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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晚焰

所属系列:浪漫信号:予你热恋一场

晚焰

浪漫信号:予你热恋一场

做宿野金丝雀的第五年,我在国外拍戏,遭遇当地的暴乱冲突。

枪声、尖叫,火光。

混乱的喧嚣中我躲起来,颤声打给他说我怕。

女人的娇笑混杂在他冷淡敷衍的声线里。

「宝贝,我现在很忙。」

短促的嘟音响起,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死了心。

浪子就是浪子,怎么可能会为我回头。

可后来,一向凉薄的他却放不下了。

宿野红着眼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卑微哀求:「求你,别和他拍吻戏。」

1

在西亚地区取景拍摄的最后一天,收工回酒店后,我们遭遇了当地的暴乱冲突。

黑漆漆的夜晚,沉闷的爆炸声和枪响此起彼伏,烈火浓烟,哭喊尖叫响成一片。

我和助理躲在卫生间里,反锁着门。

「晚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还没交男朋友,攒的钱还没来得及花。」

程程紧挨着我,抹了把眼泪。

「说什么傻话,不会的。」

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声安慰。

手机快没电了,信号也不太好。

我一遍遍重复拨打着宿野的号码。

这一次的对峙,还是我输了。

半个月前,我撞见宿野在酒吧搂着别的女人贴身热舞,浪到大半夜才回家。

第二天,我赌气签了这部他不允许接的片子,一声不吭地飞到国外拍摄。

刚到这儿,宿野给我打过电话。

他说违约费他补上,让导演换人。

我不回去,坚持要拍完。

宿野没什么耐心哄女人。

干脆利落地把我扔在一边冷着,想让我找他服软。

说不怕是假的。

怕死,也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眼睛发热,固执地继续打。

漫长的重复和等待后,电话终于通了。

「喂。」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颤着声哽咽:「宿野,我好怕,这边——」

「宝贝,我现在很忙,明天再聊。」宿野那边很吵,他不紧不慢打断我。

「宿公子刚才输了,罚酒三杯。」

女人的娇笑混杂在他冷淡敷衍的声线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宿野挂了。

手机短促的嘟音和外面「啪」的一声巨响重叠。

是房间的窗玻璃被投射的燃烧瓶砸碎的声音。

我抱着膝盖,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瓷砖,蜷缩在墙角。

浓烟顺着卫生间的门缝钻进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乱糟糟的走廊,男人的咒骂和枪械上膛声断断续续。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对宿野死了心。

2

喧嚣散去,黎明破晓。

我们被安排着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涉及国际形势,剧组和所有相关人员关于西亚地区的消息都被压下。

为了安抚知情的粉丝,公司让我出席几天后一场珠宝品牌的高级晚宴。

当天,品牌方特地把会场最高层套房的使用权给我。

顺利走完红毯,离内场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套房补妆休息。

程程和化妆师提着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聊天。

「还好那天出工前我忘了关窗,白天下雨把窗帘洇得湿哒哒的,烧了没一会儿就灭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和晚姐的福气来了……」

她庆幸地笑。

我也没忍住弯了弯唇。

劫后余生,也是新生。

从前关于宿野沉甸甸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了。

提着高定礼服的裙摆到了套房门口。

「说不定今年晚姐就能拿下金狮奖的最佳女主角,实现大满贯了。」

程程笑嘻嘻,边说边打开门。

刚要进去,突然转过身叫了我一声。

「晚姐,宿总在。」

我收了笑,抬眼看过去。

房间暗沉沉的,没开灯。

沙发上的黑影模糊高大,窗外零星的霓虹灯光打在他英俊锋利的侧脸上。

砂轮轻擦,微弱的火星明灭。

「过来。」

宿野双腿交叠,姿态矜雅。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垂着眼下令。

程程她们自觉离开了。

我没动,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找我什么事?」

「长脾气了。」

宿野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他懒洋洋站起身走过来。

滚烫的大掌勾着我的腰,关门将我抵在门后。

「躲我?」

「宝贝,这几天我为了找你,快把海市翻了个底朝天了。」

3

上飞机前,我干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机号拉黑,微信删除。

落地后,我也没回他给我买的别墅。

避开宿氏旗下的酒店,全副武装和程程找了家小型的商务宾馆住。

「那天晚上哥们儿请喝酒,太吵了,没听清你说什么,是我不对。」

「吓着了吧,让我抱抱。」

「还好没受伤,以后还敢随便乱跑吗?」

宿野见我不说话,纡尊降贵地软下语气解释,哄着我。

修长的手指擦掉我唇上的口红。

他眸色暗炙,喉结微滚,低头就要吻下来。

我接了喜欢的电影,在条件艰苦、充斥着各种危险的地方咬牙坚持拍摄。

在他眼里,就是乱跑。

宿野知道我不用替身,从不允许我接有感情戏和打戏的片子。

他说,做他的金丝雀,不可以那么拼命。

不可以和别的男人亲密。

演的也不行。

我跟了他五年,他从来都不在乎我的喜好和感受。

心口微窒,像被一只大手捏住,疼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我偏头躲过他的吻,嗓音很轻。

