闪耀,人声鼎沸,成千上万的示威者挽着胳膊、喊着口号,朝着军警组成的人墙前进……

然而三十公里以外的小镇迪茨(Deetz),一切平静如昔。大家关心的依旧是日用品短缺、副食品涨价,以及自己十年前倾尽积蓄订购的小轿车到底啥时候能造出来。10 月 24 日中午,48 岁的海尔贝特·沙夫纳在厨房里削土豆,一边削一边骂为什么现在买这个也要排队。骂了一会儿,他忽然闭口不言——透过窗户,他看到邻居尼克斯多夫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个人影。

风吹动被单,衣服在晾衣绳上飞舞。一个满头金发的人从中闪出来,弯着腰在费力地拖着什么东西。

「谁?干什么的?」沙夫纳大喝一声,那人被吓了一跳,转身逃走,扔下一卷地毯。

「是个贼……」

沙夫纳摇着头。然而再看第二眼,他忽然两眼发直,嘴唇颤抖——那卷地毯的一端,露出来两条人腿。

迪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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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茨位置

小镇迪茨 来源 https://www.gross-kreutz.de/ortsteile/deetz.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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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迪茨 来源 https://www.gross-kreutz.de/ortsteile/deetz.html
02

迪茨是个只有几百人居住的小镇,重大案件由波茨坦警察局直接负责。警方赶到后,看到的是这么一个情景。

尸体被扔在花园树墙下。打开地毯,可以看到死者半边脸瘪了下去,显然曾遭受钝器的多次打击。行凶地点在房子里,四壁甚至屋顶,到处是喷溅的血迹。死者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双眼突出、舌头外露,加上地上的拖行痕迹,不难推测作案过程:

凶手用绳子从后边勒住死者的脖子,把她拖到屋里,先用重物朝头上猛砸一顿,然后勒死。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尸体胸部袒露,下半身被扒光。凶手没有留下精液,而是留下了一截蜡烛。经检验,上面沾着受害者的粪便。看来,凶手用这个做工具进行了奸尸……

案发现场的照片 来源: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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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现场的照片 来源:纪录片

本案的负责人是沃尔克·凯尔姆(Volker Kelm)。他生于 1950 年,时任波茨坦刑警总警司。从警 19 年,他觉得自己算是见多识广,但那天见到的这一切,完全出乎他的经验:大白天入室杀人,风险极高,到底图什么?

图钱?现金丝毫没动。

图色?那为什么要用器具来侮辱尸体?

仇杀?死者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售货员,能得罪什么狠角色?再说这个凶手的作案过程,杂乱无章而又血腥变态,绝不像是职业杀手,反而像是个疯子在发泄。

现场没有指纹,没有精液。报案人沙夫纳的目击证词长归长,总结出来就三句话:金发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其他没看清。

除此之外,唯一有用的证据就是草地上的一枚鞋印。它大得像条船,足有 49 码,绝对不属于受害者或者报案人。

警方面前有两个侦破方向。第一,就是排查社会关系——死者的丈夫也是金发。虽然鞋码不符,但不排除他穿着别人的鞋故布疑阵的可能性。然而经过一轮询问,凯尔姆就把他放了。

「绝对不像杀过人的人,」凯尔姆摇了摇头,「查鞋印吧。」

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决定。东德警方的某些部门,名声比当年苏联内务部要好一点,但是也好得有限。只要把丈夫留下,他们有很大信心让他认罪。相比之下,排查鞋印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而当时没人静得下心。

1989 年,任何人都看得出东德的覆亡指日可待。每个警察都忍不住琢磨:等国家完蛋了,新政府还需不需要我们?我要是保不住工作,能去干什么?装卸工吗?

不过在凯尔姆的坚持下,鞋印还是得到了详细鉴定。结果是个好消息:防滑纹很独特,生产厂家、买家,都可以查到——这是一种军靴,专供东德人民军,以及防暴警察。

这个结果令凯尔姆喜忧参半。喜的是,军靴发放都有记录,而且这么大的鞋码不多见,很快就能整理出一个名单。忧的同样在于这是军靴——人民军归国防部管;而防暴警察也不是普通警察,它们是准军事组织,从属于国家安全部,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史塔西」。想让这两个大爷部门协助调查,必须通过军队检察系统和国家安全系统。更困难的是,那时候这两个系统更加人心惶惶——如果说警察作为技术人员还有保住饭碗的希望,那么他们则基本上没有盼头——人人都在走动,准备改行,这时候能有人上班就不错了。

「碰碰运气吧……」

凯尔姆的申请如石沉大海,柏林却迎来了又一个惊天巨雷。1989 年 11 月 9 日,东柏林市委书记君特·沙博夫斯基突然宣布:「民主德国政府宣布废除东德人旅行自由的限制。」当晚 23 时,东德边防检查站开闸放人,约 10 万东德人越过柏林墙。11 月 10 日,柏林墙开始拆除。

