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厨娘
所属系列：进击的上仙：夫君祭天，法力无边
知乎盐选 厨娘
杨戬将三叉两刃刀指向我，呵道：「大胆妖孽，你若知错，本君今日便饶你一条性命！」
杨戬将三叉两刃刀指向我，呵道：「大胆妖孽，你若知错，本君今日便饶你一条性命！」
我仰头大笑，「我何错之有？真有错，错的是你杨戬，是玉帝老儿，是这天道！」
「放肆！」杨戬震怒，挑起兵刃刺向我，寒光闪烁间，锋芒刺进我的胸口。
我笑，在他的惊讶中使出三昧真火，火势瞬间将我和他困住，他收住兵器，急声问：「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使我的三昧真火？」
意识开始涣散，我嘴角仍然噙着笑容，我这一生，终于到头了。
我是何人？呵，相公，我是你的妻啊！可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1.
我是谁？
世人尊称我为厨神，因为我可以做出一个人一生最挂念的味道。
但每个人只能吃一次，因为他们只有一条命，吃了我的饭就要把命给我。
自我来到梅山，周边的餐饮业和住宿业发展势头猛增，那些等待我营业的人聚集在此地，将自己所求和原因写在纸上，从门缝塞进来，等待我的挑选。
我若觉得这个人写的不错，打动了我，便将这个人的名字写在风筝上放出去，那人由小门入，在花厅隔着帘子对我讲述详情。
如果他们写的是假的呢？
没关系，他们骗不了我的。
进门的时候每人先喝一杯见礼茶，那可不是单纯的待客之道，那是真言茶，喝了只能说真话。
我提前将他们所写之事用术法融入茶水，一旦说的和纸上的不符，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撒谎的人可以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真言茶以三昧真火炼制而成，能消除一切虚假，基本没有人逃得过。
也有例外。
如果一个人不停地心理暗示，自己将自己都欺骗了，真言茶也试不出，对这样的人来说，他心里的认为的才是他相信的，他说出的话都是他真的这样想的。
真言茶只能试真假，不能试人心。
曾经有一个女人，定下婚约的爱人死在了上京赶考的路上，她便守着他给的信物终身未嫁。
耄耋之年撑着最后一口气到我这里，想重生到爱人上京前，在他出事前拦住他。
真言茶下肚，她丝毫没有变化，喉咙的痰呼哧呼哧的提示她的寿命所剩无几。
我问她此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是什么，她昏昏欲睡的想了很久，告诉我她记得爱人以前会偷杏子给她吃，黄亮亮的大银杏，酸甜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都让人愉悦。
我叹了口气，转身进厨房，给她做了一份银杏糕点，她浑浊的眼珠子在吃糕点的时候隐隐可见少女的光彩。
吃完糕点，她似是累极了，靠着椅背打呼噜，呼噜声减弱，她的身体也逐渐消失。
吃了我的饭能让他们重生到他们想要的时刻，代价就是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太白金星说这些人太傻了，喝了孟婆的汤，下辈子照样可以重来，何必要为了这辈子搭上生生世世？
因为这些人不是神仙您老人家，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悟得出这么划算的主意，他们有这本事怕是也位列仙班了。
「凡事都有定数，人的命运早就注定了。那个老太太重生也不能改变什么，她的爱人不是死了，是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后便做了丞相的女婿，退婚书送到家里，她不信，非要空等一辈子。」
太白金星将命簿戳到我眼皮底下，让我看那个男子的命运：韩生，十六岁中状元，一生得贵人相助，荣华富贵受之不尽，享年九十五岁。
我挡开他，招手，旁边的大黑狗扑起来追着太白金星咬，他一边跑一边骂我：「你居然放狗咬我，枉费了我们几百年的交情！」
太白金星是个好神仙，在我定居此地后，给土地打招呼让关照我，送我法宝护身，一般点的妖魔鬼怪看见太白金星印在门口的结界，跑的影子都看不见，毕竟谁也不想触天界大臣的霉头。
「太白，你这么关照我不会是对我暗恋我吧？」他喝着我的陈酿，一杯接一杯，如果不是他暗恋我，我可不能容忍他。
「噗！」太白激动之下咳嗽起来，急忙分辨，「你行行好吧！我暗恋你？你可别败坏我名声。」
「你什么意思，暗恋我很掉价吗？」我用长勺戳着他，像我这样贤惠美貌的女子，配他绰绰有余。
「这跟掉不掉价没关系，我哪怕暗恋头猪妖都不能暗恋你，知道吧？」太白嫌弃地擦着饭勺沾到衣服的油渍，不防备又被我敲了一勺。
「怎么滴，我都沦落到跟猪妖相提并论了？还是论不过的那种？」
「不是不是，」太白四处躲闪，「朋友妻不可欺知道不？我太白可不是那混人！」
哐当！我将饭勺扔在地上，叉腰瞪着他。
「你们俩虽然这样了，但买卖不成仁义在么，不至于连提都不能提吧？」太白斟酌道。
「你走吧，酒喝完了。」我抓起酒坛摔在地上，走到摇椅前，盯着枝头的绿叶，「大黑，送客！」
「哎，有话好好说，不要跟酒过不去。大黑，你个狗东西，居然咬我，信不信我把你炖肉吃？啊，你走开啊！」太白被大黑逐出院子，哀嚎声隔了很远还能听见。
太白走后，我在躺椅上坐了很久，久到枝头的绿叶都要蹦出新芽。
这棵不争气的桃树，养了几百年，也只会长叶子，花都没开过一次，更不说结果子了。
大黑乖顺地走过来，用头拱着我的手，让我不要伤心。
傻大黑，我不伤心。伤心有什么用，不是所有的桃树都会开花，可能我这棵就是只长叶子的那棵。
春日的风温暖轻柔，催人入睡。
我便真的睡了一觉，在梦里，我又见到了那个人。
2.