「我们到此结束吧。」

宿野的唇擦过我的侧脸,印在了淡粉色的钻石耳饰上。

腰间的力道倏地加重。

宿野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对视,缓缓勾唇。

「出去一趟,你长本事了。」

分明是笑,语气却冷得不像话。

「别闹脾气了。」

「今晚看上什么,都给你买。」

宿野舌尖抵了抵腮,有些烦躁。

他还以为我在跟他闹,熟练地用他那一套安抚女人的招数。

「我没闹。」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轻呼出一口气,坦然望着他漆黑的眼。

4

早就该这样了。

不是没想过离开他。

以前的我总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陪他久一点。

他总会爱上我的。

现在看来,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离开我,谁给你资源?」

「谁给你现在的一切?」

「温晚,你别后悔。」

宿野眯着眼冷嗤,森森怒意在他眼底浓到化不开。

矜贵的公子哥沉下脸,空气都像是冻住了。

他生气了。

他气的不是我要离开他。

而是我竟敢胆大到先不要他。

「不后悔。」

巨大的摔门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程程和化妆师推门进来。

「晚姐,没事吧。」程程小心翼翼问我。

「没事,来给我补妆。」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补完妆,晚宴要开始了。

我知道宿野今天八成会来,带了卡和委托律师写的合同。

程程拿着这些去地下车库给他的司机。

他签字,给我的所有东西,都会归还给他。

我什么都不要。

他一直以为我图的是他的钱和资源。

不是的。

我是从贫瘠偏远的大山里走出来的,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了。

我不贪图优渥奢靡的上流生活。

从始至终,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5

高级珠宝晚宴,衣香鬓影,名流汇聚一堂。

不少业内人看见我,一口一个宝贝 Honey 叫着。

口吻亲昵,眼神却有点微妙。

往常出席活动宴会,宿野的女伴都是我。

今天,我却落了单。

我淡笑应对。

半圈招呼打完,脸都要僵了。

我走到角落,站在窗前,用掌根托着下颚线轻轻揉了揉。

「宿总好,我是顾梵。」

身后突然传来娇媚的女声,我下意识回头。

宿野站在不远处。

当红小花顾梵步伐款款,走过去找他攀谈。

「顾,梵。」

宿野端着酒杯轻抿。

嘴角噙着惯常的笑,越发显得他贵气迷人。

他懒懒开口,重复咬字呢喃,两个字被他说得缱绻暧昧。

「顾小姐今天的打扮很漂亮,就是缺了点东西,今晚展出的那条祖母绿钻石项链很衬你,待会儿拍下来送到顾小姐的住址。」

「那就要让宿总破费了。」顾梵落落大方,笑得娇软甜美,顺势靠在他身上。

宿野勾着薄唇,侧脸轮廓锋利好看。

他放下酒杯,搂着顾梵的腰。

捻起她锁骨上一缕酒红色长发,一圈圈缠在他玉白的指骨间。

嗓音又低又缓,一字一顿。

「我亲自送。」

……

细密的钝疼不受控地从心口漾开,向四肢百骸扩散。

砰——

夜空忽地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巨大的落地窗前,我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宿野的那天。

也是这样宁静的长夜。

也是这样盛大的焰火。

6

第一次见到宿野,我刚签进公司。

打折买的高跟鞋质量差,礼仪课结束,脚后跟也磨破了皮。

晚上我坐在楼梯间里,脱了鞋子背单词。

「发音错了,应该读 limerence。」

懒洋洋的低润男音蓦地响起。

我吓了一跳,站起来回过身。

气质清贵的年轻男人侧着脸,不知道听了多久。

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他指尖一点猩红的光。

他哼笑,踩灭香烟。

扫了眼我的脚,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递过来。

「包起来再穿会好些。」

我不敢接。

「不会包?」宿野挑眉。

走近半蹲下来,握住我的脚腕。

砰——

外面放起了烟花,不知道在庆祝什么。

透过楼梯间的小窗户,能看见漫天璀璨。

宿野三两下包好,施施然起身离开。

闷燥的夏夜,他悄悄溜过我的心尖。

……

7

再见到他,我已经红起来了。

冷寂的风呼呼刮着。

公司门口,他斜倚车身,咬着根香烟,打火机打不着火,满脸的不耐烦。

心脏咚咚咚急促狂跳起来。

愣神的工夫,车子已经开出去十几米了。

我让司机停下。

向他借了打火机,打开车门,疯了一样地往回跑。

逆着风,我径直跑到宿野面前,迎着他轻诧的目光,颤着手指给他点烟。

「你叫什么?」

烟点着,那双散漫的黑眸,在白色的烟雾里微勾。

我仰头看他,轻轻咬字。

「温晚。」

8

「怎么不开心?」

车后座上,宿野把我圈在怀里,低头啄吻。

炙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

我推开他,鼻子发酸。

「宿野,你有女朋友,不可以再去夜店酒吧了。」

刚结束拍摄,宿野的司机来接我,结果把我接到了酒吧。

昏暗绚丽的光线里,他靠在沙发上,身边围着几个身材火辣的女孩。

其中一个快要坐到他腿上了。

他竟然无动于衷。

听到我的委屈控诉,宿野一顿。

他直起身子,眼中的欲潮褪得干干净净。

「是我没说明白。」

「宝贝,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前提是——」

「不要管我,也不要妄想有个名分。」

「你接受不了,我放你走。」

「如果继续,我有分寸,为了我们双方的身体健康,不会乱搞。」

「以后分开,也不会亏待你。」

缓淡的语气像是一把利刃,割得我鲜血淋漓。

那一刻,我脑子一嗡。

原来,他只当我是被他养着的乖乖情人。

这是我初次窥见他坦诚的轻佻与浪荡。

我脸色煞白,理智上想说结束。

但那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不想离开他。

除了没用的妥协,我毫无办法。

宿野没错,是我贪心,妄想他也爱我。

浪子就是浪子,永远游刃有余地混迹在风月场里,又怎么可能回头。

我不是那个例外。

焰火燃尽,夜幕再次陷入沉寂。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调情。

心口最后一丝残存的疼痛消散,我回过神,从另一侧悄然离开。

9

宿氏太子爷另觅新欢的消息,很快在圈子里传开。

很多马上敲定的一线代言资源,被公司拿走给了顾梵。

同时,微博上突然出现大量踩我的通稿——

当红小花艳压某女星/二字女星疑被金主抛弃,状态不佳。

配图是顾梵的精修和我的生图。

「艳压什么,咱们生图也吊打她啊,还好网友眼睛不瞎。」

「她的咖位能接这些代言?要不是宿——」

程程气得够呛。

慷慨激昂说到一半,突然紧急刹住,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

「没事,公司怎么安排怎么来。」

我浏览了一会儿,关掉手机屏幕。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没有靠山和背景,多的是人要踩你上位。