墙,倒了。而东德,也注定将随之而去。

圣诞节,凯尔姆也随大流去西柏林参观了一圈。回来之后,他终于收到了人民军和防暴警察部队的回复——一张勉强开列、短得不像话的名单。经过排查,上面的人全部都有不在场证明。

线索断了。

03

七个月后。

1990 年 5 月 24 日,波茨坦警方接到报案:有人在费尔希(Ferch)的垃圾场发现了一具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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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带队的依然是凯尔姆。

死者是 54 岁的马格达·费比西——她刚刚离异,暂时住在垃圾场的一辆废弃房车里。尸体位于房车几米外的草丛中,下身赤裸,脖子上缠着电线,显然是被勒死的。死者身上留下大量的防卫伤,说明她死前跟凶手搏斗过。但是抵抗了没多久,她的脑袋就被打得血肉模糊,失去了意识。凶手勒死了她,然后进行了奸尸。

死者居住的房车 来源: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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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居住的房车 来源:纪录片

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 来源: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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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 来源:纪录片

凯尔姆和同事们开始隐约觉得,这个案子跟迪茨的那起凶杀案有点像。

首先是地点——费尔希位于柏林西南,距离迪茨仅十几公里。其次,从作案手段来看,打击头部、勒死、奸尸,也基本一致。

但是有一个细节完全不同:凶手实打实地进行了奸尸,留下了精液。这给警方省了很多事——报案人,也就是死者的前夫(他是垃圾场看守),被排除了嫌疑——但是从经验上来讲,性侵犯一般不会改变发泄手段。所以又不太像同一个人。

凯尔姆试图寻找更多的证据,但案发地的特殊情况使得这很难——这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生活垃圾和工业垃圾混杂,天知道哪些属于证物、哪些是无关的。

想要把这里彻底搜查,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但是这回依然没有。

案发的垃圾场 来源: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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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的垃圾场 来源:纪录片

当时德国的形势,就跟这个垃圾场一样,好的坏的全混在一块儿,让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

一方面,5 月 18 日,东西德签署条约,统一货币。西德非常大方地提出,东德人民手里少于 4000 东德马克的部分以 1∶1 兑换为西德马克,超出的部分按 2∶1 进行兑换(本来的汇率是 4 :1)。东德人民一片欢腾:这等于个人财产直接翻倍了。

但是另一方面,东德国家机器面临散架,社会治安一片混乱。1989 年到 1990 年,整个东德刑事案件激增 30%,其中偷车案增加 23%,盗窃案增加 51%,纵火案增加 76%,抢劫案增加 218%,暴力威胁类案件更是增加了 716%!整个警察体系不堪重负。上级根本不可能允许凯尔姆在这么一个普通案件上投入太多资源——光是勃兰登堡州,就有 50 起谋杀案等着他的刑警队去侦破。

就这样,垃圾场杀人案被草草封存。

很快,警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04

六周后。

1990 年 6 月 24 日。

距离费尔希不到 15 公里的伍斯特(Wust),又是一个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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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岁的妇女艾迪特·瓦格纳离开垃圾场,走在回家的路上。老太太平时是个体面人,但其实拮据得很,经常要来这里寻找值钱的东西,赚点外快。晚风吹拂,林海低吼。艾迪特开始觉得,路两旁的森林里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种莫名的恐惧像夜雾,慢慢升腾,把她笼罩其中。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令人不安的树叶沙沙声中,她觉得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甚至有了回音……

不,那不是回音!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勒住了她的脖子,把惊叫声勒断。她拼命挣扎,胸口却一阵剧痛。雪亮的匕首插进了胸膛,一刀、两刀。脖子上的手臂松开了,脑袋上又接连被木棒打中。她的身体软了下去。

眼前时而昏暗,时而光明。她看到了树梢和天空。她感觉到自己在被拖着,一时间以为袭击自己的是一只巨大的野兽。

要把我拖到林子里……

巨大的恐惧和黑暗一起降临,耳边只剩类似疯狗即将进食时发出的嘶嘶声。

忽然,不远处传来引擎声。拖动停了下来。那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飞一般逃进森林。艾迪特躺在林子边缘,一动也不能动。大约两分钟之后,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开车的人跳下车,大喊大叫。她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眼前已经是区医院的病房。

她活了下来。

05

来到医院的时候,凯尔姆抱着很大的期望。

接到报案,他就有九成把握这个行凶者跟费尔希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两起案件,案发地如此接近、作案手段又如此相像,基本上是确信无疑的事情。说实话,这回受害者能活下来完全是一个奇迹。现在,就是利用这个奇迹抓住那个禽兽的最佳机会。

然而受害者的口供却令人大失所望。

由于凶手从身后袭击,她完全说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只能根据她的身高和胸部的刀痕推测,凶手身高在一米九左右。这不是什么新线索。附近好几个居民都反映说之前看到一个大个子陌生人骑着自行车在林子周围乱转。还有一个人甚至看清了那人的大概长相:金发、消瘦、留着小胡子。车把上还挂着一个军用包。