惊蛰，万物复苏，阿娘让我去后山挖点鲜笋，晚上做笋丝腊肉。
阿娘的手艺极好，什么食材到了她手里都可以变成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今年的春雨来的早，笋发的特别快，很快就挖了一竹筐。筐子太重，下山的时候一个脚滑，连人带筐从小路滚下去。
嘶！疼死我了，我哎呦呦地爬起来，揉着被石头磕的青一团紫一团的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汪汪汪！一只大黑狗突然出现，冲着我叫唤。
这片山林，只有我和阿娘两个人，大黑狗怎么进来的？
大黑狗冲我叫，看我注意到它，转身向山坡下走，走几步回头冲着我继续叫。
它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黑狗走到瀑布下停住，用爪子扒拉岸边的枯草，不一会儿，枯草里露出一个人。
是位少年。
黑狗趴在少年身边，两只爪子搭在他身上，嘴里呜呜咽咽，发出委屈的声音。
我壮着胆子上前，拨开他额前的长发，细细打量。
面白无须，俊秀严整，身上的白金袍沾了泥水和血污，也挡不住少年的鲜明美好。
细碎的欢喜从心底升起，像藤蔓，看不清主干在何处，却渐渐占据心房。
我决定救这个少年，我们家世代行医济世，自小我便跟着阿娘治病救人，比他重的多的伤情我都救过。
少年看起来瘦弱，搬起来山一样沉，大黑狗在后面用背驮着腿，我在前面背着他的两只胳膊，一人一狗抬着他往半山腰的石洞去。
我得把他藏好，不能让阿娘知道。
阿娘不允许外人进入山林，这里是我们的领地，有我们的族人和要守护的宝物，几千年间，只有我们外出行医换取物资，没有外人进来过。
可是这个人，我本能地想把他留下，在我没想明白为什么的时候，我就想跟他在一起了。
石洞是我挖野菜发现的，这片除了菌类没有可用的药材，族人基本不会过来。
「你呆在这里，千万不能出去，出去会被人吃掉的。」我吓唬大黑狗，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呜~」大黑狗后退几步，将头搭在两只前爪上，抬头看我一眼，又趴下。
「你能听懂我说话？真是个聪明的小可爱！」
我看大黑狗能听懂我的话，应该也知道现在是它有求于我，不会咬我，趁机在它的大耳朵上揉了几把。
大黑狗摇着头躲开我的手，怕我不救它主人，犹豫着又把头塞到我手里。
「哈哈，真是条傻狗！」
少年身上只有胸口一处伤，圆形的洞，深可见骨，稍微偏一点就扎着心脏。
「你知道是什么伤的你主人？」我问大黑狗。
黑狗从少年腰后叼出一段戟，戟尖沾着血，我比划了下大小，就是伤人的凶器了。
大黑狗突然弓着身子做出攻击的姿势，全身毛都竖起来，冲着我身后狂吠。
我转头，山底的潭水海浪一样升到半山腰高，屏障一样包裹着我们，吓得我瘫坐在地上。
断戟掉在地上，潭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唰的落回去。
我捡起戟，戟身少有三个小字：水神戟。
水神戟，水神共工的法器，怎么会在这里？是共工伤了这个少年？能在脾气暴躁的共工手里活命，还带走了他的法器，这个少年，他是谁？
共工作战，至今数千年，从未有败绩，即便他的死对头火神也从未在他手里讨过便宜。这个少年，这般秀气，肯定不够格和共工一战，难道是共工遇难，托付他带着法器去求救？
我们族人善御水，共工和我们也算同一系别，怪不得这个少年能闯破我们的结界，怕是这水神戟的功劳。
水神戟的伤华佗在世也难医，只有我们族人特治的药才有用。
我将少年藏好，偷偷跑回家取药，被砍柴的阿娘撞见。
阿娘问我怎么没带回笋，我这样的吃货，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
有呀有呀，我心里小小的雀跃，念叨着，有比吃饭更重要的啊！
「你嘟囔什么呢？」阿娘问。
「没有啊，阿娘你听错了。」我抱着阿娘的胳膊撒娇，少年的面容在我脑海里浮现，让我满心欢喜。
「阿娘我今天不回来吃饭，我要去看鸦雏蝶跳舞！」
「今天初十，鸦雏蝶跳舞还要几天呢。」
「那我这几天都不回来了，我等他们跳完舞再回来！」
我飞快的向后山跑，风从耳边刮过，都是喜悦的味道。
将药粉洒在少年伤口上的时候我手有些抖，第一次担心起祖传的药会不会失效。
「大黑，你说你主人会醒来么？」
大黑狗呜呜呜。
「肯定能醒来，我家的药别的治不好，水系的法器伤可是很管用的，你放心吧。」
大黑狗呜呜呜。
「他醒不过来怎么办？药不会失效吧？」
大黑狗呜呜呜。
我抱着大黑狗的头，靠在洞壁上等。
三日后，少年醒来，我惊喜得喊大黑狗：「大黑，大黑，你主子醒来了！」
大黑狗扑过来，左嗅嗅右闻闻，高兴地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她叫你大黑？」少年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大黑狗。
大黑可怜巴巴地呜呜着，表示了它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存在感还不如一条狗？伤心了。
「喂，是我救了你啊，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假装生气。
「问你什么？」少年面容柔和，说出的话冷铁一样。
「问我怎么救的你，叫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话本子上不都是这样写的么，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哦，我不关心。」他摸着大黑的狗头，不在意地回答。
我关心啊！不问这些你怎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啊？我嫉妒地看着大黑狗，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递到他手里被揉搓一番。
大黑被我的眼刀刮得打冷战，摇摇头退出他的掌心，向洞口走去，经过的时候递给我一个自己努力的眼神。
怎么努力？你那主子，冰山一样硬邦邦，我把整个山点了都不见得能融化他丁点。