宿野很舍得砸钱给顾梵做营销堆人气。

不久后,顾梵在一众小花里高票胜出,拿到了百花的最佳新人奖项。

我出席了百花典礼,结束后,我和程程回化妆间。

不宽的后台通道,顾梵迎面而来。

她一身最新款高定礼服,妆容精致,白皙的颈上佩戴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祖母绿宝石项链,身后跟着七八个助理。

看到我,顾梵停下脚步,不避不让。

金主的新欢和旧爱,狭路相逢。

不少人的视线在我和她身上来回穿梭,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不想浪费时间,侧身示意她先过去。

顾梵还是不动。

这里没有镜头,她直视着我。

眉梢微扬,眼角漫起一层得意。

「晚姐,我裙子大,你再往那边让一让吧。」

10

懒得理会她的挑衅。

她不走我走。

我径直从她铺满半个通道的裙角上踩过去。

气恼的惊呼声从背后响起。

程程觉得解气,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眨眨眼,调皮地挥了挥小拳头。

唇边绽开的弧度,在回到化妆间,看到宿野时戛然而止。

他插兜靠在化妆桌前,垂着眼,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郁和烦躁。

听到开门声,宿野抬起头。

薄唇紧绷,就这么一瞬不瞬看着我。

我不知道宿野是什么意思。

走错房间了?

或者看到了我和顾梵刚刚的不愉快,过来替她出头?

「宿总。」我礼貌颔首。

对上我平静到近乎疏离的眼神,宿野眼底的烦躁越来越浓。

他拧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沉默。

气压更低。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拧。」

宿野黑了脸,长腿几步跨过来,扯住我的手臂。

顿了顿,又放软了语气。

「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当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一怔。

说不惊讶是假的,我没想到他这么骄矜凉薄的一个人,竟然会纡尊降贵,再给我一次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不后悔,永远都不会。」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牵扯。

「好,很好。」

宿野怒极反笑,漆黑的眼翻滚着冷戾。

「多的是人比你识趣。」

「我能捧你上去,就能让你再下来。」

他松开我,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11

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司给我接了一个新剧本,叫《凤鸣》。

顾梵是女主角,饰演聪慧隐忍的世家嫡女。

我则是千方百计要害她的恶毒庶妹。

这部剧是宿野点名选人。

他故意的,我拒绝不了。

片场里,宿野亲自送顾梵过来,助理化妆师带了一大堆人,趾高气昂地从我身边走过。

宿野还给她安排了一辆顶配房车,作为化妆间和休息间。

而我的位置,则是摄像棚内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程程怒气冲冲:

「晚姐,他们太欺负人了!让你给顾梵当陪衬不说,连个跟着进组的人都没有。」

「还有那个休息区,别是杂物间吧,下脚的空都没有!」

幼稚。

我摇头,示意程程小点声。

「公司安排的,咱们拍好戏就行。再说了,又不是非要去那休息。」

正式开拍的第一场戏,是庶妹使计陷害嫡姐不成,反而从马车上摔下来跌入泥浆的戏份。

这场戏比较麻烦,需要尽量一次过。

等我从脏污的泥水里爬起来的时候,导演满意喊了卡。

顾梵却不满意了,跑到宿野面前撒娇。

「你看这个镜头,把我的脸都拍糊了,我想重新再拍一次,好不好嘛?」

宿野掀起眼皮,睨了一眼满身狼狈的我。

「好,再拍一次吧。」

12

一次,两次……

顾梵像是故意的,要么说打光不好,要么就是镜头太晃。

这场戏拍了将近十次。

程程已经红了眼眶。

我语气淡淡:「没事,换衣服接着拍。」

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又一次从马车上摔下来滚进泥水里,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