凯尔姆向上级进行了汇报。他总结两个案子的细节,描述了自己心目中的凶手:他在垃圾场之间游荡,似乎生活在社会底层;他杀人时很没有耐心,绳子、刀、木棍,逮住什么用什么,这说明他急于杀死受害者,然后进行奸尸,发泄性欲。

综上所述,此人是个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性犯罪者,而且很可能有强奸或者暴力侵害的前科。

专案组成立了。凯尔姆跟二十多个同事一起搜查森林、检验证物、走访村镇、翻阅档案。他们排查了整个勃兰登堡有强奸、性暴力前科的人,却一个嫌疑人都没找到。然而当地一些民众却觉得,凶手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那家伙车上挂着个军用包——肯定是俄国人!」

二战后,苏联一直在德国保持着高达三十万的驻军。德国人对他们有个成见,那就是这些人喝点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事实上,案发地不远处的比利茨就有苏军军营。

理论上来说,的确能把苏军跟这些凶案联系起来——比如说第一起案子里的军靴。虽然军靴是德国军队专用,但东德人民军跟苏联驻军是经常有交流的,理论上,一个马虎大意的东德人民军士兵可能会把军靴丢在苏联军营;一个手头有点紧的东德防暴警察同样可能会把新发下来的军靴卖给苏军友人。

凯尔姆应该去查一下,但是他却无能为力。苏联驻军,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刑警,就是东德政府也不敢轻易招惹。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种申请绝不会被批准。

时间一天天过去,凯尔姆心急如焚。他清楚,这是一只被欲望驱动的野兽,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像饥饿的野兽看到猎物,会不择手段地扑上去占有、摧毁。他肯定还会再次作案。

八个月过去了,凶手没有出现。

而东德,已经没有了。

1990 年 10 月 2 日,东德政府机关停止工作。10 月 3 日,两德正式宣布统一。

锤子和圆规组成的东德国徽不见了,所有单位都换上了新的徽章、新的名称。凯尔姆和大部分同事保住了工作,脱下灰色的东德人民警察制服,换上了绿色的新制服。但是依旧有很多熟悉的人不见了。各大医院的医生、大学的理工科教授,争相前往西部,找到了高薪工作。短短几个月时间,东德社会的精英为之一空。

当然,西德人也在朝东边来。他们到处拍照,购物;他们拿着崭新的马克,投资、建厂;他们空降成为一把手,穿着崭新的西装、皮鞋,戴着时髦的浅色墨镜,给东德人办培训班,告诉他们之前三十几年的工作方式不再适合今后的日子。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专案组被解散了。凯尔姆和同事们开始上学习班,因为法律体系也换成西德的那一套。面对上千条新的法律法规,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世界。

日子就这么没滋没味地过着,直到 1991 年的 3 月。

06

1991 年 3 月 18 日的黄昏,34 岁的英格·费舍走在布吕克(Brück)森林的小路上。

几天前,她跟丈夫吵了一架。缘由还是跟前几次一样:德国统一了,两口子却都失业了,经济压力很大。她摔上门,赌气跑到了朋友家住了两天,直到那个笨蛋终于服软。两人在电话里和好,她忽然觉得也许只要两个人一起撑下去,钱的问题早晚能解决。

「我晚上就回家。」这是她留给丈夫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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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日,一个在森林里徒步的人发现了她被苔藓遮盖的尸体。尸体上遍布的防卫伤表明,这位前厨娘进行了全力抵抗,然而凶手显然更加强壮。他把她打倒,用脚狠狠踢她的头,又用匕首捅了她十几刀。她停止了呼吸,尸体被拖到森林里性侵。

他回来了。

凯尔姆心情沉重地审视着所有证据。这次案子,跟以前又不一样。

以前的受害者都是五十多岁,这次却只有三十多岁。以前案发地总在垃圾场附近,而这次附近没有垃圾场。而法医的一个新发现让此人变得更加可怕:死者肛门里,有一节蜡烛。

迪茨的案子,也是他做的!

这样一来,凶手的作案规律更加难以捉摸:

他有时候对五六十岁的妇女感兴趣,但也袭击三十多岁的;

他有时候在森林里作案,但是也会在城里入室杀人;

他有时候出没在垃圾场附近,但也有时候又不会;

他有时候用蜡烛奸尸,有时候也亲自上阵……

「见鬼,到底有什么共同点?」他站起身来,把案发地点标在地图上,「你到底是怎么选择受害者的?」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地图的一角。案发地不到一公里,有一座苏军军营。

07

凯尔姆提交了要求苏军配合调查的报告,但是交上之后,又觉得八成没戏。

以前,驻德苏军是东德的太上皇,理不理这类请求全看心情。现在形势虽然大不相同,但打交道的难度却一点也没有降低。根据条约,苏军将在 1994 年底撤离德国,但是很多士兵已经等不及了——苏联也行将就木,军纪荡然无存,德国统一不到半年,已经有 700 多名士兵逃亡。

凯尔姆相信,就算苏军全力配合,恐怕也无法搞清自己的士兵都在干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三天后,两名苏军军官走进了警察局,要求见专案组的负责人。

难道真是苏军?