「我没事了，你可以忙你的去了。」少年开口赶我。
哼，想的美，这是我的地盘，你让我走就走？
「我叫孟姜，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杨戬。」少年盯着洞外，答道。
山间此时起了风，有些清冷的的春风在刚抽出枝叶的树林里盘桓，有种莫名的温柔和暧昧。
这一刻，我多想化作世间的风，轻柔地缠绕在这少年身边。
「杨戬？挺好的名字，最近新崛起的战神也叫杨戬，同名同姓哈，搞不好你们几百年前还是亲戚呢。」我没话找话。
「世间有几个杨戬能斩断水神戟，要了共工的命？」少年侧过头看我，眼里高傲的像只等待表扬的狐狸。
？？！！
所以，我是救了新一代的战神？
天呐，杨戬，战神？
哎呀呀，我的眼光太好了，居然喜欢上了战神！
阿娘整体说我眼光差，喜欢吃野菜，不是享福的命，如今看看，我喜欢的人可是战神，世间有几人有我这胆魄和眼光？
等等，我喜欢，喜欢上了，战神？
少年见我神情顷刻间几变，以为我是怕被连累，说他不会久留，办完事就走。
「啊，不是的，你误会了。」我解释道：「我是因为确定我喜欢你而高兴，又因为你是战神而激动，还因为怕我娘不同意而担心，又在为如何说服我阿娘而忧虑，我阿娘那个人，很固执的，要说服她很难的。」
「说服她什么？」少年不解。
「说服她同意我们在一起啊！你看，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理应以身相许吧？你是战神，更得按江湖规矩来。」
我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心虚得不得了，生怕他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我是神仙，不是江湖人。」他纠正道。
「没关系，等我们成亲后，我可以带你行走江湖，放心，我会医术，我们可以行街串巷做游医，我养活你，放心啦！」我憧憬着婚后快乐的生活。
「你养活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当然啦，你还能一直打仗吗？等到世间太平，没有仗打，你不就失业了？那时候我就养活你啊！」
可能我说的话太傻气，大黑狗都听不下去，翻着白眼摇着头，一副你没戏了的表情。
「呵，」他轻笑着，「世间怎么会无仗可打？」
「你刚醒来，还没恢复好，你多休息，我去给你找吃的。」
我揉着太久没活动已经麻木的腿，跛着向洞外走去。
「你不用管我的，这点小伤不碍事，你不救我很快也会自己好的。」杨戬拒绝道。
「都昏迷了还不碍事？不是我救你搞不好你得被山间的野兽吃了。你以为大黑能保护你？」这人是想赖账，拍屁股走人？
「它们打不过哮天犬的。」杨戬对大黑狗很有信心，大黑得到主人赞扬，骄傲的抬起头等着被摸下巴。
「打不过，可以骗，就大黑的智商，兔子精都能骗走。」我嘀咕着，大黑在后面汪汪汪地抗议。
我卷着裤腿在河里摸鱼，平日里熟练的技艺今天发挥的很不好，可能是河边一人一狗的注视让河里的鱼感受到危机，变得很机灵。
「再等等，很快的，我平日里能抓很多，一条就有大黑那么长，够咱们吃好几顿呢。」我抹着脸上的汗，安抚岸边的一人一狗。
杨戬没有说话，带着大黑站在岸边看我在河里跑来跑去。
咕咕！我的肚子发出长久没有进食的声音，囧得我脸红到耳根。
杨戬叹了口气，冲大黑挥手。
大黑得到命令，噌一下窜到水里，摇着尾巴向水里潜，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条大鱼。
大黑叼着鱼游过我身边的时候，鄙视的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到我惭愧起来。
让你表现，你就表现成这样？
怪我啊？你主子冰山一样杵在这里，我叉子都拿不稳，怎么表现？
是你垂涎我主人美貌不能集中注意力吧？这点诱惑都受不住，能指望你干什么？
我跟大黑眼神对战数个来回，最终不敌它，扭扭捏捏地站到杨戬身边，看着大黑劳动。
「哈哈，咱家大黑真能干，还会捉鱼，它不会还能打猎吧？」
杨戬看白痴一样看我，「有不会打猎的狗吗？」
大黑吐出一条鱼在我脚边，看都不想看我一眼，继续去捞鱼。
有了大黑的劳动，我们不仅吃上了烤鱼，还吃上了湖底的大虾。
「你明晚有事吗？」我蹲在杨戬旁边啃烤鱼。
「没事。」杨戬见我要说话，又补了一句，「但我对鸦雏蝶跳舞没兴趣。」
「你知道鸦雏蝶？你怎么知道的？她们每月十五夜晚会在月圆之夜跳舞，可好看了，明晚就十五了，我们去看她们跳舞吧？」
「我不喜欢看跳舞。」
「为什么？」
「烦。」
「那你喜欢什么？」
「打仗。」
「打仗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看鸦雏蝶跳舞吧。」
……
十五的傍晚，晚霞红灿灿地烧红了半边天，杨戬坐在洞口的石头上望着天，大黑卧在他脚边，我走过去，踢了踢大黑，示意它给我让点地方。
太阳落下的那一刻，我指着远处喊：「鸦雏蝶会从那里来。」
胳膊落下的时候，我趁势搭在杨戬腿上，他腿往旁边闪，被我一把捞住。
他挪了挪腿，我又拉过来，他便不再坚持。
我看他对我环着他的腿不反对，用屁股挤走大黑，身子往他那里挪了挪，环着他的腿，将头枕在他腿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絮叨着。
「鸦雏蝶跳舞可好看了，等下她们散开的时候，你瞅准那个红色的鸦雏蝶，把它捉下来，你是战神，这个事不难吧？」
「你怎么知道鸦雏蝶的？你来过我们这里？」
杨戬翻白眼，「我睡着的时候你在我耳边念叨了几天，想不知道都难？」
「你能听见我说话？」我紧张了。
「能。」
「你都听见什么了？」
「所有。」
「你说的所有是指？」
「鸦雏蝶，夏至，孟一，孟二。」
天！你不是昏迷吗，怎么什么都听见了？我尴尬地挠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他昏迷的时候，我怕他醒不过来，在他耳边念叨，要他陪我去看鸦雏蝶跳舞，等我成年，我们可以将婚期定在夏至，因为夏花繁盛，轰轰烈烈地开一场，像人要轰轰烈烈地爱一次一样。
我们以后要生一堆孩子，起名字太麻烦，可以按数字排列，比如就叫孟一、孟二、孟三…..