泥水里的尖锐石块划伤了我的腿。

我咬着牙爬起来。

又重拍了两次,顾梵终于满意了。

等听到那一声过,我松了一口气,小腿疼得厉害,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

程程赶紧把我扶到角落的凳子上坐着,卷起裤脚。

豁开的一长道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被脏水泡得发白。

程程怕我伤口发炎感染,想带我去医院。

导演不允许,还催促我们快点换衣服做妆发,去和顾梵搭下一场戏。

「先拍戏。」

头有点晕,我抿了抿苍白的唇,示意程程给我简单上药包扎就行。

包了一半,宿野来了。

看着我被绷带缠起来的小腿,他脸色很不好。

「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别碰我。」忍着痛意,我拨开他的手。

宿野僵住。

半晌,缓缓直起半弯的腰,目光冰冷如薄刃。

「不知好歹。」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什么都别拍了。」

13

我被《凤鸣》剧组换掉了。

在宿野看来,他破天荒地放低姿态,我竟然还不识趣。

惹怒他的后果,就是我没戏可拍了。

当晚,很多在谈的剧本撤回,有导演隐晦地表示,不敢用我。

很多对家趁机发布我的黑通稿。

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说得有板有眼。

某温姓女星拍戏耍大牌,受了点小伤就故意为难女主角,NG 十多条,拖延剧组进度,最终角色被导演换掉。

同一时间,顾梵发了一条微博——

【忍忍就过去了,大家不用担心我~】

暗戳戳表明确有此事。

水军和不明真相的路人一拥而上,在我的微博下边疯狂辱骂。

公司晾着不处理,舆论发酵的迅速,愈演愈烈。

粉丝的澄清淹没在恶潮里,微弱渺小。

程程急得直哭。

我关掉手机,不理会网上的谩骂,窝在公寓里看手里唯一一个剧本。

唐玉凝导演是我的贵人。

她偶然刷到我参演的小网剧,惊艳于我秾艳的长相。

让我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出演电影《潮生》的女主角。

电影播出,拿下历年文艺片的最高票房。

我因此迅速走红吸粉,斩获当年金狮的最佳新人奖。

不久后,她又发了剧本《沪城旧梦》给我看。

讲的是民国时期,烽火乱世里,一段破碎又凄美的爱情。

我很喜欢,但那时我已经和宿野在一起了。

他不许我接有感情戏的片子。

不能合作,唐导深感遗憾。

她不愿意再找别人,《沪城旧梦》便一直搁置着。

我和宿野刚分开,唐导就联系我签了合同。

这是我现在唯一一部能拍的电影,大概也是最后一部。

我不在乎宿野怎么打压我。

拍完《沪城旧梦》,我打算退出娱乐圈。

微博上依旧挂着我的黑热搜,《沪城旧梦》官博官宣了我是女主角。

男主角是影帝裴斯序。

鲜少发博的他转发了那条官宣。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五年前,我们搭档了《潮生》。

程程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我和裴斯序的二搭,炸出了当年一大批 CP 粉。

CP 粉的战斗力强悍,疯狂输出,黑我的贴子都暂时被刷下去了。

我和裴斯序的名字挂在一起,出现在热搜上。

14

宿野就是在这天深夜,敲响了公寓的门。

黑色的大衣裹挟着晚间的潮雾,宿野抵着门,薄唇抿起,嗓音沙哑得厉害。

带着醉意的黑眸,没了往日的风度、优雅,阴沉沉一片。

「不许拍。」

「违约费我补上,让导演换人。」

又是这句话。

「凭什么?」胸口窜起一团火,我呛声。

对上我厌烦的视线,宿野下颔线紧绷,眼底骤然聚起猩红。

「凭你是我的!」

「我他妈受不了你跟别的男人拍戏!」

隐忍的情绪似乎到了极点。

他进来,砰地一声关上门。

不顾我的挣扎反抗,捏住我的下巴。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我用力咬下去,血腥味很快在口腔里蔓延。

他还是不松开。

唇齿间的力度,凶狠又急迫。

直到泪水打湿我整张脸,顺着下巴砸在他的手指上,宿野才停住。

「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该先提出要跟你断,折了你的脸面,我道歉。」

「宿野,你行行好。」

「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我泪流满面,求他。

宿野身形一僵,浑身的戾气轰然溃散。

空气变得更加压抑。

他退开,静静看着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觉得我不放过你,是因为被你折了颜面,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

良久的沉默后。

「温晚,你还爱我吗?」

「爱或是不爱,重要吗?」

纠纠缠缠,我疲倦极了。

宿野的嘴唇被我咬破了个口子,还在往外渗血。

他勾了勾唇,却不像在笑。

「重要。」

「因为,我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一件事。」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15

身上总是沾着陌生的女士香水味,浪到大半夜才回家的他。

从来没耐心哄我,等我主动服软的他。

分手后另觅新欢,刻意打压,让我陷入孤立无援处境的他。

说爱我。

我跟了他五年,没等来这一句话。

甩了他之后,他却像吃错药一样,跑来说爱。

巨大的悲凉在心中反复翻滚搅动,我突然觉得很讽刺很恶心。

「回答我。」宿野固执地要听答案。

「不爱。」

我仰起头,眼睫濡湿,迎着他希冀的目光,冷冷回复。

那场焰火,燃尽了我对他残留的所有爱意。

现在我只想跟他好聚好散,互不打扰。

宿野僵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视线紧紧攫住我的脸,似乎是想从中找出丁点不自然的神色,来证明我说了谎。

他失望了。

自始至终,我眼神淡漠,唇畔弧度冷峭,对他的排斥和厌恶,显露得清清楚楚。

室内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

宿野像是突然喘不过气来,呼吸逐渐急促。

「你真的要离开我?」

「没有谁离不开谁,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的爱,我消受不起。

「没有谁离不开谁……」

宿野阖了阖眼,喃喃重复。

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轻颤。

「你说得对。」

他抬手拭掉唇上的血珠,转身打开门走了。

16

第二天,黑我的通稿被删了个干净。

有不少圈内人站出来,说我是她合作过最敬业好脾气的艺人,网上那些都是谣言。

还有一位自称是顾梵身边的工作人员匿名发帖,说顾梵才是那个甩大牌的人。

她放出了一段视频,顾梵几次要求重拍我跳马车滚泥水那段戏被录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舆论逆转,被骂的人变成了顾梵。