两名军官中,一个是翻译,另一个双眼通红的,叫彼得洛夫斯基,是苏军基地医院的主治医生。昨天,他的妻子塔玛拉·彼得洛夫斯卡亚带着三个月的儿子阿里克谢中午出去散步,就再也没有回来。苏军司令部希望德国警方能够全力配合寻找。

「他们去了哪里?」凯尔姆看着医生脸上绝望的神色,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就是那片森林……」

尸体很快就被找到了。森林边缘,距离苏军医院仅八百米,塔玛拉的尸体被掩藏在一堆松枝下。她赤身裸体,喉管被勒断,阴部和肛门有少量精液,推测是死后涂抹。她的身边躺着年仅三个月的阿里克谢,头骨完全破碎,大概是在母亲被杀死的时候哭闹惹恼了凶手,被抡到树干上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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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场景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了心理阴影。警察们强忍悲愤、保持冷静,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拉网式的搜查。终于,他们在林子里找到了一个反常的东西:一条粉红色的女式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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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色……

凯尔姆想到了什么,翻看着证物照片。

几天前英格·费舍尸体上穿着的似乎也是粉红色内衣……

他立刻派人询问了两个案子的死者家属,得到的回答一致:内衣不属于受害者。

内衣是凶手带来的!

「第二个案子,费尔希的垃圾场,有内衣;第三个案子,伍斯特的垃圾场,有内衣;第四起案子,英格·费舍,有内衣;这里,有内衣!」凯尔姆的脑子转得飞快,「等等——可是迪茨那起案子现场没有内衣……」

他翻出第一起案子的卷宗,终于在现场照片上看到了晾在院子里的内衣!

「凶手不是个强奸犯,而是个恋物癖。他不是在寻找特定的女人,而是去垃圾场寻找内衣!内衣激发了他的变态性欲,他就要杀人,杀死任何遇到的女人!」

可是问题又来了:贝利茨附近没有垃圾场。凶手为什么会在这里滞留不去,连着犯下两次谋杀?

「搜。这附近一定有东西。」

专案组扩充到空前的八十多人,搜遍了整个森林。他们在林子深处找到了一个帐篷。帐篷旁边的浮土下,埋藏着数百件女士内衣。收集起来,竟然装满了六大袋。

这里,是恶魔的小憩场所。

一年多的困惑、猜测、担忧,终于尘埃落定。贝利茨附近,出没着一个恋物癖连环杀手。

警方找到的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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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找到的内衣
08

闪光灯接连不断,快门声此起彼伏。凯尔姆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经历这种以前只在西德电影里见过的场面:记者招待会。

连环杀手,东德以前不是没有,但此类案件一向是秘密侦查、秘密审判,免得对面的阶级敌人趁机抹黑。然而现在,一切都要按照西方的那一套来。凯尔姆小心翼翼地展示了一些照片和凶器,然后慎重陈词。

「……凶手是一个性犯罪者。性欲是他的动机。女式衣物是他的性刺激的开关。他是一个有严重精神问题的人。他不会,也不能控制自己的犯罪行为。他绝不会停止杀人。」

凯尔姆开记者招待会的照片 来源:ZDF 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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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姆开记者招待会的照片 来源:ZDF 纪录片

发布会掀起的巨浪席卷了整个勃兰登堡州,甚至整个德国。前东德地区的记者们第一次拥有了跟踪报道如此刺激的案子的机会,用上了多年来无用武之地的洪荒之力。他们事无巨细地渲染着凶手的残忍、变态和神出鬼没,还给他起了一些绰号,「比利茨野兽」「比利茨屠夫」,还有直到今天还在德国广为人知的——「粉红巨人」。

前东德民众被这种前所未见的媒体狂欢吓傻了。男人们组成了自卫队,在小区巡逻。孩子不敢独自上学,女人不敢自己出门,更不敢晾晒内衣。媒体引起的轰动也让此案得到了全国性的重视。专家从德国各地赶来,根据各种各样的理论和经验,描绘出一个这样的变态应有的心理侧写:

男,20 到 30 岁,性倒错、性变态,内向害羞,社交极少,无法与女性建立亲密关系,独居。

09

莱德尔(Rädel),波茨坦西南 30 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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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女工维尔纳太太费力地拖着购物车走在漆黑的巷子里。路灯上个星期就坏了,但是一直没人修——统一之后,这座小城跟其他东德城市一样,迅速失去了大部分技术人才。医生、教授、各种知识分子。现在,已经轮到了电工。