我不知道他能听见，厚着脸皮说了那么多，现在杨戬看着我，说他其实都听见了，我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自处。
「我不是不知道你姓什么么，孩子也可以跟你姓的，我都行。」
大黑摆摆尾巴，将头搭在爪子上，离我俩远远的。
鸦雏蝶姗姗来迟，流萤一般闪着点点微光在树梢间起舞，染得整片树林坠入银河般繁星点点。
「你听见了，还陪我看鸦雏蝶？」我期待地问杨戬。
鸦雏蝶，女娲族领地独有的物种，每月十五月夜起舞求偶，每次跳舞胜出的那只会通身发红，变成一只红色的鸦雏蝶，将这只鸦雏蝶捉住送与姑娘，便是承诺她一生一世。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看看也无妨。」杨戬语气平静，让我的心失落起来。
原来，他是为了长见识，我还以为他想通了，觉得我是当大黑的女主人不二的人选。
我直起身子，想把胳膊从他腿上挪开，又舍不得。
那晚的鸦雏蝶没有胜出者，跳到一半杀出一条长着四只角的鹿，低头向杨戬冲来。
来不及多想，我推开杨戬，挡在他身前。
鹿角穿透我的胳膊，疼的我嗷的一声就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杨戬带着大黑遛弯刚回来。
不合理啊，话本里女主角为了男主角受伤醒来不都是在男主角的怀里，接受他热切的注视么？
「没事了？没事你该回去了，出来几天家里人不担心？」
杨戬开口，说出的话让人伤心，我刚为你受伤，你就赶我走？
「我走了再有人袭击你怎么办？你伤还没好利索，我得保护你，这是我的地盘，我熟。」我找借口，也是真担心他。
他打量着我裹成萝卜的胳膊，不说话。
嗯，好吧，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你，应对不及么，好歹我也是为你受伤，没点功劳还没有苦劳了？
「我不走。」我强硬道，语气带着哭音，「我担心你，我要保护你。」
「夫诸那种坐骑连哮天犬都打不过，怎么伤我？最后受伤的是你好不好？」
大黑在旁边狂点头，表示主人说的对。
对你个头！
「我不管，反正我不走。」我死皮赖脸道。「万一来个厉害的，你受伤我可以救你，打不过我可以替你挡刀子，总之我很有用的。」
杨戬无奈，只得让我留下来。
受伤的好处就是，我可以指使杨戬和大黑给我干着干那。
「大黑，我要吃兔子，去逮只兔子。」
大黑呜一声出去逮兔子。
「杨戬，我要清理伤口，你背我去山下的潭边。」
「你伤的是胳膊，不是腿。」
「哦，胳膊伤了影响平衡，你背我下去。」
「我用法术传你下去。」
「不行，使用法术族人立马发现我们，会赶你走的。」
「我没打算继续呆下去。」
……
「我不管，我是你救命恩人，让你背你就背，你杨戬一个战神怎么不知恩图报？」
杨戬个子高，趴在他背上，树枝不时刷到我的脸，我将头窝进他的肩膀，躲避迎面的树枝。
他的身上有温热的汗味，像火烧过有余温的石头，暖暖的，很安心。
「杨戬，你以后要找什么样的妻子？」
「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想一想么。」
「想不出来，可能找个厨娘吧。」
「为什么？」我纳闷，他的级别还没配厨子？还是怕敌人给自己投毒，找个厨娘放心？
「因为我什么都会，除了做饭。非要娶妻的话，她肯定得会点我不会的吧？」
「那我以后学做饭吧，我可以当厨娘的。」我信心满满，做饭么，能比炮制药品难？
「你会做饭？」杨戬侧头问，脸颊离我的嘴唇就一指头宽的距离，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扑上去亲一下。
「会！」我满口答应，做饭么，谁不会，我见阿娘做过，油烧到冒烟，把菜放进去翻就好了。
「你这几天做的烧烤不是焦了就是没熟，你确定你会？」
「会~ 会学可以不？」我期期艾艾。
3.
醒来已是傍晚，落日的余晖金灿灿地铺满院子，破落的小院看起来不那么寒碜。
太阳星君今天的结束语写得真漂亮，不知道遇上什么好事。
「好事就是他有接班人，马上要升官了！」太白甩着佛尘进来，一屁股落到石凳上，拎起茶壶往嘴里倒，似是渴了好几天。
「你怎么又来了？你拿着俸禄都不用办差事吗？」我把茶杯推过去，这般风尘仆仆，离恨天被人抄家了？
「你积点口德吧！」太白几口茶水下去，缓过气来，抹把脸，「还不是因为你！」
「那韩生因为积德行善，造福万民，一生功绩累累，现如今太阳星君要提拔，他的位子空出来，上面的意思是要韩生补了这空缺。」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韩生阳寿尽，便可洗尘飞升。谁料他自觉寿数将尽，想起此生有遗憾未能弥补，辞了官往你这里来了。」
「他要是重生，命运被改，世间得生出多少变数，他提出的那些朝政，被他政策惠及的人，命运都会改变。」
「甚至下任皇帝的归属，周边国家的邦交和君主，牵一发动全身。」
「我给你说，不论他来求的什么，你都不能答应他。抛开我刚才说的，咱就单说他是下一任的太阳星君，如果他魂飞魄散，太阳星君无人顶替，现任不能提拔，你无意中就得罪他了。」
「丫头，我悄悄给你说，现任太阳星君可是王母娘娘的表侄子，得罪他就是不给王母娘娘面子，她要是给你找点麻烦，你可受不住，那女人，心眼小着呢，你得罪她派系的人能有你的好？」
「而且这次任命韩生是如来佛的人情，那韩生本是观音的弟子，西方佛祖让他下世轮回一次，就是为了让他打入天庭内部，做个眼线，日后有什么事好提前知会。你接了这单生意，扰乱的不止是韩生的进步，更是西方佛祖的计划。」
「丫头，听我的，真的，千万别犯傻，我还能害你？」
太白着东一句西一句，急的满头冒汗。
「这些话听着耳熟，一千年前你好像说过一次。」
我平静地看着太白，看到他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化为一声长叹。
「丫头，何必呢？」
韩生辞官，说明那位老太太重生了什么都没改变，没有改变他上京赶考，没有改变他退婚、做了丞相的乘龙快婿，也没有改变自己被抛弃的命运。
「多正常，她虽然重生，记忆被消除，等于同样的人生再过一次，不知道自己遗憾什么，又如何改变？」太白无奈地说，「她要知道灰飞烟灭换来这种结果，一准后悔。」
「如果她宁愿灰飞烟灭也想再见他一次呢？」我放飞风筝，大黑懂事地跑去开门引路。
韩生虽然年迈，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衣袖带风，不像文臣，到有武将的风姿，是个加分项。
「天下的武将在你这里都加分，别人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只要是人都像西施。」太白揶揄道，「我们文人就入不了你的眼，一无是处是吧？」
韩生端坐在小花厅，说自己出身普通，高中状元后入仕，幸逢明君，得以重用，多年来，虽有贵人相助，但自己勤勉进取、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松懈，终于做出了一番成绩，百姓、同僚、君主皆对他称赞有加。
「事事如意，你为何来我这里？」我问。
韩生沉吟不决，过了很久，才说道：「我这一生，对妻儿、对百姓、对君主，均无愧疚，只一人，近些年来时时梦见，梦里那人还是年少的模样，言笑晏晏，问我可曾后悔。」
「那你后悔吗？」
「我，问心有愧。」
韩生靠着座椅，一如几年前那位老妇人般姿势，嘴里说着有愧，却坦荡荡地看着我，想来他只是愧对一个人吧。
「你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是什么？」我不顾太白的挤眉弄眼，问韩生。
「银杏。」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年少时吃过，后来几十年，我吃过很多银杏，再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味道。」
我起身，给他做了和老妇人一模一样的银杏糕点。
「你真要接这单生意？再考虑一下吧，算我求你了。」太白跟进厨房。
「你看我，还是千年前那么听人劝的好姑娘吗？」我甩开太白，往小花厅去。
「你知道后果的，你想清楚啊！」太白要追，被大黑呜咽地警告声止住。
我知道，也想的很清楚。
韩生得偿所愿，我成功得罪各路老大。
「你要不认个错，我给你从中斡旋，王母的美容丹药都是我负责，我的面子她多少给点，大不了她今年寿宴，我给她研究几个新药，保证她比嫦娥还白嫩。」
「或者你出去躲躲，哎，这个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怎么办，怎么办。」
小院上空乌云压顶，太白急的团团转，他和我都知道，雷公电母打头阵来了。
「不然你还是跑吧，我替你挡一会儿，你去南海找观音，她和我有些交情，况且你这是因为她弟子受的牵连，她怎么也不能袖口旁观吧。」
太白慌里慌张地替我收拾行李，叮嘱大黑护好我。
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一道比一道厉害，不明情况的还以为哪位上神要渡劫。
闪电尽数被砍断，太白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饭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立在方寸的小院里，手持饭勺，独自迎战雷公电母，打的他们落荒而逃。
天气复晴，太白愣在原地，指着我的饭勺，哆嗦道：「这是太阿剑？」
4.