从我这拿走的资源,也通通还了回来。

我一个没接。

程程有看财经新闻的习惯,她说宿野去了英国,接手了宿氏在海外的产业。

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这大概就是最适合我们的结局。

我松了口气。

网上的硝烟逐渐平息,电影开机,我飞到宁城。

短暂休整几天,我和程程到了片场。

「温晚,好久不见。」

俊隽温雅的男人走过来,嗓音清冽。

裴斯序注视着我,神色柔和,缓缓伸出手。

「唐导提议,这几天空闲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散步对台词,找找状态。」

「好。」

我浅笑回握,欣然同意。

没过几天,我和裴斯序逐渐入了戏,拍摄紧接着开始。

路透传出,网友直呼又嗑到了,纷纷表示,我和裴斯序对视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

还有狗仔偷拍到我和裴斯序一起散步对台词,说我们已经秘密谈恋爱了。

绯闻漫天飞。

电影还没播,对于这种绯闻,没法澄清,只能放着冷处理。

程程每天都在津津有味地吃假瓜。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拍摄末尾,有 CP 粉跑到唐导微博下,留言问:

《潮生》没有吻戏,《沪城旧梦》会不会有呢?

唐导晚上冲浪回了这条——

有一场,明天下午拍。

不借位,不用吻替。

17

拍吻戏这天,一大早,天空纷纷扬扬落着小雪。

好在一整天的戏都是内景。

上午的戏很快拍完,我在房车上休息。

「晚姐,我好激动啊。」

我坐在椅子上默背台词,程程往我身上披了条毯子。

我侧过脸,对她笑,「激动什么?」

「下午第二场就拍到吻戏了,吻戏啊晚姐!你的荧幕初吻!」

「今天外面多了好多代拍。」

「内景唐导防得严,他们八成是拍不到了。」

「真好,我能看到现场。」

程程笑嘻嘻。

很快到了下午,剧组开工。

天气冷,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到了现场,裴斯序已经在了。

见我来了,他起身走过来,眉目舒展,耳尖有点红。

「你喜欢草莓味还是水蜜桃味?」

「啊?」

「你选一种,待会儿吻戏我吃一粒。」

裴斯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口香糖,花花绿绿,什么口味都有。

「水蜜桃的吧。」

反应过来,我大大方方回道。

「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助理也准备了糖。」

「都可以。」

唐导选演员的标准很严格,拍起来都不会拖后腿,基本两三条就过了。

场务拿着场记板打板,第二场戏开始。

老洋房里,昏黄的灯光拉出两道迤逦的影子。

我踮起脚,环住裴斯序的脖子,绯色旗袍勾勒出的玲珑身躯贴着他。

裴斯序低下头,我闭眼,感受着那股水蜜桃的甜香气息越来越近。

「不可以!」

吻还没落下。

一道急切到近乎嘶哑的声音突兀响起。

同时,我被人从背后猛地握住手腕,往后一扯。

酝酿已久的气氛被打破,我乍然惊醒,回过头。

是宿野。

18

宿野黑衣落满雪。

两个月不见,一向优雅的他,像是变了个人。

他瘦了,下颚线更加分明锋利。

眸光沉寂消郁,似乎是没休息好,眼底缠绕着大片大片的血丝。

「不可以。」

他声音很轻,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那只手越拽越牢,力度收紧,指节发白。

拍摄被打断,唐导脸色不太好,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

又碍于投资方之一是宿氏,强压着火气。

「宿总,我们还在拍,赶进度。」

「有什么事等拍摄结束您再说行吗?」

「不行。」

宿野面无表情,拉着我往外走。

「放开她。」

裴斯序沉声,拽住我的另一只手臂,想拦住宿野。

我知道宿野的脾气,不想引发冲突,朝裴斯序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挣开他的手。

「没事,我会跟他说清楚。」

宿野拿过程程手里的羽绒服,把我拉到了隔壁空房间。

「你到底要干什么?那么多人还在等着我拍摄!」

气温低,身上只有一件旗袍,我夺过他手上的衣服穿上。

落在宿野发梢眉间的雪,已经融化成了细碎的水珠。

他抿着唇,自顾自伸手给我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声线暗哑。

「温晚,我离不开你。」

19

「从前我一直不把你的爱当回事,总觉得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所以肆无忌惮。」

「我对你不好,我混蛋,滥情,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伤了心。」

「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能挽回你,但我都没抓住。」

「温晚,我早就爱上你了,我一直没意识到。」

「你去西亚拍戏,我每天心烦意乱,忍着飞过去把你带回来的冲动,自作聪明地想让你主动服软,刻意冷着你。」

「我每天都在等你低头,接到你的电话,还没听清,又像个蠢货一样,装作冷淡地挂掉。」

「第二天酒醒看到暴乱新闻,你回国我又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慌很怕。」

「你生气躲着我,要跟我分开,我又做错了,打压你,断了你所有的路,想让你乖乖回到我身边。」

「我和顾梵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只是想让你后悔。」

「我总是在做错,总是一次次把你越推越远。」

「看到你和别的男人的名字出现在一起,那种嫉妒,烧得我理智全无。」

「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我不想放开你,是因为我爱你。」

「可你不爱我了。」

「不爱就不爱,那就如你所愿,好聚好散,所以我走了。」

「我高估了自己,我每天都控制不住地想你,想我们的过去,翻来覆去地回想,才发现,之前的我到底有多坏。」

「当我已经失去你,我才意识到不能没有你。」

「我不想你拍吻戏,不想别的男人吻你,我不能放手,所以我什么都不顾了,连夜订票转机回来。」

「我试过好聚好散,但我做不到。」

「对不起。」

「以后我准时回家,再也不出去浪了,你想怎么管我就怎么管我。」

「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领证结婚。」

「温晚,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宿野眼也不眨,一口气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卑微。