留下的,似乎只剩她这样的老人。

小巷里空无一人,只剩她的脚步声在回荡。她开始有些害怕。她当然听说了附近有个变态杀人犯,晚上不该一个人出门。可是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又能怎么办呢……

忽然,前边亮起了刺眼的光,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了去路。她吓得大叫一声。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帮您搬吧。」

是对门的租客。维尔纳松了一口气,露出感激的笑容。小伙子一只手就把这些东西提到了屋里。

「真是太谢谢您了,」维尔纳把他送出家门,「克里斯蒂娜好吗?我听说,你们订婚了是吧?」

「是的,就在上个星期。」

「你们要不要尝尝我烤的……」

「谢谢,不过下次吧。我去接她下班。然后我们要去她父母家一趟。」

「对对对,要接的。太可怕了,那个『粉红巨人』……」

「再见,维尔纳太太。」

「再见,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施密特(Wolfgang Schmidt)跟未婚妻克里斯蒂娜是在学校认识的。那时候,他成绩不突出,朋友不多,除了偶尔说点种族主义言论之外,没有给同学留下什么印象。毕业之后,他当上了防暴警察,但是干了不到三年就被开除了——1989 年 4 月 20 日,他喝醉了之后大声祝「希特勒 100 岁生日快乐」。

那以后,他换了很多工作,加油站、钢铁厂、建筑公司……如今,他似乎准备稳定下来。他和女友租了这间老旧的公寓,过着上班、下班、跟邻居打招呼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沃尔夫冈五官棱角分明,笑容和蔼;声线低沉,听起来老实可靠。虽然有点口齿不清,但措辞总是不失礼貌。他还是个热心肠,左邻右舍有要帮忙的地方,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他有几个多年老友,偶尔会一起去酒吧喝几杯。他跟父母关系亲密,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回去吃饭。他衣着整洁,小胡子修剪得一丝不苟,除了头发有点长之外,简直就是个小城居家男人的模板,普通到你看他一眼,就能估计出他现在到退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时常骑自行车出去散心,到底去了哪里。

10

1991 年 4 月 6 日

史普腾多夫(Sputendorf),波茨坦东南 10 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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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12 岁的莫妮卡和雅娜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偷偷来到森林。班上的男生说,林子深处有一头刚死不久的鹿,长着长长的鹿角和漂亮的皮毛。在那个没有手机和游戏机的年代,这无疑对孩子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两个女孩嬉笑打闹着走在林间小路上,笑声像银铃般回荡在树木之间。

她们并不知道,这片林子里还有谁。

施密特早就来到了这里。

几周来媒体上的闹腾没有给他带来太多情绪波动,只是带来了一点不便:警察公布了他喜欢在垃圾场寻找女式内衣的癖好,导致他损失了好几个藏宝地点。好在这样的据点他还有很多,比如这里。

内衣从土里挖出来,粉红色令他兴奋不已。他飞快地脱掉衣服,找了一套给自己穿上。然后,好像温暖的淋浴从天而降,快感包围了他。他表情陶醉,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一直往下……

忽然,他听到了女孩的笑声。这声音像鲜血在水里扩散,最终,令鲨鱼尝到了腥味。血液一瞬间冲到了脑门,顶得双眼往外突。他用颤抖的双手套上外衣,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鹿到底在哪里?」

两个小姑娘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不但没有跑,反而停下来四处张望。

在这一瞬间,四周万籁俱静,时间好像静止下来。树叶形成一道绿幕,它的背后,隐蔽着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

呼啦一声,黑影从树林里冲出来,手里拿着闪亮的匕首,一刀刺进了女孩的身体!

11

「她们在哪里?!」凯尔姆得知案情时失态了。

作为两个女儿的父亲,他很清楚,如果这两个孩子就这么死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好在赶到医院时,听到了好消息。

凶手显然缺乏一下子对付两个目标的经验,发现莫妮卡中刀后还跑得飞快,一下子就慌了,抛下雅娜消失在林子里。两个女孩几乎是爬到家门口的——莫妮卡肚脐上方挨了一刀,雅娜的肝和小肠都被捅穿。她们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更令人惊喜的是,两个女孩都很快恢复了神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警察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一个顶尖的画师被从巴伐利亚调了过来。第二天,警方获得了此前一年多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个畜生的模拟画像。

「立刻安排记者会!」拨通上级电话时,凯尔姆拿着那张纸,激动得手止不住地发抖,「我要马上把这个畜生的模样公开!申请悬赏!能多高就多高!对了,给这两个女孩 24 小时保护!」

第二天,整个德国的报纸几乎都登载了这张画像,以及最新的悬赏金额:两万马克。

凶手模拟像 来源:https://murderpedi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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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模拟像 来源:https://murderpedia.org/
行文至此,有必要对东德人做一点补充说明。

看过《窃听风暴》的人都知道,东德有个机构叫史塔西,也就是国家安全部,鼎盛时期拥有正式雇员达 97000 人,线民 173000 人,以东德人口估算,平均每 50 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线民。