对，这是太阿剑，杀了水神共工的太阿剑。
太阿剑，锋利无比，能斩万物，当年杨戬就是用这把剑赢了共工的水神戟，破了他的阵法，要了他的性命。
此战以后，无人再见太阿剑，世人都以为打斗中太阿剑丢失或者毁坏，不想它还在，且被我做成了饭勺。
杨戬伤好后，我们在后山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在鸦雏蝶第二次跳舞的时候，捉住了胜出的鸦雏蝶。他捏着红色的鸦雏蝶向我飞来，白金袍的带子随风而动，在我眼里，天神一样的英俊。
杨戬不是扭捏的人，在被我表白以及发现他也喜欢我后，将太阿剑送与我做了定情信物。
我希望世间再无战争，他再也不需要太阿剑，我们就像寻常的恋人一样，等我成年他便去像阿娘提亲，择个吉日娶我过门，两人柴米油盐地过日子。
他宠我，施法将太阿剑变成一把饭勺，说既然夫人不喜欢打打杀杀，那就用它来炒炒炸炸，这天下第一利器，应该很耐用的。
我高兴地抱着饭勺和大黑满山跑，告诉它我以后是它女主人，它也得听我的话。大黑气的连连摇头。
不打仗的杨戬极其温柔，会坐在石头上弹月琴，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真好看，我的男人哪儿哪儿都好看。
幸福的日子止于太白的到来。
那时候的太白还是个小官，负责传达消息。他带来玉帝的旨意，让杨戬去收服梅山七圣。
梅山七圣凶名远播，我担心杨戬，不想让他去。
「你是战神，你不参战，士气低落，让你去一方面是代表天庭露个脸，表示一下天庭对这场仗的立场；另一方面梅山七圣久攻不下，天庭面子挂不住，封赏都定好了，下面人整天催，仗不结束，分封就没法进行。」
「梅山七圣确实难对付，姜子牙那边派了很多得力干将，都折损了，他的求救书一天几封的往玉帝跟前送，玉帝也扛不住大臣们的求情，你解决了梅山七圣，就是替玉帝解决了大难题。」
「那姜子牙是谁？战后分封由他负责，你现在助他一臂之力，日后他好意思不给你加官进爵？」
「你听我的，兄弟，咱俩多年情分，我还能害你？」
太白真是有当说客的潜质，他如此审时度势，会把握时机，难怪日后升官升的那么快。
杨戬不答应。他说他已经和我约定终身，要在这里等我成年，然后去提亲求娶我，打打杀杀的日子他过腻了，他想试试普通人的日子。
杨戬的话让我脸红心跳，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外人说要娶我，以前都是我叽叽喳喳计划以后，他从未回应，我以为他留恋战场，今日他当着太白说得这样直接，让我反而扭捏起来。
最终他还是去了，我劝他去的。
临行前，我将山河社稷图给他，他送我太阿剑定情，我身无长物，只能送他这个。
山河社稷图是我们女娲族的宝物，阿娘说过，此物可以收服各类凶物，等我长大了，要我好好守护它。
既然迟早是我的，现在拿出来用一下不要紧吧？
爱情令人盲目，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居然想拼尽全力护杨戬周全，他是天下无所不催、战无不败的战神，也是我心中的普通人。
杨戬拍着我的头，笑着说他很快就回来，让我安心等他。
大黑被留下陪我，它坐在我脚边看着杨戬腾云离开，呜咽着将身子靠向我。
梅山一战，艰苦异常。
梅山七圣狡猾善变，杨戬纵使有法天象地，对着一群恶妖，也是苦战几场，降服两妖后，祭出山河社稷图，一举收服其余妖孽。
梅山之战，扭转局势，拉开姜子牙由败转胜的序幕。杨戬获封清源妙道真君，位列上神。
我在后山等啊等，等着杨戬回来，日日望穿秋水，等来的却是太白。
他的职位进了三级，朝服的样式好看了很多，只是一向能言善辩的太白此次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意。
「飞升之后，记忆是会改变的。比如你吃了一个桃子，吃的时候非常欢喜，飞升后你只记得吃了一个桃子，却不记得吃的时候什么感觉。」
「杨戬啊，他不是负了你，是他不记得了，你不要怪他。你有气冲我发，是我怂恿他去的，但是我不知道会有这结果，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能让他去。」
太白一句接一句，像是怕停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他的话每一个字我都知道，连在一起却不明白。
我坐在石洞里想了五天五夜，还是没理解。不等我继续想，阿娘发现山河社稷图不见了，带着族人赶到了山洞。
她们以为太白偷的，让他交出来。太白看看我，又看看阿娘，不忍说出原委，怕再次刺激到我。
太白第一时间给天庭汇报，发出求救信号。僵持中，天庭的人赶到，说了什么我忘了，只记得我助战有功，封我为风神，位列仙班。
天庭知道我违了族规，族里呆不成，封我个职位，既安抚战事出力的人心，又给我母族一个交代。
我对自己被封了什么官不感兴趣，封神后的唯一好处就是我可以去找杨戬，我要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他重伤不治不想拖累我让太白骗我，又用自己的功劳向天朝给我求得官职，让我得天朝庇护。
我被自己的种种假想难过得落泪，想告诉杨戬，我不在乎这些，他若伤重，我便为他治伤，他若羽化，我便陪他羽化。
部下通传后，我见到杨戬。他眼里的平静和淡漠让我所有的设想都落空了。
那个端坐在主位上的神君，水合服上的丝绦沿着纹理垂下，扇云冠上的珠子光彩夺目，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他客套地谢我救过他，并将山河社稷图借他一用，现在将圣物归还我，日后我和族人若遇难处，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礼数周全，带着上位者的谦和与疏离，让我满肚子的话一句都说不出。