20

他的长篇大论结束。

片刻的迟缓后,我皱起眉头。

「不能。」

「不爱就是不爱,勉强不来。」

「宿野,很早之前你就挑明了我们的关系只是场交易。」

「过去是我拎不清,一厢情愿。」

「你对我没什么不好,很大方舍得。」

「你不用道歉。」

「我只希望以后,我们能互相不打扰。」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我干脆利落地表示,转身要回去。

宿野喉咙一窒,脸色比雪还白。

他侧身挡在我身前,不让我走。

死死攥着我的手腕,通红的眼角泛起薄薄水光。

「求你,别和他拍吻戏。」

声线颤抖,压抑着一丝难以克制的痛意。

「和你无关,你管不着。」

我真的快烦死他了,甩开他打开门。

回到拍摄的房间,见我回来,裴斯序的脸色和缓了不少。

唐导回到监视器后,我深吸一口气,脱下羽绒服,准备重新拍,宿野又跟过来了。

他让唐导删掉这场戏,或者找吻替。

「你们集团是出钱了,但也不能乱指挥安排啊,这场是正面近景,用不了吻替,只能真人!」唐导气得够呛。

「就是不行。」

宿野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

唐导臭着脸,也赶不走他,只能窝着一肚子火,让我们先拍别的场次的戏。

宿野一直跟到天黑收工。

21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就看到宿野已经在了。

程程听场务说,天不亮宿野就来了。

又没拍成。

连着几天,他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赖在片场不走,监视着,不让我和裴斯序拍吻戏。

唐导只能让我们先拍后面的。

每当我开始和裴斯序拍摄,那道锐利如鹰隼的视线,便直勾勾锁定在我们身上。

脆弱,无助,阴冷。

盯着我浑身不自在,总是进入不了状态。

我忍不住怒视过去,宿野马上又勾着唇浅笑,看起来既乖巧又无辜。

他还要客串和我有两句台词的角色。

青砖窄巷,他靠着墙,一身长衫也盖不住矜贵的气质。

哪里像教书先生,分明是个十里洋场里留学归国的富少爷。

「我问唐导要了个角色。」

「我们对对戏吧。」

宿野理了理长衫下摆,舒眉软眼望着我。

「你捣什么乱?」

我的脸色彻底冷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血来潮,抢了别人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出境机会。」

宿野眼里的光亮渐渐熄灭。

「我不演了,你别生气。」他抿抿唇,神色落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马上就要杀青了。

唐导悄悄来找我,让我想个办法把宿野弄走,得把那场戏拍完。

最后一天拍摄,傍晚,我结束了最后一场戏。

「宿野,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以来房车上吗?我们谈谈。」

我抱着花束侧头叫了他一声。

「有,我有。」

宿野有点不敢相信我主动跟他讲话。

怔愣片刻后,弯眼冲我笑。

22

「那天你说的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会重新考虑。」

「不过要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房车里,我轻叹了口气。

指着我平时午睡的床,让宿野休息。

他住在附近的酒店,从那天赶回来就没休息好。

睡得晚起得早,满眼疲倦,眼里都是可怖吓人的红血丝。

宿野听话地躺到床上,身上搭着我常盖的毛毯。

「晚晚,你是在心疼我吗?」

他将脸埋进毛毯里,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满足极了。

「睡吧。」我没回答,让他快睡觉。

「对了,不是杀青了吗?怎么不回酒店?」

「晚上所有人都拍完,还要大合照。」

「那我就睡一小会儿,你记得叫我,我陪你拍完然后送你回酒店,好吗?」

「好。」

「你相信我,我保证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嗯。」

……

宿野的呼吸逐渐平稳。

我看了会他安静的睡颜,静悄悄起身对程程说。

「走,去拍戏。」

紧锣密鼓的重新做妆造,换衣服,没有宿野在,我和裴斯序顺利吻上去了。

唇齿厮磨,交缠。

吻了两分钟,唐导满意地喊咔。

这次是真的杀青了,全部人都在鼓掌欢呼。

裴斯序脸颊泛红,「温晚,有句话我放在心里五年了,我……」

我轻笑着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合作愉快,以后微信常联系呀。」

「……好,常联系。」裴斯序默了默,苦笑道。

穿上保暖的羽绒服,我走出去。

迎面一道黑影仓惶地奔来。

看到我,宿野停住了。

寒意肆虐的冷夜,他整个人很安静,站在阴影里。

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盯着我被亲花微肿的唇,近乎失神地呢喃:「拍完了?」

「嗯,拍完了。」

「你让我睡觉,不是心疼我,是故意支开我?」

「是。」

「你说的……重新考虑,是在骗我?」

「是。」

我坦然的模样,刺痛了宿野。

「你不能这么对我!」

「温晚,你不能……」

他咬着牙低吼,声音染上潮湿的泪意。

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暴怒,无助,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再见。」