换句话说,在举报这个方面,东德人自己认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警察局的电话被打爆了。

人们纷纷指出,自己的邻居、亲戚、同事长得很像凶手,甚至施密特未来的岳父都大义灭亲,打电话指出自己的准女婿长得也挺像。可惜,这条举报被淹没在 1100 多条类似记录里。

此外还有无数退休老人整天倚在窗口,看到模样差不多的人就给警察打电话。还有一些人举报起来根本不需要画像。有理发师举报顾客,理由是他「要求把小胡子刮光,显然是心里有鬼」。妻子举报丈夫,理由是他没事就到林子转悠,回来一身酒气,甚至住院病人也相互举报:「临床个子很高,看人的眼神很阴沉,八成有问题」……

此外,完全的信息公开反而把之前的恐慌氛围一扫而空——至少是对男人来说。

要知道,1989 年东德地区人均月收入只有 1300,还是东德马克。两万西德马克的悬赏,相当于统一之前五年的工资。

半个勃兰登堡的男性都投入到了这次淘金热中——民间巡逻队、抓捕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大家放弃休息日、节假日,打猎似的组队进山,试图抓住这次发洋财的机会。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西德来的上级被这种狂热震惊了。

凯尔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凶手人高马大,接受过军事训练,身上还总是带着刀。普通老百姓碰见他,弄不好再弄出几条人命。

然而凯尔姆知道,这个案子只能这么办。勃兰登堡州森林覆盖率高达 37%,是德国森林面积最多的州之一。专案组加上志愿者、临时帮忙的警员,一百人都不到,想守株待兔是白日做梦。这样全民动员,至少可以让他不那么容易找到作案的机会。

然而几天之后,现实给了警方一记重拳。1991 年 4 月 20 日,66 岁的布雷默女士的尸体在居所被发现。这位女士的房子在费希特森林边上。凶手从窗户硬闯进来,把她勒死、奸尸。同样的,现场也找到了标志性的粉红色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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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案组气氛低沉。他们不明白,凶手怎么总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找到行凶的机会。他们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却毫无用处。

短短两个月,四条人命,两个重伤。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凯尔姆没有气馁,信心反而空前地坚定。

布雷默女士的遇害时间跟两个女孩遇袭是同一天——这案子是悬赏发出之前做的。他袭击两个女孩没有得逞是傍晚,然后居然赶夜路五十多公里作案,说明他的变态性欲越来越难以控制——他忍不了多久的。他一定会犯错误!

凯尔姆还把警员分成小组,在每个地区都设立接警点。只要收到线报,立刻就奔赴现场抓捕。

现在,一切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耐心的比拼。

12

1991 年 8 月 1 日

施麦尔茨克(Schmerzke)森林,波茨坦西约 40 公里。

一辆红色「卫星」轿车缓缓开着,车主忍着宿醉的头痛,扫视着路两旁的森林。

失业几个月了,他的夜生活开始变得跟大部分东德同胞一样,每晚光顾酒吧,喝醉了就对西德佬骂个不停。但酒醒之后,还得考虑怎么挣钱。

他当然知道,在林子里找到那个通缉令上的家伙概率不大,然而找个能养家的工作概率比这大不了多少——统一头三年,东德地区失业率为 15%,如果算上临时性就业岗位以及再就业培训,总体失业比例甚至高达三分之一。

森林眼看要到头,他叹了口气,靠边停下,准备点根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帐篷。帐篷很简陋,军用帆布加几根树枝,上面还有破洞,一根粉红色的布条露了出来。

看起来很像……

「内衣?」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难道……『粉红巨人』就在这里?」

所有报纸、电台、电视对这个恶魔的描述一起在脑中回响:「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凶残变态,推测携带凶器,极度危险!发现后一定要立刻报警,注意自身安全!」

于是,他悄悄发动汽车,开下了山,马不停蹄地通知了……

自己的哥们儿。

这两位老哥的身份从来没有被揭示过。

多年以来,公开资料上一直说他们是锻炼身体碰巧路过的——他们甚至对一些媒体也是这么说的。但是 2019 年的采访里,凯尔姆终于笑着揭示了当时的真实情况:

两人再次驱车前往发现帐篷的地点。一路上,他们心里都没有底。尤其是刚被叫上的那位,心里一直嘀咕朋友是不是想发财想疯了,看走了眼。

然而真的到了地方,两位老哥都傻了。他们看到了一幅做梦都想不出来的诡异画面。帐篷外,一个大汉正坐在地上,上身只穿着胸罩,忘情地抚摸着自己!

两位老哥连吐都忘了吐,脑子里嗡的一声:真是他!