不久，三界中盛传新提的风神是个花痴，对杨戬神君单相思，日日在他宫门口守株待兔，只为见他一面，神君不好与我计较，无奈之下躲去了灌江口。
我御风而至，整个蜀地日夜笼罩在风中，那些风，穿过溪流，越过树枝，翻过高山，一步一步地向灌江口去。
流言更盛，天庭觉得影响不好，虽是我个人恋爱问题，却代表着天庭的作风形象，不罚我吧，日后其他仙子学我这样，天庭的神君们还不被烦死；罚吧，我是女娲后人，又助战有功，刚封赏就处罚，会寒了人心。
太白没事就劝我，以杨戬的法力，什么样的风也刮不进他的大门，让我省省，不如多多进取，官职上进一进，可以进殿听宣，时不时还能见上那人一面。
我不肯，我将四季的风都停在蜀地，要杨戬给我一个说法。
杨戬如传说中般洒脱，根本不为我所扰，名声、流言都不能逼他出来。
玉帝见我执拗，安排杨戬下凡历练，太白悄悄告知我消息，让我也下去，他托关系在凡间给我们安排一世姻缘。
我觉得，只要我和杨戬能说上话，他定会慢慢想起从前，会如从前一般爱上我，不料入了凡尘，记忆皆封，我们谁也不记得谁。
杨戬投胎的那户人家也姓杨，普通的农户，三十好几才得了这个儿子，高兴得不行，取名杨二郎，寓意兄弟多，好养活。
杨二郎与我被指腹为婚，两家离得不远，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讲究婚前男女不见面那一套，所以我常常可以见到他。
他高挑瘦弱，干起活来力气却大，劈起柴来又快又好，农忙时节常来我家帮忙，邻里人都打趣他是个好女婿，知道提前讨好老丈人。
他只腼腆一笑，脾气好的很。
我庆幸父母的英明决定，不然这么好的男子不一定能成为我的夫君。
他劈柴我就在旁边洗衣服，他下地干活我就去送饭，他拿着树枝练武我就在桃树下做女工，岁月静好。
是的，我很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
每次赶集，他会给我买好看的糖人，会帮我提东西，会背我回家。初秋的夜晚，月华如练，皎皎月光洒在路边的庄稼上，整个世界晶莹剔透，我伏在他的背上，一步一步地向家去。
「姜姜，我们会白头到老的。」
本来日子这样细水长流地过下去，成亲，生子，相伴到老，却在成亲当日出了变故。
成亲的酒席还未散场，征兵的人闯进来，带走了杨二郎。朝廷修长城，需要人手，村里很多年轻人都被拉走。
我听见动静，掀开盖头跑出去的时候，人都被带走了，只留酒席被推倒的一片狼藉。
长城又高又陡，杨二郎们抬着巨石上山，手脚都磨出血，心疼的我直哭。
我在山脚下寻了个做女工的活计，偷空去看杨二郎，给他送点吃的用的。工棚外的桃树下，他吃着饭团安慰我，「姜姜，放心，修完长城我们就回家。」
「杨二郎，又跑出去偷懒？明天罚你背大料！」监工头头喝到。
「姜姜，你先走，明天我去找你。」杨二郎柔声道。
担心监工头头给杨二郎小鞋穿，我快步离开，不想这一别，再见的却是杨二郎的尸体。
大料太沉，压断绳子，石头滚下来将走在后面的杨二郎压在底下，刨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
我呆呆地抱着杨二郎的头，他的脸上尽是血污，看不出来以前的白净。
「下雨了。」周围的人惊讶，接连几个月不下雨，今天怎么下雨了。
我抬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一直哭，一直哭，雨便一直下，一直下，一处盖到一半的堡垒根基被雨水冲泡垮，几块巨石向我砸过来，我和杨二郎被埋在巨石下，同样埋葬的还有我们没有开始的姻缘。
自此世间有了孟姜女哭倒长城的传说，世人对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衍生出很多版本，唯一相同的是故事结尾都是悲剧。
重归仙位，所有人只当我是痴心妄想，尾随杨戬去人间，还哭塌长城，坏了人间皇帝的功绩。
玉帝看着跪得笔直的我，很是头疼。我这样追着他的得力战将不放，影响很不好。
适逢天蓬元帅调戏嫦娥，玉帝罚他下凡，众位大臣极力谏言，明里暗里说我带坏了天庭的风气，如果不加惩治，难保日后有人效仿我，再出现天蓬元帅的例子。
玉帝为难。太白跳出来说这种行为确实不妥，不如让我去奈何桥边超度亡灵，一来将我困在地府惹不起什么风浪，二来这个官职比我现在的高一级，明升暗降，女娲族也不会有异议。
不得不说，太白这个狗腿子真是谋臣里的翘楚，每次都能替上位者分忧解难。于是我便拎着饭勺，站在奈何桥边，给每位过来的亡者一碗汤，让他们忘记前尘往事，重新投胎。
地府的日子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我在奈何桥边一站就是五百年，时间过去太久，我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同僚们也只唤我一声孟婆。
我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逐渐麻木，直到那日遇见梅山七圣中的袁洪。
几百年过去，袁洪已经是第十世投胎，他轻车熟路地接过汤，试了一下有些烫，端起碗坐在我旁边和我唠嗑。
难道碰见个旧相识，刚好不忙，我就任他唠叨。
袁洪轮回数次，妖气洗的差不多，这一世积德行善，便可以渡化成个小地仙。
「你说我们修个仙容易不，辛辛苦苦十来世，最后还是个小地仙，不知道被分到哪个偏僻的角落。」
「有些人则是对当上神都不感兴趣，杨戬你听说过吧，当年梅山一战，他开始不是每次都打成平手么，我们几个兄弟傻的以为人家实力不行，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想赢。」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玉帝亲自给做思想工作，他连去都不去，堂堂一个战神，年纪轻轻的，正是加官进爵拼功名的时候，却说自己不想打仗了。」