我擦过他的肩膀离开。

他的深情,太迟了。

23

连夜收拾行李,和程程飞回海城。

「晚姐,你真的要解约退圈?」小姑娘快成泪人了,抽噎着问我。

「嗯,我想先回老家,然后再到处走走。」

「我把你介绍给了一位前辈,她人很好,你跟着她,我很放心。」

我摸了摸程程的头。

父母早亡,我自小和奶奶相依为命。

好不容易走出大山考入大学,临近毕业,奶奶却生了重病。

做完手术,还有源源不断的疗养费。

为了能支付得起后续高昂的费用,我才签约公司,进了这行。

可我刚走红,奶奶就离开了,剩我一人孑然一身。

这些年,我的大多数片酬都捐给了山区建学校,剩下的也足够我生活的。

经纪合同马上到期,我递交了不续约申请,将公寓挂出售,准备回老家。

但我的申请,很快被驳回了。

是宿野的授意。

经纪人一脸难色,「合同里有一条规定,每年播出的作品必须达到数量标准,不然,还得接着续约。」

「我今年上映了两部,还有一部已经定档了,符合条件的呀。」

「那部……被上面授意撤档了,今年大概是播不了了。」

续约,我走不了。

提前终止合同,要赔天价违约费。

宿野要一直拖着我。

宿氏集团的大楼,我面无表情走进顶层办公室。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室内没开灯。

夜色惨寂,星光黯淡无光。

宿野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垂下眼。

擦着打火机的砂轮,点燃一根烟。

火光映着那张脸,他仰头轻笑,眼里有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

「我们之间,没结束。」

「晚晚,你喜欢看烟花,我带你去维港看烟花好不好?」

「去年明明说好了的,我失信了。」

「好在还来得及,还有机会。」

「我们……」

宿野自顾自说着。

「你是要逼死我吗?」

我出声打断,静静看着他。

「宿野,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有你这样爱人的吗?」

「你出身富贵,没有你太子爷拿不下的人,霸道惯了。」

「所以你觉得你招招手,低个头,我就该感激涕零回到你身边?」

「平心而论,五年里,我们有很多美好快乐的回忆。」

「你是我真心爱过的人。」

「所以,别让我觉得后悔遇见你,好吗?」

说到最后,我的眼眶霎时红了。

室内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宿野睫毛轻颤,脱力似的往后靠。

他侧脸看向窗外,唇色苍白,有种说不出的破碎凄凉。

最终闭了闭眼,「你走吧。」

24(尾声)

我回了老家。

残冬给起伏的大山染上一层斑驳。

这是我捐建的第一所小学,村里的孩子再也不用每天早早起床,徒步走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去上学。

学校还缺一位音乐老师,我暂时顶替上。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到了四月。

学校洗手台的水龙头坏了,滴滴答答往下漏水。

我拿着螺丝刀,站在洗水台前瞎捣鼓。

弄了半天,也没修好,我有些泄气。

身旁突然斜伸出一只手,「我来吧。」

宿野挽起黑绸衬衫的袖子,接过我手里的螺丝刀。

顿了顿,接着说:「考察项目,刚好路过,我下午就走。」

我嗯了一声。

短暂的诧异过后,我迟疑:「你会修吗?」

「应该会。」宿野认真地点头,开始上手。

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我放下心,转身去工具箱拿钳子,问:「需要用——」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水流喷涌的呲呲声。

我预感不妙,转身一看。

原本只是拧不紧滴水的水龙头,被暴力卸下来了。

水流乱溅,浇得宿野浑身湿透,他的手指还不知道怎么弄的,割破了一道口子。

我赶紧手忙脚乱去关总水阀。

「去我宿舍,给你包一下。」

失算了,他一个大少爷,怎么可能会修水龙头。

宿野浑身都是水,进了宿舍,不敢坐下。

他低垂着头,发梢往下滴水,像只可怜的小狗。

捂着受伤的手指低低道歉:「对不起。」

「没事。」

我拿了毛巾,让他擦擦,又给他处理了伤口。

「你换完衣服再走吧。」

我从衣柜里翻找出一身宽大的运动服,让他凑合先换上,急匆匆上课去了。

下课回来,宿野还没离开。

他发烧了。

穿着短了一截的衣服缩在我的床上烧得迷迷糊糊,浑身滚烫。

「麻烦你了,可能是因为没擦干头发,不小心凉到了。」

「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等病好我就走。」

宿野病恹恹地抬眸,嗓音沙哑。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手下的人,我认命地给他量体温,喂药。

有个小男孩探头探脑半天,跑过来偷偷告诉我。

他看到我去上课,宿野穿着一身湿衣服,站在风口吹山风,足足吹了大半节课。

……

吃完药,宿野很快退了烧。

天都黑透了,我只能让他先住我的宿舍,我住隔壁。

隔壁已经打扫好了,新来的音乐老师过段时间就到。

宿野病好后,又说手底下的人有事暂时接不了他,脚不舒服……各种各样正当的理由。

我没戳破他的心思。

空气微潮,鸟声婉转,天边泛出一道鱼肚白。

我背着包,顺着山路往下走。

「姐姐,你要去哪儿啊?」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嘟嘴问我,手里捧着一把浆果,吃得满嘴嫣红。

「到处走一走。」

我深吸一口气,眉眼微弯,漾开一个明媚的笑。

「那个哥哥呢?不跟你一起吗?这么早他肯定还在睡觉,我去帮你把他叫醒吧。」

小女孩兴冲冲地喊,转身就想跑回学校叫人。

我拉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不和我一起,他很懒,喜欢睡懒觉。」

「嘘,别吵醒他哦。」

「哦好,姐姐,再见呀。」

「再见。」

山间还浮动着湿漉漉的雾气。

我在一个融融春日,无声无息地离开。

(正文完)

番外

宿野一直觉得自己不会爱上谁。

身处顶级上流圈,他自小见惯了男女间的速餐关系。

他的父亲艳遇一堆,母亲也有自己的情人,从他记事起,夫妻俩就各玩各的,鲜少回家。

宿野不相信什么永恒的爱情。

在他看来,爱情的本质是利和欲,它腐朽、脆弱、不堪一击,偏偏却有着一堆虔诚的信徒。

宿野嗤之以鼻。

直到他遇到温晚。

那个寂寥的冬日,她长长的发丝扬起,乌发粉唇,逆着冷风跑过来给他点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宿野心跳微滞,猛地空了一拍。