面对一个身高一米九、肌肉发达、很可能身上带着刀、至少杀过六个人的通缉犯,两位东德老哥对视一眼,做出了理性的选择——

他们下了车,摸了过去。

13

沃尔夫冈·施密特快要疯了——不,自从上次作案以来,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

无论多么偏僻的山区、林子、垃圾场,到处都是人!连续四个月,他无法接近自己的宝藏,无法捡内衣,更不敢去偷。

因为每个院子都有人在窗帘后偷偷观察!就连房东老太太都把自己的内衣晾出来,试图发它一笔!

一连四个月,他无法发泄自己的变态性欲。更糟的是,未婚妻宣布,她怀孕了。

压力和抑郁像座山把他压倒,他需要透一口气。无论冒多大风险都要发泄一次。

今天,他一大早就骑车来到离家不到 20 公里的施麦尔茨克,趁着没人,挖出自己的藏品,搭了个帐篷开始发泄。他的理智彻底被欲望淹没。他在搭帐篷时甚至没有确认一下自己离公路有多近。

两人离帐篷越来越近,只剩不到三米时,那个巨人停止了动作,慢慢回过头来。两位老哥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人站直、转身,带着醉酒似的神情看着自己。

三个人就这样对峙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山林里万籁俱静,似乎一场血腥的厮杀不可避免。

这时,首先发现帐篷的老哥说了句话。

「我们是森林管理局的。你在这里搭帐篷违法,跟我去办公室交一下罚款。」

这个谎话听起来很烂,其实水平很高,高在符合国情,特别适合糊弄德国人。

德国人,不管东德西德,最大的特点就是循规蹈矩。哪怕他是个连环杀手,骨子里服从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见了戴红袖章的腿就哆嗦。

除此之外,「粉红巨人」是个变态,但不是个纯粹的反社会人格——换句话说,他知道自己的癖好和行为是不正常的,是羞耻的。在这种见不得人的状态下被人撞破,就好像小偷掏包时被人大吼一声,整个人蒙了,处于一种防御性的被动状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他就这么跟着两人走了!

小车一溜烟开进了接警点。经过简单的审问,沃尔夫冈·施密特供认不讳: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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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落网次日的报道 来源:https://murderpedi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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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落网次日的报道 来源:https://murderpedia.org/
14

整个德国轰动了。

「粉红巨人」落网的消息占据了报纸、电台和新闻的头条。人们纷纷购买报纸,想看看这个德国历史上最凶残的连环杀手之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恶魔。然而看到照片后,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这怎么可能?

大家看到的不是一个头发纷乱、胡子拉碴、凶神恶煞的莽汉,而是一个金发碧眼、五官端正、年仅 24 岁的英俊小生。

甚至检察官都说,这家伙「剪了头发看起来像个卖保险的」。他的所有朋友都表示,除了偶尔有点仇外言论,完全看不出他有异常之处。最震惊的还要属他的未婚妻。她 15 岁跟这个男人相爱,同居多年,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案发时,她甚至已经怀孕。

所有人都在问,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比大多数人都正常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变态连环杀手的?

沃尔夫冈·施密特 来源: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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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夫冈·施密特 来源:维基百科

沃尔夫冈·施密特 1966 年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是三兄弟中的老大。

他的母亲是个控制欲极强、严厉粗暴的女人,对孩子动辄打骂;他父亲在家里地位最多排第二,在教育孩子这方面除了点头称是之外没有任何发言权。六岁那年的某一天,独自在家的沃尔夫冈偷偷溜进父母的卧室,乱翻抽屉。

当翻出母亲的内衣时,不知怎么,心中忽然有种过电般的感觉。从此他一有机会就去偷母亲的内衣,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感到无上的快感。

这种行为持续了很多年。他渐渐不满足于抚摸,开始自己穿上,在镜子前欣赏。终于,他的小癖好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发疯一样把他打了一顿(不过我说句公道话,这样的年龄加上这样的病情,想试试物理疗法管不管用也属人之常情),一边打,还一边对这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的孩子进行羞辱:

变态!

畜生!

狗屎都不如!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靠近母亲的内衣橱。但是内心深处却好像有一道疤,不再流血,却永不完全愈合,让他永远忍不住去挠。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女人的人格在日趋成熟、具体。于是,他开始像个瘾君子,想尽一切办法去搞到那些让自己销魂的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稳定的货源——垃圾场。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去垃圾场捡女士内衣,洗干净藏起来。在没人时偷偷穿在身上,想象着自己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越来越怪异的性幻想在心里悄悄扎根、生长,渐渐控制了他的头脑。纵欲时,他为这个幻想疯狂;但是清醒时,羞耻感又在折磨着他。

终于,他的精神开始不正常。他开始被潜意识驱使着,去寻找一个能接受自己性癖的女性,以弥补从小未能跟母亲建立亲密关系造成的创伤。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种女人不可能存在。

至少活着的不存在。

终于,1989 年 10 月 24 日,他去迪茨拜访朋友,回来的路上瞥见晾衣绳上的内衣,脑子一片空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杀了第一个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各种各样的尝试:穿着粉红色内衣在尸体旁自渎,或者给尸体穿上粉红色内衣,进行奸尸。就这样,他终于找到了与自己黑暗面共存的方式,找到了那个肯接受自己的女人。