「他觉得梅山之战打赢了，后面肯定有数不清的仗等着，只要世间一日有贪念，仗就没完。他每次交手都草草应付，期初我们以为他水平不行，嘲笑天庭也就这种水准，派出这样的人也算战神。」
「后来玉帝知道他得了山河社稷图，说这图是女娲族人的宝物，要女娲族彻查宝物是怎么流落到外面的，严惩不贷。杨戬得知此消息，去玉帝跟前请战，说一日之内如果不能胜了我们七兄弟，他提头来见。」
饭勺掉在地上，我看着袁洪，人呆愣住了。
「你也惊讶是吧？更让人惊讶的在后头，」袁洪见我被他的话吸引，说得更得劲，「他说如果他一日之内赢了此战，要玉帝不过问山河社稷图的来源，不追究女娲族的责任，且将女娲族的领地扩大一倍。」
「然后呢？」我艰难地问。
「然后我们就被他秒杀了啊！他提着青锋剑将我们兄弟几人杀得片甲不留，为了防止玉帝食言，他特意用山河社稷图降服了老四他们。」
「哪天玉帝反悔，他山河社稷图一抖，我们兄弟就是他最好的证据。」
袁洪话匣子打开，关都关不住，说得汤都凉透了。
「哎， 你干什么去？」袁洪震惊地看着我提着饭勺飞身离开地府，在后面喊：「你走了谁送我投胎？我就剩最后一世了啊！」
「自己去！你都走了多少回了，还不认识路？」我不理他，飞身往梅山去。
太白接到我信号后，很快就到了梅山。在我审问下，他含糊地告诉我，玉帝觉得杨戬这样的战神难得，一定要留他为自己所用，也气愤他桀骜不驯，用战事和他谈条件，便设计在他飞升的时候抹去他的记忆。
「玉帝本来要以偷盗山河社稷图为由除掉你，永绝后患，是我求情，说你也是有功劳的，如若惩戒，女娲娘娘那里难交代，他才同意封赏你。」
「所以，我得谢谢你和玉帝的不杀之恩？」我一字一顿地问。
太白自觉对不起我，便暗中照顾了我许多，甚至我调配药物的时候，他还贡献了珍藏的药材。
如今，我的梅山小院成功挑战了天庭的权威，雷公电母这种小角色只是试水，他们很快就会派正规军来了。
5.
因我身上有女娲的血统，又有仙根在，天庭那些降妖除魔的法器对我不起作用，刀剑之类兵器又敌不过我手中的太阿剑，所以天庭暂时拿我没办法。
太白的意思是我认个错服个软，他去玉帝那里疏通疏通，玉帝懒得理我，只是我的举动太打上面脸了，他不得不表个态。
我擦着饭勺，问太白：「这世间，能胜太阿剑的有几人？」
只有一人。
那人现身在云端，周身紫云腾腾，持刀而立，通身潇洒，明明俊朗的一位将军，却又说不出的风流。
真好看，我看上的男人，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好看。
「大胆妖孽，扰乱世间秩序，改变别人命数，你可知错？」杨戬顿了一下三叉两刃刀，喝道。
我笑，改变别人命数是错，那你我的命数是注定如此还是被人改变的？
大黑从房里窜出，冲着云端狂叫。
「二郎神君，听说你的哮天犬走失千年，可曾有线索？」我直视着杨戬，如此妙人，多看一眼赚一眼啊！
大黑急的摇着尾巴转圈，在杨戬的召唤下窜入云头，叼着他的战袍往后拖。
狗都觉得天庭做法过分，玉帝要是知道当年漏了给哮天犬抹去记忆，会不会罚太白半年俸禄？不过太白那么会做人的神仙，又不靠俸禄活，还能饿着他？
我这种人，上了战场还能分神，操心上神会不会饿着，活该被人耍得团团转。
杨戬见我但笑不语，以为我蔑视他，平定四海后，他可能都不记得上次被人蔑视是什么时候了，当下震怒，提刀向我砍来。
我用饭勺堪堪挡住一击，被内力震得砸在墙上，又弹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太阿剑挡得住兵器，我这主人却挡不住对方的内力，几招下来，我已经被逼入死角。
玉帝此时怕是在另一头看着这场好戏，等着我被杨戬杀死，然后彻底消除隐患。
呵，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我迎身撞上杨戬的刀，刀刃刺破肉身，我握住刀刃，念起秘诀，整个小院做成的结界里，瞬间被三昧真火吞没，火光间，我看见他惊讶的抓着我，不停地问，你到底是谁。
三昧真火是杨戬的法器，他当年练出后觉得用处不大，便给了太白，被他拿来孝敬了他的师父太上老君炼丹用。世人都以为三昧真火是太上老君的法器，只有杨戬和太白知道真相。
当年在后山生活，饭勺有了，生火是个难题，每次熏得我成了大花脸，火都不一定生起来。
杨戬说我是要把后山都点了，跟他同归于尽呐，一边替我擦脸一边教我三昧真火。
不想一语成谶，今日我与他，真要在大火里同归于尽。
太白和大黑急的在火外转圈，想靠近又不能。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杨戬抱着我，急声问。
我的眼神开始涣散，贪恋着躺在他怀里的片刻温柔，抬手抚上他的脸，心里叹气。
我是你的妻子啊！
三昧真火伤不了杨戬这个法器创造者，他只是暂时被困在这个我用魂魄为引燃起的结界里，我魂魄燃烧殆尽，结界便会消失。
火光恍惚间，看见太白焦灼的在结界外操着手团团转，他一定觉得我拼的魂飞魄散和杨戬再续片刻的前缘真的不划算，可能也在后悔这么多年指点我研制让人消除记忆的药。
是的，我以魂魄为引，做了这结界，配合三昧真火，可以消除一切法力，天帝对杨戬的记忆消除法术会失效，他会重新想起我。
即便要魂飞魄散，能再见爱人一面，被他爱一次，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的爱人，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上神杨戬，不是功名赫赫的战神杨戬，不是端庄威严的神君杨戬。
他啊，是个明媚俊秀的少年郎，会在月光下谈月琴给我听，会教我舞剑，为我捉鸦雏蝶。
结界里的火光更盛，燃烧魂魄的疼痛让我面容扭曲，啊，我本来想给他留个好的告别印象，让他以后想起我都是我美好的样子。
罢了罢了，只要他记着我，什么样子都可以。
「姜姜？」杨戬终于想起我们的过往，抱紧我唤道，「姜姜，姜姜，原来是你。」