那时的他不知道,这是一见钟情的喜欢。

只是单纯地认为,他见色起意,他看上她了。

温晚也如他的愿,跟了他。

明明是一副秾丽到极致的张扬美貌,可以随时恃靓行凶。

但偏偏在他面前,温晚从来都很乖,笑得眸子弯弯。

宿野每次都忍不住想吻她。

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过几年,他会跟一位门当户对的集团千金联姻,如果他还没腻,不介意继续养着她。

但有天,温晚竟然冲他发了脾气。

她说他不应该再去夜店酒吧,不该和别的女人亲密。

对上她红红的眼睛,宿野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告诉她两个人的关系只是各取所需,他会给她资源,她不能插手他的生活。

温晚接受了。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那双看他时总是乌润清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暗淡的悲伤。

宿野常常浪到大半夜回家,玩得野了,温晚会默不作声地跟他赌气对峙。

他没哄过她几次,他吃准了温晚会先低头服软。

宿野从没想过,有一天,温晚也会累。

从西亚回来,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宿野找不到她,破天荒地慌了神。

再见面,温晚变了。

她要离开他。

宿野气昏了头,故意当着温晚的面,和别的女人调情。

看吧,多少女人想攀上我。

后悔吗?

后悔就乖乖过来服软。

他居高临下地这么想着。

但温晚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身了。

她站在窗前,背影单薄纤瘦,失神地望着天上的焰火。

焰火燃尽,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

她静悄悄地离开。

一股巨大陌生的恐慌席卷过宿野的心脏。

他突然发现,温晚好像再也不会因为他而难过了。

在片场她一遍遍滚下来,落入泥水。

宿野竭力克制住心疼,告诉自己,她吃点苦头,就知道后悔了。

可温晚没有妥协,受伤了也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他气急之下又做错了。

宿野是个蠢货。

他在所有的选择里,总是选错,一次次把温晚越推越远。

他想让她回到他身边,所以刻意打压她,逼她。

温晚还是不妥协。

反而是他,看到温晚和别的男人的名字出现在一起,彻底沉不住气了。

那种妒火,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猩红着一双眼,不管不顾去找她,吻她。

她是他的。

温晚哭了。

她哭着道歉,让他高抬贵手。

那一刻,宿野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温晚真的不爱他了。

多可笑啊,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爱她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她。

不爱就算了,就像温晚说的,没有谁离不开谁。

他这么骄傲,怎么能允许自己卑微祈求对方回心转意。

宿野去了英国。

每天高强度地工作,工作,工作。

他惯常做的就是这些事。

但没用。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脑袋放空,无数记忆像雪花在脑子里纷飞。

她对他的亲昵、依赖,到冷漠、厌烦……搅得他心脏刺痛。

他睡得也不好。

半梦半醒,总觉得温晚还在,像无数个夜晚那样在他的怀里,沉沉睡着。

等睁开眼,怀里是空的。

他的心也是空的。

宿野从来没有过这样迷茫无助的时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挽回她。

他贪婪地窥探着温晚的近况。

她过得很好,没有他也很好。

但没有她,他过得不好。

宿野不想放手,不想别的男人吻她,他订最快的票,转机,落地,快速往片场赶。

他成功阻止了。

宿野坦白自己的悔恨,祈求温晚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会改的,她不喜欢的,他全都改。

温晚没有任何犹豫地赶他走。

温晚很烦他,不理他。

宿野安慰自己,没关系,死缠烂打就是了。

这招好像有点用,温晚杀青了,不仅说会重新考虑,还心疼他太累,让他休息。

宿野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幸福笼罩着他,他陷入温晚的味道里,满足地睡着了。

醒来后,房车里空无一人。

宿野怔愣几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霎时惨白,起身往那栋洋房奔去。

一如他迟来的爱意,太迟了。

宿野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温晚被吻花的唇,看温晚坦然冷漠的脸。

心脏像被刀割开,鲜血淋漓。

尖锐的疼快要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努力调整潮湿的呼吸,暴怒、无助地低吼,只得到了温晚的一句再见。

温晚要解约离开。

宿野不允许。

他想好了,就算温晚恨他也好,他也绝不会放手。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留住她。

宿野坐在办公桌后,打开长廊的监控,看温晚决绝的背影。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的心跟着电梯一起下坠。

下坠,下坠……坠入深渊,摔个粉碎。

他该怎么办啊。

……

宿野还是没忍住去找了温晚。

见到她的时候,他想去抱她,说好想她,说不能没有她。

但是宿野不敢。

他谎称路过,然后逞强,弄得一身狼狈。

湿漉漉的宿野吹了很久的风,故意让自己生病,不想走。

温晚没说什么。

她像对待很久没见的老朋友那样,平和,周到。

宿野窃喜,找尽借口留下来。

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吧,他很满足。

可这世间的事,不会都如他所愿。

有一天,他照常醒来,却找不到温晚了。

温晚离开了。

他找不到她了。

山风将他的衬衫吹起,宿野站在山峰上,眼前一片眩晕。

「哥哥,地球不是圆的吗?你从另一头走,总会找到姐姐的。」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天真地安慰他。

「对,会找到。」

宿野哽咽着,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用力攥住手。

肌肤被刺破,鲜血顺着指缝滴答往下流。

宿野宁愿身体上的疼更剧烈。

这样就能暂时掩盖住空荡荡的胸口里,那股无法言喻的痛,缓慢扩散开。

绵长,深入。

好像再也停不下来,透入骨髓。

春日的风真冷啊。

他这么想着。

仰头,眼泪落得汹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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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3-30 16:49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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