15

1991 年 4 月 11 日,《沉默的羔羊》在德国震撼首映。

紧接着大家更震撼地发现,「野牛比尔」那样的变态,德国居然有个活生生的样本。

这个插曲使得 11 月的审判万众瞩目。施密特在镜头前的表现压根不像个变态。他面对记者时会用衣服遮住脸,在陈述时痛哭流涕,向受害者道歉,向自己的家人道歉,表示自己知道对错,但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他还要求法官把自己永远关起来,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做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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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抓拍 来源:https://www.maz-online.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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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抓拍 来源:https://www.maz-online.de
如此一个矛盾集合体,使得全国的精神病医生恨不得排队买票来检查他。

德国最著名的精神病专家威尔弗里德·拉什幸运地被法庭选中,对施密特进行了精神鉴定,结果给出的鉴定报告读起来就像在用专业术语骂街:「恋物癖、恋尸癖、异装癖、施虐狂,属于最严重的精神变态」。换句话说,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简直不是人。

这个鉴定结果给法庭出了个难题。德国没有死刑(西德早在 1953 年、东德在 1987 年都废除了死刑,所以统一之后也没有死刑),最高刑罚是终身监禁。终身监禁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终身监禁(Lebenslange Freiheitsstrafe),服刑 15 年后可以申请假释;另一种是终身监禁附加安全管制(Lebenslange Freiheitsstrafe mit anschließender Sicherungsverwahrung)——只要认为对社会还有危害,就可以把人关到死(最高纪录是有人被关了 59 年)。施密特属于「有限刑事责任能力」,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一般来说不能判第二种。但是此人才 25 岁,真要是 15 年就出来,谁都觉得太危险。

11 月 30 日,法庭终于拿出了一个判决。「精神病院强制治疗,有期徒刑 15 年。」这个判决的意思是:将他送到关押精神病犯人的机构(也是监狱的一种)治疗,等变成个正常人,再送到普通监狱关 15 年。这样一来,问题终于解决了:治疗期间,他不能提出假释。而任何医生都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康复。

施密特被关押的勃兰登堡精神病院强制院区 来源:https://www.pn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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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被关押的勃兰登堡精神病院强制院区 来源:https://www.pnn.de/
16

时至今日,德国已经统一 31 年。大部分德国人提起这个数字,都是一惊:这么久了吗?

真的这么久了。然而即便这么久之后,东西德人相处依旧不甚融洽。民调显示,东德人觉得西德人贪得无厌、胆小抠门。西德人觉得东德人傲慢无知、拜金主义。然而不管哪个民调,都显示没有人想再回到分裂的年代。

经历了默克尔时代,德国经济恢复了繁荣,东西德的差别越来越少。尽管东德地区人均收入只有西德地区的八成,但至少比当年的不到三分之一好多了。

顺便说一句,我也没见过德国人能跟谁融洽相处。

30 年过去,「粉红巨人」依旧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他把自己的精神变态归咎为「想做女人而不可得」,因此申请荷尔蒙疗法。院方的意见是,年轻人你的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但他们依旧批准了治疗。于是,施密特开始服用雌性激素,改穿女装,并且申请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贝阿特·施密特」。他变成了……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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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施密特 来源:https://murderpedi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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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施密特 来源:https://murderpedia.org/
事实证明,院方的意见是正确的。

2010 年,与他同一个监区的变性病人指控施密特强奸了自己——讽刺的是,此人被关进来是也因为强奸。看来已经 56 岁的「粉红巨人」依旧要在精神病院里住下去。

刑警凯尔姆依旧留在波茨坦刑警队。

查资料之前我本来以为他早已飞黄腾达,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此案侦破后没几年,他的膝盖受到重创(是不是枪伤存疑),手术失败,不得不截肢,以刑事总警司(Kriminaloberrat)的警衔退休。失去了左腿之后,他并没有就此消沉,而是重拾年轻时的爱好,加入了波茨坦体育俱乐部,成了坐式排球队里年纪最大的队员。今年他已经 70 岁了,依然在参加训练。

破案后不久媒体专访中的凯尔姆 来源: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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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后不久媒体专访中的凯尔姆 来源:纪录片

今日凯尔姆 前排右一 来源: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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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凯尔姆 前排右一 来源:Facebook
如果你在德国,如果你有机会去看波茨坦队的坐式排球赛,请关注一下一头银发的 12 号球员。就算他接球失败,也不妨给他鼓掌。

毕竟,他曾经在一个百年不遇的复杂历史关头、面对着来自各方面的难题,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顶住压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去追捕德国犯罪史上最危险的野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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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2-28 16:34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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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女孩——亚琛勒杀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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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魔实录:德国连环杀人案侦破纪实

梁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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