是啊，原来是我，你怎么一直都不记得我呢，我好委屈，将脸埋在杨戬怀里，他终于不再是彬彬有礼又冷漠的神仙，重新变回那个温暖的少年。
「我疼。」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泪水打湿他的衣衫。
我很疼，可是很值得。
那些来我这里的人，未尝不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拼尽一切，可能只是想带着和爱人团结的心愿离开这个世界。
能在死去前见到爱人，死在他的怀里，了无遗憾，如果来生见不到这个人，何必要这生生世世的轮回。
「姜姜，你怎么这么傻。」杨戬举起三叉两刃刀，施法破开结界。
「没用的，你的三昧真火燃起来不达目的不会熄灭的。」我虚弱地拦着他，火光开始衰败，我的生命所剩无几了。
「阿娘说我不学无术，她说的不对，你教我的东西我都学得很好。」
杨戬抚着我的笑脸，静默了片刻，也释然地笑起来。
「你学得很好，下次见到你阿娘告诉她，我是个好老师。」
大黑的叫声突然凄厉起来，我挣扎着看向周围，火势更盛，金色的火焰席卷了结界的顶部。
「你干什么？」我惊慌的问杨戬。
杨戬的魂魄挨着三昧真火，火势滔天，看不见结界外的太白和大黑。
「你的魂魄太弱小，不耐烧，还是我的比较厉害。」杨戬淡定地环着我，「我的魂魄可以烧很久，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们还有时间。」
我心里积攒了很多话想给杨戬说，畅想过无数次重逢时的场景，唯独没有现在的情形。
「你怎么这么傻？」我哭出声来，眼泪鼻涕一大把，全都蹭到杨戬衣服上。
我只是想让你想起你，不想让你死啊！
他摩挲我的额头，吻了吻我，笑容灿烂。
我有很多话要说，终于有机会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剩下委屈的痛哭。
杨戬没有催我，就这样环着我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我的情绪逐渐平静，止住了哭泣。
我安静地躺在杨戬怀里，久别重逢，我们却像昨日才见过面一样，熟悉地依偎着。
我的神志越来越低迷，迷糊间，我拉着杨戬的手，「你不要放开，我睡着了你也不能放开我。」
「好。」杨戬的下巴抵着我的头，语气温柔的应道。
我如此自私，知道这样会害的杨戬灰飞烟灭，却仍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又或者，我想这样和他永恒地在一起。
我抱着杨戬的脖子，贪婪地呼吸他的味道，然后，狠狠地将他向后推倒。
杨戬跌入山河社稷图，我拂过卷轴里杨戬的身形，使出最后的力气合上卷轴。
山河社稷图封住了杨戬，也封住了他残余的魂魄，火势瞬间衰退，只余下半米高的微弱的火焰。
抱着山河社稷图，我慢慢地蜷在地上，安详地闭上眼。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怎么舍得你陪我灰飞烟灭，我要留你在世上，千万年的想念我。
6
再次醒来，我趴在蒲团上，变成了一条小蛇。
「哇，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太白。
我环顾四周，这是哪里，我不是灰飞烟灭了么，怎么还现出原形了？
「这是灌江口，杨戬君闭关了，让我暂时照顾你。」太白说，「杨戬也是的，当众燃烧自己的魂魄，这不是打天界的脸么，一代战神，被逼的焚身自尽，还是魂飞魄散的那种，传出去太有损天庭颜面了。」
「所以，玉帝就让我师傅，呃，太上老君，用炼丹炉收了三昧真火，赐你丹药，才将将保住你残余的魂魄。」
「杨戬从山河社稷图里出来就直奔天庭，质问当年之事，一点情面不留，让玉帝在朝上下不来台，他这么能打，却排在李静后面不是没道理。」
「现在好了，杨戬冲冠一怒为红颜，和玉帝决裂，说以后他听调掉不听宣，辞了天庭的职位，要跟你长效厮守在这灌江口。三界都在好奇你是什么样的绝世美貌，才撼动了杨戬那块石头。」
太白唠唠叨叨，熟悉又烦人。
「谢谢你啊，太白，我们的帐一笔勾销了，你不必如此。」
玉帝怎么会想得到这么多，肯定是太白进言从天庭脸面和名声层面说动了玉帝，救了我和杨戬。
太白对当年拆散我们的事一直愧疚，所以后来帮我许多，即便知道我要研制这种有违天规的药，也装作不知道给我提供各种难找的药材。
「谢我干什么，我哪当得起你一句谢？」太白不自然地摸着鼻子，「你家杨戬，可一点情不领，直接把我揪到灌江口，让我照顾你，说你要出了岔子就拿我祭青锋剑！」
我家杨戬？我笑的眼睛眯起来，对，是我家杨戬。
「背后说人坏话，不知道我的青锋剑听见没有。」杨戬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
「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你刚醒来他就出关，合着就我是坏人。」太白伸着懒腰，和杨戬擦肩而过，「醒来了，我任务完了，回去补觉，近期不要叫我，看见你们我头疼！」
「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
我和杨戬同时开口，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我很好，你在梅山的桃树我移过来，要不要去看看？」
几百年只长绿叶的桃树，结满了花蕾，我和杨戬走到树下，满树的花蕾瞬间开放，粉嫩嫩地渲染了整个角落。
大黑在树下兴奋地转圈，追着飘落的花瓣，杨戬嘴角微扬地看着花树，刀刻一样的侧脸真是好看。
「姜姜，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全文完）
作者署名：无